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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您被暴民用铁链锁在院子里

    萧青阳抱住双膝,凤眼黯淡:“母后把我嫁去魏家,只是为了巩固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南家娇娇,我虽是帝姬,活得却不如你潇洒自在。”

    南宝衣更加怜惜她。

    她见矮案上有热茶,于是挽袖为她斟了一杯。

    萧青阳接过热茶:“人人都说,二皇兄自幼在偏远的锦官城长大,十分不幸。可我却觉得,他是我们兄妹之中,最幸运的那个。”

    她喝了半盏热茶,悲哀的心绪稍稍温暖平和。

    她弯了弯眼睛,对南宝衣笑道:“自打懂事起,母后就对我们动辄打骂,不曾倾注半分疼爱。她唯一疼爱的,是三皇兄,可惜三皇兄并不爱她,甚至在太子哥哥死后,借着游学之名,携满府娇妾远走东南,也不知何时归来。”

    南宝衣安静聆听。

    沈姜,还真是个众叛亲离的女人。

    马车缓缓驶出深山。

    萧青阳握住南宝衣的小手:“这次回宫,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南家娇娇,在我没嫁人之前,带我去你家看一眼,好不好?那曾是我想嫁去的地方。”

    南宝衣鼻尖酸涩。

    她温柔道:“正好马车要从我家附近经过,请国师稍作停顿就是。”

    她借着收拾行李进宫陪伴帝姬的理由,领着萧青阳进了南府。

    正是清晨。

    府邸祥和热闹。

    游廊里的侍女们说说笑笑地经过,虽然吵闹却依旧井然有序,可见主人家宽和温厚,治家有方。

    园林里积着厚厚一层雪,梅花枝头晶莹剔透,青松翠竹各有千秋,廊下的六角红灯笼精致奢贵,镂花窗格纤尘不染。

    是很好的人家。

    进了松鹤院。

    萧青阳紧张地扶了扶发钗,小声道:“南家娇娇,你看我的发髻和妆容有没有凌乱?可有不得体的地方?”

    南宝衣眉眼弯弯。

    帝姬在马车上就仔细打扮过,宫裙华美,纤腰如素。

    云髻峨峨,一张小脸娇美如桃李,丹凤眼流转之间既冷又艳。

    她夸赞:“殿下容色,千秋绝代。”

    萧青阳羞恼:“问你乱不乱,胡夸什么……”

    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却还是欢喜的。

    南家人已经得知帝姬驾临的消息。

    老夫人领着众人,正在厅堂等候,见萧青阳跨进门槛,连忙要行大礼。

    萧青阳急忙上前。

    她紧紧扶住老夫人:“老夫人,使不得!”

    老人家笑着站起,细细打量这位帝姬。

    越看,越觉得娇美飒爽,是个很好的姑娘。

    因为魏夫人和魏楚楚的缘故,萧青阳和南承易的事情被大肆渲染,这半个月以来,长安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帝姬和万国寺的和尚有私情。

    可是老夫人心里清楚,她的孙儿品格端正,绝对做不出私通之事。

    如今见帝姬主动登门,又这般亲切,心中已猜到三分原委。

    只可惜……

    她的孙儿怕是没有那个福气。

    老夫人心生遗憾。

    她握住萧青阳的手,慈蔼笑道:“不知帝姬登门,仓促之间,只潦草准备了些茶水糕点,也不知是否合帝姬胃口……”

    萧青阳望去。

    花几上的茶水糕点,都十分精致。

    南家是花了心思接待她的。

    她亲自把老夫人扶到座位上,温和道:“是我不好,临时要来,给您添了麻烦。还未给您请安,更是我这晚辈失礼。”

    她示意南宝衣拿个蒲团来。

    南宝衣狐疑地抱出一只蒲团。

    萧青阳跪在蒲团上,恭敬地对老夫人行起大礼。

    厅堂众人,都惊了惊。

    这是新妇见男方舅姑长辈的大礼,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连忙站起身:“殿下快快请起,我怎受得了这种大礼?!”

    南宝衣也赶紧上前,想把萧青阳拉起来。

    萧青阳跪在原地,不肯起。

    她抬手遮住双眼,泪水潸然滚落:“游学时,我和南家哥哥结伴同行,渐渐就爱上了他。我不知他为何要出家,但我知道,没有机会了,将来,我没有机会与他在一起了……此生未能与他拜堂,便是拜一拜他的长辈,也是极好的。”

    南宝衣脸色苍白。

    该绝望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说出这番话?

    厅堂里,老夫人他们已经明白萧青阳的心意。

    江氏心酸不已。

    她上前扶起萧青阳:“是我们家老五没有福气……”

    萧青阳抬起泪眼看她。

    她听说过江氏的大名,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很好的长辈。

    比魏夫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能当她的儿媳,此生定然是很幸运的。

    她含泪低头,挽着裙摆想要跪倒,哽咽唤道:“阿姑!”

    一声“阿姑”,令叱咤商场的铁娘子,瞬间泪流满面。

    江氏紧紧扶住萧青阳,心中怜爱:“好孩子……”

    她从腕间褪下两只贵重罕见的羊脂玉镯,亲自为萧青阳戴上:“我压箱底的嫁妆,本是要送给儿媳的,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萧青阳泪眼婆娑,使劲儿摇头。

    怎会嫌弃呢?

    她好喜欢的。

    她喜欢南家,喜欢这样的阿姑和祖母,喜欢南家娇娇这样的小姑子。

    若能嫁给南家哥哥,该有多好……

    金吾卫进来催人。

    萧青阳哭泣着,不舍地拜别过南家众人,才和南宝衣一起出府。

    回到易阳宫。

    宫中已是张灯结彩,正紧张筹备七天后的大婚。

    南宝衣担忧地望向萧青阳。

    对方面无表情,比初见时更冷。

    她淡淡道:“你先去偏殿小憩,我还有些事,要审问采儿。”

    自打梦魇的案子东窗事发之后,采儿就被监视起来。

    直到今日,萧青阳才决定如何处理她。

    南宝衣以为她要重审梦魇的案子。

    她点点头,去了偏殿。

    萧青阳吩咐内侍,把五花大绑的采儿带进易阳宫最偏僻的抱厦。

    两个时辰后。

    抱厦的门被打开。

    萧青阳踏出门槛。

    抱厦里面,采儿浑身是伤四肢扭曲,以凄惨的姿势死在了血泊里。

    萧青阳站在檐下。

    她注视着虚空,面如金纸,唇色苍白。

    ——殿下为什么要和我姐姐抢男人?!

    ——殿下活该被姐姐设计!

    ——殿下还不知道吧?南疆边境,您被暴民用铁链锁在院子里,您被活活玷污了半个月,您已经死在他们手里啦!

    ——您是被南疆蛊师用邪术救回来的,代价,是南承易的心脏!他不肯接受姐姐,他也活不长啦,哈哈哈哈哈!他活该!

    ——皇后娘娘什么都知道,她当然什么都知道!奴婢和姐姐本就是她的人啊!

    萧青阳身形摇摇欲坠。

    她眼前黑了黑,径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今天两章,手太疼了

第242章 南宝衣第一次见皇帝

    “殿下……”

    南宝衣坐在绣墩上,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萧青阳。

    少女面颊苍白,眼下两痕淡青,看起来十分憔悴。

    萧青阳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

    宝殿华贵,帐幔宽大,角落燃着一炉安神香,墙壁上挂着一排排兵器,这是她的宫殿。

    南宝衣小声道:“殿下在抱厦那边晕厥了过去,好在太医说没有大碍,休息休息就能恢复。”

    她怕萧青阳受冻,想去试探她手背的温度,可是刚碰上,萧青阳就像是受惊般躲避开。

    南宝衣不解:“殿下?”

    “你去找我宫中女官,让她准备热水,我想沐身。”

    萧青阳低声。

    帐中光影黯淡,她低垂的睫毛勾勒出两痕阴影,南宝衣看不清楚她瞳中情绪。

    她无法,只得起身去办。

    萧青阳整整沐浴了两个时辰。

    从偏殿出来时,她戴凤凰垂流苏宝冠,穿一袭刺绣精致华贵的宫裙,宽袖曳地,气度尊贵雍容。

    她朝南宝衣弯了弯眼睛:“陪我去见父皇?”

    ……

    南宝衣来到长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皇帝。

    皇帝的寝宫冷冷清清,伺候的太监内侍只有寥寥几个。

    满殿干净,挂满前朝字画,家私摆设的颜色是冷淡的深青色,明明是寒冬,殿里却连个火炉子也没有。

    她跪在珠帘外,忍不住偷眼去看。

    皇帝虽然年过四旬,但容貌依旧俊美,满头青丝用金冠挽起,穿一袭绣墨竹的白衣,正在窗下弹琴。

    雕窗外,对着几丛苍郁青竹。

    明明身在九重宫阙,他却有种“独坐幽篁里”的脱俗气度。

    萧青阳跪坐在琴案对面。

    她开门见山:“儿臣不愿嫁魏少谦。”

    琴声断断续续。

    萧煜淡淡道:“三年前就订下的亲事,如何能改?”

    “您明知道儿臣嫁过去不会幸福,您为何要与她一起逼迫儿臣?”萧青阳红了眼睛,“从小到大,您从未管过儿臣,儿臣也从未求过您什么。这辈子,儿臣只求您一件事,儿臣不嫁魏少谦,死也不嫁!”

    琴声停止。

    萧煜拿起帕子,掩在唇前咳嗽:“她定下的事,朕无力改变。”

    萧青阳哽咽讥笑:“您懦弱了一辈子,又有什么事,是您有能力改变的?太子哥哥那么温柔的人,却也被她逼得走投无路,到死,尸体和头颅还被挂在城楼上曝晒示众。父皇,那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呀!您曾抱过他亲过他,可您眼睁睁看着他被屠戮满门,您竟然一个字都不敢置喙……”

    面对女儿的指责,萧煜无言以对。

    他看了眼帕子上面的血渍,不动声色地把它藏进宽袖。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青阳大婚,朕不知送你什么才好。这枚令牌,你拿着。”

    萧青阳的眼睛更加猩红。

    她盯紧了萧煜,一字一顿:“哪怕辜负子女,您也要站在她那边,是不是?”

    萧煜沉默。

    始终停在半空的手,清楚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好,好。”

    萧青阳低笑两声,毫不留情地拂开他的手,寒着脸大步离开。

    珠帘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令牌跌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南宝衣面前。

    她捡起。

    令牌上刻画着复杂的古老花卉,她看不懂。

    她斗胆进了珠帘,双手捧着令牌,恭敬地呈还给萧煜。

    她垂着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

    皇家的事,轮不到她来置喙。

    萧煜看她一眼。

    薄唇噙起轻笑,他问道:“你就是阿衍在盛京城娶的姑娘?”

    南宝衣小声:“是。”

    萧煜颔首:“听过你的事迹,是个很难得的姑娘。这令牌,你替朕转交给青阳,她拿着,会有用上的时候。”

    南宝衣听着,便觉得这令牌大约是个好东西。

    她果断替萧青阳收下了。

    本欲告退,可是她终究忍不住:“您——”

    “你是想问朕,为何如此迁就皇后?”

    南宝衣沉默着,清凌凌的丹凤眼满是疑惑。

    萧渝从琴案底下,取出一张面具。

    是个白狐狸脸的木雕面具,狐狸眼笑得弯如月牙,又漂亮又狡黠。

    只是面具漆色斑驳,边缘被磨损得严重,大约很有些年头了。

    他轻抚过面具,桃花眼里藏着纵容:“朕,曾杀了她最爱的人。朕,曾对她强取豪夺,是朕对不住她。但凡她所求,但凡朕能做到,朕不惜性命不惜江山,也定要为她做到……”

    冬阳透窗而来。

    他坐在光里,明明是个被世家唾弃的废物皇帝,可南宝衣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锋利暗芒。

    像是宝剑藏于黑暗,像是星辰隐在云层里。

    这一刻,南宝衣突然觉得,被夺走权势二十年的皇帝,似乎并不是世家眼里那个窝囊废。

    她不敢多问。

    她恭敬地行了退礼,去找萧青阳了。

    她把令牌交给萧青阳,对方态度淡淡:“放案上吧。”

    南宝衣放下令牌,纠结地望向萧青阳。

    少女站在落地大铜镜前,手里握着鲜红如血的嫁衣,正漫不经心地往身上比划。

    前来送嫁衣的绣坊姑姑,情不自禁地赞叹:“殿下肤白貌美,身段高挑,穿上嫁衣,定然是极美的。殿下不妨试试,若有哪里不合适,奴婢带回去稍作修改。”

    萧青阳把嫁衣丢给宫中女官,淡淡道:“尺寸正好,不必试穿。”

    打发走绣坊姑姑,她又吩咐女官:“本宫即将嫁人,可宫中却十分冷清。多请一些世家女郎进宫,让她们陪本宫出嫁。尤其是魏家楚楚,本宫未来的小姑子,本宫很盼望能和她联络感情。”

    女官又惊又喜。

    她一边收拾嫁衣,一边笑道:“原以为公主想不开,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想通了。嫁给魏家郎君多好呀,奴婢听说他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出身太师府,前程一片锦绣。您和魏家郎君,是天作之合呢!”

