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她罚萧弈跪在床脚
南宝衣含情凝涕地睨他一眼,随即羞赧地别过视线,小声道:“什么如何,听不懂你在问什么……”
“当真听不懂?”
萧弈挑眉,撞了一下她。
南宝衣轻呼一声。
她颤颤挽住男人的脖颈,双颊绯红如桃花,迅速垂下丹凤眼尾,哑着小嗓子娇气道:“比……比从前好很多……”
萧弈满意地笑了。
南宝衣好奇又羞怯地看他:“你是从哪里学的?”
殿外。
荷叶正偷听壁叫,没听见自家姑娘平常那种杀鸡般的“喔喔喔”惨叫,心下踏实不少,暗道摄政王可算是开了窍。
她正要放心离去,刚转身就撞上了十苦。
黑脸侍卫抱着长刀,凶巴巴道:“主子在里面做事,你偷听什么?”
荷叶怕他得紧,连忙垂下头:“我害怕王爷对我家姑娘不好……”
十苦不悦:“我家主子最疼王妃,这半个月以来,每天都前往竹叶馆,花重金向馆里的小倌儿们求取真经,就差亲自坐堂卖肉,这还不叫对王妃好?!”
荷叶:“……”
头顶三个问号。
竹叶馆?
小倌儿?
坐堂?
孤绝高冷的摄政王,这半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
殿中。
面对南宝衣的疑惑,萧弈眸子里快速划过一抹尬色。
他面上淡淡,从容道:“自然是从图册上学来的,娇娇喜欢吗?”
南宝衣咬住下唇,羞赧地点点头。
她也实在是累着了,小心翼翼滚进床榻里侧,扯过锦被正要休息,男人带着茧子的粗糙手掌搭上她的肩头,又从背后贴了上来。
南宝衣受不住,呜咽道:“二哥哥……”
“嗯?”
男人尾音低哑撩人,指尖勾勒过少女的脊骨,带起一阵酥麻。
“我不要了……”南宝衣蹙着小山眉,娇声娇气地威胁,“你,你若敢乱来,我就罚你……”
可她颤成那个样子,声音又软的厉害,听在萧弈耳朵里,当真是半点儿威胁也没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哪怕被南娇娇罚,他也甘之如饴。
萧弈眉眼邪气,附在她耳畔恶劣低语:“娇娇冷落了我半个月呢,得在今天补回来才成……”
荷叶和十苦守在殿外。
从晌午守到午后,又从午后守到黄昏。
眼见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里面才传出萧弈唤水的声音。
荷叶领着婢女们进去伺候,满殿异香,帐幔低垂,烛火昏暗。
她偷眼望去,萧弈挑开帐幔时,自家姑娘窝在锦被里,一只手臂搁在外面,那白嫩的肌肤上……
还要细看,却被萧弈冷淡地盯了一眼。
荷叶吓得要命,急忙恭敬伺候着。
等南宝衣醒来时,已过子夜。
她早已被萧弈抱着沐过身,换了一袭轻软干净的寝衣。
她揉了揉眼睛,瞧见萧弈靠坐在床头翻阅奏章,灯火暖黄,玄色中衣衬得他容貌恰似金相玉质,信手翻页时,好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
可他刚刚发狠时……
南宝衣忽然火从心起,拿枕头砸他。
萧弈也不恼,接住枕头,笑道:“饿不饿?小厨房给你煨了燕窝粥,叫侍女送进来可好?”
南宝衣不肯搭理他。
她理了理垂落的鸦青长发,感受着满身的酸疼,忽然伸出小脚脚,不忿地踹他一脚,哑着小嗓子道:“去地上跪着去。”
萧弈挑眉:“你叫谁跪着?”
他平时在她面前沉稳内敛,可若是不笑,那气势还挺吓人。
南宝衣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默默缩回自己的小脚脚,嗫嚅道:“让你,让你去地上跪着啊……说好了听我的话……”
萧弈看了眼她腿上的痕迹。
小娇娘的肌肤太过娇嫩凝白,他只是稍微亲了亲,稍微捏了捏,就出现很多痕迹。
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他沉吟片刻,合上奏章,竟当真乖乖下榻,跪在了床脚边。
他抬起丹凤眼,拖长语调哄她道:“这样成不成?”
南宝衣抱住绣花枕头。
她没料到萧弈这么听话,心里喜的什么似的,却努力板着小脸教训他:“你今后再像今天这样没有节制,就去寝殿外面跪着去!可记牢了?”
萧弈忍着笑,颔首:“记牢了。”
南宝衣低头,捡起他放在枕旁的奏章,好奇地翻开看了几页。
是边疆送来的,未曾送到楚怀南的御书房,却直接送到了二哥哥的摄政王府,前面几页,还有他拿朱笔批阅的笔迹。
二哥哥,已经开始明目张胆抢夺皇权。
南宝衣对政事不感兴趣,随手放下奏章,忽然想起白日里的信笺还没有读完。
她双腿酸软不便行动,于是支使起萧弈:“去,帮我把西窗矮案上的信笺拿过来。”
萧弈乖乖给她拿来信笺。
交给南宝衣时,指尖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小手。
南宝衣瞪他:“跪回去!”
萧弈“啧”了声,懒洋洋地跪了回去。
南宝衣拆开信,果然是小堂姐寄过来的。
小堂姐的字一如既往的又丑又大,她看得有些费劲儿。
原来小堂姐被小公爷带回长安之后,就以妾侍身份住进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夫人,也就是大雍的长公主,虽然不怎么看得上她,但也没有苛待她,她独自住在别苑,不仅拥有专门的小厨房,还拥有六位厨娘,小日子过得很快活。
虽然镇国公府住着快活,但她如今很有些烦恼,因为小公爷总是缠着她,白天缠着,夜里也要缠着。
小堂姐又请她帮忙拿个主意,到底要不要从了小公爷。
南宝衣看得满头雾水。
珠珠不远千里地寄信回来,居然是问她这种问题!
这样的问题……
她当然应该自己拿主意呀!
更何况信笺一来二去的,在路上得费多少工夫,等她回信寄到,说不定珠珠连孩子都有了!
她翻到信笺背面,瞧见背面还有一行字:
——好好想想怎么回答。若能事成,将来你到了长安,姐夫罩着你,否则的话……
字迹力透纸背、工整漂亮,透着威胁之意。
显然是小公爷趁珠珠不注意,偷偷摸摸写上去的。
南宝衣沉默。
小公爷真不害臊,连“姐夫”都自称上了。
她缓了缓双腿的痛感,扶着床榻,小心翼翼走到西窗边,认真地铺纸研墨,要给小堂姐回信。
萧弈提议道:“我伺候娇娇研墨,好不好?”
南宝衣头也不抬:“你老实跪着。”
萧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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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自己娶的小娇娘,跪着也得宠
萧弈暗道,自打他去了北魏一趟,南娇娇是越发娇蛮凶悍了。
他还记得当年锦官城里,十二岁的南娇娇跑去枇杷院对他献殷勤,她娇娇气气地声称要对他好,甚至不惜为他火中取栗。
后来一有什么好东西,都要专程往他的枇杷院送。
当年的他,真是打死都想不到,那个在他面前娇甜乖巧、一口一个二哥哥的小姑娘,将来有一天竟然会罚他跪。
风水轮流转呀……
南宝衣终于写完信,认真折放进信封,起身望向萧弈,板着小脸道:“我去寄信,顺便去偏殿吃晚膳。你就跪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上榻睡觉。”
萧弈:“……”
他能说什么呢,自己娶的小娇娘,跪着也要宠呀。
他目送南宝衣踏出寝殿。
小娇娘身段窈窕、腰肢细软,走路时还有些艰难,却越发透出几分娇憨风情。
他勾唇一笑,舌尖邪肆地舔了下后槽牙。
与南娇娇春风一度,哪怕是被罚跪,也值了。
他下次还敢的。
南宝衣踏出寝殿,把信笺交给十言,叮嘱他找信使好好送去长安。
她又在偏殿用了两碗燕窝粥。
荷叶过来伺候,八卦道:“王妃,奴婢刚刚和外面的宫女说话,听她们议论,西蛮的公主被正式册封为妃子,听说楚怀南今夜就要临幸她呢。坤宁宫当差的宫女还说,宋柔在外面表现得贤惠大度,回寝殿后可生气了,足足砸坏了三套茶具!”
“多行不义必自毙。”南宝衣解气得很,“宋柔这是咎由自取。”
主仆俩谈论着,一名小宫女从外面进来,紧张地低声道:“王妃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何事?”
“皇上来了,就在王府外面站着。奴婢问他是否要通传王爷,他说不必。可他一直站在那里,瞧着怪瘆人的。”
南宝衣一边净手,一边诧异:“这个时辰,楚怀南应该在金秀烈的寝殿才是,跑到咱们这里,倒是稀罕。”
她拿起帕子擦干净双手,想了想,起了过去看看的心思。
王府外。
宫巷绵长,月色寂寥。
虽是春夜,可婆娑花影倒映在宫墙上,却衬出几分冷清之感。
楚怀南白衣胜雪,独自立在墙根底下,手里提着的宫灯早已燃尽。
南宝衣出来时,他正对着月光出神。
似是听见动静,他望了过来。
南宝衣福了一礼:“深更半夜,皇上怎么过来了?您站在王府外面面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殿下怎么地您了,若是明日被监察御史参上两笔,我家殿下找谁说理去?”
我家殿下……
楚怀南听着,抬手抚上包覆着锦布的左眼。
每次吃醋,这只看不见的眼睛都疼得厉害。
他心中怅然,凝着南宝衣,轻声道:“陪朕走走?放心,就只在摄政王府门前的这条宫巷里走,朕不会把你怎么样。”
南宝衣问道:“陪您走走,您就愿意离开这里?”
楚怀南颔首。
南宝衣与他保持三步距离,慢吞吞走在冗长的宫巷里。
楚怀南负着手,坦诚道:“那日在御书房中,朕对你行凶,是朕不好,对不起。”
南宝衣没吭声。
楚怀南又道:“你大约已经知道,萧弈不仅夺走了国库的控制权,还在朝堂里,逐步架空朕的权力。就连外地的奏章,都是直接送入他摄政王府,而非朕的御书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南宝衣面色平静。
她这人有个缺点,就是护短得厉害。
狼子野心又如何,以下犯上又如何,她管萧弈在外人眼里是怎样的洪水猛兽,在她这里,萧弈就是萧弈,就是那个宠她爱她的二哥哥。
别人说他一句坏话,她心里都会很不舒服。
楚怀南没有继续说萧弈如何。
他眼望明月,低声道:“朕这一生,有太多求而不得的东西。权势,美人,朕统统想要,却统统得不到……”
南宝衣:“哦。”
她敷衍着,心里却道,非是他得不到,而是他不知足。
当了太子还不够,还想谋朝篡位当皇帝。
有了宋柔、程载惜还不够,还想要她。
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小郡主,萧弈已经把谋朝篡位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他迟早会夺走朕的皇位,自立为帝。他如今口口声声说爱你,可是等他当了皇帝,他终究还是会选择三宫六院,三千佳丽。”
楚怀南说着,忽然郑重地转向南宝衣:“四月初八浴佛节,朕和文武百官会前往寺庙祈福。小郡主若是愿意,朕愿意抛舍江山,带你私奔。从今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月色烂漫,花影斑驳。
男人的容貌温润如玉,仅剩的眸子里呈现出阅尽千帆后的从容和澄澈,这一刻,他敛去了所有的野心和歇斯底里,依稀间仿佛又是当初那个为囚犯们求情的温柔太子。
不远处。
宫巷之上,萧弈漠然而立。
他居高临下,将两人的举止和对话尽收眼底。
听见楚怀南撺掇南娇娇私奔,他薄唇勾起一抹讥讽笑意。
私奔……
楚怀南还真敢想。
南宝衣看着楚怀南。
她知道,这厮定然是已经被萧弈逼得走投无路,才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可无论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图谋,她都已不在意。
她本欲转身就走,却又想起楚怀南的父亲曾赐给南家免死金牌的事。
看在先帝的情分上,她回眸:“楚怀南,你若想活下去,就尽快写一封禅位诏书,将皇位让给萧弈。他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主动服软,他会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少女没再往下说,径直往摄政王府走去。
正值春夜,宫里渐渐落起了细雨。
楚怀南独立雨中。
他目送南宝衣远去,右眼悄然泛红,提着宫灯的手,更是青筋暴起。
小郡主可以拒绝他,也可以打他骂他。
但她独独不可以,劝他禅位给萧弈!
