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哪怕嫁不出去,也绝不和你过日子
萧弈一手撑在她的小脸旁。
他低头看她,冷笑:“你在树林里,和尉迟孤男寡女时,怎么不嫌弃有辱名声?”
“我乐意,管得着嘛你?”南宝衣不忿,“你不再是我的夫君,也不再是我的二哥哥,我如今自由得很,我想和谁好,就和谁好!哪怕我明天就嫁给尉迟,你也管不着!倒是要恭喜殿下,即将成为濛山书院的东床快婿!”
小姑娘满脸倔强。
小嘴儿噼里啪啦的,像是在打算盘。
萧弈神情缓和些许,抬手抚上她的脸蛋:“醋了?”
“呸!”南宝衣歪过头,避开他的手,“为你吃醋,太不值得,我已经不再爱慕你。”
“既然不爱慕,又为何在寝屋里,挂满我的画像?”
萧弈嗓音低沉,故意揶揄。
南宝衣耳根发烫。
她用余光打量寝屋,片刻后,忽然挣开萧弈,冷静地扯落那些画像,一副接着一副,把它们撕成无数碎片。
满屋都是飘飞的宣纸。
南宝衣眼眸认真:“如此,殿下可满意?”
萧弈唇畔的弧度,逐渐冷却下去。
南娇娇,犟得像只小牛犊。
她从未这般叛逆过。
可是南娇娇,怎么可能不喜欢萧弈呢?
萧弈戾气横生。
他突然上前,把南宝衣摁在墙壁上,单手轻易禁锢住她的双手,迫使她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向她的唇。
南宝衣眼睛睁得圆啾啾。
这厮说不过她,就对她动手动脚,好不要脸!
她拼命挣扎,可萧弈力道大得惊人,她挣不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最后实在气急败坏,干脆狠狠咬上他的唇!
铁锈般的血腥味儿,在唇齿间蔓延。
萧弈吃痛。
他盯着南宝衣的眼睛,哑声:“你是小狗吗?”
南宝衣喘息着,还没酝酿好怎么骂他,门口突然传来酒坛碎裂的声音。
她望去。
季蓁蓁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们。
漂亮的杏眼逐渐涌上水雾。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她突然崩溃地哭出声:“井莲哥哥,原来你的心上人,竟是个男人……怎么会这样?那夜空山新雨,终究是我痴心错付了!”
她转身,伤心地跑走。
“蓁蓁妹妹!”
南宝衣慌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渣男。
正要去追,却被萧弈握住腕子,把她拽进怀里。
他冷笑:“南娇娇,长能耐了你,不仅勾搭了世家郎君,还勾搭了别人家的小娘子……我允许你红杏出墙勾搭别人了?”
南宝衣气急败坏:“我几时红杏出墙了?萧弈,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我这人从不讲道理。”
萧弈从怀里取出带锁的金项圈。
他霸道地按住南宝衣,把金项圈戴在了她的颈上。
南宝衣:???
她拽着项圈,却发现怎么都拽不下来。
跑到妆镜台前,这项圈是纯金打造,雕工精致细腻,挂着一只精巧的长命锁,锁上雕琢了秋海棠图案,和萧弈腕上戴着的金钏是一对儿,好看得很,料想价值不菲——
这不是重点!
南宝衣暴跳如雷:“你给我摘下来!”
萧弈面容平静:“你是我的。”
他挽袖,给南宝衣看她腕间的金手钏。
他指着上面雕刻的小字:“弈生衣世。”
南宝衣默了默。
她对着铜镜翻开长命锁,瞧见金锁背面也雕刻着这四个隶书小字。
她咬牙:“不害臊,谁要跟你一生一世?”
萧弈漫不经心地行至她跟前:“你爱极了权势和荣华,嫁给寻常百姓,你能甘心?当今世上,能满足你虚荣心的男人,只有我。”
他俯身,捏住她的双颊。
目光下移,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瓣上。
他喉结滚动,凤眼多出几分深沉欲念。
南宝衣却很恼怒。
这厮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她才疏学浅。
如今私底下,又数落她虚荣浅薄……
她跳起来,去挠萧弈的脸:“我怎么虚荣了?!只要我喜欢,哪怕对方是个小马夫,我也乐意嫁!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哪怕我将来嫁给马夫,哪怕我将来嫁不出去,我也绝不和你萧道衍过日子!”
小姑娘像只野猫。
萧弈被她挠得节节败退。
终于制住她时,他的脸和脖子上全是血痕。
萧弈脸色难看,却没敢再碰炸毛的南宝衣。
他拂袖,黑着脸往屋外走:“以后有事,你别求我。”
“呸,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求你!你以后别翻墙来找我才好!”
南宝衣抄起金步摇,狠狠砸萧弈后背上。
萧弈走得更快了。
踏出楼阁,看见拎着野鸡拔毛的尉迟北辰,他嘲讽般冷笑一声,快步与他错身而过。
穿过树林,他沿着青石台阶下山。
却在山腰的转角处,遇见了一品红。
三十出头的道士,道袍纱冠,眉心一点朱砂痣。
他笑眯眯的:“吃瘪了?”
萧弈对他视而不见。
一品红跟着他往山下走:“今日濛山书院论辩,你得罪了一众世家,连以季白为首的寒门子弟,都对你没有好感。因为季蓁蓁,小师妹又对你厌恶有加。乖徒儿,你做人很失败啊。投靠为师,为师帮你一把,如何?”
“不必。”
萧弈寒着脸。
十苦和十言已经牵着马等候在台阶尽头。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没多看一品红,径直策马而去。
一品红从腰间抽出拂尘,甩开弥漫的马蹄灰尘,骂骂咧咧:“孽徒啊孽徒!我当初瞎了眼才收你当徒弟,还不如我宝贝小师妹贴心!这些年为师终究是错付了!”
然而萧弈并没有听到他的抱怨。
终于摆脱了一品红,萧弈才开始信马由缰。
十苦轻声道:“主子,这趟濛山之行,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是不是?”
萧弈不置可否。
刚刚在书院论辩,共有十八名世家子弟上场。
那些自诩天之骄子的世家郎君,却没有一个,能驳倒南娇娇。
通过这场论辩,他对世家实力已有大概了解。
“至于拉拢寒门……”十言小心翼翼,“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吧?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让沈皇后以为,主子如今势单力薄,世家也好寒门也罢,都不在意您。让沈皇后对您,放低戒心。”
主子手握西南十郡的兵权。
寒门势力对他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第242章 举荐南娇娇为女官
萧弈漫不经心:“沈姜只在意世家,寒门子弟若想出头,必定要投靠别的掌权者。无需本王拉拢他们,将来,他们被世家逼得走投无路时,自会主动投靠本王。”
十苦和十言对视一眼,暗暗钦佩。
萧弈随手取出一封举荐信,薄唇弯起淡漠弧度:“季白的举荐,算什么?这封信,才是本王进入朝堂的敲门砖。”
他早已搞定两个世家。
一个是镇国公府宁家,一个是大司徒府吴家。
吴家私自采掘金矿,却至今没有被判处重刑。
沈姜原本想把吴家连根挖起,好吞并他祖上几辈子积累的滔天富贵,只可惜,最先目睹金矿的萧弈,拒绝出面作证。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帮吴家把事情压了下来。
他曾是最出色的大理寺卿。
对他而言,作伪证,找替罪羊,再简单不过。
而对吴家来说,曾经最信任的皇后娘娘,变成了刽子手。
投靠雍王萧弈,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十言轻声细语,还原了事情真相:
“当初主子追查五石散,顺藤摸瓜查到金矿。其实那一天,主子是可以直接吞并转移金矿的,却偏偏选择带我们撤离,给吴家和沈皇后布局的时间。
“您不是因为害怕打草惊蛇,而是为了设下陷阱。沈皇后的目的,是吴家金矿。而您的目的,看似是金矿,实则是吴家。
“这一局掰手腕,看似是沈皇后夺得金矿大获全胜,但主子却得以进入朝堂,甚至还得到了长安城八大世家之一,大司徒家的支持。真正的赢家,其实是主子。”
萧弈莞尔。
他把举荐信收入怀中:“不出意外,她会给本王安排司隶一职,本王很期待。”
司隶,负责长安城司法监察。
这个官位不上不下,看起来有实权,但查案时很容易得罪世家权贵。
毕竟,敢在长安城犯事儿的,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因为担任司隶的官员更换频繁,所以这些年来,长安城一向有“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司隶”这种笑话。
对沈姜而言,这种不讨好的官职,那当然得留给她亲亲宝贝的嫡次子。
萧弈策马,朝长安城疾驰而去。
……
山中绣楼。
南宝衣坐在妆镜台前,盯着金项圈犯了愁。
狗男人实在太讨厌!
她恨极,捡起地上一张没撕彻底的画像,又狠狠撕了几次,丢在地上使劲儿踩。
终于踩够了,南宝衣瞥了眼门槛前碎落的酒坛,揉了揉额角,老老实实去找季蓁蓁。
到底是她坏,没把身份交代清楚,平白叫人家小姑娘碎了一地芳心,道歉总是要的。
还没走到濛山,她就看见了季蓁蓁。
小姑娘坐在青石台阶上,肩膀细微耸动,抽噎得厉害。
南宝衣在她身边坐下。
她揽住季蓁蓁,温柔地给她擦去眼泪:“是我不好,一开始没跟你说清楚。蓁蓁妹妹,我不是什么小道长,我甚至不是男子。我名唤南宝衣,是萧道衍的前妻。”
季蓁蓁愣住。
她不可思议地盯向南宝衣。
对方长发散落,唇红齿白,娇艳动人。
她咬了咬唇,不肯相信:“你骗我……有的美少年,也能生得阴柔漂亮的。”
南宝衣解开宽大的道袍:“那你摸摸。”
季蓁蓁迟疑良久,慢慢伸出手。
隔着衬袍,她摸了摸南宝衣的胸脯,又赶紧缩回手。
在山野书院里长大的小姑娘,淳朴的很,她瘪了瘪嘴,突然哭得更凶。
南宝衣连忙把她抱进怀里,一边好生安慰,一边细细道歉。
季蓁蓁伏在她怀里,嗅到她身上浅浅的芙蓉花香。
很好闻。
她哽咽:“初见小道长,便被你的容貌惊艳。后来月光下促膝长谈,情不自禁就对小道长动了心。今日书院论辩,小道长才思敏捷,我很喜欢……”
南宝衣轻轻拍着她的细背,一时无言。
季蓁蓁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
她坐正了,认真地凝视南宝衣:“我不怪你,也不埋怨你。我喜欢南小娘子,只是喜欢你的容貌和才情,与你的性别毫无关系。哪怕此生无法嫁给你,但是作为闺中密友,能够安静地欣赏你,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小姑娘十分纯情。
南宝衣心中很暖。
她勾住季蓁蓁的尾指,丹凤眼亮晶晶的:“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与你做好朋友!”
季蓁蓁杏眼里噙着泪花,却忍不住绽开笑容。
她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时又甜又干净,像是大山深处一朵清纯的野百合。
南宝衣送季蓁蓁回书院后,才返回楼阁。
小堂姐伏在矮案上,一手握着毛笔,回信只写了两行字,就困倦地睡着了,弄得满脸满手都是墨汁。
南宝衣只得吩咐余味,送小堂姐回屋睡觉。
刚安排好,就有客人登门。
来人穿茶白禅服,青丝挽成一个高髻,腕间系一根红绳,身段高挑容貌清秀,举止十分风雅。
南宝衣怔了怔,认出她是金陵游的老板,谢姑姑。
虽然交情不深,但她还是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什么风把谢姑姑吹来了?刚来长安城时,承蒙姑姑照顾,还没来得及登门拜谢——”
“虚伪的场面话,不要与我说。”
谢阿楼抬手,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谢阿楼挑了个蒲团,以慵懒舒服的姿势落座,一手托腮,含笑盯向南宝衣:“今日濛山书院,南小娘子一战成名,如今长安城的世家贵族,都听说了井莲小道长的大名。”
南宝衣亲自给她端来茶水:“虚名而已。”
“如果这是虚名,那么南家入品,算不算虚名?”谢阿楼微笑,“南小娘子,也很盼望南家能够跻身士族吧?”