    萧青阳不置可否。

    南宝衣担忧地看着她。

    总觉得,帝姬似乎在酝酿什么阴谋。

    她迟疑:“殿下——”

    “南家娇娇,你记着,我今后要做的事,与你毫无关系。”

    萧青阳近乎冷漠地打断她。

    南宝衣看着她把玩凤冠,更加担忧。

    ……

    以魏楚楚为首的世家女郎,在午后就一起进宫了。

第242章 帝姬打算在大婚那天——

    南宝衣站在游廊里,远远地看着。

    萧青阳身边有四十九名随侍宫女,自幼与她一块儿长大,除了采儿和秀秀是沈皇后送来的,其余都是她小时候亲自挑选出来的。

    她们与她一块儿读书习武,虽是姑娘家,可一身武艺却十分精悍,并不亚于寻常侍卫。

    此时萧青阳正和一名宫女单挑剑术,两人出色的功夫,令围观的世家女郎纷纷喝彩。

    单挑结束,魏楚楚夸奖:“殿下武艺又精进许多。”

    萧青阳收拢青锋剑,含笑望向她:“那日万国寺多有得罪,还望楚楚妹妹不要见怪。我与你哥哥也算青梅竹马长大,岂能不爱他?只是到底怨他花心,所以才与和尚逢场作戏。”

    魏楚楚受宠若惊。

    一向骄横桀骜的帝姬,竟然向她低头道歉!

    她立刻挽住萧青阳的手,温声道:“你我很快就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说来说去,都怪南宝衣不好,离间咱们姑嫂感情!”

    她得意洋洋,耀武扬威般望向游廊。

    南宝衣孤零零地站在游廊里。

    有擅长见风使舵的贵女,立刻附和道:“听说南宝衣是商户女,与咱们不是一路人。咱们与她说话,那是自降身份,还是别带她一块儿玩了。”

    “不错!”

    “我阿娘一向叮嘱我,离寒门女子远一些的。我阿娘说她们个个狡猾,会利用我往上爬的。”

    魏楚楚听着这些话,不禁更加得意。

    她高声道:“正好闲来无事,不如咱们玩射覆吧?只是身份低贱的闲杂人等就不要来玩了,省的扫兴!”

    一群姑娘家,立刻热热闹闹地玩了起来。

    南宝衣被排挤在外。

    她静静看着萧青阳。

    帝姬玩什么都很厉害,令那些世家女郎十分拜服。

    只是……

    南宝衣觉得笑逐颜开的帝姬,其实并不欢喜,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她紧紧揪着裙摆,终于无言地退了下去。

    魏楚楚带头,让整座易阳宫的人都排挤冷落起南宝衣。

    是夜,她听着宝殿里传出的笙歌和热闹,默默系上斗篷,独自冒雪去了易阳宫后花园。

    这里是一座小小的湖泊。

    夜幕深蓝,湖泊对面殿宇楼阁起伏,星星点点的橘色灯火给雪夜带来些许暖意,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更显此地寂静。

    湖边积雪。

    南宝衣走在雪地里,扑面的寒风也吹不灭心头的热火。

    迷茫,无措,悲伤……

    各种负面情绪像是枯藤,在她的胸腔里剧烈燃烧,纷纷扰扰纠结复杂,令她根本无法找出头绪。

    她听着绣鞋在雪地里踩出的咯吱声,只顾低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却见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抬起头。

    二哥哥革带军靴,撑一把纸伞,正静静看着她。

    她惊喜:“你怎么来了?”

    萧弈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伞下。

    握惯刀剑的大掌,温柔地为她拂去肩头落雪。

    他淡淡道:“听说你被魏楚楚欺负排挤,因此进宫看看你。”

    他垂着深邃凤眼。

    小姑娘的鼻尖被冻得红红,像是雪地里的兔子。

    他有些怜惜,忍不住嗔她:“冰天雪地,既然出来散步,就不该穿得这样少。湖泊又很危险,怎么能一个人在湖边走呢?”

    南宝衣弯起眉眼。

    她挽住男人的手臂,脑袋轻轻靠在他身上:“下次不会啦!”

    小姑娘乖巧得很。

    萧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蛋。

    南宝衣想起要紧事,又连忙望向他:“对了,帝姬她——”

    “二哥。”

    不远处的雪影里,慢悠悠走出一道人影。

    少女云髻峨峨,金钗华美,妆容恰似凝脂胭华,华贵的凤尾宫裙像是盛开的牡丹,衬得腰肢纤细袅娜,不堪一握。

    她与沈皇后是母女,容貌如出一辙的冷艳夺目。

    走近了,她看了眼南宝衣,对萧弈微笑:“二哥可否与我去别处说话?有些要紧事,想与二哥商议。”

    萧弈挑眉。

    南宝衣安慰道:“二哥哥,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目送萧弈和萧青阳去了不远处的抱厦。

    萧青阳的心腹宫女,抱着宝剑守在抱厦外,六角宫灯垂落暗紫色流苏,在深冬的雪夜里摇曳出别样的雍容和芳华。

    南宝衣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抱厦的槅扇才被推开。

    二哥哥踏下台阶时,神情不辨喜怒。

    也不知他们在里面商议了什么……

    她迎上去:“二哥哥?”

    萧弈凝视着她,凤眼比从前更加深邃漆黑,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南宝衣心底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猜测道:“二哥哥,帝姬是不是打算在大婚那天——”

    萧弈竖起食指,抵在她的唇前。

    四目相对。

    南宝衣终于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她蹙起小山眉:“那根本是不妥当的!”

    细雪静落。

    萧弈勾唇而笑:“又有什么事,是十分妥当的呢?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娇娇比我更懂。”

    “你也要参与?”南宝衣不解,“这种大事,最起码也得筹谋个一年半载,你们真的不需要好好谋划一下吗?这般匆忙,万一有个好歹……”

    她红了眼眶。

    萧弈笑容温和,逗她道:“万一有个好歹,也不过是和萧青阳一起曝尸城楼的下场。到时候,娇娇记得为我守寡,可千万不许改嫁。”

    南宝衣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跺着脚,泪珠子瞬间就滚落下来。

    萧弈怔了怔。

    没料到,她竟然会为他担忧到哭。

    他心软的什么似的,敛去笑容,认真地为她擦去眼泪:“我只是帮萧青阳一把,不会有事的。在没有和南娇娇正式破镜重圆之前,我还没有勇气舍弃南娇娇,去做赌上性命的事。”

    他难得这般温柔。

    南宝衣踮起脚尖,难过地抱住他的脖颈。

    她哽咽:“能帮自然要帮,只是二哥哥不许再说胡话……什么曝尸城楼,这种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萧弈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不说了,我保证今后都不拿危险的事逗你了,好不好?”

    两人在雪地里说着话。

    萧青阳扶着抱厦门框,目光从萧弈身上缓缓挪到南宝衣身上。

    南家娇娇……

    萧青阳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除了复杂深沉,还藏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第242章 大婚逼宫!

    终于到了大婚这日。

    整座皇宫张灯结彩,东方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庄严风雅的国乐就已经开始奏响,宫中处处热闹非凡。

    易阳宫尤其的热闹。

    宝殿里,世家女郎们纷纷前来添妆祝贺。

    南宝衣被排挤在角落。

    她扶着花几,静静望着妆镜台方向。

    端坐在妆镜台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冷艳夺目,一袭凤穿牡丹的大红嫁衣衬得她人比花娇,是所有女郎之中最好看的那个。

    她手持金丝团扇,含笑遮住半张脸,正歪着头与其他女郎说话。

    魏楚楚可算是扬眉吐气。

    她挤在萧青阳身侧,喋喋不休地说笑:“今儿是个好日子,嫂嫂嫁去我家,一定能和我阿兄白头偕老,长相厮守!我阿兄对嫂嫂用情至深,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她说得起劲儿时,不知是谁推了南宝衣一把。

    南宝衣半个身子猛然朝前倾去。

    她撞上花几,花几上的贵重花瓶立刻摔落在地,砸得粉碎。

    巨大的动静,打断了魏楚楚的夸夸其谈,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花瓶有“平安”的寓意。

    大婚当日,打碎花瓶,自然算不得吉兆。

    沈皇后派来的宫嬷嬷,立刻甩着帕子扬声道:“阿弥陀佛,碎碎平安,岁岁平安!这是好兆头,是好兆头呢!”

    南宝衣狼狈地小脸通红。

    她往后张望,可是人影攒动,到处都是走动的宫女,根本看不出是谁刚刚撞了她。

    她正要道歉,萧青阳冷漠骂道:“笨手笨脚。”

    “可不是?”

    魏楚楚笑着附和。

    她记恨着南宝衣呢。

    她走到南宝衣跟前,打量她几眼,突然给了她一巴掌。

    她恶毒道:“到底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好好的日子,非得搞出点事情来!公主嫂嫂,您就该重重罚她!”

    南宝衣捂住泛红的半张脸,恶狠狠瞪向魏楚楚。

    少女生得娇美动人,挨了一巴掌之后,反而更像是风雨中轻颤的芙蓉花,更显美貌娇贵。

    魏楚楚看在眼里,忍不住就想起了沈议绝院子里那个狐狸精。

    这段日子以来,夫君有事没事就往沈议绝院子里跑。

    虽然他说是去探望阿兄,但魏楚楚觉得他就是去看狐狸精的。

    面对狐狸精的好朋友,她更加怒火中烧:“你还敢瞪我?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还敢瞪我!”

    她嫉恨交加,因为沈议绝不许她找狐狸精的麻烦,她干脆把气撒在南宝衣头上,又给了她一耳光。

    眼看她还要打,萧青阳面无表情道:“扰乱本宫的婚礼,着实可恶。南宝衣,本宫罚你滚出易阳宫,不得参加今日的大婚,你可服气?!”

    南宝衣咬牙切齿。

    她当然不服气!

    她能察觉到,帝姬似乎是想把她从今天的事情里面摘出去。

    那么刚刚故意推她的宫女,想来也是帝姬的心腹。

    可她不想离开,她想陪着萧青阳。

    这满目莺莺燕燕世家女郎,都不是帝姬的朋友,她们只会恭维只会献媚,她们根本不懂帝姬有多么孤单难过。

    她想陪伴她……

    直到最后一刻。

    她坚定道:“我不愿——”

    “来人。”帝姬冷冷打断她,“把她拖出去,让她去皇宫门口守着。本宫要她亲眼看着,本宫是怎样风风光光出嫁的!”

    立刻有宫女上前,不顾南宝衣的反对挣扎,不留情面地把她拖了出去。

    “殿下!”

    南宝衣快要着急哭了。

    魏楚楚得意不已:“嫂嫂罚得好,就该断了她攀龙附凤的心思!”

    萧青阳不以为然。

    她对着菱花铜镜抿了抿鬓角,又握起金丝团扇,慢悠悠道:“吉时将至,该去母后宫中,拜别她了。”

    她笑容微妙。

    然而世家女郎并没有听出任何不妥,欢欢喜喜地簇拥着她,一同往翊坤宫而去。

    女郎们身后,跟着四十七名宫女。

    她们身穿整齐的大红宫装,拿着掌扇、宫灯、金瓜等物,喜气洋洋地穿过宫巷,所过之处花瓣漫天,余香袅袅。

    南宝衣被丢在易阳宫门口,眼睁睁目送她们远去。

    她知道,帝姬和二哥哥不一样。

    帝姬决定了的事,谁也劝说不动。

    她挑这个日子逼宫谋反,必然是做好了九死一生玉石俱焚的打算。

    她纠结地拧着小山眉,不知所措地往宫门方向走。

    穿过汉白玉广场时,正好碰见萧弈骑马而来。

    他身后跟着一支队伍,看似是披红挂彩的送亲队伍,但南宝衣一眼认出,其中很多人都是天枢最顶级的精锐刺客。

    闺女出嫁,理应由族中兄长相送。

    南宝衣明白,二哥哥这是借着送亲的借口,带了自己的人马入宫。

    萧弈催马而来,目光率先落在她满是红指印的脸颊上。

    他勒住缰绳:“谁打的?”

