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她对萧弈的欲念,浑然不觉
萧弈往外走,她们家姑娘死死扒着人家大腿不放!
她们家姑娘衣衫不整、小脸潮红,鸦青长发散落在地,里衣系带同样散开,藕荷色的主腰勾勒出纤细曲线,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
活像是被糟蹋之后的样子。
“南宝衣,松手!”
萧弈被围观,心里那个恼。
这些侍女,定要以为他是禽兽不如的人。
传出去,他又要被南家祖母骂。
南宝衣醉眼迷蒙,抬起泛红如花瓣的丹凤眼:“你弄完我,你就不要我了吗?”
以余味为首的一众侍女:“……”
目光诡异。
“弄”这个字,就很意味深长了。
她们抬起清亮亮的眼眸,纷纷好奇又鄙夷地望向萧弈。
她们姑娘才刚十五岁,新姑爷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禽兽啊!
萧弈耳尖滚烫,耳根泛红。
他不是,他没有!
他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朝屋外走。
南宝衣抱他大腿抱得可紧了,后半个身子几乎是在地毯上拖行,拖着拖着,她就哭了起来。
萧弈实在没办法。
他蹲下来,替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南宝衣跪坐到地毯上,认真地扯落里衣。
萧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少女的檀发浓密乌黑,打着卷儿垂落在地,灯火下宛如墨笔细细勾勒,像是写意画般风雅美丽。
她宽大洁白的衬裙散落满地,腰肢纤细凝白不盈一握,不知掐折起来是和滋味儿,藕荷色主腰半解半挂着,呈现出的弧度十分美好娇嫩,像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萧弈为她擦泪的指尖,顿在半空之中。
浑身的血,像是被烧沸,翻滚奔腾得厉害。
因为过于压抑,他的眼瞳漫上猩红,薄唇的弧度极尽冷峻自持。
他声音嘶哑:“南娇娇……”
南宝衣对他的欲念,浑然不觉。
她抬手,将满头青丝撩拨到背后,把一切美好都呈现在萧弈眼前。
她认真:“我美吗?”
萧弈抿唇。
少女跪坐在灯火里,似遮似掩,像是话本里勾人的巫山神女。
芙蓉香扑面而来,她眼眸含笑多情,仿佛下一瞬就会将他带进她编织的梦境里,在巫山的**之中与他共赴极乐。
他心心念念惦记的小娇娘,怎能不美呢?
他一早就知道的。
他喉结滚动,低声:“美。”
南宝衣吃吃地笑。
她捧着小脸,得意歪头:“我拿脑子换的!”
萧弈:“……”
看出来了。
他强忍着欲念奔出寝屋,在除夕夜的风雪中躺了很久,才终于驱逐掉那股子热意。
可是闭眼之间,仍是她娇美的模样……
……
新年伊始,朝闻院在手忙脚乱中迎来了正月初一。
南家才在盛京城站稳脚跟,因为是南越首富,再加上与靖王府成了亲家,因此前来交际的人家多如牛毛,富商豪绅、世家权贵络绎不绝,各种礼物如流水般进进出出。
这样的热闹,至上元节才稍作停歇。
上元节黄昏,南宝衣端坐在妆镜台前梳妆。
她和萧弈约好了,今夜要一起去观凤台看灯会。
南宝珠坐在窗畔,整理桌上的信笺和请帖,忍不住埋怨:“来了盛京城,我要交际的姑娘比锦官城还要多。姐姐妹妹的,我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彼此也没几分真心,偏偏还要亲亲热热地姐姐长妹妹短……”
南宝衣拿螺子黛细细描眉:“听二伯母说,正月间不少家族想要求娶小堂姐?”
“是啊。”南宝珠翻着花贴,“可我一个也不爱——诶,这个人好烦,隔三差五就给我送请帖,我都被他缠得不敢出门了!”
“谁呀?”
“叫,宋鸣。据说是宋丞相的长子,如今在吏部当差,官至侍郎。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年纪比我大了一轮,膝下还有个儿子。”
南宝衣点点头,暗道那确实不是良配。
她佩戴上宝石珠钗,回眸望向南宝珠:“小堂姐今夜真的不出门游玩?”
南宝珠摇摇头:“府里花园有灯会,我懒惰,就不出门啦。你回来时,替我带观凤台的美食和花灯。”
自打除夕宫宴结束之后,她出门游玩了两三回,却回回都能碰到宋侍郎,就好像是那个男人在时时监视她。
她很不喜欢这样。
南宝衣起身走到她跟前,玩闹般捏住她的小脸。
她道:“小堂姐生得美,像是一颗莹润生辉的东珠。上元节仕女出游吃茶,是难得肆意游玩的机会,你独自闷在府里,多么没趣儿?再者,二哥哥过来接我,说不定还会带上宁晚舟呢。算算日子,你和他好久没见面了。”
宁晚舟央求萧弈,帮他找个能锻炼自己能力的地方。
萧弈把他调去了大理寺当差,他虽然才十五岁,事情却办得有模有样,除了总是冷着一张脸,在大理寺风评极好。
她提起宁晚舟,南宝珠表情略有些不自在。
那孩子,在大理寺当了几个月的差,每个月都按时把俸禄送到她手上,让她替他保管。
虽然俸禄不多,可是……
每当她从他手上接过那袋子银钱,心里面总是怪怪的。
仿佛她与他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
“小堂姐?”
南宝衣提醒。
南宝珠回过神,道:“那我便与你一道出门游玩吧。”
有二哥的侍卫保护,料想那宋侍郎近不了她的身。
南宝衣笑眯眯的帮她梳妆打扮。
登上马车时,却没见宁晚舟的身影。
萧弈看一眼南宝珠,淡淡道:“上元夜盛京城万人空巷,为防止火灾和扒手、人贩子,他被抽调去维护市井秩序了。”
南宝珠摇着团扇,神情更不自在了。
维护秩序就维护秩序呗,告诉她做什么?
她又不稀罕见他!
马车行驶到观凤台外,就无法再继续前进。
观凤湖人山人海,比七夕那时更加的热闹。
南宝衣踏下马车,但见华灯宝炬,月色花光,水天明透,画舫如织,湖畔还有表演说书、吞剑、杂剧、唱曲儿、猴戏、魔术等等艺人,惹得百姓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热闹程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她看得眼花缭乱,又听见街头传来哄笑声。
她望去。
街头山棚燃着巨烛和走马灯,灯罩上绘制着狱户故事,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漆黑阴森的刑具。
以宁晚舟为首的衙役吏卒,押着十几名囚犯,每一位囚犯背后都竖着纸板,字字清晰地写着他们或故意纵火,或强抢仕女钗饰,或对女子耍流氓等等罪行。
第237章 她跪在原地:请帮殿下一回
南宝衣看得稀罕:“那又是做什么?”
萧弈道:“上元夜盛京城万人空巷,官府特意在热闹的地方设置道场,让牢狱里的囚犯假扮盗贼、淫棍,书写他们的罪名,再让京兆尹当众宣布对他们的惩罚,用以警示世人。”
南宝衣轻摇团扇,眼睛里藏着盈盈浅笑。
她知道的,上元夜京城狂欢,即使是深闺仕女,也可以打扮艳丽,走上街头通宵达旦地玩耍。
官府这般行径,能震慑住一些潜在的犯人,警告他们休想趁着人多,偷盗财物、觊觎美色。
也是告诉出来游玩的姑娘,尽管打扮明艳,尽管放肆游玩,官府会保护你们的!
她弯着丹凤眼:“这是二哥哥想出来的主意吧?”
萧弈笑而不语。
那厢,宁晚舟注意到他们,腰间挎着刀走了过来。
十五岁的少年,个头已经比南宝珠还要高。
他看着南宝珠,坦言:“姐姐今夜打扮的很好看。”
这话有些逾越规矩。
南宝珠偷眼瞟向自己妹妹,瞧见她掩扇偷笑。
她脸颊涨红,不自然地别过小脸:“我打扮的好不好看,还需要你来点评?难道我平时就不好看了?”
宁晚舟邪肆挑眉:“姐姐平日里当然也很美。姐姐,长官刚刚给我们今夜当差的每人发了一吊钱,我请姐姐吃宵夜去?”
说完,大胆地牵住南宝珠的手,
南宝珠惊住:“宁晚舟,你还有没有规矩!”
可是少年牵着她的手,牵得那么紧,她根本挣不开。
半推半就的,她被宁晚舟拐走吃宵夜去了。
南宝衣羡慕:“二哥哥,我也想吃宵夜。”
萧弈把她带到观凤台月老庙,月老庙对面有许多卖吃食的摊贩。
两人在八仙桌前坐了,萧弈叫小二上两碗芝麻汤圆。
等待的功夫,南宝衣瞧见不远处有卖百兽面具和糖人的,欢喜道:“二哥哥,我去买面具和糖人,你等着我!”
她行动力一向很强。
萧弈一个字儿都来不及说,小姑娘已经窜进人群之中。
他沉默地捏了捏眉心,示意十言带暗卫跟上保护。
南宝衣买了两根琥珀色糖人。
正要去买百兽面具,忽然有人从背后牵住她的衣袖。
她回眸。
穿浅色袄裙的少女,容貌普通,周身漾着书香气,静静立在花灯下,脸上全无笑意,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南宝衣握着糖人转身,好奇:“宋姑娘?”
宋柔朝她福了一礼,低声道:“能否劳烦郡主,随我走一趟太子府?太子殿下……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南宝衣沉默。
看宋柔这样子,就知道太子被废的这段时间,她定然照顾在侧。
她迟疑:“我与太子殿下交情不深,贸然去探望他——”
“殿下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宋柔沉声,“殿下卧病不起,郡主却在这里吃喝玩乐,你心中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南宝衣:“……”
她还真没有。
又不是她撺掇楚怀南逼宫夺位的,凭什么怪罪到她头上!
她舔了两口糖人,眼见着宋柔几乎要哭出声,终于心软些许。
楚怀南被废为庶人,宋柔却对他不离不弃,也算是真性情了。
她道:“那好吧,只是我要去告诉二哥哥一声。”
“萧弈和顾崇山联手,害惨了殿下!他妒忌殿下,他不会允许你去太子府探望殿下。”宋柔眼圈泛红,抬袖擦泪,“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你何至于这般小心翼翼?!”
南宝衣挑了挑眉。
她递了一块手帕给宋柔擦泪:“领路吧。”
反正二哥哥定然派了暗卫保护她,倒也不怕出事。
太子府距离观凤湖大约两刻钟的车程。
马车停稳后,南宝衣踩着凳子下车,元和街家家热闹,府邸宅院挂满了一排排红灯笼。
太子府却格外寂静。
匾额早已被摘去,因为无人打扫,府邸门前积雪厚重,石狮子旁满是落叶,毫无新年气象。
宋柔推开府门。
南宝衣没见过太子府从前是什么模样,但现在的府邸,荒草丛生,假山黢黑,就连彩漆游廊都黯然无光。
几盏幽白灯笼在寒风中轻曳。
隐隐绰绰的哭声从宅院深处传出来,宛如鬼魅。
宋柔边走边道:“今日是上元节,却也是先皇后的祭日。那些哭泣的人,都是从前在宫里伺候先皇后的老人。”
行至主屋前,槅扇紧闭,灯火微弱。
宋柔推开槅扇,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穿过次间,南宝衣瞧见青帐挽起,楚怀南穿着单薄的寝衣躺在榻上,长发垂落在枕巾旁,昔日温润如玉的面庞犹如苍白金纸。
他消瘦许多。
程载惜捧着药碗坐在榻边,哭得十分厉害。
她抬头望向宋柔,哽咽:“宋姐姐,药喂不进去了……喂多少,都会从殿下的嘴角流出来……殿下是不是不行了?”
宋柔瞬间面色惨白。
程载惜注意到南宝衣,满是泪珠的脸立刻扭曲起来。
她放下药碗,冲上来就要给南宝衣一巴掌!
