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这世上,您有拿命去爱的人吗?
“诚心如何,不诚心又如何?”沈姜漫不经心,“记着,对付怀有异心的猛兽,杀了固然是一种选择,然而收服她,其实是更好的选择。能不能毁掉本宫,看她的本事。能不能叫她服气,凭本宫的手段。担心什么?”
“娘娘智谋无双,是奴婢多虑了。”
又有女官匆匆进来,恭声道:“给娘娘请安!沈小将军递话进来,温知凝已经在天牢关了一宿,是生是死,请娘娘裁夺。”
“送去暮香尘。”
长安城的花街柳巷,集中在西园,就在广恩寺、斗兽场那一带。
赵家是八大世家之一,掌控着西园里过半的歌坊花楼,题名“暮香尘”的官家教坊司,也由他们主持运转。
送去暮香尘的女子,一般都是充为奴籍的罪臣女眷,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比其他风尘女子干净的多,只专门接待王孙贵胄。
女官提醒:“娘娘,温家小娘子曾是三殿下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虽然如今没了婚约,但就这么送去教坊司,若是给三殿下看见……娘娘,殿下这两日就该进京了。”
“赵家惊鸿,堪为三皇子妃。”
沈姜吐字冷淡。
女官怔忪。
赵家作为八大世家之一,家族的嫡长女赵惊鸿是许多王孙公子联姻的首选对象,当初帝后有意让皇太子萧宁和赵惊鸿联姻,只是萧宁和温彤自幼互相爱慕,因此拒绝了赵家的婚事。
娘娘为三殿下选择这一门婚事,等同把赵家拉到了三殿下的阵营里,对将来三殿下登基为帝大有裨益。
女官低声试探:“娘娘已经下定决心,让三殿下入主东宫?”
沈姜一笔一笔地勾勒着琉璃窗上的图案。
她瞳仁漆黑:“史上,可有女子称帝?”
这个问题太过大胆。
女官惊骇地跪倒在地:“启禀娘娘,中原诸国,未曾有过!”
沈姜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讥讽,转身往寝殿深处走去。
殿中金盏烛台高低错落。
雾水融化,水珠在琉璃窗上滚落,模糊了白狐狸面具的图案。
窗外风雪弥漫,黄瓦朱殿的宫城远景模糊。
……
斗兽场,南宝衣策马而出。
小堂姐派侍女给她递了口信,说是再过五日,就是长公主的寿诞,请她前往镇国公府赴宴。
司隶一职位同二品,算是实权官职。
镇国公府长公主过寿,肯邀请妾室的娘家人赴宴,算是间接认下了小堂姐的娘家,也清清楚楚地代表着镇国公府喜爱小堂姐,是为小堂姐长脸呢。
心头笼罩了多日的阴霾,终于消散些许。
只是置办什么寿辰礼物,是个值得考量的问题。
街道尽头,风雪肆虐。
清脆的金铃声远远传来。
南宝衣抬眸。
无数黑甲侍卫开道,有华贵精致的七香宝车,从风雪中遥遥驶来。
车檐下挂着六角金流苏宫灯,题写着“萧”字,乃是皇室车辆。
四周百姓惊讶议论:
“是三殿下!”
“三殿下游学归来了!”
“听说雍王造反,这次三殿下回京,怕是要被立为皇太子了吧?”
南宝衣注视着七香宝车。
细密精美的青竹窗帘卷起半截,慵懒坐在里面的少年,不过十**岁,发饰金冠,穿一袭开襟的大红锦袍,生得高姿秀丽,容貌与沈家人格外相像。
宝车中酒香氤氲,美人环肥燕瘦,有的怀抱琵琶,有的笑语盈盈,都围着他献媚,十分风雅热闹。
南宝衣正要避让,又有队伍从她身后而来。
金吾卫押送着一辆囚车。
囚车里关押着温知凝。
少女的鞋袜不知去了何处,残破的绿萝裙堪堪遮住脚踝,露出冻红冻伤的脚丫子。
寒风撩起她的裙摆,那纤细凝白的小腿上,遍布暧昧指痕。
她的额头有新鲜的磕伤,血液凝固在鬓发上,很是狼狈。
她像是受了刺激,紧紧蜷缩在囚笼角落,如同惊惶的幼兽般抱着脑袋呢喃碎语。
南宝衣杵在街道中央。
七香宝车和囚车,从她两侧擦肩而过。
她听见百姓中有人感喟:
“想当初温家鼎盛时,何等风光!温家大女嫁给皇太子,温家小女指给三殿下,说起来,这温家小女与三殿下也算青梅竹马呢!”
“那三殿下为何不救温家小女?”
“嗐!当年温家入狱,温家小女曾冒雨跪在三皇子府外,求三皇子救她爹娘。偏偏三皇子正是温家一案的主审官,还亲手将温大人送上了刑场。于是温家小女怒撕婚书,当众掌掴三皇子,骂他黑白不分大奸大恶,要与他划清界限。这不就决裂了嘛?”
如今两人天上地下两重光景,令听者纷纷唏嘘。
南宝衣紧紧拽着缰绳。
她目送囚车远去,回想着温知凝身上的伤痕,粗麻绳几乎把细嫩的掌心生生磨出了血。
七香宝车却停在了她的身后。
侍卫过来请:“南大人,我们殿下请您过去说话。”
南宝衣翻身下马。
她慢慢走到香车外,在风雪中作揖:“给三殿下请安。”
车中传来女子们的笑闹声。
没人回应她。
隔了很久,才有清越的少年音响起:“听闻长安城出了一位女官,想必就是南大人您了。能够捉到温家余孽,您很厉害。”
他的态度太过客气,客气到近乎戏谑。
南宝衣垂眸,并不言语。
少年又笑道:“南大人,这世上,您有拿命去爱的人吗?”
“……有。”
“那本殿,也该叫南大人尝一尝摧心肝的滋味儿。”
话音落地,金铃声起。
六角宫灯再度摇曳。
七香宝车催动着穿过风雪,继续往斗兽场而去。
车轮碾过积雪,马蹄溅起的雪砾砸在南宝衣的侧脸上,磨砂般的质感令她脸颊生疼。
她孤零零站在原地。
……
因为长公主爱酒,所以南宝衣从南家交好的大酒家里,花重金购置了他们的镇店之宝——两坛上了年份的太禧白,算是略尽晚辈心意。
带着美酒回到斗兽场,正是午后。
大管事着急的什么似的,在大门口转来转去。
见她回来,他连忙迎了上来,口齿不清道:“主子,三殿下他他他,他非要点二十七去和狮子搏斗……后来二十七赢了,他又逼着他去跟猛虎搏斗!哪有连打两场的道理,这不是故意要闹出人命嘛?!”
二十七是萧弈的编号。
南宝衣早已料到。
斗兽场上坐满了来自诸国的商旅,还有好些亡命之徒、赌徒和达官显贵,各自搂着胡姬美妾,押了大额赌注,疯狂地对着场中尖叫大喊。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场中的男人却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黑裤,赤着的健硕上身流淌出油光似的汗渍,半身都是血。
他邪肆地舔了舔嘴角血渍,扭了一下脖子,忽然嚣张地翻过虎背。
他双手带着镣铐,铁链从后方紧紧缠住老虎的脖颈,丹凤眼中尽是猩红血色,是搏命的味道。
南宝衣静静看着。
这一刻,天地间的喧嚣都离她而去。
她忽然有些体会到,前世盛京皇宫,她浑身是血被顾崇山拖过宫巷,他擦肩而过却必须隐忍的心情。
这一章快两千四百字啦
第242章 萧弈把她摁在墙上
乐音响起。
萧子重慵懒地靠坐在珍贵的白虎皮垫子上,单手握着玉箸,颇有闲情逸致地叩击酒盏。
酒盏里的琼浆玉酿高低不同,被他奏出婉转哀绝的乐音。
他哼着童谣,眉梢眼角尽是玩味。
随着萧弈杀死那头猛虎,玉箸铮然断裂,打断了那支小曲儿。
“玉碎了……”
萧子重歪头而笑。
场中,萧弈单膝跪地,左臂鲜血淋漓。
赤手空拳也就罢了,偏偏戴着手铐和脚铐,再加上昨日未曾吃饭,连续两场对上雄狮和猛虎,他根本没办法爆发出该有的力量。
虽然获胜,可四面八方却响起暴戾的呐喊声。
是那些重金押猛虎获胜的胡商们,在用异国言语辱骂萧弈。
南宝衣低声吩咐管事:“带下去。最近半个月,不许给他安排赛事。”
“这就心疼了?”萧子重饮尽杯中酒,哂笑,“只可惜,你对萧道衍的爱,只是玩物般的圈禁和占有。听闻他昔日十分宠爱你,想来是他真心错付了。南大人,你的爱,像我母后一样令人恶心。”
他丢掉白玉酒盏:“回宫。”
南宝衣目送他远去,淡漠拱手:“恭送殿下。”
她已不再惧怕担负恶人之名。
甚至,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
风雪呼啸,九重宫阙巍峨错落。
萧子重踏进翊坤宫。
寝宫里暖如春日,花几上的广口大花瓶里,还插着十几枝新开的艳色牡丹。
那高高在上的沈皇后,梳牡丹髻,穿质地轻盈的襦裙,拿着一支长长的孔雀尾羽,正逗弄猫咪。
萧子重也不行礼,冷淡地倚在珠帘旁:“儿臣见到二皇兄了。”
沈姜听而不闻。
她看着猫咪跳起来勾弄羽毛,不禁露出少女般娇媚天真的笑容,逗乐道:“乖,跳高些,再跳高些……”
“儿臣还见到了凝儿。”
“呀,猫咪怎么弄脏了尾巴?”
沈姜惊诧地蹲下身,将猫咪抱进怀里,细细拂弄它沾了一点炭灰的雪白尾巴。
“砰!”
萧子重拂袖,毫无顾忌地掀翻花瓶。
花瓶砸碎在地,艳丽的牡丹被白瓷片割碎,花瓣委地,空气里顿时添了一股馥郁深甜的花香。
萧子重一字一顿:“听我说话。”
寝殿寂静,落针可闻。
宫女们屏息凝神,惊惧地深深垂下头。
沈姜抱着猫,缓缓抬眸。
萧子重眼尾泛红,一步一步走进珠帘:“当年,您答应儿臣,只要儿臣不再见凝儿,您就放过她。可您如今干了什么?您把凝儿送去教坊司……她是贵族姑娘,自幼千娇万宠,您怎能如此羞辱她?您甚至,您甚至还害死了青阳!我返京,原是为了参加青阳的婚礼,可我如今只能参加青阳的头七!”
沈姜在贵妃榻上坐了。
她轻抚着怀里受惊的猫咪,凤眼挑着凉薄:“萧子重,两年没见,这就是你对本宫的态度?”
“青阳是我的妹妹,凝儿是我青梅竹马!”
“本宫是你的母亲!”
母子对峙,各不相让。
良久,沈姜道:“容许温知凝活到现在,已是本宫额外开恩。想让她从教坊司出来,可以,但你必须迎娶赵惊鸿。”
“儿臣不爱她。”
“不爱也得娶。赵家举足轻重,你若想稳坐东宫,得有强大的岳家支撑。”
“儿臣不愿入主东宫。”
怀里的猫儿扑腾着,开始不耐烦地叫。
沈姜松开猫儿,冷淡地掸了掸襦裙:“想想温知凝。”
萧子重捏紧双拳。
原来当初母后留下凝儿,不是法外开恩。
而是为了能够在今天,用她来拿捏他。
原来两年前,她就算计好了今日的事。
殿中明明暖如春日,却有彻骨的寒意,顺着少年的尾骨蔓延。
他注视着沈姜,清越的少年音染上沙哑:“母后,东宫的印玺,沾着大皇兄和青阳的血,儿臣不敢拿。”
他冷漠地转身离开。
女官跪坐在地,为沈姜捶着小腿。
她温声:“殿下年少气盛,还不明白权势的好处。”
沈姜闭上眼:“若非他容貌更像沈家人,本宫何至于提携他?”
顿了顿,她忽然道:“你觉得,沈家的孩子,和皇家的孩子相比,如何?”
女官垂着头。
虽然手上动作依旧,心底却是一片骇然。
难道娘娘不止想称帝,还想立沈家的儿郎为皇太子?
