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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他的小王妃,竟然要去相亲

    他推开门,美人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帐深处。

    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十八黄铜僧人摆件。

    那根狼毫毛,依旧落在最左边的僧人头顶上。

    他这才走到床榻边,身后还跟着两个从前院临时叫过来帮忙的侍女。

    他冷淡吩咐:“为她除去衣裙,仔细清理伤口。”

    两个侍女是沈夫人身边伺候的,胆大心细。

    她们一边剥去寒烟凉染血的衣物,一边对着帐外,笑嘻嘻地打趣:“小将军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却连亲事都不曾订下。夫人原以为小将军不爱女色,常常为小将军的婚事着急上火,没想到……小将军竟然偷偷地金屋藏娇!”

    床帐低垂。

    沈议绝背对着床帐,身体绷得很紧。

    他脸色臭臭的,冷漠道:“她并非我的女人。”

    “人家都睡你榻上了,你却说不是你的女人……小将军口是心非。”

    “这位美人的鞭伤真是触目惊心。怪不得小将军说不到亲事,没想到你在床笫之间,竟然有这种变态的癖好。”

    “小将军,对待美人,你要温柔啊!”

    沈议绝的眉心突突乱跳。

    他连女人都没有,他几时有过那种变态的癖好?

    他不善解释,只是冷漠道:“我的柔情,只给我的女人。”

    侍女捧着剪碎的肮脏衣物,挑开床帐走出来,娇笑着揶揄:“说得好像她不是你女人似的……”

    沈议绝一眼扫到那身襦裙。

    血液弥漫,触目惊心。

    他下意识回眸。

    床帐垂落的刹那,他看见躺在帐中的美人,漆发如堆云般铺散在枕间,微翘的杏眼憔悴地紧闭着,小脸苍白而妩媚。

    往下,锁骨的线条极为勾人。

    凝白色泽,一路蔓延,竟是不着.寸.缕。

    床帐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迅速回过头。

    侍女还在碎嘴打趣。

    沈议绝沉默着,并未反驳。

    ……

    沈府后门。

    南宝衣捧着小脸,从清晨等到晌午,始终没等到进府的机会。

    丹凤眼略有些黯淡。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只得孤零零去司隶衙门当差。

    明日就是冬至。

    老主簿过来,宣布冬至不休假:“……天干物燥,冬至又是热闹的大节日,咱们须得帮忙在城中巡逻。诸位辛苦些,冬至过后自会休沐,朝廷也会另给补贴的。”

    周聆书带头闹事:“我们缺的是那点子补贴嘛?!”

    老主簿看他一眼:“雍王殿下会与咱们一同值勤。”

    周聆书默默闭嘴。

    萧道衍太凶,他不敢跟他作对。

    就连他阿兄,也暗中叮嘱他,千万别跟雍王作对。

    南宝衣舔着唐骁带给她的糖人。

    祖母发了话,冬至那日在府里安排了宴会,要她与钱家郎君相看,哪怕只是走走形式地见一面,她也得礼貌性的到个场,所以她不能待在衙门。

    她握着糖人,径直去找萧弈。

    暖阳透过菱花窗,落了半座书房。

    书案上堆积着一尺来厚的文书,年轻的殿下,穿一袭龙首鱼纹圆领官袍,正运笔如飞,修长的睫毛在他白玉似的面颊上透落阴影,显出几分难得的柔情。

    他勾起薄唇:“请假?”

    “嗯。”

    “作甚?”

    “就……回府过节啊。”

    “你想回家过节,难道别人就不用回家过节?”

    南宝衣静静舔了两口糖人。

    早就猜到,这厮不可能给她准假。

    她道:“我找两个厉害的仆役过来,代我在城中巡逻,成不成?”

    “不成。”

    南宝衣那个气闷。

    这厮就是成心跟她作对,她知道的。

    她想了想,走到书案后,在萧弈身边的蒲团上盘膝而坐,认真地望向那一尺来高的文书:“殿下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批阅一些简单的文书。从前在盛京的时候,我常常看你批折子,知道怎么批。我帮你忙,你允我的假,公不公平?”

    小姑娘轻声细语。

    萧弈用余光望向她。

    她爱俏,用长长的红绸扎着马尾,阳光在她发梢间跳跃,几缕漆发带着弧度垂落,衬得小脸白嫩娇美,丹凤眼里盛满了活泼和灵动,她像是秋日里烂漫的小芙蓉。

    她握着糖人,琥珀色的糖人在阳光中融化,散发出甜甜的麦芽香,萦绕在书房里,叫人的心也跟着变的温暖甘甜,而她的嘴角边还沾着一点糖渍,萧弈觉得,小姑娘的唇瓣似乎比麦芽糖还要甜。

    他道:“给我尝尝。”

    南宝衣迟疑。

    狗男人一口下去,估计得吃掉她大半个糖人。

    她低头望向糖人,有点舍不得:“这是唐骁给我买的,说是福味斋新出的零嘴,因为买的人特别多,所以很难买到……”

    “给你买十个。”

    萧弈财大气粗。

    南宝衣只好道:“那你只许尝一小口……”

    萧弈搁下毛笔:“嗯,一小口。”

    南宝衣正要把糖人送到萧弈嘴边,对方忽然偏头亲向她的嘴角。

    南宝衣清凌凌的漆黑瞳珠,瞬间放大!

    萧弈亲完了,慢悠悠地重新坐端正。

    小姑娘嘴角边的那一点糖渍,被他吃了干净。

    不止吃到了糖渍,还吃到了小姑娘的唇脂。

    蜂蜜和玫瑰花调制的唇脂,果然比糖人甜。

    他重新拿起毛笔,凤眼中掠过腹黑,漫不经心道:“一小口。”

    他只亲了她小半张嘴,怎么不是一小口?

    南宝衣僵在原地。

    完全无话可说!

    她举起糖人,愤怒地指向萧弈:“你——”

    萧弈打断她:“明日冬至,准你的假。”

    南宝衣:“……”

    她居然被准假了!

    然而被占了便宜也是事实。

    她正要跟他闹,萧弈似笑非笑:“再不走,我就尝一大口了。”

    南宝衣急忙捂住小嘴,凶巴巴地瞪他一眼,才小跑出去。

    她走后,萧弈心情颇好。

    十苦和十言头挨头躲在角落阴影里。

    十苦忐忑:“主子,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天枢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明日南府设宴,专门款待做珠宝玉石生意的钱家。卑职听说,南老夫人打算让王妃和钱家三郎相看相看。主子您准了王妃的假,似乎,似乎不怎么妥当……”

    萧弈愉悦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

    他竟然给他的小王妃放假,让她去跟别的男人相看!

    嗷

第242章 姐姐,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书房里阴云密布时,一名暗卫从外面进来了。

    他呈上一份文书,恭声道:“主子,沈府传来的密报。”

    萧弈按捺住烦躁,随手打开。

    是寒烟凉递出来的密信。

    宣纸上满是特殊符号,外人看不出什么,但是用天枢语言解读,就是一份长长的人员名单。

    名单上的人,全是效忠沈家的商户,每年为沈家和沈皇后单独提供大量金银财宝,官商勾结,数额惊天。

    想来建造金吾卫的钱财,便是从这里来的。

    萧弈屈指,轻叩书案,目光落在其中一户上。

    是做玉石生意的钱家……

    他点燃了卷宗名单,随手揭开黄铜镂花香炉盖子,淡然地扔进炉中:“准备兵马。”

    十苦不解:“主子?”

    “明日查封钱家。”

    十苦呼吸一窒。

    虽然主子看起来端正严明,仿佛中天孤月崖边青松,无愧这一身龙首鱼纹官袍,但他怎么觉得主子是在公报私仇……

    明日,可是钱家郎君和王妃相看的日子哩。

    猩红的火舌,逐渐吞噬了卷宗。

    火星子跳跃,映亮了书案后那张英隽深艳的面庞,火光簇亮,点燃了他漆黑深邃的丹凤眼,他薄唇含笑,透出几分野狼似的恶意与霸道。

    已是冬至。

    朝闻院寝屋。

    西窗下,南宝衣正对镜梳妆。

    她穿一袭嫩莺黄的小袄,搭配墨绿色织金罗裙,几缕微卷的刘海儿落在两额,云髻光洁优雅,两根缠着红线的细发辫垂在胸前,白嫩饱满的小脸如同娇花,一双清凌凌的丹凤眼透着道不尽的灵气。

    荷叶为她戴上玉簪,笑眯眯道:“只看小姐这模样,哪像是嫁过人的,分明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呢。”

    南宝衣笑着起身,推开窗。

    已是冬日,园林染霜,远处游廊的侍女们都穿上了厚袄。

    她呢喃:“也不知钱家郎君是怎样的人物,怎么就看上了我?他若一心求娶,我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彼此和气?”

    “人还没见到呢,就想着拒绝。”

    清脆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南宝珠抱着小手炉,挑了珠帘进来,心直口快:“我如今算是看清楚了,女儿家还没嫁人时,就该多相看几个,多比较比较才好。长了见识,才不至于轻易被骗。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是狗。”

    南宝衣望向她。

    才刚入冬,小堂姐就穿起了紫貂毛领斗篷,云髻高耸,粉颈细腻,钗环精致,哪像是妾,分明通身都是长安世家小贵妇的气派。

    南宝衣稀罕地摸了紫貂毛领,笑道:“珠珠哪来的怨气?这紫貂,听说是北疆上供给皇族的,总共只有几件儿,寻常商户,有银钱也买不到。珠珠这一件,想必是小公爷特意送给你的。小公爷对你可真好!”

    南宝珠翻了个白眼。

    脑海中,浮现出宁晚舟送她紫貂的情景——

    那夜有些冷。

    侍女说,钦天监占卜,子夜时可能会落今冬的第一场雪。

    于是她吩咐小厨房做了两碟花糕、五个桂花酱卤肘子,又在红泥小火炉上温了一壶屠苏酒,坐在竹窗下,打算赏雪。

    可是她没有等来雪,却等来了宁晚舟。

    十七岁的少年,穿绛纱袍,微醺。

    他推门而入,声音沉冷:“都退下。”

    他一贯桀骜跋扈。

    满屋侍女不敢忤逆他,连忙退了下去,不忘体贴地掩上门。

    他走到她跟前,望了眼案几上的酒菜,忽然敛去那股子桀骜蛮横,撒娇般抱住她:“姐姐……”

    南宝珠嫌弃:“说好了夜里不许来我屋里,你犯规了。”

    “我冷。”

    “叫丫鬟多烧几个炉子。”

    “没用的,我就是冷。”

    少年环着她的腰,硬生生把她扑倒在贵妃榻上,狐狸眼一派狡黠:“姐姐,我抱着你,我就不冷了。今夜兴许会落雪,我与你一块儿看雪好不好?看完雪,咱们一块儿睡觉,彼此都暖和。”

    南宝珠慌得很,使劲儿去推他:“宁晚舟——”

    “姐姐,我醉了。”

    “醉你大头鬼!”

    南宝珠气急。

    自打来到长安,这厮就对她蠢蠢欲动。

    可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她伸手乱摸,慌乱中摸到一根梅花枝,狠狠抽在了宁晚舟脸上。

    “嘶……”

    少年吃痛。

    白皙如玉的面颊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痕。

    他捂着脸,气怒地翻身下榻:“南宝珠!这是你对夫君该有的态度吗?!”

    “那你休了我呀。”

    少年瞬间气短。

    他黑着脸,转身快步离开。

    侍女们都还守在屋檐下,瞧见他脸颊上的伤,不禁面露好奇。

    宁晚舟没好气:“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都发卖了!”

    他气冲冲走出廊下台阶,转身盯着亮着灯火的菱花窗,怒骂:“南宝珠,我要是再来讨好你,我就是狗!”

    南宝珠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这厮又来了。

    他手捧一件昂贵的紫貂毛,俊俏白皙的脸上透着友好神色,狐狸眼流光溢彩:“姐姐……”

    南宝珠正喝着屠苏美酒。

    斜眼睨向他,她懒懒道:“某人不是说,再来讨好我,就是狗嘛?”

    宁晚舟像是没听见少女的揶揄,正儿八经地把紫貂毛放在榻上:“好看不?我从我娘那里讨来的。姐姐肌肤凝白如东珠,拿来做一件斗篷领子,定然雍容华贵,美貌非常。”

    南宝珠是姑娘,也很爱精美的物什。

    她放下酒盏,摸了摸紫貂毛。

    皇家专供的贵重之物,大概是宫里御赐给长公主的。

    宁晚舟专门为她讨要,估计长公主要怄死了,怎的会愿意送给她?

