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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你想要的,朕已经双手奉上

    诡异的寂静里,沈皇后笑了两声。

    她慵懒地振了振宽袖,步态雍容地走下御阶。

    她在南宝衣面前站定,伸手拿起那卷万人书。

    长长的雪白绢帛拖曳在地,一个个鲜红的名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南宝衣朗声道:“天降神石,可见是上苍想让娘娘称帝。城中百姓皆都称赞娘娘英明神武,乃是千古第一人,于是自发在绢帛上题写了名字。微臣恳求娘娘顺应民心,登基为帝。”

    少女以头贴地,虔诚而谦卑。

    众人纷纷侧目,神情复杂。

    也有擅长溜须拍马投机取巧的官员,见大势所向,干脆也跟着南宝衣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恳求娘娘顺应民心,登基为帝!”

    沈姜翻着绢帛。

    余光却落在那些世家身上。

    他们面带犹豫,显然并不愿意拥她为帝。

    自古称帝,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她连人心都没有收服,可见并不是称帝的好时机。

    她放下绢帛,推拒道:“大雍皇族,姓萧。本宫一个外姓的皇后,岂有随便称帝的道理?南卿,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今后就不要再说了。否则,本宫砍了你的头。”

    南宝衣笑了笑。

    她知道沈皇后是在做做样子,脆声应和道:“娘娘贤良淑德,是苍生社稷之福,微臣敬慕娘娘!”

    沈姜哂笑:“满朝文武之中,就属南卿嘴甜。”

    南宝衣又道:“眼见着要到深秋,天气也日渐寒凉下来,微臣担忧娘娘染上风寒,特意命绣娘为娘娘缝制了一件大氅。”

    她起身,拍了拍巴掌。

    宫女立刻捧着托盘进来。

    南宝衣从托盘里拿起氅衣。

    群臣望去,氅衣竟是明黄颜色,绣满了精致的九龙戏水图腾。

    殿中气氛,顿时再度微妙。

    这样形制的氅衣,分明是帝王专用的……

    南宝衣这一举动,与黄袍加身又有何异?

    南宝衣无视那些异样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为沈姜披上明黄大氅。

    她退后两步,恭敬拱手:“娘娘千秋。”

    沈姜微笑。

    戴着金色镂花甲套的指尖,缓慢拂拭过明黄大氅,丝毫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可见心里是喜欢的。

    从古至今,她是第一位穿上黄衣的皇后。

    她抬起下巴,凤目威严地质询百官:“如何?”

    殿中的高官世家,皆都缄默不语。

    倒是有宵小之辈,争先恐后地谄媚拱手:“娘娘千秋!”

    早朝散去时,百官的愁态更甚从前。

    彼此对视,却在看见宫里随处可见的金甲侍卫时,不敢议论半句。

    坤宁宫。

    今天沈姜心情不错,宫女们脸上的笑容便也多了几分。

    前阵子落了几场雨,深秋的金阳从天穹照落下来,透出几分格外的融融暖意,从窗棂照落在大殿里,将女子们的脸颊照耀得洁白如雪,连细微的容貌都清晰可见。

    南宝衣和几个小女官跪坐在垫子上,整理矮案上的奏章。

    沈姜独自坐在书案后,漫不经心地批阅奏折。

    南宝衣频频抬头看她。

    沈姜漫不经心:“南卿何故总是看本宫?”

    南宝衣红了脸颊,腼腆道:“娘娘穿这身氅衣,又美貌又高贵,微臣喜欢得紧,因此忍不住频频顾看。娘娘气势夺人,比天子还要适合这身衣裳呢!”

    沈姜提笔舔墨:“瞧瞧,咱们南司徒多会说话,当个司徒真是委屈了,该擢拔你为客曹尚书的,专与别国使臣打交道。”

    小女官们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宝衣歪头,神情无辜:“娘娘美貌,还不许人夸了?您若是穿一身寻常襦裙走出宫,别人肯定以为您是碧玉年华的大家闺秀,说不定,还会有富商公子求娶您呢!”

    一番话,哄得沈姜心情更好。

    她弯着凤眼:“本宫倒是明白了,为何阿衍如此爱你。皇族的人,都爱被人哄着,南卿这张嘴整日里像是涂了蜜,他不喜欢你,怕也难。”

    处了这么久,南宝衣算是发现了,沈皇后心情好的时候,性子很像邻家少女,相处起来一点儿也不困难。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娘娘才是值得喜爱的。改明儿,微臣去搜罗几个容貌俊美的年轻郎君送进宫来,陪娘娘解闷儿。”

    正说笑之际,珠帘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南宝衣望去。

    萧煜就站在珠帘外。

    穿一袭绣制墨松的常服,虽然病弱,却气度高华不胜风流。

    那双和二哥哥像极了的丹凤眼,正安静地盯着自己。

    她心底一咯噔,连忙低下头,默默闭上嘴。

    如此积极主动地给大人公戴绿帽子,还被当场抓了个现形,估计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吧?

    萧煜踏进内殿。

    沈姜没给他一个正眼,手下运笔如流水:“不是月初十五,你来坤宁宫作甚?”

    萧煜睨向南宝衣。

    南宝衣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和几个小女官挤在一块儿,舍不得退下,好奇地观看这场帝后大戏。

    萧煜也知道支使不动沈姜的人。

    沉沉目光落在那身明黄氅衣上,他道:“来提醒你一句,高处不胜寒。那张椅子,你坐不得。”

    “你能坐得,我为何坐不得?”沈姜倨傲,“滚出坤宁宫。”

    萧煜不走。

    他眉目隐忍:“这些年,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你想要兵,朕放长安城兵权给你。你想要势,朕不问前朝国事二十年。你想要的,朕已经双手奉上。只是沈姜,唯有那一步棋,走不得。这身氅衣的背后,是取你性命的陷阱。那张椅子的尽头,是万丈深渊……”

    男人一句一句地劝着。

    在南宝衣听来,已经是耐心至极。

    可沈姜只道了一个字:“滚。”

    萧煜的双手,逐渐攥紧。

    俊美的面容上,青筋隐隐跳动,是暴怒的征兆。

    沈皇后偏偏要与他作对。

    她直视他的双眼:“你那是什么表情?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本宫,本宫——”

    话音未落,萧煜骤然捏住她的双颊。

    谁也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嘶啦”一声响,沈姜那身明黄氅衣碎裂在地,化作凌乱的布帛。

    萧煜那张雪白昳丽的面容,此刻阴沉如水:“朕万事依你,唯有称帝一事,朕不允许。”

    沈皇后盯着破碎的布帛,眼睛血红。

    视线缓缓移向萧煜的双眼,她忽然嗤笑:“若是本宫,想养几个年轻俊美的面首呢?”

    周末快乐鸭

第242章 堂堂天子,以色侍人

    养几个年轻美貌的面首……

    萧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盯着沈姜:“你知道朕的底线。”

    沈姜推开萧煜的手,冷笑:“那你也该知道,本宫的野心!”

    她逼近萧煜,丹凤眼漂亮却锋利:“你侍奉本宫二十年,凤榻上的表现还算不错,这身皮囊,本宫也十分喜爱。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本宫若是称帝,定然给你留一个面首的位置……”

    戴着金色镂花甲套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拂拭过萧煜的眉目。

    暖融融的秋阳,为两人染上了温柔缱绻的错觉,仿佛他们是一对恩爱非常的帝后。

    萧煜握住她的手。

    沈姜挑眉:“不乐意?”

    萧煜面无表情:“你在羞辱谁?羞辱你自己?朕认识的沈姜,绝不是滥情之人。”

    沈姜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现出一层恼羞成怒的绯红。

    她胸脯剧烈起伏,看萧煜更加不顺眼。

    曳地的宽袖凌厉地扫过萧煜的面颊,她竟不顾一切地对当朝天子动了手!

    萧煜面上仍旧平静,仿佛对她的行为习以为常。

    他侧身格挡,招式却温吞如水。

    殿中很快响起过招的风声。

    南宝衣和小女官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帝后。

    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仿佛打架对他们而言,只是这二十年来的家常便饭。

    南宝衣很后悔,轻声道:“早知道就不提面首的事了。”

    万一天子被沈皇后打死,那罪过就大了……

    “砰!”

    一声巨响,萧煜重重撞到博古架上。

    珍贵的瓶罐古董砸落在地,满地都是狼藉。

    他剧烈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

    沈姜拂袖,从容不迫地站在秋阳里。

    凤袍摇曳,风华绝代。

    她微笑:“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本宫必定不是你的对手。只是萧煜,这二十年磨光了你所有的斗志和锐气,也弄垮了你的身体。如今的你,不过是苟延残喘的一条狗。跟本宫斗,你也配?什么少年天子,什么天下霸主,萧煜,你跟本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也没什么区别。堂堂天子,以色侍人,真是可笑!”

    嫣红饱满的朱唇,说出了世间最诛心的话。

    萧煜像是一张脆弱的白纸,慢慢滑落在地。

    他咳嗽着,血液在地面蜿蜒,染红了他的常服。

    沈姜扫视过那些血液,冷漠地别开眼:“弄脏本宫的寝殿,碍眼。拖下去。”

    萧煜喘息着,透过睫毛缝隙看她:“沈姜……”

    对方已经完全不想听他说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萧煜深深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被几名宫女搀扶离去。

    南宝衣看得目不转睛。

    她读过大雍国史。

    萧煜,少年登基,文才武略皆是一绝。

    当年沈行书率军出征诸国时,沈姜作为军师随行,先锋却是还在太子之位上的萧煜。

    史书上说,当年的萧煜骑照夜玉狮子,手持太阿剑,在所有的战场上都能所向披靡,沈姜献计固然有功,但不少计策刁钻复杂,寻常将领根本配合不来,只有萧煜完美配合了她所有的谋略。

    因为一连兼并多个国家,沈姜声名鹊起,萧煜的名号也跟着传唱天下,叫敌军闻风丧胆。

    而他登基之后,是诸国公认的少年霸主,还被大雍所有世家寄予了收复疆土平定天下的希望。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那位少年天子会突然放权皇后。

    二十年如风烟,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照夜玉狮子早已老死。

    陪伴他的太阿剑,更是不知所踪。

    他褪去了所有霸主的痕迹,只余下昔日那些传闻,成为民间街头巷尾的袅袅绝唱……

    南宝衣垂着眼睫,很难把刚刚那个羸弱不堪的男人,和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霸主联想在一起。

    正出神时,沈姜转向她们,神情不辨喜怒:“好看吗?”

    南宝衣等人连忙放下手头的奏章,纷纷俯首跪地。

    南宝衣胆子大,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道:“娘娘方才说,二十年前,您不是天子的对手……这么多年来,天子的身体日渐孱弱,莫非是生病的缘故?可是微臣行走宫中,并没有听说天子得了病……”

    沈姜睨向她。

    少女的脑袋垂得更深。

    沈姜讥笑:“南卿,听你的语气,莫非是怀疑本宫给天子下毒,才导致他如今的病弱?”

    南宝衣以头贴地:“微臣不敢。”

    沈姜拿起一盏茶,仰头饮尽。

    她把茶碗丢在书案上,声音冷漠:“本宫还不至于用下毒的手段对付他,本宫没有那么龌龊!本宫也不想他病死,本宫只想他眼睁睁看着萧家的江山冠以他姓,本宫只想他好好地活到最后,好好地痛苦到最后!”

    女人的声音像是淬了毒。

    阴寒入骨。

    南宝衣盯着雕饰金莲的琉璃地砖。

    她信沈皇后所言。

    然而天子的病着实奇怪,她跟姜大哥待过几年,稍微懂一点医理,她瞧着,天子像是贫血……

    可是堂堂九五之尊,享尽天下富贵,怎么会贫血呢?

    ……

    从坤宁宫出来,尝心迎了上来。

    南宝衣揉了揉额角,望了眼上阳宫的方向,道:“今日不回上阳宫,咱们去姜大哥的小宅院过夜。”

    尝心立刻笑了:“奴婢也不爱去上阳宫,除了主子,奴婢不喜欢王妃和其他郎君牵扯不清!”