南宝衣避开。
程载惜撞到圆桌上,腹部疼得她龇牙咧嘴,于是愤恨地转身瞪南宝衣:“贱人,你害了我一家还不够,你又来谋害太子殿下!南宝衣,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就是个红颜祸水!”
宋柔冷冷盯向她:“郡主是我请回来的,你闭嘴。”
她训完程载惜,对南宝衣道:“殿下如今药石无医,我寻思着他是在意你的,若是你亲自喂药,他兴许会愿意喝。还请郡主帮忙。”
说完,端起药碗,认真地呈到南宝衣面前。
南宝衣很是嫌弃。
她平日是很乐于助人的,可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跑到不相熟的男人府里,给他喂药呢?
更何况程载惜还劈头盖脸把她臭骂一顿。
她又不是贱得慌,干嘛还要帮她!
宋柔见她无动于衷地吃糖人,心头一横,忽然端着药碗跪了下去。
她将药碗高高举过头顶:“请郡主帮忙!”
南宝衣惊得赶紧避开。
她笼着眉尖:“宋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想折我的寿是不是?”
宋柔脊背挺直地跪在原地,泪水盈面:“请郡主,帮殿下一回!”
南宝衣心尖尖儿都在颤。
第237章 在家门口,被权臣大人摁着亲
恰在这时,一只海东青飞进了寝屋。
它落在床头,收拢羽翼,好奇地歪头打量楚怀南。
南宝衣想起了楚怀南从前的邀请。
他总请她来太子府看鸟,还说他的海东青很喜欢吃鸡腿。
想来,那只被他常常挂在嘴边的海东青,就是这一只了。
南宝衣看看楚怀南和宋柔,又看看海东青,终究没办法拒绝。
她接过药碗,小声道:“提前说好,我只帮你们这一回啊。我又不是大夫,喂药这种事,你们不成,难道换了我就能成吗?”
她碎碎念着,在榻边坐了。
舀起一勺药,隔着很远,她就嗅到了清苦的药味儿。
怪难闻的。
她把勺子硬戳进楚怀南嘴里。
宋柔:“……”
程载惜:“……”
且不说药汁有没有喂进去,就这样戳,会戳伤太子殿下吧?!
程载惜正要呵斥,楚怀南虚弱地咳嗽几声,醒了。
他脆弱地睁开眼,瞧见南宝衣,不禁扯起嘴角微笑。
他声音极轻:“嘴里被勺子戳得生疼,因此醒了来。睁眼之前,我想着府里的侍妾们皆都温婉贤淑,大约只有小郡主才会如此鲁莽。睁开眼,果然是你……”
他眉目温柔。
南宝衣却浑身不自在。
她把药碗递给宋柔,讪讪道:“殿下既然醒了——”
“我知道,你来一趟,不容易。”楚怀南牵住她的袖角,“若是萧弈苛责你,你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头上。他能禁锢你的人,却无法禁锢你的心。小郡主,我知道你远远地恋慕我,我就满足了。”
南宝衣浑身寒毛倒竖。
她拂开楚怀南的手,正儿八经:“你别胡说啊,我何曾恋慕过你!你你你,你好好养病吧,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楚怀南支撑着坐起。
他目送南宝衣火急火燎地奔出寝屋,俊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
过了很久,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轻声道:“我知道的,娇娇她是害怕隔墙有耳,因此不敢对我表露心迹。若我能东山再起,若我能东山再起……”
宋柔在榻边坐了,舀起一勺药喂到他唇边:“南充容为您求情,不就是为了把您留在盛京城,让您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殿下养好身体,江山也好,美人也好,才能有追逐的机会不是?”
楚怀南微微颔首,神情坚定。
……
南宝衣急吼吼地回到观凤台月老庙,萧弈仍旧坐在摊位上。
八仙桌上摆着两碗汤圆,他那碗已经吃光了,她的却分毫微动,因为她离开的时间太长,那碗汤圆连热气儿都没了。
她心虚落座,轻咳一声,笑道:“肚子有些不舒服,因此去的时间久了些。”
萧弈睨她一眼,哂笑:“肚子不舒服,却跑到太子府去解决……”
南宝衣更加心虚:“太子府的茅房比较豪华嘛。”
豪华……
萧弈嘴角抽了抽。
他见南宝衣舀起汤圆,抬手阻止:“这碗凉了,真吃坏肚子,是不是还要再跑一趟太子府?”
说着,叫小二重新煮一碗。
南宝衣眨了眨眼。
二哥哥知道她偷偷去太子府,竟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他是信任她的啊。
南宝衣乖乖吃热汤圆时,萧弈拿了那碗冷却的汤圆,毫不囫囵地吃了起来,许是幼时吃过苦,他如今虽过得豪奢,但一惯见不得食物浪费。
南宝衣吃了两三颗汤圆,拿帕子擦擦小嘴:“太过甜腻,不吃啦。”
萧弈拿过她的碗,毫不避讳地吃完了剩下的汤圆。
吃罢,他给南宝衣买了一盏走马灯,两人便沿着巷弄,慢悠悠地往锦程街方向走。
今夜上元,城中没有宵禁。
一路穿街过巷,家家户户门前都燃着灯,红红的爆竹碎屑和积雪扫落在墙根,离观凤湖越远,巷弄越是寂静。
行至锦程街。
南宝衣提着走马灯,看她和萧弈在地面的影子,小声道:“二哥哥,如今已是正月,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嫁给你啦。”
萧弈挑眉而笑。
南宝衣仰头看他,丹凤眼又清亮又认真:“祖母说,过了上元节,我就不能见你了,要等到咱们大婚那日才能见面。否则,会不吉利的。”
萧弈想了想,道:“那我忍着不来找你。”
他说“忍着”,南宝衣便痴痴地笑起来。
终于走到南家府邸前。
夜空忽然落了细雪。
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将细雪照得迷离绝美。
南宝衣踏上台阶,回眸看萧弈:“二哥哥,我进府啦?”
萧弈负手立在台阶下。
他眼中的小姑娘,手提灯盏,娇美动人,已是十五岁的年纪。
笼火将她淡粉色的袄裙晕染开温柔光泽,恰似她眉宇间的清丽。
他喉结滚动,一想到要等两个多月才能见她,便有些忍不住。
他登上台阶。
他挑起她的下颌,迫着她仰起头,又俯身浅浅地吻她的唇。
他爱极了她的味道……
大雪渐盛。
府邸门前,萧弈将心爱的小娇娘抵在朱漆廊柱上,渐渐吻得忘情。
南宝衣喘息着,手里的走马灯滚落在地也浑然不顾,细白小手勾住男人的狐裘,周身渐渐泛起一股热……
就在这时——
“我的天!”
对门突然传来惊呼。
火光骤然亮起,将半座锦程街都照得亮如白昼。
萧弈和南宝衣慢吞吞望去。
对面朱漆府门不知几时被打开的,程府和南府的两家人,目瞪口呆地站在程家府门口,怔愣地盯着他俩。
“哦哟我的天!”南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捂着眼睛拍着大腿直呼,“我们就是去程大人家里坐会儿,你俩这是干什么,啊,你俩这是干什么?!”
南老夫人敲了他一拐杖:“住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咋地?!”
程叶柔劝道:“今夜上元,年轻人肆意玩乐,也没什么要紧。”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南宝衣紧紧揪着萧弈的衣袖,羞耻得无法抬头。
她和权臣大人亲嘴,被看见了!
被谁看见都好,怎么偏偏就被这么多长辈看见!
还是在自己家门口,被权臣大人摁着亲……
她明日还如何有脸去松鹤院请安呀!
萧弈把南宝衣护在身后,宽大的黑色狐裘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第237章 弈生衣世:大婚(1)
“别怕。”
他轻声。
南宝衣垂着通红的小脸,只默默揪着他的衣袖。
萧弈磊落地站在府邸前。
笼火照耀在他的面庞上,看起来当真是金相玉质,黑色狐裘更衬得他气度高华,挑眉的神态极尽斯文凛贵,仿佛刚刚把人家府里的小娇娘摁在门口亲的登徒子,不是他。
他微微颔首:“祖母。”
南老夫人:“……”
这声祖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喊出口的。
她这张老脸,都替他臊得慌。
萧弈淡淡道:“刚与娇娇逛过观凤湖,特意送她回府就寝。若是诸位没事,我们就回朝闻院了。”
他俯身拾起走马灯。
他牵住南宝衣的手,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正儿八经地踏进府邸。
南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游廊里,简直无话可说。
南广手都在抖,指着府门骂道:“这萧弈,脸皮忒厚了!”
程叶柔没好气:“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南老夫人揉了揉额角。
罢了,晚辈的事,她是真的管不动了。
只愿萧弈能待她的娇娇儿好些……
南宝衣被萧弈送到朝闻院门口,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萧弈把走马灯递到她手上,俯身亲了亲她的脸蛋,直视她的双眼:“哥哥走了?”
南宝衣点点头,丹凤眼里藏着些许不舍。
萧弈不禁弯唇而笑。
小姑娘好乖,叫他心疼。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又亲了亲她的眉心和两边脸蛋,最后郑重地吻了吻她红润润的唇。
凝视她良久,他忍不住露齿笑,眼睛里满是独属于少年的朝气和爱慕,认真承诺:“五十二天后,哥哥八抬大轿来娶你。”
南宝衣抱着走马灯,软软地笑了。
也是傻傻的露齿笑。
她使劲儿点点头。
萧弈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去。
穿过花径,他走几步便回一次头,小姑娘俏生生立在花灯的光影之中,凝视他时的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
空气里弥漫着雪水和梅花的清香。
萧弈走到前院,终于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藏满了欢喜,还有即将娶到心上人的骄傲与满足。
把小娇娘娶到身边,才能心安呀。
往来路过的丫鬟小厮,纷纷面露惊恐。
他们自幼在南府长大,伺候了多年,从没见过二公子笑得这么奔放,怪瘆人的!
另一边。
南宝衣抱着灯笼,晕乎乎往闺房走。
明明是踩青砖上,可是她的双腿软绵绵的,仿佛是踩在了云端。
嘴角始终上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时不时低头娇笑颊飞红晕,宛如喝了两盅果酒。
不看路的结果就是,跨进闺房时,被门槛狠狠绊倒在地。
走马灯从怀里摔出去,漂亮的琉璃罩子彻底摔碎。
“我的小祖宗!”
荷叶惊恐地奔进来,急忙把她扶起,仔细检查过她的膝盖和双手:“膝盖可有摔伤?手掌没摁到琉璃碎片吧?”
南宝衣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样惊恐:“我的脸可有伤着?”
荷叶:“……”
她家小姐疯魔了。
得知面颊无碍,南宝衣松了口气。
她笑眯眯坐到绣墩上,看侍女们收拾地面狼藉,神态很是快活:“荷叶呀,再过五十二天,我就要嫁给二哥哥啦。”
荷叶也笑:“奴婢很为小姐高兴。”
南宝衣认真地翻开黄历。
大婚的那天,被她特意折起一角,很容易就翻到了。
她眼如新月,爱惜地抚了抚日期。
五十二天,一个季节都还没有走完。
明明不算漫长,可她数着日子,觉得竟有些难捱。
日子一天天暖和。
虽然南宝衣迫不及待地盼望出嫁,但是当日子一天天临近时,少女心中又生出浓浓的舍不得。
嫁人,是姑娘家一生之中多么重要的事情呀。
若是嫁的远了,回一趟娘家,坐马车都得坐上两个月。
虽然她嫁得近,但离别之情并不逊于远嫁的姑娘。
南宝衣抱着黄历本子,又是欢喜又是愁,春夜里甚至悄悄落了几场泪,情之所切,令荷叶和其他丫鬟都生出怜惜的心。
南家本就是做蜀锦生意的。
所以老夫人不肯让萧弈订制嫁衣,早在一年前就吩亲自咐绣娘制作嫁衣,拿过来给南宝衣试的时候,只在松紧上略作修改。
整件嫁衣巧夺天工,流光溢彩,无论是谁见了都称赞不已。
凤冠是萧弈派人送过来的。
南宝衣和荷叶等人围在圆桌边,目瞪口呆地盯着凤冠。
凤冠是用纯金雕琢而成,手艺精致,满缀珠玉,极尽豪奢铺张,只是放在那里就已经熠熠生辉,造型全然只讲究华美高贵,丝毫不在意用料多少。
“乖乖,”荷叶连碰都不敢碰那顶凤冠,脸上满是惊叹,“这是真正的价值连城啊!小姐,您要把一座城戴在头上!”