美人已是难求,再把江山拱手相让,他楚怀南还算什么男人?
他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他楚怀南,宁死不降!
第242章 娇娇果然馋我
琉璃宫灯跌落在地,碎成了无数晶莹碎片。
楚怀南转身,愤怒地朝宫巷尽头走去。
南宝衣回到寝殿时,萧弈已经先她一步回来,正装模作样地在床脚边跪着。
南宝衣见他还算乖,于是换了寝衣,挑亮灯盏,重又上榻。
她拿起游记信手翻开,看了几页,有些困倦。
她合上书卷,凶巴巴地睨向萧弈:“你白日里折腾了我那么久,今晚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若敢上榻,我还罚你!”
萧弈挑眉。
他看着南宝衣爬上拔步床,信手解开几粒盘扣,刻意露出健硕的胸肌和性感的锁骨,俊脸上却十分温柔,懒洋洋道:“哥哥知道啦。”
南宝衣:“……”
她死死盯着他翻飞解扣的指尖,一阵无语。
这厮在搞什么,当着她的面刻意解开盘扣,仿佛她馋他身子似的!
她羞愤不已,拉上帐幔,不肯再看他。
萧弈只是笑。
夜渐深。
殿外春雨淅沥,南宝衣窝在薄薄的锦被里,从睡梦中被冻醒,略感长夜清寒。
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帐外依旧亮着灯盏,二哥哥跪在床脚边,正安静地翻看兵书。
倒映在帐上的侧颜,英隽高挺,睫影修长。
他跪在冰凉的地上,还只穿着薄薄的的中衣……
她有点心疼。
她迟疑片刻,咬住下唇,慢吞吞撩开帐幔:“上来。”
萧弈合上兵书,抬眸看她,薄唇噙着笑:“娇娇果然馋我。”
“呸!”南宝衣不忿,“不过是怕你染上风寒,还要我早晚伺候……反正你上来之后不许碰我,否则就去书房睡。”
萧弈翻身上榻。
嘴上答应不碰她,却还是熟稔地将这傲娇的小姑娘抱进怀里。
大掌探进她的衣襟,轻拢慢捻,温柔把玩。
南宝衣恼了,拿手肘子使劲儿戳他:“不许……”
萧弈吻了吻南宝衣的脸蛋,温柔保证:“不乱来,娇娇安心地睡。”
南宝衣嘟嘟囔囔地怪他不安分。
小嘴叭叭地念叨着,却终究敌不过困意,在萧弈怀里渐渐入眠。
萧弈把她圈在怀里,一手揽着她,一手翻开兵书。
夜雨敲窗,灯花静落。
南宝衣在睡梦中嗅着山水香和书墨香,睡得十分踏实。
而另一边。
楚怀南失魂落魄地走到坤宁宫,龙袍和发髻已是湿透。
宫女瞧见他,连忙跪地行礼,口呼万岁。
宋柔从寝殿迎了出来,暗暗欢喜:“今夜陛下该去临幸金妹妹,怎么来到臣妾宫里了?可是金妹妹没有伺候好?”
问完,才注意到男人眼底的晦暗与悲痛。
“陛下……”
宋柔连忙上前挽住他的手,吩咐宫女立刻准备沐身的热水,一边拿帕子仔细为他擦拭额间雨珠:“陛下怎么淋了雨?可是宫人没有伺候好?您告诉臣妾,臣妾杖毙了他们!”
楚怀南沉默着。
他垂眸望向宋柔。
眼前女子,容貌清秀,穿戴打扮,都有刻意模仿小郡主的痕迹。
她爱他入骨,可她终究不是小郡主……
楚怀南心中哀痛,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宋柔。
宋柔微怔:“陛下?”
“柔儿……”楚怀南声音沙哑,“萧弈即将谋朝篡位,咱们该如何是好?朕好恨萧弈啊,朕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恨不能亲手送他下黄泉!”
他紧紧抱着宋柔。
泪水滚落,打湿了宋柔的宫裙。
宋柔脸色复杂。
怀南哥哥,定然是在摄政王那里受了委屈。
她细声安抚着楚怀南,与他坐到贵妃榻上,屏退四周伺候的宫女,沉声道:“萧弈手握六十万兵权,咱们不可能与它硬碰硬。唯一的办法,是暗杀。”
“暗杀?”
“四月初八浴佛节,按照惯例,陛下会带领文武百官前往镇安寺祈福。佛门重地,萧弈不会携带太多兵马。如果陛下想杀他,浴佛节那日,是暗杀他最好的时机。”
楚怀南陷入了沉思。
宋柔又道:“当然,为了打消他的戒心,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陛下可以故意表现得懦弱胆怯。再多对萧弈暗示,您是打算禅位给他的。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特意防范陛下,这将大大提高咱们暗杀成功的几率。”
楚怀南接过她递来的热茶。
喝了半盏热茶,被春雨淋湿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他放下茶盏,沉吟道:“镇安寺僧人众多,如果能提前在寺中安插咱们的心腹……将有利于咱们成事。”
“安插几个心腹算什么?臣妾有一计,能方便利落地取萧弈性命。”宋柔微微一笑,“屠杀镇安寺所有僧人,然后让咱们的心腹顶替他们充当和尚,如何?哪怕萧弈再神机妙算,也绝对算不到,整个镇安寺,都是咱们的人。”
楚怀南愣了愣,眸子里渐渐散发出光芒。
他连忙感激地执起宋柔的手:“这主意妙极!柔儿,你可真是朕的贤内助!”
宋柔倚在他怀里,小意温柔。
楚怀南正欲为她宽衣解带,忽然怔住。
宋柔闭着眼等了许久,却没见他更进一步。
她诧异地睁开眼:“皇上?”
楚怀南迟疑道:“柔儿,你的脸……”
宋柔垂眸,笑容羞怯:“这段日子许是燕窝吃多了,臣妾的肌肤越发凝白娇嫩……虽然臣妾的容貌依旧比不得南宝衣殊色倾国,但宫里还是有不少姐妹,称赞臣妾比从前更加美貌……陛下是不是大吃一惊?”
“柔儿,你,你还是照照镜子吧。”
宋柔学着南宝衣撒娇的模样,也咬住下唇,含羞带怯地去看楚怀南,软声道:“太子哥哥,好好的,你叫我照镜子做什么?我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意,我变美,也只是为了取悦太子哥哥……”
纤纤玉手,暧昧地搁在他的肩上。
楚怀南站起身,迅速后退。
他为难道:“柔儿,你,你的脸……”
宋柔终于察觉到不妥。
她迟疑地走到妆镜台前,望向菱花镜。
黄铜镜面中倒映出的女子,长发凌乱披散,满脸都生出了红疹,而且那些红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脸上生长蔓延,看着密密麻麻很是恐怖!
宋柔彻底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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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富可敌国,不如君临天下!
细雨蒙蒙。
金殿对雨,窸窸窣窣,穿淡粉宫裙的少女,跪坐在琉璃青瓦檐下,手捧一盏清茶,盈盈杏眼中倒映出漆黑雨幕。
南景撑伞掌灯,从黑暗深处而来。
他行至金殿前,盯着赏雨吃茶的少女,沉声道:“你叫我来,作甚?你可别忘了,你我的兄妹情分早就分毫不剩!若有所求,我一概不允!”
南胭抬眸,讥讽道:“本宫是太妃,你只是个长驸马,只是本宫的晚辈,照规矩,你甚至该唤本宫一声母妃,本宫有什么地方需要求你?”
南景:“……”
母妃……
他竟然要唤亲妹妹母妃!
男人清峻的面庞上弥漫着羞怒,他不耐烦道:“你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刚刚坤宁宫那边传了消息过来,楚怀南打算在四月初八浴佛节那日,在镇安寺暗杀萧弈。”南胭微笑,“楚怀南也好,萧弈也罢,无论他们谁掌权,对你我而言,都十分不利。当初皇亲贵胄几乎被楚怀修诛杀殆尽,南越皇族只余下一些宗室女。如果,如果楚怀南和萧弈都死了,你猜,谁能继位?”
雨声顺着纸伞梢头,悄然滚落。
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南景的袍裾。
他握着伞柄的手不经意地收紧,盯向南胭的目光复杂至极。
如果楚怀南和萧弈都死了,那么继位的,只能是长公主这一脉。
然而女子不得干政,所以代长公主统率南越的,只能是长驸马。
也就是他……
南景!
南景的心头掀起千层浪,面上努力保持着平静,冷淡道:“他们一个是天子,一个是权臣,你我手中毫无砝码,又怎么能赢得过他们?”
“楚怀南斗不过萧弈的。”南胭放下茶盏,淡定地挽袖添茶,“至于萧弈,我已经掌控了他的致命弱点,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哥哥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登顶那个位置,即可。”
南景迟疑:“我以长驸马的身份临朝摄政,文武百官不会置喙。可若是让我亲自登上那个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他们不会答应。”
“史上朝代更替,没有哪个皇族能延续千年。”南胭抬手,示意他喝茶,“楚家坐得了皇位,难道咱们南家就坐不得吗?富可敌国有什么意思,君临天下,才有意思。”
一席话,犹如夜空中滚过的惊雷,令南景心中再起波澜。
他坐在矮案对面,伸手端茶,指尖却忍不住地颤抖。
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浇到他手上,他眉目晦暗如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
南胭微笑:“哥哥心知肚明,你我在萧弈手中,是讨不到好处的。倒不如孤注一掷,输也就输了,可若是赢了,那可是千秋万代的事,岂不痛快绝顶?”
雨丝细细密密,在皇家园林里起了清寒雾气。
少女的嗓音娇媚细软,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南景咽了咽口水。
他抬眸,南胭表情淡定,仿佛她所说的不是谋朝篡位,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良久,他垂下眼帘,轻轻点了头。
南胭笑逐颜开,立刻为他添茶,真诚道:“哥哥聪慧有余,只可惜事事求稳又胆小怕事。有胭儿出谋划策,哥哥尽管放手去搏,你我兄妹同心,定然其利断金。这天下,总归会是你我的天下。”
南景端起热茶,悄悄看了眼南胭。
少女始终笑吟吟的,保持着风轻云淡的姿态。
可那终究是谋朝篡位的事呀,他做不到像她那么淡定。
他低头喝茶,双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南胭把他的紧张尽收眼底,妩媚的面庞上流露出嘲讽。
南景这样的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也配登基为帝?
她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指望男人是指望不上的。
天底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与其期盼被真龙天子宠幸,倒不如她亲自去坐那个位置。
史上又不是没有女子为帝的记载,别的女子坐得帝位,她南胭,如何坐不得?!
次日。
南宝衣醒来时,萧弈已经洗漱更衣完毕,正要去上朝。
少女趴在榻上,双手捧脸,弯着眼睛道:“二哥哥身姿容貌皆是上乘,可我独独喜欢二哥哥穿官袍时的模样,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时,定然非常俊美。
萧弈捏了下她白嫩嫩的脸蛋:“娇娇从未去过金銮殿,我带你过去玩?”
他说着温柔的话,凤眼中却藏满腹黑凉薄。
楚怀南竟然撺掇他的小王妃私奔……
不报复回去,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南宝衣吃惊地坐起身:“我没有官职,也能去金銮殿吗?会不会被文武百官撵出去?监察御史会不会参奏你不顾礼法有失体统?”
“他们不敢。”萧弈唤了侍女进来,“替王妃梳妆打扮。”
南宝衣兴奋不已。
她特意挑了一身精致的窄袖少年服饰,梳高高的发髻,握着折扇跟在萧弈身后,像是个纨绔风流的贵族小郎君。
她摇开折扇,欢喜问道:“二哥哥,我好不好看?”
