第46章 南娇娇果然看上他了
到了启程前往千秋雪的那日。
南宝衣坐在马车里,身边带了荷叶和余味两个丫鬟。
她托着小下巴,对着窗外发呆。
萧弈要她送礼物,可是她根本想不出来该送什么。
权臣大人不缺金银财宝,寻常物件儿又入不了他的眼,难啊!
余味见她闷闷不得劲儿,于是从袖管里取出一截红绳,“还得再走一个时辰才能到西岭雪山,小姐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咱们来玩翻绳?”
南宝衣的视线,从翻绳移到余味的面庞上。
她忽然眼前一亮。
余味可是萧弈的通房丫鬟,跟了他那么久,应当知道他的喜好。
她热情地跟余味玩起翻绳,顺嘴道:“余味啊,你也是了解男人的,你觉得他们最喜欢收到什么礼物?”
余味沉吟,“拿主子来说,他平常喜欢种花养鱼,如果要收礼物,可能也会喜欢奇花异草之类的吧。只是男人跟男人是不同的,如果小姐要送礼物给三老爷,或许送银子更得他欢心。”
奇花异草……
南宝衣点点头,心里有了大概的想法。
马车终于行驶到了西岭雪山山脚。
南宝衣扶着荷叶的手下车,举目四望,远处群山环抱积雪皑皑,瀑布飞流冰崖峭壁,真是奇观异景。
山脚下竹海茫茫蔚为壮观,春风吹过,泛起竹叶潇潇的绿波,别有一番超脱世外的韵味。
她们站在青砖铺就的曲径上,曲径两旁种满嶙峋古松,道路通幽,一座黑瓦白墙、楼台错落的古朴山庄就坐落在道路尽头。
“娇娇!”
南宝珠蹿过来,亲热地牵住她的手,“走,咱们去找大姐姐玩儿!”
前方宾客热闹,正三三两两地互相见礼。
南宝衣和南宝珠人小,灵活地穿过人群,瞧见一位少女正被婢女小心翼翼地扶下车。
少女肌肤莹白身姿纤弱,举止恰似临水照月,娇柔可怜。
她身子不好,即使春日艳阳天,也依旧系着厚实的浅紫色绣花披风。
正是她们的大姐南宝蓉。
南宝珠还要往上冲,忽然被南宝衣拽住。
她轻声提醒:“你瞧那个人是谁。”
南宝珠仔细望去。
站在大姐姐面前讲话的公子,穿玉色锦衣,临风而立姿容俊俏,正是张都尉家的公子。
她不禁窃笑:“咱们来得不巧,大姐姐这是遇见大姐夫了!”
大姐夫……
南宝衣眯了眯眼。
不远处,萧弈墨色的斗篷猎猎翻飞。
他跨下骏马,把缰绳扔给十苦,冷眼睨向南宝衣。
小姑娘侧颜娇美,正盯着张远望出神。
余味低声禀报:“小姐很乖,全程都没有闹。奴婢怕她闷着,就和她玩了会儿翻绳。不过,说笑时小姐突然问奴婢,男人一般喜欢收到什么礼物。”
萧弈狭眸微眯。
南娇娇要送礼物给张远望?
她果然是看上他了。
胸口弥漫上莫名其妙的酸意和怒气,他寒着脸朝山庄大步走去。
……
山庄风景秀美,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楼台亭阁奇花异木,令人心旷神怡。
还没到晚膳时间,小厮们忙着把行李放进雅室,贵客们三五成群散步说话,南家姐妹相携踏进临水抱厦,赏玩山中景致。
“大姐姐很少出来走动,今天真是稀奇!”南宝珠促狭眨眼,“莫非是冲着大姐夫来的?”
南宝蓉扶着石桌落座。
她两靥染开红晕,温声道:“珠丫头越发不像话了,这话要是给别人听见,得笑话咱们南家的姑娘不守妇道……我这次过来全是为了二哥,他能当官,我与有荣焉。不论身体如何,总要喝他一杯喜酒的。”
南宝珠朝她扮了个鬼脸,忽然指向池塘对岸,“快看!”
南宝衣跟着望去。
对岸桃花绯红如云霞,张远望正和几位年轻公子吟诗做对,许是做出了什么好对子,周围人纷纷恭维称赞。
她又悄悄望回南宝蓉。
少女明眸如点漆,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俨然是欢喜敬慕的样子。
是了,多少闺中少女,从未见识过真正顶天立地的儿郎,遇到些吟诗作赋的才子,就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轻易就交出了真心。
殊不知,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负心读书人!
她有心挫一挫张远望的形象,于是提议:“大姐姐,我这里有两副上联,咱们把张公子他们请过来,看看谁有本事对出下联吧!”
侍女立刻去请。
又有几名侍女送来瓜果点心,抱厦一下子热闹起来。
南宝衣轻摇团扇,似笑非笑地盯着张远望和他的婢女。
那婢女生的粉面桃腮,穿戴打扮像是富家小姐,正是张远望疼爱的那个通房丫头。
她团扇遮面,对南宝蓉咬耳朵:“哪有大男人会随身带着丫鬟的,张公子肯定和这丫鬟有猫腻。”
“娇娇!”南宝蓉无奈,“张郎近日染了风寒,纤纤是跟过来伺候的,你别把他想得太坏……更何况女儿家要守妇道,将来总是要为夫君纳妾的,通房丫鬟更是不可或缺……”
她后面那番关于“妇道”的长篇大论,南宝衣懒得听。
前世,赶在大姐嫁过去之前偷偷生下儿子的,正是孙纤纤。
后来大姐被休,孙纤纤母凭子贵,被扶成贵妾。
大姐另嫁表哥,张远望却仍旧轻佻地撩拨她。
可孙纤纤却认定是大姐故意勾引张远望,竟然到处侮辱大姐不知廉耻勾搭前夫,甚至还带着丫鬟把大姐打成重伤,以致再也不能怀上身孕……
大姐抑郁而死,这对狗男女功不可没!
南宝衣轻摇团扇,静静看着孙纤纤和张远望。
那两人察觉着回望过来,南宝衣缓缓弯起丹凤眼,一派纯稚娇憨。
她微笑:“听闻张公子才学冠绝蜀郡,我这里有一副上联,不知张公子是否能对出下联?”
张远望客气地站起身。
他姿容清秀,展袖抱拳时非常谦逊温和,“南五姑娘但说无妨。”
说着话,嘴角却悄悄勾起得意的弧度。
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能出什么好对子?
不过是帮他在众人面前展现才学罢了!
第47章 萧弈微醉
南宝衣走到扶栏边,冥思片刻,回眸笑道:“天上月圆,地下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张公子,请对下联。”
天上月圆时,地上时间正是十五月半。
这是后世在盛京城流行的对子,当年难倒了不少才子书生,她料想张远望也是答不出来的。
答不出来,就可以叫大姐知道,张远望也不过如此。
抱厦里的人陷入沉思,纷纷琢磨起下联。
张远望合拢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案,俨然也在沉思。
抱厦的热闹渐渐引来不少年轻人,就连萧弈都过来了,不动声色地坐在角落吃茶。
空山鸟语,桃花芳菲。
寂静中,他抬眸瞥向南宝衣。
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张远望,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一个油头粉面空有其表的书生而已,她就这么喜欢吗?
大红袍入口微涩。
他放下茶盏,淡淡道:“今宵年尾,明朝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众人一愣,旋即惊艳。
这可是很不错的下联!
南宝衣小脸皱成一团,不可思议地盯向萧弈。
好好的,眼看着张远望对不出来就要出丑,这货搅什么局?!
萧弈冷笑。
她瞪他,她居然瞪他!
果然,她嫌弃他抢了给情郎出风头的机会!
南宝衣勉强笑道:“二哥哥,我给张公子出对联,你起什么劲儿?”
萧弈优哉游哉,不置可否。
南宝衣只得又道:“张公子,我这里还有一联,你仔细听着: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
这一联比上面的要难。
水仙子、碧玉簪、声声慢皆是词牌名,下联必须也要出现三个词牌名才行。
张远望苦思冥想,掌心不自觉地摩挲起折扇。
他刚刚被人抢了对子,虽然旁人没说什么,但他毕竟是蜀郡第一才子,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被人抢风头呢?
南宝衣暗暗欢喜,知道他怕是对不上来了。
她团扇遮面,娇纵地向南宝蓉嘲讽起张远望。
萧弈看着她跟人咬耳朵,眸色更加不悦。
目光落在她的红绣鞋上,他不紧不慢道:“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虞美人、红绣鞋、步步娇同样是词牌名,对得十分工整。
抱厦里响起赞叹。
张远望趁机笑道:“巧了,萧兄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正准备对这一句哩!”
南宝衣一口血闷在胸口,禁不住恶狠狠瞪了眼萧弈。
她还要出对子,恰逢婢女过来请,说是准备开宴。
人群朝水榭而去。
她故意落在最后,没好气地嘟囔:“二哥哥坏我大事,讨厌极了!”
正值燕归巢的时辰。
夕色在水波里跳跃,假山旁锦鲤浮游光艳夺目,水上搭了戏台子,前来唱戏助兴的戏班子已经准备妥当。
晚风吹落一瓣桃花,温柔落在小姑娘的云髻上。
萧弈漫不经心地替她拂拭去桃花瓣,“我的礼物呢?”
南宝衣噎了噎,懊恼道:“答应了给你礼物,肯定就会给,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别把送我的东西,拿去送别人。”
他不阴不阳地丢下这句话,走前面去了。
南宝衣简直莫名其妙!
用晚膳时,未出阁的女孩儿们坐在一起,一边听着戏台子上的曲儿,一边各自小声说话。
南宝衣注意到南宝蓉偷看张远望,忍不住道:“大姐姐究竟喜欢他什么呀?”
“喜欢他温润如玉,才华过人。”南宝蓉抿着嘴笑,“更何况,无论他是富贵还是贫贱,有才或者无才,他都是祖母为我定下的夫婿,我岂有不喜欢的道理?这是咱们女儿家的妇道。”
灯树如鎏金。
她病弱苍白的面庞浮现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竟比上等的胭脂还要美。
南宝衣心中轻叹,这样单纯的大姐,像极了前世待嫁的自己。
小打小闹怕是无法动摇她的爱慕,必须让她见识到张远望的真面目。
她琢磨着,多看了张远望两眼。
却冷不丁发现,萧弈正冷冰冰盯着自己。
她打了个寒战,急忙埋头吃东西。
用罢晚膳,南宝珠闹着要去泡温泉,她没工夫去,匆匆跑到供戏班子歇脚的小宅院。
她一眼认出管事,连忙问道:“可是玉楼春的戏班子?”
“正是,南五姑娘有事儿?”
“我想学唱戏,你能不能帮我挑个师父?”
管事茫然地挠挠头。
富家千金,学唱戏?
这玩的是哪一出?
正不知所措,一道妩媚的女音忽然响起:“你想学什么戏?”
倚在门边的少女,姿容艳丽香肩半露,正是玉楼春的老板寒烟凉。
南宝衣立刻弯起眉眼:“寒老板,我想学与花有关的戏。”
未免萧弈再妨碍她对付张远望,她决定先安抚好他。
但他可麻烦了,送寻常花草看不上眼,时间紧迫她又来不及请人去买好的,只能用这个法子哄他高兴。
他不是喜欢花吗?
西岭雪山,寒星月夜,她画着伶人的妆容,在清幽的楼台上给他唱与花有关的戏。
等他认出她时,肯定会觉得好惊喜,还会觉得她这个妹妹好懂事!