云袖却有些担忧:“只怕凤冠太沉,会压坏小姐的脖颈。”
南宝衣已经试过凤冠。
她一向喜欢这种亮晶晶的珠玉黄金之物,甜甜笑道:“这么贵重的凤冠,多好看呀,我便是拼死也要戴在头上的。”
云袖无话可说。
主仆正盯着凤冠欣赏,余味领着两名嬷嬷进来。
她福了一礼,笑道:“郡主,这位是王嬷嬷,刚从皇宫出来不久,熟知宫廷礼节、王府规矩,乃是老夫人特意为您聘请的,今后您嫁到靖王府,她也会跟随左右,帮您排忧解难。这位是桂嬷嬷,是靖王妃送过来的,是靖王府的老人,也是专门伺候您的。”
南宝衣:“……”
一看这两个嬷嬷的面相,就知道不好招惹。
沉默良久,她求道:“余味,我可以不要她们吗?”
“这……”余味为难,“姑娘嫁人,身边总得有一两个嬷嬷跟着才好,您怎么能不要呢?”
新嫁娘脸皮薄,为人处世的经验也不足。
指望小丫鬟提点,能提点出什么东西来?
娘家人又不在身边,只能派一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在新嫁娘旁边指点,凡事商量着来,一则不怕操持中馈时手生出现纰漏,二则不怕被侍妾欺负上头,多好呀。
第238章 弈生衣世:大婚(2)
南宝衣看余味表情,就知道这两个嬷嬷无法退货。
她不悦:“那让她们在院子里伺候,不许进我的屋子。”
余味无奈:“郡主,她们是管事的嬷嬷……”
“好吧好吧。”南宝衣摆摆手,“你看着安排。”
她压根儿不想被老嬷嬷管束。
她嫁去靖王府,院子里只要余味、尝心、荷叶、云袖四个大丫鬟,就足够用了,跟着陪嫁过去的小丫鬟也有上百人,根本就不稀罕老嬷嬷陪嫁……
余味又叮嘱道:“郡主,二夫人和三夫人,让您用罢晚膳之后,去一趟她们房里,说是有话要与你说。”
南宝衣点点头,应下了。
用罢晚膳,她独自去见二伯母和程姨。
程姨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婢女,二伯母神神秘秘地取出一本册子。
南宝衣一见那册子,立刻就不淡定了。
这玩意儿她上辈子也见过。
嫁给程德语之前,她二伯母就特意找她,要给她仔仔细细地讲解册子里的东西。
她几乎能回想起来,二伯母说过的每句话。
像是印证她的回忆,江氏笑眯眯道:“娇娇,你可知你二伯,这些年为何不纳侍妾,不收通房?”
南宝衣暗道,二伯母您出身镖局,身手那般彪悍,二伯敢纳通房,您不得打断他的腿?
但是她面上很配合,甜甜笑道:“都是因为二伯母持家有方,温柔贤淑,令二伯对您情根深种的缘故。”
“这只是其一。”江氏笑得合不拢嘴,把册子塞进南宝衣手里,“都是因为二伯母学会了这本册子里的所有姿势,所以你二伯父才如此爱我。夫妻融洽和睦的原因里,彼此情意占了一半,闺中情趣则占了另一半。”
南宝衣翻开册子。
果然是熟悉的配方。
她小脸微红,羞怯道:“二伯母,我会带回去仔细研究的。”
程叶柔抚了抚她的细背,打量过她的娇躯,不禁担忧:“娇娇才十五岁,虽然已经及笄,却还是年幼了些。你二伯母教你的事,暂时不必着急。等个一年半载,再行闺中之事也是无妨的,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她好温柔。
南宝衣感动地点点头:“谢谢程姨,娇娇记下了。”
南宝衣走后,侍女进来挑亮灯盏。
江氏悠闲喝茶,揶揄笑道:“说什么等个一年半载,你猜咱们的新姑爷等不等得了?我与你赌五千两银子,不出三天,保管咱们娇娇儿下不来床。”
程叶柔掩唇轻笑。
笑罢,她温声道:“赌便赌。他若是真心喜欢咱们娇娇,也该怜惜着些。你们总说他不好,不知为何,我倒是格外信他,他定然会顾及娇娇身体的。”
江氏忽然低笑。
程叶柔好奇:“你笑什么?”
江氏笑得满面通红:“萧弈生得高大,又是习武之人,也不知那活儿如何……咱们娇娇,若能专宠,倒是个有福气的。”
程叶柔也跟着笑:“就怕小姑娘吃不消。”
她们人至中年,不像年轻姑娘那么容易害臊。
虽然在晚辈面前端着架子,但私底下,也会说些荤话打趣逗乐。
她们对南宝衣和萧弈的新婚之夜浮想联翩时,南宝衣独自揣着春宫册,靠在扶栏上。
她捧住滚烫的面颊,想再看看那册子,却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纠结了半晌,她按捺住好奇,决定新婚之夜与萧弈一起看。
想来,权臣大人也未曾看过这方面的东西。
她可以教教他。
被她念叨的男人,正端坐在靖王妃房里。
靖王妃数落不停:“我总说商户女不好,你偏是不听。你娶了这种女人,将来若是回大雍继承皇位,你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萧弈慢悠悠品着茶:“姨母请我来此,只是为了说这些?”
靖王妃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
静默良久,她流露出一副无奈宠溺的姿态:“罢了,你非要娶她,我也不好说什么。我虽然爱你如亲骨肉,可谁让你不把我当亲娘呢?明日大婚,今晚让祝瑶侍奉你,她被我调教得极好,会教你闺中之事。”
祝瑶垂着头,羞羞怯怯地从靖王妃背后走出来。
她今夜特意打扮过,淡粉纱裙似遮似掩,肌肤白皙,身段窈窕。
抬眸时杏眼多情,灯火下格外妩媚。
萧弈低笑。
半晌,他道:“这般佳丽,给我岂不是浪费?姨母既然看重祝瑶,不妨把她送给靖王爷,也好帮你争宠,与你做一对好姐妹。”
靖王妃猛然捏紧手帕,怒声:“萧弈,我可都是为你好!”
萧弈懒得再与她说话。
他站起身,不羁地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靖王妃气得心肝疼!
她猛然把花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逆子,逆子!”
祝瑶神情黯然。
她抬手摸了摸猩红湿润的眼圈,弯腰为靖王妃拣拾茶盏碎片,柔声道:“娘娘别生气,世子爷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与世子妃情投意合,一时间容不下奴婢也是有的……”
靖王妃心疼地拉起她。
她温柔道:“本妃在靖王府待了许多年,身边也只有你信得过。你放心,我不会叫弈儿亏待你。等他厌倦了新妇,本妃定然让他纳你为妾。你是个听话乖巧的,由你照顾弈儿,本妃才能安心。”
这厢,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另一边,萧弈刚踏进院子,就有小婢过来禀报,说是桐姑娘请。
萧弈抬眉,望向掩映在葱茏草木中的小绣楼。
萧弈踏上绣楼。
纸屏风依旧横陈寝屋,隐隐绰绰倒映出穿着禅衣、披散头发的女子,她明明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却因为太过思念亡夫,平日里不食荤菜,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瘦,连显怀都未曾。
她正在修剪一束花枝。
她温声道:“明日南小娘子进门,是大喜的日子。可惜小郎无人疼爱,许多事,都没有长辈教你。你只专注读书和功名,平日里太过正经,在如何疼惜娘子方面,怕也是不懂的。”
萧弈跪坐着,挑了挑眉,并不言语。
温彤垂下眼睫,羞赧地从矮案底下抽出一本图册。
第238章 弈生衣世:大婚(3)
她将图册从屏风底下推出去。
一直推到萧弈面前。
她声音不大自然:“我,我托人从市井里买来的……你且带回去看着,若是看不懂,可以拿去请教你的同僚和朋友,你,你也别怕丢人,每个郎君都有头一回的。”
萧弈捧起图册。
那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懂。
皇嫂此举,纯粹是多余。
但他心里仍旧泛着暖意,低低应答:“我记着了,多谢嫂嫂。”
他从小绣楼出来,行至主屋,却见檐下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沈议潮白衣胜雪,白皙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姿态俊美飘逸。
对视良久,沈议潮晦涩道:“当真要娶她?”
“娶。”
“娶了她,你就无法登上帝位。娶了她,你就无法坐拥江山。如此,也要娶?”
“娶。”
“不后悔?”
“不后悔。”
沈议潮终于无话可说。
他从宽袖里取出一只锦盒:“我身无分文,只有从小戴到大的那两枚日月星辰戒指,稍微值点钱。我拿去当了,买了一只婴儿佩戴的长命金锁。若你们今后有了子嗣,可以给他戴着玩。权当大婚贺礼。”
萧弈接过锦盒。
打开来,小金锁精致玲珑,是纯金锻造。
他道:“多谢。”
沈议潮摆摆手,将脸转向园林:“沈家亏欠你们,良多。”
他敬重姑母,也很敬重太子表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姑母会诛杀太子表哥!
他……
无法接受!
沈议潮闭了闭眼,又道:“我如今性命捏在你手上,我会为你效力。可是如果将来回到长安,我依旧会是沈家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萧弈不以为意:“今朝有酒今朝醉。”
沈议潮释怀地笑了一下:“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迎亲,我与你一道。”
……
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春夜幽凉,窗棂支开,浅浅的花香顺着夜风送进寝屋,在青帐里弥漫开甜意,对萧弈和南宝衣而言,今夜无疑是难眠的一晚。
终于捱到次日。
五更天刚过不久,鸡还没打鸣呢,南宝衣才将睡了两个时辰,就被余味兢兢业业地唤了起来。
整座南府灯火通明,朝闻院的侍女们进进出出,个个儿面带喜色。
热水烧好了。
南宝衣被丫鬟伺候着,仔细沐身更衣,又端坐在妆镜台前梳妆。
为她梳妆的罗娘子,是盛京城梳妆手艺最好的娘子,专门给大户人家新嫁娘梳妆打扮的。
她称赞道:“郡主真是我见过的所有新嫁娘里,最美貌的一位!肌肤吹弹可破,小脸粉嫩光洁,便是没有敷粉涂朱,也十分光彩照人!红妆过后,更加的雍容美艳,今日的宾客都有眼福了!”
南宝衣注视着铜镜。
铜镜略显浑浊,可是映照出的姑娘,真真如芙蓉照水。
丹凤眼清润莹澈,弯起来时,像是点亮了整个寝屋。
她示意荷叶给罗娘子赏钱,娇嗔:“罗娘子嘴巴比蜜还甜,给别的新嫁娘梳妆时,想来也是这番说辞。”
“那哪儿能啊!郡主殊色倾城,不止我这般认为,这屋里的人,谁不称赞郡主美貌?”
南宝衣被她逗笑。
老夫人携着南家的女眷们进来,瞧见端坐在妆镜台前的少女,惊艳过后,便是浓浓的不舍。
老人家搂着南宝衣,正要开口与她说说话,泪珠却先流了出来。
她透过泪眼凝视南宝衣,哽咽:“我的娇娇儿,已是大姑娘了……”
她一哭,南宝衣的泪意便也漫了上来。
少女扑在老人怀里:“祖母……”
江氏和程叶柔情不自禁地擦起眼泪。
南宝珠坐在旁边哭,嗔怪道:“早知今日如此,我去年就该想法子嫁出去得了!省得留在府里送娇娇出嫁,平白伤心……”
一屋子的女眷,都哭了起来。
江氏擦去眼泪,急忙劝道:“母亲,迎亲的队伍就要到了,娇娇可不能哭,哭花了妆,要给人笑话的。”
“是了。”老夫人急忙抬起手绢,小心翼翼为宝贝孙女揩拭泪水,温声叮嘱她,“嫁到别人家,与待在自己家终究是不一样的。凡事与萧弈商量着来,不可恃宠生娇,也不可让他欺负你。若能举案齐眉自是最好,若是将来彼此生了怨气,娇娇过不下去,只管回家来。家里人,这辈子都会宠着娇娇……”
话到最后,老人家已是哽咽不能语。
宠了这么多年的小宝贝啊,怎么舍得让她去别人家里吃苦。
她真想她的娇娇儿一辈子都长不大,不必忍受婆媳煎熬,不必经历怀胎十月的痛苦,不必为任何男人患得患失。
她真想她的娇娇儿,一辈子都是被捧在掌心的小姑娘……
南宝衣哭得几度喘不上气。
在这一刻,竟生出不嫁人的冲动。
祖母疼惜她,她又何尝不想一辈子陪伴在祖母膝下呢?
