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权臣大人生气了
南宝衣快要哭了,“那我就没有玩耍和打扮的时间了。”
萧弈:“想不想把南胭比下去?”
南宝衣委屈地咬住唇瓣。
她当然想把南胭比下去,做梦都想!
可是这学习计划也太严苛了吧,简直要活活逼死她!
她讨好地给萧弈添茶,绞着细白双手,小心翼翼道:“二哥哥,要不你给我两日时间准备准备,等我彻底休息好了再开始读书?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让马儿先吃饱……”
萧弈哂笑,毫不留情地撕碎计划表,“别读了。”
权臣大人生气了!
南宝衣那个心慌呀,急忙拦住他,“别撕别撕!我读,我读还不成嘛?!”
“先读《论语》,去窗边儿站着读。”
南宝衣抱着书站到窗边,没精打采地翻开第一页。
她悻悻地回头看萧弈,对方似笑非笑。
她默默转回头,恹恹地望向第一行字。
还没看几个字呢,一只纸团子砸到她后脑勺上。
她回眸,萧弈靠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漫不经心地团着纸团子,“读出声。”
南宝衣小脸皱成一团。
她只得低低读出声,“有朋自远方来……”
又一只纸团子砸她脑袋上:“大点声。”
南宝衣脸颊涨得通红,跺了跺绣花鞋,以豁出去的姿态高声道:“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嗓子都要读哑了,终于盼到用午膳的时间。
荷叶端着饭菜进来,惊恐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南宝衣欲哭无泪地扶着桌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余味给您炖了冰糖雪梨水,您快喝一碗润润嗓子。”荷叶心疼坏了,扶着她坐下,“奴婢知道小姐读书辛苦,本欲进来给您送茶点,可是书房门口守着小厮,不许奴婢进来,说是会打搅您用功。”
南宝衣咕嘟咕嘟喝完一碗雪梨水,宛如重新活过来般精神抖擞,“我算是看出来了,萧弈这是借机报复我!”
“此话何解?”
“你忘啦?从前我经常捉弄他,他如今得势,当然要打击报复我!”南宝衣摇头叹息,“魔鬼,他简直就是魔鬼!”
荷叶眼尖,瞅见玄衣少年正跨进门槛。
她急忙咳嗽一声,推了推南宝衣,“小姐,您不是要发愤图强吗?二公子这般严厉,也是为您好呢。”
一边说着话,一边拼命给南宝衣使眼色。
南宝衣拿起筷箸,拨弄着一盘碧玉小青菜,“你懂什么呀,他是在拔苗助长!他睚眦必报心胸狭隘,偶尔还有点变态,是我们这种弱女子绝对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萧弈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她滔滔不绝:“他这样的魔鬼,将来是不会有姑娘喜欢的。我琢磨着,他也就是个孤独终老的下场!荷叶你眼睛怎么了,眨什么眨,进沙子啦?诶,我怎么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灌冷风似的……”
她回头。
萧弈面无表情。
南宝衣硬生生吓得从圈椅上滚落在地,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急忙躲到荷叶背后。
荷叶战战兢兢:“那什么,小姐,奴婢突然想起来衣裳还没洗,奴婢先退下了……”
她跑走了。
南宝衣两股战战。
她躲到书架后面,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陪笑道:“二,二哥哥!刚刚那都是误会,误会!”
萧弈撩袍落座,冷淡地用起午膳。
南宝衣看着他吃掉自己最喜欢的小酥肉,“二哥哥,这是我的午膳哦。”
少年仍旧冷淡,“午膳时间过了,去拿琴。”
“可是我还没吃——”
接触到少年凌厉的眼刀,南宝衣摸了摸肚子,讪讪地去取挂在墙上的古琴。
饿着肚子练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南宝衣双手托腮。
琴艺老夫子站在跟前,正正眉飞色舞地讲宫商角徵羽,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讲完,老夫子慈蔼问道:“可听明白啦?”
南宝衣摇摇头。
老夫子伸出五根手指头,气得飚起了家乡话:“女娃子,俺老汉已经给你讲了五遍啦,你还听不明白,你是个瓜皮吗?!”
南宝衣闷闷不乐:“你要是饿肚子,你也听不明白。”
老夫子气得拂袖而走,“这娃太瓜啦!俺老汉不教啦!”
气跑了老夫子,南宝衣心情愉悦。
她趴在古琴上,“二哥哥,夫子跑啦,没人教我弹琴啦。今儿下午就算是放假,好不好?”
仔细想想,她已经知道南胭的真面目。
就算不能在花朝盛会上打败她,也能利用前世的经验,叫她再不敢打南府的算盘。
更何况她在琴棋书画上毫无天赋,干嘛要辛苦地折磨自己呢?
重活一世,她应该带着全家人好好享福才是。
这么寻思着,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萧弈翻了一页书,瞥向她。
小姑娘死气沉沉地趴在那里,骨子里的懒惰死灰复燃,依旧是草包纨绔一个,毫无形象可言。
他道:“不想努力了?”
“不想了。”
萧弈哂笑,“你放出话,要拿到花朝盛会第一名。整座锦官城的人都知道你的豪言壮志,现在你说不想努力了,那么他们嘲笑的人是谁?
“他们会嘲笑南府家教无方,你的长辈在人前将永远抬不起头。而你所憎恨的宵小之辈,如南胭,如柳小梦,她们会变本加厉地轻贱你。
“花朝盛会,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坎。你连这个坎尚且跨不出去,将来又如何面对更大的风雨?在你的梦境里,南府终将家破人亡,所以南府不能护你一辈子,你得站起来,保护你在意的南府。”
少年清清冷冷,从没有对谁说过这么多话。
而他此刻的提点,宛如惊雷。
第32章 萧弈渐渐心猿意马
南宝衣慢慢坐正,眼睛里盈着欲落不落的泪。
须臾,她哽咽:“我会努力……”
对着古琴发了会儿呆,她纠结地望向萧弈,“可是二哥哥,夫子被我气跑了,谁来教我弹琴呢?”
南宝衣万万没想到,萧弈竟然会亲自教她弹琴。
少年坐在她背后,双手绕到琴台上,认真地执起她的手。
他手掌修长骨节分明,透窗的春阳落在指尖,那双手泛着莹润光泽,白玉雕琢似的漂亮。
音律如高山流水,他的琴艺应当是极好的。
而他的衣服上染着冷甜的水木香,格外干净好闻。
南宝衣很喜欢这样的萧弈。
她聚精会神,拿出千百倍的精神来学习琴艺。
萧弈却渐渐心猿意马。
小姑娘窝在他怀里,浑身透着浅浅的芙蓉花香。
握在掌心的双手娇嫩绵软,小手指总是娇气翘起,随着拨动琴弦,那酥粉清丽的指尖像是挠在了他的心尖尖上,令他根本无法专心致志。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对异性生出别样的想法。
想亲吻她的指尖,想捏她的小脸,想听她甜甜软软地唤哥哥……
他博览群书,自以为掌握了世间千万种感情,却在这个落满春阳的午后,无法正视自己的心。
难道世间的哥哥,对自家妹妹,都怀着这种心情吗?
曲调渐入**。
萧弈却接连弹错了几个调。
南宝衣隐隐听出不对劲,迟疑地仰头望向他,“二哥哥……”
萧弈面色如常,“你太笨了,弹错了几个调。”
南宝衣:“……”
好想敲权臣大人一棒槌!
终于熬到用晚膳的时辰,饿了一天的南宝衣,几乎是以秋风卷落叶的姿态,吃完了三碗米饭六盘菜肴,连汤底都没放过!
她洗了把脸,抱起颜料跑到大书房,央着萧弈教她画画。
她学的是工笔画。
一个时辰以后,她已经非常困倦,然而想着花朝盛会,想着南胭前世的风光,她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抱着棋谱跟萧弈学下棋。
夜已深。
西窗外落起绵绵密密的春雨,芭蕉声声,一点烛火映照在窗棂高丽纸上,隐隐绰绰地倒映出两道剪影。
南宝衣盘膝而坐,对着黑白纵横的棋盘困得睁不开眼,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嘴里还稀里糊涂地念着如何打谱。
萧弈单手支颐,手边一盏枸杞香茶早已冷却。
他望了眼滴漏,伸手收拾棋盘上的残局。
他给南娇娇的棋谱是天底下最好的棋谱,练好打谱,跟寻常女子对弈轻而易举就能获胜。
只是小姑娘还不习惯他制定的学习计划表。
她那么娇气,愿意学这几个时辰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还没到规定睡觉的时间,但念在第一天的份上,就放过她好了,明日再用功也不迟。
他抱起南宝衣,朝寝屋走去。
翌日黎明。
天际浮起鱼肚白,园子里新叶如滴翠,今春的牡丹堆叠着姹紫嫣红,曦色透窗而来,将斑驳花影照落在朱廊下。
闻鸡起舞的时辰,景致极美。
萧弈倚在拔步床外侧,欣赏着拱起的被褥,声音慵懒:“南娇娇,起床读书了。”
南宝衣暖呼呼地窝在被褥深处,“天还没亮呢,吵什么吵……再吵,扣你月钱。”
萧弈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掀开被子。
寒意入骨。
南宝衣冻得直哆嗦。
她娇气地揉了揉惺忪睡眼,伸手去拽被子,“荷叶,你越发不老实了。再打搅我睡觉,真的扣你月钱哦!”
却怎么都拽不动被子。
她睁开眼。
帐中少年唇红齿白,似笑非笑。
她一个鲤鱼打挺,猛然坐起身,“你怎么在我床上?!”
喊完,却发现这里是萧弈的寝屋。
她脸颊浮红,一招青龙摆尾,连滚带爬地钻进被窝!
她在被窝里团成一团,捧住滚烫的脸蛋,眼珠子紧张地滴溜溜乱转。
她瓮声瓮气:“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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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背不完不准吃饭
还没来得及展现女儿家的娇羞呢,被子突然被萧弈掀开。
一套襦裙兜头罩下。
萧弈起身更衣,背对着她:“起床读书。”
南宝衣抱着襦裙,气恼,“男女有别,二哥哥也该忌讳些!”
“自家兄妹,我能对你做什么?”萧弈转身,狭眸里盛满挑剔,“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哥哥?”
他衣衫大敞,露出健硕结实的胸肌。
前世今生,南宝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
她羞红了脸,急忙闭上眼睛:“我自然是把你当哥哥的!”
萧弈冷笑,“给你一刻钟时间梳洗更衣用膳,然后去书房读书。”
南宝衣急了。
她眼睁睁看他走远,一边穿衣裳一边喊:“一刻钟怎么够?!我我我,我还要涂脂抹粉梳妆打扮——”
“半刻钟。”
“……”
想哭!
南宝衣爱美。
为了梳一个漂亮的双平髻,她牺牲了用早膳的时间,匆匆忙忙就跑去了大书房。
她抱起《论语》站到西窗下,悄悄回头瞟一眼萧弈,他正在临帖。
她好奇:“二哥哥今天不去族学吗?”
对方没搭理她。
“端什么架子……”她小小声。
“读书。”
凶巴巴的训斥声传来,南宝衣抖了抖小身子,翻开书页大声诵读。
读了两刻钟,她又悄悄回眸。
圈椅上空空如也,萧弈肯定是背着她出去吃独食了。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窗前,委屈巴巴地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忽然瞅见窗台上摆着一盆牡丹。
牡丹长势极好,小小矮矮的一簇,竟然结了几十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同一朵花苞上有紫红和粉白两种颜色,十分奇特稀罕。
“府里何时多了这个品种的牡丹,真好看。”
她放下书,把花苞全摘下来,又寻出针线,认认真真地将花苞串起来。
她做了一条长长的花苞手串,美美地戴在腕上。
“嘘,娇娇!”