南宝衣仿佛看见了萧弈慈爱地搂着她,感动地叫她娇娇的模样。
寒烟凉微笑:“有一折戏,应当适合南五姑娘。”
……
水榭。
戏台子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宴席已近尾声,只剩一群纨绔醉醺醺地行酒打闹。
萧弈起身离席。
穿过两道雕花照壁,月影婆娑,宴席和戏台子上的喧嚣渐渐远去,只余下草丛里清亮的蛐蛐儿声。
萧弈微醉。
他撑着照壁,修长的身影在清润月光下被拉长。
十苦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恭敬道:“主子喝了不少酒……要不,回屋歇着?明儿还有宴席,免不了要继续喝呢。”
萧弈垂着头,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低哑:“她呢?”
“五小姐吗?女眷那边散席之后就一直没见人,听余味说,好像是往戏班子那边去了——哎,主子您去哪儿?!”
萧弈席间被敬了很多酒,步履有些踉跄,脑海却一片清明。
走到那座小宅院外,他远远听见了清袅的戏腔。
是南娇娇的声音……
夜色如墨。
少年注视着灯火通明的小宅院,狭眸漆黑深沉,倒映不出任何光彩。
她竟然放下南府小姐的身份,去学唱戏。
她是为谁而学?
张远望?
二哥哥:醋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48章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
一想到那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像讨好他那般讨好张远望,他胸腔里就不由自主地翻涌起怒意。
张远望是什么东西,他也配?!
十苦挠着头,十分苦恼:“主子,更深露重,咱们回去吧?您,您要是喜欢唱曲儿的,大不了卑职找两个容色出挑的送您房里——”
“去查。”
“啊?查什么?”
“张远望。”
十苦惊讶,“他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查他干什么?”
感受到萧弈阴冷摄人的视线,十苦急忙惊恐去办。
今夜月色黯淡。
俊美少年立在桃花树下,清寒的露水染湿了他的发梢和袍裾。
他聆听着小宅院中传来的戏腔,明明该是繁花似锦的热闹春夜,他周身却散发出冰冻三尺的冷意,像是暗处的野兽正伺机蛰伏。
半个时辰后。
十苦迅速赶回来,满脸惊叹:“主子,散席之后,张远望居然带着一个名叫孙纤纤的丫鬟,跑到桃花林里野……野合!啧,那叫一个刺激!”
说着话,远处小宅门被推开。
萧弈看见南宝衣含笑转身,对玉楼春的老板说了什么,随即开开心心地朝这边走来。
他正欲躲到树后,对方却眼尖地发现了他。
“二哥哥!”
南宝衣飞奔而来,丹凤眼弯如月牙,“你怎么在这里呀?咦,好重的酒味儿……”
萧弈眸色微动:“席间喝多了。陪我散步解酒。”
南宝衣想了想。
如今更深露重,几乎没人在外面闲逛,若是寻到景致好的地方,她就可以放心地唱曲给萧弈听,恭贺他步入官场。
她大大方方地应下。
萧弈往桃花林方向走。
南宝衣接过十苦递来的灯笼:“二哥哥,你别走那么快呀!”
桃林清幽,花瓣满地。
走了一刻钟,南宝衣咬住唇瓣,不开心地瞅着少年的背影。
明明是权臣大人主动让她陪他散步的,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喜欢这种气氛,正欲开口,萧弈忽然驻足。
前方传来男女的嬉笑声。
南宝衣愣了愣,下意识举起灯笼。
借着微弱笼光,她瞧见不远处草丛里,一对男女衣衫不整,正抱在一块儿嬉闹,动作不堪入目,荤话更是叫人面红耳赤。
“纤纤,咱们来试试这个动作,来嘛,来嘛~~”
是张远望的声音!
南宝衣一惊,灯笼骤然跌落!
张远望猛然望过来,“谁在那里?!”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萧弈抱住细腰,轻盈地掠向一株桃花树。
张远望提着裤子跑过来,左右看了看,却没看见人。
他吐了口唾沫,骂了句“晦气”,带着孙纤纤回屋了。
树上,南宝衣仍旧被萧弈抱在怀里。
她目送那对狗男女走远,气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张远望宠爱孙纤纤,可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就不能要点脸在屋子里解决吗?!
一想到她那么温柔纯良的大姐姐,居然嫁给了这种龌龊男人,她心里面就一阵阵作呕,恨不能剁了张远望!
萧弈却只看着她。
他带她来抓奸,小姑娘果然气得不轻。
瞧瞧,凤眼泪盈盈的,仿佛要委屈地哭出来。
他冷漠地扳过她的小脸,“南娇娇。”
南宝衣被迫仰起头,“干什么?”
萧弈眉间微蹙,沉默良久,道:“不值得。”
张远望,配不上她。
更不值得她为他掉眼泪。
南宝衣生气:“事关终身幸福,怎么不值得?!”
对张远望而言,大姐只是美丽的玩物,可以由他随意支配。
但是对大姐而言,与张家的这桩婚事,却是她后半生的寄托。
她仍旧记得前世回娘家时,大姐瘦骨嶙峋地躺在病榻上,拉着她的手泪如雨下,声声泣血:“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是《诗经》里的名句,讲的是女子往往更容易沉湎爱情,但男子却不会。
世间多少好姑娘,被男人白白耽误了青春年华,等回过神时,年华老去,美貌凋零,什么都不曾剩下。
未免悲剧再度发生,她为大姐奔走,如何不值得?!
萧弈神情肃杀。
她说,事关终身幸福……
果然,她喜欢张远望!
玄色袍裾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咬牙切齿,“南宝衣……”
南宝衣顾不得安抚他的情绪,提起裙裾,恼怒又狼狈地爬下树,捡起灯笼直奔草丛。
她仔细翻找,居然侥幸找到了孙纤纤的发钗和张远望的腰带!
这可是重要物证!
萧弈跟过去,看见小姑娘也不嫌脏,竟然抱着男人的腰带!
不仅如此,她嘴角甚至还咧开了欢愉的弧度。
她就那么喜欢张远望吗?
捡到对方的腰带,能叫她高兴成这样?
他脸色阴沉如水,夺过腰带,怒斥:“南宝衣,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检点?”
“你干什么呀!”南宝衣也恼了,死死拽住那条腰带,“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还给我!”
很重要的东西?!
萧弈气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想起物极必反,于是缓了缓情绪,“如果你想要腰带,我那里有很多。”
南宝衣怒极反笑,“我要你的腰带干什么?上吊?”
萧弈:“……”
南宝衣一把拽过腰带,嫌弃地瞟他一眼,“净给我添乱来了……”
她拔腿就走。
萧弈狠戾地盯着她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张远望是南宝蓉的未婚夫,你痴恋张远望,叫她如何自处?”
南宝衣猛然转身。
她的眼睛瞪得圆啾啾的,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痴恋张远望?!我痴恋他?!”
周末啦,可以睡懒觉了哈哈
第49章 请二哥哥为我物色夫婿
虽然萧弈没有说话,但神情却显然是认定了这件事。
南宝衣气笑了:“张远望是蜀郡第一才子,玉树临风才华横溢,还有一个很不错的出身。爱慕他的女人多如牛毛,但我却不在其中。”
小姑娘的丹凤眼亮晶晶的,不像撒谎。
萧弈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摩挲了一下那枚压胜钱。
南宝衣扬了扬柳叶眉,继续道:“我要嫁的男人,必定是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有权,有势,有财!能护我百岁无忧,能保南家盛世荣华!张远望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张家更是一滩恶臭的浑水,我疯了才会看上他!”
这番话若是给别人听见,肯定要笑话她不自量力。
毕竟南府虽然是富贵人家,可士农工商三六九等,商户巴结官家都来不及,又怎么敢挑剔官家嫡子?
但萧弈并没有笑。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姑娘对夫婿的要求这么高的。
笼火温柔。
她的眉眼如仕女画般精致,气质却十分清冷孤傲。
南家有钱,小姑娘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称一句比之小国公主也不为过。
无论是张家还是程家,都养不起这么名贵的娇花。
胸腔里那股烧了好几日的邪火莫名其妙平息下去,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没有那个想法,自然是最好的。”
误会解释清楚,南宝衣也松了口气。
她乖巧地依偎过去,“二哥哥,我才十二岁,夫婿之事并不着急。等以后二哥哥步入盛京朝堂,再请你为我物色合适的名门权贵好了,比如国公爷啦、侯爷啦,或者,皇子也成啊!我听说当今太子宽厚纯良,嫁给他定然不会吃苦。”
她只是玩笑话,可萧弈却当了真。
国公爷,侯爷,太子……
亏她想得出来,她怎么不干脆嫁给天子?!
他目光晦暗,薄唇抿成一条线,很不想搭理她。
南宝衣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往山庄走,非常无措。
好好的,权臣大人怎么又生气了?
难道她说错话了吗?
她摇摇头,拎着张远望的腰带和孙纤纤的发钗,决定现在就去花厅揭穿他们的奸情。
……
此时,山庄楼阁。
老人家禁不起熬夜,都休息去了。
年轻的贵妇们攒了几个牌局,带着自家闺女,正聚在花厅里玩。
因为姻亲关系,所以南宝蓉坐在都尉夫人常氏身后。
她一边替她看牌,一边应答着周围夫人们的问话。
“六筒。”一位夫人出了张牌,笑道,“我记得宝蓉自幼就缠绵病榻,这几年可调养好了?都吃些什么药啊?”
“蒙祖母疼爱,比幼年时好多了。”南宝蓉温声细语,“药倒是一直没断过,是从姜神医那里求来的方子,名为贡花丸。”
“贡花丸?倒是稀罕。不知是怎样的方子?”
南宝蓉帮着常氏出了一张牌,温声道:“取春夏秋冬的二十四种花,加上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再辅以东海鲛人泪和桃胶研磨成粉,精细制成。”
“真麻烦,也只有南府家大业大,才能制出这种丹药。”那夫人感叹,又玩笑道,“张家不比南家富贵,等宝蓉嫁过去,可就没有这么精贵的待遇了——”
话未说完,已经察觉到不妥。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到底是叫大家都听了去。
南宝蓉尴尬地望向未来婆婆,她的脸色果然垮了下来。
为了缓和气氛,她端来热茶,恭敬地呈给常氏,“听闻伯母对品茶颇有心得,这是今春的新茶,您尝尝?”
那位口无遮拦的夫人跟着打圆场,“茶是雨前龙井,听说是南老太君特意从府里带来的,十分贵重——”
“贵重?”常氏冷笑,“怎么,我张家是喝不起这么贵重的茶,要巴巴儿地跑到她南家来喝?”
花厅安静。
其他席位的夫人小姐们跟着望过来。
南宝蓉更加尴尬,“夜深了,我扶伯母回屋就寝?”
“砰!”
常氏抬手打翻她捧着的茶。
茶水淋淋漓漓弄湿了衣裙,南宝蓉后退两步,小脸煞白。
常氏指着她骂道:“惺惺作态的东西!区区商户女,怎么敢看不起我们家?还敢嫌我们张家穷,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稀罕你那两个破嫁妆,要不是当初南老夫人苦苦哀求,你以为我们家会答应娶你?!”
南宝蓉无地自容:“伯母……”
那位闯祸的夫人手足无措。
眼看着要搅黄一桩婚事,她羞愧得恨不能钻进地里。
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架,“都是我的错,与宝蓉没有关系——”
“你让开!”常氏骂起来就不肯停了,“病秧子而已,又是低贱的商户出身,能嫁进我们张家是你祖上积德!长年累月的生病,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谁知道会不会把病气过给我们远望?谁家娶你都是晦气,不知道感恩戴德的玩意儿,净勾结外人,叫我们张家丢脸!我瞧着,这婚事作废也罢!”