    因为害怕骑马颠簸影响到腹中胎儿,南宝衣最近常常乘坐长檐车。

    穿街过市,长安依旧喧嚣。

    她正专心致志地翻看书卷,尝心忽然提醒:“王妃,咱们路过醉花阴了,主子也在上面呢。”

    南宝衣抬眸望去。

    这里依旧是二哥哥他们会面宴饮的地方。

    楼阁上的美人靠边,坐着些世家郎君和女郎,除了裴家夫妇、周家兄弟等人,还多了些她不认识的世家公子和寒门子弟。

    二哥哥居中而坐,把玩着一只酒盏,正支着颐,侧耳倾听乐音。

    一名美貌窈窕的女郎,细腰罗裙怀抱琵琶,和另一名端庄高华手持横笛的女郎,一起演奏《高山流水》。

    然而她们的心思并不在乐音上。

    弹着弹着,便时不时地掀起眼睫,用那双水盈盈的妙目窥视二哥哥,含情带怯的,透出几分女儿家独有的娇羞。

第242章 二哥哥,今夜还是别了……

    尝心道:“娇俏的那个,是裴家的嫡长女。端庄的那个是寒门的姑娘,父亲是曲州的李大儒,自己的才学也很好,非常精通音律。”

    南宝衣没作声。

    二哥哥容貌俊美出身皇族,手中又握有权势,后院里还没个侍妾通房,没有姑娘倾心才不正常。

    只是她远远看着,仍旧有点吃味。

    楼阁上的周霆声注意到她的车驾,沉着脸道:“楼里的酒席已经备好,咱们可以进去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对街的长檐车。

    他们如今对南宝衣并无好感,便议论着进了楼阁。

    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美人靠。

    南宝衣收回视线,低头重新翻开书卷。

    却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

    回到小宅院,余味已经做好了饭菜。

    南宝衣反复回想着醉花阴的那一幕,胸腔里醋意翻涌,怎么也吃不下饭。

    她放下碗筷,独自回了闺房。

    闷闷不乐地倒在榻上,她拿手绢盖住小脸,正打算睡一觉消消气,却听见闺房里响起了脚步声。

    她翻身向里:“我想睡会儿,退下吧。”

    那人不走,反而挑开了帐幔。

    南宝衣生气地坐起身:“你——”

    话未说完,就对上一张昳丽俊美的面庞。

    她怔住:“二,二哥哥?”

    萧弈在榻边坐了:“余味说,你刚刚没吃两口就回房了?”

    南宝衣扭过小脸,不肯看他。

    她长睫扑闪,低头勾弄锦被:“你不是在醉花阴跟人宴饮吗?怎么又来这里找我?你不该关心我吃多少,你该关心裴姑娘、李姑娘吃了多少……好歹听了人家弹的小曲儿不是?听得可认真了……”

    萧弈好笑。

    小姑娘果然是吃醋了。

    幸好他追了过来。

    他变戏法儿似的摸出几块花糕:“知道你爱吃,特地在来的路上给你买的,裴姑娘、李姑娘都没有份儿,吃吧。”

    南宝衣咬着下唇,不悦地睨他一眼。

    这厮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怪叫人生气的。

    然而再生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她接过花糕,气鼓鼓地开吃。

    她吃东西的样子,像一只抱着松果啃的松鼠,两颊鼓鼓。

    萧弈看着,心底起了怜爱。

    他伸手拂开她额角碎发,又擦了擦她沾着碎屑的嘴角,见她吃得急,便递给她一盏温茶。

    伺候小姑娘吃完了花糕,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已是深秋,才刚过黄昏,天就已经擦黑了。

    小宅院里的灯笼相继点了起来,暖黄如晕,伴随着枯草深处传来的虫鸣,透出几分寻常百姓家的温暖。

    便是皇权贵胄,也要流连忘返。

    萧弈道:“我今夜歇在这里,好不好?”

    南宝衣正要应好,突然想起这厮夜里的霸道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连忙摇头:“不了,万一给沈皇后的人发现咱俩偷情,你不要紧,我却是要吃罚的……”

    偷情……

    萧弈听着这个词儿,神色不明地挑了挑眉。

    他揽过小姑娘的腰身,亲了亲她的脸蛋:“什么叫偷情?阿随说已经给了你和离书,都是自由身,你情我愿正大光明的事,怎么就成了偷情?”

    嗅着小姑娘脸蛋上那浅浅的芙蓉花香,他憋闷得难受,大掌拉过南宝衣,迫着她跨坐在他的腰间。

    深青色的裙裾宛如堆云,层层堆积在榻上,衬着黯淡的光影,带出几分特别的旖旎和暧昧。

    南宝衣单薄的身子轻颤得厉害,像是风雨里的一片落叶。

    她俏脸通红,紧张道:“二哥哥,今夜,今夜还是别了……”

    萧弈盯着她躲闪的眼睛,眸色沉沉:“你不愿?”

    自打南承礼大婚那一夜之后,他们有三四个月没在一起过。

    他想她。

    想亲她,想捏她,想听她在帐中婉转吟哦,想把她欺负哭,想听她哑着小嗓子骂他求他。

    明明她也是喜欢的,可是今夜……

    脑海中,突兀地想起姜岁寒的话:

    ——万一将来南小五突然移情别恋琵琶别抱,生了别人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萧弈脸色阴沉如水:“你外面有人了?”

    南宝衣愣了愣,暴躁:“你外面才有人了!”

    萧弈缓了脸色:“那为何不愿?”

    南宝衣咬牙,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纠结了好半晌,她撒谎道:“你,你不行……”

    帐中瞬间寂静,气氛更是诡异。

    南宝衣说完就后悔了,压根儿不敢看萧弈的脸色,鹌鹑似的逃进被窝深处,用锦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帐中仍旧安静。

    可越是安静,南宝衣越是紧张。

    她完了,她好像捣了马蜂窝……

    她咬着牙,整个人轻颤得厉害。

    过了很久,她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轻嗤:“我不行?”

    男人声线低哑,尾音上扬,透着十足的嚣张和挑衅。

    果然是怒了……

    南宝衣懊悔地揉了揉额头,声音嗡嗡的:“二哥哥,我错了。其实你很行的,你特别行,真的,我不骗你。”

    萧弈不容置喙:“出来。”

    南宝衣快要哭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磨磨唧唧地钻出被窝。

    她垂着头,仍旧不敢直视萧弈。

    萧弈扣住她的脑袋,低头吻上她的唇。

    绵绵密密的吻,相继落在她的脖颈和耳根。

    他抵在她的耳畔,呼吸绵热,也是存了几分被轻视的恼怒,哑声道:“待会儿,娇娇可别哭……便是哭了求饶了,我也不会心疼。”

    指尖挑开了少女的系带。

    南宝衣抗拒不已,死死抱着他的手臂,抬起泪盈盈的丹凤眼,可怜兮兮地凝视萧弈,嗓音娇软如水:“二哥哥……”

    萧弈受不得她撒娇。

    他闭了闭眼,正要狠下心,少女竟一声声地唤起“二哥哥”,小手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臂间,显然是不情愿至极。

    他睁开眼,小姑娘衣衫不整千娇百媚,绯色的衣裙散落在榻上,像是一朵亟待采撷的娇花。

    然而她眉眼间却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写满了不情愿,如此可怜,终是令他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狠不下心欺负她。

    大抵是朝堂上的事,叫她累着了,所以她才如此不情愿吧。

    萧弈想着,呼吸仍旧有些粗。

    他闭上眼,握住少女的小手,在掌心细细摩挲。

    你们先睡,我再赶一章,最近在pk

第242章 南娇娇,竟然要为他……

    萧弈终于勉强按捺住杂念,慢慢睁开眼。

    漆黑的凤眼清明些许。

    他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哑声道:“既然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只是今后,不许再说我不行。从前我总念着你年纪尚小,因此存了几分怜惜,常常忍了又忍。我没想到你会不满足,今后我不会再忍。”

    南宝衣:“……”

    脸色微妙。

    存了几分怜惜?

    忍了又忍?

    每次欢好,他像是三天没吃饭的饿狗,凶悍又野蛮,她分明连腰都要折断了,连命都要交代在他的帐中了,他竟然还好意思说忍了又忍!

    她不敢接话,干脆低下头。

    却瞄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萧弈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自然地拉过锦被盖在腰间。

    南宝衣抬起头,他别过脸,耳尖泛着些不自然的红。

    南宝衣的心底泛起了涟漪。

    他才二十多岁,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别人都有侍妾通房,偏他什么也没有,只肯守着她,还抛下了美貌的裴姑娘、李姑娘,特意来这里找她。

    就这么忍着,很难受吧?

    脑海中浮现出出嫁那年,二伯母和程姨给她的小册子。

    那册子上……

    少女想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图案,脸颊一阵阵发烫。

    “二哥哥……”

    她迟疑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拿开锦被,伸手去解他的金腰带。

    她动作生疏,见俯身时艰难,便干脆跪坐到脚踏上,有些羞赧地咬了咬唇瓣。

    萧弈怔住。

    南娇娇,是要为他……

    像是血液逆流,还算清醒的头脑在这一刻轰然作响。

    他拉起南宝衣,喉间发涩:“别……脏。你从前就说过不愿意,你不会喜欢的。”

    南宝衣避开他的视线,红着脸小声道:“我愿意试试……”

    秋月皎洁。

    屋里的青纱窗透出光,深秋的夜里格外温暖。

    来自北疆的长风,吹过院子里黢黑的梧桐树叶,更添几分静谧。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打开。

    谢阿楼带着几个侍女闯进院子,左右环顾,俏脸狠戾:“我听人说,姜岁寒在这里养了个美貌动人的狐狸精,你们去那边搜,我去主屋瞧瞧,记得不要惊动他们,务必捉奸成双!”

    侍女们连忙行动。

    谢阿楼盯着主屋的灯火,气得磨牙。

    她可喜欢姜岁寒了,可是那厮不爱她的火爆脾气,整日待在医馆不回家,最近几个月还要跟她分房睡,叫她独守空房被人笑话!

    她怀疑他在外面养了人,于是特意派人盯着,没多久,果然盯到了这座小宅院!

    “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女子却活得艰难。但我谢阿楼不要做可怜的女人,我偏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姜岁寒,若是给我逮着你和那个狐狸精欢好,我就拿剪刀咔嚓了你,叫你这辈子休想传宗接代!”

    谢阿楼低声呢喃,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专剪树枝的大剪刀。

    她负着气,虎虎生威地冲上台阶,推门而进。

    寝屋里点着高低错落的青纱灯。

    旖旎的气味儿扑面而来,那味道谢阿楼熟悉至极。

    她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往内间望去,帐幔低垂,隐隐绰绰透出两个身影。

    那少女披着鸦青的长发,衣裙不整地跪在脚踏上,从背影看,身段曼妙窈窕,腰肢不盈一握,肌肤白嫩细腻吹弹可破,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男人坐在榻上,手掌穿过少女的漆发,紧紧扣着她的脑袋,迫着她深深埋首,呼吸略有些重。

    谢阿楼气血逆流!

    姜岁寒竟然在……

    她身为他的结发妻子,都没试过这种!

    她立刻高声怒吼:“姜岁寒,你对得起我!”

    她挥舞着大剪刀,哭着冲进内间。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那一瞬,南宝衣头脑一片空白。

    她呆若木鸡,混混沌沌中依稀记得,二哥哥在谢阿楼冲进来的那一瞬间,拽过锦被兜住了她的头,也兜住了那香艳的一幕。

    谢阿楼挑开帐幔,哭得凄厉:“姜岁寒——”

    萧弈慢慢抬起威严冷沉的凤目。

    四目相对。

    谢阿楼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弈俊美深邃的面庞上,褪尽了花前月下的余韵,只剩咬牙切齿的滔天怒意。

    他一字一顿:“谢姑姑夜闯本王寝屋,是想做甚?”

    谢阿楼:“……”

    她怔怔看着萧弈,脑子里紧绷的弦瞬间断了。

    咦,原来在外面养人的不是她夫君,而是雍王。

    她眨了眨眼。

    她缓缓望向被锦被兜住头的女郎,看是看不见的,但隐约能听见被子底下传出丢脸至极、委屈至极、惶恐至极的哭声。

    那是南家娇娇的声音。

    也就是说,刚刚在这里酱酱酿酿的人,是雍王和南家娇娇。

    姜岁寒并没有偷偷养女人,住在这里的是南家娇娇。

    回味着刚刚香艳的那一幕,谢阿楼绷着俏脸,压抑住惊喜尖叫的冲动,慢慢放下大剪刀,勉强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

    她退后两步,实诚道:“误会,都是误会!原以为殿下和南司徒端庄自持,没想到私底下这么会玩。说起来,我那里还有几本很有趣的小册子,殿下若是有兴趣——”

    “滚。”

    “好嘞!”

