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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6章 他如今,还有颜面吗?

    小卒赧然。

    他低声道:“您的父亲被太府寺送进来以后,大人提审过他一次。可他仗着身份,在审问堂攀亲戚耍威风。大人不耐烦,就又把他送了回来。他很不满,因此越骂越凶。”

    南宝衣:“……”

    真是有够丢脸的。

    小卒打开牢房门。

    “娇娇!”

    南广激动,“你来看望我了?你快去告诉萧弈,让他赶紧放我出去,亏他还是大理寺卿,怎么半点儿用处也没有?我是他岳丈,是他亲亲的三叔,他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南宝衣从荷叶怀里抱过棉被,给他铺在地上。

    她又拿过裘衣:“爹,把你送进来的人是太府寺卿,不是萧弈。纵使提审,你也得配合着来,哪儿有一上堂过审就攀亲戚的?当心萧弈再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南广不悦。

    他坐了,端起荷叶盛给他的鸡汤,嘟囔:“那他也得帮我不是?”

    南宝衣好奇:“你与我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错,叫太府寺卿那么恨你?”

    盛京城各大衙门,都有些被塞进去混日子的权贵子弟。

    父亲是太子殿下亲自塞进太府寺衙门的,对方不可能不顾太子脸面,直接把父亲扭送进大理寺。

    “就……算错了一笔账。”

    南广嘀咕。

    南宝衣深表怀疑:“你又不会算账,太府寺的官员,会叫你帮忙算账?再者,如果只是算错账,你拿府里的钱补上就是了,至于进大牢?”

    南广:“……”

    这个女儿太精明了,可怕!

    他一世纯真,怎么生了个这么精的女儿?

    怕是宋氏给他戴了绿帽子哦。

    南宝衣见他眼神飘忽,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她正色:“爹!”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你干啥那么咄咄逼人!”

    南广无奈,“我在太府寺当闲差,无事可干,于是在衙门里面溜了一圈儿,恰好见到一位美人。为父一时情难自已,就摸了她的小手。可我怎么知道那美人是太常寺卿的娇妾……”

    南宝衣:“……”

    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

    她深深呼吸,强压住愤怒:“就只摸了手?”

    “还,还亲了嘴。”

    南宝衣:“……”

    “娇娇,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与她只亲了嘴,其他什么也没做!”

    南宝衣似笑非笑:“那娇妾,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肚兜儿?”

    “桃花红!好家伙,别提多艳——”

    南广正回味着,忽然止住话头。

    他这女儿,居然在话里给他下绊子!

    南宝衣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祖母被你气晕过去了,程姨担心你担心得直掉眼泪,二伯父和二伯母更是为了你往来奔走,你倒好……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永远别回家才好!”

    她气愤地拂袖离去。

    南广急了。

    他趴在栅栏上,努力地朝外面伸出手:“娇娇,我错了,为父错了,快年底了,你不能不管我啊!念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

    “闭嘴!”

    南宝衣歇斯底里。

    她走到游廊里,靠在扶栏上,险些哭出了声儿。

    萧弈靠不住,父亲又是个不着调的。

    都是姑娘家,怎么偏她命途多舛……

    荷叶小心翼翼:“小姐,咱们真的不管三老爷吗?奴婢刚刚听狱卒说,三老爷犯的这叫‘通奸罪’,还说什么,‘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宫,宫刑,很可怕的,会叫三老爷颜面尽失……”

    “他如今,还有颜面吗?”

    南宝衣反问。

    荷叶讪讪。

    南宝衣嘴上是不愿意搭救南广的,可到底是自己生身父亲,又如何舍得真叫他去受那等折辱颜面的酷刑。

    更何况,有一位受过宫刑的父亲,她和家族也将颜面扫地。

    她心酸地整理过仪容,对小卒道:“领我去见你家大人。”

    小卒殷勤地领着她往审问堂走。

    南宝衣原以为审问堂是个怎样端严的地方,结果站在门口,才瞧见这里布置的阴气森森。

    墙壁上不仅写满南越律例,还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老虎凳、血滴子、各种大小不同的锉刀、一排排钢针、倒刺鞭子、水缸等等,件件儿都泛着用久了以后才会出现的深褐血色。

    恐怖程度,直逼西厂。

    萧弈,不愧是顾崇山的老对头……

    南宝衣暗道,若是萧弈和顾崇山联手审讯,那犯人得有多悲惨啊!

    此时,萧弈正在拷问一个女犯。

    他穿一袭暗红官袍,散漫地端坐在书案后,正欣赏一副水墨画。

    女犯虚弱地跪在地上,狱卒拿着专门用于拶指的竹夹子,紧紧夹住她的十指,十指在竹夹子挤压之下,几乎变形。

    她的尖叫声撕心裂肺,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大汗淋漓。

    狱卒去了竹夹子。

    女囚犯趴倒在地,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

    萧弈翻弄着水墨画,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只淡漠拂袖。

    狱卒把她提起来,重新给她上了竹夹子。

    那女子终于招架不住,哭着道:“我招,我全招……”

    萧弈睨向女囚,正要问话,余光却注意到门槛外,露出的墨绿织金膝襕马面裙。

    他抬眸。

    小姑娘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脸色很有些苍白。

    他放下水墨画,低声吩咐:“把人弄走。”

    两个狱卒急忙把女囚拖走。

    南宝衣跨进门槛,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轻声道:“她犯了什么罪?”

    “与情郎合谋杀了夫君和婆母,还霸占了夫家的田产和商铺。”萧弈声音平静像是在讨论夜宵吃什么,“证据确凿死不承认,因此上了刑。”

    十苦端来香茶和肉脯:“郡主,您是没瞧见,那女人狠着呢,和情郎把夫君剁成一块块儿的,砌进了院墙里。后来还是邻居闻到味儿,才来报官。我们把院墙砸开的时候,您是没瞧见,那肉块儿都长——”

    萧弈瞥向他:“要不要我把你嘴巴缝起来?”

    死亡威胁面前,十苦咳嗽一声,乖乖退了出去。

    他贴心地为两人掩上槅扇。

    南宝衣看了眼书案边缘的肉脯,生理不适地抚了抚胸口。

    萧弈示意她坐:“我知道你为谁而来。”

    南宝衣本欲坐到圈椅上。

    只是那圈椅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她想了想,先拿手帕仔细铺在圈椅上,才嫌弃又矜持地坐下,还只小心地坐在边缘一点点。

    萧弈翻开案卷,睨她一眼:“只坐那一点屁股尖儿,不难受吗?”

    屁股尖儿……

    南宝衣羞愤。

    也是读书人,“屁股”这种词,怎么能挂在嘴边?

    “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出自《尚书》

第236章 南小娘子,我是小郎的皇嫂嫂(1)

    南宝衣深深呼吸,按捺住抄起砚台砸他脑袋的冲动,正色道:

    “你我已是陌路人,我自知不该来找你。只是我父亲的事,也只能求你。只要你能让太府寺卿不再追究我父亲的刑责,无论需要花多少银钱,我都愿意给。”

    萧弈挑眉:“娇娇这是想……行贿?”

    南越律例还在墙上写着呢。

    行贿,也是犯罪,也可量刑。

    南宝衣不自然地别开小脸,脊背绷得直直的,很有气势的模样:“或者可以称之为,双方友好的协商。”

    双方友好的协商……

    萧弈在衙门办公时,一向比较严肃。

    可是小姑娘的话太可爱,他紧抿着薄唇,却终究没忍住,笑了。

    笑罢,他正经点头:“成吧,友好的协商。我可以提条件了吗?”

    南宝衣:“……”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萧弈。

    行贿诶,这厮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他果然不是个两袖清风的官!

    她琢磨着,以谈判的口吻道:“说吧。”

    萧弈直言:“你,去靖王府小住几日。”

    他想与她朝夕相处。

    皇嫂,也很想见见她。

    南宝衣咬牙。

    靖王府里面,住着歌坊里的小妖精,甚至还怀着萧弈的骨肉。

    她住进去做什么,给他们一家三口添堵?

    萧弈轻叩书案:“娇娇害怕?”

    “我有什么可怕的?”南宝衣炸毛,再加上也确实很想见见那个女子,便梗着脖子道,“小住就小住,但你得答应我,必须保我父亲平安。”

    萧弈颔首。

    太府寺卿重利,想让他不再追究南广,好处给到位就是。

    他思虑半晌,又道:“只是,我还想多关三叔一段日子。不叫他吃点苦头,下一次,他还会再犯。”

    南宝衣赞成地点点头。

    依她的意思,也是要多关父亲十天半月的。

    萧弈收拾了书案,起身道:“回府吧。”

    南宝衣微怔:“现在?”

    “嗯。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靖王府都备着,不必另行收拾。你家里那边,我会派人禀报,就说靖王妃邀请你登门小住。”

    他把一切都打算好了。

    南宝衣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跟着他往外走。

    夜色很浓,官衙两侧挂满灯笼,许多小吏聚集在游廊里朝他们张望,笑嘻嘻地喊南宝衣世子妃,还请她今后多来官衙玩耍。

    南宝衣羞窘。

    她跟在萧弈身后,低声道:“你快告诉他们,咱们如今已没有关系。你是个负心汉,而我是被你辜负的可怜少女。”

    萧弈才不肯说。

    寒风四起,夜空细雪伶仃。

    萧弈撑开纸伞,牢牢牵住她的小手。

    纸伞朝她那边倾斜,他垂眸看她,薄唇噙着浅笑:“怎么就没有关系了?当初剑门关外,娇娇亲口说,一看见我就心生欢喜,还说想嫁给我。莫非那些话,都是你诓骗我的?”

    南宝衣急了:“此一时彼一时——”

    “娇娇欺骗我的感情,让我与你订下婚约,你若敢反悔……”萧弈撑伞俯身,丹凤眼情深似水,“我就逮捕你,治你一个骗婚之罪。”

    南宝衣气急了。

    谁骗婚了?

    到底是谁骗婚了?!

    这厮巧言善辩,她说不过他。

    她干脆扬起拳头,重重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

    萧弈垂眸看了眼。

    小姑娘的拳头圆润娇小,连力道也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疼。

    他顺势握住她的小手:“雪大了,回府。”

    南宝衣泪兮兮的。

    这厮是铁打的嘛,她的手好痛……

    来到靖王府,南宝衣还没来得及去看自己暂居的厢房,就被萧弈领到院落的偏僻处。

    一座闺楼掩映在细雪之中,菱花窗在寒夜里透出几点橘色灯火。

    清凌凌的琴音从楼中传出,诉说着悲伤和哀绝。

    南宝衣讥讽:“怎么,这是带我来看你的娇妾?”

    萧弈漫不经心:“娇娇一路健步如飞,似乎确实很想看她。”

    南宝衣:“……”

    谁健步如飞了!

    两人争执着踏进闺楼。

    两名侍女守在楼下,见他们进来,福了一礼,立刻上楼通传。

    南宝衣面露古怪。

    这地方,规矩还挺大。

    不就是个娇妾嘛,萧弈过来探望,竟然还要事先通传?

    她琢磨的功夫,侍女笑吟吟下来:“姑娘说,请郡主上楼说话。”

    南宝衣更加纳闷儿。

    这娇妾,竟不按常理出牌。

    只见她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是要背着萧弈给她下马威吗?

