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哥哥不欺负她,欺负你可好
今夜星光烂漫。
建着庵堂的小岛轰然坍塌,带着无数秘密渐渐沉进湖底。
那座华美的画舫,破开湖面,缓缓朝穿过盛京城的京河驶去。
画舫三楼的雅座。
这里陈设着一水儿贵重的金丝楠木家私,华帐高卷,珠帘剔透,掩映着八幅象牙白玉屏风,屏风后面还设着一张雕花贵妃榻。
萧弈坐在贵妃榻边。
他垂着眼睫,注视趴睡在榻上的少女。
她未着.寸缕。
檀发铺散在丝绸绣花软枕上,灯火下的肌肤呈现出羊脂玉般晶莹剔透的色泽,背后两扇蝴蝶骨纤细玲珑,腰肢不盈一握,再往后,弧度圆润而娇美。
只是,这具美好的躯体上,却遍布鞭伤。
皮肉外翻,哪怕敷药处理过,结了痂的伤口也依旧触目惊心。
萧弈伸出手,指尖轻抚过那些伤。
丹凤眼比深夜的湖水还要晦暗黢黑,唇角下压,是冷冽的弧度。
随着一声嘤咛,南宝衣从昏睡中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余光瞥见萧弈,慵懒地朝他伸出手,娇娇气气:“扶我起来。”
少女伸出来的手,细软嫩白,指尖丹蔻酥红精致。
萧弈挑了挑眉,扶住她的手。
南宝衣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对不起啊二哥哥,那些账册落在了青枫一渡,书理理跟个疯狗似的,一不小心就把岛屿炸了,账册也没有了……”
她无比惋惜地说着话,却见萧弈只是看着她锁骨之下,视线莫名。
她不解地低头看去。
随即,嫣红的胭脂色一点点浮上耳根,逐渐蔓延到面颊和细颈。
她一把扯过缎被遮住自己,脚丫子毫不客气地踹萧弈脸上:“你看哪儿呢?!”
萧弈握住她的脚踝。
薄唇扬起的弧度毫无温度,他淡淡道:“我在想,顾崇山给你栓的那根铁链,怕是栓错了地儿。”
南宝衣皱着小脸。
萧弈靠近她,薄唇抵着她的耳珠,嗓音沉冷:“栓脚上哪里够,就该把南娇娇拴在闺房,叫你哪里也去不了,安安心心准备待嫁……”
在南宝衣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眼瞳漆黑阴暗。
无人知晓,他今夜看见浑身是伤的少女时,是怎样的暴怒。
他就不该答应她,让她去调查什么青水庵,调查什么罪证。
如果她今夜出了事,哪怕姜家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答应她,让她去犯蠢,让她去历练。
什么放纵她去自由飞翔鹰击长空,南娇娇哪有那本事,她分明就是个傻狍子,雪地里蹦跶蹦跶就掉坑里爬不起来的那种!
萧弈闭了闭眼。
他把小姑娘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迈出南府半步。”他深嗅着少女自带的那股芙蓉花香,“就待在深闺绣绣花鸟读读诗书,乖乖等到明年出嫁。”
南宝衣窝在他怀里,悄悄抬起眼帘瞅他。
男人眼尾泛红,真是在乎极了她。
她心里甜甜的,乖乖倚靠在他胸膛里,小声道:“其实也没有多么可怕,鞭子落在身上是很疼,可是我想着二哥哥,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萧弈捏了捏她白嫩嫩的脸蛋。
南宝衣念着那些账册,心里面多少有些遗憾。
她正经道:“虽然账册没有了,但我知道姜家那些赃银,最后都流入了金胜钱庄。二哥哥从金胜钱庄入手,兴许能查出些子丑寅卯。”
金胜钱庄是南越国最有名的钱庄,钱庄老板堪称南越国首富。
萧弈无言地吻了吻她的眉眼。
有时候,他觉得南娇娇很适合入朝为官。
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朝堂对手。
简直比奸臣更擅长阿谀奉承,比丞相更加勤勤恳恳。
如果能把这份心思用在绣花上,还愁绣不出鸳鸯?
两人说着话,余味踏进来,恭敬道:“郡主,云袖姑娘求见。”
南宝衣忙道:“快请进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袖已经包扎过。
她烧伤严重,哪怕有姜岁寒这种神医在,也得修养多日才能恢复。
她对萧弈和南宝衣行了个礼,温声道:“我是来向郡主辞行的。”
“你家中无人,能去哪儿?”南宝衣关切,“你救了我的命,我想留你在身边,也算是报答。云袖,你不想与我在一起吗?”
云袖眼眶微红。
她跪地,“如果能被郡主收留,自然是我的荣幸。我只怕郡主嫌弃我笨手笨脚做不好事,给您惹来麻烦。”
萧弈盘膝坐在贵妃榻上,手肘慵懒地撑着矮案,始终漫不经心地听着云袖和南宝衣说话。
她们谈了一盏茶的时间,直到云袖退出雅座,他才淡淡道:“来历不明的人,娇娇也敢用?”
“我喜欢她。”南宝衣坦诚,想着前世萧弈砍掉了云袖的双手,忍不住慌慌地瞪他一眼,“你不许欺负她呀。”
萧弈被逗笑。
他挑起少女圆润白嫩的下巴,戏弄道:“哥哥不欺负她,欺负你可好?”
南宝衣紧张地拢了拢锦被,不自然地别开脸儿,“我还小……”
“小了才好欺负啊。娇娇十二岁的时候,在哥哥面前又乖又谄媚,可没有现在这么多心眼儿。”
南宝衣想着自己刚重生回来时,在萧弈面前那副狗腿样,忍不住又红了脸,小声道:“原来你说的是那种欺负呀。”
“不然,娇娇以为是哪种欺负呀?”
南宝衣脸颊更红。
还能是哪种欺负,当然是那种欺负呀!
跟这厮说话,他总是故意逗弄她,真叫她羞恼。
她干脆钻进锦被,闷闷道:“二哥哥,我这人素来娇弱,经不起你欺负。你快些走,让我好好睡一觉。”
萧弈哂笑。
娇弱?
小姑娘昏睡的时候,他可是听那些逃出来的女子说了,他家的南娇娇抡着大铁锤,活生生把人捶死了,还娇弱?
他睨向鼓鼓囊囊的锦被。
她确实还小。
他不欺负小孩儿,但将来总有一天,他要把她摁在榻上欺负哭的。
画舫迎着粼粼月光,朝盛京城驶去。
正是春月夜。
停泊在湖岸边的小画舫,两名美貌侍女正在船尾煮着青梅酒。
南景和一位高冠华服的年轻人对坐,欣赏着小岛坠入湖底。
南景微笑举杯:“一切如王爷所料,这杯酒,属下敬您。”
年轻公子隐在阴影里,声音犹如流风回雪:“也敬再起,在重开的春闱会试中夺得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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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我时常觉得自己生无可恋
南宝衣在南府躺了三日。
那些被她从青枫一渡带回来的姑娘们,归家的归家,无家可归的,结伴去了南家绸缎庄当绣娘或者打杂,也算是有了归处。
至于她谋害皇嗣的罪名,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御花园抱厦里的那只白玉酒盏,被大理寺保管得很好,萧弈用铁粉提取出了两个人的指纹,分别是书理理和姜贵妃的,所以南宝衣下毒谋害皇嗣的罪名不攻自破。
姜贵妃哭哭啼啼,推说是书理理利用皇嗣陷害南宝衣,然而书理理已经不在人世,任她怎么说都死无对证。
老皇帝震怒,虽然没有人证,却还是降了姜贵妃的位份。
南宝衣乖乖待在闺房绣鸳鸯。
余味坐在案几对面替她分线,笑道:“从贵妃降为妃,瞧着虽然没什么,但到底是与皇上有了嫌隙,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谁说不是呢?”
南宝衣嘀咕着,余光悄悄瞅向窗外。
她二哥哥就像疯魔了似的,居然拨了一支军队围在朝闻院外,除了允许她每日去松鹤院向祖母晨昏定省,其他时间都不许她踏出院落半步。
如果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年,那她可得闷坏了!
她丢掉绣绷,朝地板仰躺:“余味呀,我时常觉得自己生无可恋。”
“你能比得上我生无可恋?”
廊外传来抱怨。
姜岁寒穿过珠帘走进来,在案几旁坐了,随手剥起绿仁果,怨念极深:“你的好二哥哥,拿走了我全部的积蓄,跑去青枫一渡玩姑娘,我找谁说理去?”
南宝衣坐起身,怔愣。
是了,她就说二哥哥把所有财宝都当聘礼给了她,哪来的银钱再去青枫一渡潇洒,原来是拿了姜岁寒的私房钱。
她看着姜岁寒咬牙切齿的模样,笑道:“你别气啦。”
姜岁寒吃了几颗绿仁果,忽然神秘地八卦道:“南小五,靖王府后日设宴,你知道不?”
南宝衣摇摇头。
“大理寺卿要告老还乡你知道吧,你的好二哥哥,靠着提取指纹证明罪犯的方法,再加上青水庵拐卖姑娘的大案,直接被皇帝从太史令的位置上,提溜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
“太史令只是从五品,一个月内从从五品跳到正三品,嗬,这可是南越国开国头一份儿!靖王妃高兴的,三天前就宣布要在王府设宴庆祝,请帖雪片似的发出去,邀请了不少权贵。”
南宝衣垂着眼帘,拿绣花针轻戳绣绷。
她并不知道这些事。
靖王府,也没有给她送请帖。
说起来,按照南越国的风俗,即将结为姻亲的两家人会时常相互走动,可是她搬到盛京城,靖王府从未邀请过她和她的家人。
有时候她二伯母和程姨在府里设宴,想请靖王妃登门做客,彼此说说话儿,但对方也是不理不睬的。
就连下聘之后交换庚帖那日,来的也只是二哥哥和沈议潮。
她低头绣鸳鸯,淡淡道:“靖王妃不待见我,设宴也不会请我的。”
“听说那宴会很热闹,盛京城的权贵都会去,还有很多名门贵女。靖王妃在打什么主意,你别说不知道。”姜岁寒很仗义地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南小五,别说哥哥不疼你,这封帖子是我顺出来的,我对你好吧?”
请帖搁在矮案上。
大红封底,烫金牡丹,极尽精致雍容。
可见靖王妃对萧弈官拜大理寺卿一事,有多么骄傲。
南宝衣盯着帖子,半晌没吭声。
人家靖王妃摆明了不待见她,难道她还要腆着脸去靖王府,上赶着讨好她不成?
她又没吃她家米!