    谢阿楼马不停蹄地滚了出去。

    萧弈望向被锦被兜住脑袋的小姑娘。

    锦被轻轻抖动,她嘤嘤嘤地细声啜泣,显然是委屈极了。

    他知道小姑娘看似大胆,实则脸皮很薄,被外人看见那一幕,不哭才奇怪。

    萧弈伸手,想要掀开锦被。

    然而小姑娘从里面死死拽着,不肯叫他掀开。

    他尽量放软声音:“南娇娇……”

    南宝衣哭得更加厉害:“不给看,丑。”

    那样丑的事情啊,竟然叫谢阿楼亲眼看见了!

    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谢阿楼那张嘴,定然会宣扬的满城皆知!

    萧弈也头疼不已。

    他只得安慰道:“谢阿楼看似乖张,但行事也算有分寸,这种私房事,不会在外面乱嚼舌根。被子里闷得慌,出来吧?”

    被子里安静了片刻,传出哭哑的声音:“你保证?”

    “我保证。”

    南宝衣吸了吸小鼻子,这才慢吞吞从被子底下钻出来。

    她不敢直视萧弈,垂着沾满泪珠的睫毛,正要说话,陡然听见院子里发出一连串激动地尖叫:

    “啊啊啊,当然是真的啦!我亲眼看见的!”

    紧接着便是姜岁寒惊叹的声音:“卧槽想不到啊,他们竟然玩那个!南小五竟也愿意?!”

    余味等人也被惊动,纷纷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了?”

    谢阿楼:“你们怎么当婢女的,还不知道呢?就是你们王妃……”

    她嘴巴叭叭叭的,不仅把事情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还热情地描述了屋里的景致,添油加醋地渲染了气氛。

    寝屋安静。

    南宝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掉落,脸颊浮红如胭脂,火烧火燎地滚烫,鹌鹑似的,不管不顾就要往被子底下钻。

    萧弈及时拉住她。

    ,

第242章 本宫依稀又梦见了他

    萧弈及时拉住她:“别怕。”

    他把南宝衣扶坐到榻上,拿袖角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才独自起身走到厢房门口。

    他拉开屋门。

    嘈杂混乱的院子,立刻安静如鸡。

    萧弈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嗓音沉冷如水:“都无事可做?”

    余味和几个侍女胆子小,连忙敛去兴奋的八卦神情,恭敬地福了一礼,才各自退下。

    萧弈的目光落在姜岁寒夫妇身上。

    皇族所带来的压力,宛如灭顶的雷霆。

    姜岁寒下意识把谢阿楼挡在身后,硬着头皮顶住萧弈的视线,小声道:“那啥,金陵游还有几笔账没算清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萧家哥哥,你们继续哈……”

    说完,拉着谢阿楼的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萧弈确定他们逃走了,才掩上屋门。

    走回内间,小姑娘低着头揉眼睛,眼眶红红,像是可怜的兔子。

    他在她身边坐了,拍拍她的脑袋,把她揽进怀里。

    南宝衣靠在他胸膛上,哽咽:“二哥哥,我没脸见人了……谢阿楼太坏了,整日在纸上乱写不算,还到处宣扬这种事……”

    “是很坏。”萧弈吻了吻她的发心,“改明儿,我找几个刺客偷偷打她一顿,给娇娇解气。”

    南宝衣钻进他怀里:“不打她,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二哥哥的怀抱总是温暖宽敞的。

    她钻在他怀里,便什么也不怕了。

    萧弈失笑。

    他抚摸少女细软的头发,嗓音低柔:“我们娇娇最大方。”

    ……

    纸鸢断了线,被来自北疆的劲风吹上九重天。

    园林里,鸟儿啄了一半的红柿子从枝头坠落,掉在厚厚一层枯叶上,藏在树下的秋蛩发出悲鸣,猫儿窜过墙角,抖落了枯草上的寒霜。

    已是入冬的时节了。

    上阳宫。

    南宝衣今日休沐,沈皇后却突然要召见她。

    她穿好两层里衣,才穿起织花上襦。

    系好罗襦裙,她又套上一层宽松的大袖。

    明明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可是因为身形清瘦和穿得厚,镜子里的少女依旧高挑窈窕,看不出显怀的迹象。

    她收拾妥当,来到坤宁宫,便见沈皇后大妆过,穿一袭深紫色刺绣凤穿牡丹的八幅宫裙,戴的是祭天时佩戴的点翠珍珠黄金大凤冠,妆容也比平常更加明艳醒目。

    南宝衣上前,从宫女捧着的红漆托盘里,拿起长长的金色镂花甲套,小心翼翼地伺候沈皇后戴在指尖。

    她垂着丹凤眼,温顺道:“娘娘今日极美,莫非是有喜事?”

    沈姜笑而不答,只是扶着南宝衣的手步出寝宫,坐上凤辇。

    凤辇直奔乾和宫而去。

    乾和宫是天子居住的寝宫。

    南宝衣听说,沈皇后二十年没有来过这里。

    怎么今日却……

    来到乾宁宫,南宝衣看见宫门外守着无数金吾卫。

    沈议绝也在,他上前行过礼,亲自将沈姜从凤辇上搀扶下来。

    沈姜振了振大袖,眉目雍容:“他在里面?”

    沈议绝低眉敛目:“陛下就在寝殿。臣从昨日起就带兵围住了这里,没放任何人进出。”

    “很好。”

    沈皇后微微一笑,率先踏进了宫门。

    南宝衣好奇地望向沈议绝。

    沈皇后竟然吩咐他带兵软禁天子……

    她究竟想干什么?

    四目相对,沈议绝面色淡淡,没给她任何提示。

    南宝衣只得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跟上沈皇后。

    这是南宝衣第二次来这里。

    天子的寝宫,布置的风雅清贵,不像是皇帝的居所,倒像是哪位文人墨客的书斋。

    殿中没有伺候的人。

    天子穿一袭明黄常服,安静地跪坐在窗下,注视着窗外的一丛翠竹,他的侧脸线条流畅而俊美,与二哥哥很像,只是周身气度要病弱风流很多,像是个清闲的人间散客。

    随着沈姜踏进珠帘,宫女内侍都进来了,将一方寝殿挤得略显狭小,也沾染上了太多脂粉味儿。

    沈姜四顾打量,瞧见墙壁上挂着一把黑檀古琴。

    她盯着古琴看了片刻,突然嗤笑:“琴是风雅之物,萧煜,你也配抚琴?”

    不等萧煜作答,她抱下古琴,当着他的面摔到地上。

    琴身碎裂,琴弦散乱。

    萧煜盯着狼藉的地面,眼眸微微泛红。

    沈姜在他对面坐了,温声细语:“入冬了,昨夜突然变得很冷。半梦半醒之中,本宫依稀又梦见了他。他在江水边抚琴,白衣似雪,琴声泠泠。本宫想仔细去听,可是一眨眼,就看见他被人砍下了头颅……”

    她长睫轻颤。

    她很快垂下眼帘,挽袖斟酒。

    玉白的指尖,托起青瓷小酒盏。

    正要饮酒入喉,萧煜却蹙着眉,伸手拦住她。

    他拿过酒盏,泼到竹木地板上:“冷酒不宜入喉。”

    沈姜哂笑。

    她支颐,凝视萧煜的面容:“曾经的少年霸主,如今也不过是本宫手中,一具拖着病弱之躯的傀儡。萧煜,你猜本宫今天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她语速轻快温柔,眉目天然带笑,像是天真娇俏的邻家少女,在问心爱的少年郎可否一起赏月看花。

    萧煜也凝视着她。

    明明对面而坐,却仿佛与她隔着天堑。

    明明伸手就能触及到她的脸,却偏偏触及不到她的心。

    良久,他道:“再过半个月,便是他的祭日。你想在他祭日那天,登基为帝。”

    沈姜清脆地笑了一声。

    萧煜又道:“你来找朕,是为了从朕手里拿到禅位的诏书……沈姜,你为了他汲汲营营二十年,甚至不惜背负谋朝篡位的罪名,值得吗?”

    沈姜托腮。

    明明没有喝酒,她白皙的脸颊却浮现出醉酒般的潮红。

    她眯着漂亮而锋利的丹凤眼:“二十年了,本宫依旧忘不掉他是怎么被你下令斩首的。更忘不掉,他死的那一日,尸骨都还没来得及下葬,本宫就被你带进宫强取豪夺……”

    她回忆着,笑容讥讽薄凉:“萧煜,你说恨比爱长久,本宫惦记你皇位二十年,确实足够长久了。然而本宫不愿再等下去,本宫今日就要拿到你的禅位诏书。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第242章 含情脉脉地勾一眼萧弈

    寝殿里,全是沈姜的心腹宫女和内侍。

    寝殿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金吾卫。

    沈姜面无表情地盯着萧煜,冷淡拂袖。

    内侍会意,立刻恭敬地呈上朱笔纸砚,在矮案上一一铺陈开。

    沈姜睨向南宝衣。

    南宝衣会意,低着头膝行至矮案旁,挽起袖管,亲自为萧煜磨开朱墨,只是那细白的小手却有些颤抖。

    朱墨渐渐磨得粘稠。

    南宝衣提笔舔墨,旋即将朱笔呈给萧煜,轻声道:“陛下,请?”

    萧煜面色如雪,就连薄唇也变得苍白。

    他不肯接朱笔,眸色沉沉地凝视沈姜:“你一定要与朕,走到这一步?你要兵权,朕给了你。你要权势,朕也给了你。富家商户王孙公子,尚且三妻四妾,朕却给了你二十年的独宠。朕做的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抵消当年对你的亏欠?那个琴师与你认识多久,朕与你又认识了多——”

    “住嘴!”

    沈姜呼吸急促,语速更急:“你也配提他?”

    她抓过朱笔,扔在萧煜脸上:“快写!”

    血红色的朱墨,在男人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笔长长的印记,昳丽入骨,更添秾艳。

    萧煜捡起朱笔,郑重地放回到青瓷笔山上。

    他道:“朕不写。”

    沈姜红着眼睛盯了他半晌,最后自己拿过朱笔,在明黄丝绸上落笔,笔势犹如行云流水,所谓的禅位诏书一挥而就。

    她写完,吩咐道:“拿国玺。”

    南宝衣看着矮案上的明黄锦盒。

    瞄了眼天子,又瞄了眼沈皇后,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锦盒,捧出了那方和田玉玺,心里却暗暗念着阿弥陀佛上苍保佑,可千万别叫天子记恨她。

    “砰”的一声响,沈皇后果断地在圣旨上盖下了国玺印章。

    她拿起圣旨,艳绝的面庞上流露出满意的笑。

    她嚣张起身:“摆驾回宫。金吾卫留下,不准任何人出入乾和宫。”

    宫女内侍,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出。

    南宝衣留在最后,为萧煜清理书案。

    她摆放好笔墨纸砚,犹豫地望了眼这位落魄天子。

    想安慰,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需要她来安慰。

    她正要起身告退,萧煜突然道:“对雍王来说,南司徒是值得信任的同伴。对阿衍来说,南家宝衣,是他此生挚爱。”

    南宝衣抬眸,不解他是何意。

    萧煜拿手帕捂住嘴,重重咳嗽了几声,面色更加雪白。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药瓶,递给南宝衣:“拿着。”

    南宝衣困惑:“陛下?”

    “将来给她救命的东西……”萧煜垂下眼帘,睫影在苍白的面颊上拉出黯然的阴影,“朕爱她,哪怕她背叛苍生背叛江山,朕也依旧爱她,就像阿衍爱着你那样。”

    南宝衣捧着药瓶,眸光微动:“陛下既然知道微臣和雍王的事,自然也该知道微臣效忠的人不是皇后娘娘。陛下怎么敢断定,千钧一发之际,微臣愿意拿这药,去救皇后娘娘?”

    萧煜从容自若:“你和皇后种下了双生蛊,哪怕为了你自己,你也必须救她。”

    南宝衣神色剧变。

    双生蛊的事,天子怎么会知道?

    她灵光一现,突然道:“难道国师……是您的人?!”

    萧煜不置可否。

    南宝衣恍然。

    怪不得一品红肯在多年前远赴锦官城教二哥哥文才武略,怪不得来到长安以后他也总是偷偷帮二哥哥,原来他是天子的心腹!