这实在太荒谬了。
她恭敬道:“沈家大郎君,擅长领兵打仗,却不擅长平衡朝堂。沈家小郎君虽然智谋过人,却过于清高孤傲。奴婢以为,沈家的孩子,比不上娘娘自己的孩子。”
沈姜睨她一眼。
她扯了扯嘴角,没再多提。
……
长安城的雪绵延无际。
南宝衣带着萧弈偷偷回了南府。
他受了伤,她想让他有个好环境养伤。
少女做贼似的,从游廊探出脑袋左右张望,见没有丫鬟小厮,才回头招招手,示意萧弈跟上。
萧弈脸色难看。
南家也算他的家,他回来一趟却如此见不得光,算怎么回事?
南宝衣见他寒着脸,只得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二哥哥有所不知,因为阿弱被我抱到府里养,所以祖母很生气,连带着就迁怒于你了。”
毕竟在祖母眼中,阿弱是二哥哥和他妾侍的孩子。
她养着前夫和侍妾的孩子,算怎么回事?
将来说亲,人家都嫌她带着拖油瓶呢。
萧弈把她摁在墙上,目光不善地低头看她:“难道你家长辈,还想把你嫁给别的男人?”
南宝衣还没回答呢,游廊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高呼。
两人望去,南广一手拎着袍摆,气势汹汹地绕了过来。
他拽过南宝衣,指着萧弈骂道:“你离娇娇远些!”
萧弈挑眉。
他这老丈人,竟从盛京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还一副斗鸡的姿态。
他明明记得刚到长安时,这厮曾亲切地唤他亲亲女婿。
南广把南宝衣牵到旁边,虎着脸道:“他如今是阶下囚,一介奴隶,你跟他纠缠什么?!娇娇,你前程大好,你可不能犯糊涂呀!”
南宝衣回眸。
二哥哥粗衣短褐,用一根简陋的黑布条束着马尾,脚上依旧戴着象征奴隶身份的镣铐。
第242章 你堂姐当世子妃,你却要嫁个奴隶
虽然落魄,可她还是很喜欢。
就像前世,他喜欢落魄的她那样。
少女三两步回到萧弈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她靠在他的肩上,丹凤眼晶亮如星辰:“爹爹,我这辈子非他不嫁。虽然他如今没了权势,但他可以给咱们当上门女婿呀!”
她仰起头:“二哥哥,你给我当上门女婿好不好?”
四目相对。
小姑娘笑容烂漫,弯起的眼睛比花糕还要甜。
萧弈温声:“好。”
他俯首,在她的额间落了一吻。
那么温柔,像是冬日里的雀鸟,栖落在堆满积雪的枝桠间,发现一只保存完好的红柿子,轻轻啄下的那一口。
南广连忙捂住眼睛:“夭寿了夭寿了!南宝衣,你赶紧把他给我赶出去,否则我这就去告诉你祖母!你听见没有?!南宝衣!”
他一连喊了几声,却都没有回应。
挪开手,游廊里空空如也。
他的小女儿和那个糟心的萧弈,早就跑了。
回到朝闻院,姜岁寒已经抱着药箱等在这里。
他一边给萧弈处理伤口,一边喋喋不休:“要我说,你们就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管这天下谁人称帝谁人称王,自己快活不就成了?”
萧弈挽着袖管:“如此没有担当,对不起皇兄。”
“嗐!你们兄弟感情倒是好!沈皇后那么凶,怎么几个皇子公主倒是重情重义得很?想来是遗传你们父皇。”
西窗下,南宝衣跪坐在青竹垫子上,和阿弱抛小布球玩儿。
小家伙已经两岁了,生得粉嫩可爱,扎着小揪揪,会自己脱小袄子,还会说简单的话。
她接住小布球,淡淡道:“长安城八大世家和地方各大豪族,几乎全都站在沈皇后那边。想和平夺得权势,势必得从内部瓦解。”
姜岁寒裁开纱布:“南小五,你现在说话老气横秋的,跟萧家哥哥一个德行。以前多好啊,萧家哥哥和沈小郎君在外面打拼,你和我去玉楼春玩乐。如今沈小郎君——”
他意识到什么,突然止住话头。
南宝衣垂着眼睫。
阿弱抛过来的小布球掉落在地,慢慢滚到她膝前。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广恩寺,沈议潮抛掷在地的那支签文。
得狠心到什么程度,才能抛出那样的死签呢?
她望向萧弈。
对方侧脸淡漠,自己缠好了伤口上的纱布。
姜岁寒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说起来,南小四和宁晚舟也好久没回家了,我真是想念得紧……我研究了几道药膳,可惜做出来难吃得很,还想问南小四讨教讨教呢。”
说着话,荷叶挑了帘子进来。
她笑道:“小姐,季嬷嬷来了。”
南宝衣望去。
季嬷嬷福了一礼,温声道:“长公主要过寿,老夫人请五姑娘去松鹤院说话,想多添几件寿礼。”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萧弈。
南宝衣心中有了谱。
商量寿礼是假,问二哥哥的情况才是真。
她起身,顺势抱起阿弱:“嬷嬷带路。”
松鹤院。
堂中燃着佛香。
南宝衣踏进门槛,祖母举着玳瑁金边儿的放大镜,正仔细研究账本,父亲威严地坐在堂下,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她把阿弱递给荷叶,福身请安。
老夫人抬头,见她把阿弱抱了过来,眼底掠过几分不喜。
她招招手:“娇娇儿,来。”
“祖母!”
少女褪去为官时的威严阴冷,小雀儿似的扑腾进老人怀里。
老夫人见她撒娇,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金丝蜜枣儿:“多大的姑娘了,还跟祖母撒娇。”
蜜枣上洒了一层白糖霜,甜滋滋的。
南宝衣乖巧地伏在她怀里:“给长公主准备了两坛上了年份的太禧白,祖母瞧瞧可还要添些什么?我寻思着这是咱们家和镇国公府第一次走动,寿礼是否得准备的隆重些才好?可若是太过隆重,我又怕镇国公府嫌弃咱们家趋炎附势。孙女儿实在想不出主意,请祖母定夺!”
她口齿伶俐。
老夫人轻抚着她的细背:“叫你过来,哪是真为了这些事?听你爹爹说,你把萧弈带回咱们家了?”
南宝衣抬起头,合拢双掌做祈求状,继续撒娇:“祖母,二哥哥府邸被抄,如今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知道祖母最吃这套。
老夫人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你这孩子,祖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吗?昔日他贵为雍王,祖母不许你和他来往,不过是害怕你因为他又受到伤害。如今他落魄了,咱们不说雪中送炭,起码不能袖手旁观。我叫你来,是叮嘱你,你们如今不是夫妇,他若住在朝闻院,你得跟他保持距离才好。”
保持距离……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和二哥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还保持哪门子距离?
她还没说话,南广突然开腔:“娘,您怎么能这样?说好了把他撵出去呢?他待在府里,会妨碍娇娇说亲的!”
老夫人瞪他:“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撵出去!”
南广:“……”
这个娘亲太不讲道理了。
“至于长公主过寿……”老夫人示意季嬷嬷取来锦盒,“这里是一支六百年的野山参,市面上难得一见,是咱们家的心意。”
南宝衣抚了抚山参。
五百年往上的野山参,都是世家豪族珍藏不卖的宝物,有价无市,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拿来救命的。
她家也仅有这一支。
拿去送给珠珠的夫家,已经是她家能拿得出的最好的礼物。
南宝衣合拢锦盒,认真道:“祖母放心,我一定会给长公主留下好印象。咱们家族若能位列上品,珠珠说不定就能被扶正为世子妃了。”
“你堂姐能当世子妃,你却要嫁个奴隶。”南广吹胡子瞪眼,“怪不得都说女儿是赔钱货,我费尽心思把你养这么大,真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还有这个小兔崽子,你说你把前夫和侍妾的小兔崽子带回来作甚,我瞧着就来气!”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如果她爹知道,这“小兔崽子”将来能当皇帝,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姿态?
老夫人也有些迟疑:“娇娇是否太过大度?”
他们家养萧弈也就罢了,怎的连他孩子也一块儿养上了?
南宝衣早就决心要给阿弱一个家。
她抱过小家伙:“祖母,反正我如今不能生育,养着他也不错啊!您看他多可爱,他会说很多话呢!”
老夫人不怎么高兴。
斜睨了眼小家伙,可爱倒是可爱,比她的幺孙还要精致漂亮。
她咳嗽一声,状似冷漠道:“都会说些什么话呀?”
南宝衣笑眯眯的:“阿弱,给曾外祖母请安。”
阿弱的小奶音又乖又萌:“给曾外祖母请安……您福寿安康!”
南宝衣指了指对面的南广:“还有外祖父。”
阿弱遥遥瞅向南广。
他委屈地捏着小手手,慢慢噘起小嘴儿:“他是兔崽子,不是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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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三十个红包包
第242章 南家的女儿,没有为人妾室的道理
南广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跳起来指着阿弱,凶巴巴的:“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小家伙委屈的什么似的,“哇”地一声就哭了。
南宝衣手忙脚乱,完全不知如何哄他。
老夫人斜眼睨了片刻,见小孙女带宝宝完全不内行,只得认命般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兜着他的小屁屁,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
她哄道:“不哭不哭,咱们把这小老头撵出去好不好?”
小老头……
南广闷了一口老血。
他才刚过四十,容貌也算俊雅,去花楼里喝茶,人家姑娘还会投怀送抱娇滴滴唤一声“南三爷”,他怎么就老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娘亲!
阿弱乖乖靠在老人怀里。
他眨了眨黒葡萄似的眼睛,糯糯道:“还是算了吧,他也怪可怜的。爹爹说,不能欺负弱小的人。”
老夫人惊喜。
这宝宝小小年纪,倒是格外懂事。
南广却是满头火气。
这小兔崽子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先是故意诋毁自己,然后趁着自己失态发怒,再反手一掏,可怜巴巴地为自己求情,以便在娘亲面前博取好感!
不愧是萧道衍的崽,好深的心机!
南广如临大敌。
他连忙辩驳:“娘,这小兔崽子——”
“好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跟个小娃娃计较什么?出去!”
南广委屈。
他恶狠狠瞪了眼阿弱,才不甘心地往外走。
回头时,却看见阿弱正朝他扮鬼脸。
他更气了!
南宝衣坐在旁边看戏,见祖母肯疼爱阿弱,趁机笑道:“这几日衙门里事情多,没时间照看阿弱,祖母替我照看好不好?”
南承易新丧,二房那边算是塌了半边天,连生意都顾不上。
老夫人本就悲伤,如今膝下多了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倒是聊以安慰,排解忧愁。
她道:“早知娇娇儿抱他过来,就是为了此事。你放心,只要你不嫌弃他,我就不会苛待他。”
被拆穿目的,南宝衣腼腆轻笑。
她从果盘里拿了只青皮橘子:“是孙女多虑了。”
青橘子皮被剥开,酸甜清新的柑香冲散了佛香。
老夫人替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惋惜道:“可惜我南家全族,没个有出息的子弟,代娇娇儿在官场上奔波……娇娇儿,什么时候累了,记得辞官归家,这江山是萧家的江山,何须我南家的女儿来扛?”
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老人的手掌略有些糙。
轻抚过少女白嫩的脸蛋,留下鹅脂香,是老人家最爱用的护手膏脂的味道。
南宝衣垂着眼睫,轻轻应好。
心里却很清楚,她绝不可能辞官归家。
家族并没有欠她什么,相反,是她欠家人一场体面锦绣的前程。
……
终于到了长公主过寿这日。
南宝衣带着野山参和太禧白前来祝寿,但见镇国公府门庭若市,高朋满座。
侍女笑眯眯地把她领去东南角的院子:“四姑娘盼着见您呢。”
南宝珠居住的院子精致清幽,院子里栽种着奇花异草,还别出心裁地养了几只丹顶鹤。
南宝衣觉得把丹顶鹤换成能吃的鸡鸭鹅,小堂姐会更高兴。
“娇娇!”
她刚穿过花径,不远处就传来小堂姐欢喜的声音。
她系着斗篷站在屋檐下,冻得小脸通红,大约已经等她很久。
云髻花面,肤色晶莹。
是想象中的长安贵妇模样。
她情不自禁地绽出笑容:“小堂姐!”
南宝珠三两步踏下台阶,牵住南宝衣的手,轻轻蹙起柳叶眉:“娇娇又瘦了……”
昔日她的小堂妹只爱红妆,如今却穿一身玄色官袍,不见珠钗绫罗,只剩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革带军靴。
南宝珠鼻尖微酸:“只恨我不是男儿身,让娇娇在外奔波……”
“小堂姐已为人妇,却还跟我哭鼻子,羞不羞呀?”南宝衣眉眼弯弯地捏了下她的脸蛋,左右望了眼,“小公爷呢?”