    南宝衣摇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她哪还有心思追究魏楚楚。

    她担忧提醒:“殿下她,正在去翊坤宫的路上。”

    萧弈面无表情:“是魏楚楚打的?我知道了。”

    他带着人马,径直朝翊坤宫而去。

    南宝衣扶额。

    这厮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重点!

    ……

    此时,翊坤宫正殿。

    沈姜慵懒地坐在凤椅上,睨着鱼贯而入的女郎们。

    她的女儿嫁衣鲜红盛大,手持金丝团扇,像是开到荼蘼的牡丹。

    世家女郎们簇拥在她身旁,后面跟着几十名红衣宫女,个个笑靥如花,像是为自家主子出嫁而感到欢喜。

    她勾了勾唇。

    萧青阳走到殿中,站定。

    她抬起眼帘。

    宝殿宽敞奢贵。

    大殿两侧,坐着前来观礼的世家贵妇。

    她们绞尽脑汁,用各种词汇赞美她的容貌和气度,赞美她和魏少谦的婚事是多么的般配。

    魏夫人也在其中,白胖的大脸笑得像是朵菊花儿,尚未行大礼,便一口一个我家新妇,一口一个我们青阳,仿佛她们是多么亲近的婆媳,着实令她作呕。

    而那个代号“母亲”的女人,从容地坐在高处的凤椅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雍容华贵,高高在上。

    萧青阳哂笑。

    她平静地凝视沈姜:“幼时,每每来翊坤宫请安,青阳都想被您抱抱。可是凤椅下的御阶是那么的高,青阳爬不上台阶,也摸不到您的袖角。如今长大了,您与青阳,更像是君臣。幼时摸不到的袖角,如今青阳也不想再摸。”

    殿中众多贵妇女郎,面面相觑。

    这番话,听起来哪像是新嫁娘拜别阿娘,分明更像是诀别。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诡异的气氛中,萧青阳展袖,深深拜下。

    她高声:“青阳,今日拜别母后!”

    拜下去的刹那——

    金丝团扇丢弃在地,大红嫁衣撕成两半。

    少女一跃而起。

    她白衣凛冽,青锋剑折射出冷芒,携着雷霆万钧之势,骤然袭向沈姜!

    与她随行的四十七名宫女,立刻扯下繁复精致的大红宫裙!

    她们个个身穿白色劲装,腰间藏剑!

    “愿追随殿下,视死如归!”

    愤怒而决绝的声音,响彻翊坤宫。

    么么哒

第242章 她之所求,不过一个公道

    剑刃直指沈姜!

    沈姜不避不躲,艳若牡丹的面庞上,甚至缓缓噙起微笑。

    锋利的剑刃,稳稳抵在她的咽喉上。

    萧青阳素衣长发,白练勒出劲瘦纤腰,更显高挑飒爽。

    她居高临下,沉声:“我要你交出玉玺和权势,从此之后退居冷宫,否则……”

    “否则,如何?”

    “你我母女情分已尽,我对你,不是下不了手。”

    沈姜笑意更盛。

    她悠然望向宝殿。

    殿中乱成一团。

    大喜的日子,翊坤宫并没有布置金吾卫,宫女嬷嬷手无寸铁,敌不过萧青阳的心腹,不过片刻功夫,满殿已是血流成河。

    世家贵妇们拼命尖叫躲逃,萧青阳的心腹们提剑追去,把她们从花园、偏殿、游廊等地抓回来,绑缚了手脚,全部丢在殿中。

    这些贵妇和女郎过了几十年太平日子,平日里只研究珠钗绫罗,在花宴上谈笑风声,品评谁家郎君生得潇洒俊美,哪里见过这种大世面。

    一时间,满殿都是鬼哭狼嚎。

    宫女匆匆登上御阶,拱手道:“殿下,所有女眷都已擒获。”

    萧青阳点点头:“关闭翊坤宫宫门。告诉外面的金吾卫,擅闯一步,本宫就杀一人!”

    宫女立刻称是。

    萧青阳见沈姜自在地斟茶,知晓她不肯交出玉玺。

    她面无表情:“你不肯,也没关系。来人,搜宫。”

    等待的时辰里,殿中传来脆弱哭泣。

    魏夫人被五花大绑,发髻歪斜,哭诉道:“青阳帝姬,今日是你和少谦大喜的日子,你不能这样绝情啊!少谦待你一往情深,皇后娘娘又十分疼爱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萧青阳端坐在矮案上,高束马尾,霸道提剑。

    她端起一盏御酒,轻轻晃了晃,讥笑:“一往情深?疼爱本宫?”

    她竟毫不知情。

    魏楚楚跪在魏夫人身边,哭诉:“公主嫂嫂当真绝情,过了今日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却做出这种事……公主嫂嫂,你现在回头还不晚,你快向皇后娘娘和我阿娘认个错,她们定然不会与你计较的!”

    萧青阳仰头饮尽杯中酒。

    晶莹的酒液,顺着嫣红唇角滚落,滑进雪白衣领之中。

    她今日穿白衣而来,早就做好了以死相博的打算。

    她之所求,不过一个公道。

    母后从没有疼爱过她。

    除了三皇兄萧子重,母后从没有疼爱过其他孩子。

    她仍旧记得,当年二哥千里迢迢回长安拜见母后的情景。

    那时她年岁尚幼,正好过来给母后请安。

    母后不搭理她,她就抱着小布球,坐在帷幕后自己玩。

    玩着玩着,她听见宫女禀报,太子前来请安。

    她好奇地掀起帷幕,太子哥哥正领着一个小少年踏进宫中。

    太子哥哥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开心,他身后的小少年更是格外欢喜,许是初次进宫,他的举止还有些拘谨。

    他们请安时,萧青阳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少年,就是她从未谋面的二皇兄。

    二皇兄恭敬地跪在地上,孺慕地望一眼珠帘后。

    他道:“孩儿道衍,给母后带了礼物,愿母后万福金安!”

    他放下背在后背上的长长包袱,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皮。

    似乎生怕弄脏了礼物,他用粗布在礼物外面裹了一层又一层,他足足解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在太子哥哥的帮助下,解开了厚厚的包袱皮。

    她好奇地伸头去看。

    是两匹精致的蜀锦。

    她咬着唇儿,看了眼二皇兄身上穿的粗布衣衫,又看了眼蜀锦。

    这两匹蜀锦,定然是二皇兄省吃俭用买下来的吧?

    二皇兄是纯孝之人。

    她为母后感到欢喜时,却听见母后嗓音戏谑:

    “本宫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两匹蜀锦,也值得你这般邀功?难道本宫穿不起吗?小小年纪,别的不会,献媚请赏这一套,倒是玩得极好。到底是在山城长大的野孩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母后又说了些什么话,她没听进去。

    她抱着布球,清楚地看见,二皇兄满是欢喜的小脸,一点点变得难堪黯然,他垂在腿侧的双手,死死揪着袍摆,手背上青筋暴起,可见隐忍至极。

    没过多久,太子哥哥就牵着二皇兄走了。

    她从帷帐后走出来,伸手摸了摸那两匹蜀锦。

    质地柔软,织花精美。

    她觉得很好看。

    珠帘后,传来母后冷淡的声音:

    “太子也是不懂事,那么个风尘仆仆的人,又脏又臭,也不洗洗就带到本宫的寝殿……把他跪过的地方,仔细擦洗一遍。跪过的蒲团拿出去烧了,可莫要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是。”女官笑着,“虽然他的容貌最像皇上,可奴婢瞧着,他举止拘谨小家子气,真像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对了娘娘,那两匹蜀锦该如何处理?”

    “赏给宫女。”

    “喏。”

    她听着这番对话,脑海中空白了片刻。

    二皇兄千里迢迢背着蜀锦来探望她,却被她这般嫌弃。

    她很同情二皇兄。

    她忐忑地走进珠帘,望着梳妆打扮的母后,小声道:“母后,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本宫如何做事,需要你来教?”

    母后自顾梳妆,声音冷冰冰的。

    “母后,二皇兄爱您,儿臣也爱您……”

    她斗胆上前,学着世家女郎们撒娇的模样,轻轻抱住沈姜的手臂:“母后为何总是对我们不理不睬——”

    “放开!”

    沈姜厉声。

    她年幼,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

    至今仍旧记得,当时沈姜瞥向她的那一眼,有多么冷酷嫌恶。

    仿佛她的双手肮脏无比。

    她嚎啕大哭,可是母后无动于衷,菱花铜镜中映照出的面容倾国倾城,却也清寒入骨,眉梢眼角满是令她畏惧的不耐烦。

    她是大雍唯一的公主。

    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她却是在深宫里磕磕绊绊长大的。

    最疼爱她的不是父皇母后,而是太子哥哥。

    可是,那么温柔的太子哥哥,却也死在沈姜的手底下……

    宝殿哭声震天。

    萧青阳坐在矮案上,烈酒入喉,眉目凉薄。

    她含笑瞥向魏家母女:“道歉?本宫做错了什么,需要向她道歉?”

    她扔掉酒盏,行至魏楚楚跟前。

    她单膝蹲下,捏住魏楚楚惊恐的小脸,一字一顿:“本宫没有错,错的是她沈姜,是你们这些逼迫我的人!”

第242章 跪在血泊中的少女,像是被困的野兽

    脑海中浮现出魏楚楚掌掴南宝衣的场景。

    萧青阳不耐地挑了挑眉,毫无感情地赏了魏楚楚几耳光。

    魏楚楚始料未及。

    她挨打了,她竟然挨打了!

    她双颊红肿,立刻哀叫着痛呼起来。

    萧青阳冷漠地站起身:“魏少谦是什么混账东西,花天酒地,心性恶毒,甚至与本宫的宫女私通。这种男人,也配迎娶本宫?”

    “殿下!”

    有心腹宫女匆匆跑进来。

    她手里呈着玉玺,还有意外搜到的南家卷宗。

    萧青阳把卷宗收进怀里,又拿起玉玺。

    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破损的一角用黄金镶嵌填补,它是一个王朝最高权势的象征。

    萧青阳把玩片刻,冷笑:“拿纸笔。”

    殿中铺开笔墨纸砚。

    萧青阳负手而立,声音沉冷威严:“皇后失德,着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朕自感精神不济,无法料理国事,因此暂且退位养病,由帝姬萧青阳执掌东宫,总摄朝纲。”

    她模仿着皇帝的口吻,她的宫女在明黄丝绸上一一落笔。

    写完,大殿中的世家女眷们面面相觑。

    帝姬,这是要篡位的意思啊!

    宫女搁下朱笔,拿起玉玺,认真地在朱砂上蘸饱印泥。

    正要盖下去,凤椅上传来一声嗤笑。

    萧青阳转身。

    沈姜放下茶盏,慵懒地把玩着深金色甲套,声音一如既往的妩媚高傲:“青阳,这就是你全部的谋划了?”

    萧青阳不置可否。

    “借着大婚动手,契机选得极好。只可惜心肠太软,终究成不了大事。”沈姜笑意盈盈,“本宫若是你,就会借着敬茶的机会,直接一刀了结本宫,再控制在场的诸位夫人女郎,当做牵制世家的工具。诶,本宫的几个孩子,怎的都这般心善?阿宁也是,他若心狠些,又何至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萧青阳呼吸渐渐急促。

    她凤眼通红,青锋剑直指沈姜:“你还敢说——”

    话音未落,五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

    血卫手持不同兵器,猛然袭向萧青阳!

    萧青阳被迫后退。

    沈姜歪头。

    寒风灌进宝殿,她宽大的暗紫色凤袍猎猎翻飞,斜飞入鬓的精致眉眼,极具侵略之美。

    她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无数黑衣精锐从天而降,与萧青阳的宫女们厮杀起来。

    萧青阳脸色微变。

    这些人,竟然是事先就埋伏好的!

    沈姜,果然一早就知道她要谋反!

    血卫招式凌厉狠毒。

    萧青阳单膝跪地,青锋剑横在后背,挡住了血卫凌空而来的致命一击。

    她抬眸,瞳珠遍布血丝。

    殷红血液,从牙缝中渗出。

    她满脸凶狠:“你什么都知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早已死在南疆,你知道我曾受过怎样的屈辱!你知道真正爱我的郎君是南家哥哥,可你仍旧拿我当做联姻的工具!

    “你早就知道我要逼宫谋反,你把我当成了一场笑话!可是沈姜,你是我的母亲呀!你害死太子哥哥和皇嫂嫂还不够,你还要看着我穷途末路!沈姜,你枉为人母!”

    纤弱的少女,爆发出令人恐惧的力量。

    她不顾血卫的袭杀,放弃了所有防御,伤痕累累地袭向沈姜!