    不过,好看确实是好看……

    她出神欣赏之际,宁晚舟趁机抱住她。

    少年胸膛滚热,身量挺拔高大。

    他俯首,绵绵密密的吻,相继落在南宝珠耳后和脸颊上。

    他特豪气:“姐姐喜欢吗?我娘那里还有很多珍藏的首饰头面,你若喜欢,我明日再为你偷来——”

    话语戛然而止。

    秀丽如白鹤的美貌少年,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似乎说秃噜嘴了。

    南宝珠猛然转身:“你偷的?!”

    她就说,长公主怎么可能大方到给她紫貂毛!

第242章 南胭的脸都气歪了

    宁晚舟别过清秀白净的脸,心虚争辩:“我想送姐姐贵重的钗环首饰和礼物,可我买不起,那我不偷,我有什么办法?只要姐姐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南宝珠气急。

    她不要偷来的东西,逼着宁晚舟把紫貂毛还回去。

    结果还回去的过程中,正巧被长公主撞见了。

    长公主自幼习武,何等彪悍。

    她挽袖,亲自抄起棍子,把宁晚舟揍得嗷嗷叫。

    揍完了,又罚他在院子里跪着。

    镇国公从宫里回来,见他被罚跪,一打听,知道他居然偷东西,于是怒从心起,又狠狠揍了他一顿。

    紫貂毛倒是给了南宝珠。

    长公主虽然不肯亲近她,倒也怜惜她不明不白跟了自己那不成器的熊儿子,于是额外多送了两箱奢贵华丽的头面。

    寒风透窗,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南宝珠回想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脸,很是语重心长:“娇娇,我如今算是看清楚了,怎样的郎君都好,只是千万别找比自己小的郎君……实在是受罪。”

    虽然她这么说,但南宝衣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受罪的痕迹。

    小堂姐双颊粉嫩,眼眸水亮,像是一颗圆润洁白的东珠,分明就是夫家娇养的长安小贵妇,也就是受出身限制,未曾扶正而已。

    她艳羡都来不及……

    姐妹俩说着话,穿过游廊,携手往松鹤院去。

    南宝珠道:“今日冬至,是大节日,长公主特意恩准我回府探亲,只是要我晚上回镇国公府过节。宁晚舟也来了,正跟祖母请安。真是奇怪,他一个外人,还是个少年郎,却非要往祖母跟前凑,他和祖母有什么话题可聊……”

    南宝衣的丹凤眼里染着笑。

    小公爷哪里是想跟祖母聊天,他不过是在讨好祖母罢了。

    他舍不得小堂姐,不愿意休弃她。

    他希望小堂姐的娘家人能够接纳他,仅此而已。

    来到松鹤院,却意外发现厅堂里除了小公爷,还来了一位客人。

    少女穿一袭黛青色的软罗裙,柳叶眉细细弯弯。

    见南宝衣踏进门槛,她立刻就站了起来,脆声道:“井莲小道长!”

    南宝衣愣了愣。

    季蓁蓁……

    她怎么来了?

    季蓁蓁笑吟吟地走上前,热情地挽住南宝衣的手臂,歪头道:“不该称呼井莲小道长的,该称呼你南五姐姐……”

    老夫人笑着放下茶盏,招呼南宝衣她们到跟前来:“季家小娘子是赶早从濛山书院过来的,说是想与娇娇儿一块过冬至。听说娇娇儿当上了女官,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真是贴心。”

    老人说着话,握住季蓁蓁的小手,爱怜轻抚。

    南宝衣看得出来,祖母很喜欢季家小娘子。

    她们商户人家,对读书人总是格外宽容敬重的。

    季蓁蓁笑着让侍女拿来花篮。

    她欢喜道:“山里落了雪,我翻遍了山林,摘了半篮子雀鸟剩下的野果,可甜了!我还捡了许多漂亮的松树果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定然好看的。这枝梅花,是我下山时摘的,我觉得很衬南五姐姐。”

    少女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彩。

    南宝衣知道,她嫌弃金银之物庸俗。

    这些礼物,都是出自她的真心。

    她心中温暖,拉住季蓁蓁的手,真诚道:“多谢。”

    季蓁蓁,是她来到长安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呀!

    季蓁蓁腼腆地摇摇头,又指了指侍女抱着的盆栽:“这是我亲手侍弄的青松,遒劲漂亮,特意送给老夫人,寓意松鹤延年。”

    她嘴甜。

    老夫人喜爱得紧,把她揽到怀中,细细询问起她的家世。

    南宝珠有些吃醋。

    她把南宝衣拉到旁边,小声道:“你看祖母,连人家祖上三代都问出来了,我怎么瞧着,像是问孙媳妇的架势?祖母都不在意我们了!”

    她不说还好。

    她一提起,南宝衣下意识望向四周。

    二伯母和程姨,俱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季蓁蓁,不时插几句嘘寒问暖的话,又殷勤地递上瓜果花糕,简直恨不能直接把她留下来成亲!

    也是,过完年,大哥就二十六岁了。

    别人在这个年纪,小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却一心沉浸在生意场上,仿佛女人在他眼里,跟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瞧瞧,他正忙着掐指心算呢,大概是在盘算年底总账。

    他连个正眼都没给季小娘子!

    南宝衣对着小堂姐咬耳朵:“我看,难。”

    南宝珠掩唇轻笑。

    就在这时,又有人过来了。

    是尉迟北辰和南胭。

    南胭穿一袭淡粉罗裙,妆容淡而精致,梳着姑娘家未出阁时的发髻,戴珍珠白玉簪,看起来纯良无害,如同小家碧玉。

    两人请过安,各自入座。

    南胭紧挨着尉迟,眼眸清澈,小声道:“尉迟哥哥,你看胭儿漂不漂亮?你前两日说我不适合浓妆,于是我今日特意没有梳妆,这就是我素颜时的模样。”

    她的声音格外娇软。

    南宝衣听着,悄悄起了一身细密疙瘩。

    南胭在搞什么名堂?

    那眉黛都快扫得斜飞入鬓了,那小嘴儿都涂成了豆沙粉,她来一句没有梳妆?

    而且她竟然勾搭起了尉迟!

    是了,当初在吴家金矿,尉迟曾对黄金不屑一顾。

    估计南胭当时就推测出,尉迟出身富贵豪族。

    再加上尉迟的姓氏是江南第一豪族的姓氏,她定然猜到尉迟身份贵重,是值得攀附结交的人。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她身子前倾,越过小堂姐,好奇地偏头去瞅南胭。

    南胭正拾起一块桂花糕,要往尉迟嘴边喂。

    余光瞥见南宝衣,她挑了挑眉,豪横地给了她一记眼刀,清楚地表达出“你要敢拆穿老娘老娘跟你没完”、“老娘现在是云英未嫁秀外慧中的小家碧玉”、“需要的时候请你配合老娘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谢谢”等等情绪。

    尉迟北辰注意过来的时候,南胭立刻眉眼温柔:“尉迟哥哥?”

    尉迟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少年看着南宝衣,认真道:“你今日这样打扮,很好看。”

    南宝衣愣了愣,随即看见南胭的脸都气歪了。

    还有一章,没写完,大概三十分钟

第242章 不要脸的狗男女

    她很想笑。

    她努力憋住,脆声道:“我姐姐与你说话呢,你扭头夸我作甚?我这人有个规矩,姐姐喜爱的郎君,我绝不染指。换而言之,我喜爱的郎君,姐姐也绝不会染指,否则她就是个棒槌。是不是啊,姐姐?”

    南胭暗暗捏紧双拳。

    南宝衣这小贱人,就是借着当年她抢程德语的事情,拐着弯儿地骂她。

    然而面对尉迟这个金饽饽,她只得保持温柔,微笑,点头。

    南宝衣小脸无辜:“我姐姐很好的,她绝不会杀人越货,绝不会坑害夫家,绝不会嫉妒妾侍谋害子嗣,否则她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不是啊,姐姐?”

    南胭脸皮发烫。

    她在心里很努力地扎着小人,恨不能把南宝衣这小贱人扎成马蜂窝。

    她勉强保持温柔,微笑,点头。

    南宝衣怼了南胭,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梅子酿。

    说起来,南胭嫁过的男人,几乎全部家破人亡。

    程德语家,那个买她的窑子,楚家……

    大司徒吴家算是苟延残喘。

    她瞟了眼正被南胭纠缠的尉迟,突然心生同情。

    恰在这时,婢女匆匆进来禀报,说是钱家人到了。

    众人互相见礼之际,南宝衣悄悄抬起眼帘,好奇地打量钱家人。

    钱夫人生了一双柳叶吊梢眉,天生带笑,嘴皮子很是爽快利落,与二伯母有的一拼。

    她身后站着的小郎君,名唤钱商羽,就是今天要与她相看的人,年已弱冠,高白秀气,举止斯文,进退有度,腰间挂一枚鱼形玉佩。

    看着不像是有缺陷的人。

    真奇怪,这样的人,明知她不能生育,竟然也愿意登门求娶。

    钱商羽也看着南宝衣。

    这就是娘亲为他安排的女人。

    虽然容貌娇美,但终究只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只堪为妾。

    娶回去,也就只是为了应付沈皇后的吩咐。

    他都想好了,等她过了门,他就纳心爱的表妹为娇妾。

    他想着,心头涌出对表妹强烈的愧疚。

    然而他面上分毫未显,对南宝衣温温一笑,极尽腼腆喜爱。

    旁人看着,便觉得他是真心爱慕南宝衣。

    就连尉迟北辰也拧着眉头,虽然直觉不对,但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老夫人笑眯眯的,特意安排钱商羽坐在南宝衣旁边。

    终究只是相看而已,还没到说亲的地步,长辈们便聊起了生意场上的事,只是目光却悄悄往南宝衣和钱商羽这边瞄。

    南宝衣从未相看过。

    她有些尴尬,便只低头吃茶。

    钱商羽却很落落大方。

    他率先道:“那日濛山书院,南小娘子旁征博引、口齿伶俐,令我一见倾心。”

    “是这样吗?”

    季蓁蓁的声音插了进来。

    她不知几时凑过来的,故意挤到钱商羽和南宝衣中间,颇有敌意道:“我从前在书院论辩时,也算旁征博引、口齿伶俐,钱三郎怎的不曾对我一见倾心?你说你爱慕南五姐姐,我觉得很假呢。”

    南宝衣吃惊地看着她。

    少女看似柔弱,没想到言辞如此犀利。

    到底是寒门之首的掌上明珠,她丝毫不怕得罪人的!

    钱商羽微笑,看起来很宽和:“一见倾心,一半是被南小娘子的才学征服,一半则是因为南小娘子的容貌。”

    他凝视着南宝衣,目光格外深情:“云想衣裳花想容,说的,大约就是南小娘子吧?”

    他自问,生得面如冠玉,英俊潇洒。

    行走在长安的繁华堆里,征服的女人数不胜数,未曾有过败绩。

    不过是从锦官城来的乡下姑娘,大约没什么见识,未曾见过像他这般英俊多情的男人,征服她,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南宝衣还没开口,尉迟北辰笑出了声。

    少年托腮,懒懒道:“见色起意直说就是,何必拿才学遮遮掩掩?钱三郎,没想到你是如此肤浅的人啊!”

    火药味儿有些浓。

    南宝衣低头喝茶,一时不知如何缓解尴尬。

    钱商羽脸色微妙。

    这两个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叫人厌恶!

    季蓁蓁跪坐在南宝衣身边,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情意:“我就不一样了,我喜爱南五姐姐,只是因为单纯倾慕南五姐姐的才学。”

    钱商羽:“……”

    你特么一个姑娘家,跟他争什么争?!

    尉迟把一盘桂花糕推到南宝衣面前,英俊桀骜的面庞上,充满了光明磊落:“我喜爱宝衣妹妹,也只是因为单纯欣赏她的美貌。”

    钱商羽:“……”

    这特么跟见色起意有什么区别?!

    “我我我,还有我!”南宝珠最爱凑热闹,黏黏糊糊地抱住南宝衣,笑得眉眼弯弯,“我喜爱娇娇,因为她是我最在乎的小堂妹。世上哪个男人敢负她,我就提刀剁了他!我会埋伏在暗处,趁他不注意,偷偷动手的!”