南宝衣挑眉。
谢姑姑好大的本事,竟然知道她曾经的野心。
谢阿楼接着道:“想入士族,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第一,祖上显赫。第二,子弟为官,第三,家族声望。
“当年大雍开国,南家先祖是辅佐开国皇帝的重要功臣。如果南家想跻身世族,南小娘子就必须在年底士族考核到来之前,找到当年的卷宗。”
南宝衣轻声:“你说得轻松,可我去何处找呢?”
“所有卷宗,都放在司隶官衙。如今沈皇后当权,规定女子也可以为官。我曾是宫中女官,有权力举荐你为官。所以我打算,举荐你去司隶衙门任职。”
南宝衣听得一头雾水。
虽然不是很明白司隶衙门是干啥的,但她觉得谢姑姑的笑容正逐渐变态,仿佛在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
谢阿楼侃侃而谈:“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想当官的世家女郎有很多,所以南小娘子需要通过竞争和考核,被司隶大人批为第一名,才能以女官身份,正式进入司隶衙门。”
啊啊啊,今天没有迟到
第242章 宁晚舟抱住南宝珠
“考核?”
南宝衣懵懵的。
谢阿楼身后的小书童,立刻把一尺来厚的书卷放在矮案上,脆声道:“这是我们姑姑整理的卷宗资料,考核时兴许会用上。你要全部看完哦!”
南宝衣翻了翻。
卷宗上,全是讲怎么破案的。
谢阿楼温声:“考核时间定在下月初八,在新的司隶大人上任之后。南小娘子,你要好好努力才行。”
南宝衣不解:“为何帮我?”
谢阿楼弯唇而笑。
她伸手捏住南宝衣的脸颊,顽劣地往两边扯。
她道:“我家先祖,与你家先祖也算有交情,本是世家故交,因此愿意相帮。更何况南小娘子和雍王殿下的旷世爱情,实在令我感动,我恨不能直接把南小娘子送上雍王的床——”
她太激动了。
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她红着脸咳嗽一声,重新恢复端庄自持的姿态:“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哦。”
南宝衣:“……”
此地无银三百两。
虽然不知道谢姑姑究竟图谋什么,但她帮她找到了成为士族的途径,终究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士族寒门,天壤之别。
比如士族子弟可以入朝为官,把持朝堂实权,而寒门子弟,哪怕再有才学,也只能出任六品以下的官员。
又比如士族女郎可以嫁入高门,但寒门女子就无法与士族通婚,如果南家能够成为士族,将来小堂姐说不定有机会被扶正。
更重要的是,士族可以开辟自己的庄园,制作铁器,豢养族兵。
南宝衣当然期盼家族能够壮大。
她看着那些卷宗,暗暗下定决心。
她谢过了谢姑姑,又亲自送人家下山。
回到楼阁,已是黄昏。
南宝珠刚睡醒。
她揉着眼睛下来,见厅堂里多出一堆卷宗,不禁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南宝衣轻描淡写,讲了跻身世族的计划。
南宝珠愕然。
祖上显赫,子弟为官,家族声望……
每一条听着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
她握住南宝衣的手:“娇娇,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出去当官呢?且不说将来辛苦,光是通过考核,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吧?”
“小堂姐,沈皇后以女子身份,吞并诸国权倾朝野,成为大雍的掌权人。同为女子,或许我的天资比不上她,但我不求权势滔天,能在司隶衙门里当个称职的女官,为家族声望添砖加瓦,我就已经非常满足。”
南宝衣眷恋地抱住南宝珠。
她蹭了蹭姐姐,小声道:“如果能够跻身世族……小堂姐也能有扶正的机会呢。”
南宝珠心中一痛。
她轻抚过妹妹的脑袋,鼻尖酸涩得厉害。
娇娇明明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姑娘,明明很早就失去了娘亲的疼爱,可是她仍旧那么懂事……
总是为家族奔波,总是为家族着想。
甚至,还要为她这个没用的小堂姐考虑将来。
她,不能拖娇娇的后腿。
南宝珠亲了亲南宝衣的脸蛋,杏眼盈盈:“娇娇只管放心去做,我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结果她说的尽全力,是尽全力给南宝衣做好吃好喝的。
“娇娇,你别看我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如今,我也算吃出门道来了。在镇国公府的这两年,我的厨艺突飞猛进,寻常大厨还真没我手艺好!”
南宝珠笑眯眯的,给南宝衣端来乳鸽汤。
南宝衣正在灯下翻看卷宗。
嗅到乳鸽汤的鲜香,她咽了咽口水。
接过小堂姐递来的白瓷描金汤碗,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两口,果然鲜香味美,好喝的恨不能把舌尖儿吞下去。
南宝珠见她桌案凌乱,帮她整理了几本卷宗。
偶然翻到一些绘图,她不禁掩袖嫌弃:“破案就破案,怎的连人体都画出来了?这,这还是腐烂的!娇娇,你对着这样的绘图,怎么能吃得下?!”
南宝衣幸福地享用乳鸽汤。
她吃了两口肉,不在意道:“只看图的话,没什么呀。司隶衙门,负责司法监察和案件侦破。通过尸体腐烂程度,判定被害人死亡时间,是很有必要掌握的一门学问,我觉得考核时可能会考到。”
南宝珠却不敢再看那些绘图。
她想了想,提议道:“宁晚舟那边,常常会有多余的尸体。如果娇娇想观察,不妨去他那里看看?”
南宝衣想了想,同意了。
次日。
姐妹俩乘坐马车,径直来到长安城外的军营操练场。
宁晚舟亲自把南宝珠扶下马车:“接到你要来的消息,特意提前准备了你爱吃的酥点。”
说着话,替南宝珠扶了扶金步摇。
南宝衣踩着凳子下车。
她偷眼望去。
小公爷穿一袭银白细铠,十七岁的年纪,却比小堂姐还要高出大半个头,鲜衣怒马少年风流,很有小将军风范。
她捏着绣帕,犹豫半晌,小声唤道:“姐夫。”
宁晚舟的狐狸眼,微不可察地掠过喜色。
他转向南宝衣,面色淡然:“听说你要参加司隶衙门的考核,据我所知,今年报考这个衙门的女郎有很多,竞争很大,你要努力。”
南宝衣讪讪。
她只不过喊了声姐夫,这厮却端起长辈的架子来了。
宁晚舟指了指远处的营帐:“那里面是两具死刑犯的尸体,仵作正带着徒弟研究。你在旁边观看,也能受益匪浅。”
南宝衣道了谢,独自进了大帐。
她走后,宁晚舟抱住南宝珠。
他俯首亲吻她的脸颊,低声控诉:“自打南宝衣来到长安,姐姐就不理我了。给姐姐写信,也不见你回一封……与姐姐过一辈子的人是我,又不是她,姐姐怎能如此偏心?”
他黏腻的像是小奶狗。
南宝珠不喜欢他说妹妹坏话,于是拍打起他的胸膛:“你算什么,也敢跟娇娇比?你离我远些!”
宁晚舟穿着细铠。
她使劲儿拍打他的胸膛,他却一点儿也不疼。
他握住南宝珠的双手,轻声哄她:“当心打疼了手。我带姐姐回营帐,解了盔甲给你打,好不好?”
南宝珠瞬间红了脸。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宁晚舟打横抱起。
第242章
她比寻常姑娘要丰腴不少,可是少年抱着她,抱得那么稳,他已不再是当年锦官城里,那个十二岁的瘦弱小孩儿。
远处传来士兵们起哄的笑声。
南宝珠脸皮薄,更加受不住,连忙把脑袋埋进宁晚舟怀里,像个害羞的鹌鹑。
正要回营帐,却有骏马疾驰而来。
萧弈骑在马背上,嗓音淡漠:“她人呢?”
宁晚舟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的营帐:“在学习。今儿我卖了你一个情报,你得记我这份情。”
听说南宝衣要来军营,他立刻就派人通知萧弈。
果不其然,这厮马上赶了过来。
宁晚舟说完,抱着抗议的南宝珠,径直进了营帐。
萧弈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十苦,本欲进帐篷找人,又怕打扰到小姑娘学习,便只等候在马车旁。
南宝衣在帐中待了整整两个时辰。
老仵作经验丰富,手把手教她怎么开膛破肚,怎么分辨脏器,怎么验尸。
身临其境的感受,和看书上的绘图完全不同。
视觉冲击再加上腐臭的肉味儿,南宝衣强忍着,暗道若非她曾在矿洞天坑里待过一段时间,肯定会被活活熏吐。
老仵作抚着胡须,啧啧称奇:“现在这世道,就算是年轻儿郎,也鲜少有人愿意学习验尸,有的嫌晦气,有的嫌辛苦。你这小娘子,第一次就能坚持到现在,实属难得。”
“过奖过奖……”
南宝衣哭兮兮地拱拱手,小脸惨白。
“听小公爷说,你要考司隶衙门?那衙门好,深宅大院里,不少女子死于非命,男子验尸办案终究不妥,正缺像样的女官。小娘子别嫌咱们验尸的晦气,咱们是向阎王爷讨一份公道和天理,是积德行善的事哩!”
南宝衣勉强应承着。
她实在受不得帐篷里的味儿,便率先告辞。
艰难地回到马车旁,没看见小堂姐,却意外看见了萧弈。
他脸颊和脖颈上还残留着几道暗红挠痕,是她昨日挠出来的。
她只当没看见,往马车里钻。
萧弈不悦,握住她的手:“你眼里,可还有我?”
“没有的。”
“你一定要与我作对?”
南宝衣没吭声。
萧弈从怀里取出纸包:“北门陈三家的熏烤牛肉,特意给你带的,尝尝。”
牛肉切片,涂了红艳艳的梅子酱。
乍一看,像是血淋淋的。
南宝衣反胃的厉害,一个没忍住,转身就吐了。
萧弈脸色微妙。
南宝衣艰难摆手:“我求求你,离我远些……我今日闻不得肉味儿。”
萧弈瞥了眼远处的营帐,也能明白原由。
他吩咐十苦打来干净的水。
小姑娘娇弱不堪,他亲自帮她净面净手,又抱着她登上马车,给她解开领口和腰带,让她透气。
他淡淡道:“要考司隶衙门?”
南宝衣衣冠不整地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嘴上却逞能得厉害:“是啊,你没想到吧,你当不了官,我却能当……”
“确实没想到,南娇娇好生厉害。”
“你也别太崇拜我,其实我也不想当官的,没办法,谁让朝廷太看重我?我才进山当了半个月的隐士,朝廷就已经对我的大名如雷贯耳……当官,那是多么庸俗的事,我实在是推辞不掉,才勉强答应进司隶衙门。诶,我真不想当官的。”
萧弈忍着笑。
他昨日傍晚,就接手了司隶衙门。
前来报考的女郎,共有七十六名,可谓百里挑一。
南娇娇八字都还没一撇,倒是先吹嘘上了。
南宝衣休息片刻,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她坐起身:“如果我不小心发挥得太好,被司隶大人看中,逼着我当衙门二把手,那我是当,还是不当?万一我今后连破奇案,朝廷非要给我加官进爵,你说我是当女丞相好,还是当女太师好?好难选啊!”
萧弈静静看着南宝衣。
连考核都不一定能通过,这小姑娘倒是考虑起是当丞相还是当太师的问题来了。
他泼冷水:“你还是想想今晚吃什么,比较靠谱。”
南宝衣凑近他的脸。
她笑得贱兮兮的:“你嫉妒我。”
“我嫉妒你?”
“你嫉妒我能当官。”南宝衣得意地眨了眨眼,“今后你见了我,还要毕恭毕敬地喊我大人,你气不气?”
