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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要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沈议绝低眉敛目。

    自打从洛阳回来,烟烟就去了天枢,再没回过沈府。

    他看不见她,只觉昔日的院落仿佛冷清许多,精心为她布置的闺房也空落落的,那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再也没人用过。

    他想她,发了疯似的想。

    随从给他出主意,说殷老是她的阿翁,他多来梧桐宫走走,说不定能在这里碰见烟烟,所以他来这里试试运气。

    来了七八回,总算叫他碰到了一回。

    他凝视着美人明艳妩媚的面容:“烟烟——”

    寒烟凉沉声:“别叫我烟烟。”

    一想到这个小名,曾被沈议潮深情款款地叫过,她就恶心。

    沈议绝想了想,试探道:“晓晓?”

    寒烟凉对他死缠烂打的态度感到烦不胜烦。

    她寒着脸,径直往宫外走。

    沈议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你和阿弟的事,我已经禀明了父亲和母亲。他们虽然生气,但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我也告诉了他们,我爱慕你,我想娶你。”

    寒烟凉平视虚空。

    笼在宽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悄悄握紧。

    沈议绝竟然会告诉双亲,他想娶她……

    沈议绝诚恳:“我爱慕你,想光明正大地娶你过门。我跟他们说得很清楚,如果因为阿弟的事,导致家族不允许我娶你,那我不娶就是。但我余生,也不会再娶旁人。”

    寒烟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沈议绝自嘲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我和阿弟不同,我是家族的嫡长子,自幼被家族倾尽资源呕心沥血地培养,我必须忠于家族,也必须扛起家族的重担,我无法像阿弟那样任性。但是……”

    他走到寒烟凉面前,直视她的双眼:“但是,生而为人,我也不愿辜负我爱的女人。如果无法娶你,我情愿终身不娶。如果无法以夫君的身份对你负责,我情愿以沈家家主的身份,以沈家的权势,来护你余生周全。”

    出身名门的贵公子,把他所有的诚意都摆在了台面上。

    所渴望的,不过是美人一个怜惜的眼神。

    寒烟凉摇了摇团扇。

    盛夏的风,透着闷热。

    再如何冰肌玉骨,后背还是冒出了一层薄汗,浸湿了衫裙。

    她望了眼绿荫外的阳光,暗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不该跟南娇娇一起进宫的,竟惹上了这样难缠的铁疙瘩。

    不,该是狗皮膏药才对。

    她耐着性子:“那你的双亲,怎么说?”

    沈议绝愣了愣,随即柔和了脸色。

    烟烟肯问上这么一句,那就代表着他们还有可能。

    他牵起寒烟凉的手,尽量把声音放的温柔:“他们说,想请你进府,见上一面。若是你不愿进府,他们也愿意在你喜欢的酒楼设宴,请你前去赴宴。烟——晓晓,他们想看看你是怎样品行的姑娘,他们愿意试着接纳你。”

    “诶!”

    寒烟凉不悦得很,试图挣开他的手:“你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干什么?!”

    沈议绝不肯松手。

    他双眉紧蹙,追问:“你会去吗?”

    寒烟凉咬牙。

    她深深怀疑,若是她不肯去,一定会被这厮活活缠死。

    她只能草草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有时间会去的。”

    ……

    另一边。

    萧弈把南宝衣抵在石榴树干上,一手扣着她的脑袋,吻得难舍难分。

    南宝衣双腿发软,双臂抱着他的脖颈,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在她迷离之际,萧弈突然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一跃而上,落在了树杈之间。

    南宝衣靠在他怀里,唇儿红润晶莹,哑声道:“二哥哥——”

    萧弈竖起食指抵在她的唇前:“嘘……”

    南宝衣不解。

    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透过碧绿枝叶的间隙,隐隐可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正往这边走。

    女人气急败坏,边走边哭:“我魏楚楚也是名门闺秀,我阿父是当朝太师,我身份十分尊贵!他怎么能为了一个贱人,就丢下我?!甚至,甚至还背叛朝廷!我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我要向皇后娘娘告状!我要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宫女跟在她身后,却怎么也劝不住。

    魏楚楚尖声抱怨着,从石榴树下经过。

    萧弈低声:“沈议潮犯的是谋逆之罪,沈姜不会计较沈家,但魏楚楚的处境就尴尬了。魏家不愿与她再有瓜葛,只当家中没这个女儿。魏楚楚没了娘家撑腰,往日行事又太过嚣张,因此在沈家过得很不如意。她恨极了寒烟凉,所以常常来坤宁宫告状。”

    南宝衣看了个新鲜。

    当初魏楚楚仗着自己是沈家新妇,命人鞭笞寒老板的时候,大约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如果寒老板以正妻身份嫁给沈议绝,那就更好玩了。

    她没再管魏楚楚,仰起头,撒娇般亲了亲萧弈骨相漂亮的下颌:“明天,我要带人去查封陆家。”

    萧弈垂着眼帘。

    额头抵上小姑娘的额头,他凤眼深邃复杂,透着心疼。

    “你那是什么眼神?”南宝衣笑着捣他一下,“陆家人欺负我的家人,查封他们家,我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

    她依赖地靠在萧弈怀中,神色认真了几分:“二哥哥,我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也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恶事。我要扳倒沈皇后,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死去的青阳帝姬、五哥哥,还有皇嫂嫂、皇太子他们。如果有一天,天下人都骂我是恶人——”

    “我会保护你,也会为你澄清事实。”

    萧弈格外认真。

    为了南娇娇,和天下人作对那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

    次日。

    陆家府门大敞,满府凌乱狼藉。

    一箱箱贵重物品被搬出府邸,官员拿着单子,正一笔一笔地核算查封财产的数额。

    前院正厅。

    南宝衣坐在上座,百无聊赖地把玩一柄玉如意。

    宽袖高腰的深青色裙裾,像是散开的花,衬得她人比花娇,格外娇美动人。

    然而小脸上的笑容,却叫陆家人胆寒不已。

    陆夫人双眼哭得红肿如核桃,指着南宝衣辱骂:“魔鬼,魔鬼!”

    南宝衣灿烂一笑:“瞧您说的,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谁叫陆夫人辱骂皇后娘娘在先?对了,陆郎君那两个小妾与人私通的事儿,您可知晓了?私通得来的孩子,您也好意思带到别人府上炫耀……”

    明天见鸭

第242章 她是不受宠的下堂妇

    南宝衣提起那两个小妾,陆夫人就怒火中烧。

    满城都起了谣言,说她儿子的小妾是跟人私通才怀上的,她不信,命人彻查,结果竟然查到,那两个小妾时常跟前院的马夫私通!

    她狠了狠心,请来名医检查,名医说,她的阿砚无法生育,那两个孩子,绝不可能是阿砚的种。

    真相犹如巴掌,把她的脸扇得红肿。

    想起这些天,她带着两个小妾招摇过市炫耀孙子的模样,她恨不能拿刀捅死那两个小贱人!

    于是就在昨夜,她命人将小妾和马夫一起沉了塘。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以后低调做人就是,没想到一转眼,竟然轮到整个陆家遭殃!

    她额头青筋乱跳,身形摇摇欲坠,愤恨地盯着南宝衣。

    少女花容月貌,冰肌玉骨。

    深青色织花宽袖曳地,纤细白皙的指尖托着一盏热茶,她笑盈盈地啜饮一口,温声道:“不愧是陆家的珍藏,这茶真香。可惜,陆夫人今后无福消受了……”

    “贱人!”

    陆夫人厉声尖叫。

    她想冲上前掌掴南宝衣,却被两名侍卫按住,宛如压死狗般把她压倒在地。

    陆夫人哭得厉害,哑着嗓子嘶吼:“贱人,你就是故意报复我陆家!你和沈姜一丘之貉,你们玩弄权柄,你们该死!”

    南宝衣安静地听着,只是垂眸而笑。

    她悠闲地吹了吹碧绿茶汤,只觉茶水入口,齿颊甘甜。

    陆砚失魂落魄地站在旁边。

    他眼睁睁看着昔日自己喜爱的文玩古董被一件件搬出去,眼睁睁看着昔日纵情玩乐的园林府邸,即将被朝廷查封,心里漫上一阵一阵的委屈和绝望。

    环顾厅堂,这里曾是他和宁繁花拜堂成亲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陆砚是长安城的天之骄子,宁繁花是出身显赫的皇族郡主,他们是绝配,不知道被多少人称赞艳羡……

    陆砚回忆着,突然愣住。

    是啊,宁繁花是皇族郡主,如果她出面求情,他们陆家是不是就不用被查封了?

    陆家,毕竟也是她的婆家呀!

    陆砚如有神助,连忙推开那两个侍卫,满脸欣喜地拉起陆夫人:“阿娘,咱们去找宁繁花吧?她贵为郡主,又是您的儿媳妇,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一定会帮咱们的!”

    陆夫人双眼一亮。

    不等母子俩行动,南宝衣连忙道:“千万别!”

    陆夫人抹着眼泪,得意起来:“怎么,南司徒怕了?你是不是害怕宁繁花回头跟阿砚好上,给你兄长戴绿帽子?”

    “怕?”南宝衣笑了,“我只是担心而已。小宝宝的胎教很重要,我担心你俩去找宁二姐姐,给小宝宝看见你们这副嘴脸,会恶心坏了,将来长大留下心理阴影。”

    陆夫人的表情瞬间扭曲:“你放屁——”

    “另外,”南宝衣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从前你们是怎么对待宁二姐姐的,莫非记不起来了?如今,你们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陆家风光时,她是不受宠的下堂妇。陆家落魄了,她便是救苦救难的皇家郡主。陆夫人,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一番话,说得陆家母子脸皮一阵阵发烫。

    他们当然记得以前的所作所为。

    冷落宁繁花,苛待宁繁花,把没有子嗣的责任怪罪在她身上,压榨她身为陆家媳妇的一切价值……

    如今就算找上门,宁繁花也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们吧?

    母子二人终于崩溃般跌倒在地,狼狈地抱头痛哭。

    南宝衣冷眼以对。

    现在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

    她对这对母子毫无同情心,冷淡地步出厅堂。

    穿廊过远,昔日繁华鼎盛的陆府,如今已经成了个空壳。

    她迈出府门,侍卫们把一箱箱黄白之物搬往国库封存,百姓们好奇地围在四周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所有人都知道,陆家,完了。

    南宝衣跨上骏马。

    她正要扬鞭进宫,却看见周家大郎君锁着眉站在人群里。

    四目相对。

    周霆声沉着脸:“南大人好大的官威。”

    南宝衣挑眉。

    这家伙总是板着个脸,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她弯唇一笑,故意逗他道:“陆家不敬神灵、不敬社稷,我奉娘娘旨意而来,周大人有什么不服气的?若是不服,等抄完了陆家,我就去抄你们周家,你信是不信?”

    “你——”

    周霆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俊脸涨得青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南宝衣暗暗好笑,正要打马回宫,周霆声突然掷出一枚官印。

    四方的黄铜官印,在马蹄前滚了几滚,沾上了灰尘。

    南宝衣诧异。

    她望向周霆声。

    男人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奸佞当道,我周霆声,羞于和你这种人为伍!自今日起,我便辞了这官!朝中奸佞一日不除,我周霆声,便一日不入朝堂!”

    他寒着脸,拂袖而去。

    周家的大郎君,背影挺拔,碧海蓝的锦袍中线笔直。

    像是不会弯折的竹木。

    长街安静。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

    南宝衣目送他远去,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流露出一抹异色。

    尝心骑马跟在她身边,小声抱怨:“铁憨憨一个,从来不知道,王妃是如何殚精竭虑,背地里又牺牲了多少。他有什么资格给王妃脸色瞧?”

    南宝衣的丹凤眼依旧晶亮。

    她道:“我倒是挺佩服他的。哪怕是士族子弟,也没有几个敢辞官辞的如此果决吧?”