    钱商羽:“……”

    总觉得这位镇国公府的小妾,已经做好随时剁人的准备。

    他笑容有些勉强,下意识望向宁晚舟。

    娇妾无礼狂妄,他总该管管吧?

    然而那风姿如丹鹤的美少年,只是一脸微笑赞成地看着南宝珠。

    仿佛只要南宝珠开始剁人,他就会立刻帮忙望风。

    钱商羽心头发虚。

    他今日原本是有备而来的,自信能够当场拿下南宝衣,让她对他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也好完成沈皇后的交代。

    结果,全被这些蠢货搅和了!

    正要说些什么,一名侍女打扮的美人,匆匆从外面进来。

    她跪坐到钱商羽身侧,恭敬地呈上锦盒:“郞主,您送给南家娘子的礼物,落在了寝屋里,我收拾时发现,特意给您送了来。”

    美人下巴尖尖,杏眼妩媚。

    说话时捏着嗓子,又甜又嗲。

    钱商羽意外地看她一眼,她只是乖顺地低头微笑。

    钱商羽便也微微一笑,拿起锦盒送给南宝衣:“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南宝衣没接。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过侍女的腰。

    她腰间佩戴的鱼形玉佩,和钱商羽的一模一样,就连材质也是同样的和田白玉。

    摆明了是一对儿。

    原来钱家三郎,已经有了心上人。

    丹凤眼染上清冷,她不动声色地礼貌道谢。

    重新落座,钱商羽一派风雅,侃侃而谈:“我送你的玉镯子,市面上大约价值五千两白银,十分稀罕,南小娘子不妨戴上试试——”

    “不要脸的狗男女!”

    南胭突然厉声怒骂。

    厅堂瞬间寂静。

    众人望来,南胭直接掀翻了钱商羽面前的矮案。

    矮案下,那美貌侍女的手,正堂而皇之地放在钱商羽的袍裾底下,做着不可描述的动作。

    嗷,来晚啦

第242章 本王对她,求而不得

    随着南胭怒喝,矮案轰然掀翻,瓜果花糕散落满地。

    钱商羽和美貌侍女一个激灵。

    钱商羽发出一声细微呻吟。

    他竹叶青的锦袍上,缓缓蔓延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美貌侍女连忙把手缩回宽袖,指尖上隐隐残留着些微凝白液体。

    厅堂寂静了半盏茶的时间。

    南宝珠率先回过神,小脸通红地捂住南宝衣的眼睛:“娇娇不要看,脏死了!一对狗男女,大庭广众也不嫌恶心!”

    老夫人脸色阴沉:“钱夫人,这就是你们家议亲的态度?!你养的什么儿子,连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便是畜生,也知道拣没人的地方不是?!”

    钱夫人紧紧捏着手帕,臊得满脸通红。

    她目光不善地盯着美貌侍女,尖声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谁叫你跟来的?!你父母亡故,我好心收养你当表小姐,你却忘恩负义,勾搭我家三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

    南宝衣拣起一块桂花糕,暗道看来钱家也很复杂。

    不必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拒绝,这门亲事就已经谈不成,真好。

    她窃喜,咬了小口花糕。

    米糕甘甜,桂花馥郁。

    她又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热茶,只当看戏。

    “表姑,”美貌侍女不忿地站起身,“真心相爱的事,怎么能叫勾搭?你逼着表哥迎娶别的姑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宣告主权的。”

    她居高临下地盯向南宝衣,脆声质问:“南家娘子,你横刀夺爱,插足别人的姻缘,你就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南宝衣:???

    一口花糕险些噎死她。

    议亲,是钱家主动提出来的。

    非她不娶这种话,也是钱家主动说的。

    她特意请假,就是来走个过场,他们的爱恨情仇,跟她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她怎么就成了横刀夺爱?

    她喝了季蓁蓁递来的茶:“麻烦表小姐讲点道理——”

    “呸!与你这种狐媚子,有什么道理可讲?”美貌侍女高傲地抬起下巴,“你也看见了我与表哥有多恩爱,识相的话,就别再觊觎我表哥!”

    钱商羽头疼。

    表妹哪里都好,就是太爱他。

    若是打乱了皇后娘娘的计划,他们钱家怎么吃罪得起?

    他起身拉住表妹:“雯雅……”

    雯雅挣开他,不服气地指着南宝衣,“听说你不能生孩子,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给男人传宗接代?你这样算什么女人?南家娘子,你活着,也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怎么有脸找男人,怎么好意思嫁给我表哥?我若是你,我肯定会羞愧到一头撞死!”

    她红唇开开合合,像是毒蛇吐出了红芯子。

    眼睛里,更是淬满了恶毒。

    南家人的心都要碎了。

    自打南宝衣出事,他们生怕她伤心,所以从未提起过孩子的事。

    程叶柔甚至吩咐乳娘,不许让小公子出现在南宝衣眼里。

    谁能料到,钱家这个玩意儿,竟然拿这种事当众辱骂娇娇!

    南宝珠红着眼圈,担忧地握住妹妹的手:“娇娇……”

    南宝衣小脸平静,丹凤眼始终黑白分明。

    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雯雅对面,微微抬起白嫩下巴,目光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雯雅姑娘活着,是为了给男人传宗接代。可我南宝衣活着,却只是为了我自己。”

    少女的气场太过强大。

    雯雅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

    她稳了稳心神,充满优越感地反驳:“你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会生,你算什么活着?没有人会看得起你!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有表哥宠爱,将来还有儿子孝顺,你就孤独终老吧你!”

    南宝衣微笑:“我是司隶衙门的女官,我有自己的锦绣前程,我会得到天下人的敬重。我有祖母疼爱,有全家人疼爱,我得到的爱,比你只多不少。”

    “对呀,”南宝珠插嘴,“我最爱娇娇了!”

    “我也是我也是!”季蓁蓁激动地举起小手。

    尉迟哂笑,举手:“还有我。”

    他望向南胭。

    南胭当然不想举手。

    她拆穿钱商羽和雯雅,只是因为看不惯负心人,并且想在尉迟面前表演一番姐妹情深,赚一赚好感而已。

    她一点儿也不爱南宝衣。

    然而被尉迟盯着,她只得硬着头皮举手,强忍着肉麻,违心道:“我……我也很爱娇娇。”

    小辈如此,长辈更不必说。

    雯雅咬住嘴唇。

    眼睛里除了恶毒,又浮现出浓浓的妒忌。

    她爹娘亡故,投奔姐姐,却因为和姐夫苟且,被姐姐赶了出来。

    没有亲友肯收留她,她这才来投奔远方表亲钱家。

    她梗着脖子,又道:“你官位再高又有什么用,总归没有男人爱你!一个女人得不到男人的爱,活着得有多可悲——”

    “谁说,没有男人爱她?”

    低沉清越的嗓音,在厅堂外响起。

    无数身穿绣鱼纹袍的精锐,腰挎长剑,鱼贯而入,将整座厅堂包围起来。

    他们让开一条路。

    萧弈负手而来。

    年轻的皇子殿下,穿一袭龙首鱼纹暗红官袍,姿容犹如中天孤月崖涧青松,凤眼比星辰更加漆黑深邃,只定定凝视着南宝衣。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一字一顿:“本王爱她。本王,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南宝衣怔忪。

    旋即,悄悄红了眼眶。

    萧弈这人真讨厌,好端端的总是惹她哭……

    雯雅死死咬住唇瓣,一时间当真是嫉恨交加。

    雍王殿下姿容如烈阳,竟然爱慕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哪怕爱慕她,也比爱慕南宝衣强啊!

    钱商羽的脸色也很难看,甩袖道:“我说南家娘子为何对我不冷不热,原来是攀了高枝儿。既然如此,倒是我钱家自作多情了!”

    “这话,你也有脸说!”老夫人恨不能啐他一口,拄着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来人,给我把钱家人全部轰出去,把他们坐过的席案都拿去烧了,我南家嫌脏!”

    “不劳烦祖母动手。”萧弈沉声,“钱家涉嫌贿赂朝廷命官,商铺更是以次充好,来人,把他们投入天牢。”

    十苦立刻带人动手。

    厅堂混乱,到处都是清脆的耳光声和尖叫怒骂。

    萧弈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雯雅身上。

第242章 哭成这样,羞不羞?

    他想着这女人骂他家小姑娘的那些话,眉眼间弥漫出阴冷血腥,薄唇更是悄然扯起残忍弧度。

    他会找她算账的。

    厅堂清场之后。

    萧弈敛去那股子邪戾,转向南宝衣:“娇——”

    还没开口呢,就看见南宝珠、季蓁蓁、尉迟等人,围着小姑娘嘘寒问暖,仿佛生怕她受了委屈。

    他默默闭嘴。

    正在这时,侍女过来请,说是午宴已经备好。

    南老夫人点点头,又忌惮地望向萧弈。

    她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官拜司隶。

    兜来转去,娇娇儿又和这厮搅合到一块儿去了!

    而钱商羽已经有心上人,却跑来议亲,背后必定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不必多想,大约又和萧弈的仇家脱不了干系。

    老人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对萧弈实在拿不出好脸色,只淡淡道:“雍王殿下,我们家要用膳了。”

    言外之意,便是你可以滚了。

    萧弈颔首:“不知饭厅在何处?”

    老夫人默默无言。

    江氏轻笑,安抚过老夫人,好歹给萧弈安排了座次。

    冬至是大节日。

    姜岁寒也从医馆过来赴宴,用罢午膳,晚辈们便在暖阁凑成两桌说话玩闹,又在南宝珠的带领下玩起射覆,冬日里意趣横生。

    南宝衣看了片刻热闹,借着更衣之名悄然离席。

    她没带侍女,独自走在后花园。

    今日格外寒冷,天际堆叠着乌云,打蔫儿的草木上凝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就连池塘水面也结了一层薄冰,扑面而来的风像是带着冰渣子,略有些刺痛。

    南宝衣在池塘边蹲下。

    伸手落在池面上,薄冰破碎,冷水摄骨。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雯雅那些恶毒的话。

    不会下蛋的母鸡……

    传宗接代……

    羞愧到一头撞死……

    孤独终老。

    少女闭了闭眼,泛红的眼尾,宛如一瓣桃花。

    泪珠从睫毛间隙滚落,在池塘水面上泛起细微涟漪。

    她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坚强,她已是嫁过人的女子,她每每看见萧弈逗弄阿弱,她就很想要个自己的小孩儿,但绝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为了爱。

    可是,上苍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却剥夺了她作为娘亲去爱的权力。

    南宝衣埋首在臂弯里,难过地抽噎起来。

    天地白茫茫的,寒风刮过,乌压压的天幕深处推来漫天细雪,簌簌落在池塘和花园里。

    一把水墨纸伞,倾斜着为南宝衣遮住风雪。

    山水香清冽孤绝,一如年轻皇子的容颜。

    萧弈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厨房往暖阁送了饺子,你再不去吃,该被南宝珠吃完了。”

    南宝衣哽咽:“我不吃饺子……”

    萧弈在她身边单膝蹲下,抬起她的小脸。

    小姑娘白嫩的脸蛋,哭得绯红湿润,像是被雨露打湿的娇花。

    黑葡萄似的瞳珠,弥漫着一层水雾,委屈的不得了。

    萧弈弯唇一笑:“哭成这样,羞不羞?”

    虽是笑话,语气却很温柔。

    南宝衣抬起手背抹眼泪,却哭得更凶。

    萧弈低声哄道:“什么不会下蛋的母鸡,别听那女人瞎说。”

    南宝衣抽泣了一声,抬起眼帘看他,期盼他能说出好听的话。

    萧弈真诚安慰:“南娇娇分明是个所向披靡的斗鸡。”

    斗鸡……

    南宝衣的小脸渐渐扭曲。

    合着她是跟鸡脱不了关系了是吧?!

    泪意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她也不搭理萧弈,气揪揪地转身就走。

    “南娇娇——”

    萧弈一把拽住她的小手。

    他敛去玩笑,英隽深艳的面庞上满是郑重:“我已说过,不在意你能否生育,你为何就不肯信我?罢了,我这就去找姜岁寒,问他要一碗断子绝孙的药,我喝了,想来你便信了。”

    他说完,把纸伞塞进南宝衣手里,转身就走。

    南宝衣愣在当场。

    回过神,她丢掉纸伞,小跑着拽住萧弈的袖角。

    她仰头瞪他,丹凤眼更加绯红湿润。

    她骂道:“你若敢去,我这辈子都不搭理你!”