    萧煜,似乎在以另一种方式捍卫萧家的江山。

    南宝衣对眼前这病弱风流的男人,不禁多出几分好奇。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才退出乾和宫。

    ……

    因为拿到了禅位诏书,南宝衣便也不再顾忌,每日早朝,必定拿禅位诏书说事,恳求沈姜登基称帝。

    按照惯例,沈姜始终保持谦让客套,树立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

    南宝衣闲着也是闲着,决定把佞臣本色发扬到底,于是干脆带上十几个谄媚官员,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宫门口跪,轮番嚷嚷天降神石、万人血书、禅位诏书的事,继续恳求沈皇后称帝。

    跟了沈皇后这么久,她行事也越发果断狠辣。

    除了拥沈皇后为帝,在沈皇后的暗中授意之下,朝中位高权重的官员,几乎全部遭到她和皇后党派的弹劾和贬谪,继而换上自己的心腹。

    一时之间,长安城风声鹤唳。

    便是寻常百姓,也知道大雍快要变天了。

    ……

    随着冬至到来,北风过境,长安城一夜朔雪。

    南宝衣穿着厚厚的织花夹袄,裹着獭兔毛缎面大氅,抱着个珐琅彩小手炉,穿过晶莹洁白的园林,要去尚衣局取衣裳。

    沈皇后的龙袍和冠冕,已经制作完毕。

    只等三天之后,在城郊金雀台,正式龙袍加身登基称帝。

    路过湖边长亭,却见亭子里聚集着不少世家郎君和女郎,有的围炉闲谈,有的吟诗作画,有的射覆嬉戏。

    这些世家子弟,总爱聚会宴饮。

    只是今日,二哥哥也在。

    他发束高冠,穿了身丹朱红金鹤纹锦袍,金腰带勒出劲窄的腰身,一袭玄黑色对襟貂毛大氅敞开,更显风流高大。

    他慵懒地支着颐,半眯着丹凤眼,一手执玉箸,跟随横笛声,有节奏地敲击面前的金酒盏。

    她寻声望去,吹横笛的姑娘端庄清秀,吹着吹着,便撩起眼皮,含情脉脉地勾一眼萧弈。

    南宝衣隐约记得,两个月前在醉花阴见过这姑娘,尝心说是曲州李大儒的千金,才华横溢,精通音律。

    她注视着两人乐声遥遥应和的这一幕,心里很不舒服。

    许是怀着身孕脾气不好,许是连日受了太多良心上的煎熬和委屈,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她想都没想,转身走向湖边长亭。

    她拾阶而上,嗓音清脆娇憨:“我来得巧了,你们这是吃酒呢?这般热闹,怎的也不请我?”

    亭子里的热闹和融洽,瞬间消弭无踪。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南宝衣自来熟地坐下,随手从果盘里拣起一块花糕,掀起水盈盈的丹凤眼,睨向李姑娘:“对了,那个吹笛子的,我刚刚听见你吹得不错,继续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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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他将小姑娘的双手高举过头顶……

    长亭气氛诡异。

    众人不善地盯着南宝衣。

    她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当做乐伎取笑,这个女人越来越位高权重,也越来越行事刻薄。

    南宝衣吃了两口花糕,见那李姑娘动也不动,不禁好奇:“看我作甚?吹啊,你不是挺爱吹笛子的吗?”

    李瑟瑟紧紧握着横,白皙清秀的面颊逐渐涨红。

    她知道南宝衣为何针对她。

    听说当年在西南时,这个女人曾是雍王的王妃。

    雍王如今弃她如敝履,却愿意与自己乐声相合,分明是对自己有好感的意思,这个女人嫉恨自己,所以才故意针对。

    有雍王在旁边保护,李瑟瑟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脊背挺直,口吻端庄自持:“南司徒是把民女当做助兴的乐伎了吗?李家书香门第,也是曲州有名的豪族。民女自幼饱读诗书学习音律,也算有一身傲骨。民女的笛声,只吹给知心好友听,今日恐不能从命。”

    南宝衣看了眼萧弈。

    嗬,这倾慕他的姑娘,还挺傲气。

    对上她的眼神,萧弈面带无辜。

    这般无辜,却叫南宝衣更加生气。

    她托腮,丹凤眼流光溢彩,直勾勾盯着李瑟瑟:“只吹给知心好友听?刚刚在游廊的时候,我远远看见你和雍王乐声相合,怎么,雍王是你的好友,还是你的知心人?”

    她故意加重了“知心人”三个字。

    李瑟瑟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她咬住唇儿,含羞带怯地看一眼萧弈,却见雍王正淡然饮酒。

    那等仪表风姿,是她生平见过的第一人。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掷地有声:“殿下龙章凤姿、容止风流,文才武略皆是一绝,难道不值得女子爱慕吗?更何况南司徒是四皇子妃,民女爱慕殿下,与南司徒又有何干?!”

    她如此坦然,令南宝衣一时哑然。

    长安风俗热情开放,亭子里的世家子弟忍不住纷纷高声叫好,为李瑟瑟的率性张扬而喝彩称道。

    更有喜好八卦的,已经开始激动地拉郎配,数起萧弈纳李瑟瑟为侧妃的好处,又编排起他们如何如何般配的各种风流往事。

    南宝衣气急。

    她与人争斗,还从没有败过仗呢。

    正琢磨着如何论辩,李瑟瑟继续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司徒和雍王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就算你对他还有情分,他对你恐怕却只剩厌恶。南司徒,你在朝中呼风唤雨收受贿赂,你排挤忠良结党营私,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佞臣!殿下他,绝不会喜爱你这样的女子!”

    李瑟瑟不愧是饱读经史子集的人。

    一番话咄咄逼人文辞犀利,句句往南宝衣心尖上戳。

    南宝衣气红了眼,胸脯起伏得厉害。

    碍于如今的身份不好为自己辩解,她厉声道:“你再敢数落本官,本官就治你的罪!”

    李瑟瑟占据上风,岂肯退缩。

    她偷偷看了眼萧弈,更加逼近南宝衣:“敢问南司徒,民女哪句话说错了?你背叛殿下,是为不义。你断绝亲情,是为不孝。你忤逆天子,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必是你娘亲去得早、你父亲又庸碌粗鄙的缘故,才教出你这样的——”

    李瑟瑟话没说完,南宝衣拿起面前的茶,骤然泼到了她脸上。

    李瑟瑟惊呼一声。

    南宝衣站起身,被惹急了:“我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的爹娘——”

    她还要骂,李瑟瑟突然哀嚎着蹲了下去。

    周围的女郎们一拥而上,连忙为她查看。

    “是沸水……”

    “南宝衣刚刚泼的,是宫女才煮沸的水!”

    “李姑娘的脸……快带她去太医院!再晚就完了!”

    “劳烦雍王搭把手!”

    长亭里一片混乱。

    南宝衣怔怔的,手里仍旧握着那只杯盏。

    起初的暴怒过后,她才察觉到杯盏有多烫。

    她“嘶”了声,连忙把杯盏丢出去。

    再抬起头,却看见萧弈抱起李瑟瑟,蕴着轻功往太医院掠去。

    剩下的那些世家子弟,恨毒地盯她一眼,跟着去了太医院。

    原本热闹宴饮的长亭,很快只剩下凉透的佳肴美酒。

    ……

    是夜,宫外小宅院。

    南宝衣在寝屋来回踱步,心里面像是打着一面小鼓,焦灼而又担忧。

    余味推门而进。

    南宝衣连忙迎上去,声音里都带着颤:“可有打听到消息?那李家姑娘的脸怎么样了,可有毁容?”

    余味摇摇头:“奴婢没打听到任何消息。王妃,您也不是有意要拿沸水泼她,先别着急,先用晚膳要紧……”

    南宝衣哪有心思用晚膳。

    上辈子亲身尝过毁容的滋味儿,如果这辈子,她害另一个姑娘失去容貌,那么她的余生都将活在后悔和痛苦之中。

    她把余味打发出去,正要亲自去宫里看看,却有人闯了进来。

    她怔住:“二哥哥?”

    萧弈掩上门。

    南宝衣想起他亲自抱着李瑟瑟掠出长亭的画面,甚至没给她一个正眼,心里又愧疚又不是滋味儿。

    她低下头,用细白指尖绕着襦裙系带,小声道:“她,她可还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茶那么烫。”

    “轻伤,太医说年底前就能痊愈,如今还在太医院住着。”萧弈拉过她的手,“怕你闯祸遭儒生们记恨,才亲自抱她去看太医。否则——”

    他眉眼沉了沉,凤目里掠过杀意。

    他很快俯首,在南宝衣的指尖落下绵绵密密的吻,掩饰了眉眼间的那抹不耐烦和狠戾。

    否则,即使南娇娇不出手,他也是要出手的。

    他尚且舍不得骂南娇娇半句,李瑟瑟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她的双亲说事?

    南宝衣任他亲吻。

    不管怎么样,李瑟瑟能恢复容貌就好,不至于叫她愧疚太深。

    她悬着的心悄悄放回肚子里,推开萧弈的手,拿绢帕擦了擦指尖,小声埋怨:“都是口水,脏死了……说起来,我那里还要一瓶姜大哥给的断玉膏,你明天送去太医院,就说是你送的,不许提我……”

    萧弈应好。

    正值冬夜,寝屋里燃着地龙和熏笼,暖如春日。

    他摘下大氅挂在木施上,转身将小姑娘抵在门后。

    将小姑娘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另一只大掌禁锢住她的小脸,他埋首在她颈间,呼吸温热,轻啄起她的耳珠和细颈。

第242章 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一股酥意从尾椎骨直窜而上,南宝衣呼吸急促。

    她挣扎不开萧弈的禁锢,被迫高高仰起头,小声道:“说好了最近不来找我的,你赶紧走,万一给沈皇后的人瞧见,咱们的计划肯定会被发现……”

    萧弈不肯走。

    他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亲吻她的唇,低垂的睫毛在俊美的面庞上勾勒出张扬深邃的暗影。

    他嗓音低哑:“西南的军队,已经穿过唐家、宋家、柳家的封地,距离长安城不过数十里之遥。顾崇山和宁晚舟也已经会面,轻车简装翻山越岭,这两日就该抵达长安。洛阳那边,殷朝宗替我游说了齐鲁之地的军阀,三日之内,将兵临长安城下。”

    南宝衣抬起眼帘,丹凤眼亮晶晶的。

    也就是说,沈皇后称帝的那天,就是二哥哥夺权的最佳时机。

    数十万军队围城,若能不战而胜免去一场浩劫,将是苍生之幸!

    萧弈扬了扬薄唇:“纵然沈姜现在就知道军队进京的消息,但那又如何?她改变不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南娇娇,咱们其实已经赢了。”

    南宝衣凝视着他。

    眼前的男人沉稳内敛,凛贵孤绝。

    她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二哥哥成竹在胸,我却是要求稳的。一日没有夺得大权,我便一日都要小心翼翼。”

    烛火轻曳。

    小姑娘面容白嫩娇软,丹凤眼里藏着满满的认真。

    萧弈不忍欺负她,只得暂时放过与她彻夜欢好的念头,握着她的小手坐到熏笼边。

    南宝衣见熏笼边搁着一坛酒,想着夜间饮酒能暖身,便打开封泥,为萧弈斟上酒:“等到功成以后,二哥哥打算做什么?”

    萧弈:“娶你。”

    南宝衣立刻弯起丹凤眼。

    她把酒盏递给萧弈:“别人都忙着重整山河,你却要忙着求娶女郎……将来后人看见了史书上的记载,肯定会笑话你的。”

    萧弈并不在意。

    他尝了口酒,挑眉:“哪来的酒?”

    “姜大哥从前放在房里的。你放心喝就是,将来再从酒窖里搬两坛好的还给他。”

    “酒香醇厚,他总有好东西。”萧弈评价着,把酒盏递给南宝衣,“你也尝尝。”

    南宝衣接过,正要饮用,却突然顿住。

    姜大哥叮嘱过她,怀孕期间千万不能喝酒……

    萧弈:“怎么了?”

    南宝衣慢慢放下酒盏,顺势依靠在他的肩头:“二哥哥,我酒量一向不好,我怕喝酒误事,所以还是别喝为妙。”

    她悄悄观察萧弈的神情,见他没起疑心,才稍稍放心。

    她摸了摸肚子,一想到这里揣着个小宝贝,就忍不住地想开怀大笑,她一惯喜欢跟二哥哥分享秘密,可是这个惊天的大秘密她竟然瞒了这么久!