萧弈不吝夸赞:“娇娇最美。”
南宝衣笑弯了眼睛,主动牵住他的手,与他往金銮殿而去。
沿途经过的宫女们,纷纷退到旁边福身行礼。
等到两人走远,宫女们忍不住八卦议论:
“不是说摄政王很宠爱摄政王妃吗?怎么转头就牵了一个贵族小郎君的手?他竟有断袖之癖?!”
“天呐!我还打算用美色勾引摄政王的,没想到他竟然有断袖之癖!落在地上的不是花瓣,而是我碎裂的芳心啊!”
“得了吧,还美色,就你那大饼脸,就你那比城墙还要宽厚结实的身子,你想勾引摄政王,人家也承受不住啊!”
“你讨厌!”
萧弈听着背后传来的议论,垂眸看了眼南宝衣。
小姑娘咬着唇儿偷笑。
显然,她认为他被人议论为断袖,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儿。
萧弈不爽,舌尖舔了下后槽牙,忽然将南宝衣抵在宫巷里。
他单手撑在她耳朵旁,捏住她白嫩嫩的下巴,哑声道:“好玩不?”
他的气场如此强大,南宝衣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嫌弃道:“你离我远些……”
第242章 让娇娇体会一把,当权臣的感受
萧弈不仅不离她远些,还当着众多宫女们的面,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唇。
大掌顺势拔下少女的发簪,满头青丝如瀑般垂落。
宫女们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所谓的贵族小郎君,竟然是摄政王妃她自己。
不愧是摄政王夫妇,大清早的就在皇宫里玩角色扮演,真是太前卫了!
萧弈带有惩罚性质般,重重咬了下南宝衣的唇瓣,低声道:“我不喜欢被人传闲话,议论我喜欢谁谁谁。断袖之癖那种谣言,更是厌恶得紧。天下人只需知道,萧弈心里,只爱南宝衣一个,就足够了。”
南宝衣吃痛地捂住唇瓣。
她仰起泪盈盈的丹凤眼。
面前的狗男人又霸道又强势,还凶巴巴的。
她不高兴地推开他:“你还说听我的话,可你总是欺负我!”
萧弈挑眉:“南娇娇,你讲不讲道理?我是为了澄清断袖谣言,怎么就成了欺负你?”
“你亲我,你还咬我!”
面对小姑娘娇滴滴的含泪控诉,萧弈心疼得紧,只得在她跟前微微俯身,指了指自己的薄唇:“那娇娇咬回来,成不成?”
南宝衣:“……”
总觉得他是在变着法子地占她便宜。
她狠狠踩了他一脚,才生气地走到前面去了。
萧弈拍了拍靴履上的绣花鞋印儿,也不恼,习以为常地负手跟上。
宫女们抱着托盘等物什,看得满脸沉醉。
虽然大清早就被喂狗粮,但莫名香甜好吃呀!
那位胖宫女恨不能哐哐撞大墙,激动道:“摄政王妃真是不懂享福!人家也好想被摄政王欺负哦,从天黑到天亮的那种……王爷,来咬人家嘛!”
同行宫女一阵无言。
南宝衣随萧弈来到金銮殿,两人在路上磨磨蹭蹭的,进殿时早朝已经进行了一半。
殿槛外面放置着上百双靴履和罗袜。
南宝衣知道规矩,正式场合,臣子不可剑履上殿。
比如朝会、宗庙祭祀等重要场合,臣子必须褪去佩剑和鞋袜才能进去,以示对皇家的敬重。
像萧弈这种权臣,可剑履上殿,代表他的地位相当的高。
可她不是萧弈,没有剑履上殿的资格。
南宝衣站在殿槛外,拎着宽大的宫裙,忍不住低头蹭了蹭绣花鞋。
她若是褪去鞋袜,脚丫子就会露在外面。
朝堂里那么多男人,她怎么能把脚露在外面呢?
她迟疑地望向萧弈。
萧弈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必脱。”
他说不必,那定然是不必的。
南宝衣毫不客气,满脸好奇地随他进了金銮殿。
殿上的朝臣们,正在议论修筑官道的事。
一部分官员认为应该修筑通往大雍的官道,如此才能促进两国贸易经商往来,但另一部分保守派官员则认为绝不能修筑,否则大雍若是想攻伐南越,行军时那可就太便捷了。
楚怀南静静聆听。
心有所感般抬眸,就瞧见萧弈漫不经心地从殿外踏了进来。
贵族小郎君打扮的少女,娇娇气气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朝四周仔细打量,不时低声问萧弈几句话,俨然很好奇金銮殿里的一切。
楚怀南猛然攥紧拳头。
萧弈,竟然把小郡主带到了这里!
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干政,他这当皇帝的再如何糊涂,也知道不能把宋柔带到金銮殿,可萧弈竟然把小郡主带到了朝会上!
他究竟有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楚怀南右眼痛得厉害。
他抬手捂住右眼,温润的面庞上弥漫着怒意:“萧弈,你怎能带女子进殿?!”
萧弈仿佛没听见他说话。
他身份特殊,金銮殿前方设有专供他坐的金丝楠木大官帽椅。
他不顾百官们诡异复杂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让南宝衣坐上去,温声笑道:“也让娇娇体会一把,当权臣的感受。”
南宝衣兴冲冲坐到大官帽椅上。
椅子很大,她几乎能躺在上面!
少女笑容娇甜,忍不住想起十二岁那年,二哥哥把柳氏的卖身契送到她手上时,她曾做过的幻想:
她穿着华贵的宫裙倚在金銮殿上,那个该死的西厂总督给她捏肩捶腿,总是恶毒捉弄她的成王兄妹伏低做小跪地求饶,满朝世家子弟在殿下排排站供她选婿,萧弈拿着画卷坐在旁边,慈蔼地给她介绍画卷上的皇亲贵胄……
恶毒捉弄她的成王兄妹,已经死于非命。
西厂总督顾崇山,也向她表达了前世的歉意,并远赴北魏。
虽然没有世家子弟排排站供她选婿,但她却嫁给了最值得的人。
南宝衣的眼眶,渐渐泛红。
她抬头凝视萧弈,鼻尖酸涩,满眼泪意。
萧弈的心尖尖骤然生疼。
他蹲在她面前,抬袖替她拭去泪花:“好好的,娇娇怎么哭了?可是这大官帽椅坐着不舒服?”
满朝文武,一脸复杂。
摄政王的大官帽椅坐着还不舒坦,那什么坐着舒坦?
龙椅吗?
南宝衣泪盈盈的:“不是因为椅子。”
“那是因为什么?”
南宝衣不好意思跟他说幼时的梦想,一时之间又憋不出别的理由,余光瞟向离她最近的官员,随口道:“实在是因为这位将军的脚太臭了,熏到我的缘故。”
陈猛:???
他正是陈宵雪的父亲,追随楚怀南背叛楚怀修的将领陈猛。
因为有从龙之功,所以他如今被封为正一品大元帅,在朝堂里相当的有体面。
骤然被摄政王妃贴上“脚臭”的标签,他一张老脸青白交加,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连忙把双脚藏进官袍里。
他羞恼交加,急切地辩驳道:“摄政王妃休要胡说,本官的脚才不臭!你辱没朝廷命官,当心闪了舌头!”
满朝文武的目光,纷纷落在陈猛的脚上。
南宝衣不说还好,金銮殿颇为宽敞,不仔细闻,倒也闻不出什么味儿。
可是一提起了脚臭,陈猛旁边的几名官员,便都下意识仔细去闻。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他们觉得果真闻到了脚臭味儿。
官员们以袖掩面,嫌弃非常:
“陈元帅,你上殿参加朝会,怎么连脚都不洗?你是不是想熏死皇上?成何体统!”
“启禀皇上,微臣要参奏陈猛元帅不修边幅、脏乱不堪、脚臭非常、有辱斯文,不堪为臣!”
祝仙女们端午快乐!
煮粥夫妇和寒沈的故事,在长安展开,快要写到啦
另外历史上能剑履上殿的人都是权臣,部分不得善终(比如梁冀、董卓、侯景),但也有部分乱世称雄(比如曹操、刘裕、萧道成、萧衍)
第242章 温和版的权臣大人
一群监察御史,闻风而动,竟然纷纷参奏陈猛私生活邋遢不堪。
南宝衣听着他们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架势,斥责陈猛是如何如何的脚臭,如何如何的有辱斯文,只觉比听评书还要精彩。
萧弈低声道:“这帮监察御史本就空闲嘴碎,正事不做,整日盯着人家府里,芝麻蒜皮儿的小事都能叫他们参奏半日。”
南宝衣竖起细白小手,轻轻遮挡住唇瓣,低声道:“那他们为何不参奏二哥哥带我进金銮殿呀?”
“他们倒是敢……”萧弈笑容散漫,“不过,我刚当摄政王时,也有两个不长眼的,参奏我以下犯上冒犯皇族。”
“后来呢?”
南宝衣露出吃瓜表情。
萧弈挑眉,简明扼要:“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南宝衣:“……”
懂了!
萧弈垂眸看她,怕她又开始害怕自己,于是捏住她的细白小手轻轻把玩,问道:“娇娇是否觉得我太过残酷血腥?”
“没有呀。”
南宝衣乖巧脸。
这就叫血腥残酷了?
这厮前世砍掉了云袖的双手,还砍掉了一拨刺客的脑袋挂在府门上示威,甚至还拿公主的脑袋当酒器……
现在的权臣大人,已经是温和版的权臣大人了。
萧弈见她不害怕,稍稍放了心。
金銮殿上,陈猛被一群文臣逮着,往死里捶。
那些参奏他的语句华丽精致又似乎很有道理,他一个武将孤零零的又笨嘴拙舌,根本说不过他们!
陈猛快要被捶哭了!
楚怀南也终于临近爆发点。
他是皇帝啊,是南越国的皇帝啊!
他在朝堂上,当然是要指点江山造福社稷。
萧弈和小郡主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为什么他却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去倾听陈猛的脚到底有多么臭?!
他忍无可忍,沉声:“够了!”
满殿的吵吵闹闹,瞬间安静下来。
楚怀南冷冷道:“陈猛不修边幅有辱官员形象,罚俸半年。”
陈猛老脸都要挂不住了,只得红着脸跪倒在地,谢主隆恩。
处理完了陈猛的事,楚怀南盯向萧弈:“萧卿,你携带家眷上朝,是否有违宫规?你眼中,可还有礼仪法度这个东西?女子不得干政,身为男人,再如何宠爱女人,也不应该让她参与朝堂之事,更不应该让她旁听朝廷机密。”
萧弈微笑:“皇上认为,本王的娇娇,坐在这里不合适?”
楚怀南右眼泛红,冷声反问:“难道摄政王觉得合适?!”
萧弈挑着眉,若有所思地望向南宝衣。
半晌,他莞尔:“娇娇坐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就在楚怀南和文武百官,以为他要带着南宝衣离开的时候,萧弈朝南宝衣伸出手。
南宝衣懵懵懂懂的,把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上。
萧弈牢牢握住她的手。
他的身姿高大挺拔,革带军靴,将那袭宽大繁琐的摄政王官袍完完全全撑了起来,行走之间袍裾翻飞,姿态轻松写意而不失高贵。
他牵着的少女,身量只及到他的肩膀,娇小美貌,肤白胜雪,玄黑色的织金襦裙,与他的官袍看起来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在满殿文武的注目中,萧弈牵着南宝衣,漫不经心地踏上九级御阶。
他站在楚怀南面前,居高临下,微笑挑眉:“让开。”
楚怀南:“……”
他坐在龙椅上,脸色渐渐惨白。
他笼在龙袍宽袖里的双手,狠狠捏成了拳头,指甲刺破血肉,掌心血肉模糊也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萧弈,叫他让开……
叫他,从龙椅上让开……
满朝寂静。
楚怀南慢慢仰起头,死死盯着萧弈:“你叫朕,让开?”