“在前院招待男眷。”南宝珠摸了摸她的袖口,见她里面穿着保暖的夹袄,这才放心,“我领你去见长公主。”
穿廊过院。
长公主身份尊贵,还在寝屋梳妆。
南宝衣给她请了安,偷眼张望,她飒爽利落,举止间自带皇家贵气,一看就知道是锦绣堆里出来的高门主母。
长公主戴上修长的黄金护甲,抬眸打量她一眼。
她淡淡问道:“阿衍没来吗?”
南宝衣这才想起,她不仅是珠珠的婆母,她还是二哥哥的亲姑姑。
她垂下头:“二哥哥负伤在身,不方便出门。”
长公主嗤笑:“什么负伤在身,怕是你嫌弃他身份低微,没有脸面带他出门吧?听闻你如今投靠沈皇后,你为本宫祝寿,那么本宫也祝你能靠着沈皇后,位列上品,直上青云。”
这番话着实不怎么动听。
南宝珠急了:“殿下,我妹妹——”
南宝衣拦住她。
她不卑不亢地盯着长公主:“我做的一切,都代表二哥哥的意思。殿下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
长公主品着这句话,忽然笑出了声。
她玩味地抬了抬下颌:“本宫不过逗你一逗,你们姐妹紧张个什么劲儿?阿衍要做什么,本宫心知肚明。”
她转向妆镜台,从容不迫地戴上耳饰。
原来是逗她……
南宝衣倒是闹了个脸红。
垂在腿侧的双手,更是无措地冒出一层薄汗。
二哥哥的家人个个脾气古怪,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南宝珠也吁了口气,拿起盘子里的一块花糕:“娇娇尝尝,殿下这里的花糕格外好吃,我问厨子讨要秘方,他却死活不肯告诉我。”
南宝衣哪有心思吃花糕。
她拿手帕擦去手掌心的薄汗,试探道:“殿下,我南家的女儿,没有为人妾室的道理。若年底品评时,南家能位列上品,我小堂姐能否……”
她欲言又止。
长公主从镜中看她。
南家的小女儿,眉目娇美而稚嫩。
明明年岁不大,却偏偏扛起了家族的事,朝堂的事。
真不容易。
第242章 沈议潮没有心,我有
长公主佩戴好耳饰。
她回转身,认真地凝着南宝衣:“都说高门寒户,云泥之别。本宫却觉得,英雄,当不问出处。几百年前,这长安城的八大世家,又有哪家不是从土里刨食吃的农人?”
南宝衣愣住。
长公主这是……答应她的意思?
巨大的喜悦感油然而生。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郑重拱手:“多谢长公主!”
“哟,这是在说什么私房话呀?”
带笑的女音忽然响起。
侍女挑了珠帘,恭敬道:“殿下,赵夫人和赵姑娘来给您祝寿了。”
南家姐妹转身望去。
踏进珠帘的贵妇人生得窈窕妩媚,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女,各自打扮得锦绣富贵,一个恬静端庄,一个活泼娇俏。
长公主亲自介绍:“这是赵太尉的夫人,这是赵太尉的两个千金,赵惊鸿,赵小蛮。赵夫人,这是阿舟的爱妾,南家宝珠。这是新上任的司隶,南宝衣。”
互相见过礼。
赵夫人掩袖而笑:“殿下这就不厚道了,大喜的日子,叫妾室出来作甚?我还寻思着,把我家小蛮说给你家阿舟呢。阿舟年少时,常与我家小蛮走动,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阿舟失踪的那几年,小蛮整日念着他,真是喜欢得紧。”
南宝衣怔忪。
她望向赵小蛮,少女十六七岁,果然是眉眼含情的娇羞模样。
她又瞅向小堂姐,对方冷淡地撇开了脸儿。
长公主不动声色:“听闻皇后有意让惊鸿做三皇子妃?惊鸿前程无限,赵夫人该满足了。我镇国公府素来不参与朝堂之争,嫁娶之事,容后再议。”
赵家是皇后党羽。
若是镇国公府和赵家联姻,等同间接地站在了皇后这边。
这是镇国公和长公主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赵夫人干笑两声,没再多言。
南宝衣陪着南宝珠退出主院。
一路上,她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小堂姐的脸色。
穿过游廊时,她终于问道:“小公爷和赵小蛮,是怎么回事呀?果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竟从未听他提起过。”
南宝珠倚在美人靠上。
她端起扶栏上准备的玉碗,洒了些鱼食到水里,低声道:“赵小蛮曾来国公府找过他几次,大约是喜欢的。只是他嫌烦,起初碍于礼貌见过一两面,后来就干脆回绝了。”
“那就是单相思。”南宝衣抓住姐姐的手,“珠珠,小公爷生得好看,脾气又桀骜不逊,正是许多贵女心仪的那种。你可不能因为别的姑娘喜欢他,就和他生了嫌隙,那并不是他的错。”
“我又不喜欢他,管他作甚?他娶赵家女郎才好,他今日娶妻,我明日就收拾包袱回娘家!咱们姐妹都不嫁人了,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错啊!”
南宝珠侃侃而谈。
南宝衣眨了眨眼。
不,她并不想当老姑娘。
她还是想嫁人的……
目光落在小堂姐背后。
穿丹纱袍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
眉眼清隽,唇红齿白,寒风撩起他的织金宽袖,丹鹤般的风姿气度当真皎洁无暇,宛如高山晶莹雪。
然而他的眼神,却格外阴郁可怕。
南宝衣轻咳一声:“那,那什么,珠珠啊,我如今在官场游走,总待在后院也不成。我去前院和同僚们说说话,你,你悠着点啊!”
她一溜烟跑了。
南宝珠抱着鱼食小碗,莫名其妙。
她为啥要悠着点?
正茫然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身。
清冽的橘子香从背后袭来。
少年刚经历完变声期,嗓音沉稳清越:“刚刚,姐姐在说什么?”
南宝珠悚然一惊。
怪不得娇娇跑那么快,原来是因为看见了宁晚舟!
她有点害怕,不安地咬向下唇——
却被宁晚舟抠着牙尖,强迫她张开嘴。
他的指尖泛着烟草味儿。
他垂眸,眼神里藏着沉黑霸道:“不许姐姐伤害自己。”
“唔……”
南宝珠被迫叼着他的食指和中指,根本无法说话。
宁晚舟盯着她嫣红的唇,不知想到什么,泛红的狐狸眼又暗又欲,挑了挑眉,缓缓退回双指。
似是意犹未尽,他用指腹摩挲过自己的下唇,歪头而笑:“谁要娶赵家女郎?姐姐怎么就要回娘家了?”
南宝珠转身,颇有些忌惮他。
这厮年岁渐长,身量越发挺拔修长,甚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平日里神出鬼没,她沐身时他会突然出现在屏风外,有几日她清晨醒来,竟然发现他睡在她的榻上!
南宝珠直觉,这只狐狸越发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她努力板起小脸:“赵家都有心说亲了,赵夫人还说你和赵家女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道你还能不娶人家?既然有青梅等着,你当初又何必招惹我?你想当第二个沈小郎君是不是?”
她并非有意背后说人闲话。
实在是沈议潮的所作所为太过惊世骇俗。
她听婢女嚼舌头,沈议潮为了新妇鞭笞旧爱,这番操作简直让她惊呆了。
她不愿意做第二个寒老板呢。
宁晚舟冷笑:“大雍世家,多有来往应酬。我幼时随几位亲姐姐去赵府做客,不过才见了她几面,就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如此算来,那我的青梅几乎遍布长安。赵夫人胡言乱语,当真玷污了这两个词儿。”
南宝珠别过小脸,嘟囔:“你一贯嘴甜……”
宁晚舟盯着她噘起的朱唇,眼神越发深沉晦暗。
他把南宝珠抵在美人靠和他怀里,低头把玩起她的金步摇:“沈议潮是沈议潮,宁晚舟是宁晚舟。他没有心,我有。”
他俯首,轻轻吻了吻少女的耳根,哑声:“姐姐,我缠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半点儿不想我的好?”
清冽的橘子香仿佛逐渐燃烧起来,在寒冷的冬日,化作更热烈的浓香。
南宝珠招架不住。
她鼓起勇气推开少年,捂住滚烫绯红的脸颊:“你,你离我远些!”
风姿秀丽的美少年,真像个狐狸精。
而他们并不是势均力敌的关系。
她如今地位卑贱,仅有的宝贝是她的真心和尊严。
她却不敢拿出它们,轻易交付他人。
否则将来一败涂地,她便什么也不剩了。
少女揉了揉眼睛,转身跑向游廊尽头。
……
南宝衣来到前院。
院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太尉赵炳还带来了二十位容貌美艳的乐姬和歌姬助兴。
南宝衣穿过太湖石假山,脸色渐渐凝重。
穿一袭水绿轻纱,怀抱琵琶端坐在矮案后的少女,正是温知凝。
她身旁围着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正含笑欣赏着她受惊害怕的姿态,不时出言调侃两句。
萧子重慵懒地倚坐在亭子里,正和几位纨绔玩牌。
虽然没往温知凝那边看上一眼,南宝衣却清楚地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青筋轻微起伏。
是动怒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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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寒老板在沈家,究竟是怎样的待遇
温知凝深深低着头,小脸雪白。
一名官员温柔地撩开她额前碎发,笑眯眯道:“当年知凝刚出生时,伯伯还去参加过你的满月酒。一转眼,我们知凝都成姑娘了。”
肥胖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少女的面颊,又落在她的腿上,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
温知凝轻颤着,难堪地别过半个身子。
旁边的官员晃了晃杯中酒,醉眼微醺:“听说知凝去了赵家教坊司,不知几时挂花牌啊?我们这些阿叔阿伯,到时候定然去给你捧场,嘻嘻!来,知凝陪阿伯喝一杯!”
他搂住少女,将烈酒凑到她嘴边:“喝!”
温知凝双眼通红,在他怀中不停挣扎。
晶莹的酒液顺着嘴角滚落,沾湿了轻纱衣襟。
南宝衣咬牙。
她正要上前解围,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嘴。
熟悉的烟草味儿悄然袭来。
她回头,大美人正对她眨眼睛:“别去。”
她晃了晃神,才认出来人:“寒,寒老板?”
真是奇了怪了,无论春夏秋冬都要穿戴性感的寒烟凉,今天竟然严严实实地穿了件大红短袄,搭配桃花粉刺金福字的罗裙,看起来不仅辣眼睛,还很有良家妇女范儿。
“嘘。”
寒烟凉朝亭子里努了努嘴:“你看。”
南宝衣望去。
芭蕉亭里,周家大郎君也在。
他切了一张牌,望向温知凝:“温姑娘,过来伺候殿下。”
他在帮温知凝解围。
那两名官员只是寻常世家出身,忌惮地望了眼芭蕉亭里的权贵,到底不敢忤逆,只得放温知凝过去。
少女抱着琵琶,战战兢兢地跪坐到亭子里。
她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眼神涣散而惊惧。
周家大郎君把茶盏推到她手边,她也只是受惊地瑟缩了一下,紧紧抱着那把琵琶,像是不认识亭中众人。
假山旁。
南宝衣迟疑:“她怎么了?”
寒烟凉:“那日她被金吾卫带去天牢,因为生得美貌,狱卒想把她占为己有,她羞愤之下一头撞上了铁牢门。沈议绝恰好经过,这才救下她。虽然请了大夫,可脑子却撞糊涂了,也是可怜人。”
南宝衣同情不已。
看萧子重那副模样,大约还不知道温家妹妹的情况。
他亲手把温大人送上刑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她轻声:“我想把温知凝买回南府,好好保护她。”
“你想买,赵家未必肯卖。”
寒烟凉随手摸出细烟管和火折子,拢着寒风点燃,“劝你一句,因为你投靠沈皇后的缘故,萧子重已经记恨上你,别因为温知凝再去招惹他。”
南宝衣挑眉,好奇地转向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跟着沈议绝来祝寿的?你偷偷摸摸躲在假山这边作甚?”
寒烟凉倚着石壁,深深吸了一口烟。
她眯着眼,惬意地吞云吐雾。
斜睨向南宝衣,她弯起朱唇:“沈议绝那个古板老货,竟然说抽烟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不仅不许我抽烟,还折了我的烟管。”
南宝衣点点头:“原来是避着他抽烟……”
她又打量了眼寒烟凉的穿戴,吐槽:“说起来,寒老板怎么走起良家妇女的路子了?这衣裙又粉又红,不仅有金边刺绣,还有一圈大福字,也忒老气了……”
烟雾缭绕,寒烟凉翻了个白眼。
难道她想穿这种衣裳?