    “那你信不信我?”

    南宝衣冷漠又倔强:“你如今是不在意,可是,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呢?等你白发苍苍的时候呢?那时候,你还能说出一句不在意吗?那时候,你不会恨我吗?”

    “恨?”

    萧弈盯着她。

    良久,他嘲讽般扯了扯薄唇。

    他慢慢扯开她细白的手指,转身,义无反顾地踏进风雪之中。

    少女孤零零站在漫天纷飞的细雪里。

    雪花落在她的面颊上,化作晶莹的水珠。

    她目送萧弈的背影远去,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她捂住脸,渐渐又哭了起来。

    季蓁蓁捡起雪地里的水墨纸伞。

    她无声地走到南宝衣背后,替她遮蔽风雪。

    她看着南宝衣伤心哭泣的模样,想着萧道衍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暗道萧道衍定然爱极了宝衣姐姐。

    宝衣姐姐被雍王那等烈阳般的人物爱着,定然是看不上其他人的,她心里莫名生出很多酸涩和失落。

    有些情意,为世间礼法所不容。

    或许,她也该嫁人了。

    南府的冬至宴会,南宝衣与萧弈不欢而散。

    这几日休沐,她只在寝屋里窝着,每日读读书,也听荷叶她们讲长安城里的新鲜事,只是不怎么能听进去。

    荷叶她们在讲钱家的事。

    说是司隶衙门查封了钱家所有铺子,每天都在查账。

    她合上书卷,望向窗外。

    乌青的檐下,垂着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棱,墨玉竹节做成的风铃挂在檐角,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里面没有任何书信。

    她心中,生出绵绵密密的疼。

    那个男人,总是牵引着她的心。

    她读书时想他,看雪时想他,连看一眼从前与他鸿雁传书的墨玉竹节,也会忍不住地想起他。

    “情”这个字,不过寥寥十几笔,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细雪吹拂过长安城。

    檐角风铃清脆伶仃。

    ……

    天牢。

    名唤雯雅的少女,被两名狱卒摁跪在地,蓬头垢面不停求饶。

    不远处的案台上,置着一碗热汤,药味儿苦涩而浓郁。

    穿一袭玄黑织金锦袍的年轻殿下,姿态淡漠矜贵地负手而立,一手握着锦帕,轻轻遮掩住口鼻。

    他罔顾少女的哭泣,漫不经心道:“本王与雯雅姑娘,讲个故事?”

    还有一章,还差五百字,大概半个小时写完吧

第242章 萧弈端起药,一饮而尽

    “从前有个少年,人人都以为他是落魄低贱的商户养子,书院里的同窗,更是争相欺凌他。

    “有一年冬日,夫子请学生帮他誊抄文章,因为院里第一名的字写得最好,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然而第一名不想辛苦,于是他逼着落魄少年,模仿他的笔迹誊抄文章,他想等少年誊抄完之后,再把功劳据为己有。

    “一个月后,少年誊抄完了所有文章,并把第一名约到书院后山,称想亲手把文章交给他。

    “第一名得意洋洋地前来赴约,少年制服了他,并拿铁棍,一寸寸敲碎了他浑身的骨头,把他的尸体埋在了土里。

    “之后,少年拿着誊抄好的文章,向夫子邀功。并且取代了第一名,成为书院新的魁首……

    “少年行事诡谲缜密,连当地官差都查不出真相,至今,无人知道书院后山埋着一具尸体。

    “后来,少年渐渐成长为一个阴鸷冷酷睚眦必报的人。他不想成为明察秋毫的清官,他只想成为割据一方的枭雄。掌无边权势,揽香车美人……”

    萧弈勾起薄唇,缓缓睨向雯雅:“那个少年,就是本王。”

    雯雅脸色惨白。

    她哆嗦得厉害,不解萧弈为何会与她说这些。

    “后来,本王遇见了南娇娇。

    “小姑娘傻乎乎的,一心想让本王当个名垂青史万人景仰名利双收的好官。本王想着,既然娶了她,那便依着她就是。于是本王就连杀人,都温柔许多。

    “本王甚至以为,我当真成了个心存怜悯的好人。可是直到如今,本王才发现,原来本王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阴鸷冷酷,睚眦必报的少年。”

    萧弈的五官,笼罩在阴影里。

    只隐约看见,邪戾勾起的薄唇。

    雯雅颤抖得越发厉害。

    她盯着萧弈,惊恐地咽口水:“雍……雍王……”

    萧弈抬手。

    狱卒立刻端起那碗已经冷却的汤药,一手掐住雯雅的双颊迫使她张大嘴,毫不留情地把热汤给她灌了下去。

    雯雅被迫喝完一大碗红花药,五脏六腑都生出绞痛感。

    她满脸冷汗地抱着肚子,惨叫着在地面拼命打滚。

    血液,从下体渗出,渐渐染红了她的裙摆。

    萧弈欣赏着她的凄惨,俊脸上始终无动于衷:“你辱骂本王的女人,本王便叫你也永远当不了母亲。”

    钱商羽被押进来时,看到心爱的表妹如此凄惨,急忙挣脱衙役,悲愤地抱住她。

    他仰头,对萧弈怒目而视:“雍王,你一个男人,跟小女子计较什么?!奉劝你一句,我们可是你母亲的人,你还不赶紧给雯雅请御医?!”

    萧弈笑容更深。

    他捻着手帕,慵懒地坐到在胡床上。

    他支颐,宽袖铺散在胡床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钱商羽:“把他的命根子,给本王剁了,拿出去喂狗。”

    跟南娇娇相看的机会是多么难得,连他都没有。

    可是钱商羽这货,竟然敢在相看时,与别的女人狎玩。

    他该死。

    钱商羽骇然地瞪大眼。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狱卒立刻锁住他的四肢,拿肮脏的帕子塞住他的嘴。

    刀刃在火上炙烤过,锋利而滚烫。

    钱商羽眼睁睁看着刀刃逼近,白皙的脸上汗如雨下,衣衫尽皆湿透,却只能拼命摇头,可怜地发出呜呜声。

    手起刀落。

    血液迸溅。

    钱商羽两眼一翻白,在绝望中疼得活活晕死过去。

    雯雅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被狱卒狠狠抽了两巴掌。

    牢房中,满目血腥。

    萧弈没有丝毫不适,依旧慵懒地倚在胡床上,仿佛这才是他的主场。

    小几上,置着一碟桂花糕。

    萧弈拾起一块,懒洋洋地扔嘴里。

    他哂笑:“不愧是南娇娇喜欢的花糕,甜不兮兮的。”

    他又端起一盏热茶。

    长睫倾覆,他慢悠悠地吹了吹茶雾,饮了一口茶。

    苦味散后,唇齿间便只剩甘香。

    十苦恭声:“主子,这两人如何处置?”

    萧弈嗓音淡漠:“扔回牢房。”

    他起身,乘坐马车回了司隶衙门。

    姜岁寒等在书房里,正欣赏着窗外雪色。

    回头见萧弈进来,他笑道:“你让我煮的药已经煮好了,药效强悍,保管谁喝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对了,你要这玩意儿,给谁喝啊?谁又得罪你了?”

    萧弈的目光,落在书案上。

    白瓷小盏里,果然盛着药汤。

    苦涩的味道弥漫在书房,想来会很有用。

    他扯了扯唇,随手端起。

    仰头,一饮而尽。

    连犹豫都不曾。

    姜岁寒猛然睁大眼:“萧家哥哥——”

    阻止,已然来不及。

    萧弈擦了擦唇角,因为药效的作用,脸色略有些苍白。

    他淡淡道:“不准告诉任何人。”

    给外人知道,他为了南娇娇饮下这种药,怕是会有人辱骂小姑娘红颜祸水。

    他怎么舍得,叫她被人戳脊梁骨。

    萧弈望向窗外。

    檐角外天空辽远,他养的那只海东青,正缓慢而有力地盘旋在簌簌细雪中,精锐的眼眸,将古老繁华的长安城尽数纳入眼底。

    这是它的地盘。

    ……

    皇宫巍峨,雕梁画栋。

    高高的暖阁伫立在风雪中,透过八面落地琉璃的设计,可以俯瞰参差错落的一座座华宫殿宇。

    深紫华服的美人,倨傲地靠坐在贵妃榻上,云髻峨峨,美人艳丽绝色的面庞和举世无双的气度,完全压下了深紫色的尊贵。

    她慵懒道:“仗着司隶身份,肆无忌惮地查封效忠本宫的商户……好一个萧道衍。”

    暖阁里坐着的,全是各大世家的年轻一辈。

    众人轻声细语地交谈着,言语间都对萧弈感到惊诧。

    毕竟,二十多年来,无人敢挑衅沈皇后的威严。

    唯一试图夺权的皇太子萧宁,早已被斩首。

    沈姜睨向沈议潮:“阿潮,你怎么说?”

    白衣胜雪的小郎君,手握描金茶盏,正神游天外。

    脑海中,满是寒烟凉的身影。

    前两日,他怜惜她被鞭笞,特意背着楚楚,好心拿药去探望她。

    阿兄给她安排了带有地龙的厢房,房里布置得精致华贵,像是大户人家的闺房。

    他奇怪阿兄为何对她这样好。

    他进了内室,少女靠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根细烟管,正在吞云吐雾。

    ,

第242章 你是不是故意勾引阿兄?

    沈议潮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了。

    他望向寒烟凉,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夸赞:“你抽烟的模样,一如从前那般好看。”

    “多谢。”

    对方嗓音淡漠。

    沈议潮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被角。

    本想把药膏交给她,却从清冽的烟草味里,嗅到了浅浅的秋露药香。

    这是他们沈家最珍贵的金疮药,价比黄金。

    他眼眸微动。

    阿兄,竟然用如此珍贵的药露为寒烟凉治伤!

    帐中传来冷淡质询:“你找我,作甚?”

    沈议潮垂下眼睫。

    摸了摸怀里的普通药膏,也不知怎的,他没有拿出来的勇气。

    胸腔里,更是涌出被冒犯后的羞恼。

    他神情复杂:“阿兄向来端正严明,不会如此优待一个囚犯。你是不是……故意勾引了阿兄?”

    屋舍安静了很久。

    寒烟凉吐出一口烟圈,忽然嗤笑出声,意味深长道:“原来在沈小郎君眼中,所谓男欢女爱,只是女子的蓄意勾引……也是,在你眼中,你我的两年恩爱,不过都是我自甘下贱。”

    男欢女爱……

    沈议潮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你果然跟阿兄——”

    想到曾与他耳鬓厮磨的女子,竟然跟阿兄苟且,一股无名怒火,立刻窜上他的天灵盖。

    他不喜欢寒烟凉和阿兄在一起。

    他冷冷拂袖:“阿兄是沈家下一代家主。”

    “所以?”

    “你怎么配?!”

    简简单单四个字,令寒烟凉嘲讽般扯了扯唇。

    她别开脸,似乎不想再搭理他,只专注地吞云吐雾。

    沈议潮看着冷冰冰的美人,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噬,又痒又痛,令他几乎快要崩溃。

    从前,寒烟凉不会用这种表情对着他的。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想带她,离开阿兄!

    他仗着她武功尽废,霸道地握住她的手:“与我回去。”

    “嗯?”

    “阿兄审了你大半年,却审不出子丑寅卯。倒不如把你带回我院里,想来,定然能审出些东西。”

    寒烟凉似笑非笑。

    她随意拉下襦裙衣领。

    锁骨往下,凝白的肌肤上鞭伤纵横,因为尚未痊愈,伤口呈现出深红的血痂色泽,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她歪头,笑靥妩媚:“与你回去,继续挨鞭子吗?”

    沈议潮看着那些鞭伤。

    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正色道:“我不会再让楚楚打你。”

    说完,拉着寒烟凉就要离开。

    寒烟凉冷着脸挣扎:“你放开我!”

    正僵持之际,屋外传来脚步声。

    沈议绝踏进门槛:“你们在做什么?”

    问完,却看见寒烟凉襦裙半褪,藕荷色的主腰勾勒出曼妙的弧线,肌肤白的晃眼,妩媚细白的面庞上遍布委屈,微翘的杏子眼求救般看着他,真真是欲说还休。

    而他阿弟正对她拉拉扯扯,似乎想对她做些什么。

    沈议绝不悦:“你才刚娶新妇。”

    沈议潮被迫松开手。

    他稍稍整理过衣冠,恭敬地作揖行礼:“阿兄。”

    沈议绝眼眸深邃,瞥向寒烟凉手中的烟管:“怎么又抽烟?”