“东西已经送到,你去不去,就是你的事了。”姜岁寒抓了一把绿仁果藏进袖袋,“想来宴席上,靖王妃肯定会逼着萧家哥哥相看姑娘。可是南小五,你要记着,我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姜岁寒走后,南宝衣犹豫地捧住小脸。
她在青水庵待了那么久,如今已临近暮春。
透窗而来的阳光温暖干净,带着懒洋洋的气息。
她揉了揉脸颊,第一次觉得如何与婆家的相处,真是一门大学问。
“郡主。”
云袖端着茶点进来,好奇地环顾左右,“余味姐姐说来了客人,叫奴婢送茶进来,那位客人怎么不见了?”
“你来得正好。”南宝衣招招手,把烦恼与她说了一遍,“依你看,我后日要不要去靖王府呀?”
“为何不去?”云袖笑盈盈的,“世子爷能当上大理寺卿,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他那么喜欢您,如果能得到您的贺礼,一定很开心。郡主,您去靖王府是为了向世子爷道贺,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呢?”
她的话,令南宝衣产生豁然开朗之感。
是啊,这几日以来,二哥哥忙于朝堂之事,都没来探望她。
借着去靖王府的机会,与二哥哥说说话,多好!
她想通以后,才不管靖王妃看见她有多么烦恼痛苦,一边吩咐荷叶帮她准备出去的衣装钗饰,一边请十言向萧弈请示,容许她去靖王府玩。
绣鸳鸯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已是宴会当日。
南家的马车缓缓穿过元和街,抵达了靖王府。
元和街上的住宅,大都是皇亲国胄的官邸,比如太子府就在这里。
荷叶卷起车帘。
靖王府端严宽敞,楼阁交错、花木葱茏、庭院深深,处处透着精致富贵,可见老皇帝对这位弟弟十分疼爱。
南宝衣站在王府垂花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扬起甜甜的笑容,捏着小手帕,娇弱地踏进了垂花门。
靖王府后花园,长亭里陈设着瓜果糕点。
靖王妃端坐在石凳上,身旁围坐着莺莺燕燕,全是盛京城权贵世家的掌上明珠。
靖王世子风华绝代,再加上谁都知道靖王府不满意南家的姑娘,因此她们把这次升迁宴看做选媳妇宴,铆足了劲儿地讨好靖王妃。
哪怕当不上正室,但如果能嫁给萧弈那样的男人,就是做妾她们也心甘情愿啊!
靖王妃笑得端庄明媚。
第234章 他被南宝衣拒绝了
她望向身侧端坐的姑娘。
这么多姑娘里面,她最满意的就是宋丞相的千金宋柔。
虽然容貌只称得上清秀,但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关键还有个当丞相的爹,如果弈儿能娶她,那么对他的前程而言真是锦上添花。
她想着,面上又温和几分:“柔柔,这碟雪花酥是王府厨子最得意的点心,你尝尝。”
“多谢王妃娘娘。”
宋柔垂着眼帘,声音谦和而不卑不亢。
靖王妃对她的喜爱不禁又多了几分,正要问问她平日里读什么书,一名侍女急匆匆进来禀报:“娘娘,宝仪郡主来了!”
靖王妃一愣。
她又没给南宝衣请帖,她来干什么?
南宝衣穿过花径。
她踏进长亭,温婉大方地朝靖王妃福了一礼,“王妃娘娘。”
众女打量着南宝衣,眼睛里藏满了惊艳。
这姑娘虽然出身商户,但通身的气派和规矩却很出众,这样的姑娘,哪怕站在靖王世子身边,也不会逊色吧?
靖王妃神情微妙。
她不好直接说自己并没有邀请南宝衣来参加宴会,再叫丫鬟把她赶出去,那样未免显得她小家子气,也显得靖王府不近人情。
她只得勉强笑道:“你来了,坐吧。”
她盼望南宝衣能读懂她的冷漠,识趣儿地去角落待着,不要妨碍她和未来儿媳妇拉家常。
然而南宝衣压根儿懒得看她脸色。
“给娘娘带了礼物。”南宝衣示意荷叶把锦盒送过去,“也给世子殿下带了贺礼,不知道世子殿下现在何处?”
靖王妃有点烦她。
她摇着团扇,正色道:“你也是待嫁的大姑娘,跑到夫家连杯茶都不喝,就问未婚夫在何处,是不是不合礼数?”
“礼数?”南宝衣挑眉,“王妃娘娘想与我谈礼数,我倒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请教您。两家结为姻亲,为何我二伯母和程姨邀请您登门吃酒,您从不答应?为何世子殿下与我交换庚帖那日,您也不曾到场?可是瞧不起我南家?”
她与盛京城那些名门淑女的婉转迂回不一样,她说话好直。
靖王妃嘴唇翕动,没想到南宝衣居然敢把这些事放在台面上讲。
她就不嫌丢人吗?
“我知道您看不起我的出身,但既然早晚要成一家人,您也该试着接纳我。”南宝衣沉声,“我这趟前来,是为了向世子道贺,不是为了看您的脸色。您举办这次宴会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您也不必与我说些有的没的,显得您虚伪。”
她说完,径直拂袖离去。
靖王妃惊愕气怒。
这个南宝衣,可有把礼法放在眼里?
这般儿媳妇进了府,她岂不是要天天生气?!
其他姑娘也十分惊讶。
她们讨好靖王妃都来不及,宝仪郡主好大的胆子。
但是莫名的,她们又觉得这位来自锦官城的郡主,是个真性情的姑娘,很特别很引人注目。
南宝衣快步穿行在花径里。
临近暮春,靖王府依旧百花争艳,鲜妍明媚。
她站在粉白如云的杏花树下,轻风拂过,满树花瓣婆娑飘落,像是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将她笼在其中。
楚怀南信步而来。
他轻笑:“刚刚在长亭那边,听见小郡主与靖王妃争执。小郡主果然真性情,令孤叹服。”
岂止是真性情,简直是虎得很。
“太子殿下。”
南宝衣冷漠地福了一礼。
“花园那边要开宴了,孤与你一道过去。”楚怀南沿着花径往前走,“孤听说,青水庵一案,小郡主出力良多。只可惜到头来,功劳全都记在了萧弈头上。如今靖王妃又对小郡主意见颇多,再加上南侍郎府那两个不省油的妯娌,你嫁进来以后,恐怕不能过得如意。”
他垂眸望向少女,杏花瓣落在她的发髻上,更添几分娇俏。
他伸手,替她细细捻下花瓣,笑道:“小郡主容色太盛,连这些芳华,都压不住你半分明媚。”
南宝衣平视前方。
隐隐猜测,楚怀南对她有意。
同为对付姜太傅的盟友,她并不愿意把彼此的关系弄得复杂。
她退后两步:“过得如不如意,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殿下费心……另外,哪怕今后再不如意,我也不会倾慕殿下。”
楚怀南神情僵住。
他盯着南宝衣,半晌说不出话。
他这是……被拒绝了?
盛京城里,仰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只有姑娘们想方设法地嫁进太子府,还从没有姑娘敢明目张胆地拒绝他。
心头弥漫着酸胀的感觉,他轻笑:“小郡主这是何意?孤只是把你当做妹妹看待,私心里,从未对你有过那种想法。”
“没有最好。”
南宝衣轻声呢喃,走到前面去了。
楚怀南看着她。
她走路时带起一阵风,满地落花追随着她的轻纱裙摆,将那嫩黄裙裾染上春日里的浅香。
她连背影,都美得袅娜夺目。
可是,他连正式的告白都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拒绝。
楚怀南自嘲一笑,抬手捏了捏眉心。
一位容貌清秀的少女,出现在楚怀南身后。
她温声:“太子殿下。”
楚怀南转身,微讶:“宋妹妹?”
“被拒绝的滋味儿,并不好受,是不是?”宋柔盈盈上前,抬手为楚怀南拂去肩头落花,“臣女曾经对殿下说过的话,依旧算数。只要殿下愿意娶,臣女就愿意嫁。”
她垂下眼帘,瞳珠里情绪复杂:“臣女没有宝仪郡主烈阳般艳丽的容貌,但臣女背后是整个宋家,殿下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楚怀南沉默。
他与宋柔一起长大,称之为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但他自幼把这姑娘当成妹妹,为了笼络权臣他可以娶陌生女子为太子妃,但私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娶宋柔为太子妃。
因为他知道,他并不爱这个妹妹。
娶她,会耽搁她的一生,就像母后被父皇耽搁一生。
宋柔白嫩的掌心,轻轻覆在楚怀南的心脏位置,她眉眼温柔:“太子殿下,臣女愿意等您……”
已到了开宴的时辰。
南宝衣坐在席案边,听见席间的姑娘们激动地窃窃私语。
她抬眼望去,果然是萧弈过来了。
第234章 她想往萧弈房里塞人
这厮今日穿戴得十分骚包。
金冠束发,穿章丹黄箭袖锦袍,系玄色革带,外罩一件绯色满绣暗花纹的大氅,整个人金玉之姿,如同烈日般熠熠夺目。
听着那些姑娘惊艳的赞叹声,南宝衣突然有点怀念,当初那个朴素的二哥哥。
萧弈在她身边落座。
他见她脸色不大好,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生病了?”
南宝衣摇摇头。
萧弈莞尔:“既不是生病,那就是有人惹你不开心。”
南宝衣捏着手帕,暗道可不就是有人惹她不开心?
她垂着睫毛,压低声音:“二哥哥,你一定要当靖王世子吗?”
如果他不是靖王世子,那么他就能在盛京城另置府邸,她也不用再和靖王妃打交道,不用平白受她的气。
萧弈倒了一盏橘子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成了靖王世子,如果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是靖王子嗣,那么靖王妃就得担上混淆皇嗣的罪名。
甚至就连作伪证的南家,也得受到牵连。
萧弈把橘子汁推到南宝衣手边,“道理你都明白,无需我与你仔细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我怎能任性?”
南宝衣沉默。
她当然明白现在反悔的后果,也明白靖王府能带给萧弈多少人脉和资源,更明白靖王妃出自大雍名门,有靖王妃帮忙,二哥哥将来如果要回大雍,也会更容易跻身大雍顶层世家圈子。
只是……
她有些委屈。
她捧起橘子汁,浅浅啜饮了一口。
酸甜交加,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
今天到场参加宴会的大都是年轻人,靖王妃姿态亲和,叫大家把这场宴会当做家宴,还鼓励那些名门贵女拿出绝活儿,让大家开开眼。
场中,一名少女跳起了水墨舞,惹来一片喝彩。
靖王妃悄悄望向萧弈,唇边挂着笑。
特意举办这场宴会,就是为了让弈儿亲眼看看,盛京城的贵女有多么出色,岂不比南宝衣那个土财主家的姑娘来的有趣儿?
随着那支水墨舞结束,靖王妃笑道:“说起来,前段日子的花朝节十分热闹,柔柔还被评选为‘百花神’。柔柔那天的画作真是冠绝古今,就连同往观看的弈儿,都称赞你的画技百年难得一见,不如请你再为我们画一幅画?”