窗外突然传来轻呼。
南宝衣趴在窗台上望去,小堂姐做贼似的蹲在窗下,睁着圆啾啾的杏眼,“我听说你近日十分用功,因此过来瞧瞧。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糖糕哦!”
南宝衣感动,“珠珠,你来的太是时候啦。”
南宝珠看她吃糖糕,小声道:“昨天三叔那边出事了。”
“我爹怎么了?”
“咱们家不是和那些坏亲戚断绝往来了吗?听说他们怀恨在心,在南小茜一家的煽动下,纷纷去找南胭讨说法。啧,还把三叔他们租的院子砸得一塌糊涂呢!”
“真的?”
南宝衣双眼亮晶晶的。
“骗你做什么?我还听说哦,南胭出门买针线,被南小茜带着一群姑娘狠狠揍了一顿,如今鼻青脸肿地在家里躺着呢!娇娇,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她,她活该!”
“那你知道我爹现在怎么样了吗?”
南宝珠摇摇头。
她见南宝衣嘴角沾着糖糕碎屑,于是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娇娇,你吃得这么急,是不是饿坏啦?萧弈对你也太狠了!”
“唔……”
南宝衣看见,萧弈背着手出现在南宝珠身后。
她紧张地朝南宝珠眨了眨眼。
南宝珠收起帕子,滔滔不绝:“我记得你从前经常骂他,说他阴冷深沉,像是潜伏在角落里的毒蛇,而你就是抓蛇的猫,迟早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是娇娇,你现在怎么那么听他的话呀?诶,你老是眨眼睛干什么,可是眼睛进了沙子?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南宝衣快哭了!
南宝珠终于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她下意识回头,顿时耳朵都吓的竖了起来!
她心虚地咳嗽两声:“那什么,娇娇啊,你好好读书哦,要听二哥的话呀!我我我,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始作俑者一溜烟跑远。
南宝衣不敢去看萧弈的脸色,急忙抱起《论语》,扯着嗓子念诵。
萧弈翻窗而入。
他站在小姑娘背后,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罩住。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毒蛇?猫?”
“二哥哥,我错啦!”南宝衣眼里满含泪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跟我计较啦!我已经背完十分之一篇《论语》,您要不要检查检查……”
她恭敬地呈上书本。
小姑娘态度恭敬谄媚,萧弈颇为受用。
他接过书,随意抽查了几则,小姑娘背诵如流,一个字儿也没错。
他不禁挑了挑眉。
脑子明明挺好使的,背东西也快,怎么平日里表现得跟个蠢货似的……
他把书还给南宝衣。
正欲奖励她休息半刻钟,他忽然看见窗台上那盆牡丹。
整盆都被撸秃了,小姑娘手腕上倒是多出了精致的花苞镯子……
南宝衣察觉到他的眼神,于是得意地抬起手腕,“二哥哥,这是我自己做的花苞手钏,戴在腕上不仅漂亮鲜嫩,还很香呢!你闻闻,可香可香啦!”
萧弈心口滴血。
他的花,他的洛阳锦!
他花高价从银李园运来的洛阳锦!
偏偏这小姑娘不懂事,还一个劲儿地叫他闻闻香不香,上万两银子的花儿能不香吗?!
还没来得及开呢,可怜就这么被她撸秃噜了!
“二哥哥,你怎么啦?”南宝衣不解,“你觉得我的牡丹手钏不好看吗?”
上万两银子,扔水里还能听个响,戴手腕上怎么可能不好看?
萧弈深呼吸,几近咬牙切齿:“继续读书。今天背不完《论语》,不准吃饭。”
南宝衣惊讶地看着他离开。
明明哄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啦?
都说伴君如伴虎,她怎么觉得这位权臣大人才是真正的喜怒无常……
摊上这么个哥哥,糟心哦!
靠着小堂姐送的糖糕吊命,南宝衣艰难地捱过了一个上午。
她几乎是拼了命地背书,时而靠在窗边,时而盘膝坐在书案上,时而蹲在墙角,小嘴之乎者也念念有词。
实在饥肠辘辘熬不住了,她喝光了紫砂壶里的茶水,又忍不住嚼了几片茶叶充饥。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正紧张地背着书,书房外突然响起推推搡搡的嘈杂声。
南宝衣透窗望去。
两名小厮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的居然是南胭,瞧着鼻青脸肿怪可怜的。
想必,正是被南小茜她们揍成这个样子的。
她老爹领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小厮,怒声道:“把我那个不孝女交出来!瞧瞧她把她姐姐害成了什么样,造孽哟!”
余味作为朝闻院一等大丫鬟,不卑不亢地立在檐下,笑道:“三老爷这是回府了?您该先去松鹤院给老夫人请安。”
“主子说话,你这婢女不要插嘴!”南广疾言厉色,“叫南宝衣滚出来,我有话问她!”
“三叔有什么话,问我就好。”
清冷淡漠的声音悠然响起。
南宝衣望去,玄衣墨袍的少年正从朱廊尽头走来。
他身姿颀长挺拔,行走间自成一股凛贵风流。
走到书房外,他撩袍坐到一把紫檀木圈椅上,手持折扇,姿容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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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心疼
南广皱了皱眉。
明明萧弈只是个出身不详的卑贱养子,可是他坐在那里的气势怪吓人的,比官老爷还威风,他有点害怕了……
担架上,南胭冷眼看着。
南宝衣前两日不知道跟南小茜说了什么,竟然教唆那帮穷亲戚去她家打砸抢,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全被抢光了!
从前在她面前连狗都不如的南小茜,居然还敢带人打她!
今日不报此仇,她南胭誓不为人!
她支撑着坐起身,满脸柔弱,“爹,您若是害怕,咱们还是回家吧。只是可怜家里被砸得一塌糊涂,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女儿更是被打得不成人形……”
委屈的哭声,令南广父爱泛滥。
他挺起胸膛,拿棍子指着萧弈:“这是我们南府的家事,你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再不把南宝衣交出来,我就叫人打进去了!”
萧弈薄唇轻勾,“三叔大可一试。”
“你——”
南广气得胸口起伏。
他又急吼吼指着书房骂:“南宝衣,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快给老子滚出来!你在族学惹是生非也就罢了,还把帐算在你姐姐头上,你还是个人嘛?!你娘死的早,府里把你溺爱得不成体统,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三叔!”
萧弈厉声打断他。
“我还骂错了不成?!”南广抬头挺胸,“我今儿不光要骂她,我还要打她!女孩儿家家的心肠狠毒,叫什么事儿?!南宝衣,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温柔体贴,你爹我至于流落在外?!”
春阳透室,在地板上照射出绮窗的如意菱花纹。
南宝衣抱着书,静静蹲在那一方光影之中。
明明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心底却泛出从未有过的寒凉。
一颗泪珠,“啪嗒”掉落。
渐渐的,更多的泪珠子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
她抬手揩拭眼睛,却越擦越多。
终于止住眼泪,她放下书,大大方方地走到屋外。
她立在檐下,朝南广扬起笑脸,“您要打我?”
南广愣了愣,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走出来。
他抱着棍子,莫名有点心虚,嗫嚅道:“那什么……”
南宝衣仍旧弯着眉眼,“您听信南胭一面之词,觉得是我在外面闯了祸,是我害你们一家不得安生。可是族学里有那么多人,您为什么就不问问别人,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
南广迟疑。
南宝衣把那日族学的事情,平静地叙述了一遍。
南广听完更加迟疑,“胭儿,你明知娇娇的身份,当时为何不告诉南小茜,反而由着她欺负娇娇?”
“爹,我当时都吓懵了,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南胭满脸是泪,又压低声音道,“更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别忘了咱们今日过来的目的。”
南广想起什么,立刻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娇娇,族学的事是个误会,爹错怪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南宝衣面色如常,“您若是无事,我进屋读书了。”
“你爹我都要死了,你读哪门子书?书上怎么说来着,正所谓父母命,父母命……”
南广挠挠头,偷偷瞄向南胭。
南胭不悦。
临出门前她盯着老爹反复背诵那些话,到头来他还是背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得亲自上阵,“娇娇,《弟子规》有言,‘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咱们生于富贵人家,更应该明礼知耻,懂得什么是孝顺。爹爹今日生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不孝。”
“我如何不孝?”
“爹爹流落在外,住的是租来的小杂院,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而你却在府里享受着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这不是不孝,又是什么?”
南宝衣笑了,“那你的意思是……”
“作为女儿,你有赡养爹爹的义务。你应该把你的嫁妆拿出来,供爹爹享用。”
南宝衣看着她。
她振振有词,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可以随意指点江山。
但颠来倒去,还是为了金银财宝,富贵荣华。
她歪了歪头,“我倒是觉得,姐姐更加不孝。”
南胭皱眉:“你说什么?!”
南宝衣掷地有声:“爹爹之所以流落在外,是你和柳姨的缘故。如果你当真有孝心,就应该劝他回府,如此一来他也能向祖母尽孝。你故意离间他和祖母的感情,坏爹爹孝顺名声,是天底下第一不孝之人!”
南胭不敢置信,南宝衣竟然能说出如此有理有据的一番话!
她捏着帕子的双手,不可自抑地哆嗦起来。
头一次,在南宝衣面前感受到了压迫。
她如今正是议亲的年纪,还指望能嫁给蜀中权贵,但一个“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她还怎么议亲?
这番话可不能叫外人听见!
她眼里盛满泪花,争辩道:“我只是贪恋父爱,并没有坏爹爹名声的想法!”
南宝衣不置可否。
南胭急忙抓住南广的衣袖,哭道:“爹爹,娇娇她欺人太甚……她冤枉我!”
“乖,不哭不哭哈!”南广见不得女儿落泪,急忙擦了擦她的小脸,又虎视眈眈地盯向南宝衣,“娇娇,你怎么能欺负你姐姐呢?她可是你唯一的亲姐姐!”
“天底下哪个亲姐姐,会撺掇父亲抢妹妹嫁妆?”
南广涨红了脸,“胭儿是为了我好!”
南宝衣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好爹,你知道抢女儿嫁妆会被人耻笑吗?到时候南胭和柳小梦过上了富贵日子,你却要背负世人的谩骂,南胭当真是为了你好?”
南广眉头紧锁。
南宝衣指向松鹤院的方向:“您心里面要是还有我们这个家,就马上去向祖母赔礼请罪。您要是还惦记着柳小梦和南胭,您趁早走人,再不要回府里蹦跶!”
她知道她老爹耳根子软,又是墙头草的性格,不逼他一把,他还会迷迷糊糊得过且过。
所以,她今日就要把话说明白!
南广嗫嚅:“娇娇啊,你干嘛要逼我,这叫我怎么选……”
南宝衣想等一个答案,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她两顿没吃东西,又花了大力气背书和吵架,这具身体早已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朝地面栽倒——
萧弈面无表情地抱住她。
小姑娘眉眼间都是倔强,眼圈却隐隐泛红,睫毛上甚至还凝结着细小的泪珠。
她像是一株幼嫩而坚韧的树苗,努力突破种衣和泥土,以一往无前的姿态迎风生长。
纨绔跋扈的小姑娘,竟也有叫人心疼的时候。
第35章 为我砸一条锦绣大道
萧弈抱起她,没理院中的混乱,径直朝寝屋走去。
……
日渐西斜。
几束暖阳落在门槛,玄衣墨袍的少年抱臂倚在门边。
游廊尽头,拐杖点地声传来。
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边走边焦急道:“娇娇儿怎么还没醒?大夫不是说没有大碍吗?你也是,明知娇娇儿身子弱,还逼她晨起读书,连饭都不给她吃,这不是虐待她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祖母觉得一味的疼宠,对她有什么好处?”