    尝心不服,论辩道:“可是辞官又有什么用呢?只是不必要的牺牲而已。”

    南宝衣催着马,慢吞吞往皇宫方向走。

    她轻声道:“自打当上女官,我就经常翻看史书。史上曾有个贫寒少年,叫做司独数。他为了救同窗,牺牲了他自己。其实就算他没有牺牲,他的同窗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但是,他还是选择那么做了。”

    “作出不必要的牺牲,就是傻。”

    尝心评价。

    “真的是这样吗?”南宝衣平视前方,小脸柔和,“后来,他的同窗们,继承了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意志。其中一位,甚至因此开创了大雍盛世。你现在还觉得,他傻吗?”

第242章 好叫他对你死心塌地

    尝心沉默。

    南宝衣弯起丹凤眼:“善于谋略的幕僚固然很好,但赤胆忠心的部下也很重要。有周家大郎君这样的人效忠二哥哥,我特别开心。”

    尝心凝视着她的侧脸,心里很是佩服。

    她们家王妃,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天底下,只有王妃才配得上主子!

    ……

    坤宁宫。

    南宝衣把陆家查封出来的财物,仔细做成账册,恭敬地呈给沈姜过目。

    沈姜倚着贵妃榻,越往后看,脸色越冷。

    她讥笑:“这些年,陆家贪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好一个陆家。”

    南宝衣低眉敛目。

    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她和二哥哥谋算至今,是为了把沈皇后推到世家的对立面,逼迫那些世家,联合起来反对沈皇后,架空她的权势。

    那么首先要做的,是让她的统治触动到世家的利益。

    她渐渐萌生了一个计划。

    她抬起丹凤眼,恭敬道:“皇后娘娘,自打陆家被抄后,朝廷就空出了许多官职。微臣以为,是不是能适当提拔一些女子为官?”

    世家把持朝堂。

    那群老官,绝不可能容许大量女子上朝议政。

    他们会因此憎恨沈皇后。

    而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沈姜合上账册。

    她眉眼沉静,拿起放在小佛桌上的白狐狸面具,细细把玩。

    镂空纯金甲套,爱怜地拂过面具。

    她垂下卷翘的长睫,淡淡道:“这些年,本宫一直在选拔有学识的女子,只是总也不能如意。既然你与本宫想法一致,那么去做就是。”

    南宝衣恭敬称是。

    她悄悄打量沈皇后。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岁月流逝,也丝毫不损伤她的美貌。

    抛开她的毒辣不说,这些年她一直在反对男尊女卑,也一直在全国各地推行女子书院,哪怕成效并不显著,但确实给了不少女子读书的机会。

    更何况,大雍近乎一半的土地,都是她打下来的。

    沈皇后,她其实是相当有魅力,却也相当复杂的一个女性。

    像是洞穿了她的想法,沈姜睨向她:“在想本宫是怎样的人?”

    南宝衣连忙低头:“不敢……只是,只是有些好奇,娘娘生得绝色倾国,又出身高贵,生来便拥有别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为何还热衷于谋权夺势、问鼎天下?”

    沈姜嗤笑一声。

    她慵懒托腮:“本宫拥有的东西,看似很多,实则很少。南卿,外面的人骂本宫心狠手辣,可是他们没有经历过本宫的痛苦,他们不懂本宫……他走后,这世上,再无人懂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像是陷入了一场久远而温暖的梦境。

    而她凝视着那张白狐狸面具,目光是如此的柔软。

    那是南宝衣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不敢打搅沈皇后,行了个退礼,脚步极轻地退了出去。

    她站在坤宁宫外,回眸望向这座巍峨高耸的宫殿。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沈皇后的过往。

    ……

    像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那个了解沈皇后的契机很快到来了。

    今日休沐。

    南宝衣对镜描眉,耷拉着丹凤眼,蔫蔫儿道:“寒老板,你说你去见沈议绝的双亲,你非得带上我做什么?”

    好不容易休息,她还想睡个懒觉呢。

    地面散落着一堆一堆的衣裙。

    寒烟凉站在衣橱边,不停往地上扔襦裙:“我根本不擅长应酬长辈,到时候冷场多尴尬呀!你过去帮我推脱推脱,咱们吃杯茶就走……”

    南宝衣描好了眉,转身望向寒烟凉,对方还在挑衣裳。

    她不悦:“寒老板,你是去拒绝沈议绝的,还是去相亲的?你到底要穿怎样的衣裙?自己的衣裙挑不到合适的,又来挑我的……你是要想方设法惊艳全场吗?你这个虚伪的女人!”

    寒烟凉终于扒拉出一套满意的。

    她回眸笑道:“我如今是殷家的女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穿着任性。南娇娇的衣裙都很贤良淑德,我穿着,不至于叫人看轻了殷家。哪怕是拒绝婚事,我也得穿戴得体不是?”

    她抱着那套衣裙,去屏风后面更衣了。

    南宝衣撇撇嘴。

    寒烟凉挑走的,是她最贵最好看的一套碧纱裙。

    她一次也没穿过哩。

    她摇开紫绢金粉小折扇,嘀咕:“你就是要惊艳全场……好叫沈议绝对你死心塌地……”

    一只手鞠球从屏风后面扔出来,精准地砸到了南宝衣脑袋上。

    寒烟凉的声音传了出来:“再说,揍你!”

    南宝衣朝屏风扮了个鬼脸:“小气!”

    见面的地方,是长安城有名的大酒楼。

    沈家阔气,包下了整座酒楼。

    南宝衣陪着寒烟凉登上雅座。

    她纠结:“寒老板,这种类似男女相亲的家宴,你确定我来合适?要不我还是走吧?”

    “不许。”寒烟凉拉住她,“沈议绝说了,就是见一下他的双亲,陪他们喝杯茶而已,你怕什么?”

    两人说着话,侍女已经推开门。

    南宝衣望去。

    雅座十分宽敞,坐了几十个沈家人。

    听见开门的声音,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令人窒息。

    南宝衣眨眨眼,讪讪道:“那什么,寒老板,你确定是跟他的双亲喝个茶,而不是家族订亲?”

    寒烟凉:“……”

    她咬牙:“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晓晓。”

    沈议绝已经迎了出来。

    男人穿着黑色常服,仔细打扮过,发束金簪一丝不苟,剑眉斜飞入鬓,麦色肌肤更添几分气概。

    他道:“进来吧,我引荐你们认识。”

    寒烟凉根本不想进去,她只想杀了沈议绝然后逃走!

    南宝衣看着快要晕倒的寒老板,暗暗发笑。

    她还没见过这副表情的寒老板呢!

    她推了推寒烟凉,低声:“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还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寒烟凉只得硬着头皮,随沈议绝踏进雅座。

    南宝衣觉得寒烟凉好像一根蜡烛,点亮了所有沈家人的眼睛,令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她,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四处游移。

    沈议绝抬手介绍:“这是我阿父和阿娘,你见过的。”

    寒烟凉垂着睫毛,被迫屈膝行了一礼:“阿父、阿娘——哦不,伯父、伯母!”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242章 把她赶出去

    喊完,寒烟凉立刻难堪地垂下头,双手紧紧攥起,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她一时糊涂嘴快,竟然犯了这样大的错!

    偷眼瞥向沈议绝,这黑脸的将军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然而嘴角却快速地微微扬起,他定然以为她是爱慕他的……

    寒烟凉咬住下唇,窘迫地双颊滚烫。

    沈家夫妇对视一眼。

    沈夫人轻咳两声,安抚道:“改口这种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你既唤了,这份礼,且先收着。”

    她从腕间褪下一对碧玉镯子,拉起寒烟凉的手,要为她戴上。

    寒烟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特么哪里是相看,这分明就是定亲!

    她不知如何拒绝,求助般望向沈议绝。

    沈议绝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贵重首饰,你先戴着。”

    沈夫人好笑。

    是啊,也不是什么“贵重首饰”,也就是专门送给下一任沈夫人的祖传和田玉镯而已,也就只值个上万两黄金而已!

    她儿子还真敢讲!

    然而不管怎么说,她的阿绝终于要娶妻了,她心里高兴。

    她抚着寒烟凉的手,夸奖道:“小姑娘的手就是好看,又细又白的,戴上绿莹莹的玉镯,更是格外好看。”

    寒烟凉硬着头皮接话:“是玉镯好看的缘故。”

    沈夫人立刻笑了,盯着寒烟凉的双眼,意味深长道:“说明我沈家的玉镯,适合殷姑娘……”

    寒烟凉脸颊更烫。

    这种话,叫她怎么接?

    她只想离开这里!

    像是怕她跑掉,沈议绝立刻转移话题:“我引你去见见其他亲朋好友。”

    两人像是新婚夫妇,游走在宽敞的雅座里:

    “这是我阿叔、阿婶,在朝堂上任骠骑将军一职。”

    “阿叔、阿婶。”

    “这是我舅舅、舅母,专做兵器生意,最近在研究火药。”

    “舅舅、舅母。”

    “……”

    一一见过去,沈家高门煊赫,官员辈出。

    人人出手阔绰,光是礼物,寒烟凉就收到了一大堆。

    南宝衣看的新鲜,娇美白嫩的小脸挂着盈盈笑意。

    她像是小侍女般跟在寒烟凉身后,帮寒烟凉抱礼物。

    她欣赏着寒烟凉难得乖巧的姿态,恨不能亲笔画下,好方便将来拿出来取笑她!

    “这是——”

    沈议绝正要继续介绍,却戛然而止。

    南宝衣连忙抬眼望去。

    坐在角落里的少女,不过十**岁,脸上画着惨白的浓妆,云髻高耸,红衣华贵,可是她消瘦的身躯撑不起那样的华服,高高突起的颧骨和眉目间的怨气,更是给她添上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憔悴和苍老。

    是魏楚楚。

    沈议绝沉声:“她怎么在这里?”

    沈家的侍女惊骇不已,唯唯诺诺:“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绝没有人告诉二夫人酒楼家宴的事……许是,许是二夫人自己打听到的……”

    “呵……”

    魏楚楚冷笑着站起身。

    虽然她的话是对沈议绝说的,可她阴毒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寒烟凉:“我是沈家的媳妇,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这贱人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沈议绝不悦蹙眉。

    他挡在寒烟凉前面,冷冰冰地吩咐侍女:“把她赶出去。”

    魏楚楚猛然大喝:“谁敢?!”

    雅座寂静。

    众人都望了过来。

    魏楚楚只盯着寒烟凉,面目狰狞而扭曲,一步步地逼近。

    她抬起手,指向寒烟凉的鼻子,高声怒喝:“这个贱人,她勾引我夫君,她害夫君背叛沈家,背叛朝廷!这样的狐狸精能待在这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二少夫人,凭什么不能待在这里?!你们都是蠢货吗?!”

    她睚眦欲裂,胸脯剧烈起伏。

    刚刚她坐在角落,亲眼看着沈议绝带着这个贱人游走在沈家的家宴上,被那些长辈夸赞褒奖,连礼物都收到手软。

    甚至,甚至还收到了她一直想要的那对玉镯!

    她不服气!

    她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高门嫡女,明明她才是沈家明媒正娶的新妇,可是她却从没有享受过今天这样的待遇!

    她迫切地希望,这个贱人能原地暴毙!

    沈议绝脸色阴沉:“魏楚楚——”

    话未说完,就被寒烟凉制止。

    寒烟凉面无表情地走到魏楚楚面前。

    她知道,沈议潮的事情,今日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个清楚。

    如今她不只是天枢密探,她还是堂堂正正的殷家女郎。

    她爱惜声誉,她担不起狐狸精的称号。

    寒烟凉身段高挑,比魏楚楚要高出半个头。

    她居高临下,挑起魏楚楚的下巴。

    朱唇扬起,微翘的杏子眼透着几分冷冽:“我与沈议潮,确实有过露水情缘。只是那一点点情缘,早在你们大婚时,就已经断送得一干二净。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魏楚楚拍开她的手。

    她如同泼妇般大喊大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去了洛阳,你为了勾引他,特地跟去了洛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当沈家的二少夫人,你就是对我夫君旧情难忘!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她尖叫着,猛然拔出一把匕首,捅向寒烟凉的心脏!