正要骂一骂那个禁欲古板的沈将军,假山背后传来冷漠阴鸷的声音:“南大人对本将军的侍女,似乎意见颇多。”
沈议绝走了出来。
他身形高大挺拔,左眼下的刀疤怪瘆人的。
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假山这里的,又听了多久的壁角。
南宝衣有点儿怕他,讪讪道:“岂敢?只是觉得这衣裳……”
沈议绝面无表情:“本将军亲自买的。”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利落地拍了下巴掌,赞叹:“怪不得这么好看!这大红大彩的,还绣了好多福字,多吉祥啊,也太配我寒姐姐了!将军眼光真好,哦呵呵呵呵!”
寒烟凉翻了个白眼。
南小五的马屁,她早就见识过很多回了。
沈议绝也没搭理南宝衣。
他随手拿过寒烟凉的细烟管,从容不迫地折成两截。
他扔掉烟管,冷淡道:“我不喜欢烟草味儿,别再有下次。”
寒烟凉惋惜:“烟管很贵的,我攒了一个月的月钱买的呢。”
“会赔你银钱。”
南宝衣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
寒老板在沈家,究竟是怎样的待遇?
当阶下囚,还能拿月钱?
她也想去沈家当阶下囚了……
“阿兄。”
不远处传来沈议潮夫妇的声音。
沈议潮和魏楚楚结伴而来,对沈议绝行了个礼。
魏楚楚打量寒烟凉几眼,轻笑:“哟,多日不见,寒姑娘怎么打扮成了这副模样?跟乡下村妇进城似的,瞧这大红大彩的,要多土气有多土气,谁挑的衣裳啊,真难看!”
能够艳压寒烟凉,她笑得十分开心。
沈议潮附和:“寒姑娘这副模样,确实不如昔日美艳动人。这衣裙,便是我阿娘也看不上。虽然你我的情分已成过往,但你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南宝衣抿唇。
这两人,还真是嘴贱……
她望向沈议绝。
沈议绝脸色冷漠,左眼下的刀疤隐隐泛着狰狞色泽。
显然是不高兴了。
寒烟凉娇弱无骨地倚在他的肩上,婉声道:“可我觉得十分好看呀,将军定然也觉得好看,是不是?”
美人仰着头。
吐息之间,带着野蔷薇的甜香。
那是她唇脂的味道。
沈议绝的脸色缓了缓。
蔷薇花露和唇脂,那也是他亲自买来送她的礼物,她很喜欢,早晚都会涂在唇瓣上,她说美人是娇养出来的,还催他再给她买几盒珍珠膏。
她喜欢他买的东西。
这个认知,令沈议绝心情不错。
于是他点头:“很好看。”
沈议潮和魏楚楚惊呆了!
沈议潮浑身不自在,蹙起眉尖,转了转指间佩戴的星辰戒指。
他的阿兄,从懂事起就满心放在事业上,从不在意女人,别说成婚,连个通房丫鬟都不肯收。
他阿娘甚至怀疑,阿兄是不是好男风。
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阿兄竟然会夸奖女人的衣裙好看。
第242章 难道阿兄看上了寒烟凉?
沈议潮的目光,不住地在寒烟凉和沈议绝之间逡巡。
之前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考虑到阿兄和寒烟凉身份悬殊,阿兄又一向理智,所以他认为阿兄绝不可能爱上寒门女子。
可是如今看来……
难道阿兄,真的看上了寒烟凉?
不应该啊!
像阿兄这样的名门嫡子,当然要迎娶世家贵女才对。
就算他喜欢寒烟凉,阿娘也绝不可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想到这里,沈议潮又莫名放了心。
魏楚楚和他想的不一样。
她不忿道:“阿兄,我是魏家的新妇,可是自从进门那天起,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如今你为外人撑腰,落我的脸面,难道我不是沈家人吗?还是说,这个狐狸精才是你沈家人?!”
沈议绝沉声:“张口闭口狐狸精,这就是你魏家名门淑女的教养?”
沈议潮立刻提醒:“楚楚,不得对兄长无礼。”
魏楚楚委屈地冷哼一声,扭头跑走。
沈议潮无奈,只得歉意地对兄长拱手作揖。
他又复杂地看了眼寒烟凉,这才去追魏楚楚。
他们走后,沈议绝瞟了眼寒烟凉的衣裙。
他迟疑问道:“果真不好看吗?”
寒烟凉笑着摇了摇裙裾:“那你说呢?”
“那日打马走在街上,见店铺里挂了这身刺绣福字的罗裙,看着十分吉祥,因此才想买给你。阿弟说,你半生坎坷,是福薄之人。所以你身上,总得有些招福气的东西才好。”
沈议绝轻描淡写。
寒烟凉却是微微一怔。
沈议绝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往后院走:“去给长公主祝寿。”
寒烟凉注视着他的背影,抬手别了一绺鬓发到耳后。
她回眸,朝南宝衣眨了眨眼:“我走啦!”
南宝衣点点头。
她看了沈家这一出大戏,非常心满意足。
出于姑娘家的直觉,她觉得大沈对寒老板,似乎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想来寒老板在沈家的处境,并不需要太过担忧。
她从怀里掏出青橘子,一边剥开橘子皮,一边张望芭蕉亭。
竹帘高卷,亭中置着煮酒的红泥小火炉。
围坐在亭中玩乐的,都是皇城里身份最高的那一小撮年轻人。
赵家姐妹也在。
赵小蛮捧着双腮,活泼笑道:“知凝妹妹怎么不说话?遥想当年,你的琵琶最婉转,温彤姐姐的白纻舞最妙,我姐姐的长筝最扣人心弦,两位宁家姐姐的金石编钟最风雅端庄……知凝妹妹,既然你抱着琵琶,不如为我们弹奏一曲?”
亭中众人,相继蹙眉。
昔日好友相聚,当然可以弹琴说笑。
但如今地位悬殊,赵小蛮却叫温知凝弹琵琶,显然是把她当做卖笑的乐姬。
赵小蛮,未免太过刻薄。
“怎么,不愿意?”赵小蛮歪头,“知凝妹妹,你如今不过是我赵家教坊司里的花娘,我们肯与你说话,是赏你脸。难不成你以为,你还是三殿下的未婚妻?殿下与我姐姐已有婚约,知凝妹妹,你若懂事,就该为他们弹奏一曲,以表祝贺。”
温知凝仍旧跪坐不动。
她的面颊轻轻贴上琵琶,清水似的眼睛里,盛满了茫然懵懂。
萧子重捻着手里那张牌。
低垂的长睫,遮掩了瞳中的情绪。
他身边坐着赵惊鸿。
少女挽袖,淡然地为他添茶:“小蛮,少说两句。”
“阿姐,我说错话了吗?虽然你和温彤是手帕交,可温家谋反是事实,温知凝一介罪臣之后,她有什么资格再与我们坐在一起?当年她当众掌掴三殿下,骂三殿下黑白不分大奸大恶,还当众撕毁婚书羞辱殿下,她算什么东西啊?”
“小蛮!”
“阿姐,你别管我,今日不叫她知道我们赵家的厉害,将来她还会觊觎三殿下!”赵小蛮振振有词,“温知凝,我们这个圈子,已经不是你能融入进来得了,你究竟明不明白?!”
温知凝垂着头。
细白的指尖紧紧扣着紫檀琵琶,她茫然地盯着琴弦,并不能领会赵小蛮的话。
赵小蛮恼怒:“你——”
“够了。”
阴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萧子重将茶盏扣在矮案上。
刚刚斟满的热茶,顺着矮案纹路蔓延,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
他嗓音凉薄:“除了赵小蛮,在座诸位,都很清楚温家谋反的真相。毕竟,当年烽火台上一聚,诸位全部在场。”
不知想起了什么,亭子里的气氛逐渐凝重肃穆。
“本殿仍旧记得,当年我们携手登上烽火台,大家少年意气指点江山的模样。皇兄说,他想推翻这个暮气沉沉的朝堂,他想缔造一个属于我们年轻人的盛世,一个属于世家和寒门的盛世,一个真正的大同盛世。
“我们制定了那么周密的计划,本以为皇兄和温家能够顺利拿下皇宫,却不料中了埋伏。”
萧子重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的眼睛。
他屈指,叩了叩矮案:“有人告密了。”
众人缄默。
他们之中,有周家大郎君,有镇国公府姐妹花,有温知凝,有赵惊鸿,还有裴家的两个子弟。
萧子重亲自斟了一盏酒,慢慢倾洒在地。
他歪头,凤眼猩红,含笑盯着众人:“这杯酒,祭奠皇兄皇嫂,祭奠温家,祭奠宫变中死去的无辜之人。告密者,当死!”
周家大郎君跟着斟了一杯酒。
他效仿萧子重,将酒液倾洒在地:“告密者,当死!”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告密者。
赵小蛮慌了。
她完全不知道,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些秘密!
她扯住赵惊鸿的衣袖:“阿姐?”
赵惊鸿没有搭理她,垂着眼帘,将酒液倾洒在地,喃喃低语:“告密者,当死……”
南宝衣安静地吃完了橘子。
她距离芭蕉亭有些远,只看见他们似乎在祭奠谁,却完全听不清楚对话内容。
……
另一边。
南宝珠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对着满园落雪发呆。
花径深处,踉踉跄跄走来两人。
赵家郎君被小厮扶着,骂骂咧咧道:“我妹妹将来是要当皇后的,谁敢给我甩脸子?!别看镇国公府现在风光,将来新皇登基,定然比不过我赵家!我不过是喝醉了轻薄侍女而已,谁给镇国公的脸,叫他当众训斥我?!讨厌——”
话没说完,却看见抱厦的美人靠上,坐着个娇贵美人。
南宝珠被宁晚舟藏得严实,从未在长安城的权贵圈子里露过脸。
赵家郎君乍一眼看见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哪里来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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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我阿妹是要嫁给宁晚舟的
朱漆廊靠雕梁画栋。
几树翠绿天竺被白雪压弯了枝桠,枝头缀着的一串串红润天竺果斜探进美人靠,寒风吹过,抖落簌簌落雪。
美人从獭兔毛袖口中探出指尖,拂开面颊沾上的细雪。
许是有什么心事,她轻轻叹息,小团热雾在风雪中散去,衬得她朱唇嫣红,像是揉碎了的桃花瓣。
赵家郎君咽了咽口水。
美人就是美人,随意一个动作,也美得娇贵明艳。
他挣开仆从,跌跌撞撞地走向南宝珠。
“老子在长安游荡多年,从没见过你这美人!看你梳着妇人发髻,想来是谁家的娇妾。你主人是谁,跟我说说?嘿嘿,我去问他要了你!”
他醉眼朦胧,叉着腰笑问。
南宝珠正为自己的感情纠结呢,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醉汉。
她自知已经嫁人,不该和外男相处,于是紧张地后退两步。
她抬袖掩面,嫌弃:“我是镇国公府世子爷的妾,男女有别,请公子赶紧离开!如果被人瞧见——”
“被人瞧见又如何?”
赵梧不耐烦地翻过朱漆扶栏。
南宝珠不停后退。
这人来势汹汹,又穿戴华贵,大约是世家子弟里的纨绔。
如果她得罪狠了,会不会给镇国公府带来麻烦?
赵梧三两步追上她,霸道地拽住她的袖角:“听你口音,似乎不是长安人士。嘿嘿,老子就给你讲讲我们长安的规矩!”
“你放开我!”
南宝珠反抗得厉害。
赵梧虽然喝了酒,可到底是习武之人,轻易而举就反剪了南宝珠的双手,把她狠狠压在美人靠上。
他眯着眼,把玩起少女的金步摇:“所谓妾,那就是玩物,是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美人儿,我阿妹小蛮是要嫁给宁晚舟的,将来宁晚舟就是我妹夫,我问他讨要个妾,算什么事?镇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你一个妾,得罪我们赵家!你若识相,就乖乖从了我!”