锦官城的花朝节,是比试琴棋书画等才艺。
但盛京城的花朝节,是从参加的女孩儿里面挑选出才艺最好的那位,评为“百花神”,可载入地方史册。
南宝衣眼底掠过阴霾。
算算日子,花朝节大约是自己刚进青水庵的前两日。
没想到她前脚去了庵堂,萧弈后脚就去看花朝节上的姑娘。
还称赞别人的画技……
他连她费心绣的鸳鸯都吝于称赞,居然称赞别家姑娘的画技!
她仰头望向萧弈,低声道:“二哥哥当真觉得宋姑娘画技出众?”
“用色极妙。放眼天下,别说女子,就算是男子,也鲜少有人能达到她的水平。”
萧弈坦诚。
南宝衣紧紧捏着手帕。
心里面像是烧着一团火,烧得她心口疼。
她撇过小脸,不肯再看萧弈。
跪坐在她身后的余味,小声安慰道:“主子惜才,称赞的只是这份画技,和宋姑娘本人没什么关系的。如果这份画技出现在男人身上,主子也会这般夸奖。”
南宝衣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有点气。
她真是吃饱了撑的,跑来靖王府找罪受!
余味又安抚道:“郡主您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啊。”
南宝衣掰着手指头,她虽然在琴棋书画上下了苦功,但也仅仅只是在同龄人里算得上优秀而已,还不曾达到宋柔那种高度,连二哥哥那么挑剔的人都愿意夸奖。
琴棋书画那种东西,能达到怎样的上限,是看天赋的。
天赋不够,哪怕再用功,也没有大用啊!
余味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忽然拍掌笑道:“郡主您忘啦,您会抡大锤啊。听云袖说,您用大铁锤活活捶死了两个人呢,多么厉害的战绩呀!”
南宝衣:“……”
所以别家姑娘表演琴棋书画,她是要表演抡大锤吗?!
这种天赋,还不如不要!
她咬牙生闷气时,靖王妃正拉着宋柔的手温声细语:“柔柔也是十五岁的姑娘了,亲事却还没有定下来,真叫我为你着急。如果不是弈儿已经定了亲,我真想让你当我的儿媳妇。”
宋柔垂着眼帘,始终保持着客气温和的笑容。
靖王妃爱挑事,故意笑呵呵地问道:“宝衣,你觉得你和宋姑娘比起来,如何呀?你俩相差一岁,也算是同龄人,可是你看看宋姑娘有多么优秀出众,她的画技已有名仕之风,假以时日,定然能画出传世之作,多么难得呀!”
南宝衣抬眸,脆声:“王妃娘娘这话真有趣儿,您觉得您和大雍皇后比起来如何呀?你俩是同龄的亲姐妹,可是您看您姐姐都成母仪天下的皇后了,整日费心国事日理万机,您还在这里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我都替您着急。”
席上的姑娘纷纷掩袖窃笑。
她们往日里,也常常被自家娘亲耳提面命,说谁家的女儿琴棋书画学得多么好,多么给家里长脸,还骂她们学什么都学不好,却整日想赴小姐妹的宴。
可是天底下本就不是人人都擅长琴棋书画,娘亲自己不愿意跟别人家的娘亲比,却非要拿她们跟别人家的孩子比。
南宝衣这话,怼的真解气!
靖王妃:“……”
她说不过南宝衣,她好生气。
她求救般望向萧弈。
萧弈忍俊不禁,笑着饮尽一盏玉米汁,毫无插手的意思。
他这位姨母,倒也不是多么心黑手辣,就是嘴碎,掌控欲强。
等南娇娇嫁进来,估计靖王府有的热闹。
靖王妃压下心头怒火,勉强笑道:“本妃不过是与大家拉拉家常,宝衣说话却如此咄咄逼人,都吓到本妃了。”
她话锋一转:“说起来,你明年就要嫁到王府,我心里真是盼望得紧。只是如今世子成了大理寺卿,平日公事繁忙,身边确实缺一个知冷知热的丫鬟。
“祝瑶跟了我多年,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我有心把她给他,也好在你进门前,替你好好侍奉他。宝衣如此在意世子,想来也是很愿意他有人服侍的,是不是?”
最近听了李袁杰的《大天蓬》,好好听
第234章 我就喜欢南娇娇,特别喜欢
花园里寂静下来。
南宝衣暗暗惊叹。
原来靖王妃举办这场宴会,不只是为了让二哥哥与其他姑娘相看,还为了往他屋里塞人。
瞧瞧这番话说的多么漂亮,如果她拒绝,就会当众落一个还没过门就开始善妒的名声。
她捏了捏绣帕,忽然微笑着望向萧弈,娇声道:“我年岁尚小,哪里懂这些事?我一心都扑在世子殿下身上,若是他喜欢祝姐姐,我当然也会为他感到高兴。”
被她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注视,萧弈感到后背发凉。
他怎么觉得,南娇娇似乎更想拿锤子捶他呢?
萧弈不动声色地蹭了蹭鼻尖,面对靖王妃期盼的目光,淡然拒绝:“我不缺人伺候。”
靖王妃拧了拧眉:“弈儿——”
萧弈打断她:“今日是我的升迁宴。”
眼里的警告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靖王妃不想惹他不愉快,只得默默闭嘴。
她身后,祝瑶垂着脑袋,放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收紧。
如果王妃娘娘没给过她那份盼望也就罢了,可是她给了她盼望,却又被世子殿下残忍打碎,她还如何能像从前那么平静?
她红着眼圈望一眼南宝衣,眼底情绪委屈。
宴会结束后,南宝衣从西房更衣出来,穿过廊庑时,听见窗内传来尖锐的说话声。
“弈儿,我是全心全意为你打算,那宋丞相的千金哪里比不上南宝衣,你就非要吊死在她那棵树上?!”
南宝衣微怔。
这靖王妃,还真是厌极了她啊。
萧弈声音冷淡:“我答应你假扮世子,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的私事。否则闹大了,你我颜面上都不好看。”
“萧弈,我是真心为你好!”
“真心为我好,就别再干今天这种蠢事。明日备了礼物去南家登门致歉,也算全了彼此的脸面。”
靖王妃大约气疯了,好半晌都没说话。
萧弈推门而出。
撞见站在廊庑下的少女,他漆黑凛冽的眼眸,稍稍多了些暖意。
他牵住南宝衣的手,细细捻了捻她娇嫩的指尖:“我送你回家。”
南宝衣点点头。
乘坐马车往南家府邸驶去时,南宝衣轻声道:“二哥哥来自大雍,可是我接触到的大雍贵族,靖王妃也好,沈议潮也罢,都很不好相处……”
听说大雍皇后把持朝堂,性格跋扈城府深沉,更不好相处。
她试探:“二哥哥家族里面,可有容易相处的人?”
不是她挑三拣四,确实是婆家人太难搞。
萧弈想了想,回答道:“我兄长很好。”
南宝衣诧异。
二哥哥比谁都要挑剔,能被他评价为很好的人,那定然是很好的。
车窗卷起,春阳照落进来,虽然长街喧嚣,可车厢里却很安宁。
在这个懒洋洋的春日午后,萧弈难得讲述起他的私事:
“我母后膝下有很多儿子,我也算兄弟众多。我大哥,也就是现在的大雍皇太子,是唯一一位来锦官城探望我的兄弟。他见我过得艰难,于是返回长安恳求母后,派遣顶尖高手前往锦官城,教我文治武功,不至于让我沦为一个废物。”
南宝衣侧耳倾听。
大雍的太子殿下,定然很爱二哥哥,才会不顾安危来邻国探望他。
连他的前程都考虑到了,真是一位贴心的兄长。
可惜山水漫漫,他们兄弟总是聚少离多。
南宝衣撒娇般伏在萧弈的膝头,软声道:“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定然要见见他。”
萧弈轻抚过她的檀发:“他去年娶了太子妃。我那位大嫂,也是名满长安的贵女,出自书香名门,性子温婉高洁,极擅长琴棋书画。南娇娇,我估计你得被人家比下去。”
南宝衣:“……”
她忍不住直起身,凶狠地瞪了眼萧弈。
这厮先是夸宋柔画技出众,又夸他大嫂才艺双绝,就是不夸她!
萧弈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
他捏了捏她鼓鼓嫩嫩的脸蛋,又把她好好抱进怀里。
他下颌抵着少女的脑袋,垂眸呢喃:“也不是娶不了高门嫡女,可是怎么办呢,我就喜欢南娇娇,特别喜欢。”
锦官城的小娇娘,又娇气又柔弱。
却偏偏肯为他吃苦,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她总觉得是他帮她脱离苦海,可是对他而言,她何尝不是救赎?
他幼时孤零零住在南家,仅仅是看她一眼,远远地看她一眼,他就心生欢喜啊!
萧弈的话,令南宝衣赴宴产生的脾气烟消云散。
她伸出手臂,撒娇般挽住萧弈的脖颈。
她仰着头,眉眼甜润,娇娇气气地亲了亲男人的下巴。
萧弈勾着她的襦裙系带,丹凤眼漆黑如深渊,嗓音更是低哑了几个度:“别闹。”
“偏要闹……”
南宝衣是个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的姑娘。
她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可怕,但却不会伤害自己,因此放心大胆地在他怀里撒娇打滚。
偷偷瞅向萧弈,捕捉到他眼中那抹纵容的宠溺时,她笑容更甜。
何其有幸,能被权臣大人喜欢啊!
……
回到南府,却听荷叶说,府里来了客人。
她与萧弈来到松鹤院,厅堂里果然坐着一圈人。
那位陌生的夫人打扮华贵雍容而不俗气,举止之间还带着几分书香气,大约年近四十的模样。
她手边儿坐着一位腼腆清秀的公子,唇红齿白,穿戴精致,始终害羞般垂着眼帘,约莫是她儿子。
她们对面,坐着二伯母和珠珠。
二伯母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比平日里要温柔许多。
而珠珠襦裙高髻,装模作样地翘着兰花指捏着白玉团扇,很有水墨画里那些大国仕女的风度。
这架势,俨然是要相看婚事啊。
“娇娇儿回来了?”
老夫人笑着招手,介绍道:“这位是金家的夫人,你唤她金姨就好。这位是金家的少东家,你该唤一声表哥。”
金家?
南宝衣与萧弈对视一眼。
盛京城只有一个金家,那就是金胜钱庄的主人,南越国首富金家。
首富的夫人和嫡子驾临南府,真叫人意外。
第235章 说亲
见过礼后,南宝衣坐到南宝珠身边。
长辈们忙于笑谈,她用紫竹骨折扇掩面,低声道:“珠珠,这是怎么回事呀,你和金家公子怎么相看上了?”
珠珠和金家公子相看上了,小公爷可怎么办?