    “我——”

    寒烟凉还没说话,就被沈议绝夺走了烟管,当着她的面折成两截,丢弃在地:“今后,不许抽烟。”

    明明是冷漠命令的口吻,可是房中的气氛却莫名暧昧。

    寒烟凉慵懒支颐,杏子眼勾出几许媚意:“将军是在心疼我?心疼我抽烟弄坏了身子?”

    沈议绝落座,姿态冷淡:“绝无此事。”

    寒烟凉便吃吃笑了起来:“将军身上有梅花酿的味道,可是去了外面吃酒?入冬的冷天,在街头小酒馆里烫上两壶酒,再叫一个羊肉年糕锅子,可算是享受呢。”

    沈议潮看着他们。

    他们之间有种特别的氛围,亦敌亦友,外人仿佛无法插足。

    这个念头,令他生恼。

    他有意破坏,于是开口道:“阿兄出身锦绣世家,怎能去街头小酒馆吃酒?不干不净,万一吃出个好歹,谁能赔得起?什么羊肉年糕锅子,那也不是我们世家子弟该吃的东西。”

    寒烟凉揶揄:“沈小郎君多么高贵孤傲,自然是餐花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你——”

    “将军常年练武,身强体壮,又怎会随意吃出个好歹?他可不像沈小郎君那般弱不禁风,睡觉要用红木雕花拔步床,否则便睡不着。吃饭要用玉筷玉碗,否则便没有胃口。穿衣要——”

    “你住嘴!”

    沈议潮愠怒。

    他不过是讲究了些,可是世家子弟谁不讲究,人家周聆书还涂脂抹粉穿女裙呢,寒烟凉凭什么拿这些东西来嘲讽他?!

    他自觉被欺负,于是求助般望向阿兄:“阿兄……”

    对方正襟危坐,面色淡淡。

    显然,并没有因为他被人欺负而生气。

    但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阿兄很护他,别人半句重话都说他不得……

    他看了看阿兄,又看了看笑容散漫的寒烟凉。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紧了紧双手:“罢了,今日便只当我自取其辱。寒姑娘,楚楚上次鞭笞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如今是戴罪之身?奉劝你今后见着楚楚,绕道而行。”

    他没去看寒烟凉的脸色,径直甩袖离去。

    可是出了门,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和危机感更加强烈。

    然而直到今日,他也想不明白,那些感受究竟从何而来……

    “阿潮?”

    端冷的女音缓缓响起。

    沈议潮回过神。

    望了眼四周的世家子弟,又望了眼注视着他的姑母,他稳了稳心神。

    他道:“萧道衍不可能不知道钱家背后的主人,他敢扣押钱家人,甚至伤了钱家三郎,定然是故意和姑母作对。”

    “所以?”

    “想让他放了钱家人,唯一的办法,是围魏救赵。”

    沈姜眯了眯眼,抬起戴着镂花金甲的手,慵懒叩击白玉描金茶盏:“你的意思是,给他另找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

    “吴家,背叛了姑母。”沈议潮沉声,“背叛者,当诛九族。萧道衍爱南宝衣入骨,不如将吴家覆灭,嫁祸到南宝衣头上……”

    寒烟凉背叛了他们的情意。

    让她的闺中密友南宝衣受难赴死,是他对她的惩罚。

第242章 本宫喜欢陛下痛不欲生,不得好死

    敲定计划后,以沈议潮为首的世家智囊团,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沈姜卧在贵妃榻上,偏头欣赏琉璃窗外的落雪。

    没过多久,珠帘相撞,清脆伶仃。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挑开珠帘。

    那只手根骨分明,虽是男人的手,却生得格外细腻漂亮,不像拿过刀剑,只像拿纸笔舞惯了风花雪月。

    缓步而来的男人,虽然年近四旬,却依旧俊美风雅,穿一袭素白墨竹纹常袍,头戴金冠,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脸色泛着苍白,可那份病弱却为他添了几分月光般昳丽清绝的美。

    依稀可窥他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他在贵妃榻前坐了,拿起一件紫貂毛缝制的精致斗篷,温柔地为沈姜铺在膝上:“北疆上贡了几件紫貂毛,送了皇姐一件,剩余的,叫绣娘为你缝了件毛斗篷。听钦天监占卜,今年的冬天,很冷。”

    琉璃灯火的映照下,紫貂毛斗篷流光溢彩。

    也是沈姜最爱的深紫颜色。

    她伸手,轻抚过斗篷。

    她忽然嗤笑,将斗篷丢进了不远处的炉子里。

    炉火一簇而上。

    跳跃着,将华美的斗篷吞噬殆尽。

    沈姜欣赏着男人更加苍白的面容:“陛下,妾不爱斗篷。更不爱,您送的斗篷。”

    萧煜握着帕子,咳嗽了几声。

    他唇瓣染上嫣红色泽,一双桃花眼,却始终浮着温和:“阿姜喜欢什么,朕想办法为你找来。”

    “本宫喜欢陛下痛不欲生,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这么多年,阿姜还恨着我。”

    “这辈子恨,下辈子,还会继续恨。早在你下旨杀了他时,你就该知道的!”

    “他只是个琴师,你们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像是被戳到痛处。

    脑海中,浮现出并不愉悦的陈年旧事。

    沈姜抬手,恶狠狠给了萧煜一记耳光。

    她掐住萧煜的脖颈,靠近他的脸,丹凤眼猩红似血,一字一顿:“萧煜,你毁了我的挚爱,我也要毁掉你的挚爱!你不是爱惜这江山吗?你等着,本宫二十年饮冰,必定叫你萧家江山,改朝换代,更换乾坤!”

    她重重推开萧煜,寒着俏脸转身离去。

    暖阁中伺候的宫女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朝萧煜施了一礼,井然有序地跟上沈姜。

    萧煜狼狈地坐在贵妃榻边,捂着脖颈,咳嗽得厉害。

    他拿手帕捂住嘴,星星点点的血渍染到帕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是帝王温润如玉。

    他眼中,仍旧藏着伤感和温情。

    ……

    昨夜落了大雪。

    南宝衣穿月白宽袖交领上袄,系着漂亮繁贵的绯色罗裙,穿过游廊时,瞧见园林犹如霜雪堆砌,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踏进松鹤院花厅,她嗅着佛香,心中莫名踏实。

    她把小手炉递给荷叶,福身行礼:“给祖母请安。”

    “好孩子,过来。”

    南宝衣倚进老人怀里,老人家摸了摸她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衣袖,关切道:“今日落雪,怎的穿得这样单薄?快,把厚袄子拿来,给娇娇儿穿上。”

    南宝衣头疼。

    祖母喜爱把年轻小姑娘打扮得鲜艳明媚,所以准备的厚袄子都是大红大绿的,而且特别厚实,穿上之后都显不出她的窈窕身段了。

    可是没办法,有一种冷,叫做你奶奶觉得你冷。

    眼看季嬷嬷笑眯眯地捧来大花袄,她只得暂且穿上。

    老夫人觉得她真的暖和了,才道:“蓁蓁昨日回了书院。我有心为她和你大哥牵红线,可她不动心,想来是因为你大哥是个榆木疙瘩的缘故。我喜爱蓁蓁,觉着姜神医乃是良配,有心为她介绍,可她依旧不为所动。娇娇儿,蓁蓁心中是否早有良人?”

    南宝衣神色不明。

    昨日季蓁蓁向她告辞,曾抱着她哭了一场。

    她隐隐察觉到些许情愫,可那样的情愫,本就不被礼法所容。

    她垂下卷翘的长睫,小声道:“可能吧。”

    说完了季蓁蓁,老夫人又提起萧弈:“娇娇儿故意骗祖母,说没见过他,可他分明就是你顶头上司。娇娇儿,你还爱慕着他,是不是?”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

    怎能不爱慕呢?

    她把小脸埋进老人的怀里。

    她闷闷道:“祖母,我吃饭时想他,读书时想他,就连睡觉,也都在为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祖母,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旧,想嫁给他……”

    老夫人轻抚着小孙女的后背,听得又心酸又心疼。

    正想着如何安慰,侍女进来呈上名帖,说是大司徒家的夫人前来拜访。

    南宝衣坐起身:“柳氏?她来作甚?”

    她心中好奇,便坐在屏风后面偷听。

    “贵府的南胭姑娘,原是我儿的娇妾。”柳夫人和蔼可亲,“我儿念着她,这不,特意请我过来,就想重新接回胭儿。”

    南宝衣喝了一口热茶。

    吴家的金矿和石矿,都被沈皇后收了回去。

    过惯了钟鸣鼎食的富贵日子,骤然少了经济支撑,想必吴家这段时间过得十分艰难。

    南家的富贵是出了名的,柳夫人想接回南胭,无外乎是想利用南胭做引线,得到南家的大笔钱财。

    屏风外。

    老夫人不怎么想管南胭的事。

    主动跑去给人做妾,多么没脸啊!

    她面色淡淡,吩咐季嬷嬷去请南胭。

    柳夫人拉着南胭好一阵夸,又笑道:“我那个儿媳,容貌如蒲柳,比不上胭儿半分。身子更是差劲儿,大夫说,未必能熬得过今年冬天。不像胭儿,身体康健……”

    言外之意,大有让南胭当续弦的意思。

    南胭眼底划过暗芒,像是权衡利弊。

    随即,她温柔道:“胭儿与少夫人情同姐妹,少夫人生病了,胭儿自当入府拜访……”

    柳夫人身边的侍女笑道:“奴婢瞧屏风后还坐着个女郎,想必就是司隶衙门的南女官大人。不妨请南女官一同过府,你们姐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柳夫人愣了愣,觉得倒也有理。

    南宝衣没什么意见。

    大雍本就盛行游学拜访,结交名士和官宦,以求在仕途上被名人举荐,所以高官名士的府邸,常常高朋满座,热闹非常。

    去大司徒府见见世面,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242章 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姐姐帮我顶个罪

    南宝衣和南胭在大司徒府用过晚膳,柳氏特意为两人安排了寝屋,邀请她们在府里小住几日。

    南宝衣坐在西窗的贵妃榻上,摇晃着双脚,好奇地打量寝屋。

    寝屋燃着地龙,置着一水儿的檀木雕花家私,博古架上的小玩物珍贵难得,帐幔和锦被都是千金难买的丝绸。

    她莞尔,拿捏起失忆时的腔调:“姐姐,吴家人真是好看重你哦!你就要嫁进来当少夫人啦,妹妹我真是脸上有光!”

    南胭坐在书案后,对着满目玲珑发呆。

    闻言,她抽出一根狼毫毛笔,砸向南宝衣:“再阴阳怪气,我与你没完!”

    南宝衣笑嘻嘻避开,正经道:“如何,可要嫁进吴家?”

    南胭冷冰冰的:“今儿晚宴上,吴遇之态度敷衍,可见并非真心爱我,柳氏更是觊觎着南家富贵。我嫁进来,若不能满足他们的贪心,很难讨到好果子吃。”

    南宝衣眨了眨眼。

    昔日南胭嫁进程家,可是帮着程家谋算南府富贵的。

    如今,当真改了性子?

    南胭瞥她一眼:“我答应过你,绝不伤害南家,我说到做到。更何况我如今也算明白,唯有娘家强大,自己才不会被夫家欺负,我不会再做蠢事。”

    南宝衣莞尔。

    西窗半开,寒风灌进来,她后背抵着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南胭本欲挽袖磨墨,听见声音,不耐烦道:“你是蠢货嘛,深更半夜,把窗户开得这样大!若是染上风寒,还得我照顾你!我仅仅是挑选夫婿就已经费尽心机,你别再给我添麻烦!”

    南宝衣“哦”了声。

    她乖乖掩上窗:“对了,我在府里待了两日,都没瞧见爹爹,他去哪儿了?”

    南胭翻了个白眼,更加没好气:“早在一个多月前,爹爹就去盛京郊外找哥哥的尸骨,要把他背回长安好生安葬。爹爹不见了那么久,你竟然才发现,有你这样当女儿的吗?!”

    南宝衣讪讪。

    南胭,好凶哦!

    她禁不住嘀咕:“你孝顺,全家就数你最孝顺……”

    她无事可做。

    一闲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萧弈。

    于是她开始没话找话:“南胭,你接下来要怎么办?长安城里,有你看得上眼的郎君吗?”