“你懂什么?我们南家的女儿,自然要千娇万宠!”
萧弈弯起薄唇,“那么,为什么要让她和程家联姻?”
老夫人默了下来。
程家是蜀中权贵,程老爷稳稳坐着蜀郡太守的高位。
当初花了大力气搭上程家,甚至和他们联姻,一是为了给娇娇儿找一门荣耀的好婚事,二是为了稳固南家的地位。
数百年来南家积攒了富可敌国的钱财,不是没有人眼红觊觎的。
偏偏他们家出不了高官,官场上无人相护怎么得了?
萧弈冷漠而一针见血:“祖母当真以为,程家愿意庇护南家?南宝衣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纨绔,当真能入程家的眼?焉知觊觎南家财富的,就不是程家本身?”
老夫人沉声:“与程家联姻,确实是下下之策。可是不联姻,我们又能如何?”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唯有自己强大,才能立于人世。”
老夫人冷笑,“你说得轻巧,几百年了,我们南家连个秀才都出不了。自家男儿不争气,不让女孩儿与官家联姻,又能如何?”
她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望向萧弈。
少年眸如点漆,姿容凛贵。
沉吟良久,她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
萧弈意味深长:“拿万贯家财和蜀郡人脉,为我砸一条锦绣大道,赌南家一场盛世荣华,如何?”
老夫人死死盯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养子。
十八岁的少年,玄衣墨袍,貌美贵气高大挺拔,一双眼透着洞悉人世的清明,周身气度内敛深沉,宛如藏在匣中的宝剑。
可是当他出鞘的刹那,必将锋芒毕露,名动天下!
老人沧桑的眼眸,渐渐明亮。
……
老夫人走后,萧弈踏进寝屋。
帐中,南宝衣已经醒了。
她坐起来,拿了天青色团花引枕垫在腰后,小声道:“你和祖母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哦!”
“大人谈话,小孩子家家的偷听什么?”
萧弈接过侍女递来的糖燕窝,用金边白玉汤匙舀起一勺,吹温凉了送到她唇边。
南宝衣张嘴吃掉,丹凤眼亮晶晶的,“二哥哥,我是支持你的,你站的越高,就越能庇护我们家!”
“就不怕我忘恩负义?”萧弈又舀起一勺糖燕窝,却是自个儿吃了,“太甜了,怎么喜欢这种甜食?”
“用全府命运,赌一场万世荣华,有何不可?”南宝衣见他还要吃,急忙抱住他的手臂,“你快别吃啦,那是余味给我熬的!”
“叫哥哥。”
“二哥哥!”
小姑娘嗓音又甜又糯,抢食吃的模样像是娇憨可爱的幼兽,萧弈忍不住弯了弯唇,“别闹,我喂你。”
南宝衣乖乖吃着糖燕窝,好奇道:“对了,我爹现在怎么样了?他究竟选了哪一边儿?”
“在祠堂罚跪。”
南宝衣眨了眨眼。
也就是说,父亲还是选了府里?
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二哥哥,我爹爹虽然经常脑子拎不清,但心地还是不错的,你说是不是?”
萧弈没说话,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燕窝汁。
他没告诉南宝衣,南广那个老混账,留在府里的条件是要老夫人拿出三千两白银贴补他的外室。
他再没见过比南广更不像东西的人了。
长那么大岁数,一把年纪都喂了狗。
眼前的小姑娘天真无邪,叽叽喳喳地讲小时候南广是怎么宠她的,聒噪得像只小雀鸟。
却不知道,她的父亲早已不再如当年。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罢了,念在她曾为他火中取栗的份上,就多给她一点关爱,把她当成半个女儿吧!
南宝衣不悦,“二哥哥,你别总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迷信。”
“不迷信也不能摸,我又不是小狗……”
萧弈见她颇有精神,道:“休息好了?”
“差不多了,干嘛?”
“起床读书。”
南宝衣惊悚:“二哥哥,我今儿可是晕过去了,活生生晕过去了!”
“不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吗?”
“那也不成!哎呀,我晕了,又晕了……”
小姑娘做戏似的倒在被子里,小手还似模似样地搭在额角,只是那双眼睛却做贼似的扑闪,时不时悄悄回眸瞄他。
萧弈俯身而来。
他一只手撑在榻上,一只手搭在她的细腰上,嗓音低哑:“真不想读书?”
好好说着话,指尖却悄无声息地探进女孩儿的襦裙。
指尖勾了勾细腰上的肌肤,细腻绵嫩,宛如上等的羊脂白玉。
“哈哈哈哈哈!”南宝衣忍不住娇笑起来,赶鸭子似的窜出床帐,“我读书,这就去读书!哈哈哈哈哈!”
她的二哥哥实在太可怕啦!
二十天时间。
南宝衣在萧弈的亲自教导下,完成了一场魔鬼式训练。
花朝节前夕,南宝珠带着绣娘来给她送府里裁制的新衣。
她看见南宝衣合上书卷,沉静地坐在妆镜台前。
夕阳跃过窗棂,她的淡粉襦裙轻曳如流水,因为没怎么出门,原就白皙的肌肤更加白如凝脂,简单坐在那里,却有种明珠生晕的光华。
她知道她的小妹妹生得美貌好看,却没料到读了书之后的小妹妹,气度能如此雍容高华,就像是那些官家闺秀。
她忍不住绽开笑容,“娇娇!”
南宝衣回眸,连忙亲亲热热地迎上去,“珠珠!”
“瘦了一圈儿呢……”南宝珠拉着她的手,有点儿心疼,“娇娇,读书那么辛苦,你要爱惜自己呀!”
南宝衣讪讪。
非是她瘦了,而是南宝珠又圆润了一圈儿,估摸着二伯母都在犯愁。
“对了,府里新裁制了几身衣裳,你快看看喜不喜欢。”南宝珠拽了南宝衣进内室,“这四身是蜀锦的,这四身是皎月丝湘绣的,颜色都很鲜嫩!你都试试看!明天花朝盛会,娇娇定然要艳压群芳!”
南宝衣稀罕:“其他也就罢了,这一身裙子,真是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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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的上上签
南宝珠得意,“不愧是我妹妹,真有眼光!
“这一身,唤作‘单丝碧罗花笼裙’,在太阳底下和屋子里的色泽全然不同,还用金线织成玲珑精致的花鸟,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我娘夸它‘飘似云烟,灿若朝霞’,是蜀郡最贵重的丝缎呢,从前都是进贡皇族的!”
南宝衣见她喜欢,笑道:“珠珠想要?”
“我想要,却穿不上啊!”南宝珠委屈地比划起自己的腰身,“统共就那么点儿料子,给我做衣裳根本就不够……诶,娇娇,迟早有一天我会比你更瘦更美,到时候定然要和你争一争布料!”
南宝衣捏了把她嫩滑的脸蛋,“小堂姐珠圆玉润,是有福相呢。”
南宝珠欢喜地抱住她,“娇娇,咱们姐妹都会有福气的!”
……
锦官城这一年的花朝节,终是如期而至。
春日清晨,天朗气清。
南宝衣迎着朝阳站立,嗅着满园花香,把这二十天学到的东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萧弈从房中出来。
小姑娘穿碧纱花笼裙,裙裾被春风吹得皱起涟漪,在金色阳光中宛如激起碧水千顷波涛万丈。
她身姿纤细,肤白如凝脂,往日里梳惯的双平髻换做元宝髻,乌鸦鸦的发堆里簪着醒目的碧玉芙蓉钗,为她褪去稚嫩,添了些即将长成的少女感。
娇艳的小脸像是将绽未绽的芙蓉,明明温婉如春水,可那双丹凤眼却蕴着即将出鞘的锋芒,恰似初春时的料峭峥嵘。
看来,她已经做好面对大风大浪的准备。
萧弈负手而立,“南宝衣。”
小姑娘回眸,微寒的面色顷刻间化作甜甜笑颜,“二哥哥!”
“过来。”
南宝衣乖巧地提着裙裾走到他面前,美美地转了个圈圈,“二哥哥,我今日是不是特别好看?”
萧弈不动声色:“之前的发髻怎么不梳了?”
小姑娘天真无邪,“因为元宝髻更好看呀!”
萧弈没做声。
他抚着缠在腕间的发带。
这是之前从她发髻上摘下来的,他鬼使神差地系在腕上,时时抚摸,仿佛能感受到她头发的清软。
他仍旧希望她梳双平髻。
因为那样她仍旧像是孩童,不会引人注目,不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现在她打扮得这么娇艳动人,像是枝头等待采撷的花骨朵,令他生出一种把她藏起来的隐秘心思。
余味过来请:“主子、五小姐,到出发的时辰了。”
……
锦官城每年的花朝盛会,都在城郊举办。
碧波湖潋滟着水光万顷,早有仆役在湖边搭建出高台,四面装饰彩布和鲜花,观众席也已陈列妥当。
一年一度的盛会自然十分热闹。
官员富商们携带家眷早早入席就座,各自谈笑风生。
百姓们里挤挤挨挨,更有无数叫卖果子糕点的小摊贩,推着推车沿湖行走,像是把半座城的热闹都搬到了这里。
此时席位上,几位贵妇人正坐在一块儿说话。
“程夫人,我听说南宝衣也要参加这次花朝盛会。说来可笑,她可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兴许连门槛题都答不对。谁都知道她会成为你的儿媳妇,这不是叫人看你们家笑话吗?”
说话的妇人妆点华贵,是张都尉家的夫人,常丹雨。
程夫人不以为意:“南宝衣再蠢笨,到底还能落个康健的身子。不像你给远望订的亲事,听说那南宝蓉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南宝蓉是南府大房的嫡女,也是南宝衣的大堂姐。
她订了和张都尉家的亲事,虽然今年已经及笄,但因为病弱,所以要明年才能嫁过去。
常氏轻笑,“联姻联姻,联的哪里是孩子们的姻缘,分明就是两家的门第和权势。众所周知南府富贵,我坦坦荡荡地说一句,希望儿媳妇出身富贵,将来好补贴我们家,拿银子给我儿谋官场出路,又有什么错?程夫人打的,不也是这个主意?”
程夫人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其他贵妇跟着说笑,言谈间皆都好奇南府究竟有多少银子。
看台上忽然起了议论和惊艳。
常氏指着进场的姑娘道:“那是南府三房的外室女,名唤南胭,皮相和才艺都是拔尖儿的,就算和官家贵女站在一起也不逊色。只可惜,出身不好。否则呀,我倒真希望程夫人换一个儿媳妇呢。”
程夫人仔细望去。
粉衣少女娉娉婷婷立在场中,正朝她们这边屈膝行礼。
动作犹如弱柳扶风,非常赏心悦目。
“是个知道礼数的。”她夸赞。
常氏道:“虽然出身不好,但南三老爷非常疼爱她,娶她也算不错。至少带出去,比南宝衣那个草包有面子不是?想来德语也更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
程夫人多了些思量,“话虽不错,但贸然换亲,南老太君那边不好交代。”
她们谈论着,仿佛南家的女儿们,是可以随意退换的货物。
南胭坐在场边。
她面带微笑,始终保持着温婉端庄的仪态。
她能感受到那群贵妇的赞赏,也能感受到公子哥儿们的惊艳。
前几天因为族学的事,她倒了大霉,今日正是洗去晦气的时候。
她南胭,一定能夺得盛会第一名!