萧弈背对着文武百官,薄唇噙起恶劣弧度:“是啊,本王叫你,让开。是你说本王的娇娇坐在那里不合适,本王左思右想,这大殿上除了本王的官帽椅,就只有你的龙椅了。烦请皇上,让开。”
昨夜,楚怀南撺掇他的娇娇与他私奔。
不叫楚怀南长点记性,他还真以为南越是跟他姓的。
楚怀南掌心的血液汨汨涌出,染红了明黄宽袖。
他睚眦欲裂,一字一顿:“你叫朕,让开?!”
萧弈已是不耐烦。
南宝衣小脸纯真,好声好气地重复:“是啊皇上,您已经问了两遍啦,我家殿下,确实叫您,让——开!”
她似乎生怕楚怀南听不明白,刻意加重了“让开”两字。
楚怀南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双肩却止不住地轻颤。
右眼中渐渐涌出泪水,他沉默着,俊脸绷得很紧。
他闭了闭眼。
似乎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他终于慢慢站起身,退到龙椅旁边。
他面朝文武百官,一行清泪,顺着他完好的右眼滚落。
群臣的心头,顿时滋味儿复杂。
可是萧弈就站在那里,朝臣们别说指责他,他们就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惹恼了这尊杀神。
他们只得同情又怜悯地望着楚怀南。
然而那种目光,却不过是令楚怀南更加煎熬罢了。
萧弈格外大方地指了指龙椅:“娇娇坐。”
南宝衣一向是个不喜欢客套的。
她从未坐过龙椅,立刻就欢欢喜喜地坐了上去。
龙椅很高,少女笑靥如花,晃悠着小脚脚,抬起白嫩圆润的下巴,霸气地抬手道:“诸位大人,你们有正事尽管议论,千万不要被我影响啊。别跟我客气,若是议论的喉咙干了,我叫人给你们准备茶水点心啊!”
百官表情复杂。
摄政王妃,还真是……
体贴啊!
碍于萧弈的威慑力,他们不敢置喙半句,只得继续一开始的议题,就是否应该修筑通往大雍的官道而争执。
满殿闹闹哄哄时,楚怀南低声道:“摄政王是在报复朕?”
萧弈微笑:“听不懂陛下的话。”
“朕昨夜劝小郡主与朕私奔,你生气了,所以刻意报复朕……”
楚怀南声线低沉。
而他说完,又想起昨夜,宋柔让他想办法让萧弈放松警惕的提议。
他逐渐平静:“萧卿,朕已经知错。美人是你的,从今往后,朕绝不敢染指分毫。南越江山,萧卿若是喜欢,也尽管拿去。朕,愿意禅位于你。只求你,别再像今天这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朕的颜面。”
第242章 自己不像个人,就别怪别人把你当畜生
萧弈把玩着腰间佩玉。
面对楚怀南的低声下气,他散漫道:“皇上说的什么话,你我是君臣,尊卑有别,你怎能禅位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逼迫你。”
楚怀南垂着眼帘。
今日,他被萧弈从龙椅上撵了下来。
如果这还不叫逼迫,那什么才是逼迫?
萧弈……
欺人太甚!
他忍了又忍,好在只要一想到四月初八浴佛节那日,就能叫萧弈知道他的厉害,因此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只紧紧抿着唇,没再多言。
金銮殿上的争执,越发激烈。
南宝衣看了个新鲜。
她还以为朝堂是什么端庄严肃的地方,结果这群朝臣拉帮结派闹闹哄哄,你抖出我有两个私生子的丑闻,我曝光你偷偷养了外室,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模样,与菜市场讨价还价的主妇们也没什么区别。
她听了好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
她扯住萧弈的袖角,小声道:“二哥哥……”
萧弈知道小姑娘这是腻味了。
他靠在龙椅旁,对群臣从容道:“自古来,对大国而言,最忌讳锁国闭关,自堵耳目。修筑两国官道,有利于双方贸易往来,互通有无,进行文化和器械方面的交流,可谓利大于弊。官道一事,本王倾力支持。诸位,谁还有异议?”
满殿闹闹哄哄,瞬间安静下来。
萧弈支持的东西,谁敢反对?
百官唯唯诺诺,没敢再言其他。
萧弈牵着南宝衣的手,径直离开金銮殿。
他们走后,官员们纷纷望向楚怀南。
他们的皇帝,孤零零站在御阶上,神情犹如丧家之犬。
半晌,大内总管提着拂尘,小声提醒道:“皇上,摄政王已经走了。”
楚怀南沉默着,没去坐那张龙椅。
他缓缓坐在了御阶上,抬手捂住面颊,当着百官的面,声音几度哽咽:“佞臣如此,朕算什么皇帝……”
官员们缄默不语。
有点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出来,萧弈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势在必行,不过是早晚而已。
他们同情皇帝,却终究无能为力。
殿外。
南宝衣随萧弈绕过游廊,好奇道:“二哥哥允许设两国官道,是不是在为将来做打算?”
南越曾是大雍的领土,却在两百多年前私自割据为王。
二哥哥有收复天下的志向,他会带着南越回归大雍。
修筑官道,有利于加强大雍对南越的管辖。
萧弈刮了下她的鼻尖儿,不答反问:“刚刚的龙椅,娇娇坐得舒不舒服?若是喜欢,哥哥明日还带你来坐啊。”
南宝衣失笑:“如果我明天还来,估计楚怀南得疯掉。”
两人边走边说话,穿过游廊拐角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名宫女。
南宝衣记性好,记得她是宋柔的贴身女官。
那女官福了一礼,恭声道:“摄政王妃,我们娘娘有请。”
南宝衣望了眼门窗紧闭的抱厦。
她莞尔一笑,道:“带路吧。”
萧弈正要跟上,女官提醒道:“王爷恕罪,皇后娘娘只邀请了王妃一人,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要说,王爷一介外男,恐怕不方便入内。”
萧弈征询般望向南宝衣。
南宝衣安抚着摸了摸他的宽袖,仰头道:“我去去就来。”
她随女官踏进抱厦。
抱厦里,熏着清幽花香,四周细密竹帘垂落,使得这里颇显暗淡无光。
宋柔静静站在窗边。
南宝衣望了眼她手边的檀木花几,花几上摆着两只白玉小罐,正是她送给宋柔的珍珠膏。
她收回视线,微笑着轻摇团扇:“皇后娘娘请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宋柔缓缓转身。
少女好不容易白嫩的肌肤,遍布红疹,密密麻麻凹凸不平,还有些地方流了脓血,一眼看去很是瘆人。
南宝衣吃惊地以扇掩面,只露出亮晶晶的丹凤眼:“天啦,皇后娘娘,这才一日不见,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中毒了?!”
宋柔愤怒不已,胸口起伏得厉害。
南宝衣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无辜地问她怎么了?
昨夜,她脸上突然就起了红疹。
原本打算宿在她那里的怀南哥哥,避之犹恐不及,连夜去了西蛮公主金秀烈的宫殿,把她独自抛在了坤宁宫,令她沦为后宫笑柄!
这都是南宝衣的错!
她抓起白玉小罐,猛然砸向南宝衣的脸!
南宝衣机敏避开。
宋柔却紧跟而来,一手揪住她的发髻,一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贱人!”
她怒骂:“本宫命御医仔细检查过,你送本宫的珍珠膏里面,放了十足十的铅白。这东西是毁人肌肤的东西,你这恶女,你就是想毁了本宫!”
南宝衣垂着修长卷翘的睫毛。
她的脸被打得偏到一侧,白嫩脸颊上清晰可见鲜红指印。
她缓缓睨向宋柔,红唇弯起凉薄弧度:“皇后娘娘,你打我,我很疼诶……”
宋柔眉目阴鸷:“你的疼,不及本宫万分之一!”
她还要再给南宝衣一巴掌,刚抬起手,就被少女轻而易举地捏住腕子。
南宝衣眼疾手快,恶狠狠还了她两巴掌。
宋柔猝不及防。
她被扇得迅速后退,后背撞上花几,顶着红肿的双颊,不敢置信地盯向南宝衣:“你敢打本宫?!本宫是皇后——”
话未说完,南宝衣飒然上前:“打的就是你!”
她拽住宋柔的发髻,迫使她在自己面前弯下腰,居高临下地嘲讽:“大厦将倾,我管你是皇后还是皇帝,你们算什么东西?!”
她拖着尖叫的宋柔,大步踏出抱厦。
抱厦临水。
她蹲在水边,直接将宋柔的脑袋摁进水里,讥笑:“嫌弃我的珍珠膏,骂我是恶女?宋柔,你勾结外邦屠杀百姓的时候,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被关在藏经阁,你教唆程载惜带着老嬷嬷们去折磨我的时候,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像个人,就别怪别人把你当畜生!”
宋柔打不过她。
她拼命挣扎,被迫喝了好多冷水。
四周的宫女们惊呆了,一时之间竟也忘记上前拉架。
萧弈静静看着南宝衣。
在他赶赴北魏的时候,小姑娘心里,滋生了恶。
明明是自家小王妃在欺负别人,可他却心疼他的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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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我没有那个癖好
眼看着宋柔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萧弈终于出声:“娇娇。”
南宝衣回过神。
注意到宋柔快要溺死,她松开手,连忙退到萧弈身边。
她挽住男人的手臂,泪盈盈地仰起头,丹凤眼红红的,像是可怜巴巴的兔子:“二哥哥,皇后娘娘欺负我!”
四周宫女:“……”
她们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摄政王妃,又看了看趴在地上,正吐水喘息的皇后娘娘。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萧弈抬手,轻轻碰了碰少女白嫩的脸颊,那里赫然留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配合着小姑娘泪凝于睫的小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
他眉眼晦暗深沉。
宋柔……
很好。
他心疼得紧,低声道:“疼不疼?”
“疼!”
南宝衣倚靠在他怀里,委屈得厉害。
萧弈亲亲她的眉心,牵起她的小手:“先回王府给你上药。”
之后,再找宋柔算账。
“可是……”
南宝衣迟疑地望向宋柔。
宋柔心底一咯噔,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南宝衣无辜道:“可是,我不知道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让她生气到使劲儿掌掴我,甚至还骂我是贱人。二哥哥,我是不是特别招人嫌啊?”
小姑娘逮着宋柔不放,萧弈便知道,她这是要自己帮她出气的意思。
他连个正眼也不愿意给宋柔,冷淡地吩咐十言:“去转告楚怀南,宋柔言行无状,欺辱本王内眷,着废去后位,贬为浣衣局宫女。”
宋柔猛然睁大眼睛。
她不敢置信:“萧弈?!”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萧弈何德何能,说废了她就废了她?!
萧弈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他揽住自家小娇娘的腰肢,从容离去。
宋柔气到浑身发抖,浑身的血冲上了头,心肝肺烧得厉害。
她紧追两步,却被十苦带着暗卫拦住。
十苦高冷道:“皇后娘娘——哦不,宋姑娘,我家主子离京的时候,你可没少欺负我家王妃。这啊,都是报应!”
报应……
宋柔双眼含泪,脱力地跌坐在地。
她眼睁睁目送南宝衣远去,死死咬住唇瓣,不肯嚎哭出声。
她,还没有输!
四月初八浴佛节,只要怀南哥哥暗杀萧弈,她就仍然可以恢复后位,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她泪流满面,却张狂地大笑出声。
摄政王府。
南宝衣跪坐在西窗下,偏着脸让萧弈上药。
萧弈从药箱里拿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的脸蛋上:“还疼不疼?”
南宝衣嘟囔:“一开始就不怎么疼。我只是觉得挨了巴掌,若不叫唤哭闹几声,岂不是白白挨了这一巴掌?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懂的。”
萧弈低笑。
果然是南娇娇的作风。
他仔细涂好药膏,开始收拾药箱。
南宝衣捧着小脸,沉吟道:“二哥哥今日在朝堂上落了楚怀南的颜面,又擅自废去他的皇后……楚怀南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想办法报复二哥哥?他那个人,一向气量狭小。”
“跳梁小丑,无足挂齿。”
萧弈合上药箱。
他的姿态是那么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南宝衣从来信他。
她悠闲地取出一册画本子,开始认真翻看。
萧弈难得见她主动读书,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长安风物志》。”小姑娘头也不抬,伸手从白瓷圆盘里拣起一块花糕,“讲长安流行的首饰、衣裙和游戏,还有各家特色商铺。我琢磨着既然要去长安,总得做好事前功课才成。”
萧弈:“……”
他静静看着小姑娘边吃花糕边读书。
提前做好功课,难道不应该是指提前了解长安势力构成,朝堂流派划分,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那种吗?