估计得发疯。
南宝珠小声:“我已经十五岁,亲事还没有着落,因此央了娘亲帮我相看。和金家的这桩婚事,是娘亲千挑万选帮我选出来的,我得争气,好好表现才是。”
私心里,她很想尽快出嫁,躲开府里那个磨人的小厮。
上回在花树下,她被宁晚舟亲吻,几乎都要吓傻了。
后来她每每当窗打扮,他总是站在院子里盯着她,眼神瘆人得慌。
她出府逛街时,走着走着就会发觉宁晚舟在后面跟踪,叫她害怕!
打骂也没用,他不仅不听,还总是阴恻恻地盯着她。
她心里发怵,又不敢把他撵出府,只能想办法尽快出嫁,省得被他从早到晚地惦记。
南宝珠心虚地想着,从团扇后面露出脸,朝金夫人点头致意。
金夫人笑道:“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珠珠,这次来的匆忙,只带了些薄礼,珠珠看看喜不喜欢。”
她说是薄礼,可是侍女取出的宝匣,乃是黄金锻造,雕花工艺极其繁琐精致,盒子里面盛着的鸽子血东珠手钏更是难得,即便南宝衣见惯了奇珍异宝,也惊叹于那手钏的贵重华丽。
金夫人亲自为南宝珠戴上手钏,情不自禁地赞叹:“珠珠肤白,手钏戴在身上,更显雍容雅致。”
“这太贵重了,”南宝珠实诚,“我不能收金姨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和金敏并没有定亲,无亲无故的,收这么贵的礼不合适。
“不值几个银子。”金夫人亲切地搂住南宝珠,“姨喜欢你,送件小首饰,算得了什么呢?你要是给姨做儿媳妇,以后南越国的钱庄都是你的!”
这玩笑话,令厅堂的长辈都笑了起来。
江氏笑着吩咐南宝珠:“长辈赐不敢辞,收下吧。”
他们南家不穷,别人送的礼物虽然贵重,但他们也不是还不起礼。
南宝珠这才谢过金夫人。
金夫人又道:“我们说些生意上的事,珠珠领你表哥去花园里玩,好不好?”
南宝珠点点头,好奇地望一眼金敏。
说是表哥,其实他们家和金家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权贵家族联姻普遍,这家的孙媳妇是那家嫡长子的表姐,那家的老祖宗又是哪家的表姑奶奶,盘根错节,亲戚关系十分复杂。
唤金敏一声表哥,只是拉近两家关系的客套话而已。
南家花园景致怡人。
花树婆娑,假山秀美。
穿过花树林时,南宝珠又好奇地望一眼金敏。
少年肤白通透,清秀的好似女儿家。
他的容色,不比宁晚舟差多少。
“表妹总看我做什么?”金敏笑吟吟的,随手折了一枝杏花,温和地簪在南宝珠的鬓角上,“表妹貌美,我若是你,每日揽镜自照就很欢喜,才不会去看别人。”
他的声音柔美动听,宛如泠泠琵琶音。
而他的眼神充满了专注和温柔,阳光透过婆娑花枝,斑驳地落在他的面庞上,更显神情清澈干净。
南宝珠长居深闺宅院,从没被男子这般撩过。
这样的赞美和直视,令她害羞。
她不自然地捏紧团扇,脸颊浮红,悄悄避开金敏的目光,“我哪有表哥说得那么好,表哥才是容貌过人的那个……”
鸟语莺啼。
两人继续往前走,金敏随口问道:“表妹平日看什么书?”
看书?
南宝珠语噎。
她哪里看过书,她闺房里连装装样子的书都没有。
“这……”她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的不通文墨,看起来像是在谦虚,“只看过些《女戒》《女德》。”
还是被二哥罚抄的呢。
金敏笑了:“表妹真谦虚。除了这两本,可还看过些别的?”
南宝衣哑然。
搞笑呢,她怎么可能看过别的书!
她下意识朝跟在后面的小尾巴南宝衣使眼色。
养妹千日,用妹一时,她的娇娇也该帮她救救急。
南宝衣正儿八经地看杏花,假装没看见她暗示的眼神。
这种事儿,她没法帮。
南宝珠干脆挽住她的手,笑道:“我平日里看书,都是与娇娇一起的。她看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是吧娇娇?说起来咱姐妹都看什么书来着?”
被金敏用含笑的目光注视,南宝衣进退两难。
半晌,南宝珠都要拧她胳膊了,她只得道:“我们姐妹平日里爱看史书,也算通晓各个朝代的历史。还爱看各种诗词歌赋和经史子集,地理志也略有涉猎。”
“真是博览群书。”金敏笑意更盛,“爱读书是件好事,怪不得我见宝珠表妹气度沉静犹如空谷幽兰,果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话南宝珠爱听。
活了十几年,不少人夸她漂亮,却没人夸她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娇羞道:“表哥才是气度卓绝,宝珠十分仰慕。”
南宝衣被迫观看这两人互夸,鸡皮疙瘩都要抖落满地。
她弱弱地轻咳一声:“珠珠,我想去——”
“不,你不想。”南宝珠打断她,“表哥好不容易来府里一趟,咱们与他逛逛园子多好呀。”
南宝衣:“……”
于是她不仅被迫继续观看这两人互夸,还要被迫帮南宝珠圆谎,替她塑造一个饱读诗书的名门淑女形象。
她这个妹妹当的也是很尽职尽责了。
花树枝桠上。
宁晚舟抱着酒葫芦坐在枝桠间,仰头饮了一口冷酒,冷漠地盯着南宝珠的背影。
他就那么可怕,叫她恨不能马上嫁出去?
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除了有几个臭银子,有什么好?
他更加郁郁不平,饮尽冷酒后,生气地砸掉酒葫芦。
他跳下花树,沉着脸悄悄跟上南宝衣等人。
“这座假山就像是迷宫,我可喜欢和侍女在里面捉迷藏了!”南宝珠领着金敏来到巍峨假山前,想起什么又连忙补充,“当然,是在我读书读累了以后玩,权当放松。”
第234章 他所谓的喜欢,令她困扰
南宝衣捏着手帕,默默听小堂姐撒谎。
望向她的背影时,不禁多了些担忧。
与其说小堂姐对这位金公子动了心,倒不如说更像是小堂姐迫不及待地期盼能快些嫁出去。
她是在躲避小公爷吗?
假山嶙峋,生满苍苔,更显此地幽静。
走了一段路,南宝衣还在琢磨小堂姐的姻缘,就瞧见宁晚舟三两步从背后上前,捂住南宝珠的嘴,把她拖进了假山石窟里。
她眨了眨眼。
金敏听见动静转身,不禁面露诧异:“宝珠表妹去哪儿了?”
南宝衣:“她去——”
指了指石窟,她到底没敢把宁晚舟供出来,只讪讪道:“她,她去出恭了,可能比较急。”
金敏:“……”
停顿半晌,他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宝衣表妹的口脂颜色真好看,是在哪家胭脂铺买的?”
这问题太过亲近。
金敏似乎意识到不妥,笑着补充:“我想买一盒送给宝珠表妹。”
假山内。
穿过阴暗的石窟,四周潮湿,水声滴答,还生长着蕨类植物。
南宝珠被宁晚舟紧紧压在石壁上,压根儿动弹不得。
昔日孱弱娇小的少年郎,如今已是十四岁,却比十五岁的她还要高出半个头,力气大的让她无法挣脱。
石窟寂静,南宝珠呼吸急促。
少年粗衣短褐,却偏偏生了一副光华霁月的美貌。
金敏与他比起来,其实还是相差太多。
他那双狐狸眼在昏暗里诡谲阴冷,像是叼住了肉块的狐狸,根本不存在松开利齿的可能。
南宝珠气怒而害怕:“宁晚舟,这里是南府,你疯了是不是?!给别人瞧见,你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给别人瞧见?”宁晚舟低头看着少女,忽而轻笑着舔了下唇角,“给谁瞧见?那个家财万贯的小白脸吗?”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南宝珠更气。
宁晚舟眯了眯眼,周身气度也更加危险阴冷。
良久,他压下那股子阴冷,牵起南宝珠的手,褪下她腕间那只鸽子血东珠手钏,随手丢到蕨草里。
“宁晚舟,你疯了?!”
南宝珠惊讶。
宁晚舟从怀里取出一只杏花编成的手钏,套在南宝珠腕间:“我现在送不起姐姐贵重的手钏,但将来,我一定会送你比他家手钏更好的手钏。”
南宝珠看着腕间杏花。
粉白娇嫩,是少年很用心编织出来的。
她情绪复杂,摘也不是,戴也不是。
半晌,她弯腰捡起金家送她的手钏,依旧好好戴回手上。
宁晚舟眉眼转冷:“姐姐想嫁去金家?”
南宝珠不愿意与他继续纠缠,因此毫不犹豫道:“想,你在府里,令我备受煎熬,我想去见不到你的地方。”
他那日的亲吻,他所谓的告白,他所谓的喜欢,都令她困扰。
她可以把他当成弟弟,但在亲事上,她没办法接受比自己年幼的人,也没办法接受他的下人身份。
她眼眸清润:“我虽然蠢笨,可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想嫁怎样的人。我不擅长后宅算计,不擅长笼络人心,我就想当个吃吃喝喝快活到老的富家妇人。
“金敏表哥是家里的嫡次子,嫁给他,有长嫂在,我不必打理宅院,不必主持中馈。他家是南越首富,比我家还要富贵,嫁给他,我后半辈子便是躺着,也能舒舒服服过完一生。”
她认真地注视宁晚舟:“晚晚,你还小,你不明白成亲意味着什么。像我这种人家,哪怕祖母允许我招上门女婿,我也不想嫁一个没用的男人。娇娇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我作为姐姐,更希望我的婚事能帮衬到家里,而金敏表哥恰好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宁晚舟静静看着她。
十五岁的少女,平日里娇憨蠢笨。
可到底出身商贾人家,她心里有一杆秤,她将所有的要求清清楚楚地摆在秤上,而无疑,他宁晚舟连上秤的资格都没有。
他笑了几声。
他上前,将南宝珠禁锢在石壁上。
他捏住少女的下巴,垂下眼睫,在她耳畔低语:“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我没本事,嫌我无权无势吗?”
他说话时,热气涌进南宝珠的耳朵里,痒得很。
南宝珠艰难地别过小脸:“你知道就好。我不会嫁给小厮,我家里人也不会允许我嫁给小厮。“
宁晚舟薄唇弧度冷冽。
小厮?
原来他在这女人眼里,就是个小厮。
多么嫌贫爱富的女人呀!
他心中生恼,目光落在南宝珠的唇上。
他忽然不顾一切,朝她的唇吻去——
南宝珠猛然睁大眼。
在少年即将碰到她的刹那,她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她抬手掩住唇瓣,往旁边退了几步,望向宁晚舟的目光复杂至极:“你再这般无礼,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府!宁晚舟,你眼里还有尊卑吗?!”