    寒烟凉眉眼凉薄。

    她微微侧身,一手握住魏楚楚的腕子,匕首“哐当”落地。

    一招小擒拿手,她熟稔地把魏楚楚摁在桌案上,迫使她的脸颊紧紧贴着桌面,任由她如何挣扎踢拽,也不肯松开半分。

    她倾身,朱唇轻启:“是你夫君对我旧情难忘,所以绑架我一起去了洛阳。魏楚楚,见色起意是他,强抢豪夺是他,犯贱的从来都是他!”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夫君明明说过只爱我一人!”

    魏楚楚哭闹不休,满脸都是恨意。

    寒烟凉冷笑:“若是不信,大可去江南当面问他。他背叛朝廷,已经成为尉迟家族的幕僚。魏楚楚,你和沈议潮渣男贱女天造地设,就该绑在一块儿,这辈子别再去祸害别人才好!”

    她松开手。

    魏楚楚自知打不过她,双手掩面,哭得更加厉害。

    她大闹一通,却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还丢了这么大的脸,于是怨愤地深深盯了眼寒烟凉,哽咽着转身冲出雅座。

    雅座里的沈家人,脸色便都有些微妙。

    沈夫人的脸色更是称得上难看。

    阿潮再如何不好,那也是她的亲儿子,岂容得殷家姑娘如此贬低糟践?

第242章 为了一个姑娘长跪不起

    她正要开口说话,沈行书暗示般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低声道:“阿绝找个媳妇,不容易……”

    沈夫人满脸复杂。

    她悄悄望了眼沈议绝。

    长子面色如常,目光只专注于殷家姑娘。

    她不禁想起刚从洛阳回来时,阿绝跪在祠堂里,对她说过的话:

    ——阿娘,我这辈子,效忠姑母,效忠沈家。我无欲无求,长这么大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寒烟凉一人。

    ——儿子爱她。

    ——阿娘若不允许我求娶她,我后半生,宁肯青灯古佛,也绝不亲近其他女子。阿娘忍心儿子余生孤苦?

    那么倔强冷硬的长子啊,竟然肯为了一个姑娘长跪不起。

    那时她就知道,她的长子,这辈子恐怕都要栽在这姑娘头上了。

    沈夫人闭了闭眼,只能勉强按捺住不高兴。

    寒烟凉捡起地上的匕首。

    手上有了刀,又对魏楚楚发泄了一番,她心里终于踏实了。

    她潇洒地耍着匕首,悠然地转过身。

    她威风地环顾众人,嗓音带笑:“沈将军固然很好,可我却无意当沈家的新妇。”

    沈议绝蹙眉:“晓晓……”

    寒烟凉嫣然一笑:“沈将军,抱歉!”

    她转向其他沈家人,略一屈膝,正要告辞,却听见“噌噌噌”地拔刀声。

    沈家尚武。

    此时此刻,雅座里的几十个人,无论男女老幼竟然都手握刀剑。

    沈家阿叔吹胡子瞪眼:“连饭都不吃,走什么走?!这便是殷家小辈的规矩?!”

    “不错!殷家莫非是不把我沈家放在眼里?!”

    “殷家丫头,我欣赏你的豪爽,但你最好赶紧坐下。便是婚事谈不成,你也得跟长辈们规规矩矩地吃完这顿饭,再走!这是礼貌!”

    寒烟凉:“……”

    柳叶眉挑得老高。

    她看了看他们手里的刀剑,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匕首。

    动起手来,她仿佛很没有胜算的样子呀。

    她瞅向南宝衣。

    南宝衣小小声:“寒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寒烟凉深深呼吸。

    她默默放下小匕首,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柔声道:“瞧诸位长辈说的,晚辈并不打算告辞离去的……沈将军青年才俊,乃是女子的良配呢,呵呵。”

    沈家人缓和了脸色,刀剑同时入鞘。

    寒烟凉悄悄擦了把额头冷汗。

    跟沈家人吃饭,压力真是很大啊。

    用罢午膳。

    沈家提前请来了长安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和杂耍团,沈家人包围了寒烟凉,与她一起坐在看台上欣赏戏目。

    南宝衣悠闲地站在高楼围栏上,欣赏着寒老板汗流浃背的模样。

    正看得高兴,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南司徒”。

    她回眸。

    来人剑眉星目、面容端方,乃是沈议绝的父亲,沈皇后的亲哥哥,朝廷太宰——沈行书。

    她行了一礼:“沈大人。”

    沈行书态度冷淡:“你常常在宫中行走,和皇后娘娘关系很好。身为人臣,你应当经常劝谏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南宝衣眯了眯眼。

    总觉得,沈太宰并不支持沈皇后称帝。

    她婉转试探:“世家之上的存在,沈家不想尝试吗?”

    世家之上,便是皇族。

    沈行书眼神冷淡:“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南司徒不明白吗?”

    南宝衣轻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高处是否胜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高处的风景,定然很美。”

    沈行书慢慢盘着掌心的两枚核桃果。

    过了半晌,他才道:“我沈家四世三公,位极人臣,乃是冠冕之族,不求更进一步,只求百年安稳。她的**,与沈家的前程无关。沈家,绝不会赌上全族,去支持她的野心。”

    南宝衣沉默。

    沈皇后看似操纵整个朝堂,但谁能料到,她的族人,其实根本就不愿意支持她?

    可是沈家,明明就从沈皇后手里谋取了不少好处。

    南宝衣从果盘里拣起一颗盐水花生,一边剥开,一边问道:“这些天以来,我常常待在坤宁宫,陪伴皇后娘娘左右,却从未见过沈大人入宫问候。想来,沈大人和皇后娘娘的兄妹关系并不好。”

    沈行书冷笑:“我那个妹妹,自幼争强好胜,但凡正常点的人,都无法和她好好相处。”

    “愿闻其详。”

    沈行书凭栏而立:“父亲膝下,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孩子。我幼时体弱,父亲遗憾不能教我习武,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妹妹头上。妹妹本就有天赋,兵法也好,武功也罢,都进步神速。

    “妹妹孺慕父亲,父女关系十分和睦。可是妹妹十岁那年,我突然病愈,也能够习武了。因为我是沈家的下一任家主,所以父亲立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于是,妹妹被冷落了。

    “许是出于嫉妒,她不服气,她想证明她比我强,她想证明,她才是父亲应该宠爱的那个。她昼夜不懈地努力,她甚至在十二岁那年,就创立了金吾卫。

    “可是,父亲始终认为,她是女子,女子,或许年少时比少年聪明早熟,但是等少年们长大,轻而易举就会超过她们。女子,无论多么天赋惊人,等她们将来长大,终究还是要回归相夫教子的生活。

    “父亲认为,一个女子最大的成就,不是高官厚禄,也不是富可敌国,而是为夫君孕育子嗣,为夫君打理后院。”

    “在父亲的偏见之下,妹妹想证明自己的渴望与日俱增。她越来越喜爱权势,越来越逃避赐婚,也越来越憎恨这个充满偏见的人世间。

    “明明是皇后,却偏偏要以女子之身插手朝堂……”

    沈行书笑了一声。

    却不知是讥讽,还是无奈,又或者是一点点钦佩。

    临近黄昏,微风和煦。

    南宝衣勾起一缕鬓角碎发。

    她从不知道,原来沈皇后还有这样的过往。

    怪不得她总想提拔女子为官,怪不得她总想尽可能多的建立一些女子书院……

    花生米的味道充斥在齿颊间,透着几分新鲜的甘香。

    沈行书道:“劝劝她吧,到底兄妹一场,我也不愿眼睁睁看她万劫不复,甚至拖累沈家。”

    南宝衣眉眼如描,小脸沉静:“那,若是有朝一日,皇后娘娘触动众怒、地位不保,沈大人会护着她吗?”

    “不会。”

    沈行书回答得干脆,转身离开了高楼。

    ,

第242章 她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薄唇

    微风拂面。

    明明是盛夏,南宝衣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她注视着沈行书挺拔高大的背影,暗道,高处不胜寒的根本就不是沈家,而是沈皇后才对。

    不过,她虽然同情沈皇后年少时的遭遇,也赞同她为女子谋利的抉择,但却始终无法原谅,沈皇后对子女犯下的那些过错。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大约便是如此吧?

    沈家的家宴结束之后,南宝衣和寒烟凉漫步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两人在拱桥上坐了,吹着黄昏的热风,俯瞰这座繁华的都城。

    正值黄昏,落日熔金,长河波光粼粼地通往远方,河道两侧的酒楼高阁鳞次栉比,四面八方摊贩百姓络绎不绝,暖黄的灯笼次第亮起,照亮了整座长河。

    长安的繁华,犹如一幅难以描摹的画卷。

    南宝衣望向寒烟凉:“寒老板,沈家那边……”

    寒烟凉拎着一只酒葫芦,仰起头,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酒。

    美人脖颈细白纤长,白皙妩媚的侧脸,渐渐因为酒意漫上浮红。

    一口气喝了个爽快,寒烟凉擦了擦唇瓣,笑道:“他想娶我,我却不想嫁他。南娇娇,嫁人有什么好?还不如一个人的时候潇洒快活呢!”

    南宝衣拿过酒葫芦,浅浅饮了一口。

    她知道,寒老板定然是被沈家那两个兄弟伤透了心,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

    她把酒葫芦还给她,笑道:“也好。”

    正说着话,穿着黑色常服的郎君走上了拱桥。

    南宝衣朝寒烟凉使了个眼色:“沈议绝追来了……”

    寒烟凉默了默,嘀咕:“阴魂不散。”

    沈议绝走近了,认真道:“原本在酒楼设了晚宴,你走得急,没能留住你。我带了银两,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南宝衣听着,有点想笑。

    这老铁疙瘩,大约还是不懂怎么追女孩儿。

    请吃饭什么的,也太老实了。

    寒烟凉哂笑:“看见你就烦,哪里还吃得下?”

    沈议绝眉目如山,还想说点什么,寒烟凉不耐烦地丢掉酒葫芦,纵身一跃落下拱桥,踩着河面漂浮而过的画舫,蕴着轻功,径直往远处去了。

    “晓晓……”

    沈议绝呢喃,同样蕴着轻功,朝她追去。

    南宝衣勾弄着衣带,自嘲:“得,我倒是被落下了。”

    话音刚落,河面上那艘画舫,突然被人挑开竹帘。

    白衣胜雪的萧随,端坐在船中,淡淡道:“上船。”

    ……

    南宝衣来到画舫上,才见舫中布置精巧奢贵,二哥哥竟然也在。

    萧弈盘膝坐在芦苇编织的席面上,拉过她的手,替她拢了拢鬓角碎发:“萧随的船,咱们在这里见面,不会有人知道的。”

    南宝衣望向萧随。

    这位四皇子看着骄傲清高,然而却颇有眼色,一声不吭地起身去了船头,好给他们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萧弈递给她一串糖葫芦:“来的路上买的。”

    南宝衣咬了一口。

    鲜红的山楂果透着酸意,裹在外面的糖衣添了几分甜。

    她舒服地眯起眼:“二哥哥来见我,莫非是想我了?”

    画舫没有燃香,空气里弥漫着山楂果的酸甜味儿。

    萧弈慢慢与她十指相扣:“这几日,一直在忙着部署军队,调度路线。每每空闲下来,脑子里,便都是南娇娇。从前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诗歌太假,如今尝了滋味儿,才知道,事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轻言细语。

    面庞依旧冷峻昳丽,只是丹凤眼中,却藏着太多的情愫。

    南宝衣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

    她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薄唇。

    萧弈眸色深了些。

    小姑娘才吃了冰糖葫芦,亲他时,带着浅浅的山楂味儿,酸酸甜甜,比世间任何佳肴都要诱人。

    他扣住小姑娘的脑袋,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唔——”

    南宝衣始料未及,没吃完的糖葫芦掉落在萧弈的袍裾上,黑润的瞳珠微微放大,呆呆地注视眼前的二哥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淡漠地挑开竹帘。

    萧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给你们独处的机会,是叫你们商议大事,不是叫你们亲热的。再亲热,我就进来坐了。”

    被人冷冰冰地盯着,南宝衣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白嫩的脸颊涨红如山楂果。

    她受不住,想推开萧弈,却被对方禁锢得更深。

    他的胸膛滚烫,他眼底的情意犹如深海。

    仿佛要在这短短一个吻里面,倾诉尽他所有的相思和孤独。

    南宝衣:“……”

    她眨巴眨巴丹凤眼。

    二哥哥这是……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萧随?