闺房里乱成一片。
余味焦急地跨进门槛,高声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府门外了!催妆曲也唱了起来,郡主,该要准备出嫁了!”
闺房里顿时更加混乱。
南宝珠哭哭啼啼地捧来一面团扇:“娇娇……你可一定要记得,时常回府探望我……我会一直盼着你的!”
“我记着!”
南宝衣认真应下。
她接过团扇。
金柄刺绣并蒂莲花的团扇,扇柄垂落长长的金丝流苏,极尽奢华。
南越盛京与大雍离的很近,受大雍国风影响,贵族新娘出阁时,常常会使用团扇遮面,须得等到洞房花烛夜,宾客们都散了,与夫君相对时,才会放下团扇露出花容,称之为“却扇礼”。
催妆曲渐渐近了。
爆竹声跟着响起,是催促新娘梳妆出阁的催妆炮。
长辈们都去了前院招待宾客,年轻的姑娘们以南宝珠和程一墨为首,守在闺房里陪伴南宝衣,顺便也要难一难新郎官,不叫他轻而易举就接走新嫁娘。
南宝衣乖乖仰起头,由罗娘子帮忙补妆。
南宝珠和程一墨等年轻姑娘走到屋外,紧张地翘首张望,很快就瞧见迎亲的公子们过来了。
都是鲜衣怒马的盛京权贵子弟,个个儿皮相俊俏。
可是最吸引姑娘家注意的,却是那位世子爷。
第238章 弈生衣世:大婚(4)
萧弈身姿高大挺拔,穿一袭宽袖绛纱袍,腰系金玉带,头戴蟒金冠,气度冷峻高华,面容英俊如烈阳,狭长的丹凤眼难得勾勒着浅笑,比春日阳光还要多情,只是看人一眼,就叫姑娘家脸红心跳。
贵族少女们忍不住在心中惋叹。
这般俊美高贵的世子爷,竟然便宜了南家娇娘!
可是一想到南宝衣那副殊色倾城的姿容,她们倒也能释怀。
檐下,南宝珠朗声道:“我妹妹自幼娇养,不会叫你轻而易举地接走。二哥,开门封可有准备好?我们姐妹众多,你若是少了谁的,今儿就接不走娇娇啦!”
贵族少女们笑嘻嘻地跟着附和。
萧弈自然是有备而来。
他瞥向姜岁寒。
姜岁寒提着个精致的竹篮子,笑眯眯地晃了晃篮子里面的红封:“一早就准备好了!”
南宝珠拿到红封,迫不及待地拆开。
她愣了愣。
这红封里,竟然包着两千两银票!
不只是她愣住,其他女孩儿们也惊呆了!
两千两银票,对世家权贵而言也不算一笔小数目,萧弈竟然包这样大的红封!
他疯了吧!
“仅靠红封,可接不走娇娇。”程一墨不为金钱所动,勇敢地站了出来,“听闻世子爷才学过人,我这里有几个对子,想请教请教世子爷。”
南宝珠和其他少女,连忙为程一墨鼓掌。
对面,白衣胜雪的沈议潮站了出来,淡然抬手作请:“请赐教。”
程一墨眼眸微转,笑道:“凤落梧桐梧落凤。”
众人跟着绞尽脑汁,开始琢磨下联。
沈议潮顷刻间就有了下联,朗声道:“珠联璧合壁连珠。”
这对子十分的吉利,很映衬今日大婚。
男方这边皆都喜气洋洋地鼓掌喝彩:“好!对得好!”
程一墨沉吟:“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沈议潮不假思索:“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喝彩声更加鼎沸。
程一墨敬佩拱手:“沈公子大才,小女子甘拜下风!”
南宝珠噘嘴:“程姐姐,你这就不行啦?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得为难点才好!”
“我来。”
始终抱臂靠在槅扇上的寒烟凉,含笑登场。
细长烟管在指尖转了一圈,她睨向男宾们:“武斗,谁敢?”
姜岁寒抱着竹篮子,小声凑到萧弈耳畔:“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寒姐的功夫太可怕,我不敢上呀!整个南越国,能打得过她的恐怕不超过五个人!”
萧弈微微一笑。
他掸了掸宽袖:“我亲自来。”
寒烟凉铁了心要为难他。
少女身形如矫健的刀锋,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
可是萧弈的功夫远远凌驾于她之上,不过短短三十回合,寒烟凉迅速后退,喘息着汗流浃背,手中当作武器的细烟管直接断成两截。
她懊恼:“主子果然厉害……”
这下子,她也护不住南家娇娘了。
萧弈哂笑。
他额角连半点细汗都没有,淡然自若地抛给寒烟凉一枚金元宝:“拿去买新的烟管。”
新郎出手阔绰。
贵族少女们压根儿没有拦门的心思了,纷纷笑嘻嘻地帮着催妆。
乐音不绝,催妆曲渐入**。
南宝衣终于被“催”了出来。
槅扇缓缓打开。
余味和荷叶一左一右护着新嫁娘,尝心、云袖等侍女也皆都彩衣新妆簇拥在侧,个个都是花儿一般的漂亮姑娘,笑吟吟地打量她们的新姑爷。
萧弈却只静静凝着被簇拥的少女。
她穿嫁衣,戴着他送的纯金牡丹凤冠,精致的团扇遮住了花容。
她用那双洁白莹润的小手,紧紧捏着团扇雕花金柄,涂着丹蔻的尾指娇气翘起,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薄唇漾开微笑,轻唤:“南娇娇。”
然后就看见,小姑娘握扇的手抖了抖。
她将团扇稍稍往下挪,露出饱满白腻的额头,眉心贴宝石花钿,柳叶眉蕴藉风流,再接着,就露出了那双清澈莹润的丹凤眼。
她的眼睛那么干净,仿佛会说话般甜甜弯起。
她在看他。
似是羞怯,她又急忙抬起团扇。
萧弈笑意更盛。
他终于,娶到了南家的小娇娘……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南府,绕过半座盛京城,一路鼓乐大作,侍女们往来撒糖、撒钱,引得全城百姓轰动,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终于顺顺利利地抵达靖王府。
靖王府宾客盈门,不止达官显贵、富商豪绅捧场,就连皇帝和后妃都专门出宫凑热闹。
靖王府在府邸西南选定了“吉地”,露天搭建了青色帐篷,专门用来给夫妇交拜,称之为“青庐行婚”。
南宝衣踏出七香宝车,地面侍女铺了红毡,一路往青庐次第铺去,避免新嫁娘的绣花鞋履踩到地上。
南宝衣踏进青庐,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观礼的人。
金银器皿堆积如山,珍贵的琉璃灯笼比比皆是,排场比皇帝迎亲更加奢华铺张。
终于到了交拜的时候。
南宝衣手持团扇,偷眼望向萧弈。
陪伴她长大的二哥哥,姿容昳丽,与往日的冷峻自持大不相同,他全程都在笑,笑得连眉眼都泛着暖。
她看着,也情不自禁地展露笑颜。
随着礼官高唱,她郑重地与萧弈交拜……
交拜之后,是夫妻同牢合卺。
南宝衣与萧弈坐在崭新的金丝楠木拔步大床上,围观的宾客挤满了新房,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同牢,是新婚夫妇共食一小猪。
合卺,则是将苦瓜剖成两半为瓢,夫妇各执一半饮酒。
可是到了萧弈这里,所谓同牢简直奢华铺张至极,屋中食物比祭祀典礼时更加隆重繁多,还全部用金器盛放,在无数琉璃灯盏的映衬下,整座闺房金灿灿的,几乎要亮瞎人眼。
所谓的苦瓜瓢,则换成了更加贵重的纯金酒器。
“庸俗啊!年纪轻轻就爱金银之物,真是庸俗!”
前来观礼的宾客,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竟开始口出不逊。
只是,分明也妒忌红了眼。
他们是南越贵族,不知道长安那边成亲时,最盛行奢侈之风。
很多人成一次亲,几乎是举全家之富搞排场,导致婚后倾家荡产,一贫如洗,虽然朝廷颁布过禁奢旨意,但往往越禁越奢。
第238章 弈生衣世:大婚(5)
萧弈骨子里也是个大雍人。
为了给小娇娘攒排场,他恨不能连房子都换成金的。
饮合卺酒时,萧弈倾身,在少女耳畔暧昧低语:“哥哥这可算是,金屋藏娇?”
南宝衣举着团扇,羞怯垂眸。
虽然金器庸俗,但她其实……
好喜欢的!
饮罢合卺酒,新房里更加的热闹。
按照礼俗,宾客们是可以戏弄新妇的,甚至可以用各种丑言秽语让新嫁娘难堪。
南槿和南椿站在观礼的人群之中,早就对南宝衣这桩盛大豪奢的婚礼妒忌红了眼睛。
好不容易捱到闹新房的环节,姐妹俩面容扭曲妒恨地挤上前,打算给南宝衣一个下马威瞧瞧。
可惜两人还没摸到边儿,十言就带着侍卫闯进了新房。
他抬手作请:“外间酒席已经准备妥当,请诸位出去吃酒?”
他家主子一早吩咐,今晚不许人闹洞房。
他身后的侍卫们腰间佩刀,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射出冷冽寒芒,令新房里的气氛凝固些许。
可是南槿哪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怀好意地笑道:“十言侍卫,你这话就不妥了。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闹洞房呢?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人群情响应,兴奋地等待戏弄新嫁娘。
南槿恶毒地瞥一眼南宝衣,故意问道:“世子妃,听说你从前有过未婚夫,你与他可曾亲过,抱过,睡过?”
她和妹妹没有南宝衣长得好看,嫁的也没她好。
可是,她总能找到机会,把南宝衣踩在脚底下的。
借着今夜闹新婚的机会,给她安排上一个“荡妇”的名头,看她今后还怎么端世子妃的架子,还怎么猖狂!
南椿抢着道:“世子妃美貌过人,你前未婚夫定然吃过你的豆腐!你可曾被他摸过?摸的是哪些地方?你快老实交代!”
萧弈握住南宝衣的小手。
即使隔着团扇,也能察觉到小姑娘心情不快。
他眉目渐冷,微笑:“想来是本世子招待不周,没叫二位嫂子喝够喜酒,才让你们如此喋喋不休。十言,请她们出去吃酒。”
十言拱手。
几名侍卫立刻抓住南槿姐妹,不顾她们的挣扎和颜面,如同拖狗般给拖了出去。
所谓的吃酒,则是把她们摁在院子里,拿了漏壶往她们嘴里灌酒,她们惊怕交加拼命挣扎,酒液倾洒,弄湿了她们的妆容和衣裙,被满院宾客围观,当真是好不狼狈!
姐妹俩后悔死了!
新房里其他宾客,看到这副架势,哪儿还敢继续搞事情闹新房,纷纷咳嗽着,紧赶慢赶地跑去前院吃酒席。
十言体贴地为萧弈和南宝衣掩上槅扇。
刚刚还闹哄哄的新房,瞬间恢复了宁静。
宝帐葳蕤,金器灿灿。
萧弈欣赏着他娶来的小娇娘。
……
此时,靖王府花园,酒宴热闹极了。
顾崇山也在,与人吃了两杯酒,便起身离席,往府外走。
贴身小太监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督主,您送了那样大的礼,却只吃了两杯酒,连晚膳都没碰……郡主嫁人,您是不是不高兴?”