宁晚舟沉默地站在原地。
南宝珠厌恶地拽下杏花手钏,冷冷扔在他脚边,转身大步离去。
到底是自己捡到府里的孤儿,她受不了撵他出府时他的可怜示弱,既然没办法撵他走,那她自己嫁出去总成吧?
她越发坚定,嫁去金家的心。
宁晚舟垂眸。
那只杏花手钏孤零零躺在他脚边,如他一般可怜。
他心头火起,忽然发狠,将杏花踩得七零八落。
那个女人不要他了,他堂堂镇国公府小公爷,难道还非得死皮赖脸扒着她不成?!
收拾包袱,投奔他表哥去。
宁晚舟阴着脸离开。
另一边,南宝珠匆匆找到金敏和南宝衣。
临近用晚膳的时辰,江氏热情地留了金夫人和金敏用晚膳。
饭桌上,萧弈和南宝衣坐一块儿,金敏和南宝珠坐一块儿。
灯火明光,老夫人瞧着,觉得这两对小儿女实在是金童玉女,仅仅坐在那里就已经很养眼登对。
她笑容慈蔼,待金夫人也更加亲近,全然是拿她当亲家看待。
萧弈帮南宝衣夹了一颗四喜丸子,淡淡道:“宁晚舟刚刚找我了。”
南宝衣想起小堂姐从假山里面出来时的脸色,小声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月底啦,向小仙女们求个月票票可好,嗷
第234章 哥哥我以身还债,可好
萧弈低低“嗯”了声。
南宝衣咬了一口四喜丸子,又迟疑地望向南宝珠和金敏。
她清楚自己的感情,却对小堂姐的感情感到困惑。
小堂姐,当真想嫁去金家?
她想了想,叫侍女给南宝珠端了一盘红烧猪肘子。
南宝珠盯着面前香酥流油的猪肘子,悄无声息地咽了口唾沫,继而不动声色地望向南宝衣。
南宝衣无辜:“珠珠,你平时能连吃二十只酱猪肘,今天晚上是怎么啦?”
她想知道,在金家看见小堂姐其实不是那么尽善尽美时,他们是否还愿意接纳这个儿媳。
但是小堂姐很不配合。
南宝珠明明馋猪肘子馋的要命,却腆着脸道:“娇娇,你记错了吧?能连吃二十只酱猪肘的人,明明是大姐姐,才不是我。这种油腻腻的东西,我怎么吃得下哦。”
南宝衣:“……”
大姐姐何其无辜!
南宝珠笑盈盈对金敏道:“表哥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平时只喝花露,只吃燕窝粥的,我是虚胖。”
南宝衣:“……”
虚胖个鬼!
当着所有长辈们的面,金敏笑容温柔,把酱猪肘往南宝珠面前推了推:“喜欢吃东西的姑娘,都十分可爱。宝珠表妹不必为了外在形象,去压抑自己的天性。”
话音落地,南宝衣看见自己小堂姐两眼发光,俨然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模样。
得,她的试探算是打了水漂。
金夫人与二伯母一样,也是行走在商海里的女人,性子泼辣。
席间,她拉着二伯母的手,说话直爽:“我就说我家敏儿和你家珠珠有缘,瞧瞧,这就对上眼了!要我说,敏儿已经及冠,珠珠也已经及笄,不如咱们趁早把婚事办了,说不定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都能抱上孙儿了呢!”
“婚姻大事,哪能草率?”二伯母笑着。
“这叫命定的缘分,怎么就草率了?”金夫人竖着柳叶眉,起身斟了满满一杯酒,朝老夫人他们豪爽举杯,“今儿就把话说明白了,我就要珠珠当金家的儿媳妇!我今晚连夜去请盛京城最好的媒人,明日合八字,后日下聘礼,好得很!这杯酒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果然干脆利落地饮尽美酒。
这份爽快,拉近了她和江氏夫妻的关系。
都是行商的人家,江氏与她本就有话题,再加上即将结为儿女亲家,两个母亲更是侃侃而谈仿佛有说不尽的话,时不时提起自家孩子幼时的糗事,席间笑语欢声,十分热闹。
南宝衣拿筷子数着米粒,心里面十分不踏实。
金家是南越首富,金夫人又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小堂姐嫁过去固然很好,可是……
她迟疑地望向小堂姐和金敏。
小堂姐垂着眉眼用膳,仿佛很斯文风雅。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小堂姐。
她喜欢和宁晚舟在一起时,那个呼呼喝喝、打打闹闹的小堂姐。
“饭凉了。”
萧弈提醒。
南宝衣回过神,“哦”了声,乖乖往嘴里扒饭。
用完晚膳,萧弈送南宝衣回朝闻院。
暮春之夜,花瓣满径,园林黑暗里传来隐秘的虫鸣。
少女提着灯笼,绣花鞋踏在青石板上,襦裙系带垂落,笼火下的美人影比花影更加婀娜。
她拧着黛眉,轻声道:“二哥哥,我还是想不明白,金敏怎么会对珠珠动心……”
“她长得又不丑,为何不能动心?”
南宝衣缄默。
珠珠当然不丑,但是……
许是女儿家的直觉作祟,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转身望向萧弈:“二哥哥,不如让天枢调查一下金家?再派人跟踪金敏,看看他是否在外面偷偷养了小妾!我寻思着盛京城名门贵女那么多,他又在这里待了多年,为何一门亲事都没说成,反而偏偏要娶从外地搬来的小堂姐?”
小姑娘眉眼认真。
萧弈弯起薄唇,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儿。
他温和地应了声“好”。
回到朝闻院,却见大书房灯火通明。
姜岁寒和沈议潮盘膝坐在西窗下,正捻棋对弈,手边还放着今春的君山银针,以黄金为价的那种绝品,俨然是很享受的样子。
“你俩怎么来了?”
南宝衣好奇。
姜岁寒随手落子,盯着棋盘正儿八经道:“萧家哥哥如今已是穷困潦倒,天枢赚来的银钱又要养兵,我们哥仨儿成日在靖王府蹭吃蹭喝,已是人憎狗厌。那姜侧妃掌着中馈,明里暗里嫌弃我们吃得多用得多,日子难过啊!思来想去,还是南家住着舒坦。”
沈议潮赞成地点点头。
南宝衣一阵无语。
她又望向萧弈,这位手掌兵权的权臣大人,也丝毫没有要回靖王府的意思,一副打算赖在南家蹭吃蹭喝的模样。
怪不得他要亲自送她回南府,原来是打着赖在她家的主意。
萧弈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娇娇若是不乐意,哥哥我以身还债,可好?”
南宝衣慌忙后退两步,红着脸道:“住就住呗,我怎么会不乐意?荷叶,云袖,替他们收拾客房。”
喊完,提着襦裙害羞地跑了出去。
客房布置妥当已是子夜。
萧弈踏进门槛之前,似笑非笑地盯了眼云袖。
他的瞳眸漆黑如深渊,云袖不自觉低下头。
他若有深意:“在南家好好伺候,若敢利用她……”
云袖沉默地福了福身。
……
已是春夏之交,花园里草木葱茏。
清晨时分,南宝衣从榻上醒来,赤脚走到窗畔,卷起细密竹帘。
她喜爱栀子香,因此每逢初夏时节,府里的花匠都会特意在她的窗外种一丛繁茂的栀子。
竹帘卷起,洁白的花苞在初夏的轻风里绽放,瓣上还积着细碎晶莹的露水,甜香沁入鼻尖,令人心旷神怡。
余味带着小丫鬟们进来伺候她梳洗。
她拿柳枝细盐刷牙的功夫,余味温声道:“玉楼春那边的杨柳过来传话,说是天枢没有调查到金家的任何异常。”
南宝衣刷牙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半个月以来,金公子常常约四姑娘出府游玩。”余味伺候她洗漱,“奴婢瞧着,金公子挺喜欢四姑娘的。郡主,您怕是多虑了。”
第234章 萧家哥哥太生猛了
是她多虑了吗?
南宝衣捧着被热玫瑰汁浸润的帕子,轻轻覆在面颊上。
但愿是她多虑了吧。
少女梳灵蛇髻,换了一袭豆绿绣花襦裙,清清爽爽地踏出闺房。
大书房的木质廊庑下,置着矮案和蒲团,沈议潮正拿铜钱排演八卦,姜岁寒歪倒在地,脸上盖着医书古籍,俨然是睡回笼觉的架势。
破风声突然传来——
羽箭刺破空气,险险从南宝衣鬓边掠过,锋利箭头笔直没入廊柱。
她咽了口唾沫,惊悚地望向拈弓搭箭的少年郎。
十四岁的少年郎,粗布短褐,容貌夺人,一双狐狸眼藏满了戾气。
这半个月以来,宁晚舟始终住在朝闻院,跟二哥哥的暗卫学武功和骑射,却始终没见珠珠来寻他。
南宝衣觉得,这厮压抑的愤怒快要决堤了。
她拔下羽箭,望了眼廊柱上那蜂窝密布的箭孔,讪讪道:“小公爷,我这廊柱雕花繁复,被你毁了,再请师傅重雕可是很贵的。”
“你也嫌我穷?”
宁晚舟戾气更盛,朝南宝衣的眉心拈弓搭箭。
南宝衣举起双手,快要哭了。
苍天可鉴,她真没嫌弃宁晚舟穷啊!
她敢嫌弃嘛?!
宁晚舟冷哼一声,正要给她点儿教训,背后有人先给了他一巴掌。
他摸着被打疼的后脑勺转身,萧弈简单粗暴地吐出一个字:“滚。”
宁晚舟打不过他。
他抱着弓箭,黑着脸去旁边找箭靶子。
“二哥哥,”南宝衣好奇,“你今日不上朝不去衙门吗?”
大理寺卿虽然官职不算高,但却是个有实权的京官,每日不仅要处理大量讼状,还要复审各个郡县送上来的案子。
萧弈偶尔会把案子的卷宗带回朝闻院,南宝衣替他研墨时偷看,谁家的婆娘红杏出墙啦,谁家的儿子为分家不公打架啦等等鸡零狗碎的事儿一堆,但也有全家被杀那种叫人胆颤心惊的大案。
而萧弈在刑狱司法衙门摸爬滚打了一阵子,如今往那里一站,哪怕身穿常服,身上的官威也仍旧叫人害怕,那种明察秋毫的气度更令人胆寒,仿佛被他冷冷看上一眼,就能被他洞穿所有的小心思。
可南宝衣是不怕他的。
因为这是她要嫁的男人。
她上前,替萧弈整理袖角。
萧弈摸了摸她的脑袋,薄唇噙着几许纵容:“今日休沐,陪你玩。”
南宝衣丹凤眼更加晶亮:“那咱们放纸鸢好不好?”