    沈姜慵懒支颐。

    她毫无感情地看着飞掠而来的萧青阳。

    铁棍横扫而来,重重击打在少女柔软的腹部。

    少女从半空跌落在地,狼狈地滚下御阶。

    一袭白衣,早已染成鲜红。

    她趴在血泊里,吐出一口破碎的脏器。

    青锋剑早已折断。

    她长发凌乱,细白的手撑在血水里,颤抖着想去拿她的剑。

    四面八方都是厮杀。

    她的心腹宫女,被黑衣精锐尽数剿杀,像是一朵朵开到荼蘼的娇花,凄惨而又悲哀地离开了世间。

    “殿下……”

    领头的宫女腹部中刀,支撑着跪到她身边。

    “殿下……”她眼中噙满泪水,“我等未能保护好殿下,让殿下在南疆遭受了那么多的屈辱和痛苦。来世,当继续追随殿下——”

    黑衣人手起刀落。

    宫女身首异处。

    萧青阳的泪水瞬间滚落。

    四周仿佛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双手各自握着一截断刃。

    白衣染成鲜红,满头青丝无风自舞,她半边脸都是血,丹凤眼藏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缓缓盯向沈姜。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御阶走去。

    幼时,想爬上御阶,是为了求这个女人抱抱她。

    如今想踏上御阶,是想取这个女人的性命。

    想让她死……

    黑衣暗卫从背后袭向她。

    两柄利刃,贯穿了她的胸口。

    萧青阳连头都没回,双手果决地朝后袭去。

    两截断刃笔直没入黑衣人的心口。

    萧青阳拔出断刃,黑衣人倒地而亡。

    她仍旧盯着沈姜,步履沉重而坚定。

    血卫出现在她的四周。

    带着锋利弯钩的铁索,毫不留情地袭向她,萧青阳闪避开,断刃在她手中挽出凌厉的剑花,绽放出摄人的寒芒,格挡开铁索的袭击。

    五名血卫变幻出天罗地网的阵法。

    少女被笼在其中,如同困兽般爆发出狰狞嘶吼。

    满殿贵妇女郎,吓得肝胆俱碎。

    她们从没有听过如此绝望愤怒的声音!

    这根本就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嘶吼!

    锋利的弯钩穿透萧青阳的琵琶骨。

    铁棍架在少女的双肩上,她被迫单膝跪地,满头青丝垂落,双眼猩红地盯着沈姜,满脸都是浓烈的不甘心!

    沈姜漫不经心地把玩暗金甲套。

    她朱唇轻启:“帝姬萧青阳意图谋反逼宫,着押入天牢,等候金吾卫审讯。”

    “且慢。”

    殿外传来清越的声音。

    萧弈踏进门槛。

    年轻的皇子殿下,金冠束发,革带军靴,一袭丹砂绛绫袍衬得他昳丽俊美,容貌犹如金相玉质。

    他从容不迫地站在殿中,气度风流。

    再无十二岁那年,初入翊坤宫的拘谨和内敛。

    他无视殿中混乱,微笑:“来给皇妹送亲,不料却撞见了这一幕。话说回来,帝姬谋反,当由司隶衙门审问,何时轮到金吾卫?”

    隔着满殿血腥,沈姜与他遥遥对视。

    金吾卫审问,当然能审出她想要的东西。

    可如果交给萧道衍审问,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沈姜忽然微笑:“阿衍真是爱护妹妹。到底是青阳大喜的日子,本宫大度,愿意放她一马。魏夫人,你带青阳回魏家吧。青阳桀骜,你该为她好好立一立规矩。”

    魏夫人愣了愣。

    皇后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她瞟了眼自家女儿红肿的面颊,狂喜:“娘娘放心,臣妇定然好生教导青阳帝姬,叫她做个贤妇!”

    萧弈挑了挑眉。

    被迫跪在血泊中的少女,像是被困的野兽。

    心腹一个都不剩。

    就这么嫁进魏家,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他想着她曾亲昵地唤他二阿兄,想着她对南娇娇的好,想着她在那个雪夜里的谋划……

    他表情柔和,淡然地打了个手势。

    十言立刻带着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萧青阳护在保护圈内。

    萧弈温声:“母后,想动青阳,先动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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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萧道衍劫走罪臣,罪不容诛

    沈姜支颐:“你以为,本宫不敢?”

    以五名血卫为首,所有黑衣人朝天枢逼近。

    萧弈从容不迫:“青阳谋反,是要仔细审问的大事,怎能三言两语就此揭过?儿臣带走青阳,并非是出于私心,而是因为母后今日受惊,儿臣无论如何也要给您一个交代。所以,青阳必须由儿臣带走。”

    他温言细语。

    天枢精锐在他背后肃然而立,显然是有备而来。

    若是两方冲突,翊坤宫免不了一场血战。

    沈姜轻嗤一声,没再多言。

    萧弈的目光落在魏楚楚身上。

    他打了个手势。

    天枢精锐立刻出动,为贵妇女郎们解开双手上的绳索。

    十言特意来关照魏楚楚。

    魏楚楚嫌弃:“你身份下贱,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十言温声:“喏。”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刀,利索地朝她双手砍下。

    魏楚楚猛然瞪圆了眼睛!

    这侍卫疯了吧,不让他用手,他竟然用刀!

    她尖叫着想要躲开,十言的刀刃果然不出意料的砍歪了,把她的双手砍得血肉模糊。

    魏楚楚养尊处优,连绣花针都没伤过手。

    她瞬间嚎叫出声,眼泪乱飚哆哆嗦嗦:“手手手,我的手!”

    魏夫人跳起来就给十言一巴掌:“怎么做事的?!”

    十言委屈:“沈二夫人不许我用手,那我只能用刀。她又爱乱动,所以才砍歪了,怎能怪我?沈二夫人你别乱动啊,我重新砍!”

    再一刀下去。

    没砍手上,倒是砍到了魏楚楚的肩膀上。

    魏楚楚痛得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声响彻宝殿。

    十言收刀入鞘,惋惜:“沈二夫人动来动去,我实在无法解开绳索,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他转身走了。

    魏夫人简直惊呆了。

    这侍卫哪是伺候人的,明明就是来寻仇的吧?!

    要他何用!

    无视魏家母女的狼狈,萧弈带着萧青阳,转身走出翊坤宫。

    血卫首领站在凤椅旁,拱手:“娘娘?”

    沈姜吃着茶。

    抬起蝶翼似的长睫,她冷漠地盯着萧弈的背影:“传本宫懿旨,让沈议绝率领金吾卫堵住宫门。就说,青阳帝姬谋反,萧道衍一意孤行劫走罪臣,视为同犯,罪不容诛。”

    “喏!”

    血卫出动。

    沈姜悠闲品茶,凤眼中噙着星星点点的冷笑,像是星辰。

    ……

    冬阳惨淡。

    宫阙九重,朱漆的宫门巍峨肃穆,在冬阳下泛出古老的青黑色泽。

    高高的宫楼上,站满了一排排金吾卫。

    他们的盔甲折射出冷淡的金属光泽,他们以沉默眺望的姿态,将整座皇宫牢牢掌控在手心。

    南宝衣孤零零地站在宫门下。

    绯红的罗裙在寒风中摇曳如水,鬓角一朵桃粉珠花,衬得少女白嫩娇美,像是一枝待折的芙蓉。

    只是那俏丽的眉眼间,却镌刻着些许担忧。

    她心神不宁地朝翊坤宫方向眺望。

    然而等了这么久,也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隆冬苦寒,她忍不住跺了跺冻僵的双脚,下意识望一眼屹立在城楼上的金甲将军——

    沈议绝。

    他执掌着十万金吾卫,以绝对的忠诚,拜倒在沈姜裙下。

    寒风拂面,少女额角的几缕漆黑碎发遮挡了视线。

    她拂弄开碎发,看见城楼之上,一道血色身影抄小路而来。

    他如燕子般敏捷地攀上宫楼,附在沈议绝耳畔低语。

    沈议绝本就端严的脸色,更加凝重。

    他毫不迟疑地下令:“关闭内外宫门!”

    金吾卫接了命令,立刻高呼:“关闭内外宫门!”

    “关闭内外宫门!”

    一道道雄浑的声音,顺着城楼往外宫门传递。

    金吾卫行动起来,一道道巍峨古朴的朱漆宫门,在南宝衣的视野中缓缓关闭,整座皇宫像是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她心中起了不妙的预感。

    马蹄声急剧传来。

    她寻声望去,二哥哥等人正策马而来。

    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被天枢保护的少女。

    她浑身浴血,单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提着断刃,满头青丝在风中飒飒飞舞,半张小脸都是血渍。

    她受了重伤……

    沈议绝立在宫楼上,沉声:“娘娘有旨,青阳帝姬谋反逼宫,二皇子萧道衍视为同犯。二位乖乖束手就擒,娘娘定然宽大处理。”

    四面八方的宫墙上,出现了无数金吾卫。

    他们手持弓箭,冰冷的箭头瞄准了萧弈等人。

    萧弈骑在马背上,九尺陌刀在手中从容不迫地转了一转。

    他盯着沈议绝,薄唇扬起轻笑:“离开长安二十年,从未送过皇妹礼物,是我这阿兄失职了。今日皇妹大婚,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去。余下的,我来处理。”

    萧青阳唇色苍白。

    她注视着萧弈的背影:“阿兄……”

    萧弈骤然握紧陌刀。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以雷霆之势袭向沈议绝:“走!”

    萧青阳咬牙,毫不犹豫地策马朝宫门外疾驰而去。

    路过南宝衣身边,她从怀里取出染血的卷宗,扔给了她。

    她回眸,笑容一如初见般飒爽娇甜:“南家娇娇,我去寻你哥哥啦!”

    宫门一道道关闭。

    少女红衣猎猎,赶在宫门关闭前策马而出。

    她像是深宫里飞出的一只凤尾蝶,消失在南宝衣的视野中。

    南宝衣抱住卷宗。

    一点冰凉落在她的面颊上。

    她抬头,冬阳隐在云层之后。

    长安城,落了大雪……

    内宫门的厮杀还在继续。

    萧弈单挑沈议绝,城楼上的金吾卫不敢随意放箭,拿着兵器围在四周准备随时偷袭,可那两人实在太过强悍,他们根本就没有帮忙的余地!

    五十招之后,沈议绝渐渐落於下风。

    他格挡住萧弈的致命一击,手中长刀逐渐出现细微裂缝。

    他双臂青筋暴起,沉声道:“宫门已经关闭,宫中驻扎着两万金吾卫,殿下这里不过区区百人,又何必负隅顽抗?”

    萧弈漫不经心地瞥向四周。

    四面八方全是金吾卫。

    他带进宫的精锐,虽无死亡,但轻伤重伤者不计其数。

    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团灭的下场。

    萧弈勾了勾唇。

    他随意扔掉陌刀,指腹蹭了蹭脸颊上沾到的血渍,淡淡道:“本王并无造反之心,不过是想保护妹妹一次。若本王束手就擒,可否放过我的部下?沈小将军忠肝义胆,想来明白本王今日所为。”

第242章 南娇娇,你是最干净的一张牌

    灼灼凤目,直视沈议绝。

    沈议绝虽然面无表情,眼底却起了波澜。

    他虽效忠姑母,却也知道姑母是怎样的为人。

    皇太子那么温和如玉的君子,也被她逼迫而死……

    他依旧记得,当初擒拿皇太子的情景。

    也是个寒冬。

    皇太子白衣猎猎,站在渭水河畔,心腹部下被金吾卫杀戮殆尽。

    皇太子注视着他,温声道:“少年时,孤与阿绝交好,曾与你一起游历名山大川,也曾与你在深夜抵足长谈。只是你我终究殊途,沈家效忠母后,你为她杀孤,孤不怨你。”

    他又望向遥远的西南,俊美如玉的面庞上,满是遗憾。

    他道:“孤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孤此生没有机会照顾他们,将来若有机会,还请阿绝念在你我往日情分上,放他们一马。”

    穷途末路的皇太子,不念生,不念仇。

    他心心念念的,是他的弟弟妹妹。

    沈议绝也有弟弟。

    他理解一位兄长疼惜弟弟妹妹的感觉。

    朔雪几度。

    眼前萧道衍的面庞,与皇太子的脸渐渐重合。

    沈议绝垂下长刀。

    他摸了摸左眼下的刀疤,脑海中浮现出更加久远的记忆。

    隔了很久,他轻声道:“如君所愿。”

    萧弈被押下城楼时,看见了静悄悄站在宫楼下的南宝衣。

    他走上前。

    南宝衣眼尾泛红,拿小手帕替他擦干净面颊上的血渍,丹凤眼盛满了疑虑:“我不明白……”

    不明白萧弈为何会走今天这一步棋。

    他明明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入狱,绝非他的目的。

    萧弈脸上毫无焦虑,仍旧是稀松平常的表情。

    他弯起薄唇,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低声道:“青阳把你摘了出来,南娇娇,你是所有人之中,最干净的一张牌。”

    南宝衣听不懂。

    最干净的一张牌……

    是什么意思?