她的才女名声,从今天开始,将响彻整座蜀郡!
……
热闹之中,一辆宽敞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入场处。
车厢里,南宝衣听着外面铺天盖地的喧嚣,意外的紧张。
前世今生的景象,在这一刻开始交汇。
她竟有些害怕。
害怕被人打量,害怕再次犯错,害怕如前世那般沦为锦官城的笑柄……
荷叶替她正了正发钗,笑容温暖地鼓励:“小姐那么用功,肯定能为府里争光。”
余味往南宝衣的荷包里塞了几颗莲子糖,“花朝盛会时间很长,小姐体弱,到时候吃一颗糖补充体力。”
莲子清香。
南宝衣深深呼吸。
尝心捧出一只桃木签筒,“长相思,勿相忘;常富贵,乐未央。小姐,抽一根签吧?”
南宝衣接过签筒。
她试着摇了摇,很快摇出一根木签。
尝心念诵:“富贵荣华福自添,求名求利般般好,行商坐买两头甜,且喜今年胜去年。小姐,上上签。”
上上签!
南宝衣颤抖着抓住木签。
这些天来的刻苦勤勉,如穿花掠影般浮现在眼前。
她曾踏踏实实地努力过,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那颗紧张的心,渐渐变的沉稳安定。
她稳稳收好木签,扶着荷叶的手下了马车,萧弈也正跨下骏马。
他牵着缰绳立在那里,玄衣墨袍,风姿卓绝。
他说,“南娇娇,去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南宝衣的眼眶忽然就湿了。
这一世,遇见他,才是她的上上之签!
遇见你们,是菜菜的上上签!
第37章 南家小女,当世无双 1
“来了来了!南家的五姑娘来了!”
场中众人忽然雀跃起来。
花朝盛会十分隆重,敢在盛会上参加才艺比试的姑娘,个个才貌双绝,都是拼着一甲的名次来的。
南宝衣放出话要参加比试,不知道叫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毕竟锦官城谁不知道南家女不学无术,空有一身铜臭味儿?
和南胭关系不错的几名姑娘,笑道:
“南宝衣还真敢来,疯了吧!”
“我听说,除了胭儿你,南府的姑娘连书都不碰的。还琴棋书画,真不明白南宝衣干什么要自取其辱。”
南胭心里得意。
她捏着帕子莞尔一笑,“许是为了在程夫人面前得脸。”
“对哦,她可是太守家没过门的儿媳妇。”同为富商之女的夏晴晴十分艳羡,“我听说程公子才貌人品皆是上等,如今正在盛京城游学。南宝衣真是好命,明明一无是处,却能和他定亲……胭儿,明明你的容貌才情都远胜于她,却得不到这么好的亲事,我都替你惋惜呢!”
南胭顾影自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的出身摆在这里,就算我的才艺比她出挑,就算我的容貌比她好——”
四面八方突然静了一瞬。
旋即,铺天盖地的赞叹声骤然响起:
“那便是南宝衣吗?都说她蠢笨顽劣,可我怎么瞧着,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呢?”
“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娇艳,及笄之后不知又该是何种风采!”
“程家好福气啊!程家二郎若是在此,恐怕要春风得意了!”
“……”
南胭皱眉望去,南宝衣正缓缓踏进场中。
金钗之年的少女,褪去了那份跋扈嚣张,宛如明珠拂去尘埃。
她梳整洁优雅的元宝髻,身穿贵重美丽的碧纱花笼裙,行走间压裙禁步巍然不动,非常端庄得体。
这样的仪态,就算是请盛京城放出来的宫嬷嬷教导,也未必教的出来。
夏晴晴不悦讥讽:“花朝盛会比的是才艺又不是美貌,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南宝衣是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哼,出场越高调,到时候就会摔得越惨呢!”
南宝珠窜出来,不服叉腰:“不准你们说娇娇!等着瞧吧,我们家娇娇一定会夺得第一名!”
这些女孩儿出身非富即贵,都是从小比到大的,彼此知根知底,因此谁也不服谁。
而南胭却莫名嗅到了一丝危机感。
她紧紧捏着帕子,勉强才按捺住那份不安。
南宝衣打扮得好看又如何,今天又不是来选美的!
当年宋氏生得好看,可又有什么用呢,最后她父亲还不是最疼爱她娘亲?
柳氏也是如此想的。
她望向南家的席位。
老夫人正和旁边的老太太谈笑风生。
她冷笑,对南胭耳提面命:“南宝衣如此高调地参加比试,是在给你铺路。胭儿,你得让死老太婆亲眼看见,比起你,南宝衣究竟有多差劲!”
“娘,女儿明白的。”
这边议论着,另一边的席位上却是精彩纷呈。
早有贵妇看不惯程夫人和常氏的虚伪贪婪,笑道:“我瞧着,南家小女儿娇而不媚、艳而不俗,比传言好了千百倍。都说商人浑身铜臭,可是比起咱们府里的姑娘,南家小女儿真也不遑多让。程夫人,有这般儿媳妇,你该高兴的。”
程夫人难堪。
她刚嫌弃过南宝衣,就有人跳出来说这种话,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厌恶地盯了眼南宝衣,低声对婢女吩咐了几句话。
南宝衣走到场上,领了参赛的手牌。
察觉到女眷席上那抹嫌弃的目光,她弯起眉眼。
这世上,有的人或许天生就是仇敌。
瞧瞧,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程夫人记恨上了。
可惜,这一世非是程家看不上她,而是她看不上程家。
她再也不会让那个女人成为她的婆婆,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折磨她羞辱她!
她拿着手牌退到席位上,忽有婢女过来:“五小姐,我们夫人有请。”
南宝衣望去,程夫人正朝她微微颔首。
她顿了顿,抬步走过去。
却不巧,南胭也被请了来。
当着蜀郡众多贵妇的面,程夫人笑容温柔,“你们姐妹同样容色出挑,南三爷有你们这对女儿,真是福气。”
言语间,竟默认了南胭的身份。
南胭恭顺道:“胭儿谢夫人赞誉。”
程夫人笑眯眯的:“你过来。”
南胭走过去。
程夫人亲切地褪下腕间的碧玉镯,“这镯子价值千金,是我当年进门前,德语的祖母送给我的。你年纪轻,戴着比我好看。”
这番话意味深长,足以叫旁人浮想联翩。
南胭惊喜,“多谢程夫人!”
“待会儿在赛场好好表现,务必要拿到一甲。”程夫人更加慈蔼,甚至亲手为她扶了扶步摇,“等德语游学回来,你要多来府里玩。”
南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她的眼。
她欢欢喜喜地应下,才和南宝衣一起退出去。
她像是踩在云端上,却故意担忧问道:“娇娇,程夫人让我多去程家走动,我怕到时候会撞上二公子。你作为他的未婚妻,应当不会介意吧?”
南宝衣眉眼弯弯,“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这一世,没了她这个“第三者”在中间掺和,她倒想看看,南胭和程德语这对苦命鸳鸯,是否真能恩爱两无疑。
铜锣声响,全场寂静。
礼官拖长了音调,高声:
“入——场!”
上半场是闺中姑娘们的比赛。
南胭还要再说什么,南宝衣已经踏进场中。
芙蓉初绽,自是风华无双。
第38章 南家小女,当世无双 2
盛会共有三十多个少女报名,但必须答对门槛题,才能参加正式比赛。
门槛题与四书五经有关,写在纸条上,需要自己从签筒抽取。
南宝衣伸手取出试题。
四面八方都在等着看笑话,可是她在这一刻竟然出奇的平静。
前世她被南胭怂恿参加比赛,以便在程夫人面前表现自己,却狼狈地被门槛题刷了下去。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抽到的题目是背诵《论语》三则。
分明是简单到极致的题目,她却连一则都背不出来。
那时她孤零零站在场中,卑微讨好地看着程夫人,拼命在心里面回忆,想着哪怕是背出一则也好。
最后她红着一张脸,嗫嚅地背出了“锄禾日当午”的诗句。
全场哄然大笑。
她一度成为锦官城茶余饭后的最大笑谈,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
但是,这一世,定然会不一样的。
春风拂面。
南宝衣缓缓展开试题:
——请解释‘朝闻道,夕死可矣’。
握着纸条的手,止不住轻颤。
世道艰辛,天底下真的会有天道酬勤吗?
真的会越努力越幸运吗?
从前南宝衣不信,但是现在,她信了!
这道题目,是她搬进朝闻院之前,请教过萧弈的!
终于轮到她作答,她恭敬地把试题交给考官。
考官望了眼题目,不禁遗憾地看向南宝衣。
这道题可是签筒里最难的一道,并不是死记硬背就能回答上来的。
南家小女,可惜了。
他还是尽忠职守地大声朗读出题目内容。
全场肃静,却不是在期待南宝衣的答案,而是在期待她出丑。
场边。
南胭对夏晴晴道:“这种题目类似于策论,对闺中的女孩子而言,是有些难度的。”
夏晴晴嗤笑:“她自取其辱,答不上来才好玩呢!胭儿你倒是说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胭故意大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清晨时明白了真理,哪怕夜晚就要死去也没有关系,表达世人对真理的追求。”
“胭儿,你可真厉害!”夏晴晴惊叹。
周围的女孩儿也纷纷对她刮目相看。
南胭心中得意。
她悄悄望向程夫人,对方正赞许微笑,像是介绍自家儿媳妇般,对四周贵妇夸赞道:“瞧瞧,胭儿的才学真是极好的。”
南胭谦虚地朝众人福了福身。
想到某种可能,她不禁大喜过望。
不远处的席位上,南老夫人却厌恶地皱了皱眉。
她的宝贝孙女还没嫁过去呢,程夫人就搞出这种幺蛾子,原以为光耀门楣的婚事,如今看来竟也很不顺眼了。
她瞥向萧弈。
对方平静地盯着场中,薄唇微微弯起,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她不解地望向场中。
这么难的试题,她的娇娇能回答出来吗?
场中。
南宝衣脆声解释: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出自《论语》。字面上的意思是,清晨时明白了道理,哪怕夜晚就要死去,也了无遗憾,表达了世人对真理的渴求。
“但实际上,学习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了解真理,更是为了亲身实践。比如那些爱国的仁人志士,当他们为了家国百姓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马革裹尸时,那才是真正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小姑娘姿容娇艳。
碧纱花笼裙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像是泛起万顷碧波。
她的嗓音稚嫩甜美,做出的解释或许不如读书人的策论那般缜密复杂,但也有着足够深刻的内涵。
等着看笑话的众人面面相觑。
静默了很久,考官带头鼓掌,大声赞许:“答得好!”
很多开明的官员和富商也跟着鼓掌。
毕竟,南宝衣一个小小的闺阁姑娘,能回答出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热闹的掌声里,南宝衣偷偷望向萧弈。
少年临风而立,依旧是高冷深沉的姿态。
鬼使神差的,她朝他顽皮地眨了下眼睛。
小姑娘娇憨可爱。
萧弈皱了皱眉,只觉心脏仿佛被谁射中一箭,蔓延开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他无法掌控,更无法驱逐。
他的视线本能地追逐着那个小姑娘,指尖更是不自觉地抚上金丝编织发带。
既希望她能在场上大放异彩,却又想藏起她的光华。
莫非天底下的兄长,对妹妹都怀着这种隐秘的心思吗?