金步摇被丢弃在雪地里。
南宝珠满头青丝如瀑,散落在脸颊两侧。
她要大喊,却被赵梧紧紧捂住嘴。
他俯身压在她的后背上,与她相贴着,甚至隔着裙裾,猥琐地撞了撞她。
南宝珠浑身僵住。
一股子恶心感油然而生。
她反胃得厉害。
赵梧凑到她颈间细闻,满脸都是陶醉:“不愧是美人,闻起来就是香!来,给爷亲亲——”
话音未落,背后突然传来破风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拽住赵梧的发髻。
赵梧头皮火辣辣的疼,尖叫着被人拽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就被一拳砸在了脸上。
“哎哟哎哟!”他捂住脸颊,狼狈地撞到扶栏上,叫唤得厉害,“什么人敢打老子——”
“砰!”
一声巨响,宁晚舟一个扫堂腿踹到他胸口上!
赵梧把扶栏撞得稀烂,凄惨地倒在雪地里,捂着被踹断的肋骨,疼得爬不起来。
宁晚舟面无表情。
他走到赵梧身边,盯着他的右手。
脑海中,浮现出这只手紧紧捂住南宝珠嘴巴的模样。
少年的狐狸眼幽深阴鸷。
他抬脚,重重踩到赵梧的右手上。
皮革靴履,缓缓碾压。
骨裂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
赵梧像是一尾虾,痛得猛然蜷缩抽搐,嚎叫声回荡在整座花园,吓得小厮一屁股跌坐在地,哪里敢上前劝架。
血液浸红了雪地。
赵梧双眼红透,泪流满面。
他终于看清楚来人是宁晚舟,连忙哽咽求饶:“小公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觊觎你的娇妾,小公爷你放过我吧小公爷!”
宁晚舟仍旧面无表情。
他一脚接着一脚地踹向赵梧。
赵梧想逃跑,宁晚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铁棍,毫不留情地敲在了他的膝盖上!
膝盖骨碎裂。
赵梧哀叫着,狼狈地滚进雪地里。
宁晚舟丢掉铁棍,上前,继续踹他。
他的力道那么大,像是踹一只死狗,起初赵梧还能惨叫哭嚎,可是渐渐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衣袍,白森森的肋骨几乎戳出了胸膛,他奄奄一息地倒在雪地里,连呻吟声都弱了下去。
宁晚舟还在踹他。
充血的狐狸眼毫无感情,他边踹边冷漠道:“你以为你轻薄的,是谁的女人?刚刚不是能耐得很吗?起来啊,起来。”
游廊里,南宝珠终于回过神。
她连忙上前拉住宁晚舟:“别打了!”
宁晚舟扭了下脖子,不耐烦地推开南宝珠。
南宝珠跌坐在雪地里,眼看着赵梧快要没了声息,只得紧紧抱住宁晚舟的腿:“你别打了,再打下去,他要没命的!”
赵梧毕竟是世家子弟。
万一被打死,如何向对方家族交代?
南宝珠自问没什么能耐,实在不愿意担上祸水之名,更不愿意为镇国公府招来麻烦。
可宁晚舟杀心重,丝毫不理会她的求情,还要去踹赵梧。
情急之下,南宝珠干脆挡在了赵梧面前。
宁晚舟没刹住,一脚把她踹进了雪地里!
少女捂住胸口,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宁晚舟停止殴打赵梧,在南宝珠身边单膝蹲下,握住她的手,冷冷道:“人渣败类,姐姐何必袒护?这种人,死了才好。”
他的狐狸眼泛着猩红色泽。
周身是抑制不住的阴冷杀气。
南宝珠对这样的宁晚舟,有些陌生。
她避开他的视线,小脸苍白:“他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只是害怕给镇国公府招来祸患。”
“我阿娘是长公主,我父亲是镇国公,便是打死他又如何,难道赵家敢叫我偿命吗?他们算什么东西?”
南宝珠凝视着他。
她知道他出身高贵,她知道他有嚣张的资本。
只是仗着家世门第,就不把对手放在眼里,未免太过轻狂。
她正要劝一劝,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
两人望去。
十几位贵妇人站在花径尽头,震惊地注视着浑身是血的赵梧。
她们又看了看靴底沾血的宁晚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胖胖的魏夫人,惊恐道:“快,快去告诉赵夫人,她儿子出事了!你们几个去通知镇国公府里的其他人,叫他们赶紧来花园!”
南宝珠心中咯噔一下。
第242章 南大人要与本殿竞价吗?
芭蕉亭。
南宝衣已经吃完了三个青橘子。
她嗅着橘子皮的酸甜清香,一双丹凤眼使劲儿往亭子里张望,却根本看不出名堂。
视线在温知凝和萧子重之间逡巡。
“这萧子重是个心狠手辣的,万一他问赵家讨要了温妹妹,一定会对温妹妹进行各种虐待报复……”
南宝衣揪下一朵梅花。
脑海中,浮现出姜岁寒曾经给她讲过的很多故事。
什么“霸道王爷强制爱”,什么“我被东宫太子囚欢锁爱”,什么“沦落风尘后我成了王府下堂妻”等等等等,弄得南宝衣一阵心慌慌。
她抚了抚小心脏,鼓起勇气踏进芭蕉亭。
无论如何,她得向赵家买下温家妹妹。
芭蕉亭里,气氛肃穆。
南宝衣的到来,像是寒风吹进一阵冷甜冷甜的芙蓉花香,悄然冲散了那股子凝重抑郁。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南宝衣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笑眯眯道:“在下是新上任的长安司隶,南家宝衣。”
赵小蛮心情不好,率先翻白眼:“区区寒门,也敢凑到我们跟前?什么玩意儿,没瞧见我们在谈论正事吗?滚!”
南宝衣仍旧面带笑容:“赵小娘子又是什么玩意儿?”
赵小蛮不可思议地站起身。
她抬起手指,恶狠狠指向南宝衣的鼻尖:“你说什么——”
南宝衣捏住她的手指。
她眨了眨亮晶晶的丹凤眼,笑容更加灿烂:“高门寒户这一套,本官已经听腻了。赵小娘子,你出身赵家,所以别人愿意恭恭敬敬遵你一声赵姑娘。如果有朝一日赵家坍塌,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
“我?不劳赵小娘子费心,哪怕没有南家,别人见着我,也依旧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南大人,这就是你我的差距。”
南宝衣不紧不慢地松开她的手。
赵小蛮捂住被掰疼的手指,双眼泪兮兮的,委屈地凑到赵惊鸿身边:“阿姐,你看她!”
赵惊鸿抬眸,正对上南宝衣的目光。
少女桀骜,进了芭蕉亭便先声夺人,可见不是寻常寒门姑娘。
她温声:“南大人来芭蕉亭,可是有什么事?”
南宝衣打量她。
进了司隶衙门以后,她和周聆书成了好友。
那家伙八卦得很,给她讲了很多长安城里的趣闻。
眼前这位赵惊鸿赵姑娘,正是皇嫂嫂的手帕交。
不愧是皇嫂嫂的朋友,果然生得美艳不可方物,举止之间充满书香气度,端庄自持,一看就是家族倾尽全力培养的嫡长女。
南宝衣自来熟地跪坐在矮案后,从果盘里拿了个青橘子。
她边剥橘子皮,边娇憨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向赵家买个姑娘。我身边丫鬟不够,想买个美貌的回家伺候。我瞧这位温姑娘就不错,不知赵家肯不肯卖?”
亭中众人目光各异。
以周家大郎君为首,他们纷纷望向萧子重。
萧子重挽袖,在面前排开的酒盏里,斟入分量不同的佳酿。
他淡淡道:“看本殿作甚?本殿和温知凝,早已一刀两断。”
这么说着,却悄悄瞟了眼温知凝。
当年他被掌掴,被撕毁婚书,到底失了脸面。
只要凝儿低个头,向他认个错,他定然不顾一切买下她,不叫她被南宝衣这个妖女买走。
说起来,这妖女也忒惹人嫌。
她又不是男人,她买凝儿作甚?
有二皇兄陪伴还不够,竟然还敢肖想别人的女人。
不知想到什么,萧子重斟酒的手,突然微微一抖。
难道说……
南宝衣这妖女,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姑娘?!
是了,听闻濛山书院山长的千金季蓁蓁,就曾为了南宝衣朝思暮想不肯说亲来着。
萧子重呼吸渐重。
他复杂地看一眼南宝衣,决定找个机会,把这个秘密透露给皇兄,好叫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南宝衣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她笑吟吟注视着赵惊鸿:“赵姑娘开个价?”
赵惊鸿把玩着一柄玉如意。
她始终低垂眼睫,淡淡道:“温知凝是彤儿的亲妹妹,我和彤儿既然是手帕交,自然也会把她当成亲妹妹。谈买卖,未免太过刻薄。”
“手帕交……”
南宝衣品着这个词儿,笑容莫名:“曾和皇嫂嫂共度过一段时光,她给我讲了很多长安的风土人情。却从未听她提前过,赵姑娘是她的手帕交。”
“哐当!”
一声脆响,玉如意跌落在地。
细微的裂纹出现在翠玉表面,逐渐往纵深处蔓延,贵重的玉如意,顷刻间成了不值钱的碎玉渣子。
赵惊鸿伸手去捡玉如意,指尖顿在半空,才自知失态。
南宝衣注视着她苍白的面颊,歪头:“怎么了嘛?”
赵惊鸿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端起一盏热酒,抬袖掩面,缓缓饮了半盏。
烈酒入喉。
她抬起泛红的眼尾:“只是因为太过思念彤儿的缘故。彤儿她……还说过什么?当真一句也没有提起过我?”
南宝衣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
她剥开青橘子皮。
剔透的指尖,轻轻刮开橘子瓣上的白色经络。
她唇畔带着笑,温声道:“一句也没有。”
赵惊鸿慢慢垂下眼睫。
南宝衣吃了一丫橘子瓣,好奇道:“说了这么多,赵姑娘,你到底卖不卖嘛?你们教坊司美人如云,应当不缺温知凝一个。你开个价。”
赵惊鸿已经恢复端庄自持。
她看了眼懵懂茫然的温知凝:“你若肯对知凝好,一个铜板也使得。你若对知凝不好,黄金万两,我也不卖。”
南宝衣笑了:“你放心——”
“本殿买了。”
萧子重打断南宝衣。
他从宽袖里取出一颗珍珠,郑重地摆在矮案上。
珍珠有婴儿拳头大,圆润剔透洁白无瑕,产自东海深处,是中原没有的瑰宝。
他不耐烦地扬了扬眉梢:“南大人要与本殿竞价吗?”
虽然凝儿没有向他低头,但他实在憋不住了。
一想到凝儿被南宝衣带回府以后,会经历怎样不堪入目的玷污,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必须买下凝儿!
见南宝衣愕然,他讥讽:“南大人有萧道衍和季蓁蓁伺候还不够,还想要温知凝伺候。是不是我大雍权贵,都得雌伏在你南大人的帐中?”
南宝衣:……
总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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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让宁晚舟给我赵家当上门女婿
“听不懂三殿下的话。”南宝衣拿起那颗珍珠把玩,眉目含笑,“这样的珠子,我南家也不是没有……”
“南家富可敌国,区区珠子,自然不在话下。”
萧子重笑着倾身,状似无意地在南宝衣耳畔呢喃:“只是珠子常有,萧道衍却不常有……近日无事,我常常想,要不要再去斗兽场,照顾他几分呢?南大人可还会心疼?”
南宝衣正襟危坐。
很清楚,萧子重是在拿二哥哥威胁她。
萧子重见她吃瘪,微笑着朝温知凝伸出手:“过来。”
少女茫然。
瞳孔里倒映出少年跋扈高贵的模样,她迟疑着,慢慢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
萧子重紧紧扣住她的手:“不记得我了?”
南宝衣小声解释:“她在天牢里撞坏了脑子。”
萧子重脸色难看。
他小心翼翼地把温知凝搂进怀里,大掌轻抚过她的脑袋,满眼都是怜惜:“凝儿……”
赵小蛮看不下去了:“阿姐,你看他们!”
赵惊鸿吃着热酒,神态端庄,丝毫没有吃醋的意思。
南宝衣倒是挺吃醋的。
她泄气地捧住双颊,本想重金买下温知凝,带回府好生保护,结果倒好,竟然让萧子重买走了。
她真是买了个寂寞。
瞟一眼温知凝懵懵懂懂的模样,她又想起阿弱。
温知凝是阿弱的亲姨姨,无论如何该见一面的。
她试探着邀请:“明日我休沐,三殿下可否让温家妹妹来我家玩耍?皇嫂嫂离世前,曾与我说起过温家妹妹。我之前没能照顾好她,现在想弥补一二。”
萧子重低头望着温知凝。
少女瑟缩在他怀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透着害怕,许是看南宝衣亲切,情绪里又藏着些许向往。
他抚着少女额角结痂的伤疤,想起南府上住着个姓姜的神医,淡淡道:“也好。”
说着话,一名丫鬟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
她喘着气儿:“不,不好了!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打,打伤了赵家郎君!”