为什么倒是提前研究起了长安的吃喝玩乐。
他们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南宝衣吃完一块花糕,饶有兴味地翻了一页:“大雍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仅女子们爱打扮,男子们竟然也流行敷粉涂朱,甚至还有贵族郎君喜爱穿女子衣裙,出门逛街游玩!”
她好奇地瞅一眼萧弈。
萧弈正色:“我没有那个癖好。”
说完,却见小姑娘眼里划过一抹失望。
萧弈:“……”
他不穿女装,竟然让南娇娇感到失望?
他拿这小姑娘没办法,在她对面跪坐了,拿出奏章批阅,随口建议道:“与其看风物志,倒不如多看看大雍的史书。对你融入长安贵族圈子,会很有裨益。”
“我偏要看风物志。”南宝衣正儿八经地研究起长安贵族小娘子的穿戴打扮,志向很是远大,“我要成为长安城时尚圈子里的弄潮儿。”
弄潮儿……
萧弈忍着笑,只得随她去了。
春日多雨。
黄昏时分,乌云遮蔽了天际。
潇潇暮雨随夜色笼罩了皇宫,宫女们提前燃起宫灯,一排排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散发出柔和光晕。
浣衣局。
被贬为宫女的宋柔,早在晌午时分就被丢到了这个地方。
她独立雨中,肌肤正在逐渐溃烂。
她死死盯着紧闭的宫门,苍白的唇瓣无意识地呢喃:“怀南哥哥……”
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破旧的宫门缓缓打开。
撑伞掌灯出现的男人,身穿明黄龙袍,左眼包覆着锦布,腰间佩玉,容貌温润雅致。
宋柔黯淡的杏眼,一点点地亮起。
她喜极而泣,连忙奔向楚怀南,哽咽大喊:“怀南哥哥!”
她紧紧抱住楚怀南的窄腰,小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哭得声嘶力竭:“我就知道怀南哥哥一定会来探望我……”
楚怀南脸色平静。
萧弈,不仅自封摄政王剑履上殿,还废了他的皇后,让他的女人,跑到浣衣局这种破烂地方,给整座皇宫的人浆洗衣裳。
可是,他连说一声“不”的资格,都没有。
男人痛苦地闭了闭眼。
大掌轻抚过宋柔的后脑,他低声道:“对不起,是朕没用。”
宋柔泪流满面,慢慢摇头:“萧弈的错,柔儿怎会怪罪到怀南哥哥头上?只盼着四月初八那日,怀南哥哥能诛杀萧弈,才不枉柔儿受这番委屈。”
楚怀南垂下眼帘。
他注视着宋柔,少女的面容丑陋狰狞,几乎不堪入眼。
第242章 二哥哥还会画眉?
他缓声道:“柔儿可还记得,昨夜对朕说的话?你让朕隐忍,让朕想办法,叫萧弈降低戒心,然后趁其不备,在佛寺中诛杀他……”
宋柔点头:“柔儿记得!”
“朕今日左思右想,世上唯有两物,可以消除萧弈对朕的戒心。”
“哪两物?”
楚怀南放下纸伞和宫灯。
他从宽袖中取出一物。
宋柔还没看清楚,男人突然揽住她的肩膀,将刚取出的锋利匕首,深深扎进了她的小腹。
血液悄然涌出。
宋柔弯着腰,紧紧抱住楚怀南的手,双眼骇然地盯着漆黑雨幕。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面如金纸,嘴唇颤抖,双眼满含不敢置信,怔怔仰起头,凝视自己的夫君。
宫灯被雨水浇灭。
楚怀南的脸,笼在黑暗里。
雨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滴落在宋柔的脸上。
他未曾低头,平静地注视着远处黑暗,低声道:“你的尸体,和我的尊严。”
话音落地,他又朝宋柔的小腹捅了几刀。
污血,从宋柔嘴角渗出。
她喘息着,慢慢跪倒在地。
楚怀南收了匕首,宋柔仰躺在湿润的泥土之中,雨珠落在她的瞳孔里,顺着眼角缓缓滚落,她的目光逐渐涣散,唇角竟然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却不知是欢喜,还是自嘲。
楚怀南在她身边蹲下,温柔地轻抚过她的眉眼。
他声音温醇:“柔儿爱朕入骨,定然愿意为朕牺牲性命,是不是?
“四月初八,朕暗杀萧弈之后,必定重揽大权。朕答应你,到那个时候,朕一定追封你为皇后,好不好?”
男人俯首,含笑吻了吻宋柔的唇。
次日清晨。
今日朝廷休沐,萧弈陪着南宝衣,多睡了片刻。
起床时,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落着春雨。
伺候萧弈和南宝衣洗漱更衣时,云袖禀报:“王妃、王爷,皇上在咱们王府外面跪着,已经跪了半宿……皇后娘娘,不,宋姑娘也在。”
萧弈张开双臂。
侍女小心翼翼为他系好嵌玉金腰带。
他垂眸理了理宽袖,淡淡道:“他跪在外面做什么?”
“奴婢不知。”
南宝衣挑了一只牡丹攒珠金步摇,美美地戴在云髻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弈按住她的薄弱的细肩。
他俯身,从妆镜台上拿了螺子黛:“娇娇还没画眉。”
说着话,一手托起少女白嫩的下颌。
他垂着眼帘,手法熟稔地为她描眉。
南宝衣莞尔:“二哥哥还会画眉?”
萧弈勾着薄唇:“惊喜吗?”
他在竹叶馆时,跟那些小倌儿可不止学了床笫之间的东西。
闺房之乐,夫妻情趣,都多多少少地学了点。
女子的眉形数不胜数,有柳叶眉、小山眉、云纹眉、蝶翅眉等等,他瞧着分明都差不多,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才能一一分辨清楚,又花了多少时间刻苦练习,才终于画得稍微像点样子。
十苦的眉毛都被他画秃了。
“好了。”
他放下眉黛。
南宝衣连忙望向铜镜。
镜中少女,画着精致的小山眉,眉黛由深入浅,匀净婉约。
她笑道:“我竟不知,二哥哥还有这等手艺!那你再帮我瞧瞧,今日这眉妆,该搭配哪种颜色的口脂?”
她掀开锦盒。
二十六盒口脂,整整齐齐呈现在萧弈眼中。
萧弈:“……”
他刚学完画眉,还没开始学口脂呢。
而且这些个口脂,他一眼望去分明都是一样的红色,不懂南娇娇为何要买这么多盒,每天早上还非得搜肠刮肚地挑一盒出来,不嫌累得慌吗?
面对南娇娇期盼的眼神,他沉吟良久,试探性地拿起一盒:“这个?看起来似乎比别的口脂要粉嫩些,而且亮晶晶的。”
南宝衣:“……”
她嫌弃:“这种亮粉色,涂在唇上会很诡异的,还会显皮肤黑。再加上亮晶晶的光泽度,一个没处理好,就像是吃了猪肘子忘记擦嘴,妆容又脏又油。”
萧弈:“……”
他不解:“既然如此厌恶,为何还要买回来?”
南宝衣咬了咬下唇。
她爱惜地用手臂圈住二十六盒口脂,很认真地回答:“虽然有的颜色确实不好看,但集齐所有口脂色号,是独属于女人的成就感。”
萧弈无言以对。
虽然不明白为何集齐口脂色号会有成就感,但女人的银钱,果然是最好赚的。
南宝衣坐直了,嘟囔:“你倒是帮我挑一盒口脂呀!这么多好看的颜色,难道就没有你中意的吗?”
萧弈扫了眼二十六盒口脂。
他指向分量最少的那盒:“这个。”
南宝衣笑逐颜开:“二哥哥真有眼光,我最欢喜那个颜色!”
说完,照着镜子,美美地给自己涂口脂。
萧弈扬了扬唇角。
那盒口脂分量最少,证明南娇娇平日里用的最多,那必然是她最喜欢的颜色,选它,绝对不会出错。
南宝衣终于梳妆打扮妥当,随萧弈一道踏出摄政王府。
春雨淅沥。
她被萧弈揽着腰肢,站在他的伞下。
皇家园林里水雾弥漫,桃花结着厚厚一层淡粉花苞。
摄政王府的门槛外,楚怀南跪在青砖上,姿态极为卑微坦诚。
他身边放着宋柔的尸体。
尸体僵化程度逐渐往全身扩散,凝结的血液使得皮肤泛黑,南宝衣判断她大约死了半日。
她抬袖掩住口鼻,丹凤眼中掠过惊异。
二哥哥只是罚宋柔去浣衣局充当宫女,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死了?
像是为了解答她的困惑,楚怀南正色道:“宋柔以下犯上,不仅辱骂摄政王妃,甚至还掌掴了她。小人一时气不过,因此取她性命,带着她的尸体来向摄政王和摄政王妃请罪。”
南宝衣更加惊异。
楚怀南是皇帝,却自称“小人”!
而他,竟然为了向二哥哥投诚,亲手杀了他的发妻!
宋柔待他忠诚不二,还屡次三番为他出谋划策,他竟然说杀就杀!
他在玩哪一出?!
宫巷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宫女宦官,听见楚怀南这番话,纷纷惊讶地窃窃私语,对着楚怀南指指点点争相议论。
而楚怀南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竟然恭敬地以头磕地长跪不起,恭声道:“小人愚钝,不堪为帝。摄政王英明神武,才智双全,小人愿意禅位于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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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粉嫩,这厮只知道粉嫩
跪在他身后的大内总管,立刻将传国玉玺高举过头顶。
南宝衣更加疑虑。
从前楚怀南要死要活地抢夺江山皇位,如今却像是改了性子,竟然愿意主动禅位给二哥哥。
难道是她那晚劝说他的那席话,起了作用?
还是说楚怀南自觉斗不过二哥哥,所以选择主动投降?
她迟疑地望向萧弈。
萧弈撑着纸伞,穿一袭暗红花翎纹圆领锦袍,革带军靴,眉眼英隽,始终保持着淡漠神情。
他淡然道:“君臣有别,皇上跪在微臣的府门前,着实折煞微臣,还是快快请起为好。微臣忠于南越,忠于皇上,禅位这种话,今后莫要再提,以免伤了你我君臣情意。”
他表面上说的好听,可是却依旧如松楠般站在原地。
他任由楚怀南跪在他跟前,不避也不躲。
楚怀南抬起头,满脸羞愧:“从前,小人被名利权势所困,又被宋柔从旁挑唆,做出了很多丧心病狂之事,甚至还险些伤害了摄政王妃。如今小人已经彻底悔过,不是我的东西,纵便费尽心机,也仍旧不是我的……”
细雨绵密。
楚怀南忽然越过门槛,谦卑地膝行至萧弈脚边。
他深深俯下身,双手捧住萧弈的左脚,虔诚而卑微地亲吻他的脚面,恭声道:“小人自知才疏学浅、德行有失,不堪为帝。所以小人是真心实意想请摄政王登基称帝,只有在摄政王手里,南越才能更加强盛富庶。”
南宝衣看得目瞪口呆。
吻靴礼,是所有礼节之中最隆重的礼仪。
多在北方异族中流行,往往是低贱的奴隶亲吻贵族的靴履和脚面,以示对对方的敬仰和顺从。
可是楚怀南……
竟然如此放低身段!
他是真的悔过了,还是在图谋什么?
萧弈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亲吻他鞋面的楚怀南。
过了片刻,他淡淡道:“皇上不必如此。”
楚怀南姿态谦恭:“摄政王称呼小人怀南就好。小人已经传旨下去,今后所有的奏章,都会送到摄政王府。至于早朝,也会在王府厅堂召开。只要王爷想,随时都可登基称帝。小人别无所求,只求摄政王留小人在身边,伺候王爷饮食起居,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萧弈勾起薄唇。
想靠着放低姿态接近于他,取信于他?