她凑得那么近。
近的萧弈能闻到她脸颊上的胭脂香。
男人的丹凤眼,逐渐深沉晦暗。
南宝衣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小脸窘迫,急忙远离他。
可惜,却被萧弈及时揽住腰肢,翻身把她压在榻上。
南宝衣连忙挣扎:“你放开我!青天白日的,你欺负良家少女!我,我喊人啦!”
“本王纨绔,就爱欺负良家少女。本王不仅想欺负你,还想把你掳到府中,金屋藏娇,为所欲为。”
萧弈挑着眉,嗓音戏谑。
南宝衣被他欺负得眼泪兮兮。
她坐起身,瞅一眼狗男人,忽然注意到他怀里的镣铐。
虽然不解他为何会随身携带镣铐,她还是顺手取出,赌气般朝萧弈伸出手:“手拿来。”
萧弈玩味:“作甚?”
他是愿意哄着南宝衣的,因此把手递给了她。
南宝衣动作利落,把他的双手拷在马车里。
她抽出萧弈的腰带,蒙在他的眼睛上:“殿下喜欢刺激,我便与你玩个刺激的游戏。”
萧弈啧了声。
南宝衣拿来剪刀,慢条斯理地剪去他的锦袍和里衬,只给他留了一条亵裤。
马车正好停在山脚下。
南宝衣扔掉剪刀,爽快地拍了拍手:“此间凉快,殿下好好待在这里,去去你的邪火。”
萧弈愣了愣,意识到南宝衣是打算把他丢在这里,立刻挣起镣铐,咬牙切齿:“南宝衣,你敢——唔!”
少女大着胆子,把一块毛巾塞他嘴里。
萧弈:“……”
南宝衣笑眯眯地欣赏起他。
年轻郎君,容貌英俊深艳,身姿高大修长,每一寸线条都劲瘦结实,屈着大长腿坐在角落,肌肉绷得很紧。
双眼可怜兮兮地蒙着腰带,双手被绑在车中,脸上弥漫着怒意,大概是想训斥她,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从未这般狼狈过。
南宝衣微笑:“真可怜。”
马车是她的,车夫也是她的。
她招呼了车夫,心满意足地回了山上楼阁。
十苦十言等暗卫,见自家主子久久没有从车厢里出来,都很好奇。
沉吟良久,他们决定一起上前,看个究竟。
今天两章,晚安安
第242章 不仅毒舌,还很不会怜香惜玉
南宝衣回到楼阁。
正要吩咐荷叶准备沐身的热水,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一声怒喝:“南宝衣,你给我等着!”
南宝衣手捧茶盏,狠狠哆嗦了下。
荷叶好奇:“小姐,你又闯祸啦?”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猜想大约是十苦他们帮萧弈解开了镣铐,被暗卫看见他那副样子,他不气急败坏才怪。
她心虚地低头喝了口茶,小声道:“没有呀。”
反正,今后她和二哥哥既没有交集,也无事求他。
他叫她等着,她也是不怕的。
……
深山之中,仿佛连岁月的流逝都慢了几分。
南宝衣昼夜苦读,只半个多月的功夫,一尺来厚的卷宗,渐渐就读到了尾声。
终于到了前往司隶衙门考核的那天。
南宝衣特意做少年郎打扮,金簪束发,窄袖劲装,蹬一双鹿皮小靴,骑一匹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骏马,凤眼红唇,英姿飒爽,当真是玉树堆雪,娇艳美貌。
一路穿过市井,竟然引起不小的轰动。
终于抵达司隶衙门,考核还没开始。
她把骏马拴在栓马柱上,踏进别院,看见上百位世家女郎,襦裙步摇,涂脂抹粉,正对着掌镜描眉梳妆。
莺莺燕燕,可谓热闹非凡。
她揉了揉眼睛,一时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些女郎们,哪是来参加女官考核的,明明就是来参加选美的啊!
她挑了个石凳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本卷宗。
刚翻开,就听见旁边几个女郎娇羞讨论:
“你们听说没,新任的司隶大人,是那个人呢!”
“当然听说啦,不然怎会有这么多姐妹,想进入司隶衙门?他那副容貌简直惊为天人,每日看着,食欲都会好上许多!”
“嘻嘻,我准备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大人听了我的琴音,定然会选我当女官。”
“弹琴算什么,我打算跳掌上舞。我今日特意穿了新定制的舞裙,大人肯定会拜倒在我的绿萝裙下……”
“不害臊!”
一群姑娘,笑嘻嘻地打闹起来。
南宝衣听得一头雾水。
难道只有她老老实实准备了各种凶案知识?
她低头,捏了捏衣襟。
长安的女郎大胆而热情,深秋的天,却不怕冷地穿着轻纱襦裙,酥,胸半掩,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而自己,却捂得严严实实……
总觉得会输啊!
南宝衣好想哭。
一名小吏出来,宣布可以进入厅堂。
第一轮是笔试。
南宝衣挑了张矮案落座,拿起卷子,略略扫过题目。
第一题是,生前被火烧死的尸骸,和死后被火烧过的尸骸,有什么区别。
第二题是,生前中毒而死,和死后被凶手假扮成中毒而死,有什么区别。
一题一题看下来,都是很简单很基础的问题。
然而厅堂里,却哀嚎一片。
那些名门贵女嚷嚷着题目太难,骂考官不懂分寸,简直是不把她们的家世放在眼里。
考官眼观鼻鼻观心,拍了拍惊堂木,让她们肃静。
南宝衣敛了敛心神,开始提笔舔墨。
半个时辰后,考官收卷,仔细糊住试卷上女郎们的名字,才送呈到官衙后面。
萧弈坐在书案后,正悠闲吃茶。
他随意吩咐手底下的两个主簿:“你们负责阅卷。”
两个主簿都是人精,听说过他和南家小娘子的往事,也知道南宝衣要参加这次考核。
两人望向萧弈,巴巴儿地等他暗示。
萧弈信手翻开新送来的案卷,嗓音淡漠:“不得徇私舞弊。”
笔试的题目,是他出的,都是基础题。
南娇娇如果连笔试都过不了,可见没有在司隶衙门当差的资质,他也没有开后门的必要。
感情归感情,朝堂正事,徇私不得。
两主簿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赞叹:“殿下英明神武、两袖清风,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萧弈挑了挑眉:“少拍马屁。”
两个主簿笑着,开始批阅试卷。
然而越往下看,两人越是脑袋疼。
题目问,自缢和被勒死,死状有什么区别,居然有女郎回答,自缢死的比较唯美。
题目又问,女子上街,被歹徒抢走金步摇,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居然有贵女回答,应该马上去珠宝铺子买新的。
虽然很不着调,但仔细想想,她们回答的似乎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人憋着一口老血,终于批阅完所有试卷。
挑出三份最好的答卷交给萧弈,他们指着其中一份:“这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十道大题,她全部答对。”
萧弈掀开遮盖。
“南宝衣”三个簪花小楷,跃入眼帘。
他神情玩味:“准备面试。”
厅堂。
南宝衣孤零零坐在角落,紧张地等待结果。
她和其他女郎不一样,她们皆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来的,可她却迫切需要司隶衙门的官职,以便调查南家先祖的卷宗,给家族积攒声望,让家族跻身世族。
小堂姐能不能被扶正,还指着她呢!
焦灼的等待,终于随着小吏宣布名单而结束。
她和另外两名女郎,被选进了面试。
三人坐在隔间,等待召见。
小吏很快出来,示意其中一位女郎跟他进去。
那位女郎,正是打算献舞的那位。
她站起身,笑眯眯地抚了抚鬓角:“我听说,是司隶大人亲自面试咱们……我的掌上舞,放眼长安也算数一数二,我仿佛已经看见,大人拜倒在我的绿萝裙下了。两位妹妹,这女官之位,我可就不客气了!哦呵呵呵呵!”
她风风光光地踏进内间。
南宝衣好奇地探着脑袋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才不过半刻钟,那位女郎突然哭着跑了出来。
她跺了跺脚:“大人说我穿得绿油油,跳舞的时候好像一只青蛙,呜呜呜呜呜……”
南宝衣讪讪。
看来那位司隶大人,似乎很毒舌的样子。
第二位女郎,很有信心地站起身。
她抱着一副笔墨纸砚,嘲讽道:“这里是司隶衙门,你跳舞算怎么回事?我就不一样了,我画工极好,可以画出嫌疑人的容貌。等着吧,司隶大人定然会被我的画功深深折服!”
然而不过半刻钟,女郎就抽抽噎噎地走了出来。
她哽咽:“我画了一个凶手,大人却问我画的是不是鸭脖子,他说我是灵魂画手,他需要洗一洗眼睛,呜呜呜呜呜呜……”
南宝衣更加惊悚。
看来那位司隶大人,不仅毒舌,还很不会怜香惜玉。
小吏催促:“南小娘子,请吧?大人已经等着了。”
南宝衣深深呼吸。
瞅了眼两位女郎的穿着打扮,她解开两粒劲装盘扣,露出白玉似的漂亮锁骨,才紧张地踏进内室。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42章 她是多么虚伪的小姑娘
小吏在外面掩上门。
南宝衣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才矜持地走到书案后。
她垂着头,恭敬地福了一礼:“给大人请安。”
“坐。”
对面传来击金敲玉般的声音,带着三分散漫,略有些耳熟。
南宝衣没敢抬头,安分地跪坐在席垫上。
细白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处,她正紧张之际,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嗤笑。
这笑声……
好耳熟!
南宝衣猛然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年轻郎君,穿丹纱底绣龙首鱼纹金曳撒蟒袍,革带军靴,坐姿慵懒,容貌犹如山间玉树,极为深艳邪肆。
萧弈!
南宝衣扫视过他锦袍上的团花官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新上任的司隶大人,竟然是萧弈!
也就是说,她能不能进入司隶衙门,得看萧弈?!
南宝衣想起半个月前,她把萧弈光溜溜锁在马车里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白了小脸。
虽然这厮看起来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一定是在暗搓搓地伺机报复,他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怕是没机会进入司隶衙门了!
南宝衣搓了搓小手。
她勉强赔起笑脸:“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说完,却见萧弈盯着她的细颈和锁骨,目光玩味。
她心中紧张,连忙捂住领口。
对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南宝衣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扣好盘扣。
早知司隶大人是萧弈,打死她都不学那些女郎!
萧弈拾起她的资料卷宗,漫不经心地翻开:“姓名?”
南宝衣:“……”
她叫什么名字,他能不知道?
“姓名。”
萧弈加重声音,状似不耐烦地叩了叩书案。
南宝衣磨了磨后槽牙。
当女官的机会来之不易,是家族跻身世族的关键,她绝不能因为这个狗男人,就丢掉宝贵的机会。
于是她认真道:“南宝衣。”
“籍贯。”
“蜀郡锦官城人氏。”
“年龄。”
“十七。”
“可有婚配?”
南宝衣磨着小白牙,盯着萧弈看了半晌,脆声:“夫君不幸离世,小女子孀居在家。”
萧弈:“……”
表情逐渐变态。
他微笑,丹凤眼中透出几分威胁:“嗯?”
南宝衣沉默。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别过小脸,小声:“未曾婚配。”
萧弈弯了弯嘴角。
他合上卷宗,口吻非常公事公办:“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为何要来司隶衙门当差?”
南宝衣正儿八经:“因为想忠君报国。”
萧弈挑眉。
明明就是为了家族前程而来,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忠君报国,呵,南娇娇,她是多么虚伪的小姑娘。
他又问:“擅长什么?”
“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另外我特别吃苦耐劳!”