    她转动眼眸,瞅向萧随。

    萧随黑着脸。

    他始终不明白,女人有什么好亲近的,她们只热爱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不如他们兄弟谈论天下局势、马驹优劣来得开心尽兴。

    他放下竹帘,抱怨着坐去了船头:“罢了,以后本王绝不会再帮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轻舟画舫顺流而下,横穿大半座繁华的长安城。

    画舫里,萧弈终于结束了那个吻。

    南宝衣不开心地捶他一下:“给人看了笑话!”

    萧弈捡起掉在袍裾上的糖葫芦:“自己人,娇娇不必害臊。”

    南宝衣拿起手帕,给他擦拭袍裾上沾着的粘稠糖渍:“二哥哥,沈家和沈皇后的关系,没有咱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不知怎的,我有一种直觉,对付沈皇后,会比咱们想象的要简单。”

    萧弈冷笑:“她当死。”

    提到“死”字,南宝衣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她不自觉地紧了紧掌心。

    掌心的伤疤明明已经痊愈,可是这一刻她仍旧觉得疼。

    她和沈皇后,种下了双生蛊。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如果沈皇后被杀……

    少女抬起头,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萧弈握住她的手,取下她掌心的手帕:“不用擦,那些糖渍回宫叫人洗掉就好。”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

    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沈皇后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去奢求二哥哥放过沈皇后的性命?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弯起眉眼,依赖地抱住萧弈的脖颈。

    长安古街,热闹繁华。

    她只想纵情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第242章 我有小宝宝了呜呜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朝闻院的园林,褪去了那一阙葱茏碧绿,换上了初秋的新景,草木摇落、天明水净,角落里的一株柿子树,渐渐结满了圆润的小柿子。

    侍女们偶尔路过柿子树下,欣喜地算计时间,只等柿子染上金黄色泽时摘下,放在坛子里,拿苹果仔细捂熟。

    她们手捧托盘,笑着穿过廊下:

    “我一口气能吃三个柿子呢!”

    “说起来,你们发现没有,咱们小姐比从前能吃许多。”

    “大约是太辛苦的缘故吧,侍奉皇后娘娘,参与朝堂大事,那可不是容易的差事……”

    银铃般的议论声渐行渐远。

    南宝衣跪坐在西窗边。

    鸦青长发从两颊垂落,堆云似的落在地板上。

    宽袖曳地,深青色的罗裙像是散落的花瓣。

    她盯着铜镜,镜中少女面颊白里透红,看起来比夏天时圆润许多。

    细白的小手,不经意地放在肚子上。

    说来古怪,她的葵水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来过。

    最近的胃口也比以前好很多,尤其爱吃酸。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又觉得十分荒谬……

    恰在这时,余味挑开珠帘,恭声道:“王妃,姜神医请来了。”

    南宝衣抬头。

    姜岁寒拎着药箱进来,看见她时吃了一惊:“咦,两个月没见,南小五怎么丰腴了许多?”

    南宝衣屏退房中伺候的婢女,拢了拢宽袖和裙摆,笑道:“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宫里侍奉沈皇后,没能和姜大哥多多走动。听祖母说,姜大哥经常来府里请平安脉,多谢了。”

    姜岁寒打开药箱,取出脉枕:“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南宝衣把手放在脉枕上:“姜大哥和谢姑姑相处得怎么样?”

    姜岁寒脸色僵了一瞬。

    他很快轻咳一声,勉强笑道:“也就那样。成亲成得匆忙,我不知道她性格火爆,并非我印象中温婉端秀的女子。我视财如命,也不是她印象中,散尽家财济世救人的神医。”

    南宝衣微怔。

    她观察着姜岁寒的神情,小声道:“你们……过得不开心?”

    姜岁寒神色淡淡:“三个月前就分房睡了。”

    南宝衣抿了抿唇瓣。

    这两人骨子里一样的强势,骤然凑成一对,可能确实不适应。

    她试探:“姜大哥……是不是不喜欢谢姑姑了?”

    姜岁寒伸出两指,熟稔地搭上她的脉:“不知道。凑在一起的时候,总要与她争吵。但若是分开太久,又会不自觉地担心她。”

    南宝衣眼瞳里掠过暗芒。

    不自觉地担心她?

    那便还是在意的意思咯。

    她正要再说点什么,姜岁寒突然拧眉。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眼帘,欲言又止:“南小五,你……”

    被一个大夫用这种眼神注视,南宝衣立刻紧张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我,我怎么了?”

    姜岁寒眉头紧锁,像是不敢置信,又重新给她把脉。

    过了片刻,他脸色更加复杂:“你有了身孕,两个月的身孕!你,你是不是怀了四皇子的骨肉?!不是我说你啊南小五,你跟四皇子成亲不是权宜之计吗?怎么竟然怀上了?!

    “南小五,萧家哥哥若是知道你怀孕的事,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来以为娶个泼妇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比娶泼妇更倒霉的是被戴绿帽子……”

    他后面叽里呱啦了一堆,南宝衣统统没听进去。

    她表情怔怔的,一只手下意识放在肚子上,脑海混乱如麻。

    两个月的身孕……

    她记得两个月前,大哥迎娶宁二姐姐,他们大婚的那天夜里,二哥哥来到了她的闺房,然后他们……

    是那天夜里怀上的吧?

    南宝衣站起身。

    娇美白嫩的小脸上,有冷静,有慌张,有惊喜,有害怕。

    她不自觉地咬住大拇指,在房中来回踱步。

    过了很久,她蹙着小山眉,低声道:“这件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否则,以二哥哥的性子,一定不许她再冒险。

    她会被送回锦官城,然后严密看管起来。

    可是,对付沈皇后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眼看着沈皇后越来越信任她,这个时候离开,等于这一年的功夫全部白费。

    她不能走……

    姜岁寒又喜又忧,心情十分复杂。

    他看着走来走去的南宝衣,一拍大腿,附和道:“可不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就完了!”

    给萧家哥哥知道,南小五怀上了他弟弟的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南宝衣没想到姜岁寒竟然肯支持她,转身道:“你也这么觉得?那你一定得帮我保守秘密,不仅不能告诉他,其他任何人也都不能告诉!”

    “可不是?”姜岁寒正儿八经,“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南小五,你要是实在爱萧家哥哥,要不,要不就偷偷堕胎?我给你一碗堕胎药,今日之事,我只当不知道。如此一来,就能瞒住萧家哥哥了。”

    “堕胎?!”

    南宝衣震惊。

    她快步走到姜岁寒身边,在他跟前跪坐了,拉住他的衣袖,不可思议道:“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吧?只要姜大哥帮我瞒住这几个月,到时候我生下来就好了。”

    姜岁寒拧着眉。

    生下来,然后瞒着萧家哥哥偷偷送走?

    倒也不错。

    他点头:“这个主意好。”

    见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有孕的事,南宝衣的心情轻松不少。

    她低下头,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怀上孩子。

    没想到,老天爷如此怜惜她,竟然肯赐她一个宝宝。

    她其实,很想很想尝试为人母亲的滋味,她想教小宝宝识字读书,她想和小宝宝还有二哥哥,一起欣赏山河壮丽,一起体会人世间的春夏秋冬酸甜冷暖……

    想陪伴小宝宝,一点一点地长大。

    少女鼻尖一酸,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

    她呜咽着抱住姜岁寒:“姜大哥,我有小宝宝了呜呜呜……”

    姜岁寒始终把南宝衣当做亲妹妹疼爱,这么多年来看惯了她的顽劣和孩子气,却从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温柔的南小五。

    他心里高兴,跟着红了眼眶,安抚般轻拍她的后背。

    啊,我家秋天捂了好多柿子,

第242章 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南宝衣抱着姜岁寒哭了一场,起初的担忧和胆怯消失不见,只余下对新生命的期盼和欢喜。

    姜岁寒递给她一块手帕,道:“我会亲自帮你制定食谱。总而言之,养胎的事就交给我了。”

    南宝衣擦干净眼泪。

    黑白分明的瞳珠宛如水洗,更加清澈明净,盛满了细碎的光。

    她弯着眼睛,脸颊泛着桃花浮红,双手下意识地放在肚子上:“姜大哥,你知道怀着宝宝,是什么感觉吗?”

    姜岁寒默默不语。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要是能体会到怀孕是什么感觉,他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南宝衣低头,看着平坦的腹部:“就像是怀揣着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颗明珠……虽然我的这一颗明珠,不能叫别人看见,但我还是很欢喜!”

    她的眼睛里有光。

    姜岁寒被她的情绪感染,笑道:“那先取个名字吧?”

    “取名?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更何况……”少女眉目温柔,“取名这样的大事,我想让二哥哥也参与进来,他一定会比我更加高兴!”

    ……

    皇宫。

    昭阳宫。

    萧弈负手站在廊下,注视着满目秋景。

    他的眼皮突然跳了跳。

    也不知怎的,这一刻他突然心神微动,像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原本萧索的秋景,在他眼中突然萌发出无限生机。

    目光落在阿弱身上。

    许是被小家伙影响,才产生的这种情绪吧?

    小家伙难得能出书房玩耍,抱着宫女给他做的小风车,在园林里吹着风跑来跑去,瞧见地上有掉落的柿子,便忍不住捡起来,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

    小家伙仰起头,献宝般高高举起柿子,奶声奶气道:“父亲,您看,阿弱捡到了一颗柿子!”

    萧弈接过。

    柿子圆圆鼓鼓,泛着金黄色泽。

    放在鼻尖下轻嗅,是今秋的味道。

    “父亲,嬷嬷说,树上结了柿子,秋天就到了。”阿弱摇头晃脑,“‘白商素节,月即授衣’,父亲,咱们该叫宫人备制寒衣啦!”

    小家伙说话时一板一眼,还知道引用书上的话。

    萧弈摸摸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小手踏进宫室园林:“昨日学的书,可都温习过了?”

    “温习过了。”阿弱乖巧,“父亲,我很想念阿娘,咱们一起摘些柿子,做成柿子饼给阿娘送去,叫她也尝个鲜,可不可以呀?”

    萧弈弯了弯薄唇。

    小家伙提起柿子饼,倒是令他想起了当年还在锦官城时,他出征夜郎国,南娇娇给他做的那些柿饼。

    柿肉甘甜,糖霜洁白。

    朝闻院的春夏秋冬,仿佛近在眼前。

    凤眼里藏着思念,他轻声道了好。

    ……

    南宝衣收到父子俩派宫人送来的柿子饼时,正在上阳宫读书。

    她如今还是名义上的四皇子妃,除了隔三差五回一趟南家,其余时间便都待在萧随的宫殿里。

    余味笑着呈上雕花木盒:“主子叫人送来的,说是和小公子一起做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南宝衣期待地打开盖子。

    里面盛放着整整齐齐的六只柿饼,金黄圆润,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糖霜,像是把一整个秋天都藏在了这只木盒子里。

    寝殿里渐渐弥漫出糖霜和柿香,格外沁人心脾。

    “柿饼!”