楚怀南的心思,还真是不加掩饰。
他眉目温柔:“皇上这又是何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逼迫你……”
“岂能如此?”楚怀南越发恭谨,“小人会告诉群臣,一切都是小人自愿的。”
细雨寒凉,他淋了大半日的雨,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萧弈哂笑:“皇上好生回去修养着吧,万一熬坏了龙体,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都得找本王算账。你若觉得本王操持国事辛苦,非得在旁伺候,等你病愈再来就是。”
楚怀南连忙称是。
萧弈握住南宝衣的手,带着她往寝殿走。
楚怀南立刻高声道:“恭送摄政王、摄政王妃!”
南宝衣回眸。
楚怀南拜倒在青砖上,以头贴地,姿态虔诚。
她心中发毛。
终于回到寝殿,她才好奇地问道:“二哥哥,楚怀南当真愿意效忠于你?他这转变也太突然了,难道是昨日在金銮殿上,被你刺激得狠了?”
萧弈在窗畔坐了,随手翻开奏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着吧,四月初八浴佛节那日,有的热闹。”
南宝衣好奇:“四月初八那天,会发生什么?”
总觉得二哥哥像是什么都知道。
萧弈笑而不答,显然是不愿意告诉她。
“小气。”
南宝衣不爽。
她跪坐到矮几旁,整理过散落在地板上的繁复裙裾,继续认真研读长安的风物志,顺便叫荷叶帮她染指甲。
她细细观看长安贵妇们的衣裙图式,指着其中几件道:“听说这些上襦和罗裙,都是今年长安最流行的款式,我瞧着也好看。让布庄的绣娘做几身出来,只是布料得用最好的,花纹也得绣得更精致才好。”
荷叶调着染指甲的凤仙花汁,笑着应下。
萧弈从奏章中抬起头:“怎样的衣裙,给我看看?”
南宝衣小气地掩上图册。
她脆声道:“我问你浴佛节的事,你不肯与我说,我为何还要给你看衣裙款式?看你的奏章去!”
萧弈坐到南宝衣身旁,大掌轻抚过她单薄的细背:“娇娇生气了?”
南宝衣低头翻书,不肯搭理他。
萧弈哄她道:“朝堂之事,无关紧要。娇娇若是感兴趣,浴佛节那日,我带你去镇国寺看热闹就是。”
南宝衣稍作权衡。
南家人一贯爱热闹,有热闹看也是不错的。
少女弯了弯眼睛,欣然应允。
萧弈又撵走荷叶,亲自调制凤仙花汁:“娇娇肤白胜雪,指如葱根,凤仙花汁需调得粉嫩些,才能衬托出娇娇双手的美。”
南宝衣悄悄翻了个白眼。
粉嫩,这厮只知道粉嫩!
她双手捧着小脸,表面上嫌弃等待,可是望着萧弈认真的侧颜时,朱唇却止不住地上翘。
她嫁了个体贴的好夫婿呀!
萧弈调好凤仙花汁,执起南宝衣的手细细观看。
她的指甲蓄了两月,已有小半寸长,洁白而干净。
他由深入浅地为她染上凤仙花汁,又命侍女取来一匣珠玉琳琅,从里面仔细挑了细小的淡粉珍珠、红宝石等物,一颗颗仔细穿在少女的指甲上,以作妆点,当真是“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镶嵌了红宝石和细珍珠的指甲,自然是做不成活儿的。
可南宝衣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连洗漱都有人伺候,是南越当之无愧的顶级贵妇,本就无需干活。
她美美地欣赏着新指甲,赞叹道:“真好看……将来二哥哥若是不当权臣了,可以去市井间开一座胭脂铺。二哥哥生得英俊,手艺又好,当街为贵妇们描眉梳妆染指甲,生意肯定很好。”
萧弈合上宝匣:“不是我手艺好,而是娇娇的双手生得美。我之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
更何况,让他为别的女人描眉梳妆,他实在嫌弃。
第242章 天下是你的,你却是我的
南宝衣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她张着细白小手,欢喜地去找荷叶她们炫耀自己新做的指甲。
……
接下来的两日,摄政王府越发热闹。
因为楚怀南主动放权的缘故,朝臣们每天都会来王府商议国事,甚至有人嘲讽,盛京城的官员如今只知摄政王府,而不知御书房。
萧弈处理政事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适合那个位置。
这日朝臣们散场之后,他还在书房批阅奏章。
南宝衣坐在屋檐下,抱着阿弱,一手拿着鲜嫩的桃花枝,仔细教他辨认:“这是花花,花花好不好看?”
小家伙粉雕玉琢,奶声奶气地模仿:“花花!”
南宝衣惊喜。
阿弱的学习能力太强悍了,这就学会新词儿了。
阿弱伸出胖乎乎的奶白小手,去摸桃花:“花花,性本善……”
他整日听夫子念叨《三字经》,潜移默化就学会了几句。
南宝衣被逗笑:“花花性本善?你知道性本善是什么意思嘛?”
阿弱懵懵懂懂地摇着小脑袋。
南宝衣便仔细地跟他解释,不时偷偷瞄一眼古籍注解,现学现卖,磕磕巴巴地把古人各种博古论今引经据典的批注也讲解了一遍。
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春阳倾斜,照落在少女的裙裾上。
楚怀南穿过游廊而来,远远就看见这副温柔的画卷。
仅剩的右眼中掠过羡慕和妒忌。
原以为小郡主千娇百媚,只适合当宠妃。
没想到,她也能静下心教导孩子。
如果当初小郡主跟了他,他们有了小皇子,她是不是也会这般耐心地教导小皇子,当一位贤妻良母?
这般娇娘,真想娶回家中……
他想着,行至南宝衣身边。
他俯身,拿起拨浪鼓逗阿弱,嗓音温醇:“‘人之初,性本善’,话虽如此,但一些大家却认为,人之初,性本恶,比如荀子就是这般认为的。人生来便有欲念,人无法逃避自己的欲念,便因此催生出无数恶念。所以,人之初,怎能性善?”
南宝衣皱着白嫩小脸。
她护住阿弱,低声道:“阿弱还只是个孩子,你为何要与他说这种话?”
“不过是举一反三罢了。”楚怀南放下拨浪鼓,“做学问,本就不应该只局限于一种观点。”
南宝衣不悦,反问道:“那么皇上如今,是善是恶?”
她问完,后知后觉地看见楚怀南穿着粗衣布衫,打扮得非常简朴。
她挑眉:“你的龙袍呢?”
“我说过,我已经幡然悔悟,我愿意禅位于摄政王。龙袍那种东西,自然不会再碰。小郡主,我如今甘愿当王府侍卫,甘愿鞍前马后地伺候摄政王。这是我悔过的态度,还望你和王爷能够原谅我。”
楚怀南低声下气,姿态温润。
可南宝衣心中,仍旧毛毛躁躁。
她不信一个为了皇位汲汲营营十几年的男人,能够在短短几天内突然改过自新。
她更愿意相信,楚怀南正酝酿着新的阴谋。
楚怀南朝她拱手行了一礼,温声道:“我该去向摄政王请安了。”
南宝衣目送他踏进书房,起了些好奇心。
她把阿弱交给荷叶,提起裙裾,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书房。
萧弈手提朱笔,正在批阅奏章。
楚怀南行过大礼,温和地侍立在桌案旁,亲自挽袖研墨:“两天前,小人曾说过余生甘愿效忠摄政王。这两日养好了风寒,特意过来侍奉摄政王。王爷一日不肯接受皇位,小人便一日不肯离开摄政王府。”
他说得情真意切,俨然唯萧弈马首是瞻。
萧弈批完手里的折子,睨向他:“本王对皇位,着实没什么兴趣。但对皇上新近册封的妃子金秀烈,却有那么点意思。如果本王让你把金秀烈送到这里,你也心甘情愿吗?”
楚怀南毫不迟疑,振袖拱手:“伺候摄政王,是金秀烈的荣幸。请王爷稍作等待,小人这就去请她前来。”
“楚怀南,她可是你的女人。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你舍得?”
楚怀南正要跨出门槛。
他的脸笼在阴影中,声音听起来却仍旧谦卑清越:“摄政王与别的男人又怎能一样?小人的妻妾能够伺候您,是她们的荣幸,更是朕的荣幸。”
他走后,萧弈把玩着朱笔,丹凤眼透出几分戏谑。
正要继续批折子,南宝衣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不忿:“萧弈!”
萧弈把朱笔搁到天青色笔山上,牵住她的小手手,把她抱到腿上:“娇娇不是在和阿弱玩耍吗?”
南宝衣拍打了几下他的胸膛,生气道:“我听见你和楚怀南谈话,你说你对金秀烈有点意思,还让他把金秀烈送到你的榻上,我听得明明白白。萧弈,我醋了!”
小姑娘张牙舞爪的,像是个炸毛的小狮子。
萧弈执起她白嫩嫩的小手,爱惜地吻了吻她的指尖,温声道:“不会碰别的女人,不过是在试探楚怀南的底线。”
“试探?”
“哪怕他真心投诚,也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戴上绿帽子。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场表演,取悦我,让我信任他,当我对他的戒备降到最低点时,再给予我最痛的致命一刀。”
南宝衣听懂了。
“但是……”她仍旧别扭地嘟囔,“但是你也不能说你对金秀烈有兴趣呀,哪怕只是撒谎,我也不喜欢听。”
她忽然伸手捏住萧弈的双颊,使劲儿往两边拉扯,脆声道:“我听见二哥哥唤出别的女人的名字,我就醋的慌呀!”
小姑娘实诚。
萧弈纵容着她在怀里胡闹,直到她玩够他的脸,才哄她道:“哥哥向你保证,没有下次,好不好?让金秀烈过来,也并不仅仅是为了试探楚怀南的底线,还是为了西蛮。”
“怎么又扯到西蛮了?”
南宝衣估摸着又和天下一统有关,她听着厌烦。
她解下用来妆点襦裙的浅粉绣带,如项圈般牢牢拴在萧弈的脖颈上,又拽着绣带迫使他低头,自个儿仰起粉嫩小脸,脆声道:“南越也好,西蛮也罢。二哥哥要天下,尽管去取就是。但二哥哥记牢了,天下是你的,你却是我的!”
第242章 往后余生,只忠诚于南娇娇一人
“你的身体,你的心,都是我的。
“我自幼纨绔霸道,现在也是一样。二哥哥既然娶了我,就不许挂念别的女人。哪怕只是唤出她们的闺名,那也是不成的。二哥哥,你只能唤我的闺名,可记牢了?”
小姑娘拽着绣带,拽得很紧。
萧弈被迫深深低下头。
跨坐在他腿上的小姑娘,芙蓉花面,明媚张扬。
丹凤眼内勾外翘,流露出浓烈的霸道和野心。
绣带缠在脖颈上,像是给他戴上了项圈,标志了她的占有权。
可萧弈不仅不恼,甚至心生怜惜。
他离开北魏的那几个月,南娇娇经历了满城被屠,经历了血腥宫变,甚至还亲自动手,烧死了作恶的西蛮将帅和宫中嬷嬷,凶狠地弄瞎了楚怀南的左眼。
一个娇养的小姑娘,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凶悍至此?
战争在她心中留下了后遗症。
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很难再回到从前。
萧弈轻抚过她的面颊,郑重保证:“我只属于南娇娇一人,往后余生,也只忠诚于南娇娇一人。”
南宝衣歪了歪头。
她打量萧弈片刻,认真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另一边。
楚怀南来到金秀烈居住的宫殿。
少女身穿异族服饰,正和来自西蛮的婢女们嬉戏玩闹,注意到他的到来,连忙行了标准的西蛮礼节。
楚怀南屏退婢女。
他执起金秀烈的手,柔声道:“秀秀远嫁而来,朕却不能给你正妻之位,实在是委屈你了。”
金秀烈爽快:“听说宋柔死了?后位空悬,如何给不得?”
“朕有心想给,可是萧弈不允。”楚怀南垂下眼帘,温润如玉的面庞上遍布忧伤,“萧弈是乱臣贼子,如果能除掉他,朕就是南越国真正说一不二的九五至尊。立你为后,又有何难?”