    南胭提起毛笔,杏眼里满是思量。

    她道:“吴遇之并非良配,尉迟倒是个不错的,只可惜……”

    “只可惜,人家不爱你。”

    南胭羞恼,又拿毛笔掷向南宝衣。

    南宝衣灵巧避开,翻身上榻,熟稔地滚进被窝:“说真的,顾余倒是真不错,起码真心爱你不是?”

    顾余……

    南胭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须臾,她只当没听见,垂下眼睫,认真地提笔练字。

    屋外风雪呼啸。

    南宝衣注视着灯火里的少女,无声地在心底轻叹。

    暖香氤氲。

    南宝衣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儿,没再管南胭,昏昏入睡了。

    南胭写了一页簪花小楷,难抵困倦,也趴在书案上悄然入眠。

    屋檐下的灯笼,照亮了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棱。

    大风肆虐,一截锋利的冰棱悄然折断,笔直垂落,生生斩断了一枝迎风怒放的梅花,娇嫩的梅花落在雪地里,四散的花瓣支离破碎,将雪地染上荼蘼绯红。

    长夜里,已有人举起屠刀。

    冷……

    帐中,南宝衣翻了个身。

    寝屋原本燃着地龙和炉火,因此她只盖着单薄的锦被。

    可是四周越来越冷,渐渐弄得她毫无睡意。

    她不忿地坐起身:“大司徒府的婢女,都是怎么做事的?!”

    呵斥完,却见寝屋静悄悄的。

    灯火通明,火炉里的炭已经燃烧殆尽,地龙更是冰凉。

    南胭睡趴在书案上。

    南宝衣正要下榻,却惊觉手里握着一把刀。

    刀刃上的血液早已凝固,就连锦被都染红大片。

    南宝衣惊了惊,跑到南胭身边,瞧见她手上也握着一把刀,粘稠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裙摆和宽袖。

    她急忙又推又喊,可是怎么都弄不醒她。

    南宝衣悚然。

    为防不测,她这一行特意带了余味和尝心,于是她匆匆穿上鞋袜,跑到隔壁耳房去叫人。

    推开门,却见耳房躺着几个死去的丫鬟,尸体已经僵硬。

    余味和尝心没事,也像南胭那样昏迷不醒。

    南宝衣推开窗,让寒风带走了室内的荼蘼暖香,又狠下心,拿金簪往她们手臂上划拉出一道大口子。

    两人皆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对迷香有一定抵抗力,没有像南胭那样睡得生死不知,很快就苏醒过来。

    只是全身发软,使不上力。

    南宝衣沉声:“吴家今夜恐怕遭仇人血洗,而我们,是替罪羔羊。你俩赶紧离开,把事情告诉你们主子。”

    余味和尝心对视一眼。

    她们都有些轻功在身上,可以跃出深宅高墙。

    只是这个时候,她们自己尚且踉踉跄跄,实在无法背着南宝衣一起逃出去。

    余味担忧:“王妃怎么办?”

    “不必管我,我自有主意。”

    已近黎明。

    南宝衣目送她俩跌跌撞撞地往高墙上跃,尝心狠狠撞了两次脑袋,才勉强爬过去。

    她真怕尝心撞坏了脑袋。

    然而此刻实在顾不了太多。

    她提着灯跑了几座院落,每座院落都尸横遍野,大雪倾覆,如同没有人烟的坟冢。

    看见大司徒吴缜和他的夫人柳氏死状凄惨地卧在榻上时,南宝衣确信,吴家,确确实实被人灭门了。

    她迅速返回厢房,烧了自己这身染血的上袄,取出季嬷嬷昨日给她穿的大红花袄子换上。

    她把带血的刀塞进南胭左手,很不好意思:“姐姐,看在你我姐妹情深的份上,你且为我顶个罪,我会想办法帮你洗脱罪名的,谢谢姐姐了啊!”

    反正南胭一个人进天牢,总比她们两个人一起好。

    话说回来,南胭沾上的男人,还真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南宝衣吐槽般地想着,看见天色已经大亮。

    她迅速跑到吴府朱门后。

    刚刚站定,有人撞门而进:“接到举报,吴家贪污受贿,金吾卫奉命调查!”

    大门轰然撞开。

    一大群金吾卫蜂拥而入,沈议绝面无表情地踏进府邸。

    南宝衣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像是刚刚来到吴府,粉白小脸满是胆怯:“吴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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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入宫:初见沈姜

    沈议绝转身。

    穿大红花袄子的少女,倒映在他眼中。

    她小脸上满是胆怯,黑葡萄似的眼瞳盛满了惊慌害怕,如此黑白分明,仿佛单纯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沈议绝微微眯眼。

    姑母下令,命金吾卫屠戮吴府,昨夜分明已经安排好一切。

    可是南宝衣……

    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他保持着冷静阴鸷,沉声反问:“你从何处来?”

    话音落地,一名金吾卫小跑着前来禀报:“将军,吴家惨遭灭门,全府上下八百多口人,无一生还!唯一活着的,是南府庶女南胭。”

    沈议潮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

    眸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南宝衣。

    今日这桩灭门大案,是姑母特意送给南宝衣和萧道衍的礼物。

    可如今……

    他深深盯了眼南宝衣,转身往后院而去。

    南宝衣咬牙,小跑着跟上。

    穿过游廊照壁,就看见南胭趴在门槛上,药效还没散去,双手虚虚握着滴血的刀,浑身上下都是血渍,白嫩娇媚的面庞也被鲜血染红半边儿。

    “姐姐!”

    她不敢置信地惊呼,急忙冲过去抱住南胭。

    她悄声道:“我刚刚实在没法救你,再晚一步,我就得正面撞上沈议绝。你别把我供出来,我在外面,你还有救,我若进了天牢,沈皇后会直接将你我灭口。”

    她说完,立刻梨花带雨地哽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回一趟夫家,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呜呜呜我亲亲的姐姐!”

    南胭表情复杂。

    她恨恨低声:“我要尉迟。”

    “我不与你争。”

    南宝衣毫不犹豫。

    别说一个尉迟,就是一百个尉迟,她也不在话下。

    她不爱别的郎君,她只爱二哥哥。

    她才不会和南胭争尉迟。

    沈议绝走流程般查探过几处厢房,面无表情地回到这里。

    他道:“吴家满门被屠,唯一的幸存者,是南胭。本官听说,南胭曾与吴家有过恩怨,不排除报复行凶的可能,来人,把她抓回金吾卫衙门,听候审问。此外……”

    阴沉的目光,落在南宝衣身上。

    他缓声:“南宝衣出现得蹊跷,把她一同押回衙门。”

    金吾卫正要上前,南宝衣站起身。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鼓起勇气:“我是司隶衙门的女官。我不知道金吾卫在办什么案,但如今吴家出了命案,应该归我司隶衙门管辖。沈小将军,你没有抓我的权力,请你现在就带着你的兵马,撤退。”

    沈议绝盯着她。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娇弱白嫩的闺中女子,却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到敢对金吾卫放话。

    不愧是萧道衍爱慕的女子。

    他一贯不爱多话,冷漠吩咐:“抓起来。”

    南宝衣呆住。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可是这个沈家大反派,做事还真是毫不拖泥带水!

    她算着时间。

    余味她们应当已经禀报了二哥哥,想来他就要来了,她得再拖延片刻——

    正想着,穿着绣鱼纹祥云图官袍的侍卫们鱼贯而入,与金吾卫呈对峙之势。

    萧弈缓步而来。

    寒风吹落了枝头的落雪,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手帕轻咳,宽袖滑落半截,露出带着海棠金钏的腕子,为他平添几分雍容贵气。

    丹凤眼扫过南宝衣。

    小姑娘穿着大红花袄子,圆鼓鼓的,像一只爆毛的花母鸡。

    虽然丑了点,但胜在暖和。

    而她看见他时,眼神瞬间明亮,连忙躲到他的身后。

    他家小姑娘,一贯胆小的。

    萧弈的目光柔软些许。

    他瞥向沈议绝:“本官收到匿名举报,称吴家出了事,因此前来查看。”

    南宝衣探出脑袋,对沈议绝道:“我也是接到匿名举报,才来吴家查案的,我可是司隶衙门的先行官!你说我出现得蹊跷,实属无稽之谈!”

    沈议绝面色不善。

    这个局,是姑母和阿弟一手设下。

    绝不可能存在匿名举报。

    他道:“不知是谁举报的?”

    “哦哟,都说了是匿名,沈小将军还问是谁,你是不是傻?”周聆书捏着兰花指,“还金吾卫首领,是听不懂人话嘛!”

    这话怼得狠,沈议绝的脸色立刻阴沉如水。

    南宝衣笑眯眯的,回头与周聆书击掌庆祝。

    萧弈掰回她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

    他神色淡漠:“吴家灭门一案,由我司隶衙门接手。小将军若是无事,烦请撤退。”

    沈议绝怎么肯撤。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策马而来。

    她越过花圃,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皇后娘娘口谕,吴家灭门,兹事体大,请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进宫。”

    ……

    南宝衣第一次进大雍皇宫。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坐在两侧,都在讨论吴家灭门之事。

    南宝衣用余光瞄着,暗道不愧是世家掌权,连百官都有座次,不像从前的南越,官员都是站着上朝的。

    殿上,置着两把纯金大椅。

    右边龙椅空悬,左边纯金凤椅雕刻着凤穿牡丹的繁复图案,身穿深紫色华服的美人,慵懒地靠坐其上,裙摆和宽袖铺满凤椅,云髻峨峨,佩戴凤凰衔珠大金冠,丹凤眼勾魂摄魄,艳美非常。

    是个容貌倾国、风华无双的美人。

    南宝衣被惊艳到。

    虽然早就料到二哥哥的娘亲定然美貌,但她没想到沈皇后竟然美到连女子都要自惭形秽的程度!

    可就是这样美貌的女人,却能在十五岁的时候随父出征横扫诸国,又在二十多年后,为保权势屠戮长子,可见绝不能轻视。

    沈皇后也在打量她。

    南宝衣忙了一宿,头发凌乱如鸡窝,还裹着一件厚实的大红花袄子,除了那张小脸稍能入目,形象实在是落魄难看。

    她哂笑般勾了勾唇。

    南宝衣脸颊滚烫。

    她第一次在长安世家面前露脸,是囚犯形象。

    第二次露脸,是邋遢土气的模样。

    她甚至能够清楚地从沈皇后眼里读到“原来阿衍的心上人喜好如此打扮”、“看来阿衍的眼光着实不行”等等鄙视情绪。

    然而现在也不是比美的时候。

    沈议绝拱手,把吴府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第242章 萧弈温柔:可要哥哥帮你?

    沈议潮端坐在侧,白衣胜雪,声音像是林中清涧:“据我得到的情报,南宝衣和南胭是一同前往大司徒府做客的。可是在阿兄的描述里,南宝衣却是从他身后出现。

    “私以为,这件灭门惨案,是南宝衣和南胭一同犯下。南宝衣与南胭有仇,所以她对南胭用了迷香,让她独自扛下所有罪名,而她自己却刻意躲在府门后,只等阿兄进府时,假装无辜地出现。”

    沈议潮起身,展袖,郑重地朝沈皇后拱手:“此事恶劣,恳请姑母明察,绝不能放过真凶!”

    南宝衣看着他。

    沈家小郎君,智谋过人,容貌俊美。

    可他的心,何其凉薄!

    他曾在南府住过,他明明比长安所有世家都要了解她,他知道她绝不可能屠戮别人满门!

    可他就像是与她有仇,仿佛她不死,他就不能甘心。

    甚至这件案子,都有可能是他主谋的!

    她欲要反驳:“沈小郎君——”

    “昨夜,你在何处?”

    沈议潮转身,冷冷打断她的话。

    南宝衣咬唇不语。

    周聆书嚷嚷道:“昨夜,宝衣妹妹与我们在金陵游吃酒!”

    唐骁立刻附和:“对,吃酒!”

    沈议潮抬起下巴,反问:“吃了几杯酒?席间说了哪些话?窗外落了几场雪?可有带侍女?”

    “这……”

    周聆书和唐骁对视一眼,回答不上来。

    南宝衣立在殿中,静静注视着沈议潮。

    他坚定地站在沈皇后那边,铁了心要把她往死里弄。

    也是,唯有拿捏住她,才能拿捏住二哥哥。

    自始至终,她都是二哥哥的软肋……

    少女悄悄望了眼身侧的萧弈。

    对方仍旧负手而立,许是染上了风寒,脸色比往日苍白些许。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温温一笑,丹凤眼噙着柔和,俯身凑到她耳畔:“可要哥哥帮你?”