顾崇山没有回答。
小太监忽然面容扭曲,自己扇自己一巴掌:“蠢货!督主本就中意郡主,如今郡主嫁人,你说他高兴得起来吗?!要我说,督主就该直接抢亲,就该锤爆萧弈的头!他配得上郡主,督主如何配不上?!”
穿过花园照壁。
喜宴的喧嚣和乐音,在春夜里逐渐远去。
花影婆娑,倒映在顾崇山唇红齿白的面容上,更显阴柔凉薄。
他站在照壁旁,忽然伸出手,慢慢扶住照壁。
他垂着过于修长的睫毛,睫影遮住了他的瞳眸,只能依稀看见弧度下压的唇线。
余光落在靖王府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上。
一股子遥远的悸动,从心底深处悄然涌出,几乎吞噬他整个人。
那个姑娘死了。
皇宫里,那个半生凄苦的姑娘,那个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姑娘,死了,凄凉孤独地死在了冰窖里……
萧弈带着她的尸体,一路策马追星逐月,回了昔日长大的锦官城。
他赶去锦官城时,看见破败的南府张灯挂彩,满目红灯笼。
他看见那个死去的姑娘穿着繁复精美的嫁衣,被侍女搀扶着,与萧弈拜堂成亲。
他看见长明灯的火光跳跃在他们的脸上,诡异而又深情。
他看见萧弈揭开少女的喜帕,深情亲吻她的唇。
他看见萧弈的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露出她苍白的唇,和遍布尸斑的肌肤……
心脏蔓延开钝痛。
顾崇山眼尾泛红,扶着照壁的手青筋暴起。
她曾有过那么不幸的过往。
而那样的过往,是他和萧弈共同造成的吧?
顾崇山闭了闭眼,忽然跌跌撞撞地奔出靖王府。
……
今夜,靖王世子娶亲,满城繁华。
元和街尽头,太子府坐落在黑暗里。
明灯两盏,灯罩积满灰尘,将寝屋照得黯淡不堪。
楚怀南一袭月白纱袍,披着件大袖,青丝披散,靠坐在床榻上,木着脸聆听窗外传来的乐音和热闹。
今夜小郡主嫁人。
她终究成了萧弈的女人。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南宝衣喜怒哀乐的模样,心脏深处生出浓烈的舍不得……
她曾鼓励他勇敢。
她曾在上元夜,陪伴他祭奠母后。
她曾在西山猎场的风雪夜里,为他披上狐裘。
南宝衣,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人啊。
宋柔端着汤药进屋。
她注视着楚怀南黯然的神情,心脏悄悄收紧。
她垂下眼帘,在榻边坐了,亲自舀起汤药送到他唇畔:“殿下大病初愈,得按时吃药才成。”
“外间好热闹。”楚怀南扯了扯唇,“靖王世子迎亲,排场很大吧?我听见那迎亲的乐音和爆竹,从早到晚都没有停歇。”
宋柔又舀起一勺药:“殿下养好身体,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我知道您爱南宝衣,只是您如今一无所有,又能给她什么?”
楚怀南沉默。
宋柔终于喂他喝完了汤药,把药碗放到圆桌上,忽然回眸看他。
他仍旧凝视窗外,哪怕窗外黢黑什么也看不见,也仍旧凝视着。
第238章 弈生衣世:大婚(6)
宋柔心脏酸胀的厉害。
他和南宝衣才认识多久,他就那么喜欢南宝衣吗?
她忽然转身扑到楚怀南怀里,声音哽咽:“太子哥哥!她不值得!”
楚怀南心头蓦地一疼。
他垂眸,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少女。
太子府的侍女,都被遣散完了。
这些天,是宋柔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她从前是那么爱打扮的姑娘,可她如今连发髻都松松散散,甚至连珠钗都没有佩戴。
他抚过她的长发,轻轻叹息。
宋柔仰起满是泪珠的脸:“今夜南宝衣和萧弈大婚,臣女愿意以身陪伴殿下,不叫殿下孤枕衾寒……”
她红着眼睛,毅然解开衣襟系带。
“宋柔!”
楚怀南呵斥。
宋柔却已经主动吻向他……
“太子殿下,臣女背后是丞相府,南越朝堂的文官,有一半出自我父亲门下。”
“娶了臣女,我父亲定会鞍前马后为殿下效劳,势必扶持殿下登临皇位。”
“殿下,娶了臣女吧!”
窗外乐音婉转。
青帐低垂,一灯如豆。
容貌温润如玉的年轻男人,发出一声隐忍地喟叹:“柔儿……孤,定不负你。”
……
靖王府,朝夕院。
琉璃灯火烂漫皎洁。
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两位新人。
南宝衣乖乖端坐在拔步床上,举着团扇的手已经有些酸痛。
她垂着眼睫,透过团扇下方盯着绣鞋,并不敢率先开口。
萧弈注视着她,温声:“‘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娘子芙蓉花面,何故让团扇遮掩了去?”
他称赞她芙蓉花面……
南宝衣小脸红扑扑的。
她透过团扇偷瞄萧弈,在触及到男人炽热的目光时,更加的害羞。
萧弈握住她细白的小手。
他柔声轻哄:“放下团扇,好不好?”
南宝衣含羞带怯地点头。
精致的团扇被缓缓放下。
萧弈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小娇娘,她画着出嫁时的大妆,比平日还要艳丽倾城,宛如一朵绽放的娇嫩芙蓉,只是看一眼,就让他动心难耐……
萧弈挑起她的下颌,倾身吻向她的眉眼。
既缱绻,又小心翼翼,爱若珍宝。
吻过眉眼,他又吻向她的唇……
南宝衣被萧弈托着细腰,朝拔步床仰倒而去。
宽大的嫁衣铺满床榻,像是葳蕤盛开的娇花。
她繁复精美的牡丹黄金凤冠,被萧弈信手取下,随意扔在地上。
她躺在榻上,满头青丝散落开,好几缕檀发勾勾搭搭地缠绕在萧弈身上,像极了勾人的芙蓉花精。
南宝衣紧张难耐:“二哥哥……”
“唤夫君。”
萧弈哑声。
南宝衣睫毛轻颤,女儿家到底脸皮薄了些,并不能那么容易改口。
她偏过小脸,贝齿轻轻咬住唇瓣。
萧弈低笑:“娇娇害羞?”
南宝衣抬手捂住面颊,就势滚进拔步床里侧:“你知道还问……”
萧弈看着她拉起锦被蒙住脑袋。
目光又落在枕巾上。
南娇娇绣的枕巾,两只斗鸡五彩斑斓,神态凶狠。
他爱惜地轻抚过枕巾,笑了片刻,又望向拱起的锦被。
小姑娘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他不禁有些头疼。
嫂嫂只给了他春宫图,却并没有教他,若是新嫁娘害羞,该如何是好……
霸王硬上弓显然是不妥的。
软磨硬泡的话,这小姑娘能给他磨到明天早上去。
他褪去靴履盘膝而坐,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床榻里侧那拱起的一坨,可是他等待了很久,她却仍旧一动不动。
他只好道:“南娇娇,起来陪我说话。”
南宝衣躲在黑暗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二哥哥真傻,往日里也知道耍心机亲她抱她,可是真到了洞房花烛夜,他竟然只是坐在那里,要她起来陪他说话!
余生那么长,什么话说不完,非得凑到洞房花烛夜时说?
她是姑娘家,脸皮薄,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害什么臊呀!
扯开锦被,上啊!
勇敢地上啊!
然后她半推半就的,事情不也就成了?!
偏他磨磨蹭蹭……
南宝衣又气又急,在被窝里等了好半晌,仍旧不见他有所行动,只得亲自掀开锦被。
她跳下拔步床,从妆镜台的宝匣里,取出一本小册子。
她坐回榻上,把小册子塞进萧弈怀里,红着脸小声道:“你,你先读个仔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咱们,咱们再慢慢讨论。”
萧弈:“……”
他掂量掂量册子,忍着笑瞥向小姑娘。
南宝衣被他盯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萧弈晃了晃册子:“娇娇都看完了?”
南宝衣别过小脸,没吭声。
她本想留到洞房花烛夜时,和二哥哥一起看。
可是她没忍住,昨夜就仔细看过了。
她正经道:“食色性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虽然我只是一知半解,但想来是比二哥哥强的。”
萧弈抬手扶住额角,低低地笑。
他到底是差劲到什么样,才会让南娇娇和皇嫂都觉得他不会?
笑罢,他丢掉册子,眸光漆黑。
他倾身,忽然霸道地吻住少女的唇——
南宝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着滚进红罗帐。
帐幔垂落。
繁复精美的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萧弈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系带和盘扣,干脆直接撕破锦缎。
裂帛声惊心动魄……
余味等侍女守在屋外。
没多久,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细弱的哭声。
“不要了……”
少女的声音软绵绵的,透着几分楚楚可怜,像是勾挠在人心上。
荷叶对着槅扇抓耳挠腮,明知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努力地朝里面张望:“成了吗?礼成了吗?!”
云袖迟疑:“咱们郡主哭成那样,应当是成了。”
余味蹙着黛眉:“世子妃哭得好凶,不会出事吧?”
侍女们担惊受怕。
闺房之中。
帐幔支开一小方昏暗暧昧的天地。
芙蓉花的甜香弥漫在帐中,令人闻之欲醉。
萧弈穿着寝衣盘膝而坐,头疼。
南宝衣抱着锦被缩在床脚,哭哭啼啼,委屈得厉害。
她抬起满是细碎泪珠的睫毛:“太疼了……二哥哥,我不要。”
她看书上描述的那般,还以为有多么快活。
可是亲自上阵,才发现疼得要命。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萧弈眼眸晦暗。
虽然已经及笄,可是小姑娘仍旧太过青涩,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第238章 弈生衣世:大婚(7)
未免伤了她、又给她留下阴影,萧弈决定暂且忍耐。
把小姑娘放在府里养个一年半载,等她慢慢接受他,或许会好点。
他狠狠闭了闭眼,压下那股悸动。
他缓了很久,才终于恢复正常。
他挪到南宝衣跟前,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极有耐心:“娇娇不喜欢,那就不要。来日方长,我陪你慢慢准备,好不好?”
南宝衣泪盈盈的。
她凝着萧弈,心慌慌。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他的东西。
二哥哥看起来英俊潇洒,可是那东西却如此狰狞可怕!
再怎么慢慢准备,她也是绝对招架不住的!
春夜漫长。
南宝衣与萧弈共眠一榻,心里面真是百转千回。
经过刚刚那事儿,她甚至不敢直面萧弈,只是背对着他睡。
可即便如此,她也仍旧能感受到,那东西从背后抵着她……
她好紧张啊!
今日大婚,她太疲惫,在紧张里,终于渐渐坠入梦乡。
闺房里的灯火都燃尽了,月光照进帐幔,洒落温柔清辉。
萧弈揽着她的腰。
他听着小姑娘匀净的呼吸,翻起身看她。
南家的小娇娘,厚密的檀发宛如云缎,小脸白嫩娇美。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去勾勒她的眉眼,勾勒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会厌烦。
终于把她娶到手了……
萧弈想着,低头去亲她的脸蛋。
小姑娘睡得迷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隐约露出锁骨下方那美妙的起伏。
萧弈又从背后抱着她。
大掌悄然探进她的寝衣。
他不敢用力,只敢小心翼翼地碰一碰。
好软……
南宝衣闭着眼睛。
藏在被子里的小手,忍不住地轻颤。
二哥哥亲她脸蛋时,她就醒了。
没想到,他竟然……
萧弈碰了片刻,注意到她呼吸略有些乱。
他慢慢收回手,轻声:“你是不是醒了?”