场边。
之前嘲笑程夫人的那位贵妇,鼓着掌笑道:“南家小女真是厉害,我也算长了见识。程夫人,你觉得她的回答,和南胭的回答,谁更妙一些呢?”
程夫人绷着脸,半晌没接话。
最后她恨恨甩了下手帕,皮笑肉不笑道:“只是门槛题罢了,难得在后面呢。”
南胭同样难堪。
亏她刚刚还故作大声地解释,可她根本没有南宝衣回答得好。
现在好了,周围的人都拿她当笑话!
她死死咬住嘴唇,愤恨地盯着南宝衣。
接下来的正式比赛,她一定要把她踩在脚底下!
“开盘口喽,下赌注喽!”
几名容貌讨喜的小厮吆喝着,手捧红漆托盘过来,“一赔三,一赔三压南胭姑娘胜!”
花朝节开盘口,是锦官城这些年的老习俗,据说还有人靠这个发家致富的。
许是都觉得南胭获胜的概率最大,因此押她的人不在少数,她牌子旁的银票都堆成了山高。
柳氏摸了摸袖袋。
老爷前阵子给了她三千两银票,租办宅院和裙钗首饰以后,只剩下一千两。
身为母亲,她应该拿出来给胭儿壮壮声势的。
反正胭儿肯定会获胜,到时候能白赚三千两银子呢!
思及此,她毫不犹豫地把银票押在了南胭头上。
常氏平日好赌。
她扫了眼场中的小姑娘们,跟着在南胭身上押了一千两,不忘怂恿:“程夫人,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快押南胭吧,转眼就能赚三千两雪花纹银呢,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合算的事儿了!”
程夫人果然取出一千两银票。
她押了南胭还不算,又含笑望向南老夫人:“不是我这未来婆婆不帮宝衣,实在是宝衣蠢笨惯了,恐怕待会儿会输得很难看。老夫人听我一句劝,也押胭儿获胜吧?”
哈哈哈,发现大家都开始自称上上签!
周末快乐!
第39章 南家小女,当世无双 3
“不劳您费心。”
老夫人叫季嬷嬷拿了万两银票,大大方方地押南宝衣获胜。
小厮笑眯眯地高唱:“南老太君一万两银票,押南五姑娘获胜!赔率一赔二十!”
二伯母江氏跟着拿出一万两,押南宝衣获胜。
萧弈摩挲着腕间的金丝编织发带,吩咐余味:“跟。”
就连南宝珠都掏出两千两银票,眼都不眨地押给了妹妹。
南家人出手之阔绰,令周围的富商官宦看直了眼。
才从祠堂出来的南广,眼馋着自家富贵,自个儿在袖袋里摸了半天,却只穷酸吧唧地摸出一枚二两银锭。
他顶着母亲、嫂子、侄女快要杀了他的目光,小心翼翼把银锭子押在了南胭头上。
开什么玩笑,这二两银子可是他现在所有的积蓄!
可不敢叫南宝衣那丫头给糟践了!
只要胭儿获胜,他好歹还能赢几天茶钱不是?
女孩儿考校的项目,是最普通的琴棋书画。
每个人至少需要报两项,根据综合成绩来定最终排名。
南胭为才女的名声而来,因此不肯收敛锋芒,自信地报了四项。
她亲昵地站在南宝衣身边,“听说娇娇最近在跟萧弈学东西,想必琴棋书画进步神速。娇娇今日报了哪几项?不如也像姐姐这般,把四项报全了?程夫人在观众席上看着呢,娇娇应当在她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她暗暗得意。
只要南宝衣报了四项,她就可以全方位碾压她!
南宝衣微笑:“姐姐真是像极了孔雀。”
“孔雀?”南胭腼腆,“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打扮得格外好看吗?”
“不是啊,只是觉得你炫耀显摆的样子,像极了孔雀开屏求偶。”
南胭瞬间臊红了脸。
她揪着手帕,狠狠剜一眼南宝衣。
参加比赛的小姑娘们笑出了声。
她们之中不乏厌恶南胭的,碍着今日场合特殊不好表现出来,但南宝衣这一针见血的讽刺,真是舒心极了!
第一轮考校的是琴。
报名的共有六个女孩儿,两人一组同时弹琴,不仅考验谁的琴艺更胜一筹,更考验弹琴之人能否不受对方影响,专心致志地弹曲子。
好巧不巧,南宝衣和南胭分在了同一组。
南胭款款落座,“娇娇,你打算弹什么曲子?要不你跟我弹同一首?只要你跟上我的节奏,至少不会弹错出丑。”
只要南宝衣跟她弹同一首曲子,就能让所有人听见,她们的水平是如何天差地别!
“不必。”
南宝衣拒绝。
南胭翘了翘嘴角。
小贱人爱面子,所以才会拒绝。
如此也好,她会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天籁般的琴音!
礼官高唱:“起——”
南胭率先拨弄琴弦,泠泠琴音犹如流水,空灵地响彻整座高台。
周围逐渐安静。
众人只觉耳目一新,十分惊艳。
南胭弹的是一首《金阶怨》,讲述深宫女子的闺怨,当真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仿佛置身深宅王宫,于长夜漫漫中翘首以盼,却终究盼不到黑夜的尽头。
就在众人置身悲哀时,一首磅礴大气的琴音骤然响起!
犹如狂风骤雨催打芭蕉,犹如千军万马铮鸣嘶吼,直接把那点子深宫哀怨冲散,令人仿佛站在了金戈铁马的沙场上!
南宝衣垂着眼帘,双手拨过琴弦,快得犹如乱影。
二十天时间,她只练了这一支曲子。
练的手指磨出无数血泡,练的对曲子熟悉到不必过脑就知道该弹哪一根琴弦。
而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四面楚歌》。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席位。
蜀郡的权贵端坐在上,个个高冠华服风姿出众,谈笑间都是慈悲为怀,都是家国百姓。
可是前世,就是这群衣冠禽兽瓜分了南家的财富。
南胭背叛了家族,她帮程府伪造南家的罪证,陷害家里贪赃枉法罔顾人命,害南府落了个抄家的下场。
白花花的银子一箱箱从府里抬出去,她哭着到处求人,可是那些官员非但不肯为她做主伸冤,反而称赞抄得好。
后来她偷听程德语和南胭的谈话,才知道那些被抄的银子根本没有上缴国库,而是全部落入了蜀郡官员的腰包!
程太守家,张都尉家,夏参军家,薛都督家……
衣冠禽兽们眉开眼笑大腹便便的模样,她至今仍旧记得。
那种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感受,她至今仍旧记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热泪满面。
少女手底的琴音铿锵有力,疾风骤雨般倾诉着绝望和不甘。
诚如萧弈所言,南府藏着泼天富贵,周围群狼环伺,终将免不了被瓜分殆尽的命运。
但是这一世,在南府败落之前,她南宝衣想要站起来,想要保护她的家,就像前世亲人们保护她那般!
叫那些禽兽,全部去死!
筝音至**!
全场肃静无声,还有人忍不住跟着落泪。
他们凝视着场中那位稚嫩却美貌的少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破茧成蝶。
南胭慌了。
她努力想展示自己的琴艺,可是绵绵闺怨在金戈铁马面前是那么柔弱无力,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琴音……
一声铮鸣,她惊慌得弄断了琴弦。
这一场的胜负,已然注定。
席位上,程夫人忍不住皱眉。
常氏安慰道:“第一场嘛,小姑娘紧张也是有的,南胭可是报了四场呢,还剩三场,莫慌,莫慌。”
第二场,画。
南胭为了雪耻,这一场毫无保留,拿到笔墨纸砚就开始挥毫泼墨,恣意漂亮的动作,引得场外人一片赞叹。
常氏拍掌笑道:“成了!这一局,南胭肯定能赢!”
“我瞧着也是不错的。南宝衣能在琴的比试里取胜,毕竟是在选曲方面投机取巧的缘故。”程夫人惬意地吃了口热茶,“正所谓台下十年功,这画嘛,考的可是基本功,投机取巧是不行的。”
萧弈负手而立,面色平静。
书和画毕竟太考验功底,就算小丫头再用功,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追上南胭,所以他建议她只报琴和棋这两项。
没想到,小丫头居然还报了画……
这一场比试的主题是“春花”。
轻风拂过高台。
小丫头规规矩矩端坐在场中,碧纱花笼裙翻飞如流水,几缕鸦青细发从额角耷拉下来,衬得她面庞白嫩娇美。
她垂着眼睫,细白小手游走在画纸上,并不似别的姑娘那般挥毫泼墨。
她握着一把木尺,寸寸计较、寸寸丈量,出奇的认真仔细。
与花有关的画,需要用上木尺吗?
她到底在画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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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南家小女,当世无双 4
黄铜莲花香炉里的线香,徐徐燃烧。
还剩小半炷香的时间,南胭自信地放下毛笔。
她得意地望了眼自己的画作,又忍不住望向南宝衣。
座位隔的有些远,她看不见南宝衣画了什么。
但是教她画画的先生说过,画画讲究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南宝衣如此小心翼翼,肯定是画不出什么好东西的。
这一局,她赢定了!
一炉线香,终于燃尽。
铜锣声响,南宝衣坦然搁笔。
之所以要参加“画”,是因为她记得这场比试的题目是“春花”。
闺阁里的女孩儿都爱姹紫嫣红,因此几乎人人都能画出百花争艳,凑一块儿却未免显得俗气,所以她要另辟蹊径。
考官前来收取画作,瞧见她的画子,不禁遗憾摇头,“南五姑娘,你这画纸上一朵花儿都没有,怕是跑题了呀!”
南宝衣甜甜一笑:“无妨,大人为我交上去就是。”
画作很快被展示出来。
最惹人注目的是南胭的《万紫千红图》,淋淋漓漓画了十几种鲜花,争奇斗艳写尽繁华,引来场中人纷纷叫好。
常氏得意洋洋地推了推程夫人,“如何,我就说押南胭不会错吧?你瞧瞧南宝衣画的是个什么东西,竟是一个复杂的木头架子!”
“胭儿确实有才。”程夫人笑容满面,对柳氏道,“二郎爱惜才华,想必对他而言,胭儿会比宝衣更合性情。”
换亲的意思十分明显。
柳氏笑得合不拢嘴,“能被程夫人看重,是胭儿的福气呢!”
常氏跟着道:“我女儿是个不成器的,柳妹妹你倒是说说,你平日是如何教导胭儿的?也叫我们学学经验呗?”
“哎呀,我哪有什么经验,都是随孩子的天性。”柳氏谦虚,“我们家胭儿学习很自觉,每天辰时一刻起床,学习琴棋书画——”
话未说完,高台上忽然传来礼官的高声唱喏:
“画类一甲,南宝衣!”
柳氏笑意更盛:“不瞒诸位,我们家胭儿不仅画技出类拔萃,书法也是极好的,在同龄女孩儿当中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她说着说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四周寂静,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高台。
她回过神,摸了摸耳朵,不可思议地问道:“老爷,画类一甲是谁?!”
“娇娇,是娇娇!”
南广捶胸顿足,又是欢喜又是悲愤,老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满场终于哗然。
议论声铺天盖地,都是不服气的:
“南宝衣一朵花儿也没画,凭什么能拿一甲?!”
“明明是南胭姑娘技压群芳,该是南胭姑娘拿第一的!”