往年春天,她和小堂姐经常结伴放纸鸢。
可是今年开春以来,她忙着和姜家斗,好不容易闲下来,小堂姐又隔三差五和金家公子外出游玩,她们一次也没玩过纸鸢。
萧弈看着她。
小姑娘已经十四岁了,却还是闺中少女的烂漫性子。
他很愿意纵容她这种天真。
于是他点点头。
南宝衣拎着裙裾往闺房跑,去拿她喜欢的九尾狐纸鸢。
萧弈在廊下坐了。
阳光落在他的宽袖上,虽是人间芳菲尽的季节,可园林景致依旧美丽,呼吸之间还添了些幽微的栀子香。
“二哥哥!”
南宝衣抱着纸鸢踏出门槛,正要招呼萧弈陪她玩,朝闻院那头忽然传来动静,是南宝珠领着金敏过来了。
“娇娇,”南宝珠呼喊,“放纸鸢多没意思,咱们人多,不如玩投壶?这样大家都能玩到。”
南宝衣望去,跟来的不只有金敏,还有他妹妹金姚。
双方见过礼,南宝衣抱着纸鸢,面带嫌弃:“投壶啊……”
投壶有什么好玩的,她更愿意和二哥哥放纸鸢啊!
花前树后,她牵着线跑,跑着跑着娇弱地跌进二哥哥怀里……
她连接下来怎么发展都想好了呀。
没等她绞尽脑汁地想出拒绝的理由,打盹儿的姜岁寒醒了。
他扔掉盖在脸上的医书,笑眯眯道:“投壶有趣呀!余味,你带人去准备投壶用到的东西,咱们来玩投壶!只是就这么玩没意思,得添个彩头。”
“那就照老规矩,每人拿一件儿贵重物品当赌注?”南宝珠脆声,“赢了的人,就能拿走所有的赌注。”
“不,咱们换个玩法。”
姜岁寒很有兴致,“你们听说过真心话大冒险吗?”
真心话大冒险,就是要求游戏之中输了的人,要么诚实回答一个问题,要么进行一项冒险。
姜岁寒向众人解释了游戏规则,指向余味她们准备好的投壶道具,“将羽箭扔进壶口,是为投壶。一轮下来谁没投中,就是输家。我作为主持者,不参与游戏,专门负责为输家准备真心话和大冒险。”
这玩法可真是新奇。
南宝珠玩心顿起,就连南宝衣也来了兴趣。
沈议潮低低道了声“无聊”。
姜岁寒挑眉:“那你玩是不玩?”
沈议潮:“……玩。”
虽然自诩为胸有千秋的名士,但到底只是还没及冠的少年,玩当然是想玩的啦。
结果第一轮投壶下来,只有南宝衣没投中。
她投羽箭时,被南宝珠捉弄般挠了挠咯吱窝,因此投歪了。
姜岁寒饶有兴致:“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南宝衣心里直打鼓。
大冒险是什么鬼,万一姜岁寒要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怎么办?
半晌,她小声:“真心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姜岁寒笑逐颜开,“南小五,萧家哥哥初次亲你,是何时何地?不可以撒谎哦。”
这个问题……
被所有人好奇注视,南宝衣脸颊爆红。
她紧紧揪着手帕,悄悄瞅向身边的萧弈。
两人视线相撞,男人的丹凤眼里藏着浅笑。
南宝衣下意识避开。
她咬了咬唇瓣,声如蚊蚋:“前年春夏时节,去西岭雪山那次,在山道上……”
“哇哦!”
姜岁寒惊叹。
前年!
南小五才多大!
萧家哥哥太生猛了!
南宝珠更是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妹妹,又指了指萧弈:“你,你们……”
她明明记得那个时候,娇娇和二哥的关系还不是很融洽。
居然在那个时候就……
第二轮投壶,南宝衣羞恼交加,小小报复了一下南宝珠。
南宝珠没投进羽箭,很是沮丧,一边埋怨自己妹妹什么都不告诉她,一边被迫接受惩罚。
选真心话和大冒险之际,南宝珠瞟了眼沉着脸的十四岁少年郎。
也不知在畏惧回答什么,她挑了大冒险。
姜岁寒的目光在金敏和宁晚舟身上打了个转,笑容莫名:“从在场所有少年里面,选出一位,牵个小手。”
第234章 趁她未嫁,告诉她,你心悦她
南宝衣不可思议。
姜岁寒这是在玩火?
生怕小公爷和金敏打不起来是吗?
气氛剑拔弩张。
南宝珠握着一支羽箭,听见这个大冒险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如今和金敏表哥有了婚约,金家人甚至盼望她能在夏天时就嫁过去,所以她当然应该挑选金敏表哥牵小手。
可是……
她畏惧地咽了咽口水。
来自对面的视线实在太过阴沉强烈,她根本没办法忽略。
宁晚舟还只是个少年,十四岁的年纪,能懂什么呢?
可他的眼神偏偏吓人得要命,仿佛只要她敢去牵金敏表哥的手,他就会杀人!
她双掌合十,想拜托姜岁寒换一个题目,但是还没开口,对方笑吟吟拒绝:“选了就不能换。”
金家人并不知道南宝珠和宁晚舟那档子事儿。
金姚笑道:“珠姐姐,我哥哥等着呢。过几个月就要嫁到我们家了,害羞个什么劲儿?我哥哥可喜欢你啦,你去牵他的手,他不知道有多么高兴。”
南宝珠心跳极快。
她垂着脸,害羞地碰了碰金敏的手——
金敏像是腼腆,立刻把手缩回袖管。
他温声:“算是牵过了。姜公子,进行下一轮游戏吧。”
姜岁寒笑着称好,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一般男人被心仪的姑娘牵手,不都要高兴上天嘛,怎么金敏一副害羞不情愿的样子?
不过这个时代的男人大都放不开,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萧家哥哥那么厚脸皮,所以金敏这般表现应该也没什么。
投壶游戏如火如荼地继续进行。
沈议潮投壶的时候,南宝衣拧着柳叶眉,好奇地反复打量金敏。
她平日碰一下二哥哥,对方简直恨不能要反过来活吞了她,怎么金敏好像不怎么愿意被小堂姐碰?
仿佛是看出她的疑惑,金姚递给她一支羽箭,小声道:“我哥哥读经史子集长大,遵循礼法又容易害羞,再加上很敬重姑娘,所以不大愿意和珠姐姐在外人面前亲密。”
“原来如此。”南宝衣点点头。
这么说来,金敏倒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正人君子了。
这一轮下来,只有宁晚舟没投中,大约是受刺激过头了。
众人都看着他。
南宝衣注意到他阴沉冷漠的眼神,感到大事不妙。
“我选大冒险。”
宁晚舟站在婆娑花影里,面容坚定。
姜岁寒唯恐天下不乱,摇开折扇,笑道:“春夏之交,黄莺呖呖,花开满园。小公子若有心上人,可以趁东风未歇,趁她未嫁,告诉她,你心悦她。”
园林寂静,只剩轻风。
南宝衣忽然明白,姜岁寒为何要设计这场投壶游戏。
她又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侧颜冷峻,正注视着他的表弟。
她知道,他平日才不会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原来也是为了替宁晚舟创造一个告白的机会,才参与进来。
宁晚舟毫不犹豫地走到南宝珠跟前。
他眉眼坚定,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镯子:“在南府待了两年,攒的私房钱不多,全拿去买了这只镯子,这是我目前能给姐姐的所有。但是请姐姐相信,总有一天,名分,权势,富贵,我统统都能给你最好的!”
他是镇国公府的小世子。
可是他与父亲关系不好,常常被父亲揍。
千里迢迢投靠萧弈,就是想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而不是回长安继承父亲的爵位,一辈子都要和镇国公府绑在一块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名分,权势,富贵,他将来总能亲手挣到,然后送到南宝珠跟前。
南宝珠小脸发白。
被当着未婚夫告白,她的心情绝对算不上美妙。
她艰难开口:“晚晚,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我只是把你当成弟弟,我对你,绝无那种感情。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咱们的……”
又是拒绝。
宁晚舟眼睛里的光亮,瞬间熄灭。
他紧紧捏住那只银镯子,圆润的镯子在他掌心悄然变形。
他忽然望向金敏。
下一瞬,所有人始料未及,宁晚舟直接冲上去给了金敏一拳!
金敏只是个文弱少年,哪里打得过他,瞬间就被打倒在地!
宁晚舟像是发怒的狼崽,不管不顾地冲金敏拳打脚踢,姜岁寒吓得急忙上前拉架,可这少年力气大的惊人,反手就把他推倒在地!
“宁晚舟!你疯了是不是?!”
南宝珠吓坏了,怎么都没料到他竟然连金家的公子都敢打!
她想拉架,却被宁晚舟的力道带的跌坐在地。
宁晚舟转身揪住她的衣襟,目光愤怒如火焰燃烧:“嫁给他,下个月就嫁给他!南宝珠,老子不稀罕你!老子再回头找你,老子就是狗!”
他跟府里的仆役们混久了,连说话都带着一股市井混账味儿。
南宝珠怔怔盯着他。
她万万没想到,宁晚舟打了人还敢这么嚣张,甚至还对她放狠话!
园林里乱成一锅粥。
最后还是几个小厮架住了宁晚舟,如摁死狗般把他摁在地上。
“表哥……”
南宝珠扶起金敏。
金家的二公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唇边还带着血渍,望向宁晚舟时,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他咽了口唾沫:“没想到表妹府上,还有这等刁奴……”
金姚拿着手帕替他擦脸,脸色十分难看:“珠姐姐,这等刁奴放在府上,迟早惹出祸端。他对你心思不纯,今日又打了我哥哥,发卖也好,打死也好,你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南宝珠心里很慌。
她望向宁晚舟,少年半边脸被死死摁在地上,沾染了泥土和草叶子,但神情里的那股狠戾实在叫人心惊胆颤。
他是个无处可去的孤儿。
南宝珠私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卖了他。
可是如果闹到娘亲和金夫人面前,估计连发卖都是轻的。
半晌,她轻声:“刁奴欺主,杖责三十。”
“南宝珠,你为了这小白脸打我?!”
宁晚舟瞬间炸毛,挣扎着闹了起来。
小厮们往他嘴里塞了块抹布,把他绑到长凳上,当场杖责。
板子打到骨肉上,发出闷响。
宁晚舟身体绷得很紧,双拳紧握,一双狐狸眼遍布红血丝,死死盯着南宝珠。
周末快乐鸭
第234章 你若是不嫁,我瞧不起你
南宝珠别过小脸。
她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还淡定地领着金敏去厢房看伤。
无人窥见,她藏在袖管里的双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直掐得血肉模糊……
园林里的热闹散了。
天边飘来厚重阴沉的云层,大约雷雨将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南宝衣轻轻扯了扯萧弈的袖角,瞟着挨打的宁晚舟,压低声音:“好歹是你表弟,要不叫他们别打了?或者装装样子也成。”
萧弈面无表情,半晌,才冷淡道:“打死才好。”
半点儿不中用,连个姑娘都不会撩,反而愚蠢地去打她的未婚夫。
打她的未婚夫,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吗?