萧弈睨着南宝衣。
小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气的什么似的,从前在盛京城摄政王府,叫她端一盏茶她都不乐意,还吃苦耐劳……
他指了指角落的矮案:“城西钱庄失窃,去写一张悬赏通告。”
南宝衣猜测,这大概是最后的考核。
她乖乖“哦”了声,跑到角落,铺开笔墨纸砚,开始研墨。
她经常在城里看见各种各样的悬赏通告。
可是直到自己上手,才知道原来写通告也是很讲究的,事实上撰写各种朝廷公文都很有讲究。
她开头就不知道如何落笔。
毛笔杵着白嫩下巴,她抬起头,衙门里的小吏们进进出出,正向萧弈禀报各种事情,毕竟是新官上任,要交接的事总是特别多的。
她捧着宣纸,也凑上前,想问问悬赏令的格式是怎样的,赏钱又有多少。
然而萧弈身边的人太多。
小吏们拿着公文,纷纷请他批阅盖章,她根本挤不进去。
过了半个时辰,萧弈终于注意到她,问道:“写好了?”
小吏们一齐望向南宝衣。
南宝衣俏脸微红,讪讪:“还没开始写……我,我就想来问问你,悬赏令的开头应该怎么写?赏钱又有多少?”
问完,却见萧弈眸色沉沉。
书房也陷入诡异的寂静。
那群小吏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拿这么简单浅薄的问题,来问司隶大人。
萧弈叩了叩书案。
他盯着南宝衣,一字一顿:“我招的是人,不是废物。”
衙门里的小吏,这些天来或多或少都被骂过,也算见识过萧弈的毒舌和不留情面,因此听见新人挨骂,便都忍不住幸灾乐祸。
南宝衣脸颊一阵阵发烫。
自打来到长安,她已经被萧弈当众数落过两次。
少女脸皮薄,受不住这般羞辱,渐渐红了眼眶。
萧弈面无表情地翻开卷宗:“要哭回家哭去,这里是官衙,不是你的闺房。”
南宝衣透过泪眼看他。
秋阳透过窗棂,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龙首鱼纹的丹纱官袍,衬得他端严冷峻,犹如一株青松玉树,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满含凉薄,当真是郎心似铁,孤绝端正。
他丝毫没把感情带入正事。
训斥她的时候,就像是训斥不懂事的下属。
南宝衣并不是愿意服输的姑娘。
她咬了咬牙,决心把事情做好,因此朝萧弈福了一礼,小脸倔强地回了角落,自己琢磨怎么写悬赏。
少女冰雪聪明,从旧纸堆里搜出一封陈旧泛黄的悬赏,仔细研究了范文格式,终于写好了通告。
呈给萧弈,对方只是略略扫了一眼。
他似乎要出去办案,淡淡道:“回家等通知。”
说完,就带着属下踏出内室。
南宝衣想追上去问两句,可是他走得好急。
追到外间,那位穿绿萝裙的姑娘竟然还没走,锲而不舍地凑到萧弈跟前:“大人,我有没有被选上啊?掌上舞不成,我还会跳鼓上舞呢!我跳给你看啊!”
萧弈不耐烦:“本王要会跳舞的作甚,去人家灵堂上跳?还是去人家坟上跳?”
说完,带着一众挎刀的侍卫,径直扬长而去。
绿萝裙姑娘呆了片刻,再次捂脸痛哭。
南宝衣看在眼里,默默唏嘘。
总觉得,萧弈对她,似乎已经足够留情?
……
南宝衣没回山里,只专心致志地待在南府等通知。
第242章 娇娇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
望眼欲穿地盼了三天,司隶衙门的主簿终于亲自登门。
他手捧托盘,笑眯眯地向南宝衣传达了喜讯,又道:“这两身衣裳,是咱们衙门的官袍,南小娘子明日便可前往衙门报道!”
他走后,南宝衣和余味尝心等侍女们,便急不可耐地围在托盘旁,拿起官袍和官帽细细打量。
荷叶迫不及待:“真是大喜事,小姐快穿上,瞧瞧合不合身!”
在屏风后换了官袍,南宝衣学着萧弈的端严模样,大大方方地走出来,骄傲地抬起白嫩下巴:“如何?”
墨绿色的锦衣,衬得她肤如凝脂,人比花娇。
三指宽的皮革黑腰带,勒出少女纤瘦高挑的身段,高高的马尾,更显利落飒爽。
侍女们对视几眼,纷纷笑着起哄行礼:“奴婢拜见南大人!”
南宝衣立刻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
威严一扫而空,她欢欢喜喜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官袍好看得很,比我的襦裙还要好看!最要紧的是非常合身,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晓我的尺寸的——”
话音未落,南宝衣突然闭嘴。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定然是从萧弈那里知道的咯。
狗男人眼睛多尖啊,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余味拿起一把剑。
她笑道:“官袍固然好看,这把剑也是极好的。”
南宝衣也很稀罕。
长这么大,她还没从没有使过剑哩。
她把佩剑挂在腰上,笑眯眯道:“我去松鹤院找祖母,她看见我穿官袍,定然会高兴的!”
兴冲冲跑到松鹤院,她在全家人面前展示了她的官袍和佩剑。
大家都很高兴。
老夫人慈爱地搂住南宝衣,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娇娇儿出息了,如今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多么了不起呀!我瞧着,谁家的小姑娘,也比不得咱们家的娇娇儿!”
“祖母……”
南宝衣被她说得脸红,害羞地钻进老人怀里。
“可不就是嘛?”二伯母江氏含笑附和,“娇娇如今出落得美貌娇艳,还是朝廷任命的女官,说亲的时候,人家男方都得巴结着。”
南宝衣愣了愣,钻出脑袋:“说亲?”
程叶柔温声:“眼看萧弈不中用了,我们全家人思虑良久,决定给娇娇另寻一门亲事。是大雍有名的富商,家里专门做金银珠宝的生意,长安城里一半的首饰铺子,都是他们家的产业。我们两家已经商议过了,冬至的时候安排一场宴会,让你俩见个面。”
南宝衣咬了咬唇瓣。
脑海中,无端浮现出萧弈的身影。
她摇摇头,把萧弈驱逐出脑海,委婉道:“可是我已经不能生育,嫁过去,人家图什么呢?”
“傻孩子。”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日濛山书院论辩,对方正巧在场,说是看中你的才思敏捷,特意托媒人来咱们家里,放话非你不娶呢。孩子什么的,从族里过继两个,不也就成了?”
南宝衣怔怔的。
余光扫视过家人,见他们满脸殷切期盼,她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于是乖巧地点点头:“但凭祖母做主。”
先相看着。
兴许对方了解过她,就不再喜欢她了呢?
老夫人脸色冷了几分,又道:“前两日,萧弈派人,说要把你的嫁妆送回来。我直接告诉他,那些东西,让他自个儿留着,咱们家不缺钱财。只当是拿那笔钱,换他今后离你远些,别再来打搅你。”
南宝衣垂下眼帘。
胸腔里,莫名蔓延上一层阴霾。
原来,萧弈已经准备归还她的嫁妆。
归还了嫁妆,她和他,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真可笑,原本就是她先决定离开他的,可是当他们真的分别了,她心里又像是针扎似的,涌出绵绵密密的痛。
“情”之一字,真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老夫人问道:“这几天,萧弈没找娇娇儿吧?”
士庶有别。
再加上南家不怎么在意朝堂政治,因此还不知道,新上任的司隶大人,就是萧弈。
南宝衣捏着细白小手。
她担心祖母知道萧弈是她的顶头上司之后,就不肯再让她担任女官,于是撒谎道:“他没有找过我。”
老夫人松了口气。
她轻抚过南宝衣的细背:“等冬至的时候,娇娇儿去见见那家的小郎君,听说对方容貌俊美,娇娇儿定然能看中。咱们两家都是商户,也算门当户对,娇娇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
她细细说着。
南宝衣伏在她怀里,没怎么听进去。
次日。
南宝衣清晨就来到了司隶衙门。
点过卯,她径直步入官衙。
因为她只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女官,所以不像萧弈,有单独的大书房,她被安排在一个厅堂里,和其他几位同僚一起负责整理卷宗。
这份工作正合她意,因为她记得谢姑姑说过,南家先祖的卷宗,就在这里。
可是她找了半日,也没能找到。
更奇怪的是,她的同僚始终未曾到场。
去饭堂吃饭时,老主簿听说了她的疑惑,笑道:“那几位都是世家子弟,挂个名而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月里能有七天亲自到场,就已经是稀罕事。”
他忽然望了眼不远处吃饭的萧弈。
他压低声音:“新上任的司隶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我瞧着,他怕是要拿那群纨绔开刀了。就在前两日,他直接打发了一批只拿俸禄不做事的小吏。”
似乎是听见了议论。
萧弈冷眼看来:“嗯?”
老主簿和南宝衣,同时捧起饭碗,默默挡住自己的脸。
司隶大人,好凶哦……
饭堂的菜十分粗糙。
南宝衣挑食,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不肯再吃了。
她放下筷箸,回厅堂睡午觉。
萧弈路过她的饭桌,瞥了眼剩下的大半饭菜,不悦地扬了扬墨眉。
南娇娇挑食越发厉害,吃的比猫儿还要少。
……
厅堂里。
南宝衣抱出一只软枕,垫在矮案上,打算睡一会儿。
十言匆匆找了过来:“王妃,主子有请。”
南宝衣脆声:“谁是王妃?这里没有叫王妃的人。”
十言默了默,恭敬道:“南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南宝衣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往萧弈的书房走。
狗男人坏得很,说不定想出了什么办法折辱她,就像她那日把他锁在马车里一样……
周末愉快啊
第242章 萧弈这男人,狗得很
她推门而入。
书房窗明几净整洁雅致,萧弈坐在书案前,正批阅文书。
南宝衣福了一礼,梗着脖子问道:“大人找我做什么呀?”
萧弈头也不抬:“十苦多买了一个食盒,扔掉浪费,赏你了。”
南宝衣望向角落。
矮案上果然放着一个食盒。
是福味斋的食盒,梨木雕花的圆盒子,打开来,江米蒸得又细又白又香,豆蔬精致,鱼脍晶莹剔透,狮子头酥香醇厚,一碗冬笋鸡汤特别鲜浓。
她咽了咽口水。
饭堂里的菜油腻腻的,她根本没动筷子。
她立刻跪坐到矮案后,拿起筷箸,嘴上故意道:“原来大人偷偷躲在这里开小灶,真是不害臊……赶明儿我向朝廷揭发你去。”
萧弈运笔如流水,淡淡道:“那你别吃了。”
南娇娇有时候恼人的很,给她点颜色,她就要开染坊。
南宝衣生怕他叫人抢走食盒,连忙伸手护住,又夹起一只狮子头,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
萧弈看她一眼。
小姑娘吃得急,酱汁都沾到了嘴角。
他没好气:“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南宝衣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得意地叼住狮子头。
萧弈这男人,狗得很。
说什么多出了一个食盒,十苦那么斤斤计较的侍卫,平日里替自家主子精打细算,才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食盒。
这食盒,是萧弈特意吩咐买给她的呢。
她心里像是含了蜜,甜丝丝的。
就在她吃得欢喜时,十苦带着两个纨绔,快步踏进书房。
他把两个纨绔丢在地上,拱手道:“主子,周家郎君和唐郎,已经捉了回来!”
“谁是螳螂?!”唐骁暴躁,“叫我唐二郎,唐二郎!”
自打上回濛山书院论辩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叫他螳螂。
他好生气!
萧弈搁下毛笔,漫不经心地抬眸:“二位在司隶衙门当差,领着月钱,却从未点过卯。若是不想干了,只管送上辞呈,本王定然批准。”
周聆书翘起兰花指,不服气:“雍王殿下,你以为你是谁啊,管这么宽?我们世家子弟,去哪个衙门当差,不都是只挂个名领俸禄吗?偏你不一样!讨厌死了!”
萧弈沉声:“要么乖乖当差,要么滚。本王不养废物。”
他的皮囊是一等一的好看。
可他面无表情时,就像是天际处喜怒无常的阴云,着实令人畏惧。
周聆书和唐骁咬了咬牙,没敢吭声。
若是就这么滚了,今后和其他世家郎君聚会时,肯定会被看不起,家里也不好交代……
“看二位的样子,是要留下来的意思。”萧弈掸了掸宽袖,“带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罚俸三月。”
“什么?!”