“你们是不是收了南家的贿赂啊?!不公平!”
“……”
南胭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不敢置信地捏紧双手,指甲生生抠破了掌心皮肉都浑然不觉。
她明明画得那么好,凭什么是南宝衣拿一甲?!
为首的考官示意众人安静。
他摸了摸胡须,欣赏地朝南宝衣颔首,“南五姑娘,你来解释吧?”
南宝衣缓步走到场中,“我画的,是一座纺织机。”
“纺织机?!”
众人面面相觑。
南宝衣朗声:“是,纺织机。
“这座纺织机是南家的老师傅们新造的,用线制花本代替竹制花本,挽花工坐在花楼之上,口唱手拉,按提花纹样逐一提综开口,织花工脚踏地综,投梭打纬。
“如此一来,增加了花纹的纬线循环,花样也会更加丰富多彩,将大大提高蜀锦的生产效率。
“这般好的东西,我南府不愿藏私,特意拿出来与诸君共享。”
这是前世一年之后才出现的织机,也确实是南家老师傅们的传世杰作。
因为它,南家的蜀锦生意越做越好,称之为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却也令南府如同烈火烹油,更加被权贵们觊觎。
这一世,她把它分享出来,叫其他蜀锦商户一起赚银子,既能在蜀郡博得好名声,也不会再让南家孤零零成为众矢之的。
夏晴晴不忿,高声道:“你说得很好,这纺织机也很好。可是,这和今天的比赛题目有什么关系?!今天的题目,可是春花呢!”
南宝衣微微一笑,“这座织机,我称它花楼机。”
她朝众人展袖作揖,姿态极尽谦卑温柔:
“愿以花楼机织尽万紫千红,蜀郡年年盛产蜀锦,锦城岁岁花开富贵!”
小姑娘嗓音甜美掷地有声。
作揖的姿态,犹如破土而出的坚韧幼苗。
锦官城盛产蜀锦,甚至赋税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蜀锦。
就连他们的城池名称,也是由蜀锦得来。
蜀锦对这片土地和百姓的意义,可想而知。
众人安静片刻,猛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
南胭无力地后退一步。
她知道,这一局,她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无力回天。
她面如土色,看着那个娇艳欲滴光彩夺目的小姑娘,只觉陌生至极!
看台。
南老夫人激动得泪水涟涟,“好一个万紫千红,好一个花开富贵!我们娇娇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南宝珠得意地朝程夫人扮了个鬼脸,“太守夫人,我妹妹样样比南胭厉害,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夫人埋怨起常氏来,“都是你挑的人!”
常氏略显尴尬,劝道:“没事没事,还有两场呢!”
第三场,书。
参加这一项的小姑娘最多,可是南宝衣并没有报名。
她知道自己如今那两个字儿,还上不得台面。
她悠闲地坐在场边,看南胭和其他女孩儿们写字。
南胭毕竟年纪小镇不住场子,连输两场,受打击大了,握笔的手竟然无法自抑地轻颤。
那般颤抖的手,是写不出好字的。
等考官把作品挂起来,南胭的字不仅毫无章法,连笔画都哆哆嗦嗦,像极了稚童初学写字的模样。
众人纷纷哄笑,对那副作品指指点点。
南宝衣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莲子糖含在嘴里,甜的弯起眉眼,“姐姐的字写得不怎么样,就不要报名参加书法嘛,平白丢人现眼。”
南胭难堪,骂道:“小人得志!”
南宝衣讥讽:“总好过老马失蹄。”
南胭勃然大怒:“你骂我是老马?!”
礼官的声音适时响起:
“第四场,棋——”
第41章 南家小女,当世无双 5
南胭稳了稳心神。
她无论如何都得赢下这一场,把面子挣回来。
好在她往日常常与兄长对弈,棋艺是极好的。
她以近乎冷酷的镇静姿态,单枪匹马地杀到了决胜局。
南宝衣坐在棋桌旁,一手支颐,微笑着把玩两颗棋子,“等姐姐很久了。”
南胭收起轻视她的心理,冷漠落座。
看台。
程夫人不耐烦,“常夫人,你叫我押南胭获胜,可是她已经连输三场,这剩下的一场,想必也是不行的!”
常氏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不应该啊……我常听人提起,锦官城年轻姑娘里面,就数南胭拔尖儿。柳氏,你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氏起身,恭敬道:“胭儿年纪小,发挥失常也是有的。只是棋这一项,才是胭儿的拿手绝活。她开蒙早,六岁就已经跟着兄长练习对弈,这么多年在书院的围棋课上,从未有过败绩。夫人们放心,胭儿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棋场。
南宝衣托腮,指尖捻着一颗白子,迟迟未曾落下。
南胭棋风缜密,正如她擅长玩弄人心,她手底下每一颗棋子都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真正为她所用。
黑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像是一张暗色罗网,悄无声息地吞噬着白子的性命。
落在南宝衣眼中,那些黑子逐渐化作蜀郡的世家权贵。
他们觊觎南家的财富,正在暗地里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企图将南家一网打尽……
商不与官斗,如何破局呢?
目光落在远处。
张都尉和程太守家的女眷都在。
程夫人黄月丽自不必说,作为她前世的婆母,在她嫁去程家以后百般折磨她,叫她跪雪地、跪祠堂,甚至还要她昼夜侍奉在侧,活的连丫鬟都不如。
可程家在蜀郡根深蒂固,想拔除他们的势力,难!
张都尉夫人常氏,则是大堂姐前世的婆母。
大堂姐南宝蓉常年染病身娇体弱,没嫁过去之前常氏待她叫一个亲热,等嫁过去之后才知道,原来张远望房里已经有了个非常得宠的丫鬟,那丫鬟甚至连儿子都有了,只是碍着脸面未曾向外面公开。
最令人气愤的是,等侵吞完大堂姐的嫁妆,常氏便迫不及待地叫张远望休妻另娶!
堂姐被休之后,嫁给了自己的表哥,也是真心爱她的男人宋世宁。
南宝衣以为堂姐从此能获得幸福,可张远望却是个花心多情种。
他擅长写诗,在休弃堂姐之后,故意写出很多相思的诗词,表达他休弃堂姐是因为母亲逼迫,并不是他的本意。
堂姐性子柔弱,与他夫妻一场,也是深爱过的,被他时常撩拨,最终抑郁而死,死时不过年芳十八。
表哥心痛难忍,捐出所有家产,单枪匹马从军远征,最终战死沙场。
蜀郡不知表哥情深,反而称颂张远望情深似海。
却不知道那个男人心口不一,相思的诗一首接着一首,但也没妨碍他一房接着一房的娶妻纳妾。
张家人,可恶至极!
“南宝衣,你要是再不落子,干脆认输算了!”
南胭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拉回了南宝衣的神思。
她的目光落在棋盘边缘。
明年,堂姐就要嫁入张家。
所以这一盘棋,何不率先拿张家开刀?
她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落下一子,“承让。”
棋盘局势,瞬间扭转。
南胭傻了眼。
看台。
有人赞叹南宝衣这一手极妙。
“小小年纪,还是深闺少女,棋风却大开大合杀伐果断,难得!”
说话的男人年过四旬,容貌威武。
南老夫人示意萧弈扶自己起身。
她朝那人行了一礼:“司徒将军。”
司徒凛拱了拱手,“南老太君精神依旧。”
“这几年一直想请司徒将军到府上做客,又怕打搅将军公务。”老夫人笑着相请,“将军这边坐。今日花朝盛会,特意请您过来看个热闹。”
司徒凛望向萧弈,“这位是……”
萧弈低眉敛目,朝他拱手行礼。
老夫人笑着介绍:“这是老身的孙子,萧弈。文采武功皆是一绝,不知能否入将军的眼?”
司徒凛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
十多年前,他还只是军中小卒。
当年蜀中闹饥荒,他在外从军顾不上妻子母亲,是南府开仓放粮,救了他全家性命。
想来,南老太君是要他报这份恩。
只是南府树大招风,蜀郡很多权贵已经盯上这块肉。
如果他贸然提供帮助,恐怕得不偿失。
他打量萧弈:“本将军不用庸碌之人,既然想在我麾下做事,总得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萧弈淡淡道:“步射,骑术,马枪,刀剑,随将军考校。”
他如此从容,司徒凛不禁多了些欣赏。
他试探道:“破阵,如何?”
萧弈眉眼如山:“喏。”
高台之上。
南宝衣淡漠起身,“你输了。”
南胭傻傻盯着棋盘,握在掌心的棋子无力地跌落在地。
她输了,她竟然在最得意的棋艺上输给了南宝衣!
可是怎么会,她怎么会输呢?!
“你耍诈!”她猛然掀翻棋盘,“南宝衣,咱们再比一场!”
南宝衣回眸,“无论再比几场,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
“太难看了!”考官不悦训斥,“南胭,退下!”
南胭含泪,羞辱得无法抬起头,哭着跑下高台。
今年花朝盛会的比试,桂冠落在了南宝衣的头上。
她欢喜地接过奖赏。
她站在高台之上,碧纱花笼裙摇曳多姿,娇美的面庞宛如初绽的芙蓉,隐约可以窥见将来的盛世风华。
有人称赞她娇而不媚,有人称赞她当世无双。
只有萧弈清清楚楚地看见,小姑娘把她的杀伐果断和无边仇恨,完美地掩藏在眼眸深处,就像是侠客藏起锋利的刀。
今日的荣耀只是一场漂亮的开局,少女的峥嵘岁月,才将要开场。
他想,当她锋芒出鞘时,整座蜀郡,都将为之失色。
哈哈哈,所以答案是花楼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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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在身边,心安
回到席位,南宝衣撒娇般倚进老夫人怀里,“祖母……”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朝四周夸赞道:“当初我们娇娇儿说要参加花朝盛会,我只当是小孩子胡闹,还不许来着。没想到,竟然拿了个一甲!这孩子打小聪明,随她娘。”
南广懵逼地坐在后面,一张老脸青白交加。
他的二两银子啊,他的花酒钱啊,就这么没了,这叫什么事儿?!
柳氏咬紧唇瓣,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住活撕了南宝衣的冲动。
她的一千两雪花纹银啊,就这么打了水漂,那可是她的全部身家!
程夫人和常氏同样难堪。
她们虽然出身官宦,但毕竟不如南府富贵。
一千两纹银,对她们而言是很大的一笔钱,能买多少金银首饰,扔水里还能听个响,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她们又想起南府押了几万两银子在南宝衣头上。
那可是一比二十的赔率啊,简直血赚!
不止她们眼红,其他人也暗暗艳羡。
怎么南家人好像干什么都能赚钱呀?
虽然官运不通,但财运也太好了吧!
真叫人羡慕嫉妒恨!
南宝衣和南宝珠凑一块儿,看檀木盒子里的奖赏。
除了一百两银锭,还有一套品相不错的文房四宝,甚至还有一枚精致的压胜古钱币。
南宝衣大大方方地把银锭送给南宝珠,“就当是给珠珠的彩头。这套文房四宝,回头送给大姐姐好了,咱们府里的女孩儿,也就大姐姐乐意写几个字。”
南宝珠笑眯眯拿了银锭,跟小姐妹炫耀去了。
南宝衣握着压胜钱,悄悄瞄了眼萧弈。
少年不知何时换了一袭本黑色窄袖劲装,袖口和领口满绣暗金卷云纹,虽然姿容漂亮俊俏,气势却十分肃杀冷峻。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冷眼望了来。
南宝衣急忙装作若无无事地低下头,伸手摆弄桌上的果盘。
她很想把那枚压胜钱送给他,可是他那么冷漠,她一时竟无法启齿。
四周突然响起好奇议论:
“谁把士兵调过来了,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拿的是真刀真枪吧?瞧着怪吓人的!”