    她努力绷着笑脸,趴在萧弈的肩头说悄悄话:“事成之后,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

    她一靠近,萧弈就嗅到浅浅的芙蓉花香。

    他垂眸望去,南娇娇如今也是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人物了,可私底下总是一副孩子心性,像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他心软又怜惜,亲了亲她的脸蛋,低声应好。

    冬夜漫漫。

    南宝衣无事可做,玩耍般揪了揪萧弈的耳朵,又随口道:“夺权以后,二哥哥会逼天子退位为太上皇,然后让阿弱登基为帝吗?阿弱才四岁,这么早就坐上那个位置,哪怕有你辅佐,我也担心他会被朝中世家利用。”

    萧弈沉默。

    父皇放权二十年,对得起沈姜,却对不起皇族。

    他不堪为帝。

    可是阿弱确实年幼……

    萧弈执起南宝衣的小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他垂着眼帘,看似迟疑,然而心里却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

    初雪过后,长安城银妆素裹。

    今日是前往金雀台祭天的日子,也是沈姜正式称帝的日子。

    还是清晨,整座皇宫都忙碌了起来,准备祭祀要用到的香烛、香篆、九鼎、礼扇等物。

    坤宁宫里,二十二名宫女手捧托盘跪成一排。

    托盘里盛放着称帝要用的衣冠。

    南宝衣发梳峨峨高髻,妆容精致娇艳,身穿宽大雍容的朱砂红鹤纹官袍,亲自检查这些衣冠。

    垂白珠十二旒的帝冠,冠两侧的天河带,白纱曲领中单,大带佩绶,绣十二章纹饰的冕服,红罗蔽膝,如意赤舄……

    一一确定无恙之后,她脆声道:“今日祭天,事关山河社稷。这些东西务必仔细保管,万一有个差池,挨罚事小,掉脑袋事大!都记住了?!”

    宫女纷纷恭声:“奴婢记住了。”

    临近出发的时辰。

    南宝衣匆匆来到寝殿,却见沈皇后仍旧穿着单薄的中衣,鸦青长发未梳,脸上未施粉黛,平静地坐在凤榻上,细细把玩那只白狐狸面具。

    她怔了怔:“娘娘?”

    沈姜垂着眼帘端详面具,嗓音轻灵:“南卿,今日是本宫大喜的日子。可是本宫心里,为何一点欢喜也无?”

    南宝衣沉默。

    为了称帝一事,沈皇后害死了镇国公夫妇和几个子女。

    如果称帝当真快活,古往今来的那些天子,又为何喜欢自称寡人?

    所谓天子,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

    南宝衣缓步上前。

    她亲自拿过宫裙,侍奉沈皇后更衣:“从安排天降神石的那一刻开始,娘娘和微臣,便迈出了那一步,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娘娘从前常说,朝堂后宫,最忌讳行事优柔寡断。所以娘娘,如今咱们,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沈姜品着这句话,凤眼里掠过一重重记忆和情绪。

    她慢慢闭上眼,露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是啊,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大妆完毕,已是出发的时辰。

    明明是清晨,可天气却不算晴好。

    天空乌泱泱堆积着阴云,迎面刮来的冷风透着刺骨之意,眼见着必定有一场风暴大雪。

    临上轿辇前,沈姜望了眼天空:“国师不是说,今日天晴万里无云吗?”

    一品红恭声:“微臣总有占卜出错的时候,娘娘担待些。”

    沈姜冷嗤一声,没与他计较。

    她扶着南宝衣的手,正要踏进轿辇,突然又遥遥望向乾和宫的方向。

    她道:“萧煜呢?”

    一品红:“回禀娘娘,昨夜朔雪,天寒地冻,陛下体弱,因此病倒了。今日金雀台祭祀,怕是去不了。”

    晚安鸭

第242章 称帝!

    “去不了?”

    沈姜轻声。

    她慢慢收回视线,唇角浮起不在意的弧度:“是不敢去吧?也没什么要紧,今日过后,他将再不是天子,只是我沈姜养的,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她扶着南宝衣的手,从容踏进了凤辇。

    皇宫门口,文武百官世家贵族的车驾全部到齐。

    随着凤辇抬出来,旗幡招展,仪驾启程,在金吾卫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地往城郊金雀台而去。

    金雀台位于烽火台第一关。

    楼台巍峨高耸,凌云哨塔的金顶之上,置着一座展翅大金雀的雕像,气势直冲云霄,仿佛即将入云化龙。

    九十九阶的高台之上,祭天的香案已经陈设妥当。

    百官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台阶两侧,仰头注视高台的女人,脸色微妙而复杂。

    自古以来,都是天子率领文武百官来郊外祭天,从没有听说过皇后代天子祭天祈福的。

    沈皇后这是要……

    谋逆啊!

    然而金雀台四周围满了金甲侍卫,铠甲折射出森冷的光,着实令人畏惧,于是百官哪怕心有不甘,也莫不敢言。

    “吉时到——”

    礼官高声。

    那身穿紫色华服的皇后,眉目冷肃端严,手持点燃的线香,按照天子的规格和礼仪,恭敬地向上苍祭祀祈福。

    “煌煌我祖,万世垂功;开先立极,泽被寰瀛……”

    念诵祝文的声音端庄沉稳。

    南宝衣站在她身后。

    她没听那长长的祝文,悄悄朝台下张望。

    百官们站在台阶两侧,像是一座座石雕。

    她一一看过去,没找到萧弈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南宝衣心里像是打着一面小鼓,又紧张又期待。

    因为太冷的缘故,她情不自禁地把指尖缩进袖管。

    她望向天际,今日天气沉冷滴水成冰,云层乌压压地堆积在天上,可是四周半点风声也没有,四起的迷雾,逐渐笼罩了远处的山川,那山川和大地都是沉默的,连一只掠过烽火台的飞鸟也没有。

    这样的景致,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沈皇后终于念诵完祝文,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南宝衣回过神,按照事先做好的准备,恭敬地退下几级台阶,撩袍跪下,拱手高声:

    “娘娘英明神武,才造就了今日的大雍。上苍有意让娘娘为帝,因此降下神石以作神谕。百姓崇敬娘娘,甚至不惜写就万人血书,恳求娘娘继位。请娘娘念在江山社稷的份上,登基为帝,照拂苍生!”

    沈皇后党派的官员纷纷出列,跟着跪倒在南宝衣身后,附和道:“请娘娘念在江山社稷的份上,登基为帝,照拂苍生!”

    他们齐声高呼,声音反复回荡在山川大地之间,像是神灵也在附和这句话。

    沈姜独自站在金雀台上。

    深紫色的裙裾带出一抹威严的亮色,她面无表情地俯瞰群臣,做着最后的客套:“你们总求本宫登基,可本宫一介外姓之人,如果贸然登基称帝,那与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又有何区别?”

    南宝衣恭声:“娘娘德高望重福泽苍生,岂是乱臣贼子可以相比的?更何况,天子亲笔写了禅位诏书,所以您登基是名正言顺的。您登基,是顺天意顺民心,是为了百姓,是为了大雍的江山社稷!”

    多么光明伟岸的理由。

    沈姜弯了弯唇。

    她喜爱南宝衣,也是因为这小姑娘脸皮厚,干得了伺候人的差事,也当得起人人唾骂的佞臣,胆大心细,用着放心。

    她沉吟:“既然如此……”

    南宝衣立刻会意,起身走到金雀台上。

    她唤来宫女。

    宫女们手捧红漆托盘,帝冠、冕服等物早已准备妥当。

    南宝衣恭声:“求娘娘加冠!”

    沈姜睨向漆盘。

    漆盘里都是帝王专用的东西。

    她轻抚过那顶十二旒珠的帝冠,黄金打造,垂珠圆润剔透,两侧垂落着长长的天河带。

    她终于要成为女帝了。

    坐拥江山,正大光明地号令诸侯,更将那个男人羞辱得体无完肤……

    沈姜深深呼吸。

    她展开双臂:“更衣。”

    南宝衣道了声“喏”。

    她和几个女官一起,小心翼翼为沈皇后取下刺绣凤凰的大袖,再仔细穿上一件件复杂的冕服和蔽膝、罗带等物。

    官员们注视着一切,脸色更加复杂。

    本该母仪天下的皇后,却穿上了帝王的龙袍。

    古往今来,尚且没有几个男人敢公然称帝,可是她一个女人,却堂而皇之地搞出称帝这一套。

    今后,他们这些世家高官,难道真的要匍匐在她的裙下?

    百官愁绪满怀。

    金雀台上,南宝衣已经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顶帝冠。

    正要侍奉沈皇后戴上,金雀台下突然响起一声“且慢”。

    沈行书站在台阶上,脸色煞白:“娘娘当真要如此?”

    沈姜面无表情:“朕知道,今天的登基绝不会一帆风顺。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出来阻拦的,会是朕的亲兄长。”

    她竟然自称“朕”!

    沈行书捏紧双拳,沉声:“沈家不敢称满门忠烈,对皇族却也算忠心耿耿。皇后娘娘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怕将来自食恶果?我沈家,担不起谋朝篡位的罪名,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便与皇后娘娘做一个了断,从今往后,娘娘再不是我沈家人!”

    金雀台格外寂静。

    沈姜注视着沈行书,眼神沉静。

    她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朕掌权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大肆提拔沈家族人,为沈家带去了诸多好处。如今哥哥害怕了,便要与朕一刀两断……哥哥的心,何其薄凉?”

    沈行书脊背挺直,没有回答她。

    沈姜轻嗤。

    她慵懒振袖,漫步在金雀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文武百官:“还有谁?还有谁不满朕称帝,一并站出来。”

    百官面面相觑。

    他们可不是沈行书。

    有个亲兄长的身份在,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们只是寻常人,哪敢直接反对她称帝?

    沈姜讥讽:“心中不满,却不敢说出来。什么忠臣傲骨,什么八尺男儿,也不过如此——”

    “本王反对。”

第242章 给母后安排一场体面的死法

    “本王反对……”

    那一道清越的声音,像是穿山越岭而来,携着穿透迷雾的磅礴大气,在广袤的天地间反复回响。

    百官纷纷转身。

    有一人缓步走来。

    身形挺拔高大,宛如鹤立鸡群。

    悬二龙戏珠金发冠,两侧垂落长长的红缨。

    腕间系着穿一枚压胜钱的半旧发带,丹砂红的龙纹窄袖锦袍无风自舞,腰束革带,脚踩军靴,背负一把长达九尺的陌刀。

    凤目冷峻,姿态雍容。

    明明只有一个人,可是他对上金雀台边数以万计的金吾卫,却分毫惧意也没有,周身流转着威压和气势,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天子。

    他一手背负在身后,淡然地转了转陌刀。

    他抬眸望向金雀台,薄唇扬起:“本王反对。”

    沈姜打量他片刻,温声:“阿衍拿什么反对?莫非是想以一人之力,抵挡朕的千军万马?”

    话音落地,她培养出来的金吾卫立刻朝萧弈拔刀。

    一时之间,整座金雀台寒光森森,杀意毕现。

    萧弈没回答她,对朝臣道:“愿意归降本王的,过来。”

    朝臣们对视几眼,犹豫。

    他们倒是想归降雍王,可是雍王手中没有军队,他凭什么跟沈皇后叫板?

    归降雍王,无异于得罪沈皇后,将来沈皇后秋后算账的时候,他们会死,他们的家族也会死!

    如果不归降……

    叫他们臣服于一个外姓妇人,他们实在不甘心……

    正迟疑之际,沈行书径直走向萧弈。

    百官愣住。

    意识到什么,他们立刻望向沈议绝。

    沈议绝朝沈姜行了个大礼,义无反顾地走向萧弈。

    沈姜脸色难看:“阿绝,朕这个姑母,待你不好吗?年纪轻轻就坐上金吾卫首领的位置,是谁捧你上位的?”

    沈议绝在萧弈身边站定。

    他摸了摸左眼下的刀疤,面容平静:“姑母待我极好,只是另一个人,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我曾背叛过他一次,这一次,我不愿再背叛他的弟弟。”

    沈姜深深呼吸。

    她没再搭理沈议绝,不紧不慢道:“阿衍,沈议绝就是你的底牌吗?能策反他,确实有几分本事,只可惜,你失算了。”

    萧弈:“愿闻其详。”

    沈姜:“是,沈议绝确实是金吾卫的首领,可是真正掌控金吾卫的人,却是朕。纵然你策反了他,金吾卫也不会归降你!”