    可她如今已经不爱萧弈,她才不会吃醋……

    这么想着,她拎起裙裾,随侍女登楼。

    侍女不时瞅她一眼。

    宝仪郡主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仿佛随时要吃人,怪瘆人的。

    表情里的醋味儿,隔着两步远都能感受到。

    她默默收回视线,战战兢兢地领着南宝衣踏进闺房。

    南宝衣踏进门槛。

    闺房陈设是她从未见过的文雅。

    书案整洁,宝炉里并未熏香,屋子里只漾着清冽好闻的墨香。

    幽窗明净,透过高丽纸可见屋外细雪簌簌,更有梅影倒映在墙壁上,平添几分闲情雅致。

    纸屏风横陈内室。

    南宝衣看见一道跪坐的丽影倒映在屏风上,跪姿端庄婉约,屏风底下隐约露出曳地的素色禅袍。

    她心里不禁打起小鼓。

    这姑娘一点儿也不像烟花之地的女子,难怪会被萧弈看上。

    “南小娘子,进来说话。”

    屏风后传出温柔的声音,如林中溪水般动听。

    南宝衣鼓起勇气踏进屏风。

    跪坐在矮案旁的女子,容貌端丽温婉,五官十分柔和,举止间如明月照水,有种越看越舒服的特别感。

    女子抬手:“请坐。”

    南宝衣慢吞吞在她对面跪坐。

    她自诩举止仪态也算万里挑一,可是萧弈带回来的这个女人,却比她更加仪态万方,只是笑吟吟坐在那里,就带给她莫大的压力。

    南宝衣向来不服输。

    她挺直了腰背,垂眸瞟了眼矮案上的热茶,粗声粗气道:“这是你沏的茶吗?不知用的什么水,什么茶?我只喝露水煎的茶,寻常茶叶是入不了我的眼的。”

    温彤惊奇地打量南宝衣。

    十四岁的小姑娘,丹凤眼里盛满了不服输,白嫩嫩的双颊像包子似的鼓起来,在她面前全然是戒备的姿态。

    余光,甚至还悄悄瞄向她的肚子。

    瞄完肚子之后,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双颊也更加的鼓,像是一只鼓起来的小河豚。

    会情不自禁流露出吃醋的神情,证明她是真心喜欢小郎的。

    温彤由衷地为萧弈感到喜悦。

第236章 南小娘子,我是小郎的皇嫂嫂(2)

    这世间,终于又多一个人爱他。

    温彤柔声道:“这是雪水煎的茶,我亲自拿麈尾从梅花瓣上拂拭下来的,统共只有一小罐。茶叶是君山银针,料想应能入南小娘子的口。”

    南宝衣暗暗磨牙。

    这小妖精,还挺有品味。

    她装模作样地端起青玉茶盏,挑剔地抿了一口。

    香气扑鼻,齿颊留香。

    沏茶是很讲究的事,她身边没有擅长煎茶的大师,她从未喝过味道这么好的茶……

    “如何?”温彤笑问。

    南宝衣咳嗽一声:“也就那样吧,与我侍女手艺相当。”

    说着,又情不自禁地饮了一口。

    温彤掩袖轻笑。

    南家的小娘子,误会她是小郎的娇妾,却并不因此而对她百般怨怼或者打骂责怪,只噘着嘴冷言冷语,这份心胸其实已经十分难得。

    小娘子娇憨可爱,怨不得小郎喜爱。

    待南宝衣品完茶,温彤又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我用梅花瓣和糯米粉做的花糕,掺了蛋黄、牛乳与红糖,南小娘子尝尝。”

    南宝衣瞥向矮案。

    这娇妾可真讲究,矮案上垫一块竹篾编织的圆垫子,圆垫子上放桃花形状的白釉瓷盘,瓷盘里排列的花糕精致玲珑,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南宝衣拈起一块,试着放进嘴里。

    她怔了怔。

    这味道……

    也太好了吧!

    比余味做的点心更好吃!

    她忍不住又吃了两块儿。

    吃完,见温彤笑盈盈地注视着自己,她连忙缩回再取花糕的手。

    她小脸正经:“我有个侍女,也很擅长烹饪。她比你做的花糕好吃多了,形状也比你的好看。”

    温彤快要憋不住笑。

    南家小娘子,比她见过的所有娘子都要可爱直率。

    她的纯真,真是难得。

    温彤拿了油纸,将碟子里剩余的梅花糕包起来:“我为人服丧,三年不食肉,三年不食瓜果糕点。听小郎提起,南小娘子爱食甜食,这些梅花糕原就是我专门为了招待你制作的。你既喜欢,带回去慢慢吃。”

    她拿起细麻绳,认真地捆好油纸包。

    南宝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这女人登堂入室,抢了她男人,还在这里假惺惺地对她示好……

    她白要翻到天上。

    余光正好扫到挂在墙上的字画。

    应是名家手笔,簪花小楷比她幼时临摹的帖子还要漂亮清隽,雪落园林的水墨画也很有风骨。

    她嘲弄:“这些字画一看就是大师手笔,花了萧弈不少银钱吧?”

    “是我自己的手作。”温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南小娘子若是喜欢,我取下来送给你?”

    南宝衣:“……”

    不行了,快要哭了。

    这女人琴棋书画样样顶尖,还擅长煎茶烹饪。

    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把她衬托得体无完肤啊!

    她鼻尖酸涩,又忍不住望向温彤的肚子。

    禅衣宽大,再加上月份小,暂时还瞧不出异样。

    可是她知道,那里正孕育着萧弈的骨肉。

    才相处一刻钟,她却已经明白,萧弈为何会把她接到府里。

    她若是男人,她也喜欢这般美人啊!

    一想到萧弈和这美人,在高床软枕上,做着不曾与她做过的亲密之事,南宝衣就心酸得要命。

    她泪珠盈面,捂住小脸,认命般哽咽道:“你是个好女人,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温彤吓的脸色苍白。

    这是个怎样奇怪的祝福!

    她握住南宝衣的手,轻言细语:“你误会了。我请你来,是为了亲口向你澄清,我不是小郎的娇妾,我腹中骨肉,也不是他的孩子。南小娘子,我是大雍的太子妃,是小郎的皇嫂嫂。”

    如惊雷炸响。

    南宝衣泪凝于睫,呆若木鸡。

    这女子,不是萧弈的娇妾,而是大雍太子妃?!

    她竟是萧弈的皇嫂嫂?!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消化了很久,她才把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

    那夜承乐殿上,榴花告诉萧弈的,大约就是他皇嫂嫂的事吧?

    后来萧弈频繁进出歌尽桃花,也是为了探望皇嫂嫂。

    大雍的皇太子造反逼宫罪无可赦,大雍皇后悬赏天下要取太子妃首级,为了逃避追兵和暗卫,萧弈才把皇嫂嫂接回府里好生保护……

    所以,那日荷叶与她辱骂皇嫂嫂是妓子,萧弈才会那么生气。

    如果是珠珠被人骂做妓女,她也会很生气啊!

    一切都想通了。

    南宝衣的眼眶却更加湿润。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萧弈背负了那么多责任。

    她又有些委屈:“这样大的事,他为何不告诉我?可是不信我?”

    “掉脑袋的事,如何告诉你?”

    温彤细细替她擦去眼泪,“小郎是个坚韧的少年,幼时写信回长安,从来只报平安,从不与我们说他过得不好。我的事会连累大家,他只愿一力担下。不告诉你,何尝不是对你和你家族的一种保护?”

    南宝衣低头不语。

    “南小娘子,萧家儿郎最是情深。小郎担得起家国天下,也担得起儿女情长,是天底下最值得信赖的好郎君。他真的很喜爱你,与我说话时,也常常提起你幼时的事。我听在心里,很为你们高兴。”

    南宝衣抽噎着,心里滋味儿又甜又酸。

    她羞怯道:“他都说我什么呀?”

    “说你小时候很顽劣,总拿石头砸他。又说你四岁的时候不小心尿了裙子,站在花园里傻傻地哭。还说你五岁的时候想揪马尾巴,结果却被马儿踹进了马粪堆里。六岁时顶爱美,戴了满头的花,却被蜜蜂蛰了许多包……”

    温彤一件件地细说,大约觉得小姑娘可爱有趣,眼睛都笑弯了。

    南宝衣:“……”

    气到面目扭曲。

    让萧弈去死吧!

    这些糗事,怎么可以说给婆家人听!

    她不要脸面的吗?!

    两人又说了片刻话。

    外间夜雪渐盛,梅影婆娑。

    南宝衣见温彤虚弱咳嗽得厉害,怕打扰她休息,于是起身告辞。

    来到楼下,灯火烂漫。

    萧弈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官袍,正坐在圈椅上看书。

    火光在他眉目间跳跃,他生得金相玉质、昳丽英俊,丹凤眼晦暗如海,大约也藏满了情深如海。

    今天这章依旧发红包,我发二十个,我就不信我抽、不、到!

第236章 与他和好如初

    南宝衣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看着他冷峻认真的侧颜。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侍妾。

    他这些天,都在为皇嫂嫂奔波忙碌。

    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南宝衣捧着脸,痴痴笑出了声儿。

    萧弈听见笑声,回眸看过来。

    小姑娘捧着脸蛋,笑得像朵太阳花。

    她已经许久没有笑得这样开怀过,她的丹凤眼亮晶晶的,像是弯起的新月,藏满了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他合上书卷,抿着唇笑了片刻,才问道:“娇娇在笑什么?”

    南宝衣慢慢敛去笑容。

    她凝视着萧弈,忽然如倦鸟归林,小跑着投入他的怀抱。

    萧弈怔住。

    少女钻进他怀里,娇软干净,宛如幼兽般格外信赖他。

    泪水沾湿了他的官袍。

    南宝衣抬头,泪盈盈的丹凤眼明亮如星辰:“二哥哥!”

    话音未落,已是哽咽。

    她这般模样,萧弈便猜到,皇嫂定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他发出长长一声喟叹。

    皇嫂那个人……

    定是舍不得让娇娇误会。

    他无奈地抚了抚少女的脑袋:“长安那边不会轻易放过皇嫂,我更不想南家掺和进这种危险的事情里,娇娇可明白我的意思?”

    南宝衣点头如捣蒜:“放心,我口风比谁都严实,我连珠珠都不会告诉的。皇嫂嫂是那么温柔的女子,值得被好好对待。二哥哥,你可千万要保护好她!”

    萧弈头疼。

    他当然会派人暗中保护皇嫂。

    兹事体大,他就怕小姑娘一个不着调,比如醉酒之后胡言乱语,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然而事到如今,他只能信她。

    他领着南宝衣踏出闺楼,沿着游廊往正屋方向走。

    廊外落雪,连灯笼上都积了一层细雪。

    南宝衣活泼多了,跟在萧弈身后滔滔不绝:“二哥哥,你不该把我幼时的糗事都告诉皇嫂嫂,你不知道她刚刚说笑时,我多么没面子!对了二哥哥,皇嫂嫂还说,等我过门,她愿意教我大雍的音律,教我跳吴地的白纻舞!”

    萧弈调侃:“还没过门呢,连皇嫂嫂都唤上了?”

    南宝衣:“……”

    她从背后,虚捣了他一拳。

    萧弈又正经叮嘱:“今后娇娇在外面,不可直呼她‘皇嫂嫂’,称‘桐姑娘’就好。我还没给她安排好合适的身份,你暂时该有的吃醋妒忌,一件儿也不能落下。”

    “你放心就是。”南宝衣拍着小胸脯,“我本身就是写话本子的,演戏算什么?吃醋妒忌,痛不欲生,撕心裂肺,我保准给你演得活灵活现。”

    萧弈:“……”

    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

    总觉得这小姑娘会用力过猛。

    他把南宝衣领到寝屋,伸手捋了捋她额间碎发:“我把余味她们叫过来了,她们会伺候你就寝。我院子里什么都有,不必拘束……早晚,也是要嫁进来的。”

    南宝衣被他说得小脸红红。

    她应了声“好”。

    转身踏进门槛,寝屋布置华美精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余味和尝心侍立在内室,见自家姑娘满面春风的进来,就猜到她与主子定然是和好如初了。

    余味伺候她沐浴更衣,调侃道:“前几日赖在榻上,死活不肯吃东西还以泪洗面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谁?这才几日功夫,就笑成了这般模样,羞不羞呀!”

    南宝衣:“……”

    本就红扑扑的小脸,更加的红。

    她解开亵裤,扶着尝心的手踏进浴桶。

    水雾蒸腾。

    少女三千青丝高高盘起,肌肤如羊脂玉般白腻晶莹,每一寸线条都很优雅纤细,像是含苞欲放的娇嫩芙蓉,透着极致圣洁的美。

    哪怕余味是个女子,也很为这样美妙的娇躯心动。

    若是给自家主子瞧见……

    余味失笑。

    南宝衣坐进浴桶,瞧见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入非非。

    她没好气:“余味,你再这般笑,我今后都不搭理你了。”

    余味拿帕子给她擦背,笑着称是。

    少女泡着热水澡,连日以来的疲惫和伤神,皆都消失无踪,她把玩着浴桶里的花瓣,想着明日再去闺楼,陪皇嫂嫂说话。

    余味提议道:“郡主总归要在靖王府住上几日,明日若是得空,不如逛逛府邸,否则以后嫁进来,连侧门往那儿开都不知道。

    “最好再去给靖王妃请个安,趁着请安的功夫,多了解一下府里的老人们。管家、掌事嬷嬷一类的人物,虽然地位不高,但郡主是要操持中馈的,得跟他们搞好关系。”

    南宝衣点点头。

    她知道的,当掌家主母并不是容易事。

    好在备嫁的这一年,祖母她们有好好教过她。

    她沐过身,换了一袭轻软的霜白寝衣,舒舒服服地窝进被褥。

    窗外冬雪呼啸。

    南宝衣抱着小暖炉,咬着一缕青丝,想着和萧弈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误会他的傻气,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至子时,夜色更浓。

    萧弈穿着黑色箭袖劲装,悄然踏进寝屋。

    屋子里点着两盏明灯。

    帷帐低垂,帐中传出匀净的呼吸声。

    他挑开帐幔。

    小姑娘睡颜甜甜,完全沉浸在美梦之中。

    只是她的睡姿不大乖,半个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温柔地拂开她额间碎发。

    灯火朦胧。

    男人的丹凤眼噙着失而复得的笑,凝视良久,直到屋外传来十苦的“布谷”声,他才重新放下帷帐,转身踏出寝屋。

    他掩上槅扇。

    转身的刹那,眼尾的柔情化作凉薄。

    他接过暗卫呈上来的陌刀,淡淡道:“去歌尽桃花。”

    总得杀了榴花,他才能稍作安心。

    ……

    次日。

    南宝衣梳妆打扮妥当,来正屋找萧弈,却没见人。

    内室拔步床上,帷帐高挂,被褥折叠整齐,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她心中生疑,刚转身,就看见萧弈提着刀跨进门槛。

    男人大约没料到她在他的屋子里,怔愣了一瞬,掩饰般道:“刚刚去后院练了会儿刀。”

    南宝衣皱着小脸:“二哥哥练刀,穿夜行衣作甚?”