两人猛然抬头。
萧弈身子前倾,薄唇勾起凉薄笑意:“不服?”
两人盯着他,同时咽了咽口水。
雍王面无表情时好可怕,但他笑起来时,更可怕!
两人战战兢兢:“不,不敢……”
萧弈拂袖。
十苦一手拎起一个,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拖了出去。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挨板子的鬼哭狼嚎声。
南宝衣优雅地吃完了食盒,还看了一场好戏。
她放下筷箸,拿湿帕擦干净小脸和双手,抚了抚饱饱的肚子,心情很是愉悦:“我下午做什么呀?”
“打扫官衙。”
萧弈嗓音淡漠,继续处理文书。
南宝衣愣了愣,摸向腰间挎着的佩剑,不服气:“我是女官,女官怎么能打扫官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案大案让我查,我觉得我比较适合干大事。”
她着急建功立业,给家族积累声望。
萧弈似笑非笑。
小姑娘连鸡血和人血都分不清楚,还想查大案。
他敲了敲书案,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盯着她。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
这厮眼睛里,写满了“我看你就像个奇案大案”、“要不要把司隶的位置让给你坐啊”等等刻薄言语,鄙视的情绪不要太明显。
她只得磨磨唧唧地站起身,出去找扫帚。
她在司隶衙门待了七天。
萧弈让她和周聆书、唐骁,扫了整整七天的地。
三人混熟了,时常溜到官衙后院,蹲在墙根底下吃鸡。
周聆书从福味斋买来的卤鸡,特意把鸡腿分给南宝衣,好奇道:“锦官城是什么样子的?我的祖籍虽然在江南金陵,但我自幼在长安长大,从没出过方圆百里,好羡慕妹妹去过那么多地方哦。”
鸡腿又酥又香。
南宝衣“唔”了声:“有机会,我带周家哥哥去锦官城玩啊。”
唐骁啃着鸡脖子,羡慕道:“我也想去。妹妹生得好看,想来锦官城是出美人的,人杰地灵,定然还有许多灵山秀水。”
三人畅谈山水之际,老主簿过来了。
他捋了一把胡须:“蹲这儿干啥呢?下午轮到你们去街上巡逻,还不快去?”
三人狂喜!
终于不用继续扫地了!
长安繁华。
南宝衣带着两个比她还不着调的纨绔,在街上闲逛,既盼望能遇上大案,又害怕遇上。
毕竟,若是打起来,这俩货甚至还不如她——
“抓小偷!抓小偷啊!”
前方突然传来呼喊,打断了南宝衣的思绪。
少女定睛望去。
一个小毛贼偷了大娘的钱袋子,正拔腿朝街边巷弄逃去。
她连忙高呼:“追!”
三人追着小毛贼跑进巷弄,四面八方都是看起来差不多的小宅院,很快就找不到小毛贼了。
南宝衣扶着膝盖喘气儿,抹了抹额头细汗,忽然听见一阵泠泠琴音。
这琴音……
她曾在玉楼春听过,是寒老板最喜爱的曲子。
南宝衣盯向高大的院墙。
迟疑片刻,她对周聆书和唐骁打了个手势。
两人会意,立刻在墙根底下叠罗汉。
南宝衣踩着唐骁的膝盖,小心翼翼爬上周聆书的肩头,趴在围墙上,朝院子里张望。
院子里,种着几株美人蕉。
乌青屋檐下,木质地板古朴干净,穿一袭轻纱襦裙的少女,容貌美艳妩媚,慵懒地跪坐在箜篌旁,正信手撩拨琴弦。
她长发如堆云般垂落在地,并没有穿鞋袜,纤细白腻的脚踝上,锁着一根细细的铁链,向屋内蜿蜒而去。
“寒老板?”
南宝衣惊诧呢喃。
第242章 沈议潮大婚
她记得,寒老板被沈议绝带来了长安。
没想到,她竟然被锁在了市井间的小宅院里。
她正要挥手打招呼,院门那边突然传来响动。
沈议绝推门而入。
他年纪轻轻,却已是金吾卫的首领,战功卓绝,黑衣凛冽,身姿极为高大,面容英俊而深邃,左眼下一道刀疤,为他平添冷漠血腥,像是深冬的寒风,令人不敢直视。
他拎着食盒,径直走到屋檐下。
他把食盒递给寒烟凉:“已是深秋,你穿这么少,不冷?”
寒烟凉没去接。
白如凝脂的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拨弄琴弦。
她嗓音娇媚:“将军把我当成金丝雀,锁在这小小的宅院里。我每日看着金乌西坠,月兔东升,实在无趣。将军与其关心我是否会着凉,倒不如放我出去……”
琴音泠泠,犹如溪流。
沈议绝与她隔着半丈远,淡漠跪坐。
他淡淡道:“姑母判断,天枢的势力,已经渗入朝堂和后宫。你曾是天枢首领,只要你交出人员名单,本将军自然会放你离开。”
“哦?”
寒烟凉放下箜篌,膝行至他身后。
涂着丹蔻的纤纤十指,轻柔地搭在沈议绝的肩上。
她倾身覆到他耳畔,红唇微启,呵出的热气又暧昧又酥麻:“我怎么瞧着,是将军舍不得放我走呢?关了我这么久,连刑都不肯对我用……算什么威逼利诱?所谓名单,对将军而言,想来不过是留我的借口。”
沈议绝面色沉沉。
少女的红唇,若有似无地抵着他的耳后根。
随着她倾身,乌发如垂云,轻轻掠过他的脸颊。
她身上有荼蘼花的香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住他,明明被铁链锁在这里的人是她,可他的心却像是被那荼蘼花香缠勾住,哪怕身在九重皇宫,也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座小宅院。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
幸好,阿弟询问他这个女人被关在何处时,他没告诉他。
沈议绝神情冷漠:“本将军从不对女人用刑。”
“那将军,还真是怜香惜玉……”
寒烟凉勾唇。
她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太浓。
沈议绝并不想被她轻视。
他盯向她精致美艳的小脸,不肯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冷淡道:“明日,是我阿弟大婚的日子。”
墙头上,南宝衣呆住。
明日,是沈议潮大婚的日子?!
她紧张地握住双拳,急切地想看寒烟凉的反应,可是寒老板背对着这边,她什么也看不到。
屋檐下。
寒烟凉垂下眼帘。
修长卷翘的睫毛倾覆下来,遮住了她水泠泠的瞳珠。
就连沈议绝,也捕捉不到她瞳中的情绪。
寒烟凉一手撑在地板上,一手剔弄着涂满丹蔻的指甲,红唇逐渐弯起弧度:“那很好呀。只可惜我被锁在这里,无法亲自到场,为他送上一份贺礼。”
沈议绝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少女不施粉黛,下巴却又嫩又滑。
手感极好。
沈议绝想着,面上情绪却丝毫没有外露。
他口吻阴冷,像是审问犯人:“你爱慕我阿弟,是不是?阿弟告诉我,他的初次,便是栽在你身上。”
寒烟凉笑出了声。
她笑了很久很久,才抬起笑红了的眼眸:“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连这种事,都要分享。他是初次,我又何尝不是?你的语气,好像他吃亏了似的。还是说,将军是在嫉妒?”
“我不缺女人。”
沈议绝沉声。
寒烟凉轻笑。
她抬手,用指腹勾勒出沈议绝下唇的弧度,又暧昧地游移到他的唇峰上,“是这样吗?可是我观将军,似乎未曾尝过情事呢。”
美人的手,细白凝润,透着些许微凉。
可是,却令沈议绝生出烦躁热意。
脑海中,掠过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可是那画面里的男人,却是他的阿弟。
沈议绝眉目阴鸷,突然冷漠地拂开寒烟凉的手。
他冷冷道:“我与你没有丝毫情分,我阿弟更是如此。他要娶的女子,是太傅嫡女魏楚楚,自幼长在书香门第,锦衣玉食,端庄自持。你这辈子,也不及她半分。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警告你,我阿弟即将成婚,你不许再想念他。”
他起身命令:“进屋去。”
寒烟凉不肯。
她坐在檐下,面色淡漠,慢悠悠晃着双脚。
沈议绝眼中掠过冷意,忽然扯住一截铁链,不顾少女的惊呼挣扎,直接把她拖进了屋里。
他反锁了屋门:“囚犯,就该有囚犯的样子。今后没有本将军的允许,不准你踏出屋门半步。”
说完,自己坐在廊下,吃起了带来的食盒。
他侧脸冷漠,左眼下的刀疤平添阴鸷凶残。
南宝衣见没有机会跟寒烟凉打招呼,只得扶着唐骁,小心翼翼地跳回地面。
周聆书好奇:“你看见什么了?”
南宝衣瞟了眼这两位同僚。
他们虽然是世家郎君,可天性单纯,这些天相处下来,不仅没有架子,还跟她成了称兄道弟的关系。
她想了想,带两人去了茶寮,把事情讲了一遍。
周聆书拍桌,大呼过分:“枉我从前还爱慕过沈小郎君,没想到,他竟然是始乱终弃之人!”
唐骁关切:“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南宝衣茫然:“咱们?”
唐骁特别仗义地勾住她的肩背:“咱们可是司隶衙门里,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妹妹的朋友遇到了困难,难不成要我们袖手旁观?”
南宝衣心中很暖。
她想了想,认真道:“我先去问问大人。”
……
南宝衣回到官衙,萧弈正在书架上翻找卷宗。
她站在他身后,说了寒烟凉的事:“寒老板武功被废,你要派天枢去救她才行。明日沈议潮大婚,寒老板定然很难过的。”
萧弈口吻淡漠:“你也说寒烟凉武功被废。既然成了没有价值的废人,我为何还要冒险去救?”
南宝衣不可思议:“可她是天枢首领——”
“现在不是了。”
“你要放弃她?”
“我不养废物。”
南宝衣盯着他修长的背影。
无论他的皮囊是怎样的英俊深艳、金相玉质,可到底身在皇家,郎心似铁,何等薄情。
她垂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还有一章,晚二十分钟的样子,还在检查
第242章 外室那种话,请你今后不要再提
良久,她小脸清寒,毅然转身离去。
萧弈的指尖,停顿在书脊上。
他望向少女。
南娇娇的背影充满了怒意,像是一只气揪揪跑走的小斗鸡。
他失笑。
角落里,十苦很不解:“主子,既然已经有了寒老板的消息,为何……”
“不必管她。她那里,本王另有安排。”
“可是王妃很生气,如果她擅自插手,恐怕会打乱主子的计划,可要提醒她?”
“不必。王妃的所有筹谋,都在本王的算计之内。”
……
南宝衣咬牙切齿地跑回厅堂。
周聆书和唐骁正好从外面进来。
周聆书不忿:“我们去了趟沈家,可是沈家仆役说,沈议潮忙于准备明日的大婚,今日不见客。”
南宝衣在矮案前坐了,先在心里狠狠问候了萧弈,才咬牙切齿地抽出一张宣纸,开始画图。
同为女子,她知道寒老板是心仪沈议潮的。
而沈议潮虽然嘴上嫌弃,可他心里,分明也在意寒老板。
这两人别扭得很,总要旁人撮合才成。
她想让他俩在成亲之前,最后见一面,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也省得那位魏家姑娘,嫁过来之后才发现夫君另有所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南宝衣在纸上划出许多框框。
周聆书好奇:“这是啥?”