    南宝衣摇摇头。

    她自己的事,她自己能搞定。

    沈议潮在大殿另一端盯着她,像是审讯犯人般步步逼近,声声诘问:“昨日,你和南胭一起去的大司徒府,是不是?”

    南宝衣面不改色:“是。”

    “你姐姐南胭,曾经当过吴遇之的娇妾,并且与大司徒府有仇,是不是?”

    “是。”

    “你姐姐被人发现时,手里是不是握着带血的刀?”

    “是。”

    “你与你姐姐南胭,也曾有过血海深仇,你曾想让她死,是不是?”

    “是。”

    “南胭身中迷香,你却没有,是不是?”

    “是。”

    沈议潮问完,笑了一下。

    他掸了掸宽袖,转向殿上的世家和百官:“诸位都听见了,真相已经非常清楚,谁是真凶,想必诸位已有答案。”

    众人纷纷点头。

    私语间,都在指责南宝衣小小年纪心肠恶毒。

    沈议潮站在距离南宝衣三步之外的地方,雪白宽袖无风自舞,眼眸坚定而嘲讽,朗声道:“既然事实如此,南女官又哪来的脸面,敢自称是清白的?”

    南胭跪在不远处,气得咬牙切齿。

    南宝衣这个小贱人,这么多年依旧没有长进!

    现在好了,不仅没能救她出来,她自己也得栽进去!

    周聆书和唐骁更是急死了。

    他俩纷纷朝萧弈挤眉弄眼,想请他帮忙。

    可那厮只是从容不迫地撩袍落座,随手端起面前的热茶,慢悠悠品了一口,似乎半点儿不为宝衣妹妹担忧。

    宁晚舟端坐在世家之中。

    白皙如丹鹤的面庞上,虽然看起来神色淡淡,只是笼在宽袖里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摁压着矮案。

    南宝衣也好,南胭也罢,无论她俩谁背负了屠戮官员满门的罪名,南家都要跟着遭殃。

    姐姐会伤心的。

    他欲要起身离席。

    宁肃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冷淡道:“你是想向南家通风报信,让他们收拾细软赶紧出逃?”

    宁晚舟坚定:“南家不能出事。”

    宁肃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这小兔崽子,整日把南家挂在嘴上,简直把南家看得比镇国公府还重要!

    他没好气:“且看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就在所有世家和官员都以为南宝衣要服软时,那落魄土气的少女,盯着沈议潮,突然轻笑出声。

    大殿寂静。

    她的笑声格外突兀。

    笑够了,她一步步走向沈议潮:“我在司隶衙门待了两个月,知道判定凶手,同时需要人证和物证。沈小郎君问了我那么多问题,却依旧没有人证,可以证明我和姐姐是凶手。”

    少女这一刻爆发的气场,过于强大。

    沈议潮不适应这样的南宝衣,忍不住退后几步。

    南宝衣站定:“我只问沈小郎君一个问题。”

    “你问。”

    “大司徒府一共死了八百二十人,哪怕这八百二十个人全部中了迷药昏厥不醒任人宰杀,那么跑遍占地面积多达七十亩的司徒府,一个个找到他们并且杀死他们,需要多长时间?”

    沈议潮的瞳孔猛然缩小。

    南宝衣歪头:“假设我和姐姐马不停蹄,一刻钟杀十五个人,那么一个时辰就是一百二十个人。我们需要七个时辰,才能屠戮大司徒府满门。

    “可是沈小郎君,除去夜宴,我和姐姐在司徒府才呆了四个时辰。更何况,就算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绕着大司徒府跑一圈,就已经需要好几个时辰了吧?”

    (一刻钟等于十五分钟,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

    沈议潮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他忽略了时间问题。

    他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最致命的一点!

    南宝衣扶起南胭:“姐姐和我,没有充足的时间动手杀人,所以我们绝不可能是凶手。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们,至于是谁……”

    她抬眸,望向沈皇后:“那日柳夫人登门拜访,她身边一个婢女,曾怂恿柳夫人,请姐姐和我一起去大司徒府做客。不知那个婢女,可在大司徒府的死亡名单里?若是不在,臣以为,捉住她,定能审出一二。”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

    再度望向南宝衣时,他们的目光悄然染上几分敬佩。

    此女胆大心细,如果是男子……

    或许能在朝堂里,建功立业吧?

    沈姜抬起戴着金色甲套的纤白手指,轻抚过裙裾上的百鸟朝凤绣花纹。

    她睨着南宝衣,神情里含着几许意外和欣赏。

    她勾唇一笑:“阿衍,大司徒府的案子,便交给你去查。南宝衣,你是叫南宝衣吧,回家整理穿戴打扮,午后进宫,本宫想与你说话。你这般穿戴,实在碍了本宫的眼。”

    还有一章,等我

第242章 染指她的手,肮脏至极

    南宝衣怔忪。

    沈姜又瞥向失落的沈议潮:“阿潮破案心切,略有过错,不必放在心上。你这个年纪,哪怕走错路,也是可以回头的。”

    沈议潮心中一暖,拱手拜倒:“谢谢姑母……”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有的路一旦走错,就无法回头。

    ……

    午后,南宝衣仔细打扮过,乘坐长檐车前往皇宫。

    却在宫门前,被萧弈拦下。

    少女卷起竹帘。

    外间落了细雪,年轻的皇子殿下,发梢沾着簌簌雪花,暗红官袍将英隽深艳的面庞衬出几分苍白,他敛去了戾气,只余下温柔。

    南宝衣轻声:“你生病了?”

    他的脸色,从未这般苍白过。

    萧弈淡淡道:“不是什么大病。你要进宫见她?”

    南宝衣仰头,望向这座巍峨古老的皇宫。

    她点点头:“要见的。”

    她是他的母亲,而且皇嫂嫂也是被她逼迫至死的。

    她想弄明白,沈姜,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安全方面倒也不必担心,沈姜曾经横扫诸国,凭她的骄傲,绝不会在宫里用小伎俩弄死她。

    萧弈朝她伸出手:“我陪你走一程。”

    南宝衣迟疑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上次冬至,明明是不欢而散,可是对上他略显苍白的面庞,南宝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狠话。

    她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被萧弈扶下马车。

    萧弈接过荷叶递来的纸伞,与南宝衣一同进宫。

    宫巷连绵悠长。

    四周寂静,唯有雪落的声音。

    伞下清明,南宝衣仰起头,看见纸伞大半都朝她倾斜,他的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越发衬得郎君面容白皙如玉,就连薄唇也失了几分血色。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忽然挽住萧弈执伞的手。

    她靠他更近。

    她小声:“纸伞很大,你不必总顾着我。”

    萧弈莞尔,忽然伸出手,将她整个揽进怀里。

    南宝衣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被他紧紧锁在怀中,嗅着扑面而来的清冽山水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厮……

    当真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

    萧弈一路把她送到凤仪宫外。

    他把伞柄塞进她手里,叮嘱道:“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唤我。”

    南宝衣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禁不住轻笑。

    他的表情,像极了初次送小孩儿去书院的父母,总要在书院门外站上很长一段时间,唯恐自家小孩儿适应不了陌生的书院。

    笑完了,她板起小脸,故作正经地点点头:“达达,孩儿记下啦。”

    很多小孩儿,喜欢撒娇时叫父亲“达达”。

    萧弈挑眉。

    这小姑娘,没看见过城楼上悬挂的一排排人头,不知道沈姜的可怕之处,还敢跟他开玩笑,当真是死性不改,顽劣不堪。

    然而他的紧张感倒是消失了。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

    他忽然俯身,凑到她的耳畔,恶劣呢喃:“这般喜欢叫达达,改明儿床榻上,让娇娇哭哭啼啼地叫达达……”

    南宝衣瞬间小脸滚烫。

    倒是看过话本子,那些男人坏得很,就喜欢自家妻妾在闺房床笫间,求饶时唤他们达达,也不嫌害臊!

    她害羞地瞪一眼萧弈,小脸绯红地转身跑进凤仪宫。

    萧弈勾了勾薄唇,慢慢站直身子。

    他掸了掸肩上落雪,拣了一处避雪的宫檐,极有耐心地等人。

    南宝衣被宫女领进内殿。

    隔着珠帘,一名女官抬起食指示意噤声,低声道:“娘娘还在午睡,南小娘子坐在这里等候片刻。”

    南宝衣只得落座。

    好在宫女没有为难她,还给她准备了一碟花糕,一壶花茶。

    软香糕、白糖糕、栗子糕、杏酪、雪蒸糕,在荷叶青瓷盘里拼凑成桃花形状,色白如雪,染一点胭脂红如桃花,精巧而赏心悦目。

    南宝衣吃了小口栗子糕,又饮了半盏热花茶。

    雪花煎的花茶,满口清甘,回味无穷。

    她不禁暗道,位高权重者很多,可大都被权位所累,然而这位沈皇后,却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这么想着,她偏头望向珠帘内。

    沈皇后在贵妃榻上午睡。

    她蜷缩而眠,双手呈索物状。

    南宝衣奇怪。

    考司隶衙门之前,她在卷宗上读到过,人的性格,与睡眠姿势有些关系。

    像沈皇后这样蜷缩而眠,表示她很没有安全感。

    双手呈索物状,则代表她占有欲强,或者对某样东西苦心孤诣却求而不得。

    她贵为权倾天下的皇后,她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

    又是什么东西,让她求而不得?

    珠帘轻曳。

    花香弥漫。

    沈姜蜷缩着,沉浸在睡梦里。

    三月的江南,桃花芳菲,春水漾漾。

    少女梳着双髻,手握一根糖葫芦,轻盈穿过热闹的青石板长街。

    父亲逼她嫁给当朝天子,她不从,偷偷跑来了江南。

    杨柳岸烟雨隔江,有素衣琴师端坐抚琴,他戴一张白狐狸面具,琴声泠泠悦耳,惹来燕子叽喳,年幼的小童们躲在柳树后陶醉聆听。

    一曲罢。

    她鼓掌:“你弹得真好!”

    年少的琴师抱起古琴,透过白狐狸面具看着她,嗓音温醇尔雅:“多谢。”

    “你的口音不似江南人,你是何处的琴师?”

    琴师微笑:“在江南,便是江南的琴师。”

    少女眉眼弯弯:“原来你也是个漂泊的可怜人,正好我也无处可去,前路,你我结伴而行,可好?”

    ……

    “呀!”

    南宝衣没注意,打翻了琉璃茶盏。

    杯盏破碎声,像极了金戈铁马。

    珠帘内,沈姜眉心紧蹙,鬓角悄然冒出细密冷汗。

    黑影幢幢,暴雨倾盆。

    江南金陵城,天色昏黑黑云压城,湖岸边疾风骤雨,水珠在荷叶上激烈地打着旋儿,杨柳在狂风中恐惧颤抖。

    “你们放他走,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放他走!”

    少女声嘶力竭地呼喊。

    黑衣男人的嬉笑声令她恐惧。

    染指她的手,肮脏至极。

    黑雨冲刷着一切,却洗不干净她的肮脏。

    ……

    “这个琉璃花盏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打碎了这一只,整套都用不成了吧?”

    南宝衣碎碎念,抱歉地看着宫女们拣拾碎片。

    珠帘内,沈姜睁开眼。

    梦醒。

    四周金碧辉煌,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沈皇后。

    她缓缓坐起身,冷眼望向珠帘外笨手笨脚的南宝衣。

    萧弈:叫爸爸

第242章 不至于给小姑娘带来负罪感

    沈姜嫌弃。

    少女捯饬了一番,勉强像个人样,只是嘴角还沾着一点花糕碎屑,看起来就很蠢笨。

    “娘娘醒了……”

    注意到珠帘后的动静,几名大宫女井然有序地踏进珠帘,恭敬地服侍沈姜洗漱梳妆。

    隔着珠帘,南宝衣直视沈姜。

    她像是做了噩梦,鬓角残留着一层冷汗,神情非常冷漠孤傲。

    或者,与其说是孤傲,倒不如说更像是她的保护色。

    沈皇后,从前定然经历过可怕的事情。

    南宝衣低眉敛目,朝沈姜福了一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进来。”

    南宝衣踏进珠帘。

    沈姜双手探进精致的金盆,拢了一兜温热的玫瑰花水,轻轻洒在面颊上,几缕微卷的漆发被打湿,贴在鬓角,更显女子容色殊丽无双,像是盛开在九重宫阙之上的牡丹。

    她淡淡道:“你在司隶衙门呆了两个多月,可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南宝衣微怔。

    沈皇后……

    怎么知道她想找南家先祖的卷宗?