“伯母说的是,这婚事,作废也罢。”
稚嫩的声音传来。
众人望去,南宝衣推门而进。
她系着莲花色的织金斗篷,俏生生立在珠帘处,娇艳的宛如一幅工笔仕女图。
她弯着丹凤眼,“只是话要说明白,今天是我们南家退了你张家的亲,而非你张家退我南家的亲!”
她活了两世,知道如果由男方退亲,那么女方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因为世人总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女子,认为是女孩儿行为不检点,才会被退亲。
她必须护住大姐的名声。
常氏惊呆了!
她夸张尖叫:“南家还有没有家教了,大姑娘不懂事,怎么连小姑娘都跟着掺和?!退亲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
“我来做主,可够分量?”
冷漠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望去。
穿玄色锦袍的少年,沉稳站在南宝衣身后,姿容俊美,金相玉质,正是萧弈。
他虽然是养子,可毕竟做了官,自然可以代表南家。
更何况他才十八岁就当了六品守备,又深受司徒凛器重,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少年前程,不可限量。
(贡花丸的配方,参考《红楼梦》冷香丸的配方)
第50章 他朝南宝衣狠狠扇了一巴掌
常氏懵了。
她揪着帕子,好半天说不出话。
她当然不是真心想退婚。
南宝蓉的嫁妆富可敌国,比他们家十年的收入还要多,这么大一块肥肉,岂有放弃的道理?
不过是因为张家被下了面子,她脸上挂不住,才拿南宝蓉撒气,显摆自己的威风。
如今被这两个晚辈掺和,她反倒下不了台。
她稳住心神,在圈椅上坐了,冷笑道:“那你们倒是说说,退婚的理由是什么?”
南宝衣掷地有声:“敢问夫人,读书人是否最讲究礼义廉耻?”
“自然。”常氏倨傲。
“再问夫人,如果读书人和丫鬟在野外苟合,该当如何?”
常氏抬起下巴,骂道:“不知廉耻,有违人伦!直接沉塘才好!”
南宝衣微笑,把腰带和发钗放到桌上,“我和二哥哥散步时,看见张公子和他的侍女在花丛中颠鸾倒凤。许是被我们惊动,他们立刻就跑了。这是花丛里留下的物证,诸位请过目。”
女眷们好奇望去,果然看见了张远望和他贴身侍婢的东西。
她们不禁议论:
“我早就奇怪,张远望一个大男人,来千秋雪赴宴怎么还带着婢女,原来是因为和婢女有染……”
“这次可是南家设宴,张远望作为未来姑爷,胆子也太大了吧?到底有没有把未婚妻和她娘家放在眼里?”
“他可是蜀郡第一才子,好好的读书人,竟然做出这种事,置礼法于何地?这种人,怎么能读书做官呢?”
常氏臊得脖子都红了。
今夜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少年风流。
往大了说,却能关系到远望将来的前程。
无论如何,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才行!
她按捺住活撕了南宝衣的冲动,厉声道:“给我把远望和孙纤纤带过来!”
两人还在房里玩闹呢,突然被喊过来,瞧见这么多人都在,不禁吓了一跳。
再瞧见桌上的东西,顿时面如土色。
两人急忙跪倒在地。
常氏抄起茶盏,狠狠砸在孙纤纤的脑袋上,“不要脸的狐媚子,整日勾着我儿,现在害他沦为蜀郡的笑柄,你高兴了?!”
南宝衣挑眉。
常氏这话的意思,是要把所有过错推到孙纤纤头上,好把张远望摘干净。
想得美!
她盈盈开口:“孙姑娘,你和张公子做出了有违人伦的事,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勾引张公子,刚刚你家夫人还说要把你沉塘呢。”
沉塘?!
孙纤纤猛然睁大美眸。
照规矩,她是要替公子扛下罪过的,如此才能讨好公子和夫人,可如果是关禁闭也就罢了,沉塘算怎么回事?!
她的富贵荣华还没有到手,她才不愿意死!
她不顾头破血流,立刻哭道:“夫人,奴婢和公子是真心相爱的!求夫人成全!”
常氏气得发抖。
她一记眼刀,狠狠剜向南宝衣。
萧弈不动声色地握住南宝衣的小手,将她半个身子都藏在自己身后。
南宝衣心里暖暖的。
常氏不想看她,脸色黑沉地转向孙纤纤,“勾引主子还敢说真心相爱,来人啊,给我把这不要脸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公子!”孙纤纤急了,连忙拽住张远望的衣袖,“奴婢和公子明明是真心相爱,怎么成了勾引?公子救救奴婢!”
张远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空管她。
他挣开她的手,义正言辞:“纤纤,身为女儿家,最重要的是自尊自爱。你这段日子变着法儿地勾引我,就不知道羞愧吗?”
孙纤纤惊愕。
两刻钟以前,这个男人还在自己耳边说着山盟海誓的情话,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绝情?
难道这两年的情意,都是假的吗?
说好了一生一世白头偕老,他怎么可以为了前程牺牲她?
既然在他心里,前程比她更重要,那么休怪她无情无义!
她满脸泪水,疯狂挣开拽她的婆子,凄厉尖声:“我怀了公子的孩子,谁敢碰我?谁敢碰我?!”
花厅落针可闻。
常氏惊得站起身,浑身哆嗦。
她长居权贵的圈子,很明白正室还没过门就让通房怀上孩子,对男子的名声、对家族的名声会造成多大损伤。
这是治家无能,才会出现的事!
她睚眦欲裂地盯着孙纤纤,恨不能撕烂这贱婢的嘴!
南宝衣惊讶地从萧弈背后探出小脑袋。
原来这个时候,孙纤纤就已经怀上孩子了?
啧,意外之喜啊。
她脆声道:“夫人这么快就要抱孙子,真是可喜可贺。只是我姐姐还没过门,张公子就有了庶长子,人品堪忧啊。恕我直言,这桩婚事,我们退定了!”
常氏嘴唇哆嗦,半晌接不上话。
事已至此,众人都明白接下来是张家和南家的家事,她们不能掺和。
但今夜看了这么大一场热闹也是值得的,于是纷纷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二伯母江氏刚照顾老夫人睡下,听侍女禀报了这件事,匆匆赶到花厅,寒着脸吩咐萧弈带两个妹妹先出去。
游廊对着院子,星光烂漫,几株桃花树落英缤纷。
萧弈知道她们姐妹有私房话要说,就提前回屋了。
南宝衣挽着南宝蓉的手穿过桃花树,“姐姐看清楚张远望是怎样的人了吧?这样的男子,又怎么值得姐姐倾心?”
南宝蓉大受打击,脸色苍白。
她怔怔注视着满院落花,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宝蓉!”
背后忽然传来温柔轻唤。
南宝蓉和南宝衣转身,来人竟然是张远望。
他神色受伤,朝南宝蓉郑重作揖:“今夜之事,全是我的错。可我也是凡人,有些事并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还请宝蓉念在咱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
南宝衣把姐姐护在身后,冷笑:“今夜张公子一句忍不住,就和婢女在野外苟合。他日张公子一句忍不住,是不是就能干出杀人放火的事?!”
张远望盯着她,脸色逐渐狰狞。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朝南宝衣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贱人,都怪你多嘴!”
他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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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这样的南娇娇,令萧弈生气
灯笼黯淡无光。
南宝衣捂住面颊,小脸隐在昏暗中,看不清楚神情。
张远望厉声:“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没规矩的东西,你家里人舍不得教训你,就由我这个当姐夫的来教训!”
他转向南宝蓉,立刻换上温柔表情:“宝蓉,此地不宜说话,不如咱们去水榭那边谈?”
南宝蓉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盯着张远望,良久,露出一抹冷笑。
她是在两年前和这个男人订婚的。
她以为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以为他品行高洁风流雅致,却没想到,他不仅和婢女在野外苟合,不仅弄大了婢女的肚子,甚至还敢掌掴她妹妹!
他们全家都把娇娇当做掌上明珠,张远望哪里来的脸,敢称一句教训娇娇?!
她冷若冰霜:“张公子错了,娇娇会有姐夫,但绝不是你。或许从前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但今夜之后,你我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张远望愣住。
见她要走,他恼羞成怒地撕破脸皮,口不择言道:“南宝蓉,你们家不过是区区商户,我家可是官宦豪族!你嫁到我家,是高攀,是祖上积德!只要你愿意帮忙把今夜这件事遮掩过去,你还是张家的少夫人!这可是蜀郡无数姑娘盼都盼不到的好事!”
南宝蓉轻蔑地笑了。
她牵着南宝衣,在桃花树下凉薄回眸,一字一顿:“抱歉,如今的我,不仅看不上你们家,更看不起你这个男人!你这种人,活该声名狼藉!”
张远望眼睁睁看她走远。
一想到被退亲的事明天就会在权贵圈子里传开,一想到自己和丫鬟在野外苟合的事也将被人当成笑柄,他就忍不住的懊恼羞愤。
他狠狠踹了脚桃花树,却踹的脚趾头疼,连忙抱着脚嗷嗷乱叫。
……
回到屋子,南宝蓉吩咐丫鬟拿来药箱。
她要亲自给妹妹上药。
南宝衣对着菱花镜左右照了照,拒绝道:“只是一些红指印,无妨。倒是姐姐你,当真不喜欢张远望了吗?”
前世大姐姐深爱张远望,就算被休弃,就算后面另嫁他人,也仍旧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大姐姐和张远望接触还不多的缘故吗?
南宝蓉轻抚着她的面颊,温柔道:“我所喜欢的,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未婚夫,与他有什么关系?今夜若非娇娇揭穿他的真面目,我还被瞒在鼓里呢。如果真的嫁去那种人家,我这一生都要毁了……”
见她如此理智,南宝衣放了心。
她握住南宝蓉的手,“姐姐,对待一段没有意义的恋情,最明智的选择是及时抽身而退。你这般洒脱,是女辈楷模呢!”
“什么楷模呀!”南宝蓉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倒是娇娇你,自打从假山上掉下来,就变了个人似的,给家里带来了好多欢乐和荣耀,姐姐应当向你学习!”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南宝衣怕打搅她休息,于是告辞离去。
她回到自己屋里,在妆镜台前坐了,“荷叶,什么时辰了?”
荷叶替她拆下珠钗云髻,“再有三刻钟,就到子时了。”
南宝衣望了眼窗外。
这个时辰,也不知道二哥哥睡下没有……
她的贺礼还没送呢。
她琢磨片刻,低声道:“去把寒老板送我的那套青袍子拿来。”
……
子夜将近。
萧弈居住的山斋地势巍峨。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三面呈现出镂空洞月门的样式,纱帘高卷,几树横斜的桃花枝恣意探进,在清润月光下透落婆娑花影,更显寂静幽深。
绮窗悬月,孤灯静谧。
萧弈身着寝衣盘膝而坐,正信手翻书。
四野传来细微虫声。
春夜宁静之中,忽有稚嫩唱腔婉转响起:
“春风上巳天,桃瓣轻如翦,正飞绵作雪,落红成霰……”
萧弈抬眸。
绮窗外,小姑娘俏生生立在桃花树下,涂脂抹粉扮做青衣小生打扮,一手拿着折扇,纤细的小手指娇气翘起,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明媚如星辰。
她展开折扇,唱腔悲婉:
“溅血点作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这都是为着小生来。携上妆楼展,对遗迹宛然,为桃花结下了死生冤……”
萧弈合上书卷,眼眸深沉。
南娇娇,这是在闹哪一出?
一折戏唱罢,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南宝衣信步走来,跪坐在他身侧,真诚道:“二哥哥,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刚刚唱的一段戏,选自《桃花扇》,戏词里描写的桃花十分凄美动人呢。”
她收拢折扇,笑眯眯拱手:“二哥哥,我祝你前程似锦,权倾天下!”