真是丢尽家族脸面。
偏偏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再回头找她,他就是条狗。
连回头路都堵死了,他等着这小崽子学狗叫的那天。
至黄昏,盛京城夏雨倾盆。
大书房的竹帘都卷了起来,凉风满室,将淡青帐幔吹得鼓起飞扬。
萧弈坐在书案后处理案件卷宗,南宝衣捧着小脸趴在西窗下,看着雨水润湿栀子花,看着侍女们手嬉笑着穿过朱漆游廊,点燃一盏盏廊下灯笼。
正看得出神,忽然瞧见游廊尽头鬼鬼祟祟走来一人。
可不正是她小堂姐。
小堂姐拎着檀木描金食盒,瞅见四周无人,做贼似的径直往宁晚舟居住的厢房小跑而去。
南宝衣想都没想,拎起裙裾跟了过去。
来到宁晚舟的厢房外,南宝衣透过槅扇往里张望,暗暗期盼珠珠能够回心转意。
厢房里,宁晚舟瓷实地挨了三十板子,趴在软榻上,发髻松散,眉眼苍白,大约很生气,所以并不肯拿正眼看南宝珠。
南宝珠点燃屋里的羊角灯。
她打开食盒:“你别怪我凶,你身为小厮却以下犯上,打了金家表哥……如果我不罚你,让别人来罚,你会伤得更重。”
宁晚舟冷哼。
“我给你带了猪骨汤,还有些人参鹿茸,你没事儿请厨娘帮你炖成药膳,很滋补的。”南宝珠盛了一碗汤,送到宁晚舟手边,“晚晚,你还小,你甚至要等六年才能及冠成人,你根本不明白何为喜欢,何为男人的担当。你答应我,今后不要再乱来了,好不好?”
她杏眼清澈明亮。
宁晚舟冷漠地把头扭到软榻里侧,不肯看她。
他还在长身体,因此声音带着少年发育时期特有的沙哑,反驳道:“男人的担当,与年龄有什么关系?难道金敏比我更有担当吗?!”
他敢抛下锦绣家世,千里迢迢奔赴陌生国度。
金敏敢吗?
锦官城剑门关,他敢不顾安危,日夜守护染上传染病的南宝珠。
金敏敢吗?
年纪大又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个仗着家族富贵混吃等死的小白脸?
南宝珠垂下眼帘。
她搅弄着猪骨汤,大约觉得实在劝不动宁晚舟,于是把汤碗放在榻边几案上:“因为你的缘故,我觉得很对不住金家表哥。晚晚,别叫我讨厌你。”
宁晚舟的脸隐在阴影之中,眼底的睫影比黑暗更加阴沉。
南宝珠推门而出,正好撞上偷听壁角的南宝衣。
“咳。”南宝衣尴尬地轻咳一声,“珠珠……”
南宝珠掩上槅扇,牵着她的手往廊角走:“雷雨交加,怪叫人害怕的。娇娇,今晚我与你一块儿睡,好不好?”
南宝衣点点头。
姐妹俩站在游廊扶栏边,注视着黄昏雨幕。
南宝衣小声:“金家公子没事儿吧?”
“他脸上的伤很严重,怕回家被爹娘发现,所以打算在咱们府里暂住两日。”南宝珠笑了笑,“他还说他很欣赏晚晚的真性情,并不希望他被两家长辈发卖,所以愿意帮忙隐瞒晚晚打人的事。”
南宝衣歪头。
听起来,金敏还真是个不错的男人。
毕竟,世上哪有人愿意挨了打还反过来帮情敌说话?
说曹操曹操到,金敏撑着伞踏进游廊,瞧见两姐妹,收伞笑道:“正找宝珠妹妹,这就遇上了。”
南宝衣望去,他脸上敷了药,青一块紫一块的,确实伤得挺重。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避他们说话,就听金敏道:“宝衣表妹不必着急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想请你做个见证。”
南宝衣好奇地竖起耳朵。
她怎么感觉金敏这架势,像是要告白?
“宝珠表妹,”金敏眉眼认真,“我今年二十岁,这么多年却从未遇见过像你这般让我心动的姑娘。我想娶你,想立刻娶你。我发誓,娶你之后,我身边绝不会有侍妾通房,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否则我金家断子绝孙永失香火!”
他举起三指,是郑重发誓的姿态。
这般重的誓言,着实令人心惊。
无论是南宝衣还是南宝珠,都无法从他眼睛里找到说谎的痕迹,仿佛他真的铁了心不纳妾。
南宝珠小脸凝重:“表哥……”
“嫁给我。”金敏温柔,“我娘找人算过日子,六月中旬就有个好日子,再等的话,就得等到年底的月份了。宝珠表妹,咱们尽快成亲,好不好?”
这份求亲,来得太突然了。
南宝珠迟疑不决。
扪心自问,她真的下定决心嫁去金家了吗?
她其实还没有深入了解过金敏,如果嫁给他,将来会不会后悔呢?
就在这时,厢房那边传来一声嗤笑。
宁晚舟抱臂倚在槅扇边,讥讽:“嫁啊,他都这么诚心求娶了,你为何不嫁?南宝珠,你若是不嫁,我瞧不起你。”
闷雷滚过,天色更暗,夏雨倾盆。
灯笼的光苍白黯淡,南宝珠死死盯着宁晚舟,很久没有说话。
南宝衣咬牙,很想给宁晚舟两巴掌。
见过嘴贱的,没见过贱到这个份上的!
小堂姐心里未必没有小公爷,她本来还在犹豫嫁不嫁,眼看着就要拒绝,这货竟然跑出来激怒小堂姐,这简直是在折磨他们两个人!
果然——
小堂姐冷笑:“你说得对,我当然会嫁给金家表哥。”
她转向金敏,笑容温婉端方:“表哥,我愿意嫁给你。六月中旬也太晚了,我恨不能立刻嫁给你!”
第234章 萧弈撑腰
闪电撕裂苍穹。
一瞬间的白光亮起,将宁晚舟阴暗的面容照得犹如鬼魅。
四下寂静,只余淅沥不绝的暴雨声。
宁晚舟忽然摔门进屋。
南宝珠脸色也很不好看,叉着腰大骂:“你摔门给谁看?!摔坏了从你月钱里扣!”
像是报复她,厢房里立刻传出砸碎瓷器的声音。
南宝衣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叫金公子看笑话了。”
“无妨,我觉得很有趣。”金敏弯着眼睛笑,又望向南宝珠,“宝珠表妹,那就说定了,六月中旬我来娶你。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好好养护我这张脸,否则大婚时宾客盈门,我就不美了。”
说完,作揖后撑伞离去。
雨水溅到游廊里,打湿了两姐妹的裙角。
南宝珠忽然沉默地抱住南宝衣。
她埋首在少女的颈窝里,声音染上了哽咽:“娇娇,为什么解决了婚姻大事,我反而十分难过?你和二哥定亲时,分明是很欢喜的。”
南宝衣抚着她的后背,不知从何安慰。
……
金家和南家的联姻,在整个南越都掀起了波澜。
一个是南越首富,一个是蜀郡首富,再加上两家都有钱庄生意,联姻之后恐怕要垄断整个南越国的钱庄生意,着实令其他生意人妒羡。
距离六月中旬只剩不到两个月,南府忙的昏天黑地,采买置办的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力求把婚礼准备得尽善尽美。
金家看起来也确实重视南宝珠,送来的凤冠霞帔用料极致奢贵华美,聘礼也相当丰厚。
除了金敏据说是因为大婚之前不宜见面的缘故没再登门,金夫人总是隔三岔五登门拜访,血燕窝、丝绸、金银首饰流水般送给南宝珠,常常拉着她夸奖,比对待亲女儿还要亲。
金姚也很喜欢南宝珠,常常过府玩耍,亲切地一口一个嫂子,不像是难对付的小姑子,反而比亲姐妹还要亲。
成亲前一晚,南宝衣陪南宝珠睡觉。
姐妹俩躺在拔步床里,捂着缎被说悄悄话。
南宝珠把玩着妹妹的一缕头发:“我娘亲知道宁晚舟的事了,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告诉我,我嫁给金敏表哥是对的,我不应该跟小厮在一块儿。”
南宝衣看着帐幔。
二伯母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肯定会知道宁晚舟的事。
不同意,也是意料之中。
“我问娘亲,为什么我即将嫁人,却感受不到欢喜。娘亲说,她当年嫁给爹爹时也是这般感受。她嫁给爹爹之前,只见过他一面,觉得这个小子很傻很天真。但是嫁过来以后,她慢慢就喜欢上爹爹了。她说,我也会与她一样,慢慢就很喜欢金敏表哥。”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娘亲宋氏嫁给她爹南广之前,也只有一面之缘。
可是娘亲嫁过来那么久,并没有像二伯母喜欢二伯父那般,喜欢上她爹。
如今想来,娘亲似乎也并不在意爹爹在外面养女人,她只是不喜欢他为了乱七八糟的女人,损了她正室的体面。
岁月固然可以培养感情,但并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养出相濡以沫的深情,也可能会养出相看两厌的倦怠。
她翻身,沉默地抱住南宝珠。
“娇娇……”
闺房寂静,少女的声音轻软甜糯:“我嫁去金家以后,会好好操持小家,好好对待金敏表哥,好好促进两家的生意合作。将来你出嫁靖王府,我这当姐姐的也能帮你撑腰……”
她絮絮地说着,沉默片刻,似是叹息:“我就要嫁人了,我已经不再是可以随便胡吃海喝的小孩子啦!”
不知怎的,南宝衣的泪水瞬间滚落枕巾。
她不想让小堂姐发现她在哭,于是咬着枕巾,死死不敢吭声。
闺房里的灯火渐渐燃尽。
南宝珠望向帐外。
过了今晚,她就要嫁去金家。
那个她从雪地里捡到的少年,那个整日与她打打闹闹没大没小的少年,那个总喜欢半夜三更蹭她被窝的少年,那个折下杏花编成手钏送给她的少年,余生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抚了抚藏在枕下的花枝。
这是宁晚舟在假山石窟里,送她的礼物,也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
虽然杏花枯萎了,但她还是捡回来好好藏着。
她其实……
好喜欢的。
少女在黑暗中闭上眼。
两行泪水,顺着眼尾悄然没入枕巾。
朝闻院。
笼火轻曳,花影斑驳,木质廊庑下,宁晚舟盘膝而坐,静静注视着那个姑娘院落的方向。
萧弈在他身边坐了,手里拎着一坛酒。
他解开封泥,嗓音淡漠:“喝酒吗?”