    她嗅了嗅小鼻子,补充:“还有股血腥气。”

    萧弈在圆桌旁坐了,抬手斟茶。

第236章 孤给你的,是南越皇族的宠爱

    他喝了一盏茶润过嗓子,实诚道:“杀人放火去了。”

    昨夜天枢放火烧了歌尽桃花,他本能趁乱杀了榴花,可惜时机不好,顾崇山那个老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赶在那个时候去歌楼吃酒。

    他与顾崇山打了个平手,彼此都受了伤。

    榴花被顾崇山带进西厂,再想动手,难如登天。

    好在榴花还有求于他,他只能赌,她暂时不会把皇嫂的事告诉顾崇山。

    南宝衣听他三言两语说了昨夜之事,不禁仔细地打量他。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她不傻,他身上的血腥味儿那么浓,怕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只得步出寝屋,请姜岁寒帮他看诊。

    萧弈的伤果然很重,连肋骨都断了一根。

    他躺在榻上养伤的功夫,靖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南宝衣坐在拔步床边,正抱着史书念给萧弈听,听见余味禀报,不禁好奇:“太子殿下想见我?他见我做什么呀?”

    余味道:“说是来向郡主赔罪的。”

    南宝衣更好奇了。

    她合上史书,瞅向萧弈:“我去见见他?”

    萧弈不愿意她去见那个伪君子。

    但小姑娘好不容易回心转意,他起码的风度还是要有的。

    他颔首:“早去早回。”

    南宝衣来到花厅,楚怀南已经等了片刻。

    见她进来,他放下茶盏,担忧地站起身:“小郡主。”

    “太子殿下。”

    南宝衣福了一礼,“您又没得罪我,何故要向我赔罪?”

    “伯父他……”楚怀南蹙眉,“如果不是孤引荐他去太府寺,他也不至于被关进大牢。都是孤不好,害伯父沦落至此。虽然孤暂时没有能力救他出来,但是小郡主放心,孤已经买通狱卒,在牢房里准备了高床软枕,还有各种精致吃食,伯父不会受委屈的。”

    南宝衣:“……”

    表情有些微妙。

    她就想让老爹吃点儿苦头长长记性,太子这一举,可真是……

    可对方终究是好意,她也不能怨怪。

    她勉强笑道:“那真是多谢殿下费心。”

    “小郡主,”楚怀南忽然朝她走近几步,“我今日去南府找你,听你家人说你在靖王府,因此才找了来。你告诉孤,是不是萧弈拿伯父逼迫你的?你有没有被他……”

    他担忧地扫视过南宝衣浑身上下。

    南宝衣急忙侧身避开他的打量,心里面一阵复杂。

    她垂着眼帘,努力和颜悦色:“我没有受委屈。我还没有及笄,二哥哥不会对我乱来。”

    楚怀南神色微凛。

    小郡主,竟然重新喊萧弈“二哥哥”?

    他们不是决裂了吗?

    他捻着腰间佩玉,声音里充满了警告意味:“小郡主,萧弈的娇妾,怀了他的骨肉。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

    南宝衣卷着小发辫。

    深深明白,该是她表演的时候了。

    她抬袖掩唇,眼圈微红:“太子殿下,我仔细想了几日,也算是想明白了。男人嘛,三妻四妾何等寻常?就连您的太子府,不也养着几房小妾?”

    楚怀南不悦:“男人三妻四妾,确实寻常。孤的后院,也确实养着小妾。可是,孤绝不会让她们在太子妃进门之前,怀上子嗣,这是对太子妃的羞辱。”

    “可是怎么办呢,”南宝衣泪盈盈的西子捧心,“弱水三千,我偏偏就爱上了二哥哥这一瓢。太子殿下,子嗣这事儿,起初我也是吃醋的,可是我转念一想,有子嗣是好事呀!开枝散叶嘛,小孩儿越多越好,以后家里热闹,吃饭都香。”

    楚怀南:“……”

    复杂地看一眼这姑娘。

    总觉得,她仿佛被萧弈洗脑了。

    南宝衣不喜他这种眼神,于是好声好气道:“殿下若是无事,不如我送您出府?”

    楚怀南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好不容易距离小郡主更近一些,他不想这个时候放弃。

    萧弈犯错在先,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温润如玉的男人,眼瞳逐渐深邃。

    他鼓起勇气,上前去牵南宝衣的手:“小郡主——”

    南宝衣惊住。

    她戒备地退后,敛去小心翼翼,沉声:“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又如何,孤是太子,孤给你的,是南越皇族的宠爱!”

    楚怀南厉声。

    到底是皇族太子,沉着脸说话时,竟也流露出几分霸道。

    南宝衣愣在当场。

    她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也会勉强别人……

    楚怀南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好,于是温柔道:“娇娇,萧弈能给你的,孤能给。他给不了的,孤也能给。娇娇,当孤的太子妃,孤不会叫你受委屈,孤的长子,也只能从你肚子里出来,可好?”

    南宝衣只是摇头。

    她保留着对楚怀南的最后一点敬重,吩咐:“余味,送殿下出去。”

    楚怀南眼睛里的期待和光彩,一点点泯灭。

    他凝视南宝衣。

    少女貌美如娇花,捏着帕子俏生生站在门槛边,真真是珠玉琳琅。

    他很想抱一抱亲一亲这个姑娘。

    甚至……

    还想与她共赴巫山**,让她承受雨露恩泽,让她怀上他的子嗣。

    可是婢女护在她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按捺住**,垂下眼帘,声音更加温和:“对不起,刚刚吓到小郡主了,是孤不好。”

    南宝衣没吭声。

    她目送楚怀南离开,悄悄抚了抚心口。

    刚刚楚怀南的表情好像要吃人,怪瘆人的……

    寝屋。

    萧弈躺在榻上,已经听尝心说了花厅里发生的事。

    他低低笑出了声儿。

    楚怀南兢兢业业地搞国事,可惜仍旧斗不过成王和英王。

    又兢兢业业地挖墙脚,可惜那把钝锄头,又能挖的出什么呢?

    南娇娇对他很忠诚,一如他对她那般忠诚。

    萧弈心里如同浸泡了蜜糖,甜得很。

    他从枕下抽出一方绣帕,懒懒地盖在脸上。

    绣帕是从前在南娇娇那里拿来的,他好好藏在枕头底下,虽然芙蓉花香渐渐淡了,但每日嗅闻时,仍旧十分欢喜眷恋。

    尝心侍立在拔步床边。

    她默默看着自家主子的痴相,想起小姐也常常抱着主子的物件儿出神,还时不时甜甜地笑两声。

    这两人,真是如出一辙的痴啊!

    ,

第236章 权臣大人的……可不比史书好看?

    南宝衣回到寝屋。

    她仍旧在绣墩上端坐了,拿起读了一半的史书,却瞧见萧弈脸上盖着淡粉色绣帕,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是翘起来的。

    她伸手扯掉绣帕:“二哥哥,你还听不听我念书了?”

    萧弈支撑着坐起身。

    他只穿着单薄的霜白丝绸寝衣,随着坐起身,领口敞开,露出些许健硕的胸肌,长长的青丝垂落在榻上,整个人清冽雅致,丹凤眼尾勾勒着绯红,透着平日里没有的病中风采。

    南宝衣瞄了一眼他的胸肌,脸蛋微红。

    “总躺着不舒坦,坐会儿。”萧弈饶有兴味,“你继续读。”

    南宝衣烦恼地合上史书。

    萧弈这副病中风采,比她见过的所有儿郎都要英俊美貌。

    胸肌更是大咧咧敞露在那里,时不时就能被她瞄到。

    权臣大人的胸肌,可不比史书好看?

    她哪里还读得进书……

    萧弈见她没有读书的心思,便握住她的手,问道:“若我果真纳了小妾,还与她有了子嗣,娇娇会嫁给楚怀南吗?”

    南宝衣认真:“若真有那个时候,便证明你我缘分已尽。你不爱我,我哪怕再爱你,也不会委屈着待在你身边。我曾吃过程德语的苦,我再也不愿意过被夫君冷落的日子。”

    小姑娘一本正经。

    萧弈抿着唇笑。

    笑了片刻,他又重复问道:“可会嫁给楚怀南?”

    南宝衣凝神思量。

    楚怀南待她很好,但只是规矩之内的好。

    他会纳妾,也会与妾侍生下孩子,可正因为他是讲规矩的人,所以他会给予正室夫人足够的敬重和爱意,他不会做出程德语那种混账事。

    嫁给楚怀南,就是南越太子妃。

    将来,甚至还会成为皇后……

    南宝衣权衡过利弊,认真道:“二哥哥,我是个势力的姑娘,嫁给太子殿下,对我而言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在皇嫂——在桐姑娘这件事上,我险些对你心灰意冷。如果没有后来的解释,说不定我真的会嫁给他。”

    萧弈细细捏着她的小手。

    他知道的,南娇娇一向很擅长抱大腿。

    笑罢,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你若敢嫁,我便废了他。”

    南宝衣扮鬼脸般皱了皱小鼻子。

    她才不要嫁给楚怀南。

    那个人生起气来怪吓人的,而且生完气马上就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叫她心里发毛。

    屋子里燃着地龙和熏笼,待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她不禁有些犯困,与萧弈腻歪了会儿,就呵欠连连了。

    萧弈拍了拍床榻:“上榻睡会儿。”

    南宝衣瞄了眼他的胸肌。

    睡是想睡的。

    只是得先矜持一下。

    她腼腆道:“外间落雪,游廊地滑,回我的寝屋睡,确实不大方便,既然二哥哥诚心邀请——”

    尝心善意提醒:“小姐,您的寝屋就在隔壁。走几步路而已,不会滑倒的。”

    南宝衣:“……”

    她硬着头皮,继续矜持:“可是已近黄昏,外面天色渐渐暗了,我在夜里一向看不清楚东西的,既然看不清路,我还是睡在——”

    尝心体贴:“屋檐下的灯笼都点亮了,亮如白昼,不会看不清的。”

    南宝衣:“……”

    嘴角抽搐。

    谁来把这个耿直的丫鬟拖走!