    南宝衣忍不住笑了。

    她拿起一只,浅浅咬了小口,柿肉甘香而甜美,在齿颊间融化,整个人像是置身于山野林间,连呼吸都变得匀净。

    想着这些柿饼是那父子俩亲手做的,她笑容更深。

    她放下柿饼,吩咐道:“把我从家里带来的那几匹布料拿出来,送去昭阳宫,就说是回礼。”

    余味招呼着宫婢,很快搬出那几匹锦料。

    黑色缎面的那匹,织着金色鹤羽花纹,南宝衣觉得很适合裁制秋天的大氅,搭配雪花纹的白绸衬袍,一定很适合二哥哥。

    那匹朱砂红提花纹的蜀锦,适合给阿弱做衣裳,小家伙生得粉雕玉琢,该穿鲜亮点才好。

    余味带着宫婢去送衣料的时候,南宝衣在案上铺开笔墨纸砚。

    她提笔蘸墨,在纸上落了“和离书”三个簪花小楷。

    当初嫁给萧随,是沈皇后分化她和二哥哥的手段。

    如今,她有了二哥哥的孩子。

    她想得到自由身,哪怕这份自由,不能对任何人言说。

    写完和离书,她径直去了萧随的寝殿。

    寝殿里弥漫着药香,几个伺候的宫女见她过来,连忙福身行礼。

    南宝衣屏退了她们,独自踏进内殿。

    内殿凌乱,书架横七竖八地摆放在四周,地板、书案、窗台,到处都是翻开的古籍。

    十**岁的少年,穿一袭白色常服,竹节玉簪挽着松松垮垮的发髻,单手支颐歪坐在地毯上,盯着袅袅升起的香炉,不知道在想什么。

    矮案上有排开的铜钱阵法,看起来神神道道的,跟她师兄一品红有的一拼。

    南宝衣在矮案对面坐了:“四殿下?”

    萧随回过神。

    他淡淡道:“作甚?”

    南宝衣把和离书放到他面前:“这份东西,还望你签字画押。沈皇后那边,咱们还得演下去,但实际上,我要你我再无瓜葛。”

    萧随对她原也没有兴趣,当初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提笔,毫不犹豫地在两份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他递了一份给南宝衣:“母后那边,如何了?”

    南宝衣收好和离书:“皇后娘娘一直在选拔女官。以前女官不准上朝议事,就算是我,也只能跟娘娘一起待在帷幕后听政。现在,娘娘下旨,要求所有女官一起上金銮殿,享受与其他官员同等的权力。”

    萧随:“朝中,意见很大吧?”

    南宝衣点点头:“明天就会正式执行这道旨意,明天的朝堂,大约会很热闹。”

    寝殿陷入寂静。

    过了片刻,南宝衣真诚道:“其实,也有很多女官既有才华又有见识。我认为,女子为官并不是坏事。哪怕今后沈皇后倒台,我也仍旧希望,女子可以继续读书做官,而不是拘泥在后院。”

    萧随捻着黑檀佛珠:“那是未来的事了,本王只在意当下。西南那边的军队,已经开始调度。新年之前,本王想看见一个崭新的长安。”

第242章 本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次日,朝堂。

    金銮殿气氛肃穆。

    长期遮蔽在沈皇后面前的帷幕和珠帘被撤下,金色的龙椅和凤椅并列摆在御阶之上。

    端坐在凤椅上的美人,端庄美艳,仪态万千。

    深紫色刺绣凤凰的宫裙,铺满了整座黄金大椅,戴着金色甲套的玉手,缓缓摩挲着扶手,透出几分缱绻。

    沈姜慢慢抬起长睫。

    殿下官员分列两侧,她的女官们站在右侧,个个身穿不同品阶的官袍,头戴乌色笼冠,仪态挺拔,端正肃穆。

    对面的世家官员,皆都面露不忿窃窃私语,仿佛羞于和她们为伍。

    沈姜弯了弯朱唇:“坐。”

    殿中衣料声窸窣。

    百官落座后,沈姜道:“今日早朝,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官站起身,拱手道:“敢问皇后娘娘,如今的大雍,是姓萧,还是姓沈?”

    南宝衣坐在女官第一位。

    闻言,好奇地伸着小脖子去瞅那个老官。

    那老官是国子监的老师,培养了很多栋梁,在大雍很有名气。

    不愧于满腹经纶,果然一开口就很犀利!

    南宝衣正要开口论辩,一位刘女官道:“皇后娘娘只是擢拔女官而已,梁先生就如此上纲上线,莫非是看不起我们女子?听闻梁先生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难道您也看不起您的母亲吗?当今大雍,以孝治天下,梁先生不以身作则,反而如此斤斤计较,下官很难想象,您竟然还是国子监的老师。”

    南宝衣眨眨眼。

    这位刘女官年近五十,专门教导长安贵女诗书礼仪,学识十分渊博,没想到口才也很犀利,还很擅长诡辩。

    梁老先生气得不轻,瞪着刘女官看了半晌,却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世家官员们面面相觑。

    有人突然笑了两声。

    他笑罢,嗓音温润:“刘女官何必偷换概念?难道女子论辩,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取胜?就算胜了,也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吧?小家子气,便应该待在后院,算计些柴米油盐酱醋茶。唯有大度之人,才能真正参与治国。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便是这个道理。”

    南宝衣望去。

    说话的是裴家大郎君,没想到他也不支持女子干政。

    “小家子气?”

    一道讥讽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宝衣看热闹似的,赶紧望过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家大姐姐宁渝,裴大郎君的夫人。

    宁渝微笑,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胸前,气势很足:“我记得,夫君的很多奏章,都是我参与撰写的,甚至很多政见,都是和我一起讨论出来的。怎么到了夫君口中,我的功劳便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哟呵!

    南宝衣来了兴致。

    夫妻论辩,再好看不过。

    她瞅向裴家大郎君,这厮的脸显而易见地涨红了。

    宁渝不依不饶:“更何况,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女子既然能做好柴米油盐酱醋茶,便也能做好朝堂大事。夫君再敢看不起我,咱们回府便和离吧!”

    和离!

    裴家大郎君慌了:“渝儿我错了——”

    “裴子期!”旁边的官员恨铁不成钢,“说好的一起反对呢?你怎么就先投降了?!气概啊,拿出咱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男子气概啊!”

    “你没看见渝儿要跟我和离吗?!”

    “和离就和离,谁怕谁?!”

    其他人立刻应和:“对,和离,我们要和离!”

    “……”

    两拨人,竟然争着吵着都要和离。

    还有花甲之年的一对老夫妇,从前在长安城里一直以恩爱著称,男子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去烟花地,女子贤良淑德知书达理,此刻互相拿拐杖指着对方,凶狠道:“和离,我们也要和离!明天就去办和离!”

    原本庄严肃穆的金銮殿,瞬间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

    南宝衣看得新鲜,恨不能抓一把瓜子嗑。

    原来所谓的高门世家,吵起架来和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一位官员吵着吵着,突然哭了起来。

    他走到殿中,环顾四周同僚,哽咽道:“诸位,我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我在家里时被夫人管着,如今夫人也当了官,甚至比我更高一阶,以后我在官场上也要被她管,我以后可要怎么办?”

    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她一个不顺心,就罚我跪搓衣板。敢问在座诸位,你们谁被夫人罚跪过,啊?!雍王殿下,听说您从前和南司徒有过姻缘,她一定没有这么罚过您吧?!”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弈身上。

    南宝衣不大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岂止罚过,还不止一次呢。

    众目睽睽之下,萧弈眉眼冷峻如山:“本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嗓音清冷、气度孤绝,像是高山之巅的烈阳,所有人都觉得他绝不会被小女子罚跪,于是那官员活活羡慕哭了。

    他崩溃地拜倒在地:“皇后娘娘,女子为官,有伤国本,有失体面,真的不能乱来呀!”

    “臣附议!”

    “臣附议!”

    部分官员,纷纷出列拜倒。

    殿中气氛,逐渐冷肃凝重。

    南宝衣望向沈姜。

    沈姜冷眼睨着大殿底下的动静,长长的金色甲套抚过扶椅上的雕花纹,片刻,突然嗤笑出声。

    她的笑声很特别,音色澄净,尾音上扬,像是单纯天真的邻家小女郎,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笑罢,她斜睨着那群人,冷冷道:“本宫也是女子,十五岁那年,以军师身份随父出征,大雍的疆土,近乎一半都是本宫打下来的。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嚷嚷,本宫有伤国本、有失体面?!”

    这是事实。

    众人面面相觑,便都噤了声。

    他们只得抬起眼帘,求救似的望向萧煜。

    南宝衣也很好奇天子的态度。

    龙椅上的男人,容色俊美,看起来和沈皇后乃是绝配。

    他叩了叩龙椅,望向沈姜。

    女人的侧脸白皙明艳,骨相十分大气漂亮,却不曾给他一个正眼。

    他想着皇姐的死,想着青阳他们的走投无路,想着当年江南金陵城的阴影,凤眼里交织着浓烈的爱与恨。

    ,

第242章 上阳宫偷欢

    萧煜闭了闭眼。

    往事如浮烟,在脑海中一一掠过。

    爱着她,也恨着她。

    却不敢否认,在治国的政见上,她总是对的。

    他慢慢睁开眼。

    他捂着手帕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嗓音淡薄而沉稳:“从古至今,有才华的女子不在少数,朕读史书时,也往往会惊艳于她们的学识和见解。

    “朕常常想,一个王朝是否繁盛,不只取决于兵力和财富,也取决于,这个王朝是否能够接纳不同的声音,是否能够容许不同的人登上朝堂。

    “所以,皇后的决定,朕倾力支持。”

    像是一锤定音。

    朝中的官员们对视几眼,纷纷低下头,掩藏了脸上的不甘心。

    他们起身,拱手行礼:“皇上圣明,皇后娘娘圣明!”

    南宝衣跟着行礼。

    她悄悄抬起头。

    沈皇后似乎轻哼了一声,没看天子一眼,抚了抚曳地的深紫绣花宽袖,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径直离去。

    天子竟也不恼,因为体弱多病,脸颊上浮现着病态的苍白,像是山巅的一捧白雪,仍旧咳嗽着,在内侍的搀扶下离去。

    朝中官员低声议论着,渐渐散了。

    南宝衣得去坤宁宫侍奉沈皇后。

    她回眸望向萧弈。

    隔着乌泱泱的官员,萧弈也正望向她。

    小姑娘悄悄对他眨了下眼睛,笑容又甜又乖,像是夜空上最灿烂的那颗流星,瞬间击中他的心脏。

    他抿着薄唇,忍住笑意,打了个细微的手势。

    南宝衣目送他随官员们离开金銮殿,知道那手势是三更天的意思,他今夜三更天要来上阳宫找她。

    她摸了摸尚还平坦的腹部。

    虽然不能告诉二哥哥怀孕的事,但她还是好高兴。

    她脸上笑意更深,往坤宁宫走的时候,就连脚步都轻盈许多,深青色的罗襦裙像是翩跹过今秋的蝴蝶,为端严巍峨的深宫增添了一抹亮色。

    ……

    黄昏时分,长安城落了细雨,天色暗得有些早。

    南宝衣用罢晚膳,便精心布置起寝宫。

    黄铜鹤嘴烛台擦得锃亮,碧青编织竹帘添上些风雅,羊羔毛坐垫柔软温暖,再加上红泥小火炉和好看的茶点。

    落在宫女们眼中,简直就是要自荐枕席半夜偷欢的意思。

    好在她们是萧随的心腹,一早就知道南宝衣只是名义上的四皇子妃。

    南宝衣望着精致的摆设,放松地吁出一口气,去屏风后沐浴更衣。

    萧弈推窗而入时,听见屏风后传来水声。

    小姑娘哼着蜀地的歌谣,大约正在沐身。

    他望了眼她精心布置的寝宫,在小火炉边坐了,见茶叶和器皿都准备齐全,挑了挑眉,淡然地煮起茶来。

    南宝衣赤着脚从屏风后出来,骤然瞅见萧弈已经到了,不禁吓了一跳。

    她连忙把脚丫子藏进裙裾:“你怎么提前来啦?我,我……”

    她还没有梳妆打扮呢。

    “想你,便提前来了。”萧弈斟上热茶,“来喝茶。”

    南宝衣只得磨蹭着上前。

    萧弈把碧青瓷盏递给她。

    小姑娘刚沐过身,青丝曳地,粉颊细嫩,一袭宽松的白色棉袍衬得她窈窕单薄,抱着茶盏的指尖呈现出淡粉酥红的色泽,更显肌肤凝白如玉。

    他望了眼她藏在裙裾底下的脚丫子,起身拿来一双罗袜。

    他道:“脚。”

    南宝衣乖乖把脚丫子伸出来。

    萧弈低头给她穿上罗袜:“宫外闹起来了。”

    南宝衣吃惊:“闹起来了?”