金秀烈没吭声。
楚怀南盯向她的双眼,低声道:“秀秀,朕想除掉佞臣,重塑皇权威严。你帮帮朕,好不好?若能功成,朕封你为后。”
“怎么帮?”
楚怀南眸子里添了些阴毒:“四月初八浴佛节,朕会带领文武百官前往镇安寺为国祈福,萧弈也会一同前往。他有个庶长子,名叫萧定昭,平日里疼爱至极。朕要秀秀从摄政王府偷出萧定昭,带去镇安寺,用来威胁萧弈。”
金秀烈沉吟片刻,问道:“据臣妾所知,摄政王府看管森严,臣妾如何进得去?”
楚怀南细细捻着她的手。
他深情款款地凝视金秀烈,良久,眸子里终于酝酿出泪意。
他哽咽道:“秀秀,萧弈那个禽兽,看中你的美貌,让朕把你送到他的榻上……只要你住进摄政王府,得了他的宠爱,想偷盗他的儿子,又有何难?”
金秀烈猛然抽回手。
她在宫殿前飞快踱步,用西蛮语言,愤怒地骂了几句脏话,才沉着脸转向楚怀南,厉声:“本公主是你的皇妃!”
“皇妃,又如何?”楚怀南笑容苍白,“萧弈即将谋朝篡位,他当了皇帝,你我什么都不是。秀秀,你还看不清楚如今的局势吗?”
金秀烈紧紧抿着唇,并不言语。
楚怀南去牵她的手,讨好道:“等铲除萧弈,朕不仅封你为皇后,还接你的阿娘来盛京城享福,好不好?朕知道的,你的阿娘是中原人,是被西蛮王强掳回去的女子,在那野蛮的地方受尽了苦楚和折磨。秀秀,帮朕一次,朕让你的阿娘余生过得安稳,好不好?”
金秀烈胸脯剧烈起伏。
中原的春天,阳光被皇家园林的桃花割裂,她赤着玉白双足,明艳的小脸一半在光一半在影,像是割裂开的两场岁月。
她阿娘是中原女子,是老西蛮王的宠妾。
老西蛮王死后,按照那里的习俗,新继位的王接收了阿娘当侍妾,而她这个妹妹因为太过美貌,被新王用来犒劳他的心腹们,也被挑做和亲的人选。
往事不堪回首。
系在脚踝上的小金铃,发出清脆声响,拉回了金秀烈的记忆。
少女想着她远在西蛮的阿娘,也想着当南越皇后的荣耀。
她终于应下。
楚怀南依旧牵着她的手。
似是回味般最后捻了捻,他唇畔弧度凉薄,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送金秀烈去摄政王府。
他站在廊下,目送金秀烈踏进书房门槛。
南宝衣已经从书房出来,依旧坐在不远处逗弄阿弱。
书房槅扇被掩上的时候,楚怀南想了想,走到她身边。
他讥讽:“小郡主不是对摄政王很有信心吗?可他还没登临帝位,就已经开始公然临幸别的女人……小郡主就不伤心?”
见南宝衣不为所动,他瞥了眼牙牙学语的阿弱,又笑道:“小郡主占据正妻之位,却还得帮别的女人养孩子……小郡主,我可怜你。”
“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亲手把自己的宠妃送到别的男人榻上,皇上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南宝衣头也不抬,继续拿刺绣小老虎逗弄阿弱。
她眉宇间的不屑和厌恶,深深刺痛了楚怀南的眼。
他笼在袖管中的双手,攥紧成拳。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楚怀南毫无斗志,对萧弈伏低做小。
可是,他们根本不懂他。
昔日越国被吴国打败,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掳掠,不惜自降身份奉承吴王,甚至甘愿为他喂马受他凌辱,吴王夫差逐渐对他放松警惕,最后允许他返回故国。
勾践回国后,卧薪尝胆重振旗鼓,最终打败吴王,称霸诸国。
他楚怀南,就是越王勾践。
而萧弈,就是吴王夫差。
他想着,眼眸里划过腹黑的爽快。
他没对南宝衣做任何辩驳,反而笑吟吟往马厩而去。
他这就效仿勾践,去帮萧弈清理马棚。
南宝衣看在眼里,当真是无语至极。
楚怀南,脑子有病吧?
幸好她当初眼光不错,没对这个男人动心。
她抱着阿弱,谆谆教导:“宝宝呀,你长大可千万别学楚怀南。否则,你将来连媳妇都娶不上,知道不?”
书房里。
金秀烈站在桌案前。
她盯着批阅奏章的萧弈,艳丽深邃的面庞上充满紧张。
她颤颤抬手,欲要解开衣裙。
第242章 娇言娇语、娇里娇气
萧弈连头都没抬:“西蛮部落,排外而落后。你阿娘是中原女子,你身上也流淌着中原人的血,你们在那种地方,吃了很多苦吧?”
金秀烈唇瓣轻颤,不懂他问这话是何意。
难道他在临幸她之前,还得先往她伤口上撒一把盐吗?
“效忠本王。”
萧弈搁下朱笔,缓缓抬头,眉目英隽深艳而不怒自威:“本王不止觊觎南越疆土,本王还想要西蛮那广袤的草原,那数不胜数的牛羊和骆驼。金秀烈,效忠本王,本王将派兵为你扫清西蛮的仇人,扶持你当西蛮部落的女王。”
金秀烈怔怔站在原地。
她明白萧弈的意思了。
这个中原男人野心勃勃,他想通过扶持她,来得到整个西蛮部落的投诚和效忠!
金秀烈低头盯向脚尖。
比起当楚怀南的皇后,比起仰仗男人的鼻息而生存,回国当万人之上的女王,回国与阿娘团聚,当然更令她痛快。
在萧弈给出的条件面前,楚怀南的承诺一文不值。
金秀烈的思考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半盏茶。
她跪倒在地,捧住萧弈的脚,虔诚地低头亲吻他的鞋面,给予他西蛮部落最高的礼节,诚挚道:“西蛮金秀烈,愿率领整个西蛮部落,效忠摄政王!”
接着,她站起身,毫不犹豫就出卖了楚怀南,把他让自己在浴佛节那日偷盗萧定昭的事说了出来。
萧弈听罢,满眼讥讽。
楚怀南当真是不自量力,四月初八那日,恐怕他得彻底领略一把什么叫做绝望。
他吩咐十言带金秀烈去厢房休息。
他批完折子,步出书房。
园林春景繁盛。
他的小王妃带着阿弱坐在游廊的美人靠上,一本正经地拿捏腔调,深沉道:“阿弱长大了,要多读书,读好书。去,给本王再请两个夫子回来,本王只要学识最好的夫子,酬金,不是问题。”
她模仿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弱虽然不怎么能听懂,却也弯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笑。
一大一小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比春阳更加温暖灿烂。
萧弈看了片刻,上前轻弹了弹少女白嫩的额头:“乱说什么?”
南宝衣捂住额头,笑眯眯地歪过小脸:“学二哥哥说话呢。二哥哥若是不服气,也可以学我呀。”
萧弈:“……”
他才不学南娇娇。
那样的娇言娇语、娇里娇气,出现在她身上才好看,出现在别人身上,就像是东施效颦,蠢笨得很。
他负手而立,正色道:“从我踏进书房批折子起,你就带着阿弱在这里玩,白白浪费光阴。从明日起,让他去跟夫子去学《诗经》。”
南宝衣震惊:“他连《三字经》都不会,学哪门子《诗经》?二哥哥,你这样教小孩儿是不成的,当心揠苗助长!”
萧弈毫不在意:“萧家皇族,本就机敏过人。我兄长三岁识字,七岁成诗;我远在长安的两个阿弟,六岁舞剑,十岁杀敌。阿弱,定然也是不差的。等再过几年,让阿弱学作诗,学骑射。”
南宝衣:“……”
萧家皇族的小少年们,可真是太惨了。
她惆怅道:“二哥哥,我开始盼望生个女儿了。”
“女儿就不需要用功吗?萧家皇族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顶尖,不仅文武兼容,药蛊方面也颇有涉猎。”萧弈忽然睨她一眼,“咱们的女儿兴许会蠢笨些,更得笨鸟先飞才成。”
南宝衣:“……”
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肚子。
她仿佛已经能预见到自己宝宝悲惨的童年了。
她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忽然拿起圆鼓鼓的刺绣小老虎,报复般朝萧弈凶巴巴地张牙舞爪:“嗷呜!”
阿弱有样学样,在美人靠上蹦跶两下,也跟着噘起小嘴,张开小爪爪,活泼地冲萧弈“嗷呜”。
萧弈看着这对充满孩子气的搭档,一时间无言以对。
楚怀南从花径尽头过来时,远远就看见萧弈抬手扶额,明明是无奈的样子,可薄唇却弯了起来,宠溺温柔至极。
长风过境,将桃花瓣吹落进游廊里。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和睦养眼,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温馨的家。
楚怀南眼底掠过痛色和妒恨,又很快恢复谦卑温和的模样。
他快步走到萧弈跟前,恭敬地拱手道:“小人刚刚为摄政王喂了马,还仔细打扫了马厩。摄政王还有何事需要小人去办,请尽管吩咐。”
萧弈挑眉:“皇上还真是勤快。”
“为摄政王效力,是小人的福分。”
萧弈盯着他,忽然哂笑:“金秀烈滋味儿不错,本王让她暂居摄政王府,皇上可有异议?”
“不敢。”楚怀南笑容更盛,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南宝衣,“摄政王若是喜欢,小人愿意把其他宫妃也一同送过来。陈宵雪肤白貌美,闺房间胆大奔放,玩起来颇为得趣。庄夏和庄秋是姐妹花儿,一个善琴一个善舞,同样身娇体软,一起召幸,可享齐人之福……”
一句句点评,看似公允,却把自己妻妾本该最**的一面,当成货物般毫无保留地讲给外人听。
南宝衣嫌恶地别过小脸,恶心坏了。
哪怕她和陈宵雪她们不和,却也为她们感到不值。
给楚怀南这种男人做妾,真不如嫁给寻常百姓家!
萧弈微笑:“你的诚意,本王看到了。你回去吧,不必再送美人过来。”
楚怀南急忙恭敬称是。
他丝毫不嫌自己下贱,恭敬地对萧弈深深拜倒,才退了下去。
南宝衣不悦:“二哥哥,你若要谋朝篡位,就抓紧时间吧。再多看楚怀南几眼,我真怕自己吐出来!”
老皇帝昏庸,楚怀修荒唐。
可他们至少还像个人。
可楚怀南……
这厮为了皇位,为了权势,都已经活的不像个人了。
萧弈把阿弱抱到怀里,一边逗他,一边漫不经心道:“四月初八浴佛节,是个禅位的好日子。他既喜欢卑贱,就让他卑贱到底好了。”
另一边。
楚怀南回到自己的寝宫,却见宫人们都被撵了出去。
他挑开珠帘。
以宋丞相、陈猛为首的一大批官员,泪流满面地跪在地板上,见他终于回来了,纷纷哽咽:“皇上!”
楚怀南面色如常:“你们在这里作甚?”
群臣起身,纷纷关切地围在他身旁。
宋相气愤道:“臣等都听说了,萧弈逼迫皇上,不仅让您将妃子送给他玩弄,甚至还逼迫您去给他喂马!乱臣贼子,以下犯上,罪无可恕!”
第242章 萧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群臣义愤填膺,纷纷附和。
楚怀南扫视过他们。
为了防止这些人当中有萧弈的心腹,他一甩宽袖,不悦道:“摄政王英明神武,岂容你们随意抹黑?给他送女人也好,给他喂马也罢,都是朕心甘情愿!”
“皇上!”
宋相老泪纵横,悲愤地朝楚怀南跪倒。
其他朝臣,涕泗横流,纷纷跟着跪在他的身后。
楚怀南在圈椅上坐了,姿态深沉:“都回去吧。”
宋相霍然起身。
他猛地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决绝地架在了脖颈上:“奸臣当道,祸国殃民,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今日臣等若不能以身报国、效忠陛下,情愿以死谢罪!”
众臣纷纷叩首,高声道:“情愿以死谢罪!”