南宝衣脆声:“沈家府邸。明日大婚,宾客众多。周家哥哥,你要在沈议潮出府迎亲之前,想办法把他约到偏僻无人的后院角落,然后唐郎事先埋伏,负责打晕他。我会带人在后门接应,咱们偷偷把他送去那处小宅院。”
周聆书摇着折扇,笑吟吟地点头:“这活儿简单。”
唐骁也满不在乎地应下。
南宝衣杵着下巴,想了片刻,觉得可以喊尉迟来当帮手。
次日。
沈家和魏家是长安城最显赫的世家,两家联姻,惹得街头巷尾都跟着热闹起来。
周聆书和唐骁抢在迎亲之前,把沈议潮打晕,藏在箱笼里,从后门弄出了府,宾客来来往往,礼物一箱箱地抬来抬去,谁也没在意他俩。
南宝衣和尉迟等候在后门,见他俩抬着箱笼出来,急忙搭了把手,一路往小宅院飞奔而去。
好在今日沈家办喜事,沈议绝并不在那处宅院。
南宝衣等人破门而入。
她直奔屋舍,撞开槅扇:“寒老板!”
屋舍光影昏暗,寒烟凉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地板上。
她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坐起身:“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那不重要。”南宝衣招招手,示意尉迟他们把沈议潮带过来,“你看,我把谁抓来了?”
四目相对。
寒烟凉静静打量沈议潮。
名门沈家的小郎君,今日娶亲,罕见的穿了正红色圆领织纱袍服,红缎带束发,容貌锦绣灿烂,顾盼之间绝世独立高贵优雅,不再如当年锦官城中那般落魄。
沈议潮也看着她。
寒烟凉坐在屋舍的阴影之中,明明是寒冷的深秋,可她只穿着单薄的轻纱襦裙,她看起来比在锦官城时清瘦许多,因为长期囚禁,就连肌肤都透出病态的苍白。
最惹眼的,是她脚踝上的锁链。
锁链很紧,她白皙的脚踝被磨出伤口,已有凝固的血痂。
想来,这大半年以来,他阿兄始终把她囚禁在这里。
南宝衣小声道:“那什么,你俩慢慢谈,我们且先出去。”
说完,紧张兮兮地带着尉迟等人退出屋舍,不忘贴心地给他们掩上槅扇。
屋舍寂静。
良久,寒烟凉轻笑:“小郎君坐。”
沈议潮垂下眼帘,沉默地坐在了矮案前。
寒烟凉挽袖,为他斟茶:“往年你在我身边,总是白衣胜雪,我原以为你穿白衣就已经很好看,没想到,你穿喜服,更加好看。”
沈议潮接过茶盏,并没有饮用。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寒烟凉的情景。
那时,她还是玉楼春的老板。
倚在楼上的花窗后,云髻高耸,斜插着三根金钗,明明是清寒的早春,她却穿得格外单薄,恨不能不穿似的。
她手指莹白纤细,指尖犹如深粉花瓣,托着一把长长的朱砂红烟管,吞云吐雾间,朝他妩媚眨眼。
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家女。
她朝他吐出一口烟圈,唇语暧昧:“小郎君,来玩儿呀……”
沈议潮至今仍旧忘不掉,刹那间的悸动。
后来她是茶马道上的山匪,要求萧弈拿他换南宝衣,她把他关在山中的小屋子里,极尽勾引,像极了强抢良家妇男的女匪头。
那时他常常想,这个女匪头又讨人厌,又令他移不开眼。
或许,他曾经是爱慕过这个女匪头的。
可他是名门沈家的嫡子,他绝不可能迎娶一个出身下九流的女匪头,哪怕只是为妾,也都是抬举她……
沈议潮摩挲着茶盏,目光掠过寒烟凉受伤的脚踝。
思虑半晌,他沉声道:“是你指使南宝衣,把我带过来的?我今日娶亲,你不该如此没有分寸。楚楚等不到我,她会着急。她与你不一样,她是正经世家嫡女,她很爱惜脸面和尊严,她值得我敬重。
“寒烟凉,我怜惜你在阿兄的手底下受尽委屈,我曾经也确实占了你的清白,所以我愿意在娶妻之后,让你当个外室。如果你能生下孩子,我甚至会想办法带你进府为妾。可你今日,确实不该故意耽误我的吉时,身为女子,应当贤良,最忌讳吃醋妒忌。”
寒烟凉看着他。
她记得耳鬓厮磨时,他曾信誓旦旦地说想娶她为妻。
她也记得他和萧弈吵架无处可去时,是她收留了他,甚至放任他每晚来到她房中,与她做那些最亲密的事。
她开玩笑,说他们是露水情缘你情我愿,他便也当了真,并且为不必对她负责而松了口气。
她坐在阴影中,眼眶渐渐泛红。
她叩了叩矮案,忽然就笑了。
她没有反驳他的任何言辞,更不曾解释今天的事。
她的语气仍旧如当年那般洒脱不羁,淡淡道:“沈小郎君请回吧。外室那种话,请你今后不要再提。”
那是对她的羞辱。
三章,么么哒
第242章 只是我的心,却有点疼
沈议潮默然。
寒烟凉这般反应,倒是令他暗暗松了口气。
他新娶娇妻,最近半年是不可能亲近别的姑娘的,更别提养外室,否则便是打魏家的脸面,传出去有损世家名声。
他垂眸,目光落在寒烟凉的脚踝上。
她肌肤苍白,铁链磨出的血痕相当刺目。
他笼在宽袖中的双手,紧了又紧,低声道:“萧弈没派人救你吗?他若不管你,我可以请求阿兄给你自由。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找夫家。不敢说大富大贵权势滔天,起码——”
“沈小郎君。”
寒烟凉微笑着打断他:“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何必在我身上耽误时间?”
沈议潮脸色逐渐清寒。
是了,寒烟凉何等傲骨,又怎么肯向他低头,承认她如今过得艰难?
他起身,居高临下:“如果忍不下去,就去沈府找我。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会帮你。”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
靠在门上偷听的南宝衣等人,险些栽倒在地。
南宝衣难为情地咳嗽一声,拦住沈议潮的去路,认真道:“你们这算什么开诚布公,一个孤傲,一个清高,好不容易见个面,根本什么都没谈出来嘛!”
沈议潮冷眼以对:“你是什么东西?”
南宝衣被狠狠呛住。
白嫩的小脸,又青又白又红。
她太清楚爱而不得的滋味,她只是希望这两人不要留下遗憾,得,到最后她竟成了恶人,还被阴阳怪气地嘲讽!
“放他走。”
屋舍里,传出寒烟凉冷淡的声音。
南宝衣迟疑着,终于认命般慢慢退到旁边。
沈议潮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并未回头,沉声道:“寒烟凉,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只是我如今已是有妇之夫,烦请你自重,别再做出像今天这样,让南宝衣绑架我的事。”
南宝衣捂住胸口。
她只恨手上没有铁锤,否则她真想一锤子锤爆这男人的脑袋!
她正要解释这事是她自作主张,屋舍里传出低笑。
寒烟凉漫不经心:“放心,不会了。”
沈议潮正要拂袖离开,院子外面忽然响起马蹄声。
沈议绝黑衣凛冽,策马疾驰进小宅院。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屋舍里。
美人身影朦胧,坐在背光的地方,脚上的铁链还在。
阿弟站在廊下,脸色不大好看,似乎已经和寒烟凉交谈过,但并没有带她走的意思。
也不知怎的,他暗暗松了口气。
他翻身下马:“在闹什么?”
“阿兄。”
沈议潮行了一礼,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沈议绝点头,吩咐道:“把这几个人抓起来,本将军倒要问问萧道衍,他放任部下绑架世家郎君,是何居心。”
南宝衣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是我一个人——唔!”
话音未落,就被金吾卫拿帕子堵住了嘴。
南宝衣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和尉迟、周聆书、唐骁,一块儿被绑了双手,押出小院。
她着急寒烟凉。
最后一眼回眸,寒老板依旧孤零零跪坐在阴影中,长睫倾覆,实在看不清楚她的情绪。
院子里。
沈议绝上前,替沈议潮整理衣衫:“阿弟今日大婚,已经在这里耽搁不少时辰,宾客们都等着,想来楚楚也等得着急了,快去吧。”
沈议潮道:“想求阿兄一件事。”
“嗯?”
“寒烟凉与我有过露水情缘,可否请阿兄放过她?”
“她曾是天枢首领,她知道萧道衍的机密。放过她,不可能。”
“那……阿兄不要伤害她。等将来有机会,我会送她远远地离开长安,给她寻一门亲事,再不让她掺和进是是非非里。”
沈议绝眼眸微闪。
然而他很擅长掩藏情绪,沈议潮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从容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心。”
沈议潮离开了小宅院。
院子里,只剩下沈议绝和寒烟凉两人。
他信步走进屋舍,居高临下地擭住寒烟凉的下巴,迫使她高高仰起头:“萧道衍的人,是如何发现你藏在这里的?萧道衍根本就没有放弃你,是不是?你,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暗探。”
“疼。”
寒烟凉低声。
美人脸颊苍白,漆黑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瞳珠水泠泠的,像是随时会滚落一颗泪珠,她看起来只是个脆弱害怕的寻常少女。
沈议绝松开了手。
他冷冷道:“我从不对女子用刑,只不过捏了捏你的下巴,你又何必怕我?”
寒烟凉轻轻靠在他的膝上。
她闭上眼,低声:“并非是下巴疼……”
她弯起唇瓣:“他穿喜服极好看,只是我的心,却有点疼。”
沈议绝垂在腿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悄悄握紧。
他沉声道:“他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屋舍寂静良久。
寒烟凉再睁开眼时,眼眸清冷,毫无眷恋。
她忽然道:“带我回沈府吧,这个地方已经被南宝衣发现,萧弈迟早也会知道。他生性多疑,会怀疑我出卖他的机密,要杀我灭口。将军仁义,不会对我这样的小女子见死不救,是不是?”
沈议绝挑眉。
原来萧道衍并未发现寒烟凉,发现她的,只是南宝衣。
也是,如果按照萧道衍的性子,早就把寒烟凉带走了。
接回沈府也是不错的,每日放在眼皮底下盯着,不怕她出幺蛾子。
沈议绝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了寒烟凉脚踝上的铁锁。
寒烟凉被他囚禁了大半年。
她扶着矮案,正要站起身,双膝却使不上力。
沈议绝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肢。
又软,又细……
寒烟凉自嘲:“自打被将军废去武功,就像成了个废人,连路都走不动了呢。”
沈议绝沉默着,果断抱起寒烟凉。
寒烟凉靠在他的臂弯,把玩着一缕乌发,眼眸灿若星辰:“将军的臂弯好生结实……比沈小郎君,有力气多了呢。”
沈议绝面无表情。
抱她上马时,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角。
南宝衣等人,还被金吾卫押在墙根底下。
她瞧见寒烟凉是被沈议绝抱出来的,简直目瞪口呆。
第242章 我和沈小郎君旧情难忘
这是什么操作?
寒老板什么时候,和大沈的关系这样好了?
不等她回过神,沈议绝已经策马远去。
……
南宝衣等人,被金吾卫押送到沈家府邸时,沈议潮已经把新嫁娘魏楚楚迎回了沈家,整座府邸宾客盈门,热闹非常。
等到拜堂结束,宾客们各自入席,处处觥筹交错笑语连连。
南宝衣等人被沈议绝亲自押着,来到了厅堂。
金吾卫当众办案,瞬间吸引了所有世家贵客的目光。
南宝衣捂住小脸。
她幻想了很多次,会以怎样的形式在世家面前正式亮相,又该怎样展现自己的美貌和气度。
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以绑架犯的形式露脸的。
这也太特么丢人了!
幸好她不是一个人。
瞧瞧,周聆书已经开始嘤嘤嘤了。
沈议绝声音沉冷:“雍王殿下,你的几位下属,擅自绑架我家阿弟,不知该当何罪?据我所知,当朝律令,凡绑架者,轻则杖责五十,重则刺字流放。殿下在司隶衙门当差,理应比我更懂律法。”
萧弈坐姿慵懒,原本正和身侧的世家郎君说话。
闻言,他放下酒盏,薄唇含笑,注视着南宝衣几人:“你们绑架了沈议潮?”
几个人没吭声。
沈议绝冷笑:“这是默认的意思。”
“既然如此,沈小将军想如何处置他们?”