南宝衣小小声:“没有呀。”
萧弈:“……”
帐中陷入诡异的沉默。
南宝衣忽然鼓起勇气,回头看他。
月色清透,权臣大人的脸颊弥漫着莫名的红。
他平日里看着骚里骚气的,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竟然这么纯情。
是了,他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的。
南宝衣主动滚进了他怀里。
她仰头,丹凤眼亮如星辰,悄悄对他咬耳朵:“二哥哥,我愿意给你摸的……我已经嫁给你了呀!”
如此娇憨体贴的话,令萧弈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抱住南宝衣,犹如抱住了此生的珍宝。
次日。
今儿要给靖王爷和靖王妃敬茶。
宗法规矩,新妇要在成亲第二日行谒见舅姑之礼,再在三月后行庙见之礼,否则,哪怕夫妻双方已行交拜合卺之礼、已有夫妻之实,但新妇若是不拜公婆、不拜祖宗,仍旧会被视作外人,所谓的婚姻也不会被律法承认。
当今世道,“成妇”礼是远远比“成妻”礼重要的。
萧弈牵着南宝衣踏进门槛。
靖王爷和靖王妃端坐在上,姜侧妃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坐在一侧,还有些重要宾客也在场,都是来看新妇的。
随着两人踏进门槛,众人眼前一亮。
萧弈穿着绛纱袍,自是金相玉质,风流蕴藉。
而他身边的新嫁娘,才十五岁年纪,尚还娇小稚嫩。
梳着漂亮的芙蓉归云髻,穿精致的丹霞色襦衫,系白素罗裙,裙尾上用金线满绣祥云,腰间系着长而飘逸的双绮带,行走间纤腰广袖,顾盼时凤眼清润,惊艳了满屋的人。
他们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登对非常!
众人的赞叹声里,靖王妃悄悄翻了个白眼。
女子太美貌不是什么好事,平白勾引她的弈儿,耽搁弈儿前途!
姜侧妃跟着翻了个白眼。
南宝衣太过美貌,把她的两个儿媳妇衬托得像是腐烂的木头!
她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带那两个蠢货出门?!
好想换儿媳妇啊!
南槿和南椿同样跟着翻白眼。
昨夜萧弈为了南宝衣发怒,令她们在宾客面前丢尽脸面。
今后府里,还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吗?
眼见着气氛沉闷,靖王爷淡淡道:“进了门,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宝仪不必太过拘束。”
南宝衣盈盈浅笑,向他们行礼。
她又向靖王夫妻献过枣栗腶脩,又献过香泽、花粉、衣物,谒见舅姑的礼便算是成了。
接下来是看新妇。
将新妇介绍给族人、亲戚、朋友,也借机考察新妇容德。
萧弈指着在场众人,一一介绍过去。
除了靖王夫妇、姜侧妃、楚青云楚青河兄弟、南槿南椿姐妹,府里还有几位宠妾,以及庶女楚珊珊。
也算是大家族,就是孩子少了些。
南宝衣随萧弈落座。
她的容貌自然是没得挑,就算放在后宫,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南槿捏着帕子,阴阳怪气道:“咱们世子妃生得真好看,刚进门,就吸引了府里所有男人的注意。世子爷,您可要仔细盯着点,莫要让世子妃红杏出墙,勾了谁的夫君!”
这话真不中听。
南宝衣刚进门,不方便反驳。
萧弈指节轻轻叩击花几,似笑非笑:“大嫂这张嘴若是不想要了,可以走一趟大理寺,本世子亲自给你剪舌头。”
南槿:“……”
她怕极了萧弈,急忙捂住嘴,惊恐地低下头。
姜侧妃哧哧地笑起来:“世子真是,好好的大喜日子,吓唬槿儿作甚?世子如今大婚,西楼里的那位姑娘,又怀了你的骨肉,真是双喜临门。世子妃,再过几个月,你就能当嫡母啦,多么值得欢喜的事呀!”
她笑得不怀好意。
她就是要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南宝衣难堪。
只要南宝衣跟萧弈闹,就会落一个善妒的名声,萧弈接下来定然不得安生,可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挡了她儿子册封世子的路呢?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南宝衣格外温婉贤淑。
她温柔道:“我也十分喜爱那个孩子,很盼望他能健健康康地来到世上。为人妻者,当贤淑大方,开枝散叶的事,确实值得欢喜。”
姜侧妃:“……”
表情逐渐扭曲。
这南宝衣,还是个女人嘛?!
她连妒忌都不会的?!
第238章 小郎和娇娇势均力敌
她又瞪了眼自己两个儿媳。
干啥啥不行,整天只知道缠着她儿子,缠着就缠着吧,能怀上孩子也是好事,可是她们进门半年怀不上也就罢了,还作天作地不许她儿子纳妾!
瞧瞧人家世子妃,人家多么大方呀!
庶女楚珊珊盯着南宝衣,眼睛里掠过冷意。
她微笑:“世子妃嫂嫂果然如传言那般美貌,你一介商户出身,能高攀上我兄长,真是府上积德啊。”
南宝衣抬眸看她。
楚珊珊容貌秀美、小家碧玉,说起话来却令她很不舒服。
她好像没得罪过她呀!
南宝衣琢磨着,毫不谦虚地微笑:“府上确实是积德行善之家,曾在蜀郡捐赠过数百万两雪花纹银,用于赈济百姓、修路造桥、修缮书院。楚妹妹既然说是‘高攀’,不知你府上可做了什么积德的事?”
楚珊珊:“……”
她紧紧捏着帕子,无话可说。
姜侧妃不肯轻易放过南宝衣,又道:“说起来,新妇过门之后,要亲自操办一场宴会,宴请世家权贵登门吃酒,彼此也好重新认识。世子妃可有想好,该如何操办春日宴?”
春日宴?
南宝衣挑眉。
“世子妃出身不好,没办过宴会,也在情理之中。”姜侧妃微笑,“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替你操办。”
“好了。”靖王打断她,“宴会那种事,有什么要紧的,也值得你特意拿出来说?世子,你带世子妃在府里逛逛,熟悉一下府邸院落。”
南宝衣随萧弈起身,朝靖王夫妇福了一礼,退出了正厅。
回到朝夕院。
南宝衣终于松了口气,嗔怪道:“都是些妖魔鬼怪,叫人生气。”
萧弈环住她的细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咱们去西楼。”
西楼住着皇嫂嫂。
南宝衣眼前一亮,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见舅姑之礼。
温彤早就吩咐侍女准备了好酒好菜。
她笑容满面,连气色都比平日红润健康:“小郎终于娶妻,你皇兄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娇娇年纪尚小,还有许多事不懂,你要耐心教她,要好好疼爱她,别叫她受委屈。”
萧弈在外人面前,一贯冷峻自持。
闻言,只是略微颔首。
南宝衣弯着丹凤眼:“皇嫂嫂待我真好!皇嫂嫂,等忙完这阵子,我来西楼找你玩,说好了,你要教我音律和白纻舞的!”
少女笑起来又甜又润,比春日的阳光更加烂漫。
温彤好喜欢她,柔声道:“娇娇美貌纤瘦,跳白纻舞定然好看的。等将来有机会去长安,娇娇定能把其他小娘子都比下去,娇娇会成为长安第一美人的。”
南宝衣得意。
她歪头望向萧弈:“二哥哥,你听见没有,皇嫂嫂夸我呢!”
萧弈给她夹了一只鸡腿,哂笑:“皇嫂别夸她,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基本的舞艺都不会,白纻舞还是免了。”
“你总揭我短!”
南宝衣恼怒。
他把她幼时的糗事都告诉皇嫂嫂,如今又说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难道他就四体勤快了吗?!
她握着竹筷,认真地望向温彤,开始揭萧弈的短:“皇嫂嫂你不知道,二哥哥他小时候十分的坏,府里没有人喜欢他。他在书院读书,可是他一个朋友也交不到,人家都不稀罕跟他玩!”
萧弈嗤笑:“娇娇幼时就不坏吗?是谁逼迫我当你踩脚凳的?”
“二哥哥更加恶劣,我刚踩到你背上,你就故意站起身,害我摔了跟头!”
“娇娇幼时曾烧了我所有的藏书。”
“那是因为你笑话我大字不识!”
“是娇娇先笑话我,读再多的书,也仍旧是个废物,我才嘲笑你大字不识。”
“你——”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争了起来。
温彤觉得十分有趣儿,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着娇娇要哭了,小郎终于止住话头,好声好气地哄她,却没想到小姑娘只是假哭,他稍微示弱,她便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小郎和娇娇势均力敌。
想来他们今后的日子,定然能过得有滋有味。
温彤饮了半盏清水,含笑望向窗外。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她与阿宁,也曾有过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日子。
她有些想念她的夫君了。
用罢膳食,南宝衣和萧弈要回屋。
温彤叮嘱萧弈道:“接下来是三日回门,回门的礼物要提前准备好,不可以太轻率单薄,让亲家觉得咱们不重视他们娇养的姑娘。”
萧弈颔首。
然而他又没有娶亲的经验,他怎么知道回门礼要准备些什么。
南宝衣自告奋勇,要亲自准备回门的礼物。
皇嫂嫂说不可太轻率单薄,她去库房挑了好些贵重人参、红珊瑚摆件、羊脂玉宝瓶等宝贝,打算当做回门礼。
她坐在西窗下写礼单。
桂嬷嬷端着茶托进来,瞄了几眼礼单,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世子妃,不是老奴多嘴,您这是要搬空靖王府吗?知道的晓得您这是回门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娘家没钱,拿靖王府的东西补贴您娘家呢!”
她是靖王妃送到南宝衣身边的嬷嬷。
南宝衣瞧见她就烦。
她捏着毛笔,质问:“朝夕院,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桂嬷嬷放下茶托,振振有词:“你我说了都不算,这王府,是王妃娘娘说了算。世子妃,您已是靖王府的人,回门礼怎么送,您应该去请教王妃娘娘。”
南宝衣气笑了。
她道:“我拿自己嫁妆里的东西当回门礼,还需要请教王妃?桂嬷嬷,世子娶我,排场豪奢盛大,他已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目前朝夕院里的一应开销,都是在用我的嫁妆,就连你的月钱,也是从我嫁妆里出的。”
她母亲是宋家大小姐,留给她的嫁妆本来就多。
再加上祖母把萧弈的聘礼全部放进了她的嫁妆里,又添了无数金元宝,她的嫁妆加起来几乎可以买下十几座城池。
桂嬷嬷一愣。
世子娶亲的排场,她是看在眼里的。
没想到,世子爷竟然是倾家荡产搞出那么大排场的!
她复杂地瞄一眼萧弈。
他正跪坐在矮案对面翻看游记。
似乎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抬高书页,显然是为花媳妇嫁妆养家而感到羞耻。
这世子爷,也是光风霁月位高权重的男儿。
没想到,竟然要靠世子妃养着!
桂嬷嬷觉得自己又可以出门八卦了。
南宝衣提笔舔墨。
她从容不迫地看向桂嬷嬷:“桂嬷嬷,你现在告诉我,朝夕院,是我说了算,还是王妃说了算?”
第238章 萧弈哑声:娇娇帮我……
桂嬷嬷谄媚:“当然是世子妃您说了算!”