    萧弈俯身,凑到她耳畔:“青阳和我,把所有赌注押在了你身上。南娇娇该成为星火,点燃萧氏皇族的星火。”

    他吻了吻少女的脸颊,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才被金吾卫带走。

    南宝衣仍旧站在原地。

    她紧紧抱着卷宗,心里隐隐猜到什么,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雪还在落。

    天穹堆积着厚重的云翳,鹅毛大雪飘落在长安的街头,惹得小孩子成群结伴地玩耍。

    热闹的唢呐声从街尾传来。

    魏家的迎亲队伍正在路上。

    丫鬟们往街道两旁洒落无数银钱和糖果,花轿披红挂彩,骑在枣红骏马上的贵族郎君,身穿喜服,笑容轻慢而野性。

    他盯着皇宫方向,眼里藏着些许期待。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穿过人群,往城外疾驰而去。

    少女的白衣被鲜血染成嫣红,满头青丝在寒风中飞扬。

    她桀骜又野性,像是难以捕捉到的凤尾蝶。

    她与迎亲的队伍错身而过。

    魏少谦勒住骏马。

    面庞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

    眼里隐藏的点点期待,化作寒冷阴鸷,像是毒蛇,格外令人畏惧。

    随从笑道:“驸马爷,您杵在这里作甚,吉时快要到了,咱们该去宫里迎亲啦!您昨夜一宿没睡,想来是迫不及待迎娶帝姬!”

    魏少谦面无表情。

    握着缰绳的手,却是青筋暴起。

    萧青阳穿过长安街道,单骑来到城门下。

    守城将帅早已接到金吾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城。

    见城门紧闭,萧青阳从怀里取出那枚雕刻着繁复古老花纹的令牌,怒喝:“开城门!”

    守城将帅看了眼,连忙战战兢兢地为她开了城门。

    天子令牌,可以毫无困难地穿过大雍任何关隘。

    萧青阳策马,朝万国寺方向疾驰。

    当初太子哥哥能够顺利逃出长安,是不是因为父皇也悄悄给了他这块令牌?

    可无论父皇做出怎样的弥补,太子哥哥死在渭水河畔是事实。

    她无法原谅父皇,更无法原谅沈姜!

    今日虽败,但她无悔!

    少女单骑穿过鹅毛大雪,出现在深山中。

    她放走了马匹。

    她挽起袍摆,望了眼掩映在半山腰的寺庙,果断地踏上了蜿蜒悠长的青石台阶。

    慧敏死后,万国寺的僧人作鸟兽散,只剩南承易枯守寺庙。

    如今早已没有香客进山求佛,满山荒芜积雪遍野,青黑色的山寺墙头生着厚厚青苔,佛塔下的青铜铃铛发出寂寥声响,更显山中空旷。

    萧青阳强撑着来到山寺外。

    沾血的手掌按在山门上,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她喘息着,艰难地叩响了紧闭的山门。

    “南家哥哥……”

    少女哑声。

    她跌倒在地,晕厥在了寺庙外。

    ……

    南宝衣回到南府,已近黄昏。

    踏进府邸,却见府中喜气洋洋。

    侍女和小厮看见她,纷纷激动欢喜地请安问好,言语之间,竟然都统一地唤她“大人”。

    她疑惑地踏进松鹤院,花厅里竟然来了不少脸生的人,俱都穿戴华贵,大约是生意上的朋友。

    见她踏进门槛,他们连忙起身,高兴地向她请安行礼:

    “给司隶大人请安了!”

    “在下备了些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大人区区女子,却能官至司隶,着实了不得!”

    各种恭维的话层出不穷。

    南宝衣望了眼花几上堆积成山的锦盒,心中已猜到几分。

    她敛了眉眼,朝祖母请安行礼。

    老人家并不像宾客那般高兴。

    她脸色复杂,却还是据实以告:“一个时辰前,宫里来了传旨的公公,声称雍王和帝姬意图谋反,已经收押入狱。因为你解决了长安第一悬案,在衙门和民间声望颇高,所以镇国公和周尚书郎举荐你为司隶。娇娇,你……”

    沈皇后总揽朝纲,在十年前就下旨规定,女子若有杰出才华,也可以出将入相,官拜一品。

    只是从生意人的角度,南老夫人并不觉得这个时候担任司隶,是一件好事。

    南宝衣垂着眉眼。

    原来……

    二哥哥给她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他把所有案子的功劳,都给了她。

    他入狱,能接任司隶的,只能是她。

    南宝衣看了眼怀里沾血的卷宗,忽然复杂又难过地低笑一声。

    二哥哥和帝姬,还真是对她抱了巨大的期望啊。

第242章 只要她回头……他依旧愿意娶她

    南宝衣没有理会厅堂里那些人的恭维。

    她径直回到朝闻院。

    余味迎上来,替她除去狐毛斗篷,轻声道:“衙门里来了两位老主簿,正在书房等您。”

    书房燃着火炉。

    两位老主簿皆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正吃着茶。

    见南宝衣进来,他们连忙起身行礼。

    南宝衣淡淡道:“何事?”

    一人恭敬道:“宫里传了旨意,雍王和帝姬意图谋反,如今已将雍王捉拿入狱。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此事牵连甚广,明日在广恩寺,由魏太师、沈太宰、裴尚书令以及咱们司隶衙门共同会审雍王。”

    南宝衣落座。

    她推开雕花窗,注视着园林落雪,小脸不辨喜怒。

    二哥哥和帝姬真是会打算,他俩扛下所有罪名,却把唯一的希望留给她,让她在外面斡旋。

    他们就不怕她做不好?

    叫她以司隶身份参与会审,她如何狠得下心去审他?

    万一有个纰漏……

    他俩算是白牺牲了。

    南宝衣既生气,又心酸。

    两名老主簿面面相觑。

    他们再度拱手行礼:“大人?”

    “我知道了。”南宝衣不耐烦。

    两名主簿走后,南宝衣烦恼地翻开书卷。

    一会儿想着二哥哥在牢狱里是否会受到刑罚,一会儿想着帝姬是否平安抵达了万国寺。

    思来想去,她重重合上书卷,决定走一趟万国寺。

    ……

    万国寺。

    禅房清幽。

    窗格下放着一瓶梅花,枝桠横斜,平添冬日意趣。

    萧青阳在青帐中醒来。

    她坐起身,看见自己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禅房里弥漫着浅浅的佛香,却不见那个男人的踪影。

    她匆匆下榻,顾不得穿鞋梳头,沿着游廊转过佛寺宝殿,撑着一口气,着急地寻找南承易。

    “南家哥哥……”

    少女伤口崩裂,狼狈地摔倒在雪地里。

    一把纸伞倾过她的头顶。

    萧青阳缓缓回眸。

    年轻的僧人,穿鸦青色僧袍,撑一把白纸伞,容貌犹如松山积玉,正静静凝视着她。

    她哑声:“你果然舍不得叫我受委屈。”

    南承易沉默。

    雪地里的少女,裙裾铺散,露在外面的脚踝冻得通红。

    包扎好的伤口崩裂开,染红了新换上的衣裙。

    他放下纸伞,俯下身,既有耐心地抱起萧青阳。

    他轻声:“只是去厨房煮饭,你何必追出来?”

    萧青阳挽住他的脖颈。

    她注视着他流畅优美的下颌,小声:“我今日逃婚,是为了来见你。南承易,我喜欢你,想嫁给你。初见时就喜欢,后来更加的喜欢……

    “在南疆时,你看见那么肮脏的我,你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你抱着我的尸体四处求人,你放下少年游侠的尊严,你哭着去求你从前看不起的蛊师,你还把心脏给了我……”

    萧青阳抬手,轻轻抚上南承易清隽的面颊。

    她眼眶泛红,热泪晶莹:“南家哥哥,这辈子,我再也遇不到像你这样,拿命和尊严去爱我的郎君。”

    南承易抱着她。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了……

    他苦心孤诣瞒着她的事,她竟然知道了。

    他闭了闭眼,强自忍下满腔愧疚。

    萧青阳,她是那么骄傲桀骜的帝姬,他怎忍心叫她想起那些龌龊肮脏的往事?

    他爱慕的帝姬,就该娇蛮任性地活在世上。

    他情愿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她余生幸福,好好地嫁给世家郎君,好好地享受荣华富贵,别再念着他这个萍水相逢的薄情郎。

    他跨进禅房门槛,把少女轻轻放在竹榻上。

    他拂开少女额间碎发,哑声:“对不起……”

    萧青阳摇摇头。

    正欲说话,肚子里却传出一连串的叽咕声。

    她俏脸通红:“我,我有些饿了。”

    南承易笑了笑,体贴地端来搪瓷大碗。

    碗里盛着细白面条,散发出淡淡的葱香,诱人至极。

    萧青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游学的那些年,每次轮到你煮饭,你就只会煮面条,今儿我来看你,你又煮面条给我吃……”

    南承易在榻边坐了,用青竹筷子在面条底下翻出一只荷包蛋。

    他温声:“寺庙里面没有荤食,从后山窝里找到了一个野鸡蛋。尝尝?”

    萧青阳张开嘴:“那你喂我。”

    “多少岁了,还小孩子气。”

    南承易笑着,却还是喂她吃鸡蛋。

    萧青阳满足地吃着,一双丹凤眼始终紧紧盯着南承易。

    南承易挑眉:“一直看我作甚?可是觉得我僧人打扮,比当游侠时更加英俊潇洒?怪不得你爱我爱得不能自拔。”

    “呸,跟从前一样不要脸。”

    萧青阳没好气。

    吃了两口鸡蛋,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血液染红了手帕。

    她再也吃不下了。

    她小脸苍白,倚在南承易怀中,低声:“我只是害怕现在的欢喜,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境。我怕我闭上眼,就看不见你了。”

    南承易低头,认真地亲吻她的发顶。

    他眉目温柔:“这一次,再也不会离开你。”

    山脚下。

    一袭喜服的魏少谦,面无表情地骑在马背上。

    正红色的丝绸发带,在寒风中翻飞。

    郎君面目阴鸷,满心满眼都是嫉妒。

    他背后,是排列整齐的魏家军队。

    他们围在万国寺山脚下,往树林里泼了厚重的火油。

    魏少谦沉声:“玄渡和尚罔顾佛家戒律,勾搭帝姬,罪不容诛。放火烧山,给我把这对狗男女逼出来!”

    一声令下,火光冲天而起。

    上百年的松柏和古树皆都燃烧起来,动物们逃窜着奔向其他山头,绵绵火势,朝山寺蔓延而去,惊飞了一群群栖息的雅雀。

    魏少谦死死盯着山门方向。

    他特意在青石台阶上浇了避火的东西,只要她出来,她不会有事的……

    双手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连那缰绳也被血渍染红鲜红。

    男人眼眸泛红。

    只要她出来……

    只要她回头……

    他……

    依旧愿意娶她的。

    ……

    大雄宝殿巍峨端严。

    莲花宫灯高高悬起,在满殿洒落淡金色的光影。

    金身大佛微微倾斜,慈眉善目地俯瞰着殿中男女。

    帝姬妆容精致,却遮掩不住苍白失血的虚弱。

    名僧褪去袈裟,一袭锦袍衬得他俊美潇洒。

    今天没有迟到鸭

第242章 她又来入梦了

    宝殿冷冷清清,没有高堂,没有司仪,没有宾客。

    两截红色喜烛摆在香案前,是从禅房里找出来的,乃是上次山神娶亲时剩下的道具。

    一碟雪白的糯米糕上,用胭脂染了一点红,算是成亲时用的喜糕。

    满山都是熊熊烈火。

    寺庙逐渐陷入火海的囚笼。

    殿中,两人无声地拜堂。

    明明是简陋至极的婚礼,明明知道婚礼过后便是赴死的局,可他们仍旧面带欢喜,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萧青阳仰起头,满眼爱慕:“信女青阳,在佛祖面前立誓,此生愿做南家哥哥的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南承易凝视着她的眉眼:“弟子玄渡,无缘佛门,愿舍戒还俗,娶青阳为妻。永生永世,护她周全。”

    他抬手,抚上少女娇嫩的脸蛋。

    她仔细梳妆打扮过。

    容貌比游学时更加惊艳夺目,像是一轮灿烂的烈阳。

    指腹温柔地勾勒出她的眉眼,最后停顿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他曾朝思暮想……

    红绸委地。

    两人在宝殿中相拥,忘情地吻在一起。

    烈火如游龙,逐渐吞噬了这座巍峨端严的宝殿。

    ……

    山下。

    魏少谦死死盯着青石台阶。

    火焰已经包围了寺庙,可山门始终未曾打开。

    那个女人,没有出来……

    她竟然心甘情愿地赴死!