萧弈后知后觉。
原来,这段戏就是小姑娘的贺礼。
原来,她是为了他才去学戏。
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砰”地一声,像是暖阳里碎化开的麦芽糖,蔓延开丝丝缕缕的甜。
他悄悄勾了勾薄唇。
然而他的眉目依旧冷峻如山,淡淡斥责:“大家闺秀,怎么学起伶人来了?不检点。”
南宝衣憋闷。
虽然听起来只有几句唱词,但她可是学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就是因为他要死要活,非要她送什么鬼贺礼!
现在倒好,他居然骂她不检点!
权臣大人也忒难讨好了!
她委屈的很,不悦地扭过小脸。
萧弈看她小脸涂脂抹粉,样子又十分委屈,于是吩咐余味去打一盆温水。
他亲自拧了帕子,要给她擦脸。
南宝衣想起巴掌印,急忙道:“我回屋再洗,你别弄坏了我的妆!”
可是已经晚了。
萧弈擦了两下,就看见她脸颊上多出的指印红痕。
狭眸骤然阴冷。
他沉声:“谁打的?”
南宝衣有点儿难堪,抱着折扇不说话。
“南宝衣!”少年的语调重了两分。
“是张远望打的……”南宝衣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脑袋,“我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他恼羞成怒,就打了我一巴掌……姐姐看见他动手,就彻底和他断绝了关系。所以我寻思着,这一巴掌,算是值得的。”
萧弈眼底翻涌着暴怒。
从前的南娇娇多么娇蛮任性啊,成日作天作地,看谁不顺眼都要使点儿小绊子。
虽然蠢了点,但至少不会受委屈。
如今的南娇娇事事小心翼翼,事事为别人着想,可她怎么就不为她自己想想?
这样的南娇娇,令萧弈生气。
明天哥哥会虐渣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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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给权臣大人顺毛是门技术活儿
他把帕子丢进水盆,冷冷道:“余味,送五小姐回屋。”
南宝衣吃惊地看着他。
少年面无表情地翻开书卷。
他知道她挨打了,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
果然,权臣大人年少时就十分冷漠,所以将来才会视人命如草芥。
她心里没来由地涌出委屈,不开心地随余味回屋。
萧弈翻了几页书,却根本看不进去。
他扔掉书,“十苦。”
黑衣暗卫悄然出现,“主子有何吩咐?”
“去废了张远望的右手。”
十苦感动不已。
他家主子真的很疼爱幼妹呀!
他家主子是难得的好哥哥呀!
十苦走到山斋门口,研究了一下自己胳膊,忽然转身道:“主子啊,你觉得从哪里砍手比较合适?是手腕,还是肘关节,或者干脆从肩膀那里全砍了?”
萧弈不悦:“我如今入仕为官,怎可再做如此血腥之事?”
蹲在角落看书的十言,插嘴道:“十苦,咱们主子为父母官,慈悲心肠,怎么能砍人手呢?主子的意思是,要不动声色地、委婉地废掉张远望的右手,不能见血那种。”
不动声色地、委婉地废掉张远望的右手?
还不能见血?
十苦挠着头,为难地走了出去。
明月当窗,落英缤纷。
山斋里残留着小姑娘特有的芙蓉香。
萧弈捻了捻压胜钱。
她是那么骄傲的小姑娘,却愿意为他扮成青衣小生,为他放下身段去学戏……
南娇娇,到底是把他放在了心上吧?
萧弈忽然觉得,眼中的明月,似乎因她而圆满了些。
翌日清晨。
南宝衣挂念退婚的事,很早就醒了,偷偷打发荷叶去问情况。
荷叶回来禀报道:“听说婚事已经退了,张家理亏,大家都站在咱们这边儿呢。老夫人倒也没怎么动怒,反而说这是件好事,否则将来真把大小姐嫁过去,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南宝衣点点头,继续吃燕窝粥。
瞧见荷叶欲说还休,她好奇道:“你怎么啦?”
“张公子出事了……”
荷叶有点兴奋,又有点幸灾乐祸,“听说他昨夜睡得好好的,结果窗外突然窜进来一条毒蛇,咬伤了他的右臂!好家伙,他整条右臂肿的跟猪腿似的,现在还没消肿呢,好多人都去看笑话了!大夫诊断,他那右臂怕是废了,将来连毛笔都拿不起来呢!”
南宝衣吃惊。
对读书人而言,废了拿笔的手,意味着再难考取进士入朝为官。
她惊叹:“这可真是恶人有恶报,连老天爷都帮姐姐出气呢!”
“谁说不是呢?”荷叶瞧见她的装束,忽然皱眉,“今天中午是正宴,您怎么穿得这么素淡?出府前奴婢不是带了一条大红织金马面裙吗?奴婢拿出来给您换上。”
“不换。”
南宝衣拒绝。
她没精打采地垂下头,用金汤匙搅拌燕窝粥,“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干什么总腆着脸去讨好他……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明明知道她挨打,却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权臣大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她怎么都捂不热!
荷叶眼尖,瞧见萧弈正面无表情地立在窗外。
她害怕不已,急忙咳嗽提醒。
可自家小姐的嘴像是开闸的洪水,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萧弈是世上最无情最残酷的人,如果我再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我情愿撞死在柱子上!
“什么人啊,我绞尽脑汁送他贺礼,不顾身份为他唱曲儿,就差为他彩衣娱亲卧冰求鲤了,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荷叶,你瞧着吧,再见到他时,我一定要高高在上唯我独尊舍我其谁,叫他知道,今后家里是谁说了算!”
荷叶满头黑线。
她小心翼翼推了推南宝衣,“小姐,窗户,窗户……”
“窗户怎么了嘛?”
南宝衣不高兴地望过去,正对上萧弈阴冷的脸。
她打了个哆嗦,顷刻间换上灿烂笑脸,“二哥哥!您今天黑袍革带玉树临风,比从前更加英俊潇洒呢!”
萧弈面无表情,“今日正宴,你穿白裙?”
“哪儿能啊,我这不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吗?我特意吩咐荷叶从府里带了一条红罗织金马面裙,别提多喜气洋洋啦!我这就去换衣裳!”
她“嗖”地一下,钻进了屏风后。
荷叶红着脸朝萧弈福了福身,跟着进去了。
萧弈捻了捻那枚压胜钱,薄唇悄然弯起。
小姑娘,实在可爱……
屏风后。
南宝衣抚着怦怦乱跳的心口,快要吓晕过去。
荷叶憋着笑拿来那条织金马面,“小姐下次还是别说二公子的坏话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您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长此以往,自己都能把自己吓出病来。”
南宝衣脸蛋红红,难堪地“哦”了声。
梳妆打扮好,她手持团扇踏出门槛,惊悚地发现萧弈居然还在这里!
她急忙后退两步,装模作样地朝他福了福身,“二哥哥万安。”
萧弈居高临下。
小姑娘云髻上点缀着珍珠,穿嫩黄色琵琶袖长袄,搭配红罗织金如意宝瓶纹马面裙,娇憨明媚又不失端庄温婉。
他满意道:“待会儿有客人过来,祖母吩咐你随我一同招呼。”
“是……”
一路往摆宴的正厅而去。
南宝衣亦步亦趋跟在少年身后,偷眼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想了想,谄媚道:“二哥哥又长高了,真是鹤立鸡群啊。”
“你仍旧一样矮。”
南宝衣:“……”
好想给他一棒槌啊!
她又道:“二哥哥,我早上的话是无心之言,你不要往心里去呀!其实我在心中,二哥哥是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儿,您情深而不外露,温柔而不张扬,如同天边朝阳光芒万丈,叫我这棵小树苗在您的光环雨露之下茁壮成长……”
跟在后面的荷叶和余味,简直没眼看。
见过狗腿的,没见过狗腿到这个份上的!
这还是她们娇蛮跋扈的五小姐吗?!
萧弈面不改色,眼底的阴霾却如同被风吹散,温润许多。
南宝衣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于是一路上更加起劲儿地拍马屁,等到了正厅门口,萧弈终于肯搭理她几句。
她暗暗鞠了一把辛酸泪,只差喜极而泣。
给权臣大人顺毛,真是一门技术活儿呀!
巳时,宾客陆陆续续过来了。
前来赴宴的,还有南宝衣的表哥宋世宁。
十八岁的少年,自幼丧父丧母,已经挑起宋家的生意往来。
他眉眼英俊,很招女孩儿喜欢。
他示意小厮把贺礼拿过去,自己三两步走到台阶上,大笑着抱起南宝衣,“娇娇又长高了!似乎还胖了些?”
说着,高兴地亲了亲南宝衣的脸蛋。
南宝衣笑眯眯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表哥,我姐姐和张家退亲啦!”
萧弈站在旁边。
小姑娘被男人抱,被男人亲,还主动跟男人说悄悄话……
不知廉耻!
第53章 我和娇娇,感情也很好
宋世宁一怔。
他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袍袖,“娇娇与我说这个干什么?”
南宝衣把他拖到旁边,小声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大姐姐吗?这次退亲,大姐姐肯定很伤心,表哥,你不趁虚而入,还等什么呀?”
她小脸殷切,只恨不能替他向大姐表露情衷。
前世大姐姐被休之后,凄苦地沦为锦官城的笑柄。
那时表哥正在江南谈生意,一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亲自登门求娶她。
就连聘礼和大婚规制,也都是按照头婚来办。
他把大姐姐疼到了骨子里,无奈那时的大姐姐一头栽进张远望编织的爱情陷阱里,最终抑郁而死。
表哥伤心过度,一夜白头。
他将万贯家财悉数捐给国库,自己只留了一把刀一匹马,义无反顾地投身军营。
他最终战死沙场,死时手里还紧紧握着大姐姐的发钗。
春阳透过树叶间隙。
眼前的少年风姿俊朗、意态风流,正是最好的年华。
他笑笑,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娇娇年纪小,还不知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大姐姐才貌双全、温柔贤惠,理应配世间最好的男儿。我一个区区商户,平日里不是谈生意就是斗鸡走狗,怎么配得上她?”
南宝衣从他眼睛里读到了自卑。
她使劲儿摇摇头,掰着手指头说给他听,“表哥错了!第一,大姐姐这次是跟张家退亲,今后张家派系的官宦人家,都不会再跟她说亲。
“第二,大姐姐常年染病,能够容忍这一点的婆母犹如凤毛麟角,不论嫁到哪家都会受委屈。
“第三,大姐姐需要每日服食贡花丸,丹药贵重,蜀郡除了南家供养得起,也只有宋家和夏家。可夏家是怎样的虎狼人家,表哥怎么忍心让大姐姐嫁过去?”
宋世宁皱了皱眉。
显然,这些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恰巧,南宝蓉被侍女们簇拥着走过来,“娇娇。”
瞧见宋世宁也在,她连忙敛衽行礼,“宋公子。”
南宝衣悄悄去看自家表哥。
这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少年,明明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尔虞我诈,居然在面对大姐姐时红了耳朵!
许是因为太紧张,他连看都不看大姐姐,满脸高深莫测,居然只简单地“嗯”了声!
南宝蓉无奈地笑了下。
自己大约天生不受异性欢迎,张远望不喜欢她,这些年就连娇娇的表哥都对她爱答不理。
她行了退礼,落寞走开。
南宝衣气得捶了下宋世宁,“表哥,你是不是傻?!”