    萧弈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帮她找台阶下:“娇娇身体娇弱,吹不得风。我榻上暖和,上来吧。”

    “是了,我一向身体娇弱的……”

    南宝衣扶住额头,娇滴滴爬上榻。

    萧弈把房里的丫鬟都屏退了。

    炉香清冽。

    冬日黄昏,外间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只余漫天落雪。

    南宝衣窝在床榻里侧,睁着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认真地欣赏萧弈翻书的侧颜,他读书时冷峻高华,令她情不自禁就心生爱慕。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酣睡过去。

    窗外笼火轻曳,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余味轻手轻脚地进来,附在萧弈耳畔低语。

    萧弈合上书。

    他望了眼熟睡的小姑娘,拉过锦被替她盖上,才趿拉着鞋履,随意披了件狐裘,往屋外而去。

    屋檐下站着一人。

    男人穿烟波纹绣金官袍,腰间勒着四指宽的革带,随着寒风刮来,挂在颈间的黑檀木珠微微晃动。

    他独对雪光,容貌唇红齿白,极尽雍容风流。

    萧弈莞尔:“九千岁别来无恙。”

    顾崇山转身。

    四目相对。

    这两人前几日才打过一架,彼此对视之间,自是火花四溅。

    顾崇山伸手去接飘零落雪,长长的金色镂花甲套散发出优雅的光华:“靖王世子请本督主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萧弈见他眉目如山,便猜到皇嫂之事,榴花还没有告诉他。

    他微笑:“太子楚怀南,大约是九千岁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朝野上下都知道,顾崇山是姜贵妃的心腹。

    而姜贵妃的儿子是成王,楚怀南恰是成王的对手。

    顾崇山嗓音冷冽如雪:“愿得而诛之。”

    萧弈低笑:“我对他,同样厌恶。我有一计,可铲除太子。”

    他从没把楚怀南放在眼里。

    可是那个男人整日上蹿下跳觊觎他的女人,着实令他厌恶。

    除掉他,才能心安。

    萧弈倾身,抬起修长白皙的手遮住薄唇,附在顾崇山耳畔私语。

    大雪从黑暗深处袭来,携裹着未知的缱绻。

    园林山水,在这样的朔冬之夜里凝结成冰,屋檐下的冰棱宛如锋利的剑芒,悄然指向暴露在明面上的敌人。

    萧弈的丹凤眼,潋滟尽凉薄与肃杀。

    静默良久,顾崇山颔首:“可。”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像他和萧弈这种政客,在利益面前,敌人也可变成盟友。

    萧弈笑着微微欠身:“那便请九千岁多费功夫了。”

    顾崇山撑开纸伞,踏进了雪地里。

    萧弈站在檐下,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懒懒问道:“九千岁对付楚怀南,当真是为了姜贵妃和成王?”

    姜家倒台。

    成王岌岌可危。

    顾崇山不蠢,他不应当再继续效忠这对母子。

    顾崇山驻足。

    细雪落在他猎猎翻飞的袍裾上,勾勒出绝美画卷。

    他嗓音冷漠低哑:“他们,也配?”

    “那么,陷害太子,致使南越朝堂震荡,你能得到什么?”

    顾崇山没有回答他。

    他穿过茫茫大雪,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萧弈笑容玩味。

    顾崇山,是个很有趣的对手。

第236章 我顾崇山,也曾是太子

    他转身。

    正要回屋,槅扇突然被打开。

    南宝衣赤着脚踩在地板上,长长的檀发披散在腰下,细雪被寒风吹到她娇嫩的面庞上,抬眸间极尽美貌,像是雪中的妖精。

    她好奇:“二哥哥,你在跟谁说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朝堂上的事。”

    萧弈踏进门槛,把她拦腰抱起。

    “今夜天冷,你连罗袜都不穿,若是染了风寒,回头祖母又要骂我。”他把小姑娘放在拔步床里,俯身朝她的脚丫子呵出热气,又伸手替她揉了揉,“今夜就睡在我屋里了?”

    南宝衣急忙摇头:“与礼不合。给祖母知道,要罚我的。”

    萧弈垂眸低笑。

    小姑娘看着乖得很,关键时刻却挺灵光,不容易骗。

    楚怀南想骗她当太子妃,真是痴心妄想。

    两人温存说话时,太子府。

    书房点着灯。

    穿一袭玉白锦袍的男人,腰间佩玉,站在书案旁勾勒画像。

    宣纸垂坠。

    画像上,少女明眸皓齿,手执团扇,正弯着眼睛穿过花灯长街。

    雪落在她的发髻上,更添秾艳娇憨。

    楚怀南的笔尖触到少女的唇瓣上,每一笔勾勒都极尽温柔缱绻。

    程载惜端着香茶进来。

    她把茶托放在男人手边,又挑亮几盏灯火。

    她望向画纸,眼睛里掠过难过。

    南宝衣害死了她的哥哥程德语,还害程家家破人亡,可是她何其幸运,能被靖王世子喜欢,甚至还被太子殿下喜欢……

    她心中酸楚,委婉劝道:“殿下,时辰晚了,您沐浴就寝吧?”

    楚怀南仍旧慢条斯理地画着:“孤白日里对她告白,却被她拒绝。孤回到太子府,眼前一颦一笑都是她,心中一动一念也都是她。载惜,孤此生最想要的东西,是江山永固,百姓安康。可是因为她的出现,孤似乎又有了更想要的东西。”

    “可是南宝衣心里根本就没有殿下。明年春暖花开,她就要嫁给萧弈,您这般痴情,奴婢为您不值。”

    楚怀南搁下笔。

    他注视着画中人儿,唇瓣弧度温和。

    嫁为人妻,又如何?

    他将来总归是天子,历史上夺臣之妻的天子,还少吗?

    “净手。”

    他吩咐。

    程载惜红着眼圈,替他端来热水盆。

    楚怀南净过手,在帕子上擦干净水珠,脑海中南宝衣的身影仍旧挥之不去,令他燥热不堪。

    他抬眸,目光落在程载惜脸上。

    她也是锦官城人氏,与娇娇在同样的山水里长大……

    他替程载惜捋开额前碎发:“你也是官家女,却在孤身边为奴为婢地伺候了一年,委屈你了。”

    程载惜摇头:“能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分。”

    楚怀南从她手里拿过热水盆,放在了架子上。

    他牵住程载惜的手,往卧榻而去。

    ……

    顾崇山前来拜访时,楚怀南已经穿戴妥当。

    他由着两名侍女为他系上腰带,回眸望向榻上的程载惜,安抚道:“孤不会委屈你,会给你名分的。”

    程载惜眉梢眼角都是春情。

    她香肩半露,支撑着坐起身,姿态恭顺:“谢殿下。”

    楚怀南踏出寝屋。

    来到书房,他见顾崇山已经吃完了一盏茶。

    他对阉党向来没有好感。

    只是碍着顾崇山的权势,他还是温和道:“今夜雪大,九千岁怎么挑这个时候登门?”

    顾崇山抬眸:“来与殿下做一笔买卖。”

    “买卖?”楚怀南笑着落座,“孤是太子,又不是生意人,九千岁与孤做哪门子买卖?”

    “皇位。”

    书房寂静。

    楚怀南抬手,屏退了左右。

    他正色:“顾崇山,刚刚的话若是传出去,你可知是什么罪?”

    顾崇山漫不经心地轻抚茶盖:“殿下只说,想不想要皇位。”

    楚怀南沉默。

    皇位,当然是他想要的。

    平生抱负,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任人唯贤,励精图治,让南越成为天下强国。

    再者,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有和萧弈博弈的筹码。

    可父皇身体尚可,起码还能活十年,他坐哪门子皇位?

    “殿下不说话,便是想要的意思了。”顾崇山正色,“再过一个月,就是除夕。届时宫中设宴,殿下若能进行宫变,将皇上尊为太上皇,自己独揽政事,何愁大事不成?”

    “混账!”

    楚怀南猛然一拍花几。

    茶盖被震得歪斜,就连茶水都泼了出来。

    楚怀南起身,不悦:“顾崇山,此话大逆不道,请你出去。”

    顾崇山只是笑。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讥讽,几乎把楚怀南嘲弄的体无完肤。

    他终于笑够了,哑声:“在殿下心里,皇位岂不比你父皇来得重要?又何必与本督主假惺惺地演戏?”

    楚怀南身体发抖,并不接话。

    顾崇山接着道:“姜太傅倒台,本督主不打算再侍奉成王,本督主愿意率领西厂,投靠殿下。前提是,殿下即位以后,愿意与本督主一同对付萧弈。本督主,恨不能他死。”

    楚怀南心中巨震。

    他确实有所耳闻,顾崇山和萧弈很不对盘。

    顾崇山想借他的势扳倒萧弈,也在情理之中。

    西厂势力庞大,如果能将顾崇山收入麾下,那么他将如虎添翼。

    他心动了。

    他重新落座。

    端起茶盏喝了小口,他轻声:“你说得简单,可是宫变那种事,谈何容易?”

    “除夕宫宴,会在承乐殿举行。”顾崇山把玩着黑檀珠串,“届时殿中伺候的,会有不少西厂内侍。殿下只要想办法将献舞的伶人和乐师换作太子府死士,我的人手再从旁协助,何愁大事不成?”

    楚怀南心头百转千回。

    除夕宫宴,承乐殿里坐着的全是皇亲贵胄、世家权贵。

    如果能拿捏住父皇和百官,大事可成。

    最关键的是,那个时候萧弈也将被他掌控。

    顺势册封小郡主为后,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已是蠢蠢欲动。

    然而他终究不是那么信任顾崇山,再度问道:“孤如何信你?”

    顾崇山捻着珠串。

    良久,他散漫道:“这些年来,殿下一直在打探我的身世来历。甚至不惜耗费重金,请玉楼春帮忙打探。”

    楚怀南不语。

    顾崇山眸光散漫,一字一顿:“殿下,我顾崇山,也曾是太子。”

    最大的秘密,被坦坦荡荡地摆在了楚怀南面前。

    楚怀南心头激起千层浪。

    不等他回过神,顾崇山已经离开书房,撑伞踏进了风雪夜。

    看见有小可爱站太子,你们忘了太子从前给娇娇下药的事了嘛,那时候娇娇才多少岁

第237章 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已近年底。

    盛京城年味渐浓,街上闹市繁华,叫卖腌腊肉的农家商户比比皆是,更有许多售卖桃符、门神、金彩缕花、春帖幡胜等吉祥物的铺子。

    妇人们牵着小孩儿的手走上街头,为家里置办果蔬腊肉等年货,也为孩子购置过年时穿戴的锦衣和新靴。

    富贵些的人家,除了置办基础的东西,也买些干果花糕、烟花爆竹、花灯彩头一类的东西,为除夕夜增添热闹。

    然而这样的热闹里,萧弈却是忙上加忙。

    临近年底,盛京城小偷横行,甚至还有拐小孩儿的人贩子。

    京兆尹、大理寺、刑部三大衙门,忙得连轴转,五更天出门,恨不得忙到子时才能回府。

    南宝衣还在靖王府小住。

    萧弈不在府里,她每日最喜欢往皇嫂嫂的西楼跑。

    皇嫂嫂的字画皆是一绝,制的花糕又好吃,烹的茶也很香,谈吐之间晓古通今,四书五经更是如数家珍,着实令南宝衣钦佩。

    竹帘高卷,花窗洞开。

    窗外种着几株梅花树,积雪光洁美好。

    温彤依旧穿禅衣,正坐在窗畔绣一只虎头鞋。

    南宝衣捧着脸坐在她对面,看得津津有味:“皇嫂嫂好厉害,这么复杂的虎头鞋都会做。不像我,连鸳鸯都绣不好……再过四五个月,我就要嫁给萧弈了,可是新婚的枕巾还没绣好,真叫我着急。”

    温彤一边绣虎头,一边抬起美眸,笑吟吟看她一眼。

    这南小娘子,嘴上嘟囔着着急,却从不见她动手去绣。

    大约是不喜欢刺绣的吧。

    她侧颜认真而白嫩清秀:“小郎并非墨守成规的人,他心仪你,哪怕你绣两只斗鸡在枕巾上,他也会欢喜的。”

    南宝衣:“……”

    她绣的还真是斗鸡。

    她羞赧地揉了揉脸蛋。

    正要吃皇嫂嫂给她做的梅花糕,余味匆匆进来:“郡主,靖王妃请您过去说话。”

    南宝衣托腮:“说什么呀?”

    她在靖王府小住的这四五日以来,靖王妃有事没事儿就喜欢喊她去花厅说话,她去了才发现,姜侧妃和她那两个儿媳妇——秋天过门的南槿和南椿,也在。

    靖王妃一张嘴斗不过三张嘴,所以总喜欢喊她过去帮忙。

    但她私心里是不乐意的。

    余味替她整理发髻和妆容,笑道:“郡主别怕,这次是南家来人,接您回府过腊八节的。四姑娘亲自过来,就在花厅坐着呢。”

    “小堂姐来接我?!”

    南宝衣惊喜。

    她牵住温彤的衣袖:“皇嫂嫂,你与我一块儿去见珠珠吧?我昨日跟你提起过,她能连吃二十只酱肘子的!我让她吃给你看啊!”

    温彤掩唇而笑:“我如今不方便见人,你代我向宝珠小娘子问好。”

    南宝衣一想也是。

    她随余味来到花厅,珠珠孤零零坐在圈椅上,竟也没个人招待。

    她知道靖王妃看不起她家里人,可这般处事,未免显得小气。

    好在珠珠心大,花几上摆着那么多花糕点心,她吃得不亦乐乎,才不管主人家对她是怎样的态度。

    “珠珠!”

    南宝衣脆声。

    南宝珠抬起头,嘴边还沾着花糕碎屑呢,立刻朝她奔来。

    她紧紧抱住南宝衣,委屈:“呜,娇娇我可想你啦!”