“虽然我阿弟并没有受到伤害,却到底耽搁了吉时。依本将军看,不如每人杖责八十,由金吾卫亲自动手。”
杖责八十!
还是由金吾卫动手!
南宝衣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她可怜兮兮地望向萧弈。
萧弈莞尔。
平日里,这小姑娘多么傲气啊,常常跟周聆书和唐骁躲墙根底下数落他不好,如今听到杖责八十,倒是知道第一时间向他服软求助。
多么虚伪的小姑娘。
他噙着笑意,望向身侧郎君:“周郎怎么说?”
周家大郎君,官拜尚书郎,是年轻的世家子弟里面,最有真才实干最有前途的那一小撮。
如同沈议绝爱护弟弟,他也是很爱护周聆书的。
他抬起俊朗的眉眼:“小辈不懂事,所谓绑架,不过是大婚时的胡闹玩笑罢了,更何况也就只耽搁了半个时辰,何至于杖责八十?我阿弟自幼身子骨弱,若是打出个好歹,你沈家能否赔我阿弟?”
周聆书附和地抬袖擦泪:“是了,我身子骨一向很弱的……”
沈议绝脸色不大好看。
萧道衍城府深沉,竟然拿周家来当挡箭牌。
周家是开国时就存在的大家族,两百多年来钟鸣鼎食,声望很高。
他不想得罪周家。
瞟了眼南宝衣,他道:“那么,便只惩罚为首之人好了。”
南宝衣绞了绞细白双手。
事情是她挑起来的,确实只该她一人受罚。
她正要站出来挨板子,周聆书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面前。
涂脂抹粉的年轻郎君,一甩小手帕,掩面啜泣:“对不起,人家真的不是故意带人绑架沈小郎君的……沈小郎君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人家旧情难忘,想问问他为何要娶魏家女郎,一时克制不住,所以才——”
“住嘴!”
沈议绝厉声。
什么叫“旧情难忘”?!
他阿弟跟周聆书何曾有过旧情!
他阿弟又不喜欢男人!
然而在场宾客,却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沈小郎君和周家小郎君,竟然有过一腿……
真是太劲爆了。
周家大郎君不悦:“我阿弟向来胆子小,沈将军大呼小叫,会吓到他的。”
沈议绝是忍了又忍。
明知为首之人是南宝衣,可是周聆书率先顶罪,他又能如何?
左眼下的刀疤逐渐呈现出戾色,他口吻极其阴冷:“绑架之事,是我亲眼所见。雍王和周尚书郎,你们护短,也该有个限度。”
到底被这么多人盯着。
萧弈饮了一口美酒,慢悠悠道:“那便杖责二十,由我司隶衙门的人动手,如何?”
周家大郎君点头:“可以。”
雍王想和周家交好。
司隶衙门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二十板子不过是走走形式,不会真的伤害他阿弟。
他都点头了,沈议绝再反对,反倒显得不近情理咄咄逼人,有损世家气度。
沈议绝不怎么痛快地允了。
厅堂里觥筹交错。
南宝衣等人趴在后院的长凳上,挨了二十个板子。
十言有意放水,听着声音响亮,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南宝衣趴在凳子上,扭头去看周聆书:“周家哥哥,你的情,我承了!今后但有所需,我南宝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后你周家去我南家布庄买蜀锦,我说的,直接打对折!”
周聆书特仗义地拱手:“客气,客气!”
南宝衣又转向尉迟和唐骁:“今日,也要多谢二位。”
尉迟北辰翻了个白眼。
他散漫道:“我瞧着,今日咱们几个,是被萧道衍诓骗了。”
南宝衣不解:“此话怎讲?”
“长安城那么大,哪里来的小偷,那么巧就带着宝衣妹妹跑到沈议绝的别苑?宾客那么多,周家大郎君怎么就那么巧地坐在他旁边,帮咱们求情?单就结局来看,寒烟凉借机进入沈府,完全就是他萧道衍放在沈府的暗桩。好处都被他捡走了,可挨打的,却是咱们。”
尉迟北辰嗤之以鼻。
他这些天待在南家,已经打听清楚。
原来萧道衍,是宝衣妹妹的前夫。
不愧是大雍皇子,就是心机叵测,够资格做他的情敌。
他要把萧道衍的真面目,一点一点撕开揉碎,好叫宝衣妹妹看清楚。
南宝衣听得愣住。
难道事情真相,真如尉迟所言?
……
回到南府,已是日暮。
南宝衣用过晚膳,梳洗干净,换了一袭轻软的中衣,趴在床帐里,仍旧反复回想着寒老板的事。
屋外落了秋雨,叮叮咚咚地敲打着窗户。
她烦恼地翻了个身,却惊悚地瞧见帐外多了一道人影。
还没来得及惊叫,那人挑开帐幔。
萧弈黑衣革带,挑眉:“是我。”
南宝衣猛然坐起,抄起枕头扔向他:“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进她的屋,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萧弈接住枕头,好好放回原处。
他按住少女的腰肢,伸手去解她的中裤:“别动,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第242章 啊啊啊,萧弈你要不要脸!
南宝衣:???
回过神来,她连忙剧烈挣扎:“你别动我裤子……不许你动我裤子!啊啊啊,萧弈你要不要脸!”
萧弈力气多大啊,直接给她扒了个干净。
她那处,平日里也是精心保养的,肌肤格外娇嫩白皙,只残留着一点儿红,像是个桃子。
南宝衣一脚蹬到萧弈脸上。
她迅速系好裤腰带的,脸蛋红扑扑的,紧张地蜷缩在床帐深处:“你我如今是长官和下属的关系,你,你这样,算什么君子?!”
萧弈在床边坐了。
他淡淡道:“长官关心下属,不可以吗?”
南宝衣咬牙。
关心下属当然可以,可是哪有关心到直接扒了下属裤子的?
这样的长官,说出去大概没有人敢当他的下属。
她盯紧了萧弈,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过锦被,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像是一颗滚圆的大粽子。
她板起小脸,努力让帐中气氛不要显得那么暧昧:“我问你,寒老板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所有的筹谋,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是不是?”
萧弈挑了挑眉:“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想到的。”
“你没有那个脑子。”
南宝衣那个气啊!
她从锦被里面伸出脚,狠狠踹向萧弈。
却被萧弈顺势握住。
小姑娘的脚丫子,又白又嫩,每日也是要拿珍珠膏桃花露,细细涂抹精心保养的,比他的手还要细腻。
轻抚过她小弓一样的脚背,他低垂长睫,漫不经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周聆书和唐骁,都是蠢货。唯有尉迟,稍微聪明些。南娇娇,他在离间你我的感情,你看不出来吗?”
“说得好像你我有感情似的。”
萧弈没有反驳她。
他对人的穴道颇有研究,因此给南宝衣按起脚来:“我问你,为何要冒险,绑架沈议潮去见寒烟凉?”
他力道大,按脚时有些痛。
可是起初的疼痛过后,惬意感顺着脚心蔓延,令南宝衣很舒服。
她靠在床壁上,认真道:“沈议潮即将娶亲,娶了之后,他就是有家室的人,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我是旁观者,我看得出来他和寒老板对彼此有意,我想让他们给彼此一个机会,不要在错过之后,遗恨终生。”
“遗恨终生……”萧弈品着这个词儿,嗤笑,“南娇娇,你看得清楚别人的感情,难道就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吗?你希望别人不要遗恨终生,那你自己呢?”
南宝衣怔住。
她没料到,萧弈会把事情绕回到她头上。
萧弈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给她捏脚:“是不是要等到我迎娶别的女郎,你才能正视你自己的心?”
南宝衣别过小脸。
漂亮漆黑的瞳珠里,漫上一层阴霾。
她和寒老板,又怎么能一样。
她不能生育啊!
如果明知自己身体有重大缺陷,却还是选择嫁给萧弈,那她是个什么混账东西?
这对萧弈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仰慕的权臣大人,理应权倾朝野,理应一生顺遂,理应子孙满堂,理应迎娶世上最好的娇娘。
是她不配。
她别扭道:“反正,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萧弈清楚地捕捉到,小姑娘泛红的眼角。
他不愿惹她掉眼泪的。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我也是第一次直面长安的诡谲风波,我也是第一次和至亲之人成为仇家。初次进宫,我看见宫门上悬挂着兄长风干的头颅,我心里,也是害怕的。
“我害怕自己斗不过沈皇后,我害怕自己一败涂地,可我最害怕的,却是保不住你和南家,就像我兄长,没能保住皇嫂和温家。每一场深夜,我都辗转反侧,我想着如何斗败沈皇后,我想着你在我身边,我说什么都要赢。
“可是南娇娇,你现在,怎能不要我?”
他的声音,逐渐沙哑。
南宝衣放在锦被里的双手,悄悄捏紧。
自打来到长安以后,萧弈的姿态始终淡然从容。
哪怕被沈皇后打压,哪怕被世家嫌弃,哪怕被南家逐出府门,他也仍旧不改清冷孤傲我行我素。
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叫他受委屈。
可是这一刻,他的声音里藏满了孤独,还有浓浓的无可奈何。
像是被所有人遗弃。
南宝衣心疼他,泪意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抿了抿小嘴,仰起头,努力不让泪珠子滚落。
她坚定道:“正因为还爱着二哥哥,所以不愿意再跟着你。我不能生育,势必得为你挑选通房侍妾,以便延续后嗣。可我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你,一个也不行。既然无法得到全部,那我干脆不要。我宁愿,你迎娶别家女郎。”
“我迎娶别家女郎,你就不难过?”
“反正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情之一字,一忍便是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我不会。”
萧弈无言地盯着她。
小姑娘一脸倔强,嘴硬的像是个鸭子。
他气极反笑,点点头:“好,我看你怎么忍。”
他也不给南宝衣捏脚了,转身拂袖离去。
南宝衣心中打着小鼓,生怕他明日就要娶妻来气她,连忙喊道:“二哥哥——哦不,萧弈!”
萧弈驻足回眸:“作甚?”
南宝衣好想问问他,是不是真打算娶别的女郎。
话到嘴边,女儿家到底脸皮薄,问不出口。
她讪讪:“你,你只给我捏了一只脚,还有一只脚没捏呢——诶,你别走呀,我给你赏钱成不成?!”
萧弈被活生生气跑了。
次日。
秋露凝结在园林草木上。
晨风吹过,满枝露水,簌簌抖落进泥土里。
南宝衣穿着官服,大清早就摸到了沈府后门。
撇开她自己的事,她实在担心寒烟凉。
可是沈府的仆役官腔比她还大,只拿鼻孔看人,说沈府只接待世家名流,让她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南宝衣气闷,只得坐在胡同对面的台阶上,捧着小脸,对着紧闭的沈府后门发呆。
此时,沈家院落。
寝屋帐幔低垂。
容貌姣好的少女,依偎在沈议潮怀里,锦被下的躯体自然是相贴的。
她眼眸流转,抬手勾勒着沈议潮的眉眼,嗓音柔美:“昨日夫君被绑架,听说是去见了往日心仪的美人?”
沈议潮闭着眼睛,捉住她的小手,淡淡道:“未曾心仪过。”
周一快乐鸭
抽二十个小红包
第242章 也就是一顿鞭刑,让她稍微忍忍
“未曾心仪过。”
魏楚楚露出满意的笑容,仰头吻了吻他的唇。
沈议潮睁开眼。
怀里的新嫁娘,粉面桃腮,凝视他的目光充满了敬重。
魏楚楚,她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世家贵女,端庄自持,秀外慧中,自幼与他青梅竹马,两家很早就订下了婚约。
他想着昨夜的巫山**,念着她是初次,于是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面颊,关切道:“还疼吗?”