……
前院厅堂。
南宝衣随众人跨进门槛。
小堂姐脸色苍白,小公爷紧紧牵着她的手,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堂中摆着一座担架,府医正紧张地为担架上的重伤男子看诊。
赵夫人跪坐在地,哭得快要崩溃。
镇国公和长公主坐在上座,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南宝衣想了想,对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的十言低语了两句。
十言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厅中。
过了片刻,府医拱手:“启禀长公主、国公爷,赵家郎君并无性命之忧。在府里仔细将养个一年半载,也就能痊愈了。”
“小公爷犯下的好事!”赵夫人尖叫,“我膝下只有梧儿一个儿子,若是打死了,你们镇国公府拿什么赔?!长公主,你今日必须给我赵家一个说法!”
长公主正挽袖吃茶。
闻言,她抬眸:“阿舟,怎么回事?”
宁晚舟面无表情,狐狸眼仍旧泛着猩红色泽:“赵梧轻薄我的侍妾,他自己找打,怨不得谁。”
众人一致望向南宝珠。
南宝珠福了一礼,轻声道:“妾在花园赏雪,赵家郎君醉了酒,突然就……”
她垂下眼帘。
那种事,实在难以启齿。
厅中众人诧异而又惊艳。
他们只知道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有一房娇美动人的妾室,只是人家藏得严实,他们没有机会见到。
却没料到,这妾室竟然生得如此美貌,像是一颗珍藏在宝匣里的明珠。
赵梧的人品,他们还是了解的。
如此说来,倒是赵梧有错在先。
赵小蛮跳了出来:“南宝珠,你胡说八道!我阿兄是正人君子,才不会轻薄你,肯定是你主动勾引我阿兄,就像你当初勾引小公爷那样!”
话音落地,宁晚舟目光猛然带上杀意。
他捏紧拳头:“你再说一遍?”
赵小蛮缩了缩脖子。
她泪盈盈躲到赵夫人身后,弱弱道:“阿娘,你看小公爷……”
赵夫人拿帕子擦拭泪水。
目光在赵梧和赵小蛮之间逡巡。
反正梧儿已经受伤,与其指望镇国公府补偿银钱,倒不如……
她站起身,娇弱地倚在赵太尉身上:“事情已经如此,我们赵家也不好斤斤计较。与其生怨,倒不如让小蛮嫁给小公爷,让咱们两家化敌为友。老爷,您觉得呢?”
赵太尉欣然一笑:“甚好。”
皇后娘娘一直想收服镇国公府。
只可惜找不到机会。
如果他们能和镇国公府结为亲家,皇后娘娘定然高兴。
长公主冷笑:“阿舟,你看呢?”
宁晚舟沉声:“我踹断赵梧三根肋骨,还踩碎了他的手腕和指骨。你们赵家若想寻仇,我就站在这里,只管来打,我绝不还手。但是,想让我娶赵小蛮,做梦!”
他回绝得那么干脆。
赵小蛮眼泪汪汪:“小公爷,今日这件事,罪魁祸首就是南宝珠!如果我家追究,她可是要入狱的!你,你怎么能为她顶罪呢?我心疼你啊!”
她好好说着话,却来摸宁晚舟的手。
“滚!”
宁晚舟嫌恶地甩开她。
赵小蛮丢了脸面,哭着奔到赵夫人身边:“阿娘,你看他!他被狐狸精迷了心智,还没成亲就开始凶我,若是成了亲,他定要打我!”
赵太尉咳嗽一声:“宁兄,今日之事,到底是你们家不厚道。我儿被打成重伤,将来习武都难。我膝下只有一个嫡子,如今成了废物,我找谁说理去?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宁晚舟自废武功,南宝珠以死谢罪;二,让宁晚舟给我家当上门女婿。”
“噗!”
镇国公宁肃正喝茶呢,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上门女婿?
以死谢罪?
赵炳还真敢想!
他把茶盏重重扣在案上,沉声:“赵大人,我们宁家的儿郎,没有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说法!”
“娘娘懿旨——”
正争执得厉害,厅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众人望去。
翊坤宫的大太监甩着拂尘进来,笑眯眯扫视过众人,利落地展开明黄丝绸:“娘娘懿旨:宁赵两家皆为王臣,本宫感念两家忠诚,特赐婚宁晚舟和赵小蛮。望两家结为秦晋后,合作为我朝堂效力。钦此。”
南宝衣眼底掠过冷意。
沈皇后的消息真是灵通,这就来赐婚了。
明明是懿旨,却动用了帝王专用的明黄绣九龙圣旨。
她的野心,可谓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242章 姐姐的谢礼,太没有诚意
大太监恭敬地把圣旨呈给长公主:“殿下,接旨吧?”
赵家人纷纷面露得意。
赵小蛮双颊酡红,含羞带怯地望向宁晚舟。
小公爷生得美貌,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他从西南十郡返回长安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高兴,第一时间打扮精致登门探望,却没料到,他竟然还带回了一个娇妾。
她嫉妒,她憎恶。
她恨不能挠花那个娇妾的脸!
明明是她先认识小公爷的,明明她才是小公爷的青梅竹马,凭什么到头来,他却喜欢上了别的姑娘?
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寒门女子!
如今好了,有皇后娘娘赐婚,小公爷定然不敢抗旨。
她偷偷望了眼昏迷不醒的赵梧,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阿兄这顿打,挨得真是时候!
上座。
大太监捧着圣旨,重复道:“殿下,请您接旨吧?”
长公主慢悠悠地品完了那盏热茶。
她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随手拿起那卷明黄圣旨。
打量过圣旨,她忽然嗤笑。
“这圣旨,我镇国公府不接!”她嚣张又慵懒地把圣旨丢弃在地,高傲地抬起下巴,“沈姜若是不服气,叫她亲自来赐婚。便她是亲自来,我镇国公爷也还是一样的话。谁爱娶赵小蛮谁娶去,反正我儿子不娶!”
厅堂落针可闻。
众人惊骇地盯着长公主,没料到她竟然如此霸道。
她忤逆的,可是皇后娘娘呢!
大太监脸色雪白,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殿殿殿,殿下……”
“滚!”
大太监咽了口口水。
他惊慌失措地捡起圣旨,一溜烟地逃跑了。
赵家人难堪地杵在原地。
赵小蛮跺了跺脚,撒娇道:“阿娘,我不管,我就要嫁给小公爷!我不管我不管!”
赵夫人心疼女儿,质问起宁晚舟:“你到底肯不肯娶我女儿?!你若不娶,我赵家跟你们镇国公府没完!”
“不娶。”
宁晚舟冷漠。
“你——”
赵夫人气急败坏。
她瞥见南宝珠,更加怒火中烧,突然恶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宁晚舟和南宝珠都猝不及防。
赵夫人厉声叫骂:“贱人!红颜祸水的狐媚子,你勾引我的梧儿,又唆使小公爷殴打他,我今日定要你以死谢罪!我这就去皇后娘娘面前说道说道,求她给我赵家主持公道!”
宁晚舟抱住南宝珠,盯着她脸颊上的红痕,满身的血都冲上了头。
狐狸眼阴鸷冷酷,他正要对赵夫人动手,却有人赶在他之前,干脆利落地赏了赵夫人一耳光!
厅堂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宾客惊呆了。
南宝衣甩了甩泛红的手掌心,嗤笑:“有的人脸皮太厚,一巴掌打下去,我都嫌手疼……”
赵夫人不敢置信地捂住红肿的脸颊,指着南宝衣的鼻尖儿:“你,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啊。”
南宝衣笑眯眯的。
赵夫人还没来得及发发脾气,军靴声从外面响起,是十言搬来了司隶衙门的精锐。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让!”
以周聆书和唐骁为首,他们个个腰佩刀剑,革带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黑着脸包围了赵家人。
众宾客惊骇地望向南宝衣,全然不懂她想做什么。
对方……
可是赵家人啊!
南宝衣悠闲地坐到黑檀木雕花案上。
她翘起二郎腿,随手从果盘里拣了块儿甜瓜放进嘴里。
甜瓜又脆又甜,她细嚼慢咽,歪头而笑,丹凤眼弯成了月牙儿。
系在马尾上的黑色丝绸发带被寒风吹到她的面颊上,衬得那张小脸白嫩无害,像是最天真无邪的闺中娇娘。
赵夫人又恐慌又愤怒:“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反了天吗?!”
南宝衣吃完甜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
她抬眸:“赵梧涉嫌轻薄良家妇人,本官决定以强奸罪,将其逮捕归案。判决下来之后,如果赵太尉和赵夫人有疑议,可以向皇后娘娘申诉。”
她打了个响指:“动手。”
可怜赵梧还重伤躺在担架上呢,差役直接抢了担架,气势汹汹地冲出厅堂,往衙门而去。
赵夫人简直惊呆了。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捶了下自家夫君:“老爷,你看她!”
赵太尉吹胡子瞪眼:“南大人好大的官威!”
南宝衣温声:“不敢。本官的权势,都是娘娘赐的。”
赵太尉指着宁晚舟和南宝珠:“若要办案,也该把他们抓起来!宁晚舟恶意行凶,我儿受了好大委屈!”
南宝衣诧异挑眉:“正当防卫这种事,怎么能算恶意行凶呢?太尉大人糊涂了吗?”
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能把梧儿打成那个样子?!
赵家人险些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赵太尉自知势单力薄,只得狠狠甩袖:“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进宫,找娘娘做主!”
他带上哭哭啼啼的妻女,愤怒地离开了国公府。
厅中仍旧寂静。
众人注视着南宝衣,目光十分复杂。
初见,还以为南家小娘子是个温软娇甜的小姑娘。
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飒爽阴毒的一面……
那可是赵家!
南家小娘子,当真是蛇蝎美人!
南宝衣吃着甜瓜,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含混不清道:“都看着我做什么?今日是长公主殿下的寿辰,大家吃好喝好呀!”
众人回过神,一时间竟不敢与她对视,支吾着作鸟兽散。
宁晚舟揽着南宝珠的腰身,低头吹了吹她泛着红指印的脸颊:“我带姐姐回屋处理伤口。”
南宝珠迟疑地凝视妹妹:“娇娇她……”
“她长大了。”
宁晚舟敷衍着,把南宝珠带走了。
厅堂里,很快只剩南宝衣和长公主两人。
南宝衣刚刚强撑出来的气场,渐渐烟消云散。
她垂下长睫,举着甜瓜的那只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当然知道赵家的势力有多可怕。
只是……
她实在没办法容忍,赵家人欺负小堂姐。
长公主支颐,含笑问道:“当权臣的滋味儿,如何?”
南宝衣吁出一口气,羞赧:“殿下就不要取笑我了。”
“继续往上爬吧。”长公主温声,“去朝堂上更高的地方,哪怕是以沈姜座下走狗的身份。青史,会记载你的功勋。”
……
后院。
南宝珠坐在榻上。
青丝披散在两颊,衬得小脸苍白而憔悴。
宁晚舟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是不是很疼?”