宋世宁委屈,“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我一看见她我就紧张,我一紧张就说不出话……”
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南宝蓉。
那时他爹娘还在,正月间他随爹娘去南府拜年,所有小孩儿都在院子里玩雪,唯有南宝蓉孤零零坐在火炉边,艳羡地看窗外热闹。
他凑过去,问她为什么不出去玩儿。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打小生病,受不得风寒。
他很可怜她,就从外面偷偷捏了个小小的雪人儿,抱进来给她看。
她很喜欢,于是请他吃她亲手做的糕点。
他至今仍旧记得,那块糕点很甜很甜,跟她弯起的眉眼一样甜。
那时候他就想啊,这么好的姑娘,若是他将来有幸能娶到,一定把她好好藏在掌心娇宠,不让她受风寒,不让她受委屈。
还要请天下最好的神医,治好她的病,让她能和别的小孩子一样玩雪……
后来爹娘离世,他扛起府里的生意,渐渐就很少有机会见她。
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每每瞧见她都会脸红紧张,连话都说不完整,更别提表达爱慕……
南宝衣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团扇,一本正经道:“舅舅和舅娘都不在了,府里也没个能为你做主的长辈……我寻思着,还得我亲自去祖母面前提一句。祖母那么厉害,肯定能想明白这桩婚事有多好!”
宋世宁惊诧地看着她。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道:“娇娇,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老神在在的,瞧着怪可爱的……”
“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南宝衣生气噘嘴。
她可是活了两世的人!
虽然前世死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但两辈子加起来好歹也快三十岁了,宋世宁在她面前就跟孩子似的,才不能被他摸头!
表兄妹打闹的场景,落入萧弈眼中。
少年狠狠捻着那枚压胜钱,气息凛冽摄骨,眼底像是藏满了来自极北之地的风暴。
南宝蓉正要跨进门槛,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禁温声:“娇娇和宋公子是表兄妹,自幼打打闹闹长大,感情一向很好。”
萧弈沉声:“我和娇娇,感情也很好。”
南宝蓉顿了顿。
为什么她有一种萧弈在吃醋的错觉?
她把这种错觉抛到脑后,感慨道:“娇娇和程公子订婚之前,我还以为她会嫁给宋公子。毕竟他们青梅竹马,还有一层表亲关系,比旁人要来得亲近,没想到……只盼着程公子是个靠谱的男人,万万不要苛待娇娇。”
青梅竹马……
表亲关系……
比旁人来得亲近……
萧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南宝蓉被他的气场惊吓到。
她暗道自己真是一点儿异性缘都没有,连自家府里的兄长都对她不耐烦。
她明明挺守妇道的……
她不敢再杵在这里,急忙踏进正厅。
南宝衣和宋世宁说完话,意犹未尽地回到萧弈身边。
她见萧弈似乎不大高兴,于是从袖里取出一块糖,关切道:“二哥哥,这是表哥给我带回来的关东糖,又酥又香,你尝尝?”
萧弈没搭理她。
南宝衣以为他没听见,凑近两步,认真地举起糖块,“二哥哥,关东糖——”
萧弈拂开她的手。
糖块滚落在地,正巧被某位路过的婢女踩了一脚,雪白糖块瞬间变得乌黑肮脏。
南宝衣蹙眉,心里委屈得厉害。
仿佛被人踩坏的不是糖块,而是自己的一腔好意。
她咬着唇,弯腰捡起糖块。
她抬眸盯向萧弈,忽然鼓起千万分勇气,恶狠狠地把糖块砸他脑袋上!
砸完就跑!
这周五开始三更
菜菜一章两千字啊,不要用章数来形容我更得少
第54章 二哥哥,你比较美
萧弈猛然转身。
小姑娘已经做贼心虚地跑进门槛,融进了西厅女眷之中。
他脸色阴郁。
果然,他糟蹋了宋世宁给的糖,小姑娘这是在为心上人恼羞成怒……
好气啊!
“萧公子。”
娇媚的女音忽然响起。
两名少女相携而来,是南胭和夏府千金夏晴晴。
夏晴晴含羞带怯地看着萧弈。
自打在花朝盛会一睹他的风采,她就对他念念不忘。
萧弈英姿昳丽年轻有为,不仅背靠南府,还将前程锦绣,简直是老天爷为她量身定制的夫君!
嫁给他,将来她说不定还能当上官夫人!
她娇滴滴地朝萧弈福了一礼,“我娘夸赞萧公子少年英才当世无双,今日特意带我来吃你的喜酒。晴晴祝贺萧公子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萧弈懒得搭理她。
他面无表情地越过她们,径直去了男眷席。
夏晴晴却觉得他充满了男人味。
她进了西厅,激动地扯住南胭的衣袖,“胭儿,萧公子刚刚看了我一眼呢,啊啊啊,他定然注意到了我的绝世美貌!”
南胭微笑:“我家二哥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晴晴姐,你有没有让你娘为你说亲呀?”
“当然!我娘也很中意他,打算午后跟你祖母提一提。想必,今日就能知道结果了!”
南胭亲昵地挽住她,“晴晴姐才貌双全,这门亲事肯定能顺顺利利地谈妥。我呀,就盼着你当我二嫂呢!”
她抿着嘴笑,目光落在不远处。
南宝衣正和同龄女孩儿们说话。
她穿嫩黄色袄裙,搭配长命锁金项圈,小包子脸白嫩娇美,眉眼弯弯的样子娇憨可爱。
她静静看着,表情逐渐阴冷。
南宝衣真走运,居然在萧弈尚还落魄时,就盯上了这块肉。
甚至,还对他有雪中送炭之恩。
如果今后萧弈飞黄腾达,那么南宝衣又将多一张底牌。
这不是她能容忍的。
所以,她必须让萧弈娶夏晴晴。
毕竟夏晴晴是她的小姐妹,今后无论萧弈坐上怎样的高位,都得捏着鼻子宠爱夏晴晴,都得捏着鼻子关爱她这个外室妹妹。
她勾唇,笑容诡异。
南宝衣抱着一盒关东糖,正大大方方地分给小伙伴。
察觉到什么,她忽然抬头望向珠帘方向,南胭正朝她温柔一笑。
她挑了挑眉,咬碎嘴里的糖块。
她怎么瞧着,南胭又不安分了呢?
恐怕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她整场宴会都提防着,随时准备见招拆招,好在除了权臣大人全程没个好脸,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
眼见着终于散席,她放心地喝了两盏果酒。
她是沾酒必醉的体质,酒劲儿上头了,她抱住酒葫芦,“珠珠,咱们去抓食铁兽好不好?”
南宝珠同样喝得醉醺醺,拍掌笑道:“好呀好呀!抓住食铁兽,养在府里!”
两人撇下侍女,结伴穿过长廊。
还没走到食铁兽出没的竹林子,就瞧见前方抱厦竹帘晃动,有人在里面谈事。
南宝衣竖起食指,“嘘……”
两个小女孩儿,做贼似的绕到后窗。
透过茜色窗纱,她们瞧见祖母坐在玫瑰椅上,正和夏夫人吃盖碗茶。
夏夫人笑道:“萧弈年轻有为,我家老爷十分欣赏。说起来,他也到娶亲的年纪了吧?”
“正是。”老夫人轻抚茶盖,“他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官至几品,谁也没法儿预料。所以这亲事,不好说呀。”
“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既入仕,就该娶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将来也好出银子替他在官场上打点。”
老夫人慢慢啜了口茶。
她将夏夫人的急迫尽收眼底,笑道:“萧弈不是我亲孙子,我怕乱点鸳鸯,会招来他的怨恨。说句难听的,如果他将来官居一品,我却为他挑个商户女为妻,不仅他的同僚会瞧不起他,那样的妻室,在官场上也帮不到他。”
夏夫人甩了甩帕子,嗤笑:“听您的意思,是打算为他找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老夫人别怪我说话难听,就萧弈那样的,终究也只是个出身不详的养子不是?
“更何况,盛京朝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多少读书人熬白了头发都当不了京官,他萧弈又有几分能耐,能坐到一品权臣的位置上?
“我家晴晴容貌才学都很不错,咱们两家又知根知底,这样好的婚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老夫人,您好好思量思量,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后窗。
南宝珠眼睛瞪得圆啾啾,“乖乖,这是说亲还是下战书?夏夫人也太凶了,要吃人似的……”
南宝衣酒醒大半。
她就说南胭表情诡异,原来是在这里设了局。
夏晴晴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二哥哥娶了她,将来他得势后,跟着鸡犬升天的就是夏家和南胭。
况且,夏晴晴那种货色,哪里配得上她家权臣大人?
她得跟权臣大人通个气!
她得阻止他娶夏晴晴!
她着急道:“珠珠,我不去抓食铁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啊!都说食铁兽圆滚滚超可爱,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
南宝衣语重心长,“珠珠,你照照镜子,差不多就能体会到食铁兽是怎样的圆滚滚了,何必非得亲眼去看?”
“照镜子?”南宝珠一愣,后知后觉地跺脚,“好你个南娇娇,你竟敢骂我胖!”
南宝衣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山腰。
一座清幽古雅的山斋建在此处。
云草绕阶,苔生墙根,前后贯通,明净精致。
南宝衣知道,时下的读书人都喜欢在山斋里读书弹琴、参禅悟道,萧弈喜静,应该就在这里。
她走到山斋外。
洞月窗后,少年穿牙白禅衣正襟危坐,正在翻看游记。
春阳几许,穿透如意纹窗棂照落在山斋里,少年俊俏,凤眼深沉,搭在书页上的指尖修长白皙,宛如一副很好看的工笔画。
南宝衣怕打搅他又惹来厌恶,于是趴在窗台上,打算等他看累了再同他商量婚事。
渐渐的,她有些渴。
她抱起酒葫芦灌了几口,那股子绵绵醉意又上了头。
她晕乎乎折了一枝桃花。
萧弈早就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抬眼望去,小姑娘拿着桃花枝,臭美地在鬓角比划,似乎是觉得不够美,又放弃了。
她笨拙地翻进洞月窗,忽然跪坐到他身边。
她认真地举起桃花,“二哥哥,你比较美,我给你戴花花……”
小姑娘居然夸他美……
萧弈心情还算不错,但表情依旧高冷,由着南宝衣费劲儿地将桃花簪进他的发髻。
簪完花,小姑娘乖巧地趴在他肩上。
她又轻又软,呼吸时散发出清冽的杨梅酒香。
因为醉酒的缘故,睫毛湿润眼尾绯红,比桃花更加清艳。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懵懂地仰起头。
小包子脸乖萌乖萌,十分娇憨可爱。
可是一想到她也曾这般亲近宋世宁,萧弈心里就很不舒服,像是喝了一坛陈年老醋般泛出酸意。
他戴着花,收回视线,漠然道:“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
南宝衣摸了摸头。
是啊,她找萧弈做什么?
二哥哥:我孰与城北宋世宁美?
娇娇:君美甚,宋世宁何能及君也!
(改编自《邹忌讽齐王纳谏》)。
祝福仙女们圣诞节快乐呀!
第55章 有他在,她可以不用这么懂事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她暂时给忘了。
不管了!
她委屈地抱住少年,“二哥哥,我晕得慌,想睡觉。”
萧弈想叫她回自己屋里睡,可是小姑娘已经合上眼皮。
白嫩的小下巴搁在他肩上,她睡觉时微微噘起嘴,这样的姿势竟有些像是要亲他……
要不要回应一下呢?
萧弈琢磨着,十苦突然在窗外倒挂金钩:
“主子,南大姑娘那边要出事了!”
萧弈还没说话,南宝衣已经激灵地睁开眼。
瞳珠清明,哪里还有什么醉意。
她沉声:“怎么了?”
“张家被退亲,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张远望右手废了,所以常氏要为他报仇解恨。她设计坏南大姑娘名声,好像是和……和什么清白有关!”