楚怀南右眼泛红。
他连忙站起身,紧张地夺下宋相手里的宝剑,急切道:“你们这是在逼迫朕!萧弈权倾朝野,朕拿什么跟他斗?宋相,萧弈废除了你女儿的后位,又派人连夜暗杀她,柔儿死了,朕心里也很难过。可是,可是朕实在斗不过萧弈啊!”
九五之尊,泪如雨下,悲痛至极。
群臣闻者落泪,连忙心酸地擦去眼角泪花。
宋相眼底满是仇恨:“皇上,只要能杀了萧弈,微臣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说句难听话,虽然老靖王妃认定他是靖王子嗣,但谁知道她这话真假?万一萧弈是个冒牌货,咱们南越江山,岂不是落入贼子之手?!”
楚怀南沉默地低下头。
八宝莲花金香炉里,燃着一根线香。
男人在书房踱了几圈,最后在香炉前站定,伸手拨弄了下袅袅白烟后,仅剩的右眼,定定望向香炉对面的一尊一尺来高的金身佛像。
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朕受辱不要紧,可朕舍不得柔儿枉死,舍不得祖宗百年基业落入贼子之手,更舍不得辜负爱卿们的忠诚。”
他转身,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弥漫着肃杀:“朕决定,为了爱卿们,与萧弈一战到底!四月初八浴佛节,君臣将一同前往镇安寺。还请诸位爱卿,多带几位身手顶尖的暗卫,与朕并肩作战,诛杀奸臣!”
一帮朝臣,仿佛打了鸡血,纷纷激动称是。
楚怀南目送他们离去,撩袍坐在了圈椅上。
春阳穿透菱花窗而来,在他鼻梁上分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信手端起秘色瓷蟠龙茶盏。
垂眸吹了吹茶雾。
阴影中,男人慢慢勾起唇角。
外有百官站在他这边,内有金秀烈帮忙偷盗萧定昭当做威胁萧弈的人质,镇安寺的八百僧人,更是全部被他替换成自己的心腹。
四月初八浴佛节,便是他楚怀南诛杀萧弈,独揽大权之日!
男人脑海中掠过一些画面。
金色华贵的龙椅,繁复精美的山河社稷图,云鬓花颜肤白胜雪的小郡主……
全部都是他的。
楚怀南唇角弧度更深,从容优雅地饮了一口茶。
……
茶香氤氲,热雾蒸腾。
镂花圆窗正对游廊,廊下挂着花梨木鸟架,一只海东青收敛双翼站在其上,正埋头小憩。
穿着暗红圆领锦袍的年轻摄政王,闲适地坐在圆窗下吃茶。
听完天枢暗卫的禀报,他修长白皙的指尖磕了磕雨过天青色瓷盏,莞尔:“派人去宋府,把宋柔是怎么死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宋相。字斟句酌,可得给本王说仔细了。”
暗卫立刻称是。
萧弈又道:“镇安寺那边,如何?”
“楚怀南的心腹下手太快,我们的人赶到时,镇安寺八百僧人,无一幸免,全部被埋进了寺庙后山的天坑里。十苦大哥从周边城池调集了八百暗卫,在两日前潜入镇安寺,顺利诛杀了楚怀南的心腹。大家在十苦大哥的带领下,正在寺庙里扮和尚。”
萧弈抬手。
暗卫行了一礼,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去。
又有暗卫轻装前来,站在廊下桃花的阴影中,拱手恭声:“主子,市井间多了些谣言,说您并非靖王府嫡子,而是大雍安插在南越的奸细。还说您位高权重,已经打算当窃国之贼,带领南越归降大雍。”
萧弈轻抚茶盖:“然后?”
暗卫越发小心翼翼:“卑职顺着谣言散播方向去查,结果查到了长公主府上。那些谣言,是长驸马南景派人散播的。”
萧弈挑眉。
“主子,是否要揪出南景,终止谣言?”
“不必。原也是事实,怎么算是谣言呢?”萧弈慵懒地放下茶盏,轻抚过锦袍上的褶皱,“本王隐姓埋名多年,也是时候将真实身份,昭告天下了。”
暗卫斗胆,偷偷去看他。
自家主子容貌英隽深艳,笑起来时唇红齿白,明明是个风姿秀丽的年轻郎君,周身却弥漫着王侯家才能养出来的贵气,一举止,一抬眸,尽显尊贵霸道,仿佛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暗卫更加敬佩崇拜,毕恭毕敬道:“主子金尊玉贵,比南越皇族高贵太多。更何况两百多年前,本就是南越背叛大雍在先,主子的所作所为,哪里称得上‘窃国’,分明就是拨乱反正、拨云见天,五湖四海天下一统,是苍生的福气哩!”
萧弈挑眉,多看了他一眼。
他微笑:“去账房领赏。”
暗卫喜不自胜,连忙屁颠颠儿地去领赏了。
萧弈正要继续吃茶,背后的寝屋里突然传出一阵稀里哗啦声。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南娇娇去御花园放纸鸢,临走前特意把阿弱交给他看管,他嫌弃那小崽子闹腾,就给独自扔屋里了。
他快步踏进寝屋。
挑开珠帘,满地狼藉。
阿弱大概是顺着绣墩爬到南娇娇妆镜台上的,顽劣地把瓶瓶罐罐全部打翻在地。
许是瞧见红艳艳的口脂,觉得甚是好看,胖乎乎的细白小手儿在小圆瓷盒里捣来捣去,弄得满脸满身都是红口脂。
再加上半日没人管他,绣虎头小兜兜上沾满口水,看起来脏兮兮的。
然而小崽子的眼睛却格外亮晶晶,费劲儿地撅着个小屁股,翘起小手手,认真地在黄铜菱花镜上一顿鬼画符。
萧弈看着打碎的口脂和瓶瓶罐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完了。
第242章 被罚跪的萧弈,心里那个酸
趁着南娇娇还在放纸鸢,萧弈迅速上前,将阿弱从妆镜台上拎起来,咬牙:“萧定昭,你是不是想害死本王?!”
小家伙一向怕他。
他被提溜在半空上,小手小脚使劲儿乱蹬。
萧弈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小家伙怕极了,皱了皱粉嫩嫩的小脸,突然“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萧弈冷笑:“萧定昭,你捅了篓子,你还有脸哭?”
小家伙伤心极了,哭得越发来劲儿。
游廊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南宝衣拿着鹅黄纸鸢,与荷叶、云袖笑笑闹闹地往寝屋走:“明日还去御花园玩,多请几位世家贵族的年轻姑娘进宫,就说是我办的赏花宴——”
话未说完,她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阿弱浑身血淋淋的,被二哥哥提在手上!
传说大雍的开国皇帝心性凶狠,会吃小孩儿,没想到二哥哥作为后代,也喜欢吃小孩儿!
云袖眼尖,急忙提醒:“王妃,是口脂。”
南宝衣定睛望去。
自己用来护养肌肤的瓶瓶罐罐全部跌碎在地,好不容易搜集齐全的二十四盒口脂,摔烂的摔烂,糟蹋的糟蹋,就连菱花黄铜镜上都满是红艳艳的口脂划痕!
南宝衣身子发抖:“萧弈……”
云袖见状不对,急忙福了一礼,拉着荷叶迅速跑路。
萧弈绷着俊脸,努力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实在是事出有因——”
“我只问你,这祸是不是阿弱闯的?”
原来是怪阿弱……
萧弈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把阿弱拎到她面前:“娇娇打他。”
小家伙哭得厉害。
南宝衣心疼得紧,把他抱到怀里安抚片刻,又凶巴巴地望向萧弈:“子不教,父之过。我才出去大半个时辰,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看好孩子,可你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萧弈:“……”
他就坐在外面喝茶呢。
然而他不敢告诉南宝衣真相,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儿,解释道:“有些重要的政事要处理,因此没顾得上阿弱。娇娇莫气。”
南宝衣好心疼她的瓶瓶罐罐和贵重口脂。
她指着床脚:“跪着去。”
萧弈不服:“他闯的祸,为何是我挨罚?”
南宝衣才不跟他讲道理呢,板着白嫩小脸道:“我就要罚你,你服是不服?”
萧弈挑着眉看她。
小姑娘娇娇俏俏,只及他肩膀高。
明明纤弱娇小的要命,他一只手就能摁死,可是他偏偏就舍不得。
这段时间,到底惯她惯得狠了些,小姑娘蹬鼻子上脸的越发娇蛮,动不动就罚他跪。
萧弈决定暂且先跪一跪,以后再找回场子也不迟。
“南娇娇,这是最后一次……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嘴上警告着,却还是乖乖地跪在床脚。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南宝衣没好气地呛他一句。
她又把阿弱放在萧弈身边,拾起一盒摔碎的口脂,认真地教小宝宝:“好孩子是不会胡乱摔东西的,今日这些东西都是咱们自己家的,摔坏了也就摔坏了。可是将来阿弱去别人家里,如果乱摔东西,会被别人嫌弃没有规矩,也毫无君子风度。阿弱可记牢了?”
小家伙懵懵懂懂。
白嫩嫩的小脸蛋上,还挂着被萧弈吓出来的泪珠子。
他捧起口脂,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于是抬起湿漉漉的泪眼,小心翼翼去瞅南宝衣,声音奶糯:“娘亲……”
“乖。”
南宝衣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跪在旁边的萧弈,心里那个酸。
他道:“南娇娇,我也想要。”
明明他才是南娇娇的夫君,明明闯祸的人是萧定昭,凭什么好处都叫那崽子抢去?
他也想被南娇娇亲啊!
南宝衣嗤笑,横眉冷对:“你想要?你想要个锤子。”
萧弈:“……”
好受伤。
南宝衣安置好一大一小两个家伙,仔细清理起地板上的狼藉。
然而她本就不是干活儿的料子,才清理了几盒贵重口脂,心里就跟滴血似的痛,于是干脆唤了荷叶她们进来,让她们帮忙收拾。
三四个婢女跪坐在地板上,低着头,屏息凝神地清理碎片。
她们刚刚进来时,骤然瞧见摄政王竟然跪在床脚,简直惊呆了!
那可是摄政王,心黑手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竟然像个无害的狗子似的,乖巧地跪在床脚!
小王妃看起来娇气软糯,但也太驭夫有道了吧!
她们超级敬佩的!
南宝衣无暇顾及她们的想法。
她坐到西窗下,翻开《长安风物志》,继续认真研读那里的风俗习惯、礼仪规矩。
长风送来几瓣桃花,穿过圆月镂花窗,温柔地落在少女散落在地的裙裾上,她侧颜白嫩娇美,抬手别了一缕长发到耳后,卷翘的睫毛下是清润干净的凤眸,朱唇比芙蓉花瓣更加嫣红娇软。
萧弈静静看着。
认真读书的小姑娘,太美……
阿弱撅着小屁股趴在地板上,正好奇地拽他的袍裾。
他拎起小家伙,低声问道:“那位娇娘,好不好看?”
小家伙懵懵懂懂。
萧弈勾唇一笑,凤目中若有星辉:“那位娇娘,是本王的王妃。千秋绝代,佳人难得……你羡慕吗?”
小家伙听不懂。
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狗男人在炫耀什么。
他歪头,不高兴地朝萧弈吐了个泡泡。
草长莺飞。
四月初八浴佛节,终于在过境的暮春里悄然来临。
天上还挂着几颗星子。
南宝衣正在暖融融的被窝里酣眠呢,被萧弈不客气地掏了出来。
她睡眼朦胧,一边任由侍女们捯饬收拾,一边骂骂咧咧:“都怨你昨夜闹得太晚,我现在浑身酸痛,难受得紧。我连懒觉都睡不成,还得陪你去镇安寺祈福。自打嫁给你,我就鲜少能睡上安稳觉……”
萧弈站在落地铜镜前,扶正金冠。
他回眸,小姑娘困倦得厉害,眯着眼睛坐在床边骂。
许是太困,她骂着骂着就渐渐呓语起来,谁也听不懂她在骂什么,像是被主人吵醒之后愤怒喵呜喵呜的猫咪。
他听了片刻,隐约能听到“萧弈混账”、“罚跪”一类的词儿。
昨夜,他确实折腾得狠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