    南宝衣望向那些金吾卫。

    他们果然一动不动,仍旧保持着拔刀相向的姿势。

    百官心中便又有了权衡。

    如果不能策反金吾卫,那么雍王得到沈议绝也没有半点儿用处,他仍旧无法和沈皇后抗衡……

    他们权衡利弊之际,又有不少人走向萧弈。

    是以裴家兄弟为首的一群世家年轻子弟,以及寒门出身的朝廷官员。

    众人惊骇。

    一名老官连忙拉了拉裴尚书的衣袖:“裴公,你族中那两个孩子是疯了吗?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金吾卫守在这里,投靠雍王不是寻死嘛?咱们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族着想啊!”

    裴尚书裴慕安,年近四十半生未娶,俊美而风雅。

    他深深凝了一眼金雀台上的美貌女人:“生来便是她的臣子,我永远不会背叛她。”

    眼看着萧弈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沈姜脸上寒意弥漫。

    她按捺住怒意,把玩起一柄蟠龙玉如意:“阿衍不会以为,就凭你们区区几个人,就能撼动朕的位置吧?阿衍,你几时变得如此天真?”

    “天真?”萧弈转着那把陌刀,似笑非笑,“天真的,分明是母后。母后篡位,罪无可恕。如果现在主动认罪伏诛,本王或许可以考虑,给您安排一场体面的死法。”

    沈姜脸上厌恶更甚。

    萧道衍身上的傲慢和嚣张,都令她想起了当年的萧煜。

    她记得当年,她是如何被萧煜压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斩首示众的。

    也记得那个人尸骨未寒,她就被萧煜带进皇宫,在龙榻上辗转折磨的耻辱。

    当年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而今,她已不再是当年脆弱的少女。

    她摔碎蟠龙玉如意,夺过漆盘里的和田玉玺,高高抬起下巴,姿态美艳而霸道:“禅位诏书已经盖了印章,祭天仪式也已经完成,如今,朕是天子!阿衍哪里来的胆量,敢赐死天子?!”

    “天子……”

    萧弈品着这个词儿,突然纵声大笑。

    笑够了,他的陌刀直指沈姜。

    他眉目嚣张:“好,本王便当你是天子。可是,天子,又如何?今日你当得了,明日,本王也当得了!”

    沈姜神情骤变。

    就连南宝衣也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听二哥哥的口气,不是来阻止沈皇后的,而是来跟沈皇后抢天子之位的?!

    百官咽了咽唾沫。

    皇族的人果然都不是善茬,一个个的野心惊天,叫他们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诡异的寂静里,一品红突然抚掌大笑。

    他潇洒地离开队列,走向萧弈,意味深长:“该起风了。”

    话音落地,天地之间骤然刮起疾风。

    疾风过境,吹散了遮蔽山川大地的浓雾。

    这一刻,金雀台上的沈姜才看见,烽火台四面八方都是军队!

    军队乌泱泱的不见边际,有西南十郡的军队,有北魏的军队,有北疆的军队,甚至还有齐鲁之地和洛阳的军队!

    他们沉默而庄严,人数却多达百万!

    沈姜的脸色瞬间铁青。

    这些军队是什么时候来到长安的?!

    她竟然一丝风声都没有收到!

    她猛然转向南宝衣,几乎顷刻之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南宝衣故意麻痹她的戒心,暗中却和阿衍联手,悄无声息地策反各地世家,放军队入长安!

    南宝衣没注意到她。

    她正手搭凉棚踮着脚尖朝北张望,想看看小堂姐有没有跟宁晚舟一起回长安。

    “贱人!”

    沈姜骤然给了她一巴掌。

    南宝衣疼得倒退几步,捂住通红的半边脸,呼吸急促。

    丹凤眼里涌出泪水,她顷刻之间换了表情,卑微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娘娘为何打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娘娘的吩咐,软禁天子是娘娘授意,抬举女官是娘娘授意,打压忠臣是娘娘授意,天降神石是娘娘授意,万人血书也是娘娘授意……

    “所谓的禅位诏书,更是娘娘亲自带兵围住乾和宫,逼迫天子写下来的……我一直尽心尽力为娘娘效力,希望早日实现娘娘称帝的野心,娘娘如今失势,怎么却怪起我来了?!”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讲,添油加醋地讲。

    当着千军万马和文武百官的面,人证物证俱全,完完全全地坐实了是沈姜主动谋朝篡位,而非天子禅位的事实。

    晚安安

第242章 来长安,是为了给她撑腰

    沈姜死死盯着南宝衣。

    她唇瓣颤动,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连月以来,南宝衣常常在坤宁宫行走,她的私人账簿,她在朝堂安插的心腹,南宝衣摸得一清二楚!

    她欣赏这小姑娘的胆识和伶俐,她想抬举这小姑娘,所以哪怕明知是她用情太深才搞砸了洛阳的计划,可她终究还是选择放过她,仍旧选择重用她……

    然而到头来,背叛她的,总是最亲近的人。

    沈姜退后两步。

    目光遥遥落在沈家人身上。

    她扬起一个讥讽的微笑:“哥哥对皇族,当真忠心耿耿?如果当真忠心,这二十年你为何不帮萧煜?恐怕是早就知道朕今日必败,才会选择投靠萧道衍吧?

    “朕汲汲营营二十年,沈家能成为长安第一世家,朕居功至伟。哥哥享受了朕带来的利益,却不肯帮朕分担风险……原来父亲当年的选择竟是对的,如哥哥这般冷血自私的人,才能护住沈家……”

    沈行书一脸讳莫如深,朝宫城方向拱了拱手,朗声:“本官自始至终效忠萧氏皇族,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虚伪!”

    沈姜厉声呵斥。

    她又盯向沈议绝:“阿绝性格古板,以为忠君报国便是对的。可你效忠的君王,如果是个恶人呢?你热爱的国家,如果有愧于你呢?阿绝对得起皇族对得起皇太子,可是你对得起我吗?!”

    话到最后,她的尾音染上了怒意。

    沈议绝无言地垂着眼帘。

    过了很久,他只是朝沈姜拱了拱手:“烦请姑母,退位!”

    沈姜眼睛红透。

    她慢慢望向南宝衣,一字一顿:“南卿也认为,朕坐不得那个位置?朕提拔女官,减免赋税。朕东征西讨,兼并诸国。二十年兢兢业业,朕守住了疆土,朕让大雍成为第一强国,朕哪里不如萧煜?!只因为朕是个外姓的女子,朕就戴不得那顶冠冕,是吗?!”

    因为过于激动,她的眼睛更加血红,宽大端严的明黄冕服在寒风中翻卷飞扬,披散的青丝勾勒出一道道弧线,气势十分可怕。

    南宝衣沉默。

    沈姜的一些政策,她是打心底里支持的。

    任用女子为官,开办女子书院,减免百姓赋税……

    她通通支持。

    只是……

    只是她始终忘不掉五哥哥和青阳帝姬他们的死,始终忘不掉沈皇后犯下的那一桩桩罪孽。

    她敬佩崇拜沈皇后,她甚至认为沈皇后是古往今来最有智谋最有魄力的女人。

    但她做出的功绩,并不能抹杀她同时犯下的罪过。

    南宝衣低下头,轻声:“娘娘掌权二十年,与帝王又有何异?”

    金雀台下,萧弈已经不耐烦。

    他握住陌刀,高声:“烦请母后,退位。”

    北疆二十万兵马,北魏十万铁骑,洛阳和齐鲁之地的世家私兵,同时用长矛叩击地面。

    他们的声音雄浑如山如海如云,铺天盖地而来:

    “恳请娘娘退位!”

    “恳请娘娘退位!”

    “恳请娘娘退位!”

    “……”

    说是“恳请”,可语气之间,却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金吾卫不过区区二十万。

    而萧弈的军队多达百万,完全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仿佛沈姜再敢稍作坚持,他们就会举起长矛和刀剑,毫不留情地踏平她的城池,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就像她曾经对皇太子做过的那样。

    萧弈提着九尺陌刀,一步一步走上九十九级台阶。

    沈姜却突然平静。

    她拿起那顶帝冠。

    当着千军万马的面,她不慌不忙地戴起。

    十二旒珠轻轻摇曳,垂落至膝盖的红缨天河带显赫威严。

    她抚了抚宽袖,美丽的凤眼里流露出笑意。

    她抬眸,望向迎面走来的年轻皇子。

    那是她的儿子,容貌却酷似她憎恶的人,于是他刚出生不久,她就借着寻找兵符的理由将他远远送走,没想到他再回来时,竟然是来索要她的性命的。

    她漫不经心:“你听说过双生蛊吗?”

    台阶之上,萧弈驻足。

    他涉猎很广,读过关于蛊毒的书籍。

    目光在南宝衣和沈姜之间逡巡,少女躲闪的眼神,印证了他的猜测。

    握着陌刀的手紧了又紧,他回眸看向一品红。

    一品红轻咳两声:“那什么,双生蛊确实是为师弄的,可为师不也是为了保全你家小娇娇的命嘛?有双生蛊在,小师妹再如何得罪沈皇后,也不至于挨打被杀,多好呀!这可是保命的良方呢!”

    萧弈瞳孔泛着红。

    是,沈姜确实杀不了南娇娇,可他也杀不了沈姜啊!

    难道只能把她幽禁起来?

    那么皇兄和青阳的死,谁来负责?!

    沈姜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欣赏着萧弈变幻莫测的脸,温声细语:“棋差一招,是不是?我知道南卿向着你,为了防止她背叛我,于是特意留了这么一手。阿衍和南卿,终究年少——”

    “谁取沈姜首级,赏黄金万两!”

    烽火台北侧,陡然传来厉声呼喊。

    萧弈立刻望去。

    喊话的人是宁晚舟。

    宁晚舟距离太远,听不见金雀台上的对话。

    他只看见,沈姜就站在那里。

    杀害他爹娘的仇人,就站在那里!

    血性翻涌,他无法再等下去!

    来自北疆的二十万兵马杀气腾腾,不约而同地佩戴上绣着北地青菊的白巾,以缅怀死去的宁国公宁肃。

    铁骑声汹涌澎湃地涌向金雀台,刀剑声铮然!

    其他意识紧绷的军队,见北疆的兵马率先开动,一时间纷纷以为萧弈下达了杀令,于是跟着嘶吼起来,如铁水般涌向金雀台!

    最远处。

    北魏旗幡招展,军队纹丝不动。

    一顶奢贵的玄色轿辇,安静地停在军队面前。

    小太监手执拂尘,在窗边恭声道:“主子,大雍的人已经打了起来,咱们可要跟上?”

    轿帘低垂。

    过了片刻,轿中传出一声凉薄的轻嗤。

    那人嗓音阴柔低哑:“萧道衍和沈姜的内斗,咱们魏人参与作甚?来这里,不是为了帮萧道衍那老狗,而是为了给她撑腰……”

    小太监知道,那个“她”指的是南家小娘子。

    他道:“听说南姑娘触怒了长安世家,今日哪怕雍王获胜,她将来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呢。南姑娘真傻,如果当初跟了主子您,又怎会吃这许多苦?”

第242章 沈议潮,会杀了她的!

    轿辇陷入静默。

    小太监连忙躬身弯腰,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忐忑道:“是奴才逾矩了,主子莫要怪罪!”

    轿中人并无回应。

    小太监悄悄松了口气,抬袖擦去额角冷汗,不由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那年冬天,主子带着圣上,从盛京返回了北魏王庭。

    身为质子,他们在盛京受了那么大的屈辱,魏帝认为他们有辱大魏皇族的颜面,于是随便找了个罪名,要把他们驱逐出境。

    主子愠怒,直接反了魏帝。

    他用雷霆手段囚禁魏帝,又让弟弟登基称帝,而他以亲王身份总摄朝纲。

    这三年来,看似权倾朝野,可是作为贴身小太监,他比谁都要清楚,主子过得并不快乐。

    主子心里面藏着一个女人。

    曾夜夜登临雪山,遥遥眺望长安的方向。

    曾亲笔作画上千张,描摹出她或笑或嗔的模样。

    疯到最深处,曾饮尽十几坛烈酒,身穿中原人成亲时的大红衣袍,独自醉卧在一株凋零的芙蓉花树下……

    因为自幼遭受宫刑,无法像正常男人那样去疼爱自己的女人,所以他连追求都不敢。

    这一次南下长安,主子看似平静,其实比谁都要高兴。

    他终于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

    可是见到又如何呢,终归是不敢触碰的。

    小太监唏嘘不已。

    ……

    金雀台上。

    四面八方都是涌来的军队,和金吾卫打得昏天黑地,厮杀声震耳欲聋。

    南宝衣想趁乱逃到萧弈身边,却被沈姜一把拽住。

    她冷笑:“跟我走!”