    “世家不满女子为官,去城郊请来了十几位退隐的朝中元老。都是侍奉过两三位皇帝的老人,如今在宫门外长跪不起,要求沈皇后还政于天子,彻底退出朝堂。”

    南宝衣眨了眨长睫。

    她啜饮了一口茶,感受着齿颊间的甘苦,小声道:“如果长跪不起有用,还要军队作甚?已经斗到了这个份上,眼看着只差临门一脚,沈皇后不可能罢手的。”

    “是这个理儿。”

    清冷高华的嗓音突然响起。

    南宝衣和萧弈望去。

    萧随挑开珠帘,抱着个珐琅彩的小手炉,径直闯了进来。

    南宝衣连忙缩回脚:“大晚上的,你这人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

    萧随没搭理她,先朝萧弈礼貌地点点头:“哥哥。”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在萧弈身边坐了,平静道:“那些老人,虽然都已经隐退,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内外,是一股隐藏的势力。文人的口和笔,一向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喉舌。哥哥可有想过,借今夜这个契机,去收服他们的心?”

    “自然。”萧弈把剩下的那只罗袜藏到袖中,“只是,还不到时机。”

    萧随微微一笑:“是,确实还不到时机。”

    他嗅了嗅鼻尖,望向小火炉。

    火炉上煮着的茶水已经沸腾。

    他自来熟地拎起水壶手柄,为自己斟上一碗茶:“还没尝过哥哥煮的茶……听说哥哥喜欢大红袍?改明儿,我叫人送二两给你,也是地方世家才送进宫的,我尝着,味道不错。”

    南宝衣鼓了鼓腮帮子。

    本来今夜,她想和二哥哥一起度过,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萧随喝她的茶,坐她的羊羔毛垫子,还霸占她的哥哥!

    她翻了个小白眼,默默喝自己的茶。

    窗外传来雨打芭蕉声,寝宫里的围炉夜话,更显静谧。

    闲着也是闲着,萧随干脆叫宫人取来一盘棋,和萧弈对弈。

    南宝衣撑着小下巴,边看边分析道:“今夜他们长跪宫门,沈皇后和世家的关系,等同下降到了冰点。如今的长安局势,就像是一张渐渐蓄力拉满的弓弦,等到弓弦拉到最紧绷的时候,便是沈皇后失势的开始……”

    “但是咱们做的,还不够。”萧随落了一子,“想要从内到外毁掉一个人,就得先让她自己疯狂。现在的沈皇后,还不够疯。”

    萧弈跟了一子,眉目冷峻:“她想当女帝,咱们便送她去女帝那个位置上。比如,造势。”

    萧随轻笑:“哥哥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古代的君王,总爱为自己披上天命所归的外衣。庆都遇到红云赤龙,而生下了尧;禹母吞神珠,而生禹。咱们不妨,也送她一件天命所归的外衣。”

    兄弟俩相视而笑,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中。

    南宝衣:“……”

    这两人相谈甚欢,她竟成了外人。

    正闲敲棋子时,宫女匆匆进来,恭声道:“南司徒,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第242章 每夜每夜,思他入骨

    今夜的坤宁宫,千灯万盏,恍如水雾里的龙宫。

    南宝衣踏进寝殿,沈皇后还没睡。

    寝殿角落置着六幅金粉山水屏风,沈皇后倚在西窗边的贵妃榻上,丝绸寝衣散落,枕边放着那张白狐狸脸面具。

    南宝衣收回视线,行了一礼:“给娘娘请安。”

    沈姜低垂着卷翘的长睫:“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了?”

    “他们的咒骂声。”

    南宝衣恭敬道:“微臣只听见了雨声。”

    沈姜笑了笑。

    她把玩着那只白狐狸面具,嗓音缥缈如庭外秋雨:“黄昏时喝了些酒,今宵的梦境里,便又见到了他……可是酒醒之后,他依旧无影无踪。看不见,摸不着,抓不到……”

    白狐狸面具,深深贴在她的心口。

    她闭上眼。

    纤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投落阴影,烛火下轻颤得厉害。

    “醒了过来,本宫便听不见他的琴声,听不见殿外的秋雨声,本宫只听见嘶哑苍老的声音在辱骂,辱骂本宫牝鸡司晨,后宫干政……”

    她的尾音,染上了涩意。

    像是没有熟透的青柿子。

    南宝衣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她。

    白日里的沈皇后高高在上,连凤冠都是冰冷的。

    可是夜里的沈皇后,似乎比白天多出几分情绪和鲜活,有爱也有恨,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姜抬手,揉了揉额角。

    “听见那些骂声,本宫寝食难安。”她微微睁开丹凤眼,目光落在南宝衣沉静的小脸上,“南卿,去把他们都赶走。”

    “喏。”

    南宝衣屈膝福了一礼,慢慢退出寝殿。

    沈姜注视着她的身影。

    少女正穿过珠帘,轻声吩咐宫女:“秋夜难眠,给皇后娘娘弄一碗安神茶,寝殿里的熏香也换成安神的。”

    沈姜冷眼看着。

    她的儿子想取她的性命。

    她欣赏的少女,整天顶着一张虚伪的脸在她身边晃荡,看似忠诚到连细枝末节的事都注意到了,可是唯有她知道,南宝衣只是阿衍祭出来的一把刀……

    金粉屏风后,突然响起咳嗽声。

    沈姜冷眼望去。

    穿着白色寝衣的俊美男人,扶着屏风走了出来。

    哪怕人到中年,却到底出身萧家皇族,骨相风流,皮囊俊美,虽然没有天子的威严,但眉目间却自有一股凛贵之气,宛如芝兰玉树,似是高山白雪。

    沈姜坐起身,敛去了多余的情绪:“洗好了?”

    萧煜的目光落在枕边的狐狸面具上。

    沈姜把面具藏进枕下,沉声:“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萧煜淡淡一笑,瞳孔却沉黑如深渊。

    他在贵妃榻上坐了,慢慢解开衣带,哑声道:“还记着他?”

    沈姜盯着他。

    他的眉骨和鼻梁都很高挺,侧脸非常好看,然而她却厌恶至极。

    她作恶般凑近他的耳畔:“每夜每夜,思之入骨。”

    萧煜解开衣襟系带的手,微微一顿。

    沈姜的语气更加恶劣:“前半生记着他,后半生也都会记着。然而对你,本宫却只有恨。如果不是你,本宫会跟他终老江南,本宫恨你,恨这个皇宫!”

    萧煜垂下眼帘。

    半晌,他轻笑:“挺好的。恨,原本就比爱要来得长久,也比爱更不容易遗忘。”

    “啪!”

    沈姜给了他一耳光。

    今夜是月中,按照惯例,天子应当宿在皇后的宫里。

    帐幔渐渐垂落。

    秋雨淅沥,本该圆满的明月,被厚厚的云层遮蔽。

    帐中的情事算不得激烈,更像是一场报复般的放纵和羞辱。

    半个时辰后。

    沈姜撩开帐幔:“药。”

    心腹女官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端来一碗药。

    褐色的药汁,弥漫着浅浅的腥气。

    沈姜端起,熟稔地一饮而尽。

    当初年少,偶有几回忘了饮用避子汤,才导致怀上了那几个孩子。

    因为厌恶他们的父亲,所以也很厌恶他们。

    爱也不是,恨也不是,那些感情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发酵扭曲成更加复杂的情绪。

    帐中。

    萧煜坐了起来。

    他安静地看着替她饮药,凤眼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拿手帕捂嘴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坤宁宫里发生着这些事的时候,宫门外。

    宫女们提灯撑伞,簇拥着南宝衣。

    南宝衣披着大氅站在伞下。

    暖黄的宫灯照亮了雨幕,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雨水里,哭声与劝谏声此起彼伏。

    已是秋天了,夜雨入骨般寒凉。

    南宝衣温声:“诸位大人何必如此?你们若是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为首的老人,声音嘶哑而决绝:“不达目的,我等便撞死在宫门前,以死明志,劝谏天子!”

    南宝衣挑眉:“娘娘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大人们老了,理解不了娘娘的良苦用心。”

    老人气怒:“牝鸡司晨,妖言惑众!沈姜不是好东西,你南宝衣便是她的走狗,你也不是好东西!”

    “真是顽固……”

    南宝衣叹息:“实话与你们说吧,今夜就是你们撞死在宫门前,也不能动摇娘娘的意志。老都老了,不如哪里来回哪里去,含饴弄孙,也能颐养天年。辛苦了一辈子,你们也不想……不得善终吧?”

    少女笑容娇媚,嗓音温柔。

    然而绵里藏针的本事,却丝毫不弱。

    一群历经两三代帝王的老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们纷纷高声大喊:“老朽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你这种妖女!南宝衣,当年老朽纵横朝堂的时候,你娘都还在襁褓嗷嗷待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等说话?叫沈姜出来,叫她与我们说话!”

    南宝衣慵懒低头,理了理大袖。

    她扬了扬嘴角,声音里透出几分不耐烦:“娘娘已经睡下,没空搭理你们。既然如此冥顽不灵,来人,这群人扰乱宫闺,把他们打入——”

    “且慢。”

    清越的声音,从雨幕里遥遥传来。

    一盏宫灯由远而近,穿暗红色锦袍的男人,正撑伞而来。

    四目相对。

    二哥哥……

    南宝衣眼睛里掠过一抹亮光,又怕被人发现心头的小欢喜,连忙不动声色地压下上扬的嘴角。

    她正儿八经:“雍王这是要做什么?”

    萧弈已经行至她跟前,与她呈对峙之势。

    他居高临下,凤眼漂亮清绝:“他们都是昔日的朝中元老,南司徒何必太过计较?倒不如结个善缘,母后那边,也不至于落个苛待元老的名声。”

    他看起来正正经经。

    可是南宝衣眼尖,瞅见了他藏在怀里的那只罗袜,不小心露出小小的雪白一角。

    晚安安

第242章 三年了,竟然还不肯忘掉他的娇娇

    宫灯的火光,在淅沥的雨水里明明灭灭。

    南宝衣有点想笑,却又不敢。

    她生怕别人瞧见二哥哥怀里揣着她的罗袜,于是面上不动声色,一步步地接近萧弈。

    她在男人面前站定,伸出细白小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放在他的胸膛上,娇声道:“与雍王也算有过风月情浓,既然您亲自开口,下官岂有不放人的道理?”

    说着话,悄悄把罗袜往里塞了塞。

    萧弈脸色略有些不自然。

    他竟忘了怀里还揣着她的罗袜。

    如果给那群元老瞧见,不知道他们要作何感想。

    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丹凤眼,南家的小娇娘长大了,像是今秋里盛放的芙蓉,笑起来时千娇百媚,勾人得很。

    目光掠过她红润的樱唇,他压抑住吻她的冲动,收回视线,假装冷淡:“昔日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南宝衣忍着笑。

    别人看来,二哥哥或许是在生气,可她瞧着,他眉眼间分明一点怒意也没有,他的演技到底是不如她的。

    她戏瘾上来,翘起细细的尾指,挑逗的在他胸膛上画了个圈圈,故意道:“雍王果然薄情,那年春夜,桃花树下芳菲如雪霰,我分明记得,你在我耳畔喘息呢喃的模样……”

    萧弈浑身僵硬。

    他的小芙蓉花精,不知道跟哪个狐狸精学的本事,竟在这里惹火……

    而这副情景落在那群元老眼中,便都暗暗骂起小狐狸精。

    都已经嫁给四皇子了,居然还敢当众勾引雍王!

    这是正大光明给四皇子戴绿帽子呀!

    南宝衣朝萧弈眨了眨眼,特意把舞台留给他来表演,自己迈着仪态万千的莲花小碎步,转身往深宫而去:“回宫。”

    宫女提灯执伞,如游龙般纷纷跟上她。

    萧弈收回视线,转向那群老人。

    他亲自扶起为首的那位:“为国操劳,辛苦诸位。”

    老人捶胸顿足:“奸佞当道,国将不国呀!”