    他翻身下马,不管不顾地往山上冲。

    几名随从死死拦住他:“少主,使不得!”

    “火势这般大,您进山就是送死啊少主!”

    魏少谦睚眦欲裂,双目通红,发疯般厉声大吼:“萧青阳,你逃婚算什么本事,你躲在深山里算什么本事!你有种你出来啊你!”

    他挣开随从,发疯般往台阶上跑。

    “萧青阳!我不就是睡了你一个宫女嘛,我不就是用噩梦吓唬你嘛,你至于这般对我?!南承易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

    男人跑得太急。

    台阶生了湿滑的青苔,他狼狈地滚下几十级台阶,磕破了额头。

    阴鸷残酷的贵族郎君,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捏起拳头狠狠捶地,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声音逐渐变成哀求:“萧青阳,你出来啊你……我还等着与你拜堂……我请了那么多宾客,我还给你布置了闺房……”

    南宝衣策马而来。

    骏马停在山脚下,她呆呆注视着满山火焰。

    魏少谦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去。

    这魏家郎君,为了逼帝姬出来,竟然放火烧山!

    她翻身下马,本欲沿着台阶冲进寺庙,可是火势太大,逐渐焚毁了整条山路,根本进不了山。

    她退了回来,被烟火和灰尘呛得剧烈咳嗽,眼睛熏出泪水,几乎快要睁不开。

    她扶着马鞍,艰难地喘过气儿,才愤怒地一把揪住魏少谦的衣领:“你疯了是不是?!便是抓人,也不是你这样乱来的!”

    魏少谦推开她。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她死了……她竟这般厌恨我……”

    南宝衣气得心肝疼。

    她转向魏家军队:“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找水救火啊!”

    众人面面相觑,望向魏少谦。

    魏少谦只是喃喃低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南宝衣咬牙,取出司隶令牌:“纵火烧山,乃是大罪。你们是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家主子被判刑吗?!”

    军队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见自家主子毫无斗志糊里糊涂,再加上忌惮南宝衣的身份,思虑再三,只得纷纷去找水救火。

    四面八方一片混乱。

    山中宝塔坍塌。

    遍野燃烧的灰烬,被寒风吹拂漫天,像是折翼的火红色凤尾蝶,飘飘摇摇地落在南宝衣掌心。

    她合拢掌心,慢慢闭上眼。

    帝姬和五哥哥生还的几率有多大,她清楚。

    ……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明月楼。

    少女时期的帝姬,红衣猎猎,黑裤皂靴,梳利落高髻,咬牙切齿地登上雕花楼梯。

    “昨日剿匪,剿完之后就不知去向,留我一个人收拾残局,去官府报备!南承易,我若发现你偷偷跑来这里花天酒地,你给我等着!”

    她怒骂着,一脚踹开雅座槅扇。

    槅扇里欢爱的陌生男女惊慌失措,连忙抱成团。

    少女羞怒,一间接着一间雅座的找:“南承易,你给姑奶奶滚出来!”

    老鸨惊吓不轻,急忙跟在后面劝:“姑娘,姑娘——”

    “你让开!”

    萧青阳挣开老鸨的手,推开最大的一间雅座。

    酒香弥漫。

    十二名乐姬怀抱琵琶和各种乐器,正吹弹一曲《凤求凰》。

    穿轻纱水袖裙的舞姬,芙蓉花面,金粉饰肌,正旋身而舞。

    八幅山水洒金屏风奢贵风雅,横陈雅座。

    那出身富贵锦绣的少年游侠,跷着二郎腿躺在屏风下,枕着手臂,一手捏着青瓷小酒盏,微醺的眉眼清隽潇洒。

    他饮尽杯中酒,一派自在逍遥地浅吟低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南承易!”

    萧青阳暴怒。

    她冲过去,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我鞍前马后的忙碌,你却跑来这里潇洒快活,你对得起我!”

    少女的气场太过强势。

    雅座里的姑娘们只当是夫妇吵架,年轻的新妇追到花楼打骂不争气的夫君,因此生怕惹祸上身,不敢多待,急忙退了出去。

    南承易喝得半醉。

    嗅到熟悉的风雪浅香,他睁开醉眼,恍惚中瞧见了那个红衣飒沓风风火火的小帝姬。

    她又来入梦了。

    少年弯唇,大掌揽住萧青阳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青竹编织的垫子上。

    指腹揉上少女白嫩冷艳的脸蛋。

    他暧昧地凑到她耳畔:“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少年喝了青杏酒。

    唇齿之间,蕴着青杏特有的酸甜。

    呼吸时的酒劲儿,绵柔醇厚,鼻息间的热气弥散在萧青阳的耳根,令她悄悄涨红了小脸。

    明明没有喝酒,她却莫名泛上醉意。

    细白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

    南承易垂着眼睫,密密绵绵的吻,落在她的耳根和粉颈间。

    他喘息着,如同梦境中做过无数次那般,熟稔地解开少女的衣裙。

第242章 提审萧道衍

    满怀娇软甜香。

    少女的嘤咛声,犹如一捧冰雪,融化了青杏烈酒勾起的欲念。

    这种真实感,是梦境中绝不曾出现过的。

    南承易眯着眼,突然酒醒大半。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心虚地瞟一眼被他强势按在青竹编织垫子上的少女,她俏脸通红,丹凤眼里藏着盈盈水光,是被欺负了的模样。

    少年的心头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那求而不得朝思暮想的欲念,催着他将她占有。

    可是……

    没办法做下去。

    她已有未婚夫。

    若他夺了她的清白,将来她大婚,会被夫君嫌弃吧?

    他不愿做小人。

    难言的失落漫上心头。

    南承易闭上眼,假装醉酒倒地不醒。

    萧青阳捂着红袍,满脸羞红地坐起身。

    她紧紧盯着状似沉醉不醒的少年,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

    “登徒子……”

    她小声。

    只是丹凤眼里,却并无嗔怪。

    青山几重,一轮金乌正从群山高处坠落。

    官道蜿蜒。

    少年少女并肩骑马,悠闲地朝夕阳走去。

    少女红袍猎猎,抬起马鞭指着前方:“翻过这些山,就是南疆地界。听说那里遭逢大旱,很多难民流离失所。南承易,咱们去那里行侠仗义好不好?”

    少年负剑,腰间挂着酒葫芦。

    他瞟了眼少女白嫩冷艳的侧脸,懒洋洋道:“随便啊。”

    “你这人忒讨厌。”

    “我明明纵着你,怎的又惹你生气了?”南承易不悦,“话说回来,我送你的红豆金钗,你为何不戴?”

    “不喜欢!”

    “你送的明珠我也不喜欢,我打算拿去当了换酒喝。”

    “你敢!”

    官道上,马蹄扬起滚滚尘埃。

    少女策马,暴躁地去追打少年。

    金乌西坠。

    当时只道是寻常。

    ……

    隆冬苦寒,黑夜弥漫。

    九重宫阙千灯万盏,游廊里的灯火宛如游龙,朝翊坤宫蜿蜒而去。

    寝殿。

    沈姜身穿雪白中衣,端坐在妆镜台前,正慢慢卸下耳坠。

    菱花铜镜中的面容冷艳端庄。

    她抬手抚上眼尾。

    青阳眼里的倔强,与她年轻时如出一辙……

    女官进来,恭敬跪地,声音略有些颤抖:“启禀娘娘,宫外传来消息,青阳帝姬和南承易,一起葬身万国寺火海。”

    沈姜面无表情。

    戴着暗金色甲套的尾指,却难以自抑地抖了抖。

    良久,她淡淡“嗯”了声。

    她垂眸,卸下六根葱长的金色甲套。

    玉白的手轻抚过妆镜台上的锦盒,她轻轻掀开,锦盒里铺着暗红鹅绒,一柄锋利贵重的宝剑,静静躺在里面。

    女官小声:“娘娘备给青阳帝姬的大婚礼物,怕是无缘送出去了。娘娘分明是在意帝姬的,可您为何——”

    接收到铜镜中阴冷的眼神,女官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奴婢多嘴。”

    沈姜合拢锦盒。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道:“把这锦盒,送去她的坟冢前。”

    “喏。”

    沈姜起身,赤脚踏出寝宫。

    她站在殿檐下,仰头注视天穹。

    圆月如轮。

    寒风将她的宽袖和中裙吹得翻转鼓起,她漂亮的丹凤眼中,呈现出些许茫然。

    她闭上眼。

    纤长的睫毛,在冷风中轻颤。

    再度睁开时,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毫无感情。

    她低声:“本宫没错。二十年饮冰,本宫要他尝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本宫要颠覆他的王朝!”

    ……

    晨起时,南宝衣看见府邸挂满白绸。

    白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二房那边隐隐传来悲怆欲绝的哭声。

    她揉了揉泛着青黑的眼圈。

    余味抱着斗篷跟出来,轻声道:“您一夜没睡,今日还要赶赴广恩寺参与提审,着实辛苦。”

    她仔细为南宝衣系上斗篷。

    曦光幽微。

    少女穿玄黑色刺绣龙首鱼纹官袍,革带军靴,高挑的身段令她看起来格外挺拔纤瘦,黑丝带束起高高的马尾,一朵白色绢花绑在马尾上,为她减轻了几分肃杀感。

    她拢了拢斗篷,吩咐道:“你去一趟雍王府,把阿弱抱到咱们府上,你来亲自照顾。二哥哥入狱,他孤零零待在王府,若是乳娘偷懒耍滑,大冬天的得多受罪。”

    余味点点头:“奴婢记下了。”

    寒风吹落了枝头的几朵梅花。

    隔着高墙,南宝衣隐隐听见了二伯母的哭声。

    世上最痛苦的事,大约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她强忍泪意,毅然踏上了去广恩寺的路。

    广恩寺坐落在皇城西南角,名为寺,实际是一座黝黑的高塔,专门用来关押朝廷重犯。

    广恩寺右边临着金吾卫衙署,左边临着斗兽场。

    附近街道赌坊众多,民居里住着的也大多是三教九流、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

    南宝衣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小厮。

    她望了眼黑底金字的匾额,“广恩寺”三个楷书犹如铁画银钩,格外端严肃穆。

    她深深呼吸,踏了进去。

    公堂里,端坐着白衣胜雪的小郎君。

    沈议潮翻着卷宗,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她,淡淡道:“我父亲今日身体抱恙,由我代他提审萧道衍。魏太师和裴尚书令还没到,你先坐。”

    南宝衣面无表情:“他在何处?”

    沈议潮垂眸,继续翻看卷宗:“过会儿就见到了,着急什么?今日四方提审,若有三方判他死刑,那便是死刑。若只有两方,那么可以从宽处置——”

    南宝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一宿没睡,她双眼遍布红血丝。

    她咬牙低声:“想想在锦官城时,他是如何待你的!”

    外面传来骚动。

    是魏太师和裴尚书令到了。

    南宝衣松开沈议潮,深深盯了他一眼,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沈议潮漠然地整了整衣冠。

    落座后,魏太师、裴尚书令和沈议潮各自寒暄,完全把南宝衣晾在旁边。

    寒门出来的官员,还是个女官,自然不配与他们说话。

    南宝衣等得不耐烦,屈指叩了叩沉黑的桌案:“各位大人,早膳吃了什么这种话,就不必拿到这里讨论了吧?”

    魏太师生得大腹便便,含笑看她一眼,宣布审问开始。

    狱卒押着人穿过黑暗的甬道,铁链拖动的声音,由远而近。

    南宝衣紧张地盯着入口。

    她紧紧捏着细白的双拳,指甲生生将掌心掐出细小月牙。

    周末愉快呀

第242章 萧弈眉目温柔

    狱卒推开门扉。

    被带进来的男人,穿玄色常服,如其他朝廷重犯般戴着手铐,虽是囚犯,容色却一如往昔俊美夺目,像是芝兰玉树般照亮了晦暗的大堂。

    他没有受苦,南宝衣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萧弈身份特殊,所以哪怕如今沦为阶下囚,也依旧有资格坐在堂中,狱卒甚至体贴地为他奉上一盏热香茶。

    南宝衣看着他漫不经心品茶的模样,在心底暗暗骂了几句娘。

    这厮自个儿在广恩寺逍遥,却叫她在外面往来奔走……

    她忍下不满,淡淡道:“可以开始审问了。”

    魏太师主审,率先拍响惊堂木。

    沈议潮拿起状书,咬字清楚地诵读起来。

    伙同青阳帝姬逼宫……

    劫掠罪犯……

    擅闯城门……

    挑衅金吾卫……

    桩桩件件,都往窃国谋反上面靠。

    诵读完,已是一刻钟之后。

    沈议潮放下状书,端起茶盏喝了两口。

    魏太师点点头,望向萧弈:“敢问雍王,状书上所述,是否属实?”