“我大姐在哪里?”
“被人引着往后山听雪楼去了。”
南宝衣立刻奔出山斋。
萧弈看着她匆匆穿过桃花林。
他记得她说过,曾做过家破人亡的噩梦。
自打梦醒之后,她一改娇蛮任性,变得十分懂事上进。
许是还微醉着,她被石头绊了一跤,却连看伤口的功夫都没有,更加飞快地朝后山跑。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要抱着膝盖当场嚎哭。
萧弈眸色深沉晦暗。
有他在,她明明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
他起身,跟了上去。
……
南宝衣跑得跟只兔子似的,转过青石台阶时正巧撞见了宋世宁。
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表哥,跟我去听雪楼!”
“去听雪楼做什么?”
“别问,去就是了!”
兄妹俩匆匆跑到山顶。
这里天寒积雪,靠着冰崖建造了一座精致恢弘的楼阁,不少贵客三三两两地在这里赏雪,十分热闹。
“娇娇,咱们是来这里赏雪吗?”
宋世宁不解地追着南宝衣。
南宝衣没时间搭理他,骨碌骨碌爬到最顶层,终于在雅座里找到了南宝蓉。
少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已经昏睡过去。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身边竟然还睡了个满头癞子的老男人!
南宝衣恶心不已,冷静道:“有人想坏大姐姐名声。”
宋世宁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南宝蓉,想上前查探又不敢,局促地站在原地,磨磨唧唧的样子,叫南宝衣恨不能给他一棒槌。
雅室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南宝衣甚至耳尖地听见了常氏的声音。
她望了眼窗户,指挥道:“表哥,你带大姐姐从那里离开。”
宋世宁也知道时间紧迫,凝重地点点头。
他背起南宝蓉,又望向南宝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如果被人看见你和外男独处一室,会损害你的名声——”
“别磨叽了,我自有主意!”
南宝衣催促。
宋世宁见她小脸镇静,只得选择相信她。
他背着南宝蓉跳出窗户。
雅室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南宝衣心跳如雷。
她望了眼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癞头男人,咬了咬唇,忽然拿起摆在圆桌上的白瓷花瓶。
她摔碎瓷瓶,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的手臂——
“南宝衣!”
寒风携裹着熟悉的冷甜香,从窗外骤然刮进来。
萧弈寒着脸握住她的手。
瓷片“哐当”跌地。
“二哥哥?”南宝衣惊讶。
随即,她歪头笑道:“二哥哥误会了,我只是自保而已。只要我受了伤,就可以推说是这个男人把我掳到这里的。在外人眼中,我只是无辜的受害者,至少能博得一些怜悯,而不是被人扣上‘通奸’的罪名。”
萧弈眸色狠戾。
小姑娘笨得很,自诩是在自保,却不知伤害自己,是最笨的行为。
“蠢死你算了。”
他冷漠斥责,却搂住她的细腰,在常氏推门而入的刹那,消失在窗外。
常氏踏进门槛,忽然惊讶地指着床帐:“呀,宝蓉怎么会和地痞无赖睡在一起?难道她跟我们张家退婚,是另有隐情?”
心腹丫鬟已经禀报她,成功把南宝蓉弄晕在了雅室。
这个时候,她肯定衣衫不整地和那个老癞子躺在一块。
那贱人向她儿子退婚,罪无可恕。
不毁掉她的名声,就对不起望儿受的委屈!
其他贵妇面面相觑。
帐幔十分厚实,她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一位夫人笑道:“常夫人真是好眼力,床帐那么厚实,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呢。”
“哎呀,你们不懂,我打小就生了一双毒辣的眼睛,看东西特别厉害。”常氏迫不及待地上前,亲自撩开帐幔,“瞧瞧,这就是南家女儿的教养!”
众人只看见一个老癞子,晕乎乎躺在那里抠肚皮。
常氏冷笑连连:“我就说好好的,南家怎么突然要退亲,原来是因为南宝蓉跟人通奸坏了清白,怕嫁到我们家露馅儿!啧,好不要脸!我倒是要找南家人问问,打算怎么补偿我们望儿!”。
她都想好了,南家富贵,最起码也得向他们家赔偿两万两黄金,才算对得起望儿受的委屈!
第56章 萧弈忽然香上她的唇
一位夫人实在看不过眼,委婉提醒:“常夫人,您回头瞧瞧。”
“瞧?瞧什么——”
常氏回头,瞬间呆住。
床上竟然只有一个老癞子!
南宝蓉呢?!
她明明叫丫鬟把南宝蓉引过来的!
在场的夫人都是人精,见惯了这种后宅阴私手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有人笑道:“常夫人的眼睛真是厉害,竟然能无中生有……啧,我可不敢再呆在您面前,万一被您‘瞧见’什么,岂不是要臭名远扬?”
其他人纷纷哄笑出声。
常氏脸色发绿。
一想到自己刚刚的话,她懊恼地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
这里站着的可都是锦官城权贵圈子里的夫人,就算她想堵住她们的嘴,也根本办不到!
要是传到南家老太婆耳朵里,两家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虽然她不怕南家报复,可南家毕竟手握蜀郡的银钱命脉,跟他们家交恶,终究是一件叫人头疼的麻烦事……
然而她无论怎样悔恨都来不及了。
这件事被当做笑谈,飞快在千秋雪的山庄里传开。
南家更是彻底和张家闹掰,老夫人甚至放话,今后南家所有商铺,绝不售卖任何东西给张家。
当然,这都是后话。
就在常氏她们聚集在雅间里时,窗外。
窗外正对着万丈冰崖。
宋世宁用腰带将南宝蓉紧紧缠在自己后背上,一手小心翼翼托着她,一手艰难地抓着冰崖边缘。
他必须等雅座里的女人们都走完了,才能带宝蓉上去。
而他已经筋疲力尽。
他上山时走得匆忙,只穿着单薄的锦袍。
刺骨的寒意渗进皮肉,他冻得嘴唇青紫,几乎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攀着冰崖边缘的手,甚至渐渐和冰块冻结在了一起。
可他却死死不敢松开分毫。
正浑身打战时,一些温热的液体忽然落在颈间。
南宝蓉不知何时醒的,哽咽道:“给宋公子添麻烦了。”
宋世宁知道,她定然听见了常氏那贱人的话,也想明白了事情原委。
“宋公子,你还是把我丢下悬崖吧。我到底和外男躺在了一张榻上,有损清白和妇道。这样的我怎能苟活于世,我应该被浸猪笼的……”
宋世宁心疼不已。
他难得严肃:“不是这样的,那是别人设局害你,并非你的本意!在我宋世宁心中,南大姑娘冰清玉洁,干干净净!”
南宝蓉怔住。
她认真地凝望宋世宁的侧脸。
年轻人生得俊朗硬气,因为常年走南闯北,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麦色,后背更是非常宽阔结实。
他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南宝蓉泪如雨下:“多谢宋公子……”
雪岭太冷了。
南宝蓉看着宋世宁眉梢眼角凝结上霜花,看着他冻得浑身发抖却仍旧不愿丢下她,一颗心早已化成了水。
她主动抱住他,试图用体温为他取暖。
宋世宁彻底僵住。
他不敢置信,舌头打结:“南南南,南大姑娘……”
“我知道自己不干净,如此行为更是十分有违妇道。只是现在情非得已,还望宋公子不要嫌弃。等回了锦官城,我情愿落发为尼,从今往后长伴青灯古佛……”
少女哭成了泪人。
宋世宁从不知道,原来南宝蓉会循规蹈矩到这个份上。
她是个视贞洁为性命的好姑娘,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姑娘。
他又好笑又心酸。
半晌,他故意板着脸道:“世上岂有这么便宜的事?南大姑娘占了宋某的清白,竟然还想长伴青灯古佛?宋某瞧着,南大姑娘须得嫁给我,才能消我这口恶气!”
南宝蓉愣住。
宋世宁鼓起勇气,低声:“蓉蓉,我其实,我其实,喜欢你很多年了……”
他耳根子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楼阁屋顶。
南宝衣伸着小脑袋看戏。
距离太远,她听不见宋世宁说了什么。
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表哥的脸和脖子红成了猴屁股。
她激动地拽了拽萧弈,“二哥哥,我表哥刚刚说了什么呀?”
萧弈薄唇轻勾,“他说喜欢南宝蓉。”
既然宋世宁喜欢南宝蓉,那么南娇娇就没戏了。
好得很……
他以为南宝衣会伤心,可是小姑娘却欢喜地抚了抚胸口,“表哥终于做了一回人,真是太好了!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姻缘!”
萧弈微怔。
原来小姑娘忙前忙后,是在撮合宋世宁和南宝蓉?
他误会她了……
寒风骤起。
南宝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弈扫她一眼,小姑娘穿得十分单薄。
他冷淡道:“事情已经解决,下山。”
“哦……”
她被萧弈带下楼阁屋顶,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萧弈忽然驻足。
南宝衣撞上他的后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二哥哥?”
萧弈转身,突然把她抱了起来。
南宝衣惊讶:“二哥哥?!”
萧弈面无表情,步履沉稳。
他记得她跑出山斋时,曾经摔了一跤,膝盖那里必然一片青紫,叫她走下山,还不知道要痛成什么样。
她那么娇气,怎么受得住疼……
南宝衣好奇地看着权臣大人冷漠的面庞,弄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试探道:“二哥哥,你是不是怕我累着呀?”
“锻炼臂力,别多想。”
南宝衣撇了撇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权臣大人嘴里同样没句好话!
不过能被权臣大人亲自抱下山,终究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她安安心心地窝在少年的臂弯,“二哥哥,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去山斋找你了。夏夫人上门说亲,想让你娶她女儿夏晴晴……可是二哥哥,我是不愿意让你娶夏晴晴的。”
山间的青石台阶路十分幽寂。
嶙峋松柏上积着白雪,更显清新古雅。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甜,像是浸润了蜜糖,比山林深处传来的黄莺啼叫更加悦耳动听。
萧弈眼底涌动着暗芒,仿佛是期待能够得到某种回答,“为何?”
“因为她又刁又坏,满肚子都是算计,配不上二哥哥呀!”
虽然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但南宝衣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萧弈沉默。
半晌,他道:“你也是又刁又坏,满肚子算计。”
南宝衣震惊!
原来在权臣大人眼中,她竟然是个又刁又坏,满肚子算计的姑娘?!
她恼羞成怒,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跳出去,“二哥哥真是讨厌,从来就说不出半句好话!不许你抱我,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她闹得厉害,小嘴叭叭的,像一只聒噪乱跳的喜鹊。
萧弈不耐烦地眯眼,“别闹。”
“偏要闹——”
南宝衣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萧弈忽然俯首,吻上了她的唇。
啊啊啊,这几天大家不要养文鸭。
明天会加更!
第57章 亲她的冲动
南宝衣的瞳孔如猫般缩小!
她推开萧弈,捂住嘴迅速后退,“你你你——”
萧弈面无表情,“自家哥哥,害什么臊?宋世宁不也曾亲过你?”