“快看,他们好像在摆军阵!”
南宝衣望去,高台之上,两百来人的军队逐渐云集。
司徒凛捋须微笑,“一字长蛇阵。我麾下这员副将,最擅长摆一字长蛇阵,曾凭借这个阵法,生擒过无数敌国将士。萧公子熟读兵书,觉得我这军阵,如何?”
萧弈放眼望去。
那员副将身经百战,摆出来的阵型工整有力、变幻灵活,犹如一条随时准备出击的巨蟒。
他颔首,“甚好。”
司徒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从在场所有人里面,挑出中意的十人,随你破阵。”
满场哗然!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南府养子,竟然打算挑战一支两百多人的军队!
几名考官赶过来,劝道:“花朝节的比试,重在参与和玩乐,可不敢闹出人命。什么十人破阵,在场的都是富家公子,连战场都没去过,破什么阵,这不是胡闹吗?!”
“不错!”有退伍的老将军跟着皱眉,“司徒将军,谁不知道你麾下的一字长蛇阵摆得最好,几年来战场上无人可破,你这不是故意为难小辈吗?”
司徒凛笑而不语。
南家大厦将倾,老太君想让他扶持南家,就得拿出让他心服口服的东西。
如果萧弈是个值得培养的少年,那么他不介意提携一把。
但如果萧弈空有其表,那么南家再无人可用,败落无可挽回,不值得他为了他们去得罪其他权贵。
萧弈面色如常。
视线掠过席位,富家公子们避之不及,唯恐要跟他去破阵。
他哂笑。
他原本,就没想过要从这群纨绔里面挑人。
他漫不经心道:“倒也无需十人……破阵,两人足矣。”
满场惊哗!
司徒凛忍不住呵斥:“萧弈,你可要想清楚了!”
少年从容不迫地朝高台走去,“南娇娇,随我破阵。”
南宝衣一愣。
少年的背影挺拔沉稳,阳光落了他满身,他像是一柄出鞘的黑色利刃,不再刻意掩藏自己的锋芒,横扫之处,所向披靡。
眼前的景象逐渐与前世重合。
前世,萧弈曾无数次领兵出征。
那时她与其他宫女一样,也悄悄趴在宫楼上偷看他。
她听着宫女们议论,议论帝师大人是如何横扫千军万马的,是如何所向披靡的,那副姿容又是如何的倾世昳丽,若能成为帝师府的女主子,又该是如何的幸福美好……
偷看萧弈的宫女太多,挤挤挨挨的,竟然把她从宫楼上挤了下去!
她惊叫着落下,却恰恰落在了萧弈怀中。
前世的她是那么丑陋,那些副将和宫女们以为她不自量力投怀送抱,于是四面八方都是轻蔑讥笑。
她羞耻得恨不能钻进地洞,可是,萧弈并没有笑。
他抱着她,像是不记得这个曾在幼时无数次羞辱他的妹妹,淡淡问道:“你想随本座出征?”
当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那是她最后一次和萧弈见面,后来没等他凯旋,她就死在了宫廷的诡谲暗斗之中。
南宝衣还在发呆,萧弈跨上骏马,“南娇娇。”
南宝衣急忙奔上高台。
萧弈把她拽上马背,令她稳稳坐在他身前。
南宝衣悄悄仰头看他。
少年轮廓流畅漂亮却不乏英气,狭眸蕴着凉薄肃杀,鼻梁的弧度很美,唇红齿白,英姿卓绝。
她小小声:“二哥哥,你明知我会拖你后腿,为什么还要挑我?”
萧弈平静地看她一眼。
小姑娘娇嫩清艳,丹凤眼天真无邪,令他产生一种把她牢牢护在掌心的冲动。
仿佛不带着她出征,就会再也见不到她。
“你在身边,心安。”
他从兵器百宝架上抽出一把黑色红缨长枪,潇洒自如地挽了个漂亮的枪花。
他抬眸,盯向千变万化的一字长蛇阵。
他道:“南娇娇,坐稳了。”
骏马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原地,宛如掠向天际的黑色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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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破阵!
狂风呼啸。
南宝衣的心脏怦怦乱跳,只觉风中都染上了萧弈独有的冷甜气息,鲜衣怒马,少年风流!
她听见萧弈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冷静地讲述何为长蛇阵。
它根据蛇的习性推演而来,共有三种变化。
攻击蛇首,尾动,卷;
攻击蛇尾,首动,咬;
横撞蛇身,首尾至,绞!
两百多名士兵变化自如,巨蟒摆动,仿佛连落脚之地都没有。
二哥哥,该如何破阵呢?
她紧紧握着那枚压胜钱。
压胜钱并不在市面上流通,是一种铸刻着吉祥话的青铜钱币,象征吉祥和福气。
她这枚压胜钱上,反面铸刻着日月星辰图案,正面铸刻着“吉星高照”汉隶小字,是她想送给萧弈的。
她握得太紧,细嫩的掌心渗出汗珠,把钱币都给汗湿了。
她看着四面八方的军阵。
她想,她的二哥哥,一定会吉星高照的!
看台上。
众人屏息凝神,眼都不眨地盯紧了场中局势。
紧张的气氛里,江氏悄悄望向老夫人。
老人家面不改色笑容慈蔼,只是手里握着的那串佛珠,已经许久不曾捻动。
事关南府大业,容不得人不紧张。
她又望向南广。
这位小叔子正和柳氏你侬我侬,全然不知道危机正在逼近。
这样的男人,是支撑不起南府的。
大伯战死沙场,大侄子南承礼和她夫君一样,只擅长走南闯北做生意,不懂官场上的权力博弈。
他们可以令南府日进斗金富贵锦绣,却无法从权贵的爪牙下护住南府。
她的大儿子南承书只知道埋头苦读,无奈天资愚钝,考个秀才都费劲,更别提金榜题名步入官场。
她的小儿子南承易自幼喜好游侠,刚满十五岁就出去游历了,两年时间过去,书信只有寥寥几封,眉飞色舞地讲述他是如何救人于危难的。
可他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南府。
视线悄然落在场中。
玄衣墨袍的少年,战马停在军阵正中央,肃杀冷峻,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剑。
难道……
南府以后,真的只能依靠这个少年了吗?
想起这么多年对他的忽视和轻慢,江氏轻轻叹了口气。
南家紧张之余,却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常氏道:“我夫君官至都尉,耳濡目染的,我也知道些军中之事。司徒将军麾下的一字长蛇阵最有名,当年对上夜郎国的十万兵马也能大获全胜。萧弈年少轻狂,怕是不知道‘分寸’二字怎么写。”
程夫人为输了银子的事情不高兴,见萧弈如此,冷笑:“少年嘛,总爱在别人面前逞强的。叫他丢一次颜面,将来就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萧弈真能破阵呢?”有人好奇。
程夫人嗤笑:“我家二郎自幼熟读兵书,尚且不敢称能破司徒将军的一字长蛇阵。他萧弈算什么东西,哪有本事破阵?”
“不错,他就是不自量力,上赶着给咱们送笑柄来的!”常氏奚落,“南家也是,再没有可以培养的小辈,也不该把这么个狂徒送上高台,就不嫌丢人?”
四周响起附和的讥笑,仿佛他们已经看见了萧弈的狼狈。
场中。
南宝衣听着那些笑声,俏脸渐渐涨红。
她正气恼,却听见萧弈淡淡道:
“不要在意别人的讥笑和谩骂。不要听,不要想,不要怕。南娇娇,对别人嘲讽最有力的回击方式,是青云直上,功成名就。”
战马扬起四蹄!
南宝衣轻呼一声,下一瞬便只看见四面八方刀光剑影,少年的黑色长枪恰似云雷,所过之处,生生剿断了无数士兵的长矛!
对付一字长蛇阵,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
纯黑骏马一往无前,闪电般出现在军阵的首尾腰腹!
萧弈出手极其狠辣,在军阵来不及反应重组的刹那,疾风骤雨般斩断了整条巨蟒!
来回反复冲击了三次,整座蛇阵溃不成军!
鲜衣怒马的少年,在场中横枪立马,气势锋利无匹!
令人完全忽略了他那副唇红齿白的漂亮容貌,尽数倾倒在他凛冽摄人的威压之下!
全场呆滞。
才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这就……破阵啦?
司徒凛眉目肃杀,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他在军中待了几十年,见识过无数优秀儿郎。
却没有谁,比萧弈更加镇静自若,更加胆识过人,更加惊才绝艳!
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他鼓掌高喝:“好!”
他表明了对萧弈的态度。
众人顿时目光各异。
这一场花朝盛会,竟成全了南家兄妹。
南家,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权贵们忙着思量南府的布局谋划,而场中的女孩儿们,则免不了被萧弈的容色气度所折服。
夏晴晴拽着南胭的袖子滔滔不绝:“胭儿,我觉得比起你哥哥,萧弈仿佛更胜一筹。他是南府的养子吧,那也算的上是你哥哥,不如你为我引荐引荐?我娘最近在帮我相看夫君呢!”
南胭今日丢了面子,没有心情搭理她。
她一边敷衍,一边恶毒地盯向南宝衣。
今日之耻,来日她必加倍奉还!
南宝衣没时间搭理南胭的恶毒目光。
她随萧弈下了高台,仰头道:“二哥哥,我——”
“南家小子!”
司徒凛大步而来,打断了南宝衣的话。
他和手底下的几员副将都很欣赏萧弈,特意邀请他去酒楼说话。
南宝衣站在人群外,看着萧弈他们离开,有些怅然地呼出一口气。
手心那枚压胜钱握得汗津津的。
到底,也没能送给他呀!
……
回府以后,南宝衣认真地把压胜钱擦洗干净。
她能赢下花朝节的比试,全是二哥哥的功劳。
这枚压胜钱是很吉利的彩头,她一定要送给他。
她拿来五彩丝线,本欲打个璎珞把铜钱穿起来,可是因为笨手笨脚,上好的丝线缠成一团,十分难看。
她只得剪开丝线。
她握住压胜钱,偏头望向窗外。
天色渐渐暗了,可是他还没有回府……
用过晚膳,南宝衣坐在大书房,期盼能够等到萧弈。
她心不在焉地翻过书页,直到窗外月兔西沉,屋中烛火燃尽,少年仍旧没有回来。
她抱着书揉了揉眼睛,情不自禁地打起瞌睡。
小脑袋一下一下地朝桌面点着,竟渐渐睡了过去。
第44章 亲了亲她的脸蛋
翌日清晨。
南宝衣睡得正香,忽然被荷叶温柔摇醒:“小姐醒醒,天都亮了呢。您在这里,是等不到二公子的。”
南宝衣迷糊地擦擦口水,“二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听前院的小厮说,昨晚二公子和司徒将军在外面吃酒,时辰晚了就在酒楼住了一宿,刚刚才回府。”
南宝衣急忙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松鹤院,跟老夫人请安说话。”
“我去瞧瞧!”