    南宝衣赶紧嫌弃躲开。

    这姑娘手上还沾着油腻腻的碎屑,可不能弄脏了她的袄裙。

    南宝珠不好意思地舔了舔指尖,然后热情地朝她张开双臂想抱她:“娇娇,我可想你啦!”

    南宝衣更加嫌弃了。

    她拿了帕子,亲自为南宝珠擦干净指尖的口水和碎屑:“小堂姐,你过完年都十六岁啦,该注意形象啦。”

    “这不是看见你,高兴嘛!”南宝珠凑近了仔细打量她,“娇娇面色红润有光泽,想来这几日过得极好。娇娇,萧弈都养娇妾了,你就不生气嘛?”

    南宝衣好想向她分享皇嫂嫂的事。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害怕珠珠到处乱说。

    这下子,她倒是体会到萧弈当时的心情了。

    她收了手帕,笑眯眯道:“不生气呀。男人嘛,三妻四妾何等寻常,我向来宽容体贴,又怎会怪他?我呀,巴不得皇——桐姐姐,为二哥哥诞下子嗣呢。”

    南宝珠惊讶不已。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没发烧呀,莫非是邪崇上了身?”

    “珠珠,我真没事。你没见过皇——桐姐姐,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女子。”南宝衣不吝赞美,“琴棋书画,烹茶音律,那真是样样精通!”

    南宝珠噘着嘴。

    她妹妹傻了,竟然和二哥的娇妾成了闺中密友。

    她伸手捏了捏南宝衣的脸蛋:“我看,你是爱二哥爱的如痴如狂,连吃醋都不会了。罢了,我也不多说你,再过几日就是腊八,你随我回府过节好不好?嫁不嫁的,总要跟祖母说清楚。若是嫁,许多东西都要提前预备的。”

    南宝衣乖乖点头。

    她收拾了包袱,向温彤告辞之后,才随南宝珠回了锦程街府邸。

    老夫人听说她还要嫁给萧弈,恨不能拿拐杖给她两下。

    老人家握住南宝衣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萧弈疯了,你也疯了是不是?他纵容妾侍怀上身孕,不给你脸面,你还嫁他做什么?”

    江氏跟着怨怼:“娇娇,盛京城怎样的男儿找不到,你为什么死了心要跟他?咱们不怕得罪靖王府的,天塌了,我们替你扛着!”

    程叶柔气愤:“莫非是萧弈拿你爹爹的事威胁你?你爹爹不要脸,与太府寺卿的小妾勾搭成奸,咱们不要他就是,何必受别人威胁!”

    南宝衣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扶住额头,真是百口莫辩。

    眼见着长辈们越发骂起萧弈,她掐了把大腿。

    眼泪立刻就漫上来了。

    她哽咽:“祖母、二伯母、程姨,我这辈子,已然对萧弈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他若是水中月,我便是那镜中花;他若是那风儿,我便是那随风的沙。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正踏进门槛的萧弈:“……”

    嗯?

    他听见了什么?

第237章 温柔地抱了抱萧弈

    南宝衣才注意到他来了。

    “……”

    泪珠子还悬在卷翘的睫毛上。

    他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少女脸颊浮红,转头钻进祖母怀里。

    萧弈薄唇抿着笑。

    他示意十言把带来的食盒放在花几上,请过安,撩袍落座。

    他淡淡道:“临近腊八,宫里给朝廷官员派了些制作腊八粥的食材。我瞧着还不错,拿两盒送给祖母尝尝。”

    腊八粥的食材虽然并不贵重,可宫中御赐,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老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倒是劳烦你特意走这一趟。”

    按她的意思,萧弈连府门都别想进。

    可是她的娇娇儿,喜欢这个男人啊。

    她哪里舍得叫她的宝贝孙女受委屈?

    天底下的娘家人,在女婿登门时,都会和颜悦色地招待他。

    非是因为在意女婿,而是害怕女婿待他们嫁过去的姑娘不好。

    “不麻烦。”

    萧弈端起茶盏,瞟了眼南宝衣。

    小姑娘羞赧过后,从老人怀里抬起小脸,露出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如蝶翼般朝他轻轻地眨。

    萧弈:“……”

    她在勾他。

    萧弈在人前一贯的冷峻清贵,险些没维持住。

    他借着垂眸喝茶的机会,悄然弯起薄唇,弧度极尽温柔。

    恰在此时,季嬷嬷从外面进来,欢喜道:“老夫人,三老爷从大理寺衙门回来啦!”

    众人一惊。

    南宝衣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萧弈。

    在看见他淡漠喝茶时,就知道一定是他放的人。

    她私心认为萧弈放早了,但一想到过几日是腊八节,倒也能理解。

    南广踏进门槛。

    他眼睛一红,心酸地撩袍跪倒:“孩儿不孝,叫母亲担忧了!”

    老夫人斜睨着他。

    按理说,儿子坐牢回来,她这当母亲的应该高兴,可她怎么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她甚至很盼望,这儿子过了年再被放回来。

    不止她这么想,程叶柔也是这样想的。

    她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

    趁着她怀孕的功夫,与长官的小妾私通。

    南广,可真有他的!

    南广见没人搭理自己,不禁老脸一红,猜测府里的亲人定然是知道了他与别人小妾私通之事,不肯原谅他呢。

    他讪讪地爬起来。

    余光瞅见萧弈也在,他立刻火大。

    他指着萧弈,对老夫人道:“母亲,孩儿入狱,都是萧弈的错!他头一回提审时,稍微包庇一下孩儿,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他偏不,他定是对我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南宝衣争辩:“爹,您自己犯了错,怎么能赖别人不包庇你?”

    二哥哥若真不包庇他,他早就被拖去宫刑了!

    “怎么不能怪?!”南广厉声,“你这小白眼狼,你知道老子我这段日子,是怎么捱过来的吗?要不是太子殿下关照,叫我在牢里也能高床软枕、锦衣玉食,我怕是要死在里面!我早说萧弈不是好东西,根本不值得你嫁,太子殿下才值得你嫁!”

    南宝衣气得要命。

    她还想反驳,萧弈漫不经心道:“三叔可知道,辱骂朝廷命官,是何罪名?三叔还想吃牢饭不成?”

    南广当然不想吃牢饭。

    面对萧弈的威胁,他是又气又怕。

    他只得恨恨地拱了拱手,回前院梳洗更衣。

    闹了这么一出,老夫人有些乏了。

    她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娇娇儿当真想嫁他?”

    “嫁!”

    南宝衣使劲儿点头。

    她望向萧弈时,弯起的丹凤眼像是藏满了细碎的星辰。

    老夫人是过来人。

    瞧见自家孙女这眼神,便明白,她是真的爱上了萧弈。

    爱上一个人,是很美好也很残酷的事,更不是旁人能够置喙的事。

    不过……

    自家孙女不傻,之前还因为萧弈与那娇妾的事要死要活,如今突然变了个态度,老人家猜想,这其中恐有猫腻。

    她深深凝了眼萧弈。

    她终于决心不再干预这对小儿女的婚事,摆摆手,让季嬷嬷扶自己回寝屋歇息。

    萧弈送南宝衣回朝闻院。

    穿过积雪的梅花林时,南宝衣忽然驻足,温柔地抱了抱萧弈。

    她仰起小脸:“二哥哥,我爹爹骂你,你不要往心里去好不好?他一向嘴硬心软的。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萧弈淡漠。

    从小到大,那位好三叔,骂他的还少吗?

    幼时,三叔以为他听不懂话,常常当着他的面骂他吃白食,讨人嫌,甚至还骂他克死他大哥大嫂。

    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懂事,他听得懂那些话。

    也就是看在三婶婶的份上,才不与他计较。

    他抚了抚少女的脸蛋:“我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南宝衣甜甜一笑,依赖地抱住他的腰身:“他今天骂我是小白眼狼,我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稚气的话,令萧弈忍不住轻笑。

    南娇娇总有本事,叫他心情愉悦。

    南宝衣闭上眼。

    鼻尖萦绕着梅花和雪水的清香,还有权臣大人特有的山水香。

    他帮了她家好多,对付金胜钱庄为南家扫清路障,举荐她四哥去户部当官,又帮她爹爹逃脱牢狱之灾……

    她小声:“帮我爹爹洗脱罪名,二哥哥定然费了心神。”

    “我与太府寺卿有些交情,不过是两句话的事。”

    萧弈轻描淡写。

    却没告诉小姑娘,为了让太府寺卿撤诉,他动用手段违背原则,帮太府寺卿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谋得了一个军中官职。

    ……

    盛京城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整座皇城犹如粉雕玉砌的冰雪世界,衬着百姓屋檐底下新挂的红灯笼,更显年味儿。

    已是腊八。

    南宝衣坐在大书房窗畔,铺纸研墨,认真地埋头写字。

    盛京的新年风俗与锦官城略有不同。

    因为权贵世家众多,拜年往往拜不过来,所以各家会投刺贺年。

    将姓名、贺词和落款写在优雅的梅花笺上,派遣仆人去到各家府上,那些府邸主人会在府门前挂一只大红纸袋,书写“接福”二字,专门用来接收这些贺年名刺。

    投刺拜年比登门拜年更便捷,因此很受盛京城世家权贵的喜爱。

    南宝衣已经写了十几封名刺,全是送给那些请她吃过饭,交情却又没好到登门拜年的那一类名门贵女。

    至于珠珠、皇嫂嫂那些亲近的,她自然是要亲自拜年的。

    她边写,边搜肠刮肚地想贺词内容,想得脑袋都疼了。

    她抬眸,权臣大人坐在矮案对面,正处理大理寺卷宗。

    她用毛笔杆戳了戳下巴,苦恼:“二哥哥,我还有四十几封名刺没写,可我都词穷啦。”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明天大婚

    名刺是宋朝的,相当于现在的贺卡

第237章 除夕宫宴

    萧弈头也不抬,运笔如飞。

    这小姑娘,让她正正经经写诗词歌赋,她写不出来。

    给人写名刺、花笺一类的小玩意儿,她却浑身都是劲儿。

    他出主意:“你每封都誊抄一样的拜年贺词,别人看不出来的。”

    “二哥哥,你可真贼。”

    南宝衣调侃,在所有梅花笺上都写上一样的贺词。

    余味从外面进来,笑道:“主子、郡主,宫里来人了。”

    穿着宫袍的内侍踏进来,恭敬地将食盒放在矮案上:“今儿腊八,皇上特意吩咐,赐粥给世子爷和郡主。”

    他笑嘻嘻的,又从怀里取出两封帖子:“这是除夕宫宴的请帖,皇上看重世子爷和郡主,请二位务必参加宫宴,陪他老人家热闹热闹。”

    余味给了小太监赏钱,又亲自送他出去。

    南宝衣搁下毛笔,才好奇地掀开食盒。

    御膳房出品的腊八粥,用赤豆、胡桃、松子、柿栗等物熬成,又糯又香稠。

    她捧出小盅:“二哥哥,我给你盛一碗?”