魏楚楚面颊绯红,许是因为太过害羞,所以羞答答地垂下睫毛,并不敢接这种话。
沈议潮看着她,想着这就是世家贵女的矜持。
却不知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寒烟凉的身影。
当初在锦官城萧府,他和寒烟凉被人下了药,那时她也是初次,事后,他却忘了问她,疼不疼。
沈议潮的胸腔里,忽然涌出一丝愧疚。
可是转念一想,寒烟凉是那么特立独行的妖女,哪怕武功被废,她也不曾掉过眼泪,她又怎会因破瓜之痛而落泪?
她到底和名门贵女不同。
她自幼就受到天枢的训练,大约不怕疼吧。
他想着,心里的那丝愧疚悄然烟消云散。
魏楚楚抬起眼帘,见他神游天外,眼中悄然掠过不悦。
然而不过一瞬间,她便遮掩了情绪,脸上依旧温柔端庄:“夫君可否与妾说说,那位美人,是怎样的人物?妾听说,这大半年来,她都被阿兄囚禁在别苑,昨日刚带进府,就被关进了地牢,想来是个重犯。”
沈议潮把她揽入怀里,口吻淡漠:“不值得说。”
“妾想听嘛!”
沈议潮想着夫妻同心,便言简意赅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虽然刻意省略掉了那些露水情缘,但他曾在玉楼春与寒烟凉同吃同住过的事,却是藏不住的。
魏楚楚眸中情绪变幻。
她忽然支撑着坐起身,骂道:“不要脸的狐媚子,年纪轻轻,尚未出嫁,别的不行,自荐枕席倒是擅长得很,可知何为礼义廉耻?!”
沈议潮听着“自荐枕席”四个字,略觉得有些刺耳。
却又觉得,并没有说错。
从一开始,就是寒烟凉先勾搭他的。
魏楚楚又道:“说起来,她既然是天枢首领,那么她肯定知道萧道衍的机密。阿兄身为金吾卫首领,大半年都没拷问出有用的东西。夫君,咱们应该帮他一把。若是能拷问出机密,姑母定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楚楚——”
“夫君,你如今年已弱冠,也该为仕途做打算。”
魏楚楚说完,唤了侍女进来伺候。
沈议潮慢慢坐起身。
他盯着魏楚楚梳妆打扮的身影,心中涌出一阵烦躁。
说什么天枢机密,他知道,楚楚定然是在嫉妒,嫉妒他曾和寒烟凉共度**,所以才想趁机对她下手。
新欢旧爱,彼此缠斗,着实令他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
最终,清隽如高山白雪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无奈和纵容。
罢了,由着楚楚去吧。
她折腾够了,想来就会放过寒烟凉。
也算是他对楚楚的补偿。
两人来到地牢。
地牢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除了铁栅栏相当刺目,牢房里的陈设布置,就像是寻常人家的闺房,丝毫没有沈议潮想象中的阴冷潮湿。
他眉头悄然蹙起。
阿兄并不是对囚犯宽容大度的人,他为何……
不等他想明白,魏楚楚已经吩咐小吏打开牢门。
沈议潮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
他跟在魏楚楚后面踏进牢房,随着轻纱帐幔卷起,便看见寒烟凉跪坐在梳妆镜前,正拿着梨花木梳子梳头。
她乌发如堆云,整洁地垂落在席垫上。
小脸未施粉黛,尖俏白皙,轻纱襦裙随意委地,她像是昏暗光影里,被人遗失在牢房中的一株白梨花。
而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让她惊讶。
魏楚楚细细打量过她的容色,眼底盛满嫉妒,沉声道:“你就是寒烟凉?”
寒烟凉从铜镜中看着两人。
因为是大婚第二日,所以他们仍旧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裳。
并肩站在一起,当真是金童玉女,登对非常。
她散漫道:“沈二夫人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我要你说出天枢机密!”
“你有审我的资格吗?”
魏楚楚被呛住。
她俏丽的面庞弥漫着羞怒,厉声道:“你只不过是沈府的阶下囚,我作为沈府的少夫人,如何没有审你的资格?!来人,给我上鞭刑,打到她肯松口为止!”
她带来的两个婆子,立刻卷起袖管,不由分说地抄起长鞭。
寒烟凉面色淡淡,只看了一眼沈议潮。
沈议潮避开她的视线。
他也知道楚楚做得不对。
以往楚楚在他面前,总是柔情似水,温柔端庄,别说给人上鞭刑,就连只蝴蝶,她也舍不得拍死。
可是,楚楚到底对他用情至深。
他和寒烟凉共赴**,她吃醋发脾气也是有的,哪怕用鞭刑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也就是一顿鞭刑而已,寒烟凉可是三教九流里厮杀出来的人物,这一点子疼,她稍微忍一忍,不也就过去了?
鞭子争相落下。
皮开肉绽,血珠很快染红了梨花白的襦裙。
少女蜷缩在地,死死咬住唇瓣,微翘的杏眼,始终黑白分明毫无泪意,她盯着沈议潮和魏楚楚,最后甚至松开咬出血的唇瓣,扬起讥讽的弧度。
像是看不起这两人。
沈议潮道不清心中滋味儿。
他再度别过脸,不忍去看寒烟凉。
魏楚楚撒娇般挽住他的手臂:“夫君,你爱的人是我,对不对?”
沈议潮心脏跳得厉害。
他不解那是为何,但为了抚平那股悸动和不安,他面色沉沉地点头:“只有你……”
“砰!”
地牢大门,猛然被人踹开。
黑衣凛冽的将军,面无表情地踏了进来。
他扫了眼蜷缩在地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美人,左眼下的刀疤隐隐狰狞作痛,垂在腿侧的双手,更是暗暗攥紧成拳。
他一字一顿:“谁允许你们,私自闯进我的地牢?”
阴冷的威压,在狭小的牢房中蔓延。
他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雄狮。
魏楚楚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阿,阿兄……”
沈议潮扫视过哥哥的表情,又扫视过浑身是血的寒烟凉,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烦躁和郁闷。
第242章 阿兄和寒烟凉,未免太亲近了些
然而长兄为大。
沈议潮只得勉强压下那些异样而陌生的感受,带着魏楚楚行礼:“给阿兄请安。”
沈议绝只盯着魏楚楚:“魏姑娘好大气魄,刚嫁进来第一日,就插手本将军的内务。怎么,可是迫不及待要在我沈家发号施令了?”
他说话不留情面。
魏楚楚脸颊一阵阵发烫。
她躲到沈议潮背后,没敢应声。
沈议绝脸色阴沉似水,小心翼翼地抱起寒烟凉。
余光瞥向那两个婆子。
她们手里提着长鞭,鞭子上遍布细密倒刺,粘稠血液顺着鞭身滴落,染红了青竹编织的垫子,着实刺眼。
他冷冷道:“拖出去,杖毙。”
两个婆子大惊失色,急忙跪地求饶。
魏楚楚斗胆,小声道:“阿兄,她们是我的陪嫁嬷嬷……”
沈议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血腥孤冷,只一眼,就让魏楚楚惊恐地闭上了嘴。
两个婆子大呼小叫地讨饶,却还是被拖了出去。
沈议绝抱着寒烟凉,要往牢房外面走。
寒烟凉扶着他的臂弯,望向沈议潮。
沈议绝注意到她的眼神,驻足:“你有话要与他说?”
寒烟凉唇瓣染血,笑起来时凄艳绝伦。
她仍旧没有哭,声音甚至比平常还要从容:“沈小郎君,当初与你在一起时,并不知道你已有未婚妻。今日这五十五鞭,算是我对插足你姻缘的赔礼道歉。”
五十五鞭……
沈议潮脸色有些苍白。
她竟然数得那么清楚。
而她这话的意思,像是要与他诀别似的。
他张了张嘴,想挽留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我曾为你算过命。”
“怎么说?”
“烟花短暂,你从姓到名,都算不得吉利。我算出你半生坎坷,今日之灾,想来也在坎坷里面,实在怨不得别人。如果可以,我觉得你或许改个名比较好……”
沈议潮说着说着,变成了小声嗫嚅。
像是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改个名……”
寒烟凉品着这句话,只是笑。
笑着笑着,眼角却泛红得厉害。
魏楚楚要鞭笞她,他若真在意她,想阻拦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反而在事后,让她改个名……
寒烟凉凝视着沈议潮,目光充满同情和怜悯。
她的声音甚至算得上柔和:“沈小郎君,潮水亦是短暂的。潮水退后,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剩下。”
她说完,淡漠地收回视线。
沈议绝抱着她,径直往地牢外面走去。
沈议潮看着他们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人猛然揪住。
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心脏剧痛过后,只余下空荡荡的无力感,仿佛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他有些害怕,紧追两步,忍不住问道:“阿兄,你要带她去哪里?”
沈议绝并未回头:“治伤。”
沈议潮紧紧捏着双拳。
治伤,需要阿兄亲自抱着吗?
阿兄和寒烟凉的关系,未免太亲近了些……
他还想追上去再说几句,却被魏楚楚挽住手臂。
少女眼眸泛红,柔弱道:“夫君,阿兄太过狠戾,直接处死我的陪嫁嬷嬷,半点颜面不给我留……”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沈议绝的坏话。
沈议潮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抱着寒烟凉,消失在地牢尽头。
魏楚楚说完,见沈议潮毫无反应,禁不住跺了跺脚:“夫君!”
沈议潮回过神。
他看了眼魏楚楚的小脸。
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焦躁,丝毫没有安抚她的心情。
他随口敷衍:“还要去主院敬茶,别闹了。”
寒烟凉被沈议绝抱回院子。
因为她没有厢房,他便直接把她抱进了自己的寝屋。
伤痕累累的美人,已经晕厥过去,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他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冷着脸吩咐小厮去外面请医女。
正要先替寒烟凉清洗伤口,指尖落在她的襦裙系带上,触碰到那温软的起伏,他又不适地缩回手。
想叫侍女过来,可他院子里并没有安排丫鬟。
正迟疑之际,小厮匆匆过来,说是新人去前院敬茶了,老爷夫人请他过去一趟,也见见新妇。
沈议绝看了眼寒烟凉,起身离开。
屋门被掩上。
床帐里,寒烟凉缓缓睁开眼。
她望了眼屋门,起身下榻。
五十五鞭,疼是真的疼。
可是没办法,她想留在沈府,她想博得大沈的同情,就得用这种苦肉计。
沈府是沈皇后的后盾。
天枢的势力,不止一次想渗透进来。
太宰沈行书也就罢了,可是他的嫡长子沈议绝何等精明,天枢所有的渗透行动,全部以失败告终,那些暗桩只能勉强成为前院后院的丫鬟小厮,想触碰沈府机密,绝无可能。
没办法,她只能亲自上场。
别人只知道她是天枢首领,却不知道,她也是天枢里面,最善于伪装,最精通机关术的第一密探。
寒烟凉的脑海中,清晰勾勒出沈议绝宅院的构造图。
她的目光落在北面墙壁上。
建筑面积对不上,这面墙壁后面,势必有一个密室。
少女忍着鞭痛,缓步上前,细白如玉的手,轻轻叩击过墙面。
她倾听着墙面后面传出来的响声,又打量过寝屋的摆设构造,密室机关术的设计原图,以线条方式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
十八黄铜僧人的摆件,相当精致。
她居高临下,朝最左边的铜僧伸出手。
正要按下去,却发现僧人的脑袋上,有一根微不可察的毫毛。
是从毛笔上拔下来的。
沈议绝可真谨慎,一旦毫毛不见,他就知道有人动过了他的机关,潜入过他的密室。
寒烟凉仔细拾起那根狼毫毛,按下了铜人。
北面墙壁,缓缓朝旁边移动。
出现在寒烟凉面前的,是挂满铃铛纵横交错的红绳罗网,想悄无声息地穿过红绳,只能仗着轻功跃过去。
明明武功被废,少女却漫不经心地弯起唇角。
裙裾浮动,不过眨眼,寒烟凉轻盈地旋身落在密室里,唇角笑容轻慢,连眼皮都懒得抬。
她掸了掸宽袖,径直走向密室书案。
沈议绝很快从前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