    南宝衣焦急回头:“二哥哥——”

    萧弈提着陌刀袭来,却被沈姜的血卫拦住。

    南宝衣一手护着腹部,被迫跟沈皇后往金雀台里面奔跑,不停回头顾望,那群武艺精悍配合默契的血卫,像是浑然天成的一张铁网,生生将她和二哥哥隔绝开来。

    二哥哥杀心骤起,爆发出比三年前更加恐怖的力量,陌刀残忍地贯穿了两名血卫的心脏,红着眼睛要来追她。

    可是金雀台上的护卫太多了。

    直到她被沈姜拖进楼阁深处,也没能见到萧弈追上。

    顺着旋转台阶一路往下,金雀台底部藏着一道暗门。

    上百名金吾卫护送沈姜穿过暗门,又不露痕迹地从里面锁上。

    这里是密道,两侧悬挂着青纱小灯,隐隐绰绰地照向密道深处,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南宝衣握住被沈姜捏疼的手臂,抬起眼睫,看见对方正盯着自己。

    沈姜冷冷质问:“当初在盛京城时,阿衍分明把西南的兵符给了我。可今日,西南十郡的军队仍旧效忠他。所以当年他给我的兵符是假的,对不对?”

    南宝衣沉默着,点了点头。

    沈姜抬手给了她一耳光。

    南宝衣后退半步,脸颊指印鲜红。

    沈姜逼近她,又问:“洛阳的世家也好,其他各地的世家也罢,他们肯效忠阿衍,也是你在里面推波助澜的缘故,你早就知道阿衍秘密进军长安的计划,却不肯透露给我分毫。你从没有一刻想过来帮我,对不对?”

    南宝衣避开了她的目光。

    沈姜愠怒,又恶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南家能位列世家,是我点的头。你官拜大司徒,也是我点的头!纵然我对不起别人,却也没有对不起你南宝衣!我给你的,远远比阿衍给你的更多!”

    南宝衣不停后退,直到纤细的脊背撞上密道墙壁。

    泪水涌出眼眶,她突然抬起头,厉声道:“你害死那么多人,我不可能帮你!你那么厉害,既然早就知道我是雍王的人,又为何要重用我?还不是为了拿我挟制他吗?!娘娘和我都是心怀鬼胎的人,如今穷途末路,又何必再假惺惺扮演主仆情深的戏码?!”

    一番话,撕开了她和沈姜连月以来融洽相处的真相。

    沈姜胸脯剧烈起伏。

    她盯着南宝衣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穷途末路?我怎会穷途末路……”她转身往密道另一端走去,“带上她,离开长安。”

    金吾卫不由分说地推搡起南宝衣。

    南宝衣挣开他们:“我自己走!”

    她不知道沈姜要去哪里。

    如今长安已经是二哥哥的地盘,整个大雍也尽在掌控。

    沈姜分明无路可走……

    在密道里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渐渐敞亮。

    这里是一处荒僻的山洞,远处正对着滔滔不绝的渭水。

    渭水之上,停泊着一艘商船。

    有人牵着马等候在河岸边,见沈姜过来,他恭敬地拱手行礼:“皇后娘娘。”

    南宝衣微讶。

    这人竟是裴尚书裴慕安!

    沈姜淡淡道:“都准备妥当了?”

    裴慕安:“按照娘娘的吩咐,商船里有伪造好的鱼符和通关文牒,路上不会有人为难您,您只管放心地去。”

    沈姜颔首:“这么多年,唯有你办事,我才是真正安心的。”

    南宝衣安静地看着。

    鱼符是证明身份户籍的东西,拿着这个才能在大雍行走。

    看来沈皇后对自己称帝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了以防万一,才叫裴尚书提前准备了逃跑的计划和路线。

    她左右环顾,还没来得及给二哥哥留下点线索,就被金吾卫推搡着带上大船。

    她望向河岸。

    裴尚书跪倒在沈皇后的裙下,握着她的一只手,神情热切地诉说着什么,好像是想和她一起离开长安。

    沈皇后挣开他,未曾回头,果决地踏上了商船。

    裴尚书脸色苍白。

    直到商船驶出了很远,他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落寞的石雕。

    他半生未娶,大约是喜欢沈皇后的吧?

    沈皇后这辈子也算值了……

    沈姜睨了眼南宝衣,见她神思游离,便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不悦道:“这丫头狡猾得很,把她锁进船舱,不许踏出半步。”

    “等等!”南宝衣抱住船舷不肯走,“你得先告诉我,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姜望向白雾茫茫的河面。

    她弯了弯唇:“江南金陵,尉迟长恭。”

    南宝衣神色一凛。

    尉迟家族盘踞长江以南,尉迟长恭更是江南的土皇帝,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沈皇后竟然要去找尉迟长恭!

    南宝衣突然又想起什么,脸色瞬间苍白。

    她记得,沈议潮也投靠了尉迟家族!

    沈议潮,会杀了她的!

    明天见鸭,很快又是周末啦

第242章 若是喜欢我,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是夜。

    宫城千灯万盏,一座座宫楼巍峨错落。

    金銮殿没有点灯。

    昏暗的魅色里,窄袖革带的俊美男人坐在龙椅上,一只黑色军靴慵懒地踩在龙椅边缘,单手支颐,腕间垂落半旧的红色发带,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虚掩的殿门。

    过了很久,十苦提灯进来。

    灯火朦胧,减去了金銮殿的几分幽暗。

    十苦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野兽般的目光悄然落在自己身上,比以往藏着更多的暴虐和阴鸷,压迫得他不敢抬头。

    那是他家主子。

    今日沈皇后在金雀台称帝,却被主子成功拦下,沈皇后逃走之后,金吾卫群龙无首纷纷归降。

    主子轻而易举夺得长安,成了大雍新的主人。

    只是……

    王妃却不见踪影。

    十苦不敢直视龙椅上的男人,恭声道:“主子智谋过人,军队没有在金雀台附近搜到沈皇后和王妃的踪影,于是按照您的吩咐,仔细搜查了金雀台内,果然发现了一道暗门。”

    萧弈:“然后?”

    十苦头垂得更深:“然后,天枢的密探们从暗门进去,一路追踪到渭水河边。河边有马蹄印,寒姑娘根据马蹄印,追踪到了……裴尚书令。”

    殿外数盏宫灯摇晃。

    几名天枢侍卫押着裴慕安踏进殿槛。

    萧弈抬眼望去。

    年近四旬的尚书令,容止依旧出色,风度翩翩的模样,不逊色于长安城的任何少年。

    他捻着压胜钱,居高临下,幽暗里的眉目,透出几分浓重的压迫感:“今日金雀台,尚书令趁着宫变内乱,骑马去了渭水河边……你在渭水河边,做了什么?”

    裴慕安仰起头,直视萧弈。

    那龙椅上的青年,容色酷似天子。

    可他与天子一样,带给姜儿的,只有痛苦。

    裴慕安忽然纵声大笑:“裴慕安不过一介文臣,哪里见过血肉厮杀的战场?一时害怕,才骑马逃走……雍王为了这点小事就把微臣召进宫中,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

    萧弈盯着他。

    对方无畏无惧地跟他对视,像是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

    他轻嗤。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步下御阶:“母后出身名门,纵横半生,收复了疆土,戴过了帝冠,也得到了天子和臣下的倾心……甚至那臣子,还为她半生未娶。她这辈子,值得很。”

    倾心……

    裴慕安敛去面上的笑容。

    被戳破了几十年的心事,他反而渐渐平静。

    萧弈站在他面前:“裴慕安,你亲手为你的女人准备了退路,那我的女人呢?沈姜的那条退路,也许会成为我的女人的死路……你也是两袖清风的名臣,何至于沾染上鲜血人命?”

    他眼眸灼热,宫灯的光影在其中翻涌,隐隐渗出血红色泽。

    裴慕安不敢直视他,垂下眼帘,轻声道:“微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萧弈嗤笑。

    他与裴慕安错身而过,负手站在殿槛后,盯着灯火繁华的宫城:“裴慕安,觊觎当朝皇后,你可知是何罪名?只要你说出沈姜的去向,本王,便当做不知道你和沈姜这些年的苟且。”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裴慕安闭着眼,深深呼吸。

    宫灯将他的面庞映照得明明暗暗,像是在反复挣扎。

    冬夜的寒风吹进大殿,将他刺绣宝相花的宽袖吹得摇曳生姿。

    他抚了抚宝相花。

    他仍旧记得当初年少,他和还是皇太子的萧煜,身穿常服,打马穿过热闹的市坊,正逢高台上有少女舞剑。

    少女穿鹅黄织宝相花的罗襦裙,剑光如雪,笑脸盈盈,漂亮飒爽的叫人移不开眼,左右打听,才知道她来酒肆买酒却忘了带银钱,于是以剑舞抵债。

    她舞得潇洒,便是店家也连连喝彩,拱手再奉上一坛美酒。

    她用剑刃挑起美酒,眉目精致而英气,仰头放肆饮尽美酒。

    春风卷起她天海碧的发带和青丝,那一刻沦陷在她裙下的何止是皇太子,还有他……

    他和皇太子做贼似的,一路痴迷又小心翼翼地跟踪少女,却在一座幽深偏僻的巷子里跟丢了人。

    他俩茫然不知所措时,墙头突然传来银铃般的轻笑。

    他们仰头望去,黄衣少女坐在墙头,拂弄一枝新摘的桃花,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喜欢本姑娘?”

    她问得那么直白!

    他和皇太子也是长安城里最出色的少年郎,平日里口才出众,可是被少女用那双灼灼凤目盯着,他们竟然都扭扭捏捏不敢说话。

    少女轻嗤:“追女人便该热情大胆地追,像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男人?”

    她丢下那枝桃花,站起身拍了拍裙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沈家姑娘沈姜,若是喜欢我,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我呀,最瞧不起畏畏缩缩的少年郎!”

    她轻功极好,燕子般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他看得痴呆,连魂魄都被勾走大半。

    皇太子捡起那枝桃花,神情喜悦:“好一个沈家女郎,慕安,孤要她做太子妃!”

    他回过神,怔了怔,勉强才压抑住眼底的喜欢。

    他温声:“会不会太突然?不如,先相处一段时间……”

    “有理。”

    因为他那句话,才有了后来皇太子亲自担任军队先锋,和沈太宰、姜儿一起出兵诸国的事。

    可是,纵然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皇太子仍旧没能俘获姜儿的心,以致到最后,皇太子恼羞成怒,甚至不惜拿皇家威势来强抢。

    这些年,他目睹他们大婚,目睹他们不和,目睹昔日的少年霸主褪去满身荣耀,心里五味杂陈。

    而他自己,自打见过姜儿,便再无一朵名花可堪入眼。

    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走过了泥泞也走过了显赫,唯一无法忘却的,是每日早朝时,凤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金銮殿里,寒风吹灭了几盏宫灯。

    裴慕安轻笑:“她是皇后,微臣知道爱慕皇后是大罪,可是殿下,微臣这些年从未逾越雷池半步,更不曾与她有过苟且。”

    萧弈眉目冷峻:“本王只想知道,她逃去了何处。说出来,本王永远不会拆穿你们的事。否则,你也不希望她再背负一笔**宫闺的罪名吧?”

    裴慕安平复着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转身,朝萧弈的背影深深行了大礼。

    下一瞬,他猛然撞向朱漆圆柱。

    “砰”的一声巨响,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萧弈骤然盯向裴慕安。

    那年近四旬的尚书令,缓缓倒在地砖上,汨汨血液从前额涌出,逐渐汇聚成一滩粘稠血渍。

    他睁着眼睛,仍旧爱慕地凝视殿上的凤椅。

    极尽忠诚。

第242章 小姑娘嘴太甜求生欲太强

    十苦上前试了试裴慕安的鼻息,惊骇:“殿下……”

    “送回裴家。”

    “是!”

    萧弈步出殿槛。

    金銮殿地势很高,皇城宫殿的参差错落尽收眼底。

    皇城之外,长安灯火如金海游龙,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更远的地方黢黑深蓝,视野尽头是朦胧起伏的山川,驿道蜿蜒着通往南方,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弱橘光。

    “他不肯说?”