南宝衣懵懂。
宋世宁确实亲过她,但只是亲她脸蛋,并不曾像他这般……
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被男子亲吻嘴唇呢。
她的脸颊渐渐透出桃花浮红,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这终究是不妥的……”
萧弈面色淡漠。
他也知道不妥。
但是看着她小嘴叭叭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地想亲她。
他按捺下烦躁的情绪,还要去抱小姑娘,她却害怕地躲开。
南宝衣揪着衣袖,紧张地垂着眼睫毛,“我,我自己走……”
“你在桃花林时绊了一跤,走路,会疼。”萧弈沉声。
南宝衣蹲下去,认真地撩开裙裾。
白嫩的膝盖青紫一片。
她笑着仰起头:“二哥哥瞧,并没有破皮呢,不疼的。”
她很懂事,可萧弈的心却弥漫开针扎似的刺痛。
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更希望南宝衣不要这么懂事。
她才十二岁,她应该像从前那样娇蛮任性的。
默了半晌,他朝她伸出手,“我牵你下山。”
牵着比抱着,更能让南宝衣接受一点。
她整理好裙裾,认真地将手放在少年的掌心。
萧弈垂眸。
她的小手白嫩绵软,因为爱美,还在指尖涂了淡粉朱蔻。
那根纤细的小手指总是娇气翘起,令他莫名心痒。
还令他生出一种,亲吻她指尖的冲动。
他按捺住**,不动声色地牵住她的小手。
两人继续朝山下走。
南宝衣染了风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弈看她一眼,冷淡道:“我要去泡温泉,你与我一道。”
“我也正有此意呢。”南宝衣不舒服地蹭了蹭鼻尖,“刚刚来得匆忙,未曾带一件袄子……”
两人渐渐走远。
台阶旁的松柏后面,走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少女。
正是夏晴晴。
她盯着远去的两道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南宝衣真可恶,竟然在萧公子面前说我又刁又坏!”
“我这妹妹就是这么恶毒,偏偏祖母宠她宠得无法无天,什么都听她的。”南胭跟出来,“晴晴姐,我看你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夏晴晴面目扭曲:“我不甘心!”
南胭轻声:“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如今正是四月,过不了多久,春蚕就该吐丝结茧。南府种植着万亩桑田,如果桑树在这当口出了问题,那么他们今年豢养的春蚕就没有桑叶可以食用。辛辛苦苦养大的上百万条春蚕被活活饿死,自然就无法结茧供他们织造蜀锦,损失巨大呢。”
夏晴晴不解:“这与我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南胭笑着挽住她的手,“晴晴姐,你们家同样是蜀锦大商,名下桑田数不胜数。只要你们在南府的危难关头提出帮忙,那么你和萧弈的婚事……”
夏晴晴恍然大悟。
南府大难当头,只要她以桑叶相要挟,何愁婚事不成?
她又迟疑:“可是,如何才能让他们家桑田出问题?那可是好几万亩呢。”
“这有何难?”南胭笑着替她扶了扶发钗,“如今张家和南家撕破了脸,常夫人十分憎恨南家人。只要你想办法在她耳边提两句,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代你去做,这就叫——借刀杀人。”
夏晴晴喜不自胜:“胭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南胭又神神秘秘道:“南宝衣泡温泉去了,晴晴姐,我有个好主意,能叫她狠狠丢脸,给你解气!”
……
千秋雪的温泉有好几眼。
这个时辰没什么人。
南宝衣来到女眷使用的温泉池旁,四面的花草树木十分葱郁,清澈的泉水冒着热气,更有婢女贴心地在池子旁竖起围屏。
南宝衣褪去衣裙,小心翼翼跨进温泉池。
婢女悄悄抬眼看她,旋即捧着衣裙退下。
她把衣裙抱到远处凉亭,恭敬道:“奴婢遵照二位小姐的嘱咐,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夏晴晴快意地赏了她一锭银子,“把衣裳扔了,再把附近伺候的丫鬟全部调走。”
“是!”
婢女去办后,她和南胭笑得直不起腰。
她得意洋洋地盯向温泉方向,“等她泡完,却发现没有衣裳穿,想想就觉得好有趣!四周又没有丫鬟使唤,胭儿,你猜她会不会光着奔回屋子?”
南胭温柔道:“南宝衣生性狡诈,或许会用树叶挡一下也未可知呢?”
“哈哈哈哈哈!太逗了!”
温泉池内。
南宝衣正惬意地玩水。
热气蒸腾,令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像是泡在云海之中。
她欣赏着木制围屏上绘制的金箔流水和佛堂梅林,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鸟叫虫鸣,身心渐渐愉悦放松。
她有些困了。
她靠在青砖垒砌的池壁旁,正要小憩一会儿,却听见围屏后面传来窸窣声。
有人……
她皱眉,“谁?!”
窸窣声依旧。
南宝衣断定不是婢女。
她害怕是小厮或者外男躲在那里偷窥她,立刻沉声威胁:“我是南府的五姑娘,你最好赶紧离开,否则我会马上喊人!”
那人显然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中,窸窣声更加猖狂。
南宝衣心跳如雷,忍着惊惧,轻手轻脚地爬上岸。
却见衣架上空空如也!
有人拿走了她的衣服!
围屏后的窸窣声已经停止。
南宝衣清楚地察觉到一道视线,缓缓落在她的躯体上。
那人好无耻,竟然爬上围屏偷窥她!
她猛然回头。
一只毛茸茸的黑白大熊,无辜地趴在围屏上看她,爪子里还抓着一根新鲜竹笋。
南宝衣结巴:“食,食铁兽……”
大熊猫发出“嗯嗯”的叫声,费劲儿地想攀过围屏。
它那么庞大,跟她想象的憨态可掬完全不一样!
南宝衣害怕,尖叫着想逃跑,不料脚底一滑,狼狈地栽进池子里!
远处围墙。
萧弈立在墙根下闭目养神,听见墙后传来落水声,霍然睁眼。
他身形一动,瞬间掠到温泉池边。
小姑娘旱鸭子似的在池子里扑腾——。
一丝,不挂。
第58章 二哥哥,我想养食铁兽
萧弈下意识遮住双眼。
他背过身,语气不善:“南宝衣,你在闹什么?!”
“二哥哥!这只食铁兽见我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所以偷窥我!你快赶走它!”
大熊猫蠢萌蠢萌的,正费劲儿地从围屏上摔下来。
萧弈见它没有伤人的意思,于是没动它。
他摘下大氅,三两下包住南宝衣,把她从水里抱起来。
小姑娘体态娇小,宛如刚刚发芽的嫩柳,一切都透着初始萌生的可爱与娇嫩。
萧弈目不斜视,沿着僻静小路朝楼阁走。
只是抱着她的双手,却像是在发烧,连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烫。
深藏多年的感情悄然蔓延,逐渐霸占了他整颗心脏。
他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感情,但他模模糊糊地明白,那种感情,绝不能为外人道。
他隐忍着,也十分明白,今后的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他还将继续隐忍下去。
那样的感情……
是不会被世人容许的。
南宝衣被他抱上楼。
她“哎哟”一声,被重重扔在了榻上。
她揉着摔疼的小腰,“二哥哥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吗?对待姑娘家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叭叭地说着话,却没能得到少年的回应。
她抬起头。
少年凤眼深沉,酝酿着漆黑深意,她看不懂。
她有点害怕不苟言笑的权臣大人,声音不禁软了几分:“二哥哥,我错了。”
萧弈寒着脸,“你没错。”
错的,是他。
他转身离开。
南宝衣莫名其妙。
她完全不明白,好好的,权臣大人怎么又生气了。
她扳着手指头算,从来西岭雪山开始,他就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甩脸子,已经不下五次了。
少女有气无力地躺倒。
她只是想抱个大腿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明天就要启程回府,她惦记着南宝珠要看食铁兽的事,所以重新梳妆打扮后,匆匆去寻她。
“娇娇,你真的在温泉池那边看见食铁兽了吗?怎么样,它是不是特别憨态可掬?”
南宝珠兴奋。
“可爱倒是可爱,就是太胖了,近距离瞧着有些吓人。”南宝衣与她手挽手,“我叫荷叶拿了些竹笋,待会儿咱们可以喂它呢。”
两姐妹说着话,已经来到了温泉园。
却瞧见南胭和夏晴晴没精打采地坐在凉亭里,妆容都有些蔫儿了,好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南宝珠好奇:“你们也是来看食铁兽的吗?”
两人一愣。
她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宝衣。
少女打扮得娇美动人,因为泡过温泉,双颊浮现着淡粉绯色,格外清丽夺目。
不对呀,她不是应该可怜无助地泡在温泉里吗?!
她们连水都顾不得喝,连如厕都舍不得去,已经守在这里足足两个时辰了!
就想看她笑话!
南胭脸色发青,笑容勉强,“是,我们是来看食铁兽的……”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说她们是守在这里等南宝衣果奔的吧!
“那咱们一道吧,娇娇说那边有一只很可爱的食铁兽!”
南宝珠不拘小节,欢欢喜喜地朝温泉方向走。
温泉池旁,大熊猫坐在倒塌的围屏上,笨拙地抱着一截竹子啃。
“啊啊啊啊啊!”南宝珠捂脸尖叫,“好可爱的食铁兽!”
南宝衣笑眯眯分给她几根竹笋。
两人小心翼翼凑过去喂熊猫。
这只大熊猫很黏人,吃完了她俩喂的竹笋,还亲亲热热地和她们玩了一会儿。
谁料玩着玩着,它忽然盯向南胭和夏晴晴。
它似乎想跟她们玩,居然敏捷地奔了过去!
毛茸茸的大爪子勾住她们的裙子,吓得两人厉声尖叫!
挣扎之间,襦裙被弄坏,狼狈地露出亵裤和肚兜。
她们顾不得礼节,连滚带爬仓惶逃窜,看得南宝衣目瞪口呆。
南宝珠讪讪:“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来泡温泉的,她们这么跑出去,会被人瞧见……”
南宝衣同样讪讪。
南胭,可真奔放啊!
……
明日就要启程回府。
南宝衣回到厢房,想着熊猫亲人的样子,心里痒痒。
她跑到萧弈居住的楼阁,认真地推开窗。
屋里点着几盏琉璃灯。
未来的权臣大人坐在窗畔,正翻看书卷。
“二哥哥!”她脆声,“我能不能在朝闻院养一只食铁兽呀?”
萧弈冷淡地翻了一页书,“不能。”
“你不要这么快拒绝呀!食铁兽毛茸茸胖乎乎,很可爱的。但是养一只它可能会感到孤单,我能不能养一双呀?一双也不行,万一打架,旁边没个劝架的……二哥哥,我想养三只食铁兽!”
少年冷声:“我看你长的就像食铁兽。”
南宝衣噎了噎。
权臣大人太不给面子了!
要不是考虑到他跟她住一块儿,她才不会多此一问!
她悻悻回到厢房,心中的恶气无法纾解,于是命荷叶拿来笔墨纸砚。
她根据前世的记忆,写了两千字的萧弈人物小传。
写完小传还不算,她甚至模仿著写《史记》的太史公,在传记后面附上自己的点评:
南宝衣曰:
——萧弈,狡猾诡诈,残酷奸佞,所以才能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平素为人睚眦必报,冷漠薄凉,喜怒无常,不近女色,超级难哄!
点评完,她十分满足。
对着烛火沉思片刻,她提笔舔墨,勉强加上了一行字:
南宝衣又曰:
——萧弈,沙场征战,军功赫赫,倒也算精忠报国。
她暗暗觉得自己这份点评,算是非常中肯公平了。
“秉笔直书,庄重朴实,没想到我还有当史官的潜质,我可真厉害呀!”
少女吹干墨迹,笑眯眯把稿纸收进宝匣。
……
从西岭雪山回来,没几天萧弈就正式走马上任。
好在如今没有战事,他当差的地方就在锦官城郊外屯兵处,需要早晚来回。
如果事务繁忙,也会歇在军营。
南宝衣坐在绣楼,对着菱花镜试戴丫鬟们送来的新耳铛。
荷叶欢欢喜喜地挑出一对翡翠珍珠耳铛,“小姐肤白,戴这对定然好看,奴婢给您戴上试试?”。
南宝衣心不在焉,“荷叶,二哥哥已经三天没有回府了,你说军营真的有那么忙吗?”