少年的狐狸眼里藏着心疼,泛红的眼尾像是一瓣桃花。
南宝珠想着他殴打赵梧的情景,低声道:“谢谢。”
谢谢他为她得罪世家。
谢谢他没把她当成玩物。
谢谢他这些年的倾心呵护。
宁晚舟嗤笑:“姐姐的谢礼,太没有诚意——”
话未说完,南宝珠突然仰起头,吻上他温凉的薄唇。
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
少女红了面颊,不自在地别过小脸。
宁晚舟怔怔盯着她绯红的侧脸。
那双狐狸眼更加幽深可怕。
他用指腹刮过下唇,玩味:“姐姐,火焰一旦被点燃,一时半会儿,是熄灭不了的……”
他霸道地扳过南宝珠的肩膀——
南娇娇:重生后我成了权臣
二哥哥: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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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我会温柔,姐姐乖
他扳过南宝珠的肩膀,深深吻上她的唇。
她的滋味儿像是甜甜的玫瑰豆沙,又像是掺了青橘子和蔷薇花露的小米糕,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他品尝着,强势而霸道。
南宝珠害怕。
她抬起湿漉漉的杏眼,少年的狐狸眼是那么深邃漆黑,像是猎人经历千辛苦万苦终于捕捉到他的猎物,即将把她剥皮拆骨。
他那么危险……
南宝珠伸出双手,紧张地抵着少年的胸膛。
她出嫁时走得匆忙,甚至连避火图都没看过。
她使劲推开宁晚舟,紧张地挪到床角。
她擦了擦唇瓣,低着头嗫嚅:“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宁晚舟坐了过来。
少年身姿高大,即使坐着,也比她高出不少。
他把她挤在狭小的地方,侵略意味十足。
他从容不迫地为南宝珠解开盘扣:“姐姐何时能准备好呢?怕是永远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想要姐姐。”
他殴打了赵梧。
却没能把那个登徒子打死。
虽是严寒冬日,可少年浑身的气血都在沸腾燃烧,非得破坏点什么才能恢复平静。
而南宝珠是他最解渴的猎物。
衣衫尽褪。
正是冬日午后,雪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落进来,芙蓉色床帐隔绝了大部分冬阳,却有疏离的光影跳跃在少女的躯体上。
南宝珠揽过锦被,难为情地遮住自己:“别看了……”
宁晚舟把她抱进怀里。
他一点点扯开锦被。
狐狸眼含着几许轻笑,他低头,从背后咬住少女的耳朵:“姐姐很美……我好喜欢。我可以亲亲姐姐吗?”
南宝珠呼吸急促。
这种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她被迫靠在他怀里,而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胸前,断绝了她的退路。
少女涂着丹蔻的细白双手,娇弱无力地搭在他的手臂上,明明几年前还是与她一般弱小的少年,此时手臂修长,肌肉结实得像是钢铁。
南宝珠深深地垂下头,忍不住地轻颤。
宁晚舟歪头:“姐姐不说话,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他温柔地亲了亲南宝珠的脸颊,又问道:“姐姐可以为我解开外袍吗?”
南宝珠连粉颈都成了绯红。
解外袍这种事……
她怎么好意思做!
“姐姐害羞?”宁晚舟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儿,握住南宝珠的双手,搭在自己的盘扣上,“姐姐分明会的。”
南宝珠红着脸,压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羞赧地垂着头,摸索着给他解盘扣。
明明是简单至极的事,可她指尖轻颤,始终不得章法。
情急之下,指尖戳到少年的下颌,引起对方一阵吃痛闷哼。
握惯刀剑的粗粝手掌,握住南宝珠的小手。
“姐姐怎么变得这么笨?”
上方传来低笑,带着浅浅的鼻息。
像是戏谑,又像是宠溺。
南宝珠终于崩溃,泪兮兮地钻进被窝:“我不搭理你了!”
宁晚舟看了眼鼓起的被窝,极有耐心地放下帐幔。
“我,我怕疼。”
“我会温柔,姐姐乖。”
少年身上特有的风雪味儿,渐渐在帐中燃烧起来。
帐幔外挂着金雕香球。
寒风吹开雕窗,香球底部的小金铃清脆作响。
等到风停,那小金铃仍旧脆弱地叮铃作响。
……
前院寿宴。
桌上都是珍馐美味。
南宝衣大快朵颐,吃了满满两碗米饭。
擦干净双手和嘴巴,她注意到寒烟凉起身离席。
她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因此追了出去。
穿过游廊拐角,她看见寒烟凉站在宫灯下,从容地注视廊外的梅花树,嗓音淡漠:“出来吧。”
南宝衣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寒老板,果然机敏戒备。
她正要走出去,却有白衣胜雪的贵公子,在她之前走了出去。
是沈议潮。
南宝衣愣了愣,连忙躲在拐角,没敢声张。
寒烟凉斜睨了眼沈议潮:“我出来如厕,你跟过来做甚?怎么,沈家的小郎君,想与我手拉手一起如厕?”
“寒姑娘,”沈议潮容色冷淡,“我跟过来只是想警告你一句,今后离我阿兄远点。”
几树枝桠横斜的梅花探进游廊,遮住了南宝衣的视线。
她看不清楚寒老板是怎样的神情。
但她应该会感到伤心吧?
寒烟凉低笑:“请沈小郎君明鉴,是你阿兄把我囚禁在他身边的,又不是我主动跟着他,所以这种话,你该与你阿兄说——”
“寒烟凉。”
沈议潮冷冷打断她。
他面无表情:“我阿兄是名门嫡子,又掌控十万金吾卫,身份比我只高不低。他将来只会迎娶世家贵女,你明白吗?”
寒烟凉懒得搭理他。
沈议潮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如果你想离开沈府,我愿意帮你。这是假死药,你吃下去就能假死十二个时辰。我会把你送出沈府,将你安顿在我的城郊别苑里。阿兄找不到你,萧道衍也找不到你,从今往后,你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寒烟凉挑着眉。
她盯着那颗丹药,莞尔:“然后,我就成了你沈小郎君见不得光的外室,是不是?”
沈议潮反问:“你嫌外室身份低贱?”
寒烟凉戏谑:“那得看是谁的外室。如果是你阿兄,我乐意之至。”
“寒烟凉!”
“有何赐教?”
沈议潮呼吸急促。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明媚少女,像是盯着一个陌生人。
她是那么倔强,笑起来的神情充满讥讽,仿佛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都是一场场笑话。
失去掌控的羞怒感,再度浮上心头。
他拂袖,冷冷道:“我阿兄眼光很高,你想当他的外室,绝无可能!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我给你两条路,一,假死去当我的外室;二,我把你勾引阿兄的事告诉我爹娘。你选一个!”
南宝衣听得一愣一愣。
沈家小郎君,还真是心狠手辣。
得不到就要毁掉,他跟谁学的?
他对寒老板,究竟有没有过爱意呢?
她正纠结时,突然听见寒烟凉高声大喊:“沈二夫人,你夫君逼着我做他外室啦,你快来看呀!沈议潮逼良为娼啦!”
“楚楚……”
沈议潮紧张地回转身。
可是游廊里什么也没有。
第242章 二哥哥,我不懂
寒风吹过,梅花枝头的积雪朴簌簌掉落在廊中,更显此地寂静。
沈议潮被激怒。
他握住寒烟凉的手:“我只是想弥补你!”
寒烟凉垂着眼帘,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消散。
她拨开沈议潮的手指,淡淡道:“且不说我不愿意给人做外室,纵使我愿意,我不过唤她一声,你就怕成这样。将来她若知道我的存在,你能护得住我吗?”
沈议潮光风霁月般的俊脸上,流露出一抹凝重:“我会尽量保护你。至少,至少不会再叫你挨鞭子。”
寒烟凉慢慢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非常和善,没有任何嘲讽和轻视的味道。
笑罢,她歪头,替沈议潮扶正碧玉发簪。
她温声:“沈小郎君,你运筹帷幄,你智谋过人。可是在人情世故方面,你仍然只是个孩子。谢谢你曾陪伴我两年,将来的路,你要和魏楚楚好好走下去。不要后悔,更不要回头。我祝你封侯拜相,始终是上品风流。”
她鲜少这般轻言细语。
像是大姐姐,在叮嘱即将迎娶新妇的弟弟。
沈议潮心底一阵恐慌。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和寒烟凉之间悄然破碎。
宛如覆水,无法挽回。
他再度扣住寒烟凉的手,喉结微微滚动,俊脸上透出些许乞求:“烟凉……”
“放手。”
寒烟凉态度坚决。
沈议潮艰难地呼吸着。
面前的美人,姿态桀骜冷漠。
令他察觉到,他现在是在怎样卑微的低声下气。
骨子里的世家傲气悄然作祟,他绷着脸,终于慢慢放开手。
他退后两步。
他敛了眉眼,朝寒烟凉作了个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南宝衣目送他远去,才走到寒烟凉身边。
寒老板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黯然,朝廊外伸出手。
寒风将雪霰吹落在她的掌心。
随着掌心的温度,那些雪霰悄然化作虚无的水渍。
寒老板眼中的黯然,也随着雪花融化而烟消云散。
大约已经释怀。
南宝衣取出手帕,仔细为寒烟凉擦干净手掌心,小声道:“既然决定和沈议潮一刀两断,你还留在沈府做什么?沈议绝行事严谨,你想从他那里探听消息,太难了。”
寒烟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刚刚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嗯。为你不值。”
“本就是你情我愿,没什么值不值得一说。”寒烟凉眺望廊外风景,“沈姜手底下,有三十万金吾卫。十万驻扎在皇城,二十万驻扎在城外。我想从沈议绝那里,偷盗金吾卫的调用令牌。”
“万一被发现……”
“为萧氏皇族而死,虽死无憾。”
……
寿宴结束后,宫里来了女官。
是沈姜身边的御用女官,请南宝衣进宫一趟。
南宝衣认真地向镇国公夫妇告了辞,才不慌不忙地踏出国公府。
十苦驾着马车等候在街道对面,车檐下的六角灯笼上积着一层薄雪,大约在这里等了她很久。
十苦挥着马鞭打招呼:“南大人!”
南宝衣望了眼落着鹅毛大雪的阴沉天空。
雪这样大,还是坐马车进宫比较好。
她登上马车:“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主子见天气不好,怕您骑马着凉,特意吩咐卑职赶马车过来。”
十苦笑言,恭敬地挑开竹帘。
南宝衣弯腰进去。
车里宽敞精致,置着温暖的小火炉,地面铺了昂贵的羊毛织金绒毯,小榻、矮案、茶水等物一应俱全。
身姿修长的年轻郎君,正临窗翻书。
他穿粗布短褐,衣领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肌,袖口卷起一半,手臂上的肌肉格外健硕。
脚踝上扣着铁链枷锁,磨出的伤口已经结痂。
明明狼狈落魄,可他的骨相线条依旧流畅漂亮,虽然失去了几分少年时的精致感,可岁月为他添上了一笔风神俊秀,宛如烈阳般的风姿仪态,是贵族子弟磨练不出的美。
听见动静,他合上书卷,朝南宝衣伸出手:“长公主身体可还好?”
“好得很,还跟宫里的传旨太监发了脾气呢。”
南宝衣将手放到他的掌心,整个人被他抱到了怀里。
他打量南宝衣,见她革带军靴,不禁低笑:“娇娇如今,倒是越发有权臣的模样了。”
他亲了亲少女的脸蛋:“辛苦了。”
南宝衣望了眼他丢在矮案上书卷。
又是兵法……
马车徐徐启动,往皇宫方向驶去。
南宝衣言简意赅地把镇国公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不高兴地靠在萧弈肩上:“沈皇后召我进宫,肯定是赵家吹了耳旁风,她找我算账呢。二哥哥,我打人的时候爽快,可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很不爽快了。”
萧弈拂开她额前碎发,指尖流连在她绵软白嫩的脸蛋上。
他道:“祸水东引。”
“往哪里引?”
“赵家。”
“二哥哥,我不懂。”
萧弈极有耐心,放低了声音,一点点地教她如何应付沈皇后。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行至皇宫。
南宝衣独自踏进翊坤宫。
珠帘低垂,寝宫寂静,赵家人大约已经离开。
沈皇后坐在妆镜台前,正慢慢地梳理如云似的漆发。
她拱手:“给娘娘请安。”
沈皇后弯起眉眼:“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娘娘?”
“微臣知道,赵太尉定然向娘娘告了状。可是娘娘,赵梧意欲轻薄我姐姐,他受伤入狱,是他罪有应得。在微臣眼里,凡是见色起意欺凌女子的男人,都有罪!”
沈皇后梳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从镜中窥视南宝衣。
少女不卑不亢,眉目坚定。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底掠过复杂。
她的语气和缓了些:“赵太尉要你放赵梧出狱,并带着南宝珠亲自登门,向他们赔礼道歉。能否做到?”
“启禀娘娘,微臣不能。”
“放肆!”
象牙梳子被重重掷到地上,蔓延开无数裂纹。
南宝衣跪倒在地,捡起象牙梳子,双手呈给沈姜:“微臣和姐姐都没有错,是赵梧的错。微臣宁死,也不会登门道歉!”
沈姜起身,挽着宽大的凤裙,居高临下地站到她面前。
她不耐:“别给本宫添麻烦。”
南宝衣倔强:“在娘娘眼中,微臣丝毫不及赵家来得重要,是不是?可如果赵家手中没有北方十万兵权,他们又算什么东西?如果娘娘是女帝就好了,娘娘可以名正言顺地褫夺赵家的兵权,甚至褫夺所有世家的兵权!微臣,也不必受他们的气!”