    萧弈吩咐十苦叫来天枢的马车,亲自把这群老人一一送上车:“诸位安心颐养天年就好,朝堂之事,便交由我们年轻人来做。”

    他气度沉稳内敛,看着,就令人觉得值得信任。

    老人们对他好感倍增,心里暗暗有了站队的冲动。

    为首的老人登上马车,倾着半个身子,对他低语道:“沈皇后失德,南宝衣是她的走狗,不除掉这两个女人,将来势必酿成大祸。雍王,为江山社稷着想,下毒也好,刺杀也罢,咱们的手段务必要狠辣一些,皇太子的仁慈,要不得!”

    “本王知道。”

    “你知道最好……”老人喋喋不休,“听说南宝衣曾是你的王妃,老朽算是看出来了,此女乃是红颜祸水,最擅长蛊惑人心。抓到她之后,先毁去她的容貌,其余罪行,再慢慢发落,切不可再被她蛊惑。”

    黑雨沉沉。

    宫灯的光被风雨吹灭。

    萧弈的脸笼罩在黑暗里,薄唇微微上扬。

    明明是在笑,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看来,却莫名瘆人。

    他扶着马车门框,大掌悄然用力,手背上渐渐凸起一条条青筋。

    半晌,他温声:“好。”

    老人放了心,坐回了马车。

    坚硬的核桃木雕花马车门框,却砰然碎裂,把车厢里的老人们吓了一跳,纷纷探出头来,见是萧弈捏碎了门框,以为是他对沈皇后和南宝衣恨之入骨,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萧弈漫不经心地松开手:“启程。”

    秋雨淅淅沥沥。

    他目送马车远去,眼底神情阴郁。

    十苦在旁边为他撑伞,小声道:“委屈王妃了。”

    萧弈垂下眼睫,摸向怀里的那只罗袜。

    罗袜柔软。

    令他暴躁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他道:“西南那边,进展如何?”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因为怕被沈皇后的人发现,所以特意用了在边界线练兵,以震慑邻国的借口。从边界线绕到唐家地盘,再行至京都,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十苦说完,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北魏那边,悄悄派了使臣过来,顾崇山欲要亲自率兵,南下北疆和小国公汇合,再一起进兵长安。”

    萧弈挑了挑眉。

    顾崇山那老狗,平时日理万机的,这一次竟然要亲自来长安。

    为谁而来,不言而喻。

    三年了,竟然还不肯忘掉他的娇娇。

    他生出些许妒忌,冷笑:“随他来就是。”

    ……

    另一边。

    南宝衣先去了坤宁宫,向沈皇后复了命,才带着宫女向穿过游廊,往上阳宫而去。

    雨夜里的皇宫,宝殿错落千灯万盏,一切都变得剔透朦胧,廊外的水面黑黢黢的,只孤岛上矗立着一座巨石,像是诡谲莫测的暗影。

    南宝衣随口道:“那石头杵在那里,瞧着怪瘆人的。”

    宫女恭声解释:“回禀南司徒,那块巨石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据说是两百多年前的一天,突然从天而降,在长安城郊砸出了好大一个坑。天子震惊,认为是上苍赐予的神石,所以特意安置在宫中,好生供奉。”

    供奉一块石头……

    南宝衣觉得好笑。

    她听姜大哥普及过,这种天降神石,叫什么陨石,跟地面的石头其实区别不大。

    世人愚昧,竟然以为这是神迹。

    神迹……

    南宝衣突然驻足。

    宫女不解:“南司徒?”

    南宝衣盯向那块巨石。

    二哥哥他们,要为沈皇后披上天命所归的外衣。

    然而天底下,又有什么东西,比所谓的神迹,来的更叫人信服,更像是天命所归?

    秋风将雨丝吹进了游廊,沾湿了少女深青色的丝绸裙裾。

    她扬起一个娇美的笑容。

    ……

    “出事了!”

    “大家快去看呀,天降神石,老天爷给咱们降下神谕啦!”

    长安城万人空巷,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男女老幼纷纷兴奋地往宫城方向奔跑拥挤。

    南宝衣站在宫楼上,俯瞰广场上的一切。

    一座两丈高的巨石,在地面生生砸出一个大坑,巨石通体漆黑,雕刻着“女帝将代天下”六个篆书金字。

    尝心打扮成侍卫模样,站在巨石旁边,夸张道:“我昨夜守宫门,看得清清楚楚,天上‘咻’地一下划过流星,然后‘砰’地一声巨响,这块神石突然从天而降,那金字上面,还带着火焰哩!”

第242章 你贱不贱?!

    百姓们听得一愣一愣。

    老人家最信这些。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立刻带头振臂高呼:“神迹啊,这是神迹!快,大家快拜一拜神迹,会沾上福气哩!”

    一时间,前来围观的百姓,纷纷激动地跪倒在地。

    南宝衣很满意这个效果。

    巨石是昨夜偷偷从宫里运出来的,地面的大坑是叫人连夜挖出来的,篆体金字也是请工匠提前刻上去的。

    为的,就是营造出天降神石的迹象。

    她信步走下宫楼。

    穿过人群,她径直走到巨石旁边,朝石头拱了拱手。

    她转向众人,高声道:“天降神谕,女帝将代天下。如果我没有猜错,谶言里的‘女帝’,指的就是皇后娘娘。娘娘年少时就征伐四方,大雍能够稳坐第一强国的位置,与娘娘的功绩密不可分。既然上天作出这样的指示,咱们也应该照做才是。”

    众人对视,纷纷赞成点头。

    南宝衣命人取来一卷长长的绢帛:“还请诸位,在绢帛上签字按手印,求天子禅位于娘娘。只有顺天而为,咱们才不会触怒天道,引来上苍惩罚。”

    她说得头头是道。

    然而百姓也不傻。

    贸然签字画押,要求天子禅位,万一被朝廷追究,那可如何是好?

    南宝衣见他们犹豫,于是干脆利落地咬破指尖,率先在绢帛上写出自己的名字:“且不说咱们这是顺天而为,满城百姓多达数百万,就算朝廷追究,正所谓法不责众,他们又怎么追究得起来?”

    “南宝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雪白的绢帛上一挥而就。

    见百姓仍旧犹豫,南宝衣掷地有声:“今日事成,便是咱们所有人的功劳。若是事败,我南宝衣,愿意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

    众人看看南宝衣,又看看那块震慑人心的神石。

    如果违背神谕,会被惩罚吧?

    最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满城百姓一拥而上,纷纷在绢帛上落下一个个鲜红的名字和手印。

    短短半天时间,皇城风起云涌。

    要求天子禅位、皇后登基的诉求,传遍了整座长安城。

    ……

    “胡闹!”

    醉花阴。

    高楼雅座,周家大郎君气得狠狠拍了拍桌子。

    萧弈、裴家夫妇、唐骁等人也在。

    周霆声怒不可遏:“什么神石,什么神谕,她又是从哪本书上翻出来的主意?!用这种卑劣手段,为沈皇后上位做铺垫,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她可真是背叛得彻底!她忘了三殿下他们,是怎么死的了吗?!”

    周聆书也没心思涂脂抹粉了。

    他收起掌镜,为难地小声道:“兴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周霆声愤怒地望向萧弈:“难道雍王就这么纵着她胡闹?先是打压世家官员、擢拔女子为官,后又搞出神迹这一套,实在令人失望!”

    萧弈面色如常,轻轻吹了吹茶汤。

    南娇娇的一切行动,都在他和萧随的计划和默许之内。

    有什么可着急的?

    “雍王?!”

    周霆声不悦。

    萧弈态度淡然:“不可说。”

    当初太子皇兄事败,是赵家女出卖了他。

    所以,哪怕再信任眼前这些人,他也不会轻易透露核心计划。

    这一次宫变,他绝不会重蹈皇兄的覆辙。

    周霆声压抑不住怒火,脸色格外阴沉:“我知道,雍王爱她。即便将来我等事成,您也不会惩罚她,对不对?”

    萧弈不置可否。

    周霆声盯着萧弈看了片刻,终是失望地离开了醉花阴。

    他在街上站了很久,突然往梧桐小巷方向走去。

    ……

    宫门外。

    那卷长长的雪白绢帛上,逐渐写满了成千上万个名字。

    南宝衣吩咐尝心收好绢帛,只等早朝时献给沈皇后。

    尝心在她耳边小声道:“王妃,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是那些世家官员却一个也没有到场……”

    “大约正聚在一起议论呢。”南宝衣哂笑,“没有到场才好,这代表他们根本就不支持沈皇后,否则,他们定然会马不停蹄地入宫报喜领赏。”

    她望了眼乌云压境的天色,吩咐侍卫前来骏马。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明天休沐,今儿咱们回家住。我有小半个月没看见祖母,心里想得慌。”

    打马行过长安街道,处处都在议论天降神石。

    南宝衣听着好玩。

    瞧见街上有卖酥皮烤鸭的,想起祖母爱吃那个,她又取了荷包,亲自跑到酒楼买了两只,打算晚上好好吃一顿家宴。

    主仆俩刚回到南府,雷声轰鸣,滂沱秋雨瞬间落了下来。

    南宝衣边往松鹤院走,边擦拭沾湿的衣肩:“幸好咱俩走得快,不然就要成落汤鸡了……”

    到了松鹤院,却见院子里出奇的安静。

    南宝衣正要去厅堂给祖母请安,守在廊下的季嬷嬷连忙迎了上来,拉过她的手,压低声音:“小祖宗,您可回来了!”

    “嬷嬷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季嬷嬷使了个眼色:“家里来人了,正告姑娘的状呢。”

    南宝衣不解:“告状?”

    话音刚落,就听见厅堂里传出苍老威严的声音:

    “小五,你进来!”

    小五……

    南宝衣眨了眨眼。

    祖母一向唤她娇娇儿,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唤她小五。

    她瞅向季嬷嬷,季嬷嬷噤若寒蝉,挑开了毡帘。

    厅堂里除了祖母,还坐着周霆声和那些寒门子弟。

    少女娇美白嫩的小脸,瞬间弥漫上寒意。

    怪不得祖母生气,原来是周霆声带着这群人,来她家告状……

    浑身的血直冲天灵盖。

    她拎着酥皮烤鸭,快步踏进门槛,厉声道:“周霆声,朝堂上的事,咱们便在朝堂上解决,你带他们来我家告状,算怎么回事?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贱不贱?!”

    老人家气得不轻:“怎么跟人说话的?小五,你跪下!”

    南宝衣狠狠瞪着周霆声,倔强道:“我不跪!”

    老人家更气,因为昨夜着凉的缘故,剧烈咳嗽起来。

    季嬷嬷赶紧呈上温茶为她顺气。

    南宝衣本来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瞧见祖母双鬓雪白,又咳嗽得厉害,鼻尖一酸,委屈着跪了下去:“我跪就是,祖母不要生气……”

    老人家怎能不生气。

    她如今年纪大了,已经不管府里的庶务和生意,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她以为她的娇娇儿是个大官,不知道有多么为她骄傲,却万万没想到……

    老人站起身,红着眼睛质问:“祖母问你,你有没有在朝堂上胡作非为,有没有排挤其他官员?”

    南宝衣默了片刻,慢慢垂下头:“有。”

    老人忍着泪,又问:“你担任中正选拔官员的时候,有没有拿身体缺陷去嘲讽寒门子弟,有没有拒绝录用寒门的书生?”

    南宝衣咬着唇。

    老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

第242章 她该有多疼多委屈啊

    南老夫人拿拐杖狠狠叩了叩地板:“我问你话!”

    南宝衣头垂得更深:“……有。”

    老人家眼前发晕,险些没站稳。

    她一直教她的子孙晚辈,要心怀仁慈、要与人为善,却怎么也想不到,她最疼爱的小孙女……

    她扶住季嬷嬷的手,拿拐杖狠狠敲打到南宝衣的身上,怒声道:“你忘了你也是寒门的孩子吗?你忘了你的根吗?南宝衣,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祖母?!”