第59章 谁知道二哥哥有没有金屋藏娇
荷叶笑道:“二公子才刚上任,自然要和同僚们多打交道,一起逛逛街喝喝花酒也是有的。”
南宝衣若有所悟。
她左右照了照那对新耳坠,忽然生出不满。
她摘下耳坠,“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二哥哥身边已经有了余味和尝心,怎么可以再去外面喝花酒呢?太不像话了。”
虽说前世的萧弈不近女色,但到底也只是她听说。
谁知道那厮有没有金屋藏娇?
她又语重心长:“身为年轻人,应当以事业为重,怎么可以天天喝花酒?就算要和同僚联络感情,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难道他就没想过,家里的女人会伤心难过吗?”
荷叶一阵无语。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家小姐是二公子的妻室似的。
她拿起另一对点翠凤尾耳坠,“小姐,这对耳坠也是新送进来的,据说价值二百金呢,和您那套点翠凤尾步摇相得益彰,戴着定然好看。”
南宝衣望向菱花镜。
镜中少女肌如凝脂,雀蓝色凤尾耳坠轻轻摇曳,衬得肌肤更加凝白剔透,平添一股华贵。
确实好看……
如果二哥哥瞧见了,定然也会觉得她很美。
她立刻眉开眼笑:“给我戴上那套点翠步摇。再备些好酒好菜,我要去军营探望二哥哥。”
军营。
萧弈暂时还只是个六品守备,没有自己单独的营帐,需要和其他几名守备共用一顶大帐办公。
因为这两年边疆无事,所以连军纪都松散许多。
几名守备无所事事,居然白日招.妓。
帐中置办着酒水佳肴,美貌的姑娘们有的怀抱琵琶,有的舒展曼妙歌喉,有的依偎喂酒,场面十分荒唐。
萧弈独自坐在角落。
他翻看着军饷账本,丝毫不受影响。
而那些人也不敢打搅他。
他初来乍到时,因为不合群的缘故,也曾被寻衅滋事,只是在他轻轻松松单手就撂倒几个士兵后,他们就再也不敢挑事。
后来萧弈又在两天之内,处理完积压了大半年的粮饷账本,更是令同僚们心服口服。
萧弈翻了两页账目,一名小兵匆匆跑进来禀报:
“萧大人,有位姑娘自称是您妹妹,特意前来探望您。”
妹妹?
萧弈眸色渐深。
军营这种地方,南娇娇来干什么?
他合上账册,看了一眼那群荒唐无稽的同僚。
小姑娘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懂,不能叫她撞见这种场面。
他正打算出去见她,一只细白小手忽然挑开帐帘。
南宝衣笑容满面,声音甜脆:“二哥哥!”
她携春阳而来,天真无邪,恰似一株娇养在深闺的芙蓉,与这里的风尘气息格格不入,令人只敢远观而不忍亵玩。
帐中一群大老爷们儿,竟都突然红了脸。
他们尴尬地放开怀里的姑娘,唯恐带坏了这娇养的闺秀。
南宝衣怔愣在原地。
她只是来探望萧弈,没料到会撞上这么劲爆的场面。
这群人是在……
招.妓?
她急忙拧了把大腿。
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怎么能被这种小场面吓住?
她立刻噙起甜甜的笑容,乖巧地朝他们屈膝行礼,“小女宝衣,给各位大人请安。”
见过礼,她又小跑到萧弈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她笑道:“我哥哥初来乍到,蒙各位大人照顾了。我特意为你们备了好酒好菜,荷叶!”
荷叶笑盈盈抬手,请他们去外面吃酒席。
一群大老爷们儿,心里无比熨帖。
瞧瞧,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来军营探望哥哥,还不忘给他们送上好酒好菜!
他们纷纷道谢,识趣地离开大帐。
帐中只剩下南宝衣和萧弈。
南宝衣挥了挥衣袖,老神在在的:“大白天就做这种事,太不像话了,都是什么味儿呀!”
萧弈冷声:“你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来探望二哥哥的……”
南宝衣凑到他对面,故意晃了晃自己的新耳坠。
她腆着脸,压低声音:“二哥哥,好看吗?”
萧弈望了一眼。
雀蓝色凤尾耳坠,点翠工艺登峰造极。
在她脖颈间盈盈晃动,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却抵不过小姑娘那身莹白肌肤来的耀眼。
他收回视线。
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账目,他淡淡道:“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宝衣不悦。
这厮眼瞎嘛,她换了一对这么漂亮的耳坠,难道他看不出来?
她忍不住碎碎念:“二哥哥这么不会哄女孩子,还敢学人招.妓。府里有余味和尝心还不够嘛,为什么要在外面吃野食……”
萧弈眉头紧锁。
他没有招.妓,余味和尝心也根本不是他的通房。
但是这话,没有必要和她解释。
因为她并不是他的妻子。
他摒弃掉心中杂念,提笔舔墨,开始处理账册。
南宝衣受了冷落,猜测他大约嫌自己啰嗦。
于是她闭上嘴,自个儿在帐中转了一圈。
帐中陈设着六七张桌案,除了萧弈这张堆满账本,其他桌面连根笔都没有。
她转了转眼珠,忽然不满:“二哥哥,难道他们都不做事,只叫你一个人做事?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萧弈没搭理她。
指望那群混日子的人做事,五个人加一块儿,花了几个月时间都理不清楚账目,还不如他亲自操刀。
南宝衣叉腰:“我的二哥哥怎么可以被人欺负,我找他们要个说法去!”
她扭头就走。
“回来。”
萧弈沉声。
南宝衣委屈地转回来,“凭什么他们把事情都推给你,我不服!”
小姑娘泪兮兮的,像只护主的幼崽。
哪怕明知道她演戏讨好的成分比较多,萧弈也莫名心暖。
他示意她坐。
他从果盘里拣了颗花生糖递给她,淡淡道:“我幼时在书院读书,夫子每日都会叫学生誊写他的读书注解。但是因为文章冗长词义晦涩,再加上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所以书院里没有人愿意写。”
花生糖在唇齿间融化,甜甜的。
南宝衣乖觉地捧着小脸:“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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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程家,是养不起南娇娇的
“我是养子身份,在书院被人轻贱排挤是常有的事。所以誊写文章注解的工作,就被他们推到了我头上。”
南宝衣小脸微红。
当初,她也是欺负萧弈的人呢。
萧弈喝了口热茶,讥讽道:
“那个漫长的冬天,我一共誊写了五十五万字的注解,我甚至还翻阅了所涉及到的几十本原著。虽然冻伤了手,但自那以后,我的文章功底一跃千里,对经史子集了若指掌,功课成绩更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书院一甲。”
他伸手,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所以南娇娇,有失,必有得。”
南宝衣若有所悟。
原来权臣大人看账,是为了培养自己的能力?
“你别摸我头……”她躲开萧弈的手,嘟囔,“可是你看这么多账有什么用,你将来又不当账房先生!”
“府邸开支需要看账,行军打仗需要看账,甚至就连朝堂政治都需要看账。你说这种本事,重不重要?”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
她的二伯母就很会看账,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会看账,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本领呀!
她凑到少年身边,“二哥哥,那你教我看账好不好?”
小姑娘又软又香。
挨着萧弈,令他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同僚们怀抱美人的画面。
他也想把南娇娇抱在怀里。
可南娇娇,毕竟是他的妹妹。
兄长对妹妹,怎么可以抱有那种念头?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双狭眸清明平静,还蕴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账本,“滚。”
南宝衣:“……???”
丹凤眼睁得圆啾啾,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弈。
她好像没有得罪他吧?!
权臣大人也太喜怒无常了!
她窝了一肚子火,绷着小脸直起身,很不客气地指着萧弈的鼻尖:“我告诉你哦,你不要太过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我就……”
憋了半天,却说不出半句威胁的话。
她只是个深闺姑娘,能威胁到他什么呢?
她又注意到,萧弈盯着她伸出来的食指,眸色晦暗。
想起他曾咬过她的手指头,她急忙缩回手,恶狠狠瞪了眼萧弈,转身就往帐外走。
刚走出几步,有人挑了帐帘进来。
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生得壮实憨厚,看官袍应当是五品参将。
南宝衣后退两步,闷闷不乐地行了个礼。
那年轻人却惊艳地呆在原地。
他在军营长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萧弈的妹妹?”
好好说着话,却渐渐红了脸。
南宝衣十分满意。
她就说嘛,她今日明明打扮得特别美,这位参将大人的反应才正常。
哪像萧弈,活脱脱一个榆木疙瘩!
她敛去那股子娇蛮劲儿,柔弱道:“回大人话,小女名唤宝衣。”
“宝衣……你的名字真好听!”年轻汉子双眼发光,“我姓严,因为在麦田里出生,所以我娘给我取名严麦。我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婚配,家中有三十亩良田,两头水牛。我从军已有十五年,略攒了些银钱,前些日子在锦官城青衣巷买了座三进的小宅院。”
南宝衣挑了挑眉。
这老实巴交的年轻人,眼神炽热又害羞。
大约军营里的汉子都实诚,他叽里呱啦倒豆子似的,把身家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要是她没猜错,这位严参将怕是看上她了。
南宝衣对他稍加审视。
五品参将,薄有资产,但绝对养不起她。
比起世代簪缨的权贵子弟,起点太差,上限太低。
重活一世,南宝衣只有两个愿望。
保南家一世平安富贵,嫁盛京城掌权之人。
所以简而言之,这位严参将不是她的良配。
她笑容客气疏离:“严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参将,真是厉害,小女敬佩。今后,还望严大人对我哥哥多加照拂。”
她行了个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倩影消失,严参将仍旧舍不得收回视线。
他恋恋不舍地转向萧弈,“你这位妹妹,真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不知可有说亲?”
萧弈嗤笑。
娇蛮任性的南娇娇,竟也会被称赞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世人眼瞎吗?
更何况那小姑娘挑剔的很,摆明了看不上严麦,也值得他巴巴儿地问她有无婚配。
他淡淡道:“婚配与否,与你何干?”
“这……我不也是想,那啥嘛!”严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同村的兄弟都抱俩娃了。”
萧弈勾唇:“我妹妹自幼锦衣玉食,每年裁制七十二套新衣,每季添置九套首饰,绣鞋必须是蜀锦织金的,早膳必须有十二道点心,厨房须得时时炖着燕窝,非雪水露水烹制的茶不喝,非海陆空禽畜俱全的膳食不吃,非七天内新制的胭脂不用。你,养得起吗?”
南宝衣小字娇娇。
这“娇娇”二字是如何得来的,恐怕外人没几个知道。
严麦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娶媳妇还是供菩萨?!
就他那点家底,要是养这女孩儿,根本撑不过半月!
他那点子旖旎爱意吓得烟消云散,叹息道:“乖乖,这得怎样的人家才能养得起哦?!”
萧弈不紧不慢地翻过账册。
蜀郡养得起南娇娇的家族,屈指可数。
但毫无疑问,程家,是养不起南娇娇的。
“差点忘了!”严麦忽然一拍脑袋,“司徒将军让我来传个话,请你去一趟青城山,督粮查账。”
……
南宝衣回到南府,已是日渐西斜。
她坐在秋千上发呆。
想不明白自己去军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什么好处都没能捞着,还被萧弈凶了一顿,叫她滚。
“滚就滚,难道我会巴结你一辈子吗?”
“我也就是利用你而已,瞧你那得瑟劲儿!”
少女窝着火,揪下一朵牡丹花,在掌心捏得稀烂。
“会看账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算账嘛,给我一把算盘,我也能算!谁稀罕你教?”。
正碎碎念,荷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姐,府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