晚安安
第242章 给了南宝衣一耳光
女帝……
像是石子投入湖水,令湖面悄然荡开涟漪。
沈姜的心,起了些许波澜。
她斜倚到贵妃榻上,单手支颐:“你过来。”
南宝衣把象牙梳子放在妆镜台前,恭恭敬敬地跪坐到她脚边,低眉顺眼地为她捶腿:“娘娘有何吩咐?”
“中原诸国,并无女子称帝的历史。你刚刚的话如果传出去,会被朝臣弹劾为大逆不道。今后,别再提起。”
南宝衣撇了撇嘴:“微臣还没来长安时,就读了大雍国史。娘娘六岁读兵书,十二岁创立金吾卫,以军师身份随沈大人出征,五年时间荡平周边强国,让沦为二等小国的大雍,一举成为诸国之首。娘娘丰功伟绩,丝毫不逊于男子。凭什么男子可以称帝,娘娘就不能?微臣为娘娘不服!”
寝殿静寂。
金丝炭火无声地燃烧,殿中蔓延着温暖如春日的热意。
花几上的一瓶牡丹开到荼蘼,甘甜气息弥漫在鼻息之间,混着果盘里的柑橘清香,莫名提神。
沈姜把玩着一串碧玺珠子:“当真这般认为?”
“微臣是女子,自然站在娘娘这边。”南宝衣小脸认真,“但凡娘娘有所求,我南家愿意将全族之富都献给娘娘,这就是微臣的忠心。然而不知道赵太尉的忠心,又值几何?可愿意把手中的兵权献给娘娘?”
沈姜盯着她的双眼。
少女的丹凤眼很漂亮,黑白分明,清润倔强。
与年轻时候的她,竟然有两分相像。
她慢慢勾唇。
突然,她猝不及防地给了南宝衣一耳光!
她是习武之人,力道极大。
南宝衣被打得趴倒在地,唇角染上了血丝。
她捂住面颊:“皇后娘娘?”
“所谓褫夺兵权,不过是让本宫与所有世家为敌。”沈姜沉声,“南宝衣,你想挑拨本宫与世家的关系,你大胆!”
南宝衣暗搓搓磨了磨后槽牙。
沈皇后,还真是疑心病重。
看来她要使出金牌演技了。
她凝着沈姜,丹凤眼逐渐涌出泪水。
突然的,她一撩袍摆,重重跪倒在地。
“微臣没有!”
她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哽咽委屈。
泪水顺着白嫩的面颊滚落,洒在袍裾上,将官袍染成深色。
“微臣就是不服气,不服气男人可以掌权,女人却只能待在后院!不服气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辜负真心,女人却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微臣不服气男人无才无德就可以君临天下,女人却只能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像萧道衍,他能当好司隶,难道微臣就不能吗?娘娘运筹帷幄知人善任,如果您能当女帝,那定然是千古一帝!娘娘,微臣为您感到委屈!”
她哭得梨花带雨,娇美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情真意切。
沈姜掸了掸宽袖,问道:“就只是为本宫感到委屈?”
南宝衣羞赧地低下头:“也为自己感到委屈。微臣羡慕那些封侯拜将权倾朝野的男人,微臣也想……也想尝尝,当女相的滋味儿。如果娘娘成了皇帝,那么微臣说不定能当上女相。微臣的福气,都仰仗娘娘。”
水至清则无鱼。
沈姜疑心病重,太向着她,会留下虚伪刻意的印象。
展现出自私利己的一面,才能让她这个佞臣看起来更有真实度。
果然——
沈姜笑出了声。
她伸手,摸了摸她红肿的面颊:“打疼你了吗?”
“是有点疼的。”南宝衣咬了咬下唇,抬起泪盈盈的丹凤眼,“只是一想到是娘娘打的,微臣就觉得没有那么疼了。娘娘这双手,该握着玉玺,该握着朱笔,该去指挥千军万马。娘娘用这双手打微臣,是对微臣的提点,微臣感激不尽呢。”
少女满眼敬慕。
沈姜轻嗤:“怪不得阿衍喜欢你,这小嘴儿甜的,本宫也喜欢。”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知道南家富贵,赏你金银珠宝,对你而言也没什么用。本宫便赏你这枚令牌,算是抚慰你姐姐被赵梧轻薄。这枚令牌,可对百官先斩后奏,可调用两百名金吾卫,拿着吧。”
南宝衣接过。
黄金铸造的令牌,质地厚重。
她情不自禁地绽出笑容,珍重地把令牌收进怀里。
她继续为沈姜捶腿,笑眯眯道:“娘娘看重微臣,微臣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七天后世家品评,微臣要在长安世家面前,拥您为帝!”
沈姜慵懒支颐,阖上眼帘,唇畔噙起弧度:“试探一二,也好。”
……
南宝衣从宫中出来,已经入夜。
车厢里的琉璃灯盏散发出朦胧光晕,萧弈正喝着热茶。
见她挑了竹帘进来,他放下茶盏:“如何?”
“很顺利。”南宝衣扑进他怀里,“二哥哥饿不饿?我请你去夜市吃羊肉河鲜锅?听说长安西北街道,有一家羊肉馆味道特别正!”
马车缓缓启程。
萧弈抚上她带着指印的脸颊,眸色微冷:“她打的?”
“没事。”南宝衣毫不在意,从怀里取出那枚令牌,“挨一巴掌,换来对百官先斩后奏的权力,很划算。以后我可以在长安城横着走,那些世家子弟再也不敢看不起我!”
灯火幽微。
纯金令牌在车厢里折射出灿烂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少女注视着令牌。
圆圆的漆黑瞳孔里,像是点燃了两簇奇异的金色火焰。
萧弈盯着她。
沉默片刻,他扣住她的小手,慢慢翻过去,遮掩了令牌的光芒。
他轻声:“南娇娇,不要沉迷权势。那是人世间,最不值得沉迷的东西。”
南宝衣笑出了声。
她挽住萧弈的脖颈:“二哥哥,你想什么呢?我对权势那种东西,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她撒娇般亲了亲男人的嘴角。
看起来,仍旧是当初那个娇气的小姑娘。
萧弈的脸色缓和些许。
南宝衣把令牌重新收进怀里:“二哥哥,从前我以为游走朝堂算计政敌,是特别难的一件事。可是现在看来,只要找对方向,其实和后宅争斗也没什么区别。我对自己将来要做的事,已经不会感到害怕。只要二哥哥陪着我,这天下,一定会改头换面!”
第242章 他骗南娇娇身子比较多呢
第二天,清晨。
萧子重如约,带着温知凝前来南府拜访。
少女美貌而年幼,一袭绿萝裙衬得她格外娇弱纤细。
她被萧子重霸道地揽着腰肢,像是脆弱的纸娃娃。
余味领着两人踏进书房,恭声道:“三殿下和温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已经派人去知会我家主子。请先用茶。”
萧子重打量书房一圈,携着温知凝落座。
他见案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于是挽袖磨墨,问道:“凝儿的簪花小楷,最是秀丽好看,可还记得怎么写?”
他提笔舔墨,又把毛笔递给温知凝。
温知凝迟疑地从袖中探出白嫩指尖。
她轻轻捏住毛笔,可握笔的姿势却是错误的。
她抬起鸦羽似的眼睫,疑惑地看向萧子重,语气迟钝而结巴:“殿,殿下?这,这是什么?”
萧子重眸色幽深。
昨日他把温知凝带回皇子府,可她的智力和语言仿佛退化到三四岁,她甚至愚钝到连碗筷都不知道怎么使用。
起初他以为她在装傻,可是夜间试探了两三回,并没有发现异常。
萧子重不动声色地纠正了她的握笔姿势,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他执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落了“子重”两个字。
他偏头,宠溺地亲了亲少女的脸蛋:“说了多少遍,不许再叫我殿下。叫我子重。”
“子,重……”
温知凝语速很慢。
萧子重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在。”
南宝衣带着萧弈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人临窗写字的情景。
她轻咳一声:“三殿下。”
萧子重回过神,敛去唇角笑容,冷淡道:“南大人。”
视线在萧弈脸上逡巡了一圈,他嗤笑:“堂堂皇子殿下,却沦为不知姓名的奴隶,被女人当做禁..脔养在后院。萧道衍,你的软饭吃得香不香?走出去,本殿都不好意思称你是我兄长。”
萧弈漫不经心:“凭本事吃饭而已。三殿下想吃软饭,还无处可吃呢,毕竟你这副尊荣……”
他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
萧子重炸毛:“萧道衍,你的意思是本殿不如你好看?”
“不敢。”萧弈落座,“只是吃软饭,也是要讲本钱的。三殿下还没到弱冠之年,能有什么本钱?”
萧子重愣了愣。
想起什么,他低头望了眼自己的那处,又看了眼萧弈的袍裤。
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
他觉得他被羞辱了!
这个二皇兄太可恶,连太子哥哥万分之一的斯文风度都没有!
他恼怒:“萧道衍——”
“够了。”
南宝衣不耐烦地重重搁下白瓷茶盏。
她不悦地盯了眼萧子重:“微臣请殿下登门,是为了和温家妹妹说话。你们兄弟要吵架,去外面吵去。”
少女威仪赫赫。
两个男人没敢再斗嘴,彼此都很不服气地别过脸。
荷叶抱着阿弱,挑了帘子进来,笑道:“小姐,奴婢从松鹤院把小公子抱过来了,老夫人很舍不得呢,吩咐见完贵客,赶紧送回去。”
南宝衣接过。
小家伙被打扮得粉嫩嫩,扎两个小团团,穿小花袄子,系着个嫩绿色荷叶边儿的布兜兜,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老人家想养个小闺女的隐秘心愿。
她讪讪:“这……”
她该怎么跟温知凝说,这是她姐姐留下来的小小郎君?
她只得硬着头皮,抱着小家伙和温知凝亲近。
许是觉得小家伙可爱,温知凝破天荒地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欣喜地和南宝衣一起逗弄阿弱。
萧子重捏了捏阿弱的小手手。
他询问:“可否请府上的姜神医,为凝儿看伤?”
南宝衣望了眼少女额角的疤痕,吩咐云袖去请姜岁寒。
萧子重略略宽心。
他又看了会儿温知凝抱着小娃娃笑逐颜开的模样,转而瞥向萧弈:“出去说些男人之间的话?”
“男人……”
萧弈品着这个词,打量萧子重几眼,嗤笑。
他起身,懒懒地往屋外走。
萧子重懊恼磨牙,不高兴地跟上。
檐下缀着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棱。
园林里青松翠柏,枝头堆积着白雪,几株嶙峋梅花开得正好,不知是哪个婢女在夜间悄悄许了心愿,梅花枝头还系着两根红丝带。
萧子重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抛给萧弈:“送你儿子的。”
萧弈接住。
锦盒里,是一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萧子重蹭了蹭鼻尖:“只是登门时的见面礼而已,你不要多想。我可不认你当皇兄,本殿的皇兄,只有太子哥哥一人。”
“哦。”
萧弈敷衍着收了锦盒,转身往屋里走。
“诶,你别急着走啊!”萧子重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萧弈挑眉:“还有事?”
萧子重往屋里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被南宝衣当成奴隶,你就不生气?每天晚上,你被她这个那个的,你能忍?你不要面子的呀?”
萧弈盯着他,宛如盯着一个变态。
萧子重恼羞成怒:“你别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
他靠近萧弈,信誓旦旦:“看在太子哥哥的面子上,本殿提醒你一句,南宝衣这女人忒不靠谱。濛山书院的季蓁蓁,你知道吧?她俩有一腿!”
萧弈沉默。
这个弟弟是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好想扔回去。
“还有啊,昨日在镇国公府,她对凝儿见色起意,意欲买回去暖床,幸好本殿反应快,抢先买了下来!”萧子重抚了抚胸口,见萧弈并不在意,于是恨铁不成钢地捣他一拳,“你当心点,别被女人骗了身子!”
萧弈:……
他骗南娇娇身子比较多呢。
萧子重继续感慨:“想咱们萧氏皇族的男儿,个个美貌英俊。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美人想爬本殿的床,幸亏本殿机敏,只跟她们玩玩闹闹,从没叫她们真正占到便宜!从前本殿跟凝儿好时,她想亲本殿的嘴,都被本殿机智地拒绝了!啊哈哈哈哈哈!”
萧弈看着他。
这少年一副捡了大便宜的表情。
他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进屋。
萧子重挠了挠额角。
不知为何,他觉得刚刚二皇兄看他的表情,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萧子重:我很清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