    宫女用昂贵的玫瑰花露浸润软帕,殿内甜香扑鼻。

    沈姜接过软帕,敷在面颊上,凤眼斜睨向南宝衣,眼尾半点儿细纹也无:“谢阿楼站在你和阿衍那边,本宫清楚得很。她举荐你入司隶衙门,无非是为了让你顺利拿到南家卷宗,好叫南家步入上品士族。”

    沈皇后神机妙算。

    南宝衣便也懒得跟她演戏:“我翻找了衙门里所有卷宗,却不曾看见我家先祖的。想来,在我入司隶衙门之前,娘娘就已经派人拿走了吧?”

    “是。”沈姜哂笑,“商户低贱,南家想成为士族,做梦。”

    “能不能成为士族,不是娘娘说了算的。”

    大族入品,由所有世家投票决定。

    沈皇后代表的是皇族,手里,也仅仅只握有一票。

    沈姜发出一声低笑。

    那笑声充满高高在上的讥讽和纵容,像是长辈嘲笑举止可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稚童。

    笑罢,她伸出手。

    女官极有眼色地从妆奁里,取出一卷年代久远的泛黄卷宗。

    卷宗外面扎着明黄绸带,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沈皇后一手支颐,倚靠在贵妃榻上的佛几前,一手抛起卷宗,又从容接住,含笑睨着南宝衣,宛如拿肉骨头逗狗。

    她温声:“这份卷宗,本宫可以给你。”

    “条件?”

    “本宫膝下,四儿一女。帝姬萧青阳,本宫想把她嫁给魏家嫡长子,可她对这桩婚事很有怨气。南宝衣,你虽然不是长安城最聪明的姑娘,却是最心细,最懂得看人脸色的。本宫,指望你去安抚帝姬。若能哄得她顺利出嫁,这份卷宗,本宫赐给你。”

    萧青阳……

    南宝衣脑海中掠过司隶衙门里的资料。

    萧青阳是萧弈的亲妹妹,年芳十八。

    三年前外出游学,没想到近日已经回宫。

    她望了眼卷宗。

    沈皇后绝不是亲近子女的母亲,她拉不下脸去安抚女儿,便另外找人安抚,对女儿也算是费心思了。

    可是她对二哥哥,却当真是心狠手辣。

    她想着,随口道:“不就是劝婚嘛,我自当尽力。”

    沈皇后微笑:“如果这桩婚事成不了,那便是你南宝衣办事不利。南家卷宗,本宫会烧得干干净净。”

    南宝衣咬牙,很想骂她一顿。

    她眼巴巴看着卷宗被放进妆奁,只得暂且退下。

    踏出凤仪宫。

    对面宫檐积了一层白雪,檐角青铜风铃在寒风中摇曳,萧弈孤零零站在檐下,暗红袍裾猎猎翻飞,正静静看着她。

    她撑着纸伞,急忙小跑过去。

    萧弈面色苍白,因为在寒风中站久了,鼻尖和眼尾染着微红。

    叫她心疼。

    她放下纸伞,摸了摸他的手,担忧道:“竟凉成这样!前面就是个暖阁,你为何不去那里等我?”

    萧弈反握住她的小手。

    小姑娘的手,又软又白,还很暖。

    他细细捻着她的指尖,淡淡道:“怕你唤我,隔远了听不见。”

    南宝衣心头复杂。

    这厮坏起来是真坏,温柔起来,却也是真温柔。

    她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竟是滚烫的。

    “你发烧了……”南宝衣挽住他的手臂,“我扶你去前面暖阁休息,再请个御医看诊。”

    御医没请到,倒是在游廊拐角请到了一品红。

    男人道袍纱冠,容貌清润如玉,眉心一点朱砂痣,在簌簌细雪中看起来分外醒目,怀里揣一把拂尘,双手淡然地笼在宽袖里。

    听南宝衣说了萧弈的病情,他笑眯眯道:“若论医术,咱们门派那是天下顶尖。姜岁寒你认识的,枉他有神医之名,他师父,尚不如咱们师父厉害。”

    南宝衣一想也是。

    昔日剑门关大乱,连姜大哥的师父都束手无策,全靠老道士纸符上记载的药方,才守来百姓安康太平。

    想来一品红的医术,应该在姜大哥之上。

    她随一品红回了暖阁,萧弈靠坐在榻上,神色恹恹。

    一品红望闻问切之后,诧异:“你……”

    萧弈从容:“我如何?”

    一品红收回视线,甩了甩拂尘,看萧弈一眼,又看南宝衣一眼。

    他的宝贝徒儿,当真是爱极了南宝衣。

    想来,是为了配合南宝衣不能生育,才饮下那种药。

    他直言:“你今后难有子嗣。”

    南宝衣不敢置信:“怎么会?!”

    萧弈握住她玉白的手,不在意道:“许是前些年在战场上受过重伤,没有处理妥当,造成的后遗症。也不是什么大病,正好与娇娇妇唱夫随,白头偕老。”

    他肯定是要让南娇娇知道,他难有子嗣的。

    如此,她才会与他在一起。

    只是这话,却不能由他来说,否则小姑娘定会起疑。

    太医也好,一品红也罢,由他们开口,才能洗脱他主动饮药的嫌疑,不至于给小姑娘带来负罪感。

    南宝衣咬着唇儿。

    她难有子嗣,他紧随其后也难有子嗣,说什么妇唱夫随,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弈把她抱到怀里。

    他抬起少女白嫩嫩的小脸,爱惜地轻抚过她的眉眼。

第242章 天下人不爱他,唯有南娇娇爱他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蛋和唇角。

    他凝视着她漆黑的丹凤眼,轻声:“娇娇依旧做我的王妃,好不好?如果你嫌弃我现在没有权势,等我将来掌权,你再嫁不迟。只是,不准再说不要我的话。”

    他家人尚在。

    爹娘双全,兄弟姐妹个个出众。

    却再没有谁,比他更加孤单。

    天下人不爱他,唯有南娇娇爱他。

    怎能被她抛弃呢?

    南宝衣红了眼眶。

    她揉了揉眼睛,小小声:“二哥哥……”

    一品红怀抱拂尘,坐在绣墩上斜眼瞅着。

    他的宝贝徒儿,为了女人连子嗣都不要了。

    他的小师妹,为了男人哭哭啼啼,连他的马屁都不拍了。

    总觉得他坐在这里,很多余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微笑:“虽然乖徒儿伤了身子,但为师这里有灵丹妙药,保证可以治愈你。别说子嗣,只要乖徒儿想,为师甚至可以让你的妻妾生出五六七八十人。”

    萧弈:……

    南宝衣:……

    生那么多作甚,一起去挖矿吗?

    两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刚刚冒着粉红泡泡的温暖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南宝衣想着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能生育,眼眶更红,别扭地坐到旁边,只留了圆圆的后脑勺给萧弈,独自垂眸伤心。

    “娇娇……”

    萧弈去摸她的手,却被小姑娘避开。

    她小声道:“你别搭理我,让我静静。我想通了,就不难过了。”

    萧弈只得望向一品红:“既然能治愈我,可能治愈她?”

    南宝衣捏着裙摆,禁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一品红满脸高深。

    心中却忍不住冷笑,呵,这两个小东西现在才想到求他,之前干嘛去了?

    连“师父”都不喊,真是欺师灭祖。

    治愈当然是能治愈的,只看他想不想。

    他甩了甩拂尘,连望闻问切都不曾,故意振振有词地胡诌:“不能。小师妹伤得彻底,毫无治愈的可能。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子嗣喽!多么可怜呀!”

    南宝衣霍然站起身。

    她捂住嘴,抽噎着跑了出去。

    萧弈要去追,却被一品红按住肩。

    道士敛去笑容,冷冷道:“小师妹可爱美貌,玩玩也就罢了,动不得真心。若真想要她,等你坐上帝位,再说。”

    萧弈拂开他的手。

    英隽深艳的面庞上,弥漫着怒意。

    沈议潮也好,一品红也罢,这两个摆摊算命的江湖术士,整日念叨南娇娇和帝位不可兼得。

    可是区区帝位,怎么配和南娇娇放在一起比较?

    一品红沉声:“你不争,就会死。你死了,南家也得死。你生来就是皇族,你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

    萧弈不耐。

    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过往。

    过往,南娇娇和南家的许多麻烦,确实因他而起……

    一品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说,你就得先登上帝位,才能放心地和小师妹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

    南宝衣从宫里回到南府。

    在马车上哭够了,她才补了个妆,佯装无事地踏进府邸。

    进门就撞上了荷叶。

    荷叶见鬼似的,激动地手舞足蹈:“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小姐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五公子回来啦!”

    南宝衣愣住。

    五哥哥南承易,是她年纪最小的哥哥,二房的嫡次子,十五岁出门游学,走遍名山大川,立志要当游侠,五年来音讯寥寥,过年时都不回家,没想到今年居然回来啦!

    她狂喜:“快带路!”

    “还有个坏消息呢!”荷叶纠结,“如今松鹤院乱成一锅粥,二夫人哭得厉害,小姐这个时候去,只怕会添乱。”

    “五哥哥回来是好事,二伯母是不是太激动,所以哭了?”

    “哪儿能啊,五公子落发为僧啦!”

    落发,为僧……

    南宝衣的大脑,空白了片刻。

    一大群羊驼在脑海中飞奔而过。

    她捂住胸口,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伯母很想念五哥哥,信笺隔三差五地寄出去,却都石沉大海,五年了,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结果儿子落发为僧了!

    可不得哭!

    松鹤院。

    南宝衣踏进厅堂门槛,一眼看见了五哥哥。

    二十岁的弱冠少年,身穿素色袈裟,双手合十地端坐,腕间戴一串檀木佛珠,任由厅堂的女眷们哭闹哀求而不为所动。

    他生得高白清隽,侧颜秀气,岩岩若孤松,皎皎似白雪,袈裟纤尘不染,清绝超脱如山中高士。

    南宝衣怔怔看着他。

    记忆里的五哥哥,总是穿一袭短打劲装,用墨绿发绳扎着高高的马尾,明明恶劣纨绔,却有一颗打抱不平的侠义之心,一腔热血像是永远不会冷却。

    五哥哥也很疼爱她。

    曾抱着年幼的她在锦官城到处晃荡,曾带着她和珠珠吃遍了锦官城大街小巷的美味。

    因为经常除暴安良,城中的混混流氓都被他的拳头打怕了,谁见到他不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易哥”?

    她的五哥哥,爱极了喧哗,爱极了热闹,爱极了侠肝义胆儿女情长,怎么会……

    落发为僧呢?

    “娇娇儿!”

    祖母眼含热泪,朝她招手。

    她怯生生地走过去。

    祖母把她抱到怀里,哽咽:“你哥哥五年没回家,咱们险些以为他死在了外头,可怜你二伯母这些年何曾睡过安稳觉,背地里,不知道为他掉了多少泪!好容易把他盼回来,他竟然,他竟然当了和尚!”

    老人家伤心极了。

    是了,长辈已白发苍苍,怎忍心看着晚辈落发为僧,怎忍心看着晚辈离开这个家?

    二伯母一向刚强,此刻伏在二伯怀里,哭的像个泪人。

    她边哭边骂:“南承易,咱们家如今也算富贵,你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山里当和尚?!可是山里的狐狸精迷了你的心,叫你失了智?!”

    南承易低眉敛目:“女施主慎言。”

    女施主……

    江氏瞬间暴跳如雷,抄起鸡毛掸子,不管不顾地去揍南承易。

    大哥南承礼看不下去,急忙上前拉架。

    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

    南宝衣倚在祖母怀里,小声道:“祖母,哥哥是最近回到长安的吗?”

    如果哥哥是近日游学归来的,那么时间线和帝姬萧青阳挺吻和,因为她也是最近游学归来的。

    一个不肯嫁人,一个当了和尚。

    出于女官的直觉,南宝衣觉得这两人,莫名有缘分。

    还有一章

    南承易出场章节:第48章破阵,第428章幼时的萧弈和南娇娇(2)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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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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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