    萧弈哂笑:“本王若说并不属实,太师信否?”

    “自然是不信的。”魏太师笑着捋了捋胡须,目光格外阴冷残酷,“有金吾卫和翊坤宫所有命妇作为人证,谋逆之罪,板上钉钉。老夫忠君爱国,两袖清风,恨不能为家国肝脑涂地,最见不得有人造反逼宫。老夫以为,雍王当死。”

    他从竹筒里抽出一支签文,挥袖,掷到萧弈脚边。

    签文上,用金鼎文镌刻着“死”字。

    魏太师仍是笑着的:“老夫已作出判决,三位大人,请?”

    南宝衣的丹凤眼黑白分明,静静望向沈议潮。

    九死一生。

    唯一的转机,大约在沈议潮这里。

    如果他判不死,那么二哥哥定能安然无恙。

    沈议潮把玩着茶盏,似是沉吟不决。

    魏太师附耳轻声:“女婿,楚楚在翊坤宫是如何受伤的,不需要老夫赘述吧?你若放过他,楚楚恐怕要与你生嫌隙。”

    沈议潮注视着萧弈。

    昨日,楚楚是哭哭啼啼回家的。

    满身都是血,大夫包扎的时候,她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她伏在他怀里,柔柔弱弱地求他做主。

    她多疼啊。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萧弈。

    他视他为表哥,在南越时曾为他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可他却连一点儿脸面都不肯为楚楚留。

    沈议潮神情凉薄:“在南越时,就曾与殿下说过,等回到长安,我依旧会效忠皇姑母。殿下,看来你我终究殊途。”

    签文掷落在地。

    “死”字的金鼎文,呈现出冰冷的质感。

    南宝衣双手笼在袖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沈议潮。

    对方侧脸冷峻,只淡然地垂眸翻看卷宗。

    他的白衣一尘不染,雪白的发带衬的他玉树芳华,清隽潇洒。

    而他的口吻,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沈家的小郎君……

    曾在锦官城,与他们谈笑风生的沈家小郎君……

    南宝衣沉默着,从签筒里抽出签文。

    绿头青竹签,清楚地刻着“生”字。

    她郑重地将签文排在桌案上:“我要雍王,生。”

    她看了眼裴尚书令。

    如今唯一的期望,只能是这个陌生的官员。

    她哑声:“雍王擅闯宫门是事实,劫掠青阳帝姬也是事实。可雍王未曾对命妇贵女下手,也未曾杀害沈议绝,更未曾引起任何动乱。他只想成全亲妹妹,他只想让他的妹妹在临死前,得到一点点幸福。如果人之常情也能被判做死罪,那么敢问诸位大人,置人伦纲常于何地?”

    魏太师捻着胡须,冷笑:“南大人怎么有脸跟老夫提人伦纲常?青阳帝姬逃我魏家婚事,跟一个和尚苟且私通。这种贱妇,也配提人伦纲常?!裴大人,如何审判,你应当心中有数。”

    南宝衣也看着裴慕安。

    年近四十的尚书令,出身世家名门,却始终未曾娶妻纳妾。

    整日沉迷炼丹求仙,是高官中的一朵奇葩。

    因为长期服食药散,容貌俊美不输萧煜,又因为一手行楷是天下闻名的孤绝清冷,所以比寻常贵公子更添几分岁月沉淀后的风雅气度。

    他放下茶盏,淡然地看一眼萧弈。

    他惋惜道:“当年皇太子容貌气度冠绝长安,没想到雍王殿下更加风姿卓绝,举世无双。这般姿容,若是就这么死了,当真可惜。”

    他挽起织金宝相花的袖口,探出肌色如玉的手,从签筒中挑出一支绿头青竹签。

    魏太师拧眉:“裴慕安!”

    裴慕安温文尔雅:“魏太师固然与皇后娘娘交好,却从不曾了解过皇后娘娘。青阳帝姬刚殁,娘娘定然经受不住再失一子的痛苦。”

    话音落地,他将竹签排在南宝衣的竹签旁。

    一锤定音。

    南宝衣悬着的心,悄悄放了下去。

    两支生,两支死。

    二哥哥至少不会被判处死刑了。

    究竟如何处置,得经过商讨再做安排。

    魏太师等人相继离开,去街上用午膳。

    南宝衣坐到萧弈身旁。

    大堂两侧燃着一排排高低起伏的灯火,高塔里阴冷潮湿,挂在墙壁上的黝黑刑具更显恐怖。

    她摸了摸萧弈腕间的枷锁,小声道:“疼不疼?”

    萧弈注视着她。

    小姑娘穿龙首鱼纹官袍,用黑色丝带扎着高高的马尾,小脸雪白坚韧,瞳孔黑白分明,像是能勇敢地扛起一切灾厄。

    她已不再是当年锦官城里,那个娇弱笨拙的南家娇娇。

    她是值得信任的。

    他薄唇含笑:“不疼。”

    “骗人。”南宝衣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腕子,“都磨出血了,还说不疼……”

    萧弈眉目温柔。

    小姑娘满眼都是心疼,细白温软的指尖触在他的伤口上,像是浸润在温暖的春水之中,他一点儿也不疼。

    她难过地噘着嘴,唇瓣嫣红如花瓣。

    是这冷清黝黑的广恩寺高塔里,唯一的暖色。

    看了片刻,他慢慢收回视线:“再有半个月,就是世家品评的日子。南家若想位列世家,得和其他世家交好。镇国公府和周家我已打过招呼,剩下的,得看南娇娇自己的本事。”

第242章 给他的刑罚

    南宝衣垂着头。

    她知道,这厮定然早已安排好入狱之后的一切。

    她甚至怀疑,连这趟入狱,都是他故意安排的。

    她终究对朝堂政治了解得不够深,看不明白他和沈姜的博弈。

    大堂寂静,跳跃的烛火哔啵作响。

    过了很久,萧弈突然道:“去投靠沈姜。”

    南宝衣吃惊:“什么?!”

    萧弈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打消了南宝衣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想法。

    她咬住下唇,想起了昨日宫门外,二哥哥的话。

    ——你是最干净的一张牌。

    也就是说,二哥哥和青阳帝姬把她从逼宫的事情里面摘出来,只是为了把她干干净净地送到沈姜身边。

    天枢的势力无法渗透皇宫。

    他们,要她去当沈皇后身边的眼线。

    她摇头:“沈皇后不会信我。”

    萧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拿我当礼物。”

    “二哥哥——”

    萧弈握着她的手,倏然收紧,阻拦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

    他的凤眼深邃漆黑,藏着胸有成竹的算计。

    四目相对。

    南宝衣不忍,倔强地别开苍白的小脸。

    萧弈凑到她耳畔:“别心软。想推翻一个王朝,想叫这天下改头换面,非流血不能完成。南娇娇,能够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掌权者,没有谁是心软之人。非但对敌人不能心软,对自己,更加不能心软。”

    南宝衣眼眶泛红,难过地看着他。

    他风轻云淡:“至于我为何自愿入狱……萧子重即将归京,立太子一事,势必会被提上日程。南娇娇,我今日不入狱,他日沈姜依旧会找借口将我贬为庶人甚至杀了我,以便给萧子重让路。明白吗?”

    南宝衣抓着袍摆的手紧了又紧。

    她终于认命般垂下睫毛,闷声道:“我知道了……”

    两人还没用午膳。

    南宝衣打开余味早上给她准备的食盒。

    食盒里盛着花糕,排列得整齐精致。

    她拿起一只杏酪,喂到萧弈唇边:“余味亲手做的,比外面酒楼卖的味道还要好,尝尝?”

    萧弈嫌弃。

    又是甜不兮兮的东西,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然而小姑娘眉眼温软,他舍不得拒绝。

    他低头,轻轻咬了小口。

    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好吃吗?”

    他点点头:“挺好吃的,跟你一样甜。”

    “二哥哥,这般境地,就不要再说情话了吧?”

    “那不成。便是刀架在脖子上,该说也是一样要说的。”

    南宝衣气短。

    想起前世,他被两百万大军围困,依旧能够巍然不动地坐在军帐,安静地擦拭她的骨灰坛,絮絮地对着坛子倾诉念想,她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午后。

    魏太师要求判处萧弈流放南疆之刑,沈议潮附和。

    南宝衣提议道:“与其流放千里,不如贬为庶人。萧道衍并非庸人,如果他在南疆煽动百姓自立为王,那么魏太师和沈小郎君是否担得起后果?毕竟,他可是有谋反前科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那对翁婿一时无言。

    魏太师胖胖的手掌心,盘着两枚核桃。

    他笑眯眯的,到底不肯轻易放过萧弈,温声道:“既然南大人认定萧道衍会谋反,老夫以为,不如判处他在广恩寺监禁终身。”

    “那不成。”

    南宝衣反对。

    监禁终身,想暗中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她微笑:“听闻当年雍武帝,曾在斗兽场做过奴隶。如今斗兽场重开,不如也将萧道衍送进去。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三个男人都有些吃惊。

    去斗兽场当奴隶,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

    不是说南家五姑娘,爱萧道衍爱得难以自拔吗?

    怎么如此狠心?!

    南宝衣起身,负着手在萧弈身旁转了一圈:“众所周知,萧道衍是我看中的男人。你们判他监禁终身,我如何与他再续前缘?三位大人不妨卖我一个面子,罚他去斗兽场当奴隶。

    “明日,我会花重金买下斗兽场,届时我便是他的主人。他若敢谋反,我南家同罪。以我南家满门做担保,皇后娘娘能放心,满朝文武都能放心。而我自己,也能如愿得到他。”

    少女侃侃而谈。

    那自信的姿态,那霸道的气场,那跋扈的豪横,简直宛如第二位沈皇后!

    她也确实字字在理。

    魏太师琢磨着,与其让萧道衍在广恩寺被监禁终身,确实不如让他去斗兽场充当奴隶来得解气。

    他很开心这个提议,因此率先同意。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南宝衣悄悄松了口气。

    ……

    解决完萧弈的事,南宝衣不出意外地被沈姜召见。

    她径直入宫。

    隔着珠帘,她恭敬地单膝跪地:“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姜坐在妆镜台前,漫不经心道:“你进来。”

    南宝衣踏进珠帘。

    沈姜递给她一把玉梳子:“为本宫梳头。”

    南宝衣不卑不亢,认真地为她梳起长发。

    沈姜盯着镜中的少女,声音慵懒:“怎么,如此羞辱阿衍,是想拿他当礼物,投靠本宫?”

    少女坦坦荡荡:“是。”

    沈姜笑了:“阿衍和青阳把你从宫变中摘出去,为的就是把你安排在本宫身边当奸细,本宫心知肚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你也好意思说投靠本宫?”

    “世家品评在即,南家若想位列世家,就得投靠娘娘。”南宝衣很有耐心地为她梳头,“更何况,把二哥哥贬为奴隶,他就是臣的私有物,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与臣共享他。皇后娘娘,臣很清楚,投靠您,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说着话,缓缓抬起眼睫:“听闻娘娘年轻时,曾亲自率领千军万马横扫诸国。娘娘这般疑虑,可是因为年纪渐长,心性胆怯,所以不敢收下微臣?”

    沈姜把玩着金步摇。

    镜中少女眉目坚定,这副倔强神情,与年轻时的她竟有三分相像。

    沈姜笑出了声。

    她道:“自打本宫掌权以来,就允许女子为官。可惜二十年来,没有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大胆。南宝衣,本宫赏识你,愿意吃你的激将法。你想投靠本宫,本宫允了。南家想位列上品,可以。但是,你得帮本宫做一件事,来证明你的忠心。”

    南宝衣放下玉梳子。

    她拱手:“当万死不辞。”

第242章 洗干净给她送过来

    从皇宫出来时,正是黄昏。

    南宝衣跨上骏马。

    夕阳洒落在她娇美的侧颜上,睫影拉出冷清的扇形弧度,衬着玄黑色官袍,平添肃杀。

    周聆书和唐骁等在宫外,好奇问道:“皇后娘娘与你说了什么?”