    “你若喜欢都吃了,不必管我。”

    萧弈漫不经心地应答。

    他手边,是一尺来厚的卷宗,今日都要批阅完的。

    年味渐浓,盛京城和周边城池的犯罪案件也越发的多。

    杀人放火层出不穷,鸡零狗碎的小案子同样比比皆是,像是谁家的小妾跟人跑啦、谁家闺女晾晒的亵裤被人偷啦、谁家的鸡又丢啦,等等等等。

    饶是萧弈,都十分伤神。

    南宝衣舀了半碗腊八粥,边吃边看萧弈批阅卷宗。

    那些案子都好无聊,她看得都要不耐烦了,萧弈却仍旧认真。

    到底是权臣,跟她这种姑娘家不一样。

    她琢磨着,把吃罢的瓷碗放进食盒。

    她怕萧弈批阅完卷宗时,腊八粥已经冷却不好吃,于是将小盅放在熏笼上热着。

    她打了个呵欠,在萧弈身边坐了,撑着脸又陪了他一会儿,眼皮渐渐支撑不住,终于换了姿势睡到地毯上。

    萧弈终于批阅完卷宗,已近子时。

    他搁下毛笔,慢慢揉了揉额角。

    窗牗糊着半透的高丽纸。

    今夜没有落雪,澄明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书房满室清辉。

    院中梅影斑驳,更添几分明净皎洁。

    寂静的冬夜里,萧弈听见身畔传来匀净绵长的呼吸。

    他垂眸,小姑娘蜷在他腿边酣眠,细白小手抓着一角藏蓝织金葡萄羊毛软毯,毯子却没盖在身上。

    没穿绣花鞋,左脚丫子从厚重的裙摆底下伸出来,因为罗袜系带松散的缘故,雪白罗袜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脚尖上。

    萧弈看了片刻,拿毯子给她盖好。

    余光落在熏笼那边,描金小盅规规矩矩地搁在上面,似乎是小姑娘生怕他吃了冷粥,特意温在那里的。

    萧弈弯唇,拿过小盅和瓷勺。

    腊八粥甜不兮兮的,他不怎么爱吃。

    可是一想到这是小姑娘特意给他留的,他便觉得甜粥这种东西也不是很难吃。

    南宝衣被他的动静吵醒,揉了揉眼睛。

    她望了眼窗外的明月,睡意迷蒙:“腊八都要过了,二哥哥你才吃粥……赤豆打鬼,去病镇邪。你腊八节不喝腊八粥,会被小鬼缠上身的,真叫我操心。”

    萧弈抿着唇笑。

    这小姑娘,怕是睡糊涂了,说话这么稚气。

    他哄道:“腊八还没过完呢。”

    南宝衣呓语着平安顺遂,又迷迷糊糊地挪到他腿边,枕上他的膝盖,在温暖的书房里沉沉睡去。

    萧弈放下吃干净的小盅。

    他轻抚少女的鸦青檀发,注视着窗外。

    冬夜落雪,园林静谧。

    月色清辉照落在西窗下,斑驳的梅花影随风缱绻,室内的熏笼炭火温暖安宁,像是敛尽了一整年的温柔。

    崇德二十二年的腊八节,萧弈来到南越,已有二十个年头。

    他过得很充实欢喜。

    ……

    转眼已是除夕。

    南宝衣终于写完了所有梅花笺,将它们好好保存在匣子里,等着正月间派遣仆役,把这些贺年花笺送去各家各户。

    在松鹤院用罢团圆午膳,南宝衣正要准备参加除夕宫宴,二伯母忽然找到她。

    一向爽利的伯母,握着她的手,为难道:“娇娇,过了今夜,你姐姐就要十六岁了,亲事却迟迟没有定下来。今儿宫宴,你能否也带她进宫瞧瞧热闹?若是能遇到心仪的公子……”

    南宝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天来,二伯母为了小堂姐的婚事,简直愁白了头。

    盛京城的富家公子全部相看了一遍,愣是没有看对眼的。

    无奈,只得把目光放在了官宦世家上。

    南宝衣怕二伯母愁白了头,于是连忙应下。

    她又望向南宝珠。

    珠珠坐在圈椅上,正专心致志地吃核桃。

    南越国为了发展百姓人口数量,规定民间男子二十岁、女子十八岁还没有嫁娶的,会由当地官府替他们配婚。

    至于配个怎样的人,看命。

    小堂姐都要十六岁了,却一点儿也不为将来操心。

    南宝衣真羡慕她这份洒脱。

    姐妹俩打扮妥当,靖王府的马车正好来接人。

    南宝珠第一回进宫,颇有些紧张。

    她坐在车厢里,不时照一照掌镜,实诚道:“娇娇,待会儿在宫里,你可要护着我一些,别叫我落了单。听说皇宫很大,我有点害怕。”

    南宝衣点点头:“不会叫你落单的。”

    起初的紧张过后,南宝珠渐渐兴奋起来:“宫里的除夕宴定然很丰盛,娘亲不在,没人管我,我可以放心地吃喝玩乐。”

    南宝衣笑吟吟的。

    她挑亮车厢里的琉璃灯火,看着南宝珠揽镜自照。

    她的小堂姐就要十六岁了,像是一颗圆润白嫩的东珠,虽然比世人眼里的寻常美人要稍稍丰腴,但并不影响她的美。

    她握住小堂姐的手。

    姐姐的手软乎乎的,连指尖都透着暖。

    说什么进宫相看夫君,她知道,珠珠其实挺中意小公爷的。

    她只盼着小公爷快快长大,能早日向珠珠提亲呀。

    来到皇宫外,但见宫灯烂漫,整座皇宫犹如不夜天城。

    南宝衣牵着姐姐的手,沿七七四十九级台阶登上承乐殿,边走边与她介绍四周路过的贵女。

    萧弈负着手,慢悠悠跟在后面。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就看见顾崇山立在宫檐下。

    这阴冷凉薄的九千岁,把玩着黑檀珠串,微不可察地朝他颔首。

    萧弈弯唇一笑。

    看来今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爆更日期记错了,应该是17号,大婚也在17号

    补上一更作为道歉

第237章 顾崇山明白,她是不喜欢他的

    入席后。

    南宝珠挨着南宝衣坐,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

    她又望向矮案上的食物。

    她小声:“娇娇,有一说一,宫里的食物瞧着精致,可是都好小份,哪儿能吃饱呀?”

    “原也不是冲着吃饱来的。”南宝衣解释,“宫宴嘛,主要是为了陪天子同乐、欣赏歌舞、吹嘘盛世太平之类的。”

    南宝珠摸了摸肚子,有点失望。

    她和天子又不熟,有什么可同乐的,还不如在家里放炮守岁呢。

    两姐妹说话时,宋丞相的千金宋柔过来了。

    她打量南宝珠几眼:“这位是宝仪郡主的姐姐吗?果然与郡主一脉同根,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南宝衣笑盈盈的,给宋柔和南宝珠作了介绍。

    宋柔又道:“我想与郡主说几句话,郡主可方便?”

    与她说话?

    南宝衣迟疑。

    南宝珠连忙摆手:“娇娇尽管去,二哥在这里,我不怕的。”

    南宝衣看了眼喝玉米汁的萧弈,这才放心地随宋柔离开承乐殿。

    两人穿过朱漆游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临水抱厦。

    宫灯如月。

    一位年轻男人负手站在抱厦屋檐下,穿一袭明黄团龙锦袍,腰间佩玉,姿容温润谦和,正是楚怀南。

    远远瞧见南宝衣过来,他笑道:“小郡主。”

    南宝衣惊讶。

    原来宋姑娘,是帮太子殿下请她过来的……

    宋柔垂着眼帘,神情依旧温和:“宝仪郡主,太子哥哥与你有话要说。抱歉,替他骗了你一回。”

    南宝衣不快,却碍着对方是姑娘家脸皮薄,没好意思说她。

    宋柔退出很远。

    楚怀南走到南宝衣跟前,眼眸坚定:“孤知道,小郡主重新回到萧弈身边,定是有苦衷的。这里四下无人,你可以放心地向孤倾诉。孤,会好好安慰你。”

    他伸手去捉南宝衣的手。

    南宝衣开始嫌弃他了。

    在靖王府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没苦衷。

    这人怎么听不明白呀?

    她只得避开楚怀南的手,再次强调:“殿下,我只愿意嫁给萧弈一人,我喜欢他,情不自禁地喜欢他。我视殿下为君子,还请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情不自禁地喜欢……

    楚怀南眼底划过痛色:“小郡主——”

    “臣女告退。”

    南宝衣打断他的话,迫不及待地朝他福了福身。

    楚怀南正要说话,突然注意到她的尾指娇气翘起。

    指尖一点酥红丹蔻,像是刻意地勾挠在他的心上,令他心痒难耐。

    她翘起尾指,这是何意?

    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楚怀南心中暗喜,认真道:“孤明白的,小郡主是害怕隔墙有耳,因此不敢承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萧弈掌控你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恶。小郡主,孤明白你的心意。孤,不会辜负你。过了今夜,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南宝衣:“……”

    她复杂地望一眼楚怀南。

    太子殿下的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竟然能脑补出这样的大戏!

    她自觉说什么都是枉然,干脆利落地拎着裙裾,转身回承乐殿。

    积石堆雪,宫灯的光隐隐绰绰。

    顾崇山负手站在火树银花下,藏蓝色绣烟波纹官袍在寒风中猎猎翻飞,指尖捻着一串黑檀木珠,静静注视气鼓鼓走来的姑娘。

    今夜便是除夕。

    过完年,她就该嫁给萧弈。

    他看着,狭眸里酝酿出漆黑情绪。

    她途径湖岸时,他出声:“南家丫头。”

    南宝衣正专心致志地生气呢,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抚着胸口望去。

    瞧见是顾崇山,她忍不住怨怼:“九千岁无事可做嘛,为什么躲在这里吓唬人?”

    顾崇山捻着珠串。

    他借着宫灯的光,认真地凝视她。

    南家的小丫头,快要及笄了。

    像是含苞欲放的芙蓉花,娇美明艳,肤白唇红,那样秾艳的胭脂色袄裙,也压不下她半分美貌。

    他的目光落在南宝衣的双手上。

    他也想像萧弈那般,去牵她的手。

    冬夜寒冷,她的手如此细白娇嫩,握在掌心,定然是非常温暖的。

    他看了两眼,很快不动声色地挪开,淡淡道:“即将开宴,别在宫里乱跑。若是冲撞了圣驾,便是萧弈也护不住你。”

    南宝衣:“……”

    她又不是莽夫,怎么会冲撞圣驾?

    这厮一如既往的说不出好话。

    她应了声“哦”,继续往承乐殿走。

    顾崇山盯着她的背影,想起她三月间的大婚。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芙蓉金钗。

    这是她当初打算谋杀姜贵妃时,他从她手里夺下来的。

    他捻了捻金钗,很想问问少女,希望收到怎样的大婚礼物。

    “南家丫头——”

    他开口。

    南宝衣不耐烦地回眸:“九千岁还有什么事?”

    她的眼神明亮而冷淡。

    顾崇山明白,她是不喜欢他的。

    良久,他攥紧了金钗,眼底划过隐忍的暗芒,终究没能问出口。

    他难得好心,委婉地提醒道:“你性子鲁莽,今夜离皇上远些,莫要惹他生气。”

    今夜,他和萧弈要对付楚怀南。

    刀剑无眼,别靠近皇上,就不会轻易受伤。

    南宝衣:“……”

    她一向自诩是举止有度的名媛淑女,可是在顾崇山眼里,她竟然鲁莽到这个份上了?

    她气愤到无话可言,只能咬着唇儿不服气地离开。

    顾崇山见她那副河豚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没听懂他的暗语。

    这姑娘,是把脑子拿去换了美貌吗?

    今宵除夕,承乐殿觥筹交错,君臣极尽欢愉。

    编钟声庄严风雅,舞姬们穿着轻纱舞裙,旋转间笑靥如花。

    殿中酒香弥漫,笑语声声。

    在这样的热闹里,伺候在君侧的顾崇山,慢慢看了眼萧弈。

    萧弈把玩着猫眼石戒指,扫视过殿中,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

    顾崇山垂眸挽袖,为皇帝斟酒。

    下一瞬,酒盏落地,铿然声响——

    楚怀南跪坐在矮案后。

    听见顾崇山掷杯的信号之后,他笼在宽袖里的双手紧了又紧。

    视线掠过朝中众臣,掠过龙椅,掠过萧弈,掠过南宝衣。

    只要按照顾崇山的计划行事,今夜过后,南越国将改朝换代,坐在皇位上的不再是他父皇那个糊涂蛋,而是他楚怀南。

第237章 宫宴惊变!

    他读了那么多帝王之论,他深谙如何当一位好皇帝。

    他将励精图治,让南越成为诸国之首。

    他将发展农商,让南越成为天下之富。

    他将收拢兵权,让皇族凌驾于军阀之上。

    今后的史书,将称颂他楚怀南是千古一帝,或许还会把他和大雍那位开国皇帝萧廷琛相提并论。

    最要紧的是……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南宝衣身上。

    昔日在锦官城遇见的小郡主,也将成为他的女人。

    她是商户女。

    但是没有关系,他将为了她,排除众议得罪群臣,坚持立她为后。

    他将为了她,让六宫嫔妃都喝避子汤,保证他的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编钟声已至**。

    乐音是顾崇山特意挑选的,激昂进取,巍峨磅礴,透着蛊惑人心的荡气回肠。

    潮水般的勇气,伴随乐音涌入楚怀南四肢百骸。

    他猛然起身,将手中的青玉酒樽抛掷在地!

    酒樽为号,铿然声响。

    殿中所有舞姬,立刻敛去笑靥如花,个个面露凶狠。

    她们掀起宽大的重纱裙摆,拔出捆绑在腿腹的剑刃,纷纷袭向正吃酒玩乐的老皇帝!

    变故只在一瞬间!

    剑刃折射出寒芒,令南宝衣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身侧,南宝珠正吃葡萄,惊的连葡萄都掉落在地:“乖乖,我第一回进宫见世面,就碰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逼宫桥段……娇娇,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是不是还在玉楼春看戏啊?”

    南宝衣小脸微寒:“是太子逼宫。”

    她终于明白在抱厦那边,楚怀南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斯文温润的太子,竟然要逼宫!