    低哑的嗓音,从廊下一端传来。

    寒风渐起,黑檀木珠相撞的声音格外悦耳。

    萧弈望去。

    顾崇山裹一袭宽大的暗紫狐裘,红纱宫灯的光晕落他两肩,照亮了他白皙阴柔的面庞,许是这两年修身养性吃斋念佛的缘故,他眉目间敛去了昔日的残酷和阴毒,只余下阅尽千帆后的从容沉静。

    他已是北魏的穆亲王了。

    萧弈收回视线,淡淡道:“他不说,本王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哪里?”

    “江南。”

    “江南?”

    “尉迟家族盘踞江南,是唯一能够和皇族分庭抗礼的势力。沈姜想活下去,只能去江南。”

    顾崇山低眉敛目,暗自沉吟。

    片刻后,他道:“既然军队已经集结,不如一鼓作气南下江南。美人也好,疆土也罢,一齐收归囊中安定天下,免得将来夜长梦多。”

    萧弈挑眉:“你在为谁筹谋?”

    顾崇山低低地笑了两声:“你觉得呢?”

    萧弈沉声:“她不需要你来筹谋。”

    “不需要?”

    顾崇山眉目间的那几分沉静,悄然化作讥讽:“萧道衍,你以为你用最小的代价夺得了长安,可是你实际付出的,却是她一生的骂名。大雍的世家名臣、寒门子弟,已经容不下她。萧道衍,你要皇位,你就要不了她。原来所谓的海誓山盟,都只是她一个人在赴汤蹈火。萧道衍,既然保护不了她,何不把她交给能保护她的人?”

    话音刚落,破风声骤然响起!

    顾崇山及时退避开。

    萧弈的掌风擦过他的面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顾崇山感受着脸颊的痛意,脸上讥讽更甚,依稀又添上了当初做九千岁时的狠辣:“恼羞成怒了?没能保护好她,你也有资格恼羞成怒?早知她跟了你会落得如此骂名,当初我就——”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没再往下说。

    萧弈缓缓收了招。

    他一字一顿地嘲讽:“你就如何?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等顾崇山有所反应,他寒着脸转身离去。

    军靴踩过汉白玉台阶,他冷冷吩咐:“摆驾乾和宫。”

    ……

    乾和宫灯火通明。

    无数天枢侍卫围在寝殿里,盯着那个病弱的中年男人。

    萧煜披着件银灰貂裘,怀里抱着个小手炉,安静地跪坐在书案前,面前是摊开的笔墨纸砚。

    萧弈站在书案对面,军靴不耐烦地踩上书案:“快写。”

    窗牗没关,冷风灌进来,驱散了殿中的安神香。

    萧煜垂着眼帘,盯着袍裾上的绣纹出神:“她去了江南?”

    萧弈没有回答。

    萧煜的脸色更加苍白,像是在喃喃自语:“她怎能去江南……她明知尉迟长恭……”

    他忽然抬起眼眸:“阿衍要去江南救人?”

    萧弈眉目冷峻:“救的不是她。她也配?”

    “可是,她给南家姑娘喂下了双生蛊……”萧煜抬了抬眉梢,“所以你不想救,也得救。退位诏书,朕可以写,但是作为交换,朕要与你一起去江南。”

    萧弈不置可否。

    萧煜拿起那根朱笔,提笔舔墨,笔走龙蛇。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退位诏书一挥而就。

    他盖上国玺,眉目之间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长幼有序,从今往后,你便是大雍的天子。”

    寝殿里的天枢侍卫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寒风携裹着雪霰涌进窗户,温柔地拂拭过萧弈的面庞。

    萧弈闭上眼。

    哪怕登临帝位,可是她不在身边,他尝到的便只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他想南娇娇了。

    ……

    从渭水顺流而下,再改换河道,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那艘商船便来到了金陵界内。

    南宝衣坐在舱房里,对着菱花镜发呆。

    身孕的事到底瞒不过沈皇后,才从长安出来五六天,她就被沈皇后怀疑上了,请随行大夫稍一诊脉,就彻底坐实了她怀了四五个月的事实。

    好在沈皇后也是怀过孕的人,并不会苛待孕妇,再加上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怀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于是干脆懒得再管她。

    她整日吃好睡好,除了担忧胎教没搞好,倒也心宽体胖,尽量不给自己增添太多愁绪。

    舱房外突然响起叩门声。

    南宝衣起身开门,金吾卫拱了拱手:“已经到金陵码头了。”

    南宝衣“哦”了声,转身戴上垂纱幂篱。

    她走到甲板上。

    正是清晨,迎面而来的江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渔船一艘艘穿过滔滔江水,江岸边百姓赶集十分热闹。

    沈皇后一身男子装束,正低声和侍从说话。

    她走过去,撩起垂纱幂篱,真诚道:“阿姑,沈议潮一直想杀了我。可我若是死了,您的孙儿就没了,您也会跟着一起没了。阿姑,您得保护我。”

    沈姜不悦。

    这小姑娘嘴太甜求生欲太强,净会套近乎。

    还阿姑,谁是她阿姑?

    她冷冷道:“你闭嘴。”

    南宝衣乖乖闭上嘴。

    随沈皇后下了船,岸上早有等候的车马。

    南宝衣坐进长檐车,进城之后,忍不住掀开青纱张望。

    这里是金陵城。

    虽然不是王都,却也有王都之风,城楼巍峨,街道纵横,酒家店铺鳞次栉比,百姓们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繁荣程度不输长安。

    长檐车沿秦淮河一路往前,穿过明德桥,慢慢驶进了乌衣巷。

    巷子里建着许多端严府邸。

    沈姜策马跟在长檐车边,淡淡道:“江南的掌权者,大都住在乌衣巷中。你想活命,就不要轻易得罪人。”

    南宝衣轻哂:“瞧阿姑说的,我一个姑娘家,能得罪谁?阿姑别叫沈议潮伤害我才好。”

    说着话,车队已经行驶到了尉迟府邸前。

第242章 尉迟长恭,爱慕本宫

    南宝衣跟着沈姜踏进府邸,在管家的引导下穿过一进进院落。

    昨夜江南落雪,今朝园林里的太湖石和草木上都积着一层薄雪,精致剔透,是北方没有的景致,悬挂在檐下的一盏盏走马灯贴着重重金箔,江南尉迟家族的财力,可见一斑。

    南宝衣小声道:“娘娘投靠尉迟家族,是要向长安复仇吗?纵然尉迟家族的财力兵力都不错,可是娘娘怎么敢断定,尉迟长恭肯帮娘娘?还是说,娘娘要用出卖情报的方式,换取在尉迟家族的一席之地?”

    沈姜侧脸弧线美貌,身段高挑窈窕得惊人。

    哪怕年近四旬,也仍旧比年轻女郎更加明艳娇媚,岁月和权势赋予了她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气质,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九重宫阙之上,自是威仪赫赫风华绝代。

    然而她的神情,却比园林里的积雪还要冷。

    她抿着红唇,根本不回答南宝衣的问题。

    南宝衣忍不住催问:“娘娘,你告诉我呀?”

    沈姜烦死她了。

    事到如今,倒是有些后悔给这小姑娘喂双生蛊。

    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得,带在身边,就像是带了个话痨,吵得她耳朵疼,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才觉得这小姑娘可堪大用。

    她不耐烦,冷冷吐出几个字:“尉迟长恭,爱慕本宫。”

    南宝衣瞳孔微缩。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发觉舌头打结。

    怪不得尉迟家族坐拥百万大军,这些年却始终没有向北方进军。

    是因为尉迟长恭顾忌沈皇后的缘故吧?

    她盯着沈姜的背影,一时之间心绪复杂到极点。

    她想着二十年不问国事的萧煜,想着不惜赌上官位前程也要帮沈姜准备退路的裴慕安,不禁咂咂嘴,小声恭维:“娘娘还真是……桃花满地开呀……”

    关键是桃花的质量还都不差!

    一刻钟后,她终于跟着沈姜走到了主院厅堂。

    侍女挑开毡帘。

    堂中陈设奢贵风雅,坐着不少金陵城的官员和幕僚。

    南宝衣一眼看见了那白衣胜雪的年轻郎君。

    沈议潮!

    沈议潮冗长的青丝垂落在腰下,只在发尾简单系着一根漆黑丝绸发带,抬眸见她进来,红润的薄唇扬起弧度,看起来在金陵混得还不错。

    隔着众多幕僚,他遥遥向她举杯。

    清润的眼睛里,藏着即将报复她的快意。

    南宝衣扭头躲到沈姜背后。

    沈议潮微微一笑,坦然起身迎了上来:“姑母。”

    沈姜颔首,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蓝裙少女。

    沈议潮介绍道:“这位是尉迟家的大小姐,尉迟珊。”

    南宝衣好奇地望去。

    少女十五六岁,生得清秀单薄,很有几分江南的婉约。

    她恭敬地朝沈姜福了一礼:“珊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南宝衣眸光流转。

    她怎么瞧着,这姑娘仿佛心仪沈议潮?

    也是,沈议潮生得清隽美貌、风度翩翩,确实招女儿家喜欢。

    被尉迟家的大小姐喜欢,沈议潮当然可以在金陵平步青云。

    她打量的时候,沈议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听不出喜怒:“数月未见,南姑娘别来无恙。洛阳城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因为忧虑如何回报南姑娘,常常深夜辗转,难以成眠……”

    拖长的音调,带出几分阴恻。

    南宝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轻咳一声:“沈小郎君美人在侧,过得十分如意,还提过去做什么?如今你也算和你姑母团圆了呢,呵呵……”

    厅堂里仇人相见正热闹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姜姐姐”。

    南宝衣偏头望去。

    屏风后快步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穿牙白色的褒衣博带儒衫宽袖,生得宽肩窄腰颀长挺拔,面容英俊潇洒,只是眉目间似乎藏着些狠戾,只是因为看见了沈姜,那双带着戾气的狭眸才变得清润温和。

    他笑着上前:“知道姜姐姐喜欢儒生打扮,就像当年的那位琴师一样,因此特意装扮了一番,这才来晚了……知道姜姐姐过来,我心中十分欢喜……我记得还是三年前进京述职时,才见过姜姐姐一面……姜姐姐瘦了……”

    他激动地语无伦次。

    厅堂里的官员和幕僚们,表情微妙。

    尉迟家主,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平日行事乖戾张扬,穿着打扮落拓不羁,怎的在沈皇后面前,竟然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不仅穿起儒生的衣裳,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南宝衣也看得新鲜。

    所以说女人还是要花银钱花时间妆点保养自己,将来无论到哪个岁数,站出去都敢和小姑娘拼一拼容色,说不定还有年岁小的郎君倾慕。

    沈姜面色淡淡:“长安的事,你都知道了?”

    尉迟长恭脸色瞬间狠戾:“姜姐姐要天子之位,何须亲自操劳?江南便是你的王土,开春之后,长恭必定率军百万夺下长安,将你送上大雍天子之位!”

    沈姜不以为意。

    她撩袍落座,合拢手中折扇,指了指南宝衣:“把她安顿好,派几个婆子时时刻刻盯着,别叫她逃走了。”

    尉迟长恭这才注意到南宝衣。

    他也不问南宝衣是谁,正要吩咐婢女把她带下去,沈议潮突然道:“尉迟大人,这位小娘子与沈某有些瓜葛,能否把她交给沈某处置?”

    尉迟长恭望向沈姜。

    南宝衣的心也提了起来。

    沈姜的目光在南宝衣和沈议潮之间逡巡,片刻,她扬了扬唇:“怕是不妥。”

    南宝衣松了口气,竟有些感激那双生蛊。

    她无辜地朝沈议潮微微一笑,转身跟着婆子们下去了。

    尉迟家的府邸,占地面积很大。

    婆子们划了船,把她带上一座湖心小岛,将她锁进岛上的小楼阁里,没留侍女伺候,只告诉她每日会给她送饭送水。

    南宝衣乐得自在。

    反正有双生蛊在,她死不了也不会受伤。

    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胎,只要安心等二哥哥来救她就好了。

    小楼阁陈设精致华美。

    她在地板上铺陈开羊绒地毯,又生了一炉金丝炭,在窗畔妆镜台前坐了,哼着蜀地的歌谣,轻轻梳理如云长发。

    湖岸边,腰间悬挂着酒葫芦的锦衣少年负手而立。

    少年褪去了昔日的轻浮和顽劣,周身气度沉稳内敛。

    他注视着小楼阁,狭眸灿若星辰。

    “南家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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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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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