    南宝衣紧紧攥着缰绳。

    迎面而来的冬风,略有些刺骨。

    她轻声道:“让我去抓温家余孽。”

    周聆书和唐骁对视一眼,面露震惊。

    南宝衣垂着眼帘:“她说,温家虽然满门被抄,却还有个小女儿被藏匿在长安城中……她让我去抓她。”

    温家,是皇嫂嫂的娘家。

    本是钟鸣鼎食之家,却因为追随皇太子,被沈皇后下令满门抄斩。

    南宝衣想着皇嫂嫂对她的好,想着温家小女被抓之后可能会有的下场,她无论如何也催不动骏马。

    周聆书低声:“是温知凝吗?”

    南宝衣点点头:“是。沈皇后说,她被温家的故旧门生救下,如今就藏身在西南鹿巷。”

    周聆书脸色难看。

    他纠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骁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讲啊,吊人胃口算怎么回事?”

    “你们也知道,三皇子萧子重即将归京的消息吧?当年温家鼎盛,温大人官拜大司徒,皇太子和温彤订婚,三皇子是和温知凝订婚的……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周聆书结结巴巴,“所以我,我觉得咱们掺和温家的事,不是,不是什么好事……”

    气氛逐渐诡异。

    抓,还是不抓,这是个问题。

    弄不好,里外都不是人。

    半晌,唐骁一拍大腿:“抓!”

    他嚷嚷:“沈皇后早就知道温知凝的藏身之处,咱们司隶衙门不抓,也会有金吾卫去抓。温知凝落在咱们手上,说不定还能落个好。若是落在金吾卫手上……”

    南宝衣咬牙:“那就抓!”

    ……

    南宝衣扪心自问,一生行事,从未像今日这般蛮横凶恶。

    把温知凝从鹿巷搜出来时,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容貌与皇嫂嫂有三分相像。

    穿象牙白交领小袄,搭配绿罗裙,小脸苍白如雪,杏子眼蒙着一层水雾,怯生生看着马背上的自己,像是一枝不堪风露的桃花。

    南宝衣为难:“你——”

    “大人!”

    温知凝猛然跪了下去。

    泪珠滚落,她仰起小脸:“我温家没有造反,我温家世代忠烈,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肃清朝堂,端正社稷。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代替爹娘,向天子讨个公道,证我温家满门清白!求大人明鉴!”

    她以头磕地。

    她的脊背是笔直的,柔弱却很坚韧,像是不会轻易折断的藤蔓。

    额头重重撞破,血液在青砖上蔓延。

    南宝衣心头俱颤。

    她根本受不起温家妹妹这一跪!

    然而温家是否谋反,终究不是她负责的案子。

    她只得板着脸:“带回去。”

    衙役立刻抓住温知凝,将她押进了囚车。

    小姑娘蜷缩在囚车角落,面对未知的命运,紧紧抱着双膝,像是受惊的幼兽。

    穿过市井时,围观百姓数不胜数。

    南宝衣骑在马上,听见他们指指点点:

    “温家那么好的人家,也能被朝廷认成反贼,真是天大的笑话!”

    “温家免费开办私塾,我家三个儿子,都是托温家的福才能读书识字!我不信温家老爷会谋反,更不信皇太子殿下会谋反!”

    “可怜温家就剩这么个独苗苗,也要被朝廷抓回去,造孽哟!”

    “呸,朝廷走狗!”

    “……”

    他们之中有义愤填膺的人,已经开始唾骂司隶衙门。

    南宝衣咬着唇儿。

    她也是娇养长大的姑娘,一向脸皮薄,从没有被人戳着脊梁骨辱骂过,偏偏骂的还是事实,她连反唇相讥都做不到……

    不知道是谁带头,朝衙役们扔来白菜叶子。

    一枚鸡蛋重重磕在南宝衣的脑袋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捂住砸疼的地方。

    眼看百姓逐渐失控,她只得拔剑威胁:“你们是要造反吗?!”

    嘈杂的人群,被一嗓子吼得安静下来。

    那马背上的少女,容貌娇美,却凛冽凶恶。

    像是沈皇后放出来的恶狗。

    百姓们虽然缄默,却忍不住面露愤慨。

    南宝衣收剑入鞘。

    她心一横,决定恶人当到底。

    她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高声道:“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捉拿叛贼家眷。你们辱骂我,便是辱骂皇后娘娘。你们是想跟朝廷作对,还是想跟金吾卫作对?!谁敢再骂,皇后娘娘绝不饶恕!”

    当恶人归当恶人,但也要给沈皇后拉一波仇恨才成。

    百姓们群情激愤。

    可是摄于金吾卫的威势,他们并不敢张嘴怒骂。

    因为南宝衣这番话,果然又暗暗把仇恨迁到了沈姜头上。

    周聆书悄悄对南宝衣竖起大拇指。

    南宝衣一夹马肚:“回衙门!”

    回到官署,却见沈议绝已经等在这里。

    他淡淡道:“娘娘有旨,温知凝由金吾卫处置。”

    南宝衣怔了怔。

    才投靠沈姜,她自知不能做出反水的事。

    于是她淡淡道:“听闻温姑娘和三殿下曾订过亲事,想来三殿下对她是有几分怜惜的。沈将军,你可别做错了事。”

    沈议绝没有搭理她。

    金吾卫拉上囚车,径直走了。

    周聆书气得跺脚:“这叫什么事?!”

    南宝衣目送他们远去,喃喃道:“沈皇后,是在考验我对她的忠诚。想来,算是通过考验了吧?”

    夜色如泼墨,笼罩了长安城。

    她揉了揉太阳穴:“今日便散了吧。”

    她还得去一趟斗兽场。

    ……

    南家别的没有,就是金银财宝堆积如山。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那座斗兽场就被南家花重金买下。

    南宝衣踏进斗兽场的高阁雅座,管事们屁颠屁颠儿地跟在后面。

    “给新主子请安了!南家大郎君说,这座斗兽场送给您玩乐,如今已是挂在了您的名下。虽然咱们夜间不开张,但您若是有什么想看的节目,只管点来,我等竭诚为您效劳!”

    雅座奢贵清幽。

    南宝衣两天一夜未曾合眼。

    她靠在屏风后的贵妃榻上,阖着眼睛道:“把他带过来……”

    强撑到现在,她说完就睡着了。

    管事们面面相觑。

    把他带过来?

    把谁带过来?

    为首的大管事一拍大腿:“我懂了!新主子定然是打算宠幸奴隶,以前不也有贵妇人跑来这里找乐子吗?走走走,咱们去挑几个容色好的,洗干净给她送过来!”

    ,

第242章 唯恐弄坏了他的小娇娘

    雅座里熏着甜甜的安神香,织纱屏风描绘淡金山水,将六角琉璃灯的光过滤得清幽恬静。

    南宝衣睡得酣香,子夜刚过,就补足了精神。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声音有些沙哑:“水。”

    管事的卑躬屈膝守在贵妃榻前,闻言,连忙呈上一盏香茶。

    他注视着南宝衣喝茶,笑眯眯道:“主子,您要的人给您找来了,您看看是否满意?”

    南宝衣抬头。

    侍女撤掉了屏风。

    十八个壮汉站在雅座里,衣衫尽解,露出健硕的腰身和胸膛。

    见她望过来,他们纷纷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示自己阳刚的力量。

    南宝衣沉默半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是作甚?”

    管事眉飞色舞:“我懂的!您不就是想找人伺候嘛,这是小人亲自为您精挑细选出来的男宠,您看您是一天宠幸一个,还是大家一起上?小人以为,一起上兴许热闹些!”

    南宝衣险些喷出一口茶。

    她抬袖擦了擦嘴角,不敢置信地盯向管事。

    管事害羞地别过脸:“您要是嫌弃他们粗鲁,小人倒也愿意亲自侍奉您。只是,小人尚还是清白之身——”

    “打住!”

    南宝衣炸毛。

    她咬牙:“我不要他们,也不要你。我要萧道衍,去把萧道衍给我带过来!”

    管事疑惑:“萧道衍?”

    被贬黜到斗兽场的奴隶,有钟鸣鼎食的达官显贵,也有名闻天下的俊杰才子,更有为非作恶的亡命之徒。

    当他们来到这里时,他们就都失去了原本的姓名,只以编号代替。

    南宝衣不耐烦:“就是今天新来的那个。”

    “哦!”管事恍然,赞叹地朝南宝衣竖起大拇指,“主子好眼力,那家伙可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看就知道那方面十分伟岸了得——”

    “快去!”

    南宝衣耳根通红,踹了他一脚。

    什么人啊这是!

    管事屁颠颠儿地走后,她的肚子发出一连串叽咕声。

    她揉了揉饿瘪的肚子,这才想起还没吃晚膳。

    她抱起盛满精致点心的高脚瓷盘,拿起香喷喷软糯糯的百香糕,饿得一口一个。

    萧弈踏进来时,看见他家的小姑娘双颊鼓鼓,像是小松鼠般使劲儿嚼着食物,噎得直翻白眼。

    他挑眉上前,递了一盏温茶给她。

    南宝衣喝完茶,终于顺了气,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打量萧弈。

    他束着凌乱的马尾,黑色衫子敞开,胸肌健硕,腰身劲窄。

    穿一条破旧的皂裤,裤脚卷起一截,露出赤着的小腿腹和双脚,脚踝上戴着厚重的枷锁,是防止囚犯逃跑用的。

    她惊异:“大冷天,你就只穿这点衣裳?”

    “无妨。”

    萧弈伸手,替她擦去唇边沾着的百香糕碎屑。

    指尖顺着她的面颊游走,最后落在额头一处泛红的磕伤上。

    小姑娘肌色如白玉,这处磕伤显得十分明显。

    他眯了眯眼:“谁干的?”

    南宝衣摸了摸伤口,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被人砸鸡蛋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弈眸色沉沉。

    安静了很久,他道:“还有个办法,不必娇娇受苦,就可以叫天下改头换面。”

    “不可以!”

    南宝衣想都没想,立刻阻止。

    她知道他的办法是什么。

    他想回南越,召集五十万兵马,挥师大雍。

    他是沙场上的战神,若是不管不顾放手去博,当然可以打败沈姜。

    可是前世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他的五十万兵马,到最后只剩下寥寥百骑,天枢甚至全军覆没。

    那样血流成河的战争,她不想要。

    她不知道世上是否有因果报应,但她想为前世杀戮成瘾的二哥哥,多积攒一点福报。

    她仰着小脸,丹凤眼亮晶晶的:“我从未做过恶人,对我来说,当个大权在握的佞臣,未尝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二哥哥,你放心,我今后定然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被人欺负的。”

    前世,二哥哥明明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却被抹黑了名声。

    如今他曾尝过的滋味儿,她也要完完整整地品尝一遍。

    可她心甘情愿。

    萧弈的大掌,轻轻摩挲少女的脸蛋。

    她说得那么轻松,可他清楚,她将扛上怎样的压力。

    他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是我不好。说好了娶你以后,就好好保护你,让你做萧家的小娇娘,如今却又让你抛头露面,与恶狼周旋……这辈子,我欠南娇娇太多了。”

    南宝衣扶住他的肩。

    她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颌和唇角。

    丹凤眼明亮如星辰,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二哥哥,我心甘情愿呀!”

    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前世她那么刁蛮任性,是她欠他一场花好月圆。

    烛火哔啵。

    金丝绣芙蓉帐幔低垂。

    少女衣衫半解,玄黑色官袍堆叠在腰间,更显肤色如雪。

    束发的丝带被抽去,垂散的青丝衬得她人比花娇,最是妩媚。

    戴着镣铐的男人,倾身而来。

    深沉的黑夜是他的眼眸。

    他浅浅品尝试探,唯恐弄坏了他的小娇娘。

    少女眼睫湿润:“疼……”

    “太久没弄的缘故。”

    萧弈忍得难受,额头薄薄一层细汗,温柔而又耐心地亲吻她的眉眼,哄她放松。

    窗外落了细雪。

    至东方破晓,萧弈独自坐在榻前。

    他回眸,小姑娘睡得很香,唇瓣在激烈时被咬破,一丝凝固的嫣红血渍衬出别样的秾艳。

    他沉默着,替她拢了拢锦被。

    权力的博弈一旦开始,双方谁也没有叫停的资格。

    否则,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而他,把所有赌注压在了南娇娇身上。

    他俯首,吻去她唇上血渍,在她耳畔呢喃:“前路,会很难吧?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

    长安落雪。

    沈姜赤脚站在暖殿窗前,俯瞰着参差错落的九重宫阙。

    女官在她身后细细禀报:“眼线回报,南大人并没有特别优待雍王殿下。虽然昨夜召幸了一次,可是今晨雍王殿下从雅座出来时,仍旧戴着镣铐,被关进了奴隶居住的囚牢。”

    沈姜抬手,在琉璃窗的水雾上,落下缓缓一笔。

    女官沉吟片刻,怀疑道:“娘娘,南大人真的是诚心投靠您吗?奴婢担心她对您不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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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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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