    没等她回过神,身侧掠过一阵寒风。

    萧弈挡在老皇帝跟前,握住舞姬的手腕,看似轻松写意地一折,却直接弄断了她的腕骨。

    他夺过舞姬的长剑,以一己之力,与那些刺客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萧弈杀人时从不顾及对方的死状是否优雅,招招狠戾致命,前一瞬那貌美的舞姬睁着杏眼逼近,下一瞬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前一瞬那貌美的舞姬扭着蛮腰袭来,下一瞬那性感的蛮腰就被长剑戳了个窟窿,连肠子都出来了!

    在场宾客:“……”

    心情十分复杂。

    不得不说靖王世子是很给人安全感的,以一人之力大战数十位刺客仍旧不落下风,但他能不能稍微注意点,今夜是除夕宫宴啊!

    这闹得血淋淋的……

    还过不过年了。

    南宝珠看着自己的食案上溅满鲜血,嘴角微抽。

    她望向南宝衣的食案,馋:“娇娇,我的东西吃不成了,你把你的烤羊腿给我吃,好不好?”

    南宝衣:“……”

    她正在紧张地参与宫变见证历史,小堂姐能不能稍微敬业点?

    不说像殿中其他贵女那般拼命尖叫,好歹也得哆嗦几下吧!

    她把烤羊腿的盘子推向南宝珠:“珠珠,你不害怕吗?”

    “有二哥在,怕什么?”南宝珠抱起烤羊腿啃,“二哥会保护我们的。太子那模样,一看就是外强中干。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吧,他又总能想出些下三滥的伎俩。说他城府深沉居心叵测吧,他又心浮气躁识人不清。娇娇,你瞧着吧,他今夜成不了大事的。”

    南宝衣:“……”

    复杂地看一眼小堂姐。

    小堂姐平日总被二伯母训,训她是南家姐妹里面最蠢笨的那个。

    可是她怎么瞧着,二伯母是在维护她这个小侄女的面子呢?

    明明她才是南家姐妹里面最蠢笨的那个……

    太伤心了。

    南宝珠啃羊腿啃得津津有味,瞧见小堂妹满脸纠结,于是伸出爪子拍拍她的肩膀:“娇娇,你别难过,你嫁的男人还是很聪明的,互补嘛。”

    互,补。

    南宝衣:“……”

    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这还不如不安慰呢!

    殿中争斗已近白热化。

    楚怀南双眼发红,盯紧了萧弈。

    好不容易将死士安排进宫廷乐坊,好不容易调开承乐殿外的禁卫军,好不容易和顾崇山结盟,他不能因为萧弈而毁掉所有计划!

    他厉声:“顾崇山何在?!西厂内侍何在?!”

    话音落地,无数西厂内侍手持刀剑涌了进来!

    他们封锁了承乐殿所有门窗,不顾一切想挟持百官群臣!

    百官尖叫,却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又有一支精锐的西厂内侍涌了进来!

    他们穿青衣,身手极其矫健,残酷地诛杀起前一批内侍。

    温热的鲜血,溅到了楚怀南脸上。

    他脸色大变。

    他和顾崇山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环!

    “顾崇山何在?!”

    他再次大喝。

    他身后出现了一道修长的阴影。

    唇红齿白的阴柔太监,把玩着金色甲套,漫不经心地哂笑:“顾崇山在此。”

    长而锋利的金色甲套,直接抵在了楚怀南的后颈上。

    血珠渗出。

    楚怀南彻底僵住。

    满殿混乱。

    南宝衣扫视过楚怀南与顾崇山,又扫视过萧弈和舞姬们,最后扫视过殿中互相残杀的两方西厂人马,心里逐渐有了大胆的猜测。

    今夜这个局,怕是萧弈和顾崇山故意挖给楚怀南跳的。

    西厂的太监们,并非全部效忠顾崇山,也有不少居心叵测想挤掉顾崇山上位的,顾崇山故意把这一批人调过来支持楚怀南,却又派遣自己的心腹诛杀他们保护皇帝,摆明了是借着宫变清洗西厂势力。

    至于萧弈为何对付楚怀南……

    他从不参与皇子夺嫡的。

    难道是吃醋?

    南宝衣摇摇头,觉得不至于是吃醋,史上哪有男人为了吃醋在朝堂上搅风搅雨的……

    不过短短两刻钟,楚怀南的死士全部伏诛。

    萧弈手持断刃,漠然站在御阶上。

    官袍猎猎。

    他半身都是血渍,狭长的丹凤眼极尽凉薄。

    他脚边堆积着舞姬们的尸体。

    血流成河,顺着御阶滴落,染红了她们的重纱裙裾,宛如盛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呈现出颓靡的死亡之美。

    子时已至。

    承乐殿外,传来宫闺里的梆子声。

    紧接着,烟花的呼啸声冲天而起,伴随着无数宫女内侍们的欢呼。

    又是新的一年了。

    可承乐殿里,却寂静得诡异。

    对不起对不起,我记错爆更日期了,应该是明天爆更+大婚

    昨天给大家补了一章当做道歉,今天这章抽红包

第237章 小郡主可是在为孤流泪?

    群臣面如土色。

    他们被迫闻着血腥气,被迫看着满目的尸体,俱都神色凄凄。

    老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双腿岔开,目光涣散。

    他的嫡长子,他那一向温润孝顺的嫡长子,竟然逼宫篡位……

    他缓缓转动眼珠子,怔怔凝向楚怀南。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又滚,才声音晦涩:“怀南,朕,待你不薄啊……”

    南宝衣看着他。

    这位平易近人的中年皇帝,似乎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又望向楚怀南。

    楚怀南跪倒在地。

    这温润内敛的太子,低垂着头,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滚落在地。

    这些天以来,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夺位成功之后,该如何励精图治,该如何给予小郡主一场盛大奢靡的封后大典。

    却独独没有想过……

    他会失败。

    他抬起头,眼眸猩红,死死盯向顾崇山。

    这个阉奴,诓骗了他!

    这个阉奴,毁了他的前程!

    他就不怕,他把他的身世秘密宣之于众吗?!

    他就不怕颜面尽失吗?!

    面对他质问的眼神,顾崇山神态淡漠,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楚怀南,南越太子,性格温吞如水,从不愿意主动得罪别人。

    他已是阶下囚,自知穷途末路,何至于再得罪他这个势力滔天的西厂九千岁自讨苦吃?

    倒不如咽下这口气,替他守住秘密,也算一份人情。

    他深谙人心,他能看透楚怀南所有的想法。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并不畏惧将秘密告诉楚怀南。

    老皇帝站起身。

    他猛然掀翻食案,老眼通红地嘶吼:“楚怀南,朕,待你不薄!朕待你不薄!”

    面对他的歇斯底里,楚怀南只是沉默地闭上眼。

    他父皇孱弱了一生。

    被世家扶持上位,因此宠爱姜贵妃,常常冷落他的母后。

    宠爱楚怀美和楚怀修,却常常冷落他这个嫡长子。

    从未教过他帝王之术,他所有的学问,都是从幕僚那里学来的。

    他只是把他养大,却从未给过他太子该有的体面和教导。

    如果这也叫不薄,未免太过可笑。

    他跪在那里,泪水顺着紧闭的眼帘滚落,逐渐沾湿了衣襟。

    满殿寂静。

    群臣鸦雀无声。

    南宝珠抱着烤羊腿,没敢再啃。

    南宝衣牵着她的袖角,同样紧张。

    老皇帝心神俱损,已是摇摇欲坠。

    他扶住额头,疲惫低声:“传朕旨意,太子楚怀南谋朝篡位意图不轨,着褫夺太子封号,废为庶人,发配边疆。”

    满殿震惊。

    太子党派的官员皆都面如土色。

    姜贵妃和成王傻愣愣坐在座位上,终于回过神后,母子俩忍不住面露大喜之色。

    他们什么也没干,太子就倒台了!

    这简直是老天爷赐他们的新年大礼包啊!

    “皇上。”

    娇滴滴的女音忽然响起。

    南胭起身,温柔地为老皇帝顺气:“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太子殿下是您的嫡长子,自幼体弱,就这么发配边疆,万一有个好歹,最后伤心难过的还不是您吗?臣妾担忧您的身体呢。”

    老皇帝的眼睛发红湿润。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又瞟了眼倔强跪在原地的楚怀南。

    到底是心软了。

    “臣妾以为,不如就将太子殿下软禁在盛京府邸,随时派人监视,让他每日悔过。皇上若是想他了,也可召进宫说话。传到民间,百姓也会称颂皇上仁慈,可谓一举多得。”

    南胭轻言慢语,句句都说到了老皇帝的心坎儿上。

    皇帝抚了抚山羊胡须,又盯了眼楚怀南,疲惫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南胭的提议。

    禁卫军架起楚怀南,把他拖向殿外。

    途径南宝衣的坐席前,楚怀南垂下眼帘看她。

    小姑娘恰巧坐在宫灯下,袄裙曳地如散落的花,樱唇上沾着晶莹酒渍,丹凤眼泛着水盈盈的光,眼尾绯红如花瓣。

    他凝视半晌,忽而笑道:“小郡主可是在为孤流泪?”

    南宝衣:“……”

    不,她只是喝果酒辣到了。

    她的沉默,落在楚怀南眼里,便是承认的意思。

    他低声:“对不起,到最后,也没能好好保护你。”

    南宝衣:“……”

    被全场人围观,她表示压力很大。

    仿佛这场宫变,是楚怀南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结果,而她南宝衣便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女眷们目露鄙夷。

    明明已经和靖王世子有了婚约,却还对太子勾勾搭搭,南宝衣还真是不知廉耻!

    朝臣们更是嫌弃摇头。

    到底是商户女,上不得台面,只晓得让男人为她起争执,祸水啊!

    南宝衣好想叹气。

    好好的良家姑娘,被当成狐狸精的滋味儿,那叫一个酸爽。

    她真的要哭了……

    她的情绪变化,落在楚怀南眼中,便是对他的惋惜和舍不得。

    他眼眸泛着湿润,声音极尽温柔:“小郡主,我沦落至此,全是因为你。可是,我不怪你。”

    南宝衣:“……”

    因为她?!

    从头到尾,她什么也没做呀!

    南宝珠炸毛了。

    她站起身,声音清润而坚定:“殿下,您别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深情里了。我妹妹从没有喜欢过您,什么逼宫造反,您自己觊觎皇位,如今兵败,倒有脸把罪名赖在我妹妹头上。您还讲不讲道理?”

    她数落完,才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连忙抿住唇瓣,害怕地躲到南宝衣身侧。

    可是没有一个人反驳她。

    仔细想想,宝仪郡主这段时间和靖王世子蜜里调油似的,又怎么会和太子产生纠葛,甚至撺掇他逼宫夺位?

    这一切都是太子咎由自取,怎么能把罪名怪罪到别人头上呢?

    楚怀南脸色苍白。

    面对南宝珠的指责,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他深深凝了眼南宝衣,才抬步离开承乐殿。

    老皇帝没有过年的心情了,在南胭的陪伴下,往后宫而去。

    朝臣也渐渐散了。

    内侍们忙着清理殿中尸体和血渍。

    南宝珠望着殿里没怎么动过的数百张食案,可心疼了。

    她陪南宝衣踏出殿槛,握住她的手安慰:“娇娇,你不要害怕。今晚这出事,与你没有关系的。”

    “珠珠,我不害怕的。”

    南宝衣朝她报之以甜甜的笑容。

    小堂姐第一回进宫,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很努力地保护她。

    她好喜欢小堂姐……

    “对了娇娇,”南宝珠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你对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态度,你喜欢他吗?”

第237章 可曾脸红,可曾心动

    “喜欢?”

    南宝衣惊诧。

    她立刻摇摇头:“不喜欢的。起初见他体恤囚徒,因此对他很是敬重。可是他总缠着我,我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心仪二哥哥,他却仍旧缠着我,还想牵我的手,我都有些烦他了。”

    南宝珠这才放心。

    两人说着话,却没见萧弈过来。

    十苦拱手禀报:“主子去暖阁和人议事,郡主可要过去瞧瞧?”

    南宝衣好奇:“和谁议事啊?”