谁给她发月钱,谁说了算咯。
南宝衣加加减减的,终于写完礼单时,已是日暮。
她搁下毛笔,伸了个懒腰:“我从前看二伯母掌管后院,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可是轮到自己,才知道当家做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送礼、交际,那都是有讲究的。”
内宅贵妇们的交际,都要根据官场上的形势来。
比如萧弈在朝堂与哪家官员交好,南宝衣就会与那家官员的内眷交好,来往频繁不说,送礼时也会比别家更讲究。
萧弈合上书卷。
黄昏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他家小娇娘的睫影和鼻尖上跳跃,她懒懒托腮的模样,像是锦绣仕女图。
他伸手,珍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操持家务,并不比经营朝堂更加容易。余生,辛苦娘子了。”
他懂得她的辛苦,南宝衣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色如泼墨,悄然笼罩了整座皇城。
朝夕院主屋,一灯如豆。
南宝衣沐过身,趿拉着软鞋从耳房里过来,瞧见萧弈穿着洁白的寝衣,靠坐在拔步床外侧翻书。
她踢掉鞋子,想从他身上爬过去。
刚碰到他,就被他拦腰抱住。
他把游记丢到墙角,翻身将她抱进被窝,随手解开帐幔。
他刚刚听着耳房的水声,想象着南娇娇沐身的情景,当真是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好不容易捱到她回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把她抱到怀里。
他那么高大健硕,南宝衣与他比起来实在太过娇小,被他抱在怀里时,像是雄鹰张开羽翼遮住了娇养的金丝雀,令她止不住地轻颤。
萧弈声音沙哑:“南娇娇,我难受。”
他已经二十二岁了。
别家儿郎在他这个年纪,都妻妾成群了。
可他连女人是什么滋味儿,都还没有真正尝过。
他幼时跌爬滚打地长大,长到十六岁时,听书院里的同窗提起去花楼的**滋味儿,也曾起过去花楼看看姑娘的念头。
可是他去到花楼,看着那些环肥燕瘦卖弄风清的女人,并不能产生任何悸动,反而生出浓浓的厌恶。
回到南府,他看着那个俏生生站在春阳下,对他颐指气使的娇气包,莫名地生出一丝心动。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喜欢的是娇气甜软的姑娘。
原来,他并不厌恶南娇娇。
而南娇娇永远不会知道,她十二岁那年,跑到枇杷院讨好他时,他面上淡定如水,可是心里面却泛起了怎样的波澜。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得知她要与程家退亲时,那夜他梦见她犹如巫山神女,在梦境中宽衣解带,与他共赴**……
那些散落着**的凡念,在今宵野蛮生长。
红帐低垂。
萧弈抱着温香软玉,在她耳畔呢喃低语:“娇娇,娇娇……”
南宝衣紧张地喘息着。
她泫然欲泣:“我还没有,还没有准备好……”
昨夜太疼了,疼到她根本没办法忍受。
她很欢喜与二哥哥一起入眠,但她一点也不喜欢与他做那种事。
萧弈的呼吸有些重。
得偿所愿地娶了个娇气包,还能怎么样,只能宠着她、纵着她呗。
他拉起她的小手,声音又喑哑几分:“娇娇帮我……”
她摸到了……
南宝衣惊得睁圆了眼睛。
她惊骇地挣回手,强忍着去洗手的冲动,毫不迟疑地拒绝:“不要,脏……”
“不脏。”萧弈轻哄,“洗干净了的。”
南宝衣仍旧拼命摇头。
萧弈的目光落在她唇瓣上,眼眸逐渐晦暗深沉。
南宝衣想起看过的册子,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紧张地别过小脸,捂住小嘴:“你,你想都别想啊!”
帐中静默。
南宝衣捂着嘴,突然想起来她的手碰过哪里。
萧弈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
已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南府一大早就热热闹闹,厨房里杀鸡宰鱼,厨娘忙着精心烹制午膳,阖府上下的侍女和仆役也都面带笑容,因为今天是他们五姑娘回门的大喜日子。
南宝衣和萧弈踏进松鹤院正厅,长辈们已经等在这里了。
老夫人打量这对新人夫妇。
两人皆是好颜色,站在一起格外登对养眼。
她的娇娇儿面色红润羞怯,行走时步态端庄优雅,似乎还是处子。
都成亲了三天了,怎么还会是处子呢?
她心中疑虑,却不方便当众询问,便笑着受了他们的礼。
说了片刻的话,男眷和女眷就分开了。
内室。
南宝衣扑腾着钻进老人家怀里,一个劲儿地撒娇:“祖母!”
“都是人家的媳妇了,还这般娇气。”老人家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奇问道,“娇娇儿,你老实与我说,萧弈这三天是不是没碰过你?他是不是嫌弃你?”
南宝衣:“……”
萧弈嫌弃她?
她都快嫌弃死萧弈了!
那厮这两晚变着花样地带她玩,都快把她的手和其他一些地方蹭破皮儿了!
老夫人担忧:“娇娇儿,他是不是宠爱那个通房,不肯宠爱你?”
“祖母,您想到哪里去了?”南宝衣紧忙安慰,“我与二哥哥情投意合,您不要为我担忧。”
她不好意思直言是自己娇气怕疼的缘故,因此婉转道:“我才及笄不久,二哥哥和我都觉得过早恩爱,对我身体不好,因此想着再养个一年半载。”
老夫人面露狐疑。
萧弈会这么好心?
程叶柔摇着团扇轻笑,得意地瞟了眼江氏,像是在说,瞧瞧,我就猜到这两人没那么快洞房。
江氏挑了挑眉,认命般拿出五千两银票悄悄塞给她。
老夫人抚着南宝衣的脑袋,又凝重道:“这几日,我在府里左思右想,那个怀了孩子的女人,终究留不得。季嬷嬷。”
季嬷嬷端着托盘走出来。
这黑脸的老嬷嬷,亲眼看着南宝衣从小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新嫁娘,对她的疼爱与亲生祖母无异。
她恭敬道:“五姑娘,老奴会与您一同返回靖王府。这些药带有毒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人性命。您放心,老奴保管叫那个侍妾一尸两命,把她和她孩子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给您带来困扰。”
南宝衣:“……”
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第238章 小娇娘那么美,只想藏起来一个人看
她无奈地拽住老夫人的衣袖:“祖母,那侍妾也是可怜人,您不能这么狠心。而且她待我很敬重,并没有与我争宠的意思。再者,再者她身体虚弱,姜大哥说,她可能勉强撑到孩子生下,就要西去了。”
这是实话。
皇嫂嫂忧思过度,全然只是为了腹中骨肉才努力活着。
姜岁寒说,等她平安生下孩子,或许就会撒手人寰。
老夫人蹙着眉。
她在后宅活了几十年,比寻常妇人更加心狠手辣。
但娇娇儿说到这份上,也确实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她只得叮嘱南宝衣警惕些,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南宝衣好奇道:“只顾说我去了,怎么不见小堂姐?”
内室安静了一瞬。
半晌,江氏为难道:“昨日宫里下了旨意,让你小堂姐准备一番,过两个月去宫中参加选秀。”
选秀!
南宝衣正喝茶呢,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
她小脸涨得通红:“皇上一把年纪了,真想夜夜做新郎?纳一个南家的女儿还不够,还想再纳一个?!”
“不是给皇上选,”程叶柔也有些难以启齿,“是给成王和英王殿下选。我们打听过了,这次参加选秀的,共有三十九名姑娘,要给两位皇子选出正妃和侧妃。只是吧,我们都舍不得让珠丫头嫁去王府与人争宠……”
南宝衣暗暗点头。
太子被废,朝中百官呼吁皇帝重新选定太子人选。
这次给两位皇子选妃,想必也有决定太子人选的意思。
她的小堂姐出身商户,皇子正妃是一定做不了的,老皇帝把她安排进去,肯定是看中了南家的滔天富贵,想让她给他儿子当个侧妃,也好借此收拢南家的富贵。
老皇帝看着经常犯蠢,心里面却明镜似的门儿清。
她问道:“选妃是哪一日?我也进宫去。”
她得拦着,不让小堂姐被皇子选中。
皇子侧妃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跟了小公爷呢。
江氏揉了下手帕,神情有些微妙:“倒也有不参加选秀的办法。”
“什么办法?”
“相府那边请了媒人登门提亲,想让珠丫头给宋侍郎做续弦。若是咱们应了,就能不参加选秀。”
南宝衣愣在当场。
什么相府,什么宋侍郎,她通通都不在意。
她只在意“续弦”二字。
她道:“这可不成。小堂姐才多少岁,怎么能给人当续弦?再说了,小堂姐定然不喜欢宋侍郎,这桩婚事不成的。”
“咱们也是这般想的,因此没有答应。”老夫人喝了口茶,“管他是相府还是王爷府,总归不能委屈珠丫头。”
南宝衣悄悄放了心。
家人很疼爱她们,不会为了和皇亲贵胄沾亲带故,就叫珠珠受委屈。
她道:“小堂姐被迫参加选秀,心情定然不好。祖母,我过几日要办一场春日宴,宴请盛京城名门贵女,也叫小堂姐过去小住几日,可好?”
老夫人略一思忖。
珠丫头在盛京确实没有朋友,若能借着小住的机会散散心,那也是不错的。
于是她同意了。
回到靖王府已经入夜。
南宝衣沐过身,坐在灯火下铺纸研墨,要写春日宴的宴请名单。
她身侧,西窗支起,园林里花影婆娑,隐隐传来春夜的虫鸣声。
萧弈洗漱干净,从耳房出来时,就看见小姑娘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矮案后写字,巴掌大的脚丫子在白丝绸裤脚中若隐若现,半湿的檀发垂落在地,衬得她弱质纤纤。
他拿着帕子走过去,在她身后盘膝而坐,替她擦头发。
他道:“在写什么?”
南宝衣提笔蘸取金墨:“写春日宴的请帖。我打算六日后在王府设宴,宴请盛京城各大世家权贵,也接小堂姐来朝夕院小住。只是宴请的人有些多,我得写几十封请帖呢!”
萧弈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他睨了眼小姑娘。
她垂着睫毛,瞳珠清润认真,红笺上的簪花小楷极尽端丽。
他知道的,她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总是格外的认真。
南宝衣想起什么,又问道:“二哥哥,我接小堂姐来朝夕院小住,你不会有意见吧?”
萧弈慢吞吞给她擦头发:“我倒是敢。”
为了娶南娇娇时的排场,他把从青枫一渡搞来的金银财宝,全都换作给她撑脸面的金银器皿。
现在朝夕院一应开支花的全是南娇娇的嫁妆,他和皇嫂都被她养着,他哪儿敢置喙。
南宝衣很享受掌握财政大权的快感。
她笑眯眯又写了一封请帖,才搁下毛笔,转身搂住萧弈的脖颈,亲了口他的下巴,撒娇道:“二哥哥抱我上榻。”
她一提“上榻”,萧弈就抿着唇笑。
他一笑,南宝衣突然就寒毛竖起。
她急忙把那双细白小手缩进袖管,低声恳求:“二哥哥,我仔细想了想,要不我今晚还是和皇嫂嫂睡吧……”
萧弈温柔:“皇嫂怀着身孕,辛苦得很,你去打搅她作甚?哥哥陪你睡,给你讲故事啊。”
南宝衣窝在他怀里,眼看着距离拔步床越来越近,几乎要哭了。
她一点儿也不稀罕萧弈的故事啊!
两人刚滚到床榻上,槅扇忽然被敲响。
萧弈不耐烦:“进。”
王嬷嬷领着两个小丫鬟踏进寝屋,喜气洋洋地侍立在床边,恭声道:“世子爷和世子妃新婚已有三日,从今往后,就由老奴等人伺候在房中,照顾世子爷和世子妃沐身起夜。”
南宝衣丹凤眼睁得圆啾啾的。
她躲在萧弈背后,不悦道:“我们屋里不要人伺候的。”
萧弈总是不正经,给人看见他们在榻上做那种事,多害臊啊!
王嬷嬷正色:“老奴是从宫里出来的,妃嫔们侍寝时,殿中也都有宫女专门伺候。世子妃,规矩不能废啊!”
南宝衣拽了拽萧弈的袖角。
萧弈睨着王嬷嬷,淡漠吐字:“滚。“
小娇娘的身子那么美,他只想藏起来一个人看。
这三个歪瓜裂枣赖在屋里,平白扫了他的兴致。
王嬷嬷是南老夫人派来伺候南宝衣的,仗着资历老,敢倚老卖老地顶撞南宝衣,可是萧弈身居高位,不笑时冷峻凉薄,着实令她胆寒。
她只得咽了咽口水,带着两个丫鬟灰溜溜地出去了。
南宝衣松了口气。
萧弈把她抱到怀里……
第238章 打脸姜侧妃
萧弈把她抱到怀里,低头亲吻她的耳垂和锁骨,很有耐心地教她:“奴大欺主,今后我若是去了官衙,你要拿出世子妃的派头,狠狠训斥不听话的嬷嬷和侍女。”
南宝衣迟疑:“她们会不会记恨在心,会不会背地里骂我刻薄?”