南宝衣还没跑出去,就被荷叶拽了回来,“小姐先梳洗一番,这个样子给别人看见了,要笑话您的。”
南宝衣望向铜镜。
她衣冠不整,云髻松乱珠钗横斜,确实很不雅观。
她羞赧地蹭了蹭鼻尖。
终于打扮妥当,赶到松鹤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松鹤院里不知为何来了好多亲戚,挤挤挨挨坐满了花厅。
南宝衣悄悄张望,萧弈坐在祖母身边,姿态冷峻深沉,正与周围亲戚寒暄应答。
虽然是漫不经心的姿态,但并不会给人轻慢张狂的感觉。
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高不可攀的风雅贵气。
南宝衣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萧弈很被司徒凛赏识,还破例将他提拔为正六品的守备,在他帐下专管军粮和军饷,七天后正式上任。
指尖无意识地勾弄袖角,她重生归来改变了很多事情,就连萧弈步入官场的时间都提前了……
也算是,一桩好事吧?
这么想着,祖母慈蔼笑道:“娇娇儿来了?”
南宝衣规规矩矩走到花厅里,朝长辈一一福身请安。
她偷眼去瞅萧弈,他正襟危坐,并没有看她。
祖母又叮嘱道:“你几位表姐妹和珠丫头在花园玩呢,快去吧,好好招待她们。”
南宝衣应了好,又忍不住望向萧弈。
他正和一位表叔爷爷说话,明显没工夫搭理她。
眼神黯了黯,她低头退了出去。
捱到用午膳的时间,她握着压胜钱去找萧弈,可是男眷已经开席。
哪怕只是六品官员,可南家出一个当官的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萧弈被亲戚们奉若神明,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常,根本轮不到她挤进去说话,更别提送礼物。
南宝衣只得心不在焉地又陪表姐妹玩了半日。
燕雀归巢,黄昏的夕光渐渐从琉璃瓦上滑落。
终于送别亲戚,南宝衣也得了空闲。
她欢喜地跑回朝闻院,可是萧弈还没有回来。
她失落地站在屋檐下。
余味经过,好奇道:“小姐怎么孤零零站在这里?”
“我给二哥哥准备了礼物,想亲手送给他。”
余味笑了,“主子还在松鹤院陪老夫人说话,恐怕要在那边用晚膳了。您别等了,黄昏风大,若是染上风寒,主子会心疼的。”
南宝衣不说话,心里却泛起酸酸的委屈。
等余味走了,她没精打采地走回大书房。
这里堆放着亲戚们送给萧弈的贺礼,全是名贵稀罕的宝贝,什么千年人参、红玉玛瑙、翠玉屏风、黄金镇纸等等,就算她看惯了珍宝,也仍旧瞠目结舌。
是了,二哥哥步入官途,是该送贺礼的。
她望了眼自己掌心的那枚铜钱,一时间竟有些心虚。
比起旁人的礼物,她这样平凡的东西,又怎么拿得出手呢?
会被二哥哥看不起的。
她惆怅地踏出书房,在台阶上坐了。
夕阳沉入天际,暮色的光影跳跃在园子里,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有些打蔫儿,如她一般提不起精神。
她双手捧着小脸,默默注视院门方向。
她想,哪怕不送礼物,但是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再说一句“恭喜”,也是很不错的。
月色溶溶。
檐下灯笼轻曳,园林光影斑驳,春深花寒,远处隐隐传来蟋蟀的夜鸣,更显朝闻院寂静幽深。
南宝衣紧了紧衣裳,眼巴巴儿地盯着院门方向。
月影过花墙,那个少年仍旧没有回来。
她打了会儿瞌睡,委屈迷糊地呢喃:“月上中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挨不住困,渐渐趴在台阶上睡了过去。
萧弈被余味请回来时,远远瞧见书房外的小姑娘。
她大约怕冷,睡得团成一团,像是蜷起来的幼兽。
她在等他吗?
余味低声:“小姐等了主子一整天,还给您准备了礼物。奴婢瞧着可怜,因此斗胆请主子回来。”
萧弈走近了,唤道:“南宝衣。”
小姑娘睡得死沉。
萧弈默了默,把她抱起来,朝自己的寝屋走去。
他将小姑娘放到拔步床上。
南宝衣的脸蛋白嫩娇美,像是将绽未绽的芙蓉,嫣红的唇瓣看起来格外温软。
凑近了闻,能闻到她沾染到肌肤上的芙蓉花香。
他知道,她一惯爱用带有花香的口脂和面霜。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女孩儿的肌肤透着寒意,定然在寒风里等了他很久。
他仔细给她盖好被子。
她窝在被褥深处,许是在梦里遇见了不开心的事,微微噘起嘴,脸蛋鼓的像小松鼠,令他有种亲一口的冲动……
这个想法令萧弈感到惊诧。
但是听书院的同窗们议论,他们也喜欢亲自家年幼的妹妹,虽然他们所谓的年幼是指一两岁。
可是南娇娇才十二岁,还没有及笄呢,应当也称得上年幼吧?
萧弈单方面觉得是称得上的。
于是他倾身,闭眼靠近。
他嗅到馥郁深甜的芙蓉花香。
是南娇娇的味道……
他心中宁静,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脸蛋。
睁开眼,却瞧见小姑娘不知何时醒的,像是傻了般看着他。
今天的二哥哥略有些狗
第45章 权臣大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他不自然地坐起身。
他绷着脸,端起兄长的威严,沉声:“自家哥哥,亲一亲而已,不必忌讳。”
南宝衣懵懂地点点头,“我明白的,我表哥也喜欢这般亲我。”
表哥?
萧弈眉头微锁,眼底藏着不悦。
男女七岁不同席,南娇娇都这么大了,她表哥居然还敢亲她,不知道避嫌吗?
“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南宝衣又娇气地捏住他的宽袖,“我等了你好久呢。”
小姑娘领口微敞,鸦青长发铺散在腰际。
烛火映照进帐中,她清丽的眉眼染着些许困倦,但更多的是绵软撒娇。
不知怎的,萧弈竟产生一种妻子等待晚归夫君的感觉来。
于是他那点子不高兴烟消云散,还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松鹤院陪祖母说话,她今天高兴,我便同她多喝了两杯。”
顿了顿,他道:“余味说,你有礼物送给我?”
南宝衣一愣,连忙摆手,“没有的!”
“南娇娇。”
南宝衣害怕板起脸的萧弈,踌躇很久,小声道:“我能在花朝盛会上出风头,全是二哥哥的功劳。这枚压胜钱是盛会一甲的奖赏,送给你……你不许嫌弃哦!”
萧弈接过那枚青铜钱币。
钱币反面铸刻着日月星辰,正面铸刻着“吉星高照”汉隶小字,被小姑娘藏在掌心握了很久,摸起来汗津津的。
南宝衣心虚地揉着被褥,“我知道别人送的都是非常名贵的礼物,但我琢磨着毕竟没有我的吉利。二哥哥,你喜不喜欢这枚压胜钱呀?”
萧弈似笑非笑:“去年南宝珠生辰,你送了一串鲛人泪项链。祖母过寿,你送了一副价值万金的前朝八仙祝寿图。你四哥在书院考了个倒数第一,你却送他一支纯金毛笔。怎么轮到我,就只是一枚铜钱?”
南宝衣更加心虚。
果然,她的礼物被权臣大人嫌弃了……
她揪着被褥,半晌说不出话。
很快,她又豁出去般:“你要是不喜欢,那就还给我好了。改明儿我寻了贵重东西,再另外送你就是。”
萧弈慵懒地抛了抛那枚铜钱,“暂且留下。”
南宝衣怀疑,“我看你明明就是喜欢的……”
接触到少年凉薄的目光,她默默闭上嘴。
时辰不早,她跳下床榻,“二哥哥,我回屋睡觉了。”
萧弈看着她的背影,“祖母打算三日后在千秋雪山庄设升迁宴,南娇娇,好好想想送我什么礼物。”
南宝衣惊讶回眸,“什么,我还要再送你一份礼?!”
少年挑眉,“不然呢?”
南宝衣不敢讨价还价,一溜烟跑了。
萧弈盘膝而坐。
帐中还残留着小姑娘的甜香。
他捻了捻那枚压胜铜钱,片刻后,用金丝红绳发带串起它,又细致地缠戴在腕间。
……
古人有诗云: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西岭雪山位于锦官城郊外,终年积雪,山脚下竹林葳蕤,春天时还有一望无际的杜鹃花,甚至还有几眼温泉,是蜀郡的名山。
“千秋雪”建在西岭雪山山脚,是蜀郡最有名的酒楼山庄。
常有富家权贵在这里设宴,一顿饭花销千金,是当之无愧的销金窟。
南宝衣和南宝珠坐在花园凉亭,翻看介绍千秋雪的小册子。
南宝珠兴奋地指着册子,“食铁兽!竹林子里还有食铁兽!娇娇,咱们后天到了千秋雪,一定要去看看食铁兽!你瞧它们胖乎乎毛茸茸的,好萌呀!”
南宝衣也很欢喜。
她托着小下巴道:“看完食铁兽,咱们还可以去泡温泉……只是不知,祖母这次请了哪些人赴宴?”
“我知道哦!”南宝珠双眼亮晶晶的,扳着手指头数给她听,“我偷听祖母和我娘说话,宴请的人里面不光有咱们家亲戚,还有生意上的朋友,像夏家啦、宋家啦。当然也有一些官宦人家,像程家和张家,毕竟你和大姐姐是要许配到他们家的呢。”
程家,张家……
南宝衣兴奋的心情渐渐冷却。
她拿起白玉湘绣团扇,对着阳光遮过去。
阴影里眯起的丹凤眼细长清媚,透着思量。
她暂时退不了婚,但可以帮大姐姐退婚呀。
趁着大姐姐还没嫁给张远望,还没对那个渣男情根深种,及时毁掉这桩婚才是正经……
黄昏,她和萧弈坐在小花厅用晚膳时,仍旧在想这件事。
萧弈见她心不在焉,问道:“后日启程去西岭雪山,可有叫丫鬟收拾东西?”
“荷叶会替我收拾好,不着急。”南宝衣托腮,“二哥哥,你常常在府外走动,你觉得张远望是个怎样的人?”
萧弈抿了口酒。
张远望是张都尉家的公子,明面上是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实际上却好色成性、刻薄自私。
难道,南宝衣对他起了兴趣?
他的脸色冷了几分,“空有其表。”
南宝衣搅了搅燕窝粥,“可他确实才华横溢。”
否则,也写不出那么多深情款款的情诗。
他明明不爱大姐,却在休弃她之后,变着法子地邂逅她,写各种酸溜溜的情诗送给她……
可他的通房丫鬟到处泼大姐脏水,冤枉她勾引前夫时,却也没见张远望站出来说半句澄清的话。
他任由大姐名声扫地,任由她沦为锦官城的笑话。
大姐性子柔弱高洁,最重视礼仪,最爱惜名声。
她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最终抑郁而亡。
死时瘦骨嶙峋形容枯槁,才不过年芳十八,像是早谢的花儿。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一个男人究竟要残忍到何种地步,才做得出逼死前妻的事情来?
偏偏世人却称赞他情深似海!
既然他爱演情深似海的戏码,那她就借着这次宴会,叫世人看看,他和他那个通房丫鬟是怎样的情深似海!
少女眼中跳跃着凶光,宛如初次捕猎的幼兽。
落在萧弈眼中,却是她对张远望感兴趣的表现。
他冷笑:“南宝衣,你还是想想送我什么礼物为好,我若不满意……你知道后果。”
青瓷酒盏被他生生捏碎。
南宝衣愕然地目送他离开,又惊惧地望了一眼桌面那堆齑粉。
她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她招他惹他了?
权臣大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食铁兽就是大熊猫啦,古籍载:“好食铜铁而不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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