    十苦坦言:“西厂九千岁。”

    南宝衣眸光微动。

    这两个人,今夜联手扳倒了太子,怕是凑一块儿分赃去了。

    她道:“你领我们过去。”

    穿过宫巷,就是暖阁。

    暖阁地势很高,四周檐角卷起,檐下挂着三尺来长的大红宫灯。

    如意宝瓶槅扇上糊着半透的高丽纸,阁中灯火暖黄,依稀可见倒映出两道临窗对坐的身影。

    “娇娇……”

    南宝珠心虚地拽了拽南宝衣的袖管:“我就不陪你上去啦,二哥也就罢了,那位九千岁,举止神态当真叫人害怕。”

    南宝衣点点头。

    她叮嘱十苦照顾好小堂姐,才拎起裙裾移步登楼。

    顾崇山的心腹宫女认得她,笑吟吟替她卷起暖阁珠帘。

    少女在门外脱掉绣花鞋,踩着干净的罗袜踏上地板,那两人围坐在火炉旁,正闲适煮酒。

    “……世子除去情敌,我清洗了西厂里的眼线,可谓一举两得。”

    顾崇山轻言慢语,信手斟酒。

    “二哥哥。”

    南宝衣唤着,在萧弈身侧跪坐。

    萧弈偏头看她。

    小姑娘袄裙上携裹着寒意,外间大约落了细雪,她的云髻上还挂着细细几朵雪花。

    他伸手替她拂拭去细雪:“今夜承乐殿,可有被吓到?”

    南宝衣摇摇头。

    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会被宫变吓到呢?

    萧弈握住她的双手。

    她的手有些凉,于是他在掌心细细揉捻,企图给她带来温暖。

    他睨向顾崇山:“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刑部和大理寺会介入调查,叫你的人,都撤干净。”

    顾崇山颔首。

    他不着痕迹地扫视过南宝衣和萧弈的双手,很快垂下眼睫。

    他从矮案底下取出一只冰裂纹双耳酒盏,斟了半盏酒,推到南宝衣面前:“热酒暖身,是极好的。”

    南宝衣好奇望去。

    酒液晶莹剔透,还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醇。

    她抱起酒盏,小心翼翼地伸出猩红舌尖,只舔了一点点。

    咂咂嘴,却没尝出味儿。

    萧弈眯了眯眼,瞳眸晦暗。

    南娇娇她……

    怎么可以这样吃酒……

    顾崇山也没料到她竟然这样品酒,不动声色地避开视线,仰头饮尽自己面前的美酒。

    南宝衣见顾崇山喝得欢,于是学他的样子饮了大口。

    烈酒入喉,无比辛辣。

    连胸腔,都跟着火烧火燎。

    她立刻放下酒盏,捂着颈子剧烈咳嗽,连声音都咳哑了:“这……这什么酒!真难喝!”

    她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小脸潮红,仿佛匀了最秾艳的胭脂。

    满脸扭曲和嫌弃,仿佛那盏酒是要她命的毒药。

    萧弈和顾崇山愣了愣,忍不住扬了扬薄唇。

    小姑娘平日只喝甜甜的果酒和米酒,这般烈酒,她一口气喝那么多,不咳嗽才怪。

    萧弈递给南宝衣一盏温水:“北地的烧刀子,北魏使团上次来访时送的,冬夜里驱寒最好。”

    南宝衣抽噎着,虚弱地靠在萧弈肩上:“九千岁,你请我喝那么烈的酒,什么烧刀子,简直是往我心窝窝里捅刀子!”

    她已有些醉意。

    顾崇山默然。

    萧弈替她暖手,她便笑得那么甜。

    而他给她一盏酒,想让她暖暖身子,竟也会惹得她落泪,惹得她嫌弃……

    “不喝了,不喝了……”

    南宝衣醉意上头,嫌弃地打翻了酒盏。

    她脸蛋浮现出两坨胭脂红,细白双臂柔弱无骨地缠在萧弈颈间,撒娇道:“二哥哥,咱们回府吧,回府守岁……”

    萧弈拿了狐裘裹住她,把她打横抱起。

    他朝顾崇山微一颔首,离开了暖阁。

    正是除夕夜。

    从宫中可以看见满城烟花。

    顾崇山独自坐在暖阁,面无表情地看着矮案上清冽晶莹的烈酒。

    北地天寒,魏北的男儿都喜爱饮用烈酒。

    他,其实也想让她尝一尝,他家乡那边的酒。

    顾崇山拿起南宝衣用过的酒盏,酒盏边缘隐隐有嫣红口脂痕迹。

    他往酒盏里注入酒液,薄唇印上那道口脂,缓缓饮了小口。

    他曾见过男女亲吻时动情的模样。

    萧弈亲吻南家丫头时,小丫头是怎样的表情呢?

    可曾脸红,可曾心动?

    她的唇,是否如他想象中那般温软娇嫩?

    顾崇山的狭眸有些迷离。

    烈酒入喉,于他而言,却是极甘甜的。

    另一边。

    就在南宝衣登楼去寻萧弈的时候,南宝珠和十苦,在暖阁门口遇见了一个走丢的稚童。

    六七岁的稚童,生得虎头虎脑,穿丝绸马褂,脖颈上佩戴着一只金项圈,还牵一条哈巴狗。

    撞上南宝珠,他不高兴地命令:“走了这么久,总算遇上了活人。喂,小胖子,小爷我和爹爹走丢了,你赶紧帮我找爹爹去。”

    南宝珠挑眉。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达官显贵家里的。

    说话这么没礼貌,定是被家人宠坏的。

    她弯腰,没好气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你骂谁是小胖子?!”

    “小爷我当然是骂你!”小孩儿不耐烦地推开南宝珠的手,“小爷我从没在宫宴上见过你,料想不是什么名门之女。替小爷找到爹爹,我爹爹会重重地赏你。”

    南宝珠更加惊奇:“小小年纪,倒是学会了狗眼看人低。”

    “胖子,你骂谁是狗?!”

    “狗,你骂谁是胖子?!”

    小孩儿愠怒:“你竟敢顶撞小爷!”

    他卷起袖管,不管不顾地伸出脑袋,如山羊般重重撞向南宝珠。

    南宝珠伸手抵住他的脑袋,一手叉腰,得意洋洋:“毛都没长齐,还敢与姐姐叫板。你爹爹是谁,说出来,让姐姐瞧瞧,哪家人这般不会教孩子!”

第237章 要抱大腿,哥哥这里有的是

    十苦轻咳一声,低声提醒:“四姑娘,他是宋丞相的嫡长孙,吏部侍郎的亲儿子!您瞧,丞相夫人和宋侍郎在那里站着呢。”

    南宝珠:“……”

    她保持着抵住小孩儿脑袋的姿势,心虚地抬眸望去。

    果然瞧见对面游廊站着人。

    男子大约三十岁,生得儒雅翩翩,大约就是宋侍郎。

    他身侧站着一位老夫人,想来就是宋丞相的夫人,这稚童的祖母。

    小孩儿瞧见家里人来了,急忙委屈地奔过去:“祖母,这位姐姐欺负我!我只是问她路,她就打我!”

    南宝珠:“……”

    她几时打他了?

    宋老夫人心疼地抱起大孙子,心肝长心肝短地安慰了半晌,又冷笑着转向南宝珠:“你是哪家的姑娘,欺凌孩童,闺训何在?!老身定要启禀皇上,治你的罪!”

    “母亲。”宋侍郎无奈,“定是瑞儿惹祸在先。”

    “你闭嘴!自打你媳妇死后,我们瑞儿没娘疼,受了多少委屈?!现在随便一个女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我丞相府颜面何在?!你这女子,是哪家的姑娘,赶快与老身细说。老身倒是要登门讨教一番,你爹娘是如何教女儿的!”

    老夫人生得尖嘴猴腮,说话时翻着白眼,毫无丞相夫人的风度。

    南宝珠一阵无言。

    这老妇人溺爱幼孙,也好意思说她的家教不好!

    她正要据理力争,萧弈抱着南宝衣踏出暖阁。

    他神态淡漠:“宋老夫人想登门讨教,不妨与本世子一道去南府?正好马车宽敞,坐得下。”

    宋老夫人愣了愣。

    认出他是萧弈,她瞬间偃旗息鼓。

    再蠢也反应过来,欺负她孙儿的小贱人,乃是宝仪郡主的堂姐。

    区区南府当然不足为奇,可是宝仪郡主偏偏攀上了靖王府的婚事,有靖王世子撑腰,她哪里还敢登门找麻烦?

    宋老夫人面皮抖动,勉强笑道:“一场误会,误会。”

    “既是误会,”萧弈面无表情,“想必今后盛京城,也不会传出有损我四姨子名声的话吧?”

    “不会,不会!”宋老夫人连忙惊恐摆手,“南四姑娘是个好女子,老身都看在眼里的!”

    萧弈扯了扯薄唇。

    他懒得与这老虔婆啰嗦,转身朝宫外走去。

    南宝珠想着他那声“四姨子”,又奇怪又欢喜,跟着往宫外去。

    宋老夫人目送萧弈走远,才怄火道:“年纪轻轻,便如此不敬重老人,还敢拿权势压老身,瞧着吧,靖王世子萧弈,迟早要栽跟头的!”

    宋侍郎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始终凝着南宝珠远去的背影。

    他记得刚刚在承乐殿上,南宝珠维护堂妹的模样。

    也记得南宝珠教训瑞儿的模样。

    如果能娶她当续弦……

    既能镇得住后院,又能好好教导瑞儿。

    他玩味一笑,问道:“母亲,您觉得南四姑娘,如何?”

    宋老夫人怔愣过后,立刻嫌弃摆手:“商户女,满身铜臭,为妾尚可,为妻,配不上我儿!”

    宋侍郎眯了眯眼。

    他,倒是蛮中意南宝珠的。

    ……

    萧弈的马车徐徐驶回南府。

    老夫人和江氏等人还在松鹤院守岁,萧弈抱着南宝衣请过安,因为少女醉酒的缘故,他又被南家人一顿嫌弃。

    “娇娇平日只喝果酒和米酒,你怎么半点儿不知?”

    “醉成这样,明日起来要头疼的。”

    “萧弈啊,你会不会照顾人?”

    萧弈:“……”

    这么多年以来,敢对他挑三拣四的,也只有南家人了。

    仿佛他是上门女婿似的。

    他只能把南宝衣抱回朝闻院。

    闺房里燃着琉璃灯。

    子夜已过,盛京城里的烟花爆竹声渐渐稀少,能清楚听见熏笼里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

    萧弈把南宝衣放在拔步床里。

    少女双颊酡红,细白小手死死揪住萧弈的袖口,不许他走,嘴里还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萧弈在榻边坐了,替她除去鞋袜:“才喝半盏酒,就醉成这副德行,南娇娇,你可真有出息。”

    他把鞋袜扔在地上,又替她除去袄裙。

    终于把小姑娘脱的只剩衬衣衬裙。

    他给她解衣襟系带时,许是手指凉了些得罪到她了,这小姑娘猛然坐起身,哭着使劲儿捶床:“我让你们暖了手再给我更衣,你们是想冻死我是不是?!”

    娇纵之态,暴露无遗。

    萧弈揉了揉眉心:“南娇娇。”

    南宝衣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我是不爱你的。”

    “那你爱谁?”

    “楚怀南。”

    萧弈眼眸微眯,周身气息逐渐阴冷:“为何?”

    小姑娘噘着嘴:“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南’字。”

    萧弈:“……”

    他也可以改名萧怀南的。

    他在熏笼上烤暖了双手,才去摸她的脸蛋,好声好气地哄她:“楚怀南不是好东西,娇娇离他远些。”

    “他是太子,太子很厉害的。”

    萧弈轻哂。

    他漫不经心地替她解开里衣系带:“手上握有兵权的人,才叫厉害。要抱大腿,哥哥这里有的是,尽管来抱。”

    他撩袍抬脚,黑色官靴慢悠悠踩在床榻边缘。

    他自信又强大。

    南宝衣睁着迷蒙醉眼看他。

    看了半晌,她忽然花痴笑。

    这男人,长得真好看啊!

    于是她张开双臂,认真地抱住萧弈的大腿。

    萧弈:“……”

    眉心狠狠一跳。

    他沉声:“南宝衣,你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抱的嘛?”南宝衣脸蛋贴着萧弈的膝盖,迷迷糊糊的,“既然被我抱上了,那便是我的郎君……”

    她这副醉态,比平日更加娇憨蠢萌。

    萧弈抿着唇,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罢,目光掠过她白腻莹润的细颈和锁骨,丹凤眼幽深些许。

    他转过视线,没再替她解系带。

    再解下去,南娇娇今晚就要惨了……

    他唤道:“余味,替她梳洗更衣。”

    今夜除夕守岁,朝闻院的丫鬟都没睡,余味带着一群小丫鬟,正挤在廊下津津有味地偷听墙角,满脸都是八卦。

    听见萧弈的唤声,余味急忙理了理鬓发,一本正经地端起大丫鬟的架子,带着侍女们踏进寝屋。

    却看见——

    不确定下一章会不会屏蔽,连不上就是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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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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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