萧弈怜爱地吻了吻她的唇:“恩威并施,她们不敢。她们搬出什么规矩也并不重要,在朝夕院,娇娇的话,才是规矩。”
他的教导,给了南宝衣莫大的启发。
她点点头:“我记下了。”
次日。
萧弈要去大理寺官衙,他走后,南宝衣没睡多久,就被桂嬷嬷唤醒了,她身后还陈列着许多侍女,手里端着水盆、毛巾、香膏等物,显然是要伺候她洗漱更衣。
桂嬷嬷笑道:“新婚已过,府里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世子妃,您今后每天都要这个时辰起床,然后去给王妃娘娘请安,侍奉她用早膳。”
南宝衣坐起身。
从前她在家时能睡到晌午,嫁人之后,却要起得比狗早。
她嫁人,到底是图什么啊!
她酱酱酿酿地梳妆打扮妥当,带着余味去正厅。
靖王妃和姜侧妃都在,南槿姐妹也已到场,那位庶女楚珊珊也在。
媳妇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因此因为南槿姐妹只能先侍奉婆母用膳,再去小桌子上另外吃一顿。
南宝衣请过安后,姜侧妃讥笑:“世子妃起得可真够晚的。南府的规矩,便是如此吗?”
南宝衣被萧弈宠了这么久,是有起床气的。
她睨向姜侧妃:“你一个妾室,却好意思讥讽世子妃,靖王府的规矩,便是如此吗?”
姜侧妃猛然攥紧手帕!
靖王妃见她吃瘪,不禁微笑。
她为了在姜侧妃面前显摆自己正室王妃的派头,又为了拿捏南宝衣,于是得意吩咐:“宝仪,过来伺候本妃用早膳。”
南宝衣是不愿意的。
她深深呼吸,原本想说服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帮靖王妃布菜也不算什么,可是她看了看靖王妃眉梢眼角的得意,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一心要给萧弈做小妾的祝瑶,发现自己压根儿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靖王妃原也不是二哥哥的亲娘,她凭什么伺候她用膳?
于是她讥讽:“王妃自己没手吗?”
靖王妃:“……?!”
南宝衣从容落座,拿起筷箸,给自己夹了个豆沙春卷:“我品阶比你高,位同大公主,照规矩应该是你们去朝夕院向我请安见礼。我能来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别跟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靖王妃险些没拿稳筷箸。
她盯向南宝衣,又惊又恨。
这小贱人,还有没有当人儿媳妇的自觉?!
姜侧妃享受着南槿给她盛的鸡丝汤,轻笑:“世子妃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王妃姐姐,看来你今后,要去朝夕院给你儿媳妇请安了,哈哈哈哈哈!”
“侧妃得意什么?”南宝衣睨她一眼,“你是府里的侍妾,更应该去朝夕院向我晨昏定省,怎的嘲笑起王妃来了?”
姜侧妃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是名门之后,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凭什么要给南宝衣请安?!
小贱人太可恶了,才进门几天啊,就气得她心肝疼!
她转念一想,忽然皮笑肉不笑:“说起来,世子妃要办春日宴。我管着王府中馈,倒不是我小气,只是咱们王府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这场春日宴,拿不出多余的银子。这样吧,我给世子妃手牌,你去账房领十两银子,算是宴会开销。”
十两银子……
南宝衣慢吞吞吃着春卷。
还不够她的茶水钱呢。
南槿阴阳怪气:“世子妃向来贤惠,十两银子,想必也能办出像模像样的宴会。这可是您头一回以世子妃的身份,宴请盛京女眷。我们可都等着参加呢。”
靖王妃不悦。
南宝衣第一次办宴会,代表着弈儿的脸面。
若是办得不好,弈儿也会跟着丢脸。
可是十两银子,够做什么呢?
她看在萧弈的份上,沉声道:“姜妹妹,凡事讲究一个适可而止。”
“王妃觉得十两银子太少了?”姜侧妃轻笑,“那么我再添五两,再不能多了啊。再多,咱们王府的日常开支就要出问题了。王妃姐姐,我得为王爷持家。”
靖王妃气怒。
从前她和姜秀秀因为府里银钱争执时,她也总拿这个借口搪塞。
而她害怕王爷嫌弃她奢侈铺张,因此就不敢再反驳。
没想到,今天姜秀秀又搬出了王爷……
南宝衣吃完了小春卷,还喝了半碗燕窝粥。
她优雅地净过手,哂笑:“原来堂堂靖王府,会因为五两银子影响生活。我竟不知,咱们王府如此落魄。姜侧妃,你,管家不善啊。”
一顶“管家不善”的高帽扣下来,厅堂顿时陷入寂静。
靖王妃宛如被打通任督二脉,瞬间灵堂清明。
是啊,她可以拿姜侧妃管家不善做文章,借机夺回管家大权啊!
她以前怎么没想到!
姜侧妃咬牙切齿:“我管家如何,由王爷说了算!你一个才过门的新妇,瞎数落什么?!”
南宝衣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她转向靖王妃:“烦请母妃告知父王,姜侧妃拿十两银子给我办宴会的事。也顺便问问他,咱们府里是不是穷的连五两银子都要计较。若真的穷到这个地步,我倒也愿意拿嫁妆补贴些许。”
说完,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靖王妃乐不可支。
她都能想象得到,王爷听见这番话后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拿新妇的嫁妆补贴阖府上下,传出去,靖王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从厅堂散去,姜侧妃带着两个儿媳妇回到寝屋,恨得摔碎了茶盏。
她怒骂:“南宝衣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对我颐指气使!若是没有萧弈,她南宝衣算什么东西,沈姒又算什么东西!”
她恨呐!
沈姒没有儿子,眼看着她儿子楚青云册封世子在即,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萧弈!
“婆婆,”南槿献计,“世子妃办春日宴,代表的是萧弈和靖王妃的脸面,但如果她办砸了……”
第239章 小姑娘又凶又美
办砸了?
姜侧妃竖起耳朵。
南槿微笑:“南宝衣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办过正经宴会?
“再说,阖府上下,哪个管事不听您的话,想搞她还不容易?要儿媳说,她办春日宴,您支持就是,给她银钱,给她人手,再帮她把盛京城所有权贵都请过来。到时候她办砸了,那才是笑话呢!”
一番话,说到了姜侧妃的心坎上。
是啊,她只管在明面上给足南宝衣支持。
等她办砸了宴会,就是她看笑话的时候!
她笃定南宝衣办不好宴会,因此大大方方地让账房送了一千两银子去朝夕院,专门用作春日宴的开销。
南宝衣跪坐在矮案前,把玩着托盘上的银元宝,扬唇而笑。
荷叶赞叹:“姑娘真是厉害,只不过走了一趟主院,阖府上下便都知道了您的威风!今后不必去向靖王妃晨昏定省,您也能少受点气。姜侧妃也还算敬重您,特意让账房送了银子过来……”
南宝衣把银元宝丢回托盘。
她不傻,姜侧妃突然改变作风,定然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一旦宴会出错,她就会幸灾乐祸地说,银子我都给到位啦,是你自己没本事,连一场宴会都办不好,丢脸哦!
她取出算盘和账簿,认真道:“她们看不起我,我偏要办一场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春日宴,叫她们知道,商户女不比官家女差。”
荷叶感动于自家小姐的争气。
她急忙跪坐到南宝衣身边,主动替她研墨。
南宝衣策划好春日宴的人员名单、座次、宴席的菜品和酒品、玩乐的节目等等,又去请教皇嫂嫂,确定全部准备无误后,才派管事去采购物品。
府里的管事都是姜侧妃多年培养的心腹。
南宝衣拿到他们递上来的采购单时,险些气出病来。
一斤河虾二两银子,一尾鲤鱼也要二两银子,他们糊弄谁呢?
真当她不知道市场价?!
好吧,她确实不知道。
管事婆子们跪在院子里,等待她的回话。
屋檐下,南宝衣坐在圈椅上,握着采购单,抬手遮住唇瓣,小声询问:“云袖啊,你在市井长大,你知道河虾和鲤鱼卖多少钱吗?”
云袖俯身,指着账单上的一笔笔账目,低声道:“这些菜全都贵了十倍不止,世子妃,他们这是欺你年幼,合起来伙来做假账骗钱。”
南宝衣点点头。
这就是二哥哥说的,“奴大欺主”的意思。
她板着小脸,冷笑着把账册丢在那些婆子们跟前,骂道:“靖王府竟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往日采购,也是这般胡乱标价的吗?!”
为首的管事婆子,笑道:“世子妃,您没去过菜市口,不知道现在的菜价是一日比一日高,咱们买的菜,已经算是便宜的了!您要是不信,得,这差事啊,我们也不当了,您自个儿去买菜,成不成?”
其他婆子跟着哄笑。
她们沆瀣一气,全都是在帮姜侧妃办事。
正所谓法不责众,她们人多势众,因此笃定南宝衣不敢找她们麻烦,只能乖乖咽下这口气。
恰在这时,余味从游廊过来。
她望了眼姿态懒散的婆子们,附在南宝衣耳畔低语:“靖王爷回了府,靖王妃拿姜侧妃管家不善说事,逼着王爷查府里账目,前院已经闹了起来。”
南宝衣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
她抬眸,那些婆子仍旧嘻嘻哈哈毫不恭敬。
她笑道:“把她们都捆了,送到前院去。再把这份采购单交给父王,请他亲眼看看,姜侧妃调教出来的好奴婢。”
话音落地,那群婆子面色大变。
这世子妃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才刚嫁过来几天,怎么敢在王爷跟前生事?!
那份采购单如果当真递到王爷跟前,她们还有没有活路了?!
为首的婆子,连忙笑着哄南宝衣:“世子妃,老奴跟您开玩笑呢。那份采购单是逗您玩的,老奴们重新给您做一份,好不好?”
“逗我玩?”南宝衣放下茶盏,“可我却不是逗你们玩的。尝心。”
尝心微微一笑,带着侍女上前抓人。
婆子们吓得脸色惨白。
世子妃,是跟她们玩真的?!
她们惊恐地望向南宝衣。
少女眼眸清润,两颊还有些白嫩嫩的婴儿肥,看起来稚态未脱。
她才嫁过来几日,她怎么敢对她们这些王府老人动粗?!
不等她们想明白,尝心已经带人把她们捆起来,不顾她们的哀求和咒骂,浩浩荡荡地去了前院。
王府下人长年累月地被这些管事婆子欺负,见到这番情景,不禁纷纷称赞世子妃管家有方,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一时间,侍女们纷纷抢着来朝夕院当差。
南宝衣并不清楚府里的人心变化,依旧坐在檐下喝茶。
远处游廊,萧弈负手而立。
视线透过葳蕤灿烂的花丛,落在少女身上。
她穿胭脂红的襦衫,系着一条水玉色细褶罗裙,侧颜白嫩精致,上扬的丹凤眼透出些许神气,吃茶的姿态,已经有了些世子妃的贵气。
姜岁寒摇着折扇,笑眯眯调侃:“亏得萧家哥哥担心她操持不好家务,被靖王妃和姜侧妃欺负,特意请了半日假从官衙回来照顾。我瞧着,南小五处理得很好嘛!”
“确实处理得很好。”
萧弈赞许,薄唇轻扬。
就事论事,小娇娘虽然娇气,却从未拖过他的后腿。
把后院交给她打理,他很放心。
南宝衣余光瞅到萧弈,连忙放下茶盏:“二哥哥?”
她像是活泼的雀鸟,提起罗裙,欢快地小跑到游廊里。
姜岁寒潇洒地收拢折扇,极有眼色地笑道:“得嘞,我就不在这里发光发亮了,萧家哥哥,告辞!”
“二哥哥!”
南宝衣亲热依恋地抱住萧弈的腰身。
她仰起小脸,丹凤眼亮晶晶的:“我刚刚处置奴婢,你是不是都看在眼里了?你觉得我凶不凶,可不可怕呀?”
萧弈眼里,小姑娘娇软的要命,哪里可怕了。
他抿着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哄她道:“又凶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