    她边打边哭。

    南宝衣抱住她的腿,哭得厉害。

    从小到大,祖母从没有打过她。

    可是今日这一回,分明不是她的错,她却挨了打。

    明明不算太疼,可是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她哑着嗓子哭:“祖母别打了……祖母别打了……”

    老人舍不得她的小孙女掉眼泪,心疼得厉害。

    她擦了擦泪,问道:“可知错?”

    南宝衣抱着她的腿,小脸贴在她的膝上,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老人失望不已,却仍旧抱着一线期望,小心翼翼道:“去给周家郎君和那些读书人道个歉,咱们改正错误,再不助纣为虐,好不好?”

    南宝衣小脸埋得更深。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怎能回头?

    她不肯,哭得厉害,一声声唤着祖母,泪水沾湿了老人的裙摆。

    她买来的酥皮烤鸭掉落在地,纸包散开,便露出了烤得金黄酥脆的鸭子,闹了这一阵,鸭子也凉透了。

    南老夫人止不住地哽咽,握着拐杖的手颤抖得厉害。

    那是她爱吃的东西,是她的娇娇儿特地给她买的……

    小姑娘从小娇养,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日挨了打,她该有多疼多委屈啊……

    到底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她只得强忍心疼,沉声骂道:“便是你官居一品,那也是我南家的孙女。去祠堂跪着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南宝衣擦了擦眼泪。

    低垂的长睫,遮住了水盈盈的瞳珠。

    那瞳珠泛着红,却在哭过之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冷静。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只要几个月的时间。

    只要捱过这几个月,一切就都能变好……

    她深深呼吸,慢慢站了起来。

    她看了眼周霆声,倔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跟随皇后娘娘,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要我道歉,绝无可能!”

    老夫人吃惊:“娇娇,你疯了是不是?!”

    她的娇娇儿,不敢说知书达理,却也是明辨是非的人,怎么去宫中混了一段时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南宝衣心如刀割,嘴上却逞着强:“祖母一向疼我,今日却被那些小人蒙蔽蛊惑,甚至拿拐杖打我!从小到大,您从没有打过我!罢了,这个家,我不待也罢!尝心,我们走!”

    她转身,决绝地走出厅堂。

    南老夫人肝气上逆,往后仰倒。

    幸亏季嬷嬷和几个侍女扶住,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季嬷嬷哽咽着,喊道:“五姑娘,您说的那是什么话?您是要活活气死老夫人吗?!”

    南宝衣站在游廊里。

    寒风携裹着冷雨,卷起少女深青色的轻纱裙裾,透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萧索。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府上的其他人。

    围廊里站满了侍女嬷嬷,大房二房三房的人纷纷赶了来,不解地看着这一切。

    江氏着急:“老祖宗最疼爱娇娇,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宁繁花扶着孕肚,担忧不已:“娇娇……”

    “应当是朝堂上的事。”南承礼双眉紧锁,“我今日在城中谈生意,听说了天降神石和万人血书的事。娇娇她投靠沈皇后,怕是魔怔了。”

    “你才魔怔了!”南广不高兴,“那可是沈皇后,高高在上一手遮天,不投靠她投靠谁?那个不中用的萧弈吗?可别忘了,都是因为皇后娘娘,咱们家才能成为世家哩!娇娇做得对!”

    程叶柔抱着小岁安,白他一眼:“你前几个月才说,雍王是个有能耐的……”

    众人私语着。

    南宝衣垂在腿侧的双手早已攥紧成拳,指甲生生把娇嫩的掌心掐出了无数带血的小月牙。

    她沉着脸走到雨中。

    她转身跪下,恭敬地朝厅堂磕了三个响头。

    不顾季嬷嬷的叫喊和祖母的大骂声,不顾宁繁花等人的阻拦,她带着尝心,决绝地踏出了南府。

    雨水浇打在面颊上,微凉。

    头脑却清醒得可怕。

    她必须绑在沈皇后的船上,可她却不想拖着家人一起绑在那条船上,当众和祖母他们一刀两断,万一将来出事,也不至于叫那些朝臣迁怒她的家族。

    周霆声较真是较真了点,但他这一举动,却间接地帮了她……

    府门前,雨珠在青石板砖上溅起,漾开一圈圈涟漪。

    巷子里空空荡荡,落雨的时节,不见半个行人。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这里也像是空空荡荡。

    尝心为她撑着伞,小声道:“总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王妃的委屈。”

    南宝衣笑笑,没说话。

    只是丹凤眼里,却始终藏满了亮晶晶的希望。

    “南小五。”

    有人跟了出来。

    南宝衣回头,姜岁寒撑着伞,背着个药箱。

    她愣了愣,旋即一笑:“姜大哥是来给祖母请平安脉的?刚刚叫你见笑了。”

    “你我之间,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姜岁寒并不在意,“贸然跑出来,现在无处可去了吧?我在城里有一座小宅院,走吧,我领你去那里落脚。”

    ……

    姜岁寒的小宅院在城北,是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厢房布置得干净清幽。

    南宝衣淋了雨,夜半时生了高烧。

    萧弈得知消息赶过来时,瞧见小姑娘躺在帐中,烧得小脸通红,张着小嘴儿,呼吸有些艰难。

    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细密汗珠,他不悦地盯向姜岁寒:“你杵在那里作甚,为什么不开药方?”

    姜岁寒咂咂嘴。

    他倒是想开,可是南小五怀着身孕,哪里能胡乱吃药。

    他磕磕巴巴道:“其实,其实烧得也不算太严重,拿冷帕子敷敷身体散散热,熬个两天就能恢复如常了。”

    萧弈眉头一压:“熬个两天?!”

    姜岁寒一个激灵,觉得他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第242章 南小五一时糊涂,与别人偷情……

    这万恶的皇权。

    姜岁寒暗暗吐槽。

    他避开萧弈的视线,心虚地咳嗽两声:“那,那我去弄些温和的药……”

    他脚底抹油,飞快溜去了厨房。

    萧弈英俊的面庞上,宛如阴云密布。

    他没叫尝心伺候,亲自解开南宝衣的外衣和抱腰,又耐心地在冷水里拧干毛巾,仔细替她敷着滚烫的身体。

    烛火轻曳,青纱低垂。

    少女白莹莹的身子,像是羊脂玉石雕琢而成,偏又比玉石绵软娇嫩,力道稍微重些,便无可避免的留下红痕。

    萧弈常年习武,指腹上有坚硬的茧。

    也不知道哪里刮疼了她,小姑娘突然娇娇气气地哭了起来。

    萧弈慌了神,在榻边坐了,拂开她鬓角碎发,好声好气道:“怎么哭了?可是哪里难受?药正在煎,娇娇喝完药就好了……”

    南宝衣烧得稀里糊涂,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她只察觉到有人解开了她的衣裳,在她的身上弄来弄去。

    她睁开水盈盈的眼,就看见了萧弈茫然的脸。

    她顿时来气得很,支撑着坐起身,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登徒子……我都生病了,你还想与我欢好……”

    她嗓子嘶哑鼻音很重,骂人时软绵绵的。

    那巴掌的力道也软绵绵的,像是挠痒痒。

    萧弈平白挨了一巴掌,正要解释,却见小姑娘嘤嘤嘤地哭着躺了下去,闭上眼,继续人事不知地躺着。

    合着她费这么大功夫醒来,就是为了给他一巴掌。

    萧弈不知该作何表情。

    然而这么多年过来了,巴掌也不是没挨过,床脚也不是没跪过,自己宠出来的小娇娘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打回去,只能继续宠着呗。

    他耐着心,给南宝衣擦拭身子降温。

    姜岁寒送了煎好的药汤进来,他一勺勺吹得温凉了,小心翼翼地喂进她嘴里。

    姜岁寒抱胸站在旁边看他喂药,一边看一边感慨。

    如果南小五怀的是萧家哥哥的种就好了,他这么有耐心,将来一定能当个好父亲……

    萧弈瞥见他又摇头又叹息,脸上还都是遗憾。

    他不悦:“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南娇娇给我戴了绿帽子似的。”

    姜岁寒心虚地揉了揉额角,暗道可不是?

    他试探:“萧家哥哥啊,你说你和南小五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的,两个人都很不容易。万一将来南小五突然移情别恋琵琶别抱,生了别人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萧弈脸色更加难看:“姜岁寒,你魔怔了?”

    一晚上,姜岁寒这厮就怪里怪气的。

    嘴里净吐不出象牙。

    姜岁寒语重心长:“我这不是提前预警吗?婚姻嘛,有个磕磕绊绊再正常不过,就算南小五一时糊涂,与别人偷情,你也该大度些,念在她这些年对你情深义重的份上——”

    “姜岁寒。”萧弈一字一顿地威胁,“她若是移情别恋,我就把你吊起来挂在树上,切成一片一片。”

    姜岁寒打了个寒战。

    得,和事老也不是好当的。

    他讪讪:“我我我,我还是去洗碗吧!”

    弄走了那尊煞神,萧弈只觉耳边清净不少。

    他握着小姑娘的手,专心地凝视她的小脸。

    许是冷水擦身起了作用,她的脸颊不像刚刚那么红了。

    他伸手,为她捋开额角碎发。

    这段日子她长得圆润了些,脸颊甚至带上了些婴儿肥。

    他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脸蛋,又揉了揉她红润的唇瓣,嗅着药香里那一丝浅浅的芙蓉花香,凤眼里藏着喜欢。

    他握起小姑娘的手,掰开她的手指头,与她十指相扣。

    他声音低沉而认真:“不能怀上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如果有一天,你能怀上,哪怕不是我的骨肉,我也会由衷地高兴。”

    他倾身,贴近少女的耳朵:“我会杀了你的奸夫,然后养着你和孩子……南娇娇,这辈子该是萧弈的。”

    屋外风雨如晦。

    萧弈细致地吻过少女的每一根指尖。

    姿态虔诚而热烈。

    ……

    次日。

    秋雨终于停了,窗外花木如洗,松竹碧绿。

    南宝衣醒来时,嗅到空气里残留着山水香。

    二哥哥来过了?

    她坐起身,面色红润晶莹,唤道:“尝心。”

    尝心端着水盆进来,侍奉她梳洗:“昨夜主子来了,照顾了您一宿,给您擦身子,还喂您吃药呢。今儿黎明时才走,吩咐奴婢好好照顾您,给您炖一些补汤。”

    他果然来过了……

    南宝衣垂着长睫,认真漱口,心里浮上些甜蜜。

    刚梳洗完毕,院子里响起声音,余味带着云袖和荷叶进来了。

    荷叶哭哭啼啼的,第一个扑上来:“小姐!老夫人把我们也赶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被姜神医带到了这里!呜呜呜……”

    南宝衣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抬眼望向余味。

    余味依旧沉稳端庄,温声道:“王妃先别伤心,我们确实是被老夫人赶出来的,只是老夫人还另外给了许多东西,不像是要与您断绝关系的样子。”

    云袖打开怀里抱着的木盒。

    木盒里攒着厚厚一沓银票,还有十几根金条。

    她笑道:“不仅老夫人给了,二夫人和大公子也偷偷塞了不少,让您先拿着用,用完了,再叫人回府拿。”

    南宝衣神情沉静。

    祖母和二伯母他们,到底是相信她的,甚至恐怕已经猜到,她有不能明说的苦衷。

    否则以祖母的脾气,她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一定会被狠狠责骂,哪里会借着赶丫鬟走的理由,偷偷给她塞钱?

    荷叶哭够了,不好意思地坐起身,从怀里掏出两张大额银票。

    她擦擦眼泪,小声道:“小姐,三老爷也偷偷给您塞了银钱。三老爷还叫您好好侍奉沈皇后,拿这些钱买点好东西,以他的名义送给沈皇后,将来沈皇后登基为帝,念在他支持她的份上,也给他安排个国公爷当当……”

    南宝衣:“……”

    自动忽略掉她老爹,她温柔道:“祖母他们,待我真好。”

    ……

    病愈之后,南宝衣带着万人书进了金銮殿。

    早朝的时候,她当众跪下,恭敬地恳求沈姜登基为帝。

    殿堂落针可闻。

    哪怕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女官,也纷纷以异样的目光注视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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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