宁晚舟点点头。
萧弈拿了酒盏,替他斟上满满一杯。
烈酒入喉,无比清辣。
萧弈看着宁晚舟呛得剧烈咳嗽的模样,讥笑:“连酒都不会喝的小屁孩儿,也敢学男人去爱姑娘……宁晚舟,你才多大,给你父亲知道你喜欢小姑娘,得打断你的腿。”
宁晚舟不吭声。
这表哥讨厌得很,他着实不喜欢。
姜岁寒坐在门槛上,提醒:“早恋有害健康,小公爷,你要乖,你要听你表哥的话。”
宁晚舟嘲讽:“你倒是想早恋,可惜你已经老了。”
姜岁寒:“……”
谢谢,有被冒犯到。
沈议潮双手笼在宽袖里,高冷道:“我十四岁的时候,已是天下四公子之一。无论走到何处,都有女子向我投掷鲜花、手帕和香囊。可是我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我不喜欢姑娘,我只醉心学问。正因如此,我才能达到现在的高度。”
“现在的高度?怎样的高度?”宁晚舟嘲讽模式开到顶级,“被寒烟凉强上,还是被表哥圈禁?袖袋里半枚铜钱都没有,沈议潮,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沈议潮:“……”
脸色微妙。
他觉得他被冒犯了。
萧弈只是笑。
他盯着黑暗的园林,漫不经心地饮着酒,姿态淡然而优雅。
舔了舔嘴角酒渍,他放下酒盏,将腕间的压胜钱丢给宁晚舟。
“天枢令牌,借你。”他淡淡道,“抢亲也好,砸场子也罢,你随意。我大雍皇族的男人,总该活出个人样。”
宁晚舟怔住。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很不靠谱又冷清冷性的表哥,竟然会拿天枢给他撑腰。
第234章 若她已为人妇,你还肯娶?
他紧紧握住那枚压胜钱,犹如剑客握住他的剑。
沈议潮往游廊一端走去,从袖管里摸出卷轴,随意丢到宁晚舟身边,远去的嗓音透着高冷:“金家迎亲队伍的路线图,方便埋伏兵马的几个地方,我用朱墨标注出来了。”
宁晚舟捡起卷轴。
笼火微醺,卷轴上画着详细的盛京城舆图,金家迎亲的来回路线,用朱笔画得清清楚楚,还仔细圈了好几个红点。
“哥哥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姜岁寒拍了拍宁晚舟的肩膀,“我的家乡有句俗语,‘人的一生中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次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次为奋不顾身的爱情’。宁晚舟小朋友,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捅出天大的篓子,还有你表哥给你撑着呢。”
宁晚舟紧紧捏住卷轴和压胜钱。
狐狸眼泛红湿润,他却冷傲地别开小脸:“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们。”
萧弈扬了扬薄唇,随手斟了一盏酒。
夜色沉沉。
朝闻院中的几人,彻夜未眠。
星辰散落之时,南府已经热闹起来,准备为新嫁娘梳妆打扮。
南宝衣孤身穿过还燃着灯火的黢黑园林,径直往朝闻院跑。
刚跑进园林,就看见姜岁寒脸上盖着书睡在花影婆娑的廊下,萧弈与沈议潮悠闲对坐,正下棋吃茶。
这几个哥们儿,还真是闲得很。
“二哥哥!”她脆声,“小公爷呢?”
萧弈掀起眼皮看她。
少女抱着轻软的包袱,隐隐露出精美的衣冠之物,她的神情那样急迫,她是来为宁晚舟添行头的。
他弯唇:“在厢房。”
南宝衣急忙往厢房跑。
宁晚舟粗衣短褐,用细绳系好袖管,正往腰间佩剑。
“小公爷,”南宝衣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我四哥少年时的衣冠服饰和锦靴,一次都没穿过。我琢磨着,你穿起来大约很好看。”
包袱散开。
宁晚舟望去,火红色锦袍折叠整齐,袖口和领口刺绣金色火莲,搭配火莲金发冠,极致繁复精美。
南宝衣注意着他的表情,紧张地揪着襦裙系带。
她是瞒着小堂姐,偷偷跑出来的。
小公爷性格狠戾,大约不会轻易放弃这份感情,再加上他背后的人是萧弈,所以她估摸这厮或许要抢亲。
抢亲的话,总得有一身好行头。
宁晚舟沉默良久,慢吞吞道:“多谢。”
他这么回答,便是要抢亲的意思了。
南宝衣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甜甜笑道:“我等着小公爷的好消息……”
她往屋外退,不期然被门槛绊了一下,惊呼着朝后仰倒——
却被萧弈抱了满怀。
男人垂眸看她:“松鹤院那边来人,唤你去陪南宝珠。”
“喔……”
已是天光大亮的时辰,南宝衣应着,转身往那边跑。
还没跑出几步,忽然被萧弈揽住腰肢。
晨风轻盈。
少女腰肢细软,抱在怀里,比豆蔻梢头的嫩芽还要妩媚娇嫩。
萧弈俯身,在她的面颊上落了一吻。
她的脸蛋粉嫩娇软,还透着浅浅的甜香,令萧弈上瘾。
他又舔了下她的唇角,才满足地松开手,微笑:“去陪你姐姐吧。”
南宝衣揩拭着被他舔过的唇角,忍不住嫌弃脸红,这厮是狗吗?
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他还要见缝插针地占她便宜,一点儿没大理寺卿断案时的正经样子。
她羞恼地去寻小堂姐。
已是清晨。
闺房里挤满了年龄相仿的少女,金姚也在,把身穿红嫁衣的南宝珠围在中间,正热热闹闹地说话。
眼见吉时到了,江氏拿过红盖头,珍惜地为南宝珠盖上。
盖头落下的时候,南宝珠下意识扫视过挤挤攘攘的人群,却始终没看见那个桀骜少年。
笼在红绸宽袖里的双手止不住收紧。
盖头落下的刹那,少女朱唇下压,全无笑意。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穿过盛京城大街小巷,一路往金家而去。
南宝衣混在送亲的人里,时刻提心吊胆等着宁晚舟带人抢亲,可是直到花轿行至金府大门前,也没见宁晚舟的人影。
花轿稳稳停在金府大门外。
鞭炮声起,观礼人群爆发出欢呼,金敏笑着跨下骏马,在司仪的主持下去踢轿门。
“快点儿出来呀……”
南宝衣低声嘀咕,忍不住朝四周张望。
金姚好奇:“宝衣妹妹一路心不在焉,你是不是在找人呀?”
“唔,”南宝衣回过神,“没有呀,我没有找谁。”
“那你肯定是担心我哥哥对你堂姐不好。”金姚亲昵地挽住她的手,“你放一万个心,我哥哥很温柔的,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嫂子!”
两人说话的功夫,金敏扶着南宝珠踏出花轿。
长街对面,楼阁之上。
穿火红色锦袍的小公子,金冠束发,通身贵气。
他冷眼看着金府大门前的热闹。
调动天枢的压胜钱在他掌心反复摩挲,哪怕明知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南宝珠从这里抢走,他也久久没有动静。
寒烟凉慵懒地倚靠在窗畔,纤纤玉指托着一支细烟杆,在烟雾缭绕中弯起朱唇:“小公爷,你再不抢亲,人家姑娘可就要进府了。”
“抢亲固然简单,可是抢完之后呢?”宁晚舟握紧压胜钱,漂亮的眉眼轻轻皱起,“十六成丁,方能娶妻。我今年十四岁,我连娶她的资格都没有。抢走她,我固然能得偿所愿,可是金家会震怒,会迁怒她的家族,也会给我表哥惹来麻烦。”
烟草静静燃烧,漾出几缕缭绕烟雾。
寒烟凉挑了挑眉。
任性娇养的小少年,竟然也会思考这些……
是坎坷磨砺了他的心志吗?
“她其实说得很对,比起年少的我,金敏才是她的良配。”
新嫁娘握着红绸跨出花轿。
红绸的秾艳色泽,衬得她指尖细白娇嫩,是锦绣堆里娇养的闺秀。
然而对宁晚舟而言,那抹红色实在太刺眼。
他收回视线,垂眸而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放弃她。我只是,把她暂时放在金家。但凡她过得不顺心,我就带她走。”
寒烟凉轻声:“若她已为人妇,你还肯娶?”
“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我陪伴长大的姑娘,别的男人对她不好,我就亲自对她好。”
放心,煮粥夫妇也是双洁,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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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是逼着他哥哥替他传宗接代吗?!
直到南宝珠跨火盆进了金府,南宝衣也没能等到宁晚舟。
新房燃着龙凤喜烛,她混在一堆同龄少女之中,看着金敏揭去小堂姐的盖头,看着他们坐在洒满桂圆莲子花生的喜帐里饮合卺酒。
凤冠熠熠生辉,小堂姐双眼亮晶晶的,朱唇噙着盈盈浅笑。
南宝衣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欢喜。
新婚宴席一直热闹到夜半,南宝衣吃完了喜酒,没有继续留在金府的理由,在前院找到萧弈,与他结伴往外走。
行至一半,却想起大袖衫落在了金府后院。
“叫荷叶去拿。”
游廊里,萧弈握着她的小手,细细地揉捻。
“金府这么大,荷叶脑子不灵光,我怕她迷路,还是自己去吧。”
南宝衣让萧弈在游廊里等她,带着荷叶往后院走。
穿过庭院里的青石镂花照壁时,却听见照壁后面传来说话声:
“夫人,哪儿都找不到公子!公子临走前说,他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忍着恶心把人弄进了府。如今事情成了,他要去找盼儿。”
“这么重要的日子,简直胡闹,赶紧多派几个人去找!传宗接代这样大的事,难道是逼着他哥哥替他吗?!”
灯影跳跃。
小厮提着灯笼绕出照壁,撞见南宝衣时吓了一跳。
他咽了口唾沫:“郡郡郡主……”
站在照壁后面生气的贵妇人,立刻转头望来。
瞧见果然是南宝衣,她立刻笑着拉住她的手:“可怜见的,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可是府里的侍女没伺候好?你跟金姨说,金姨替你出气!”
她的姿态格外温柔慈爱。
南宝衣好奇:“我听见你们在说话,是谁走丢了吗?”
“哦,是我娘家侄子。不省心的玩意儿,及冠了还不肯成亲,叫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操碎了心!”金夫人骂着,摸了摸南宝衣的手,“虽是六月,可夜风寒凉,娇娇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南宝衣解释了大袖衫的事,金夫人立刻唤来侍女,去为她取衣衫。
“你姐姐嫁了进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金夫人笑容和蔼,“娇娇以后没事儿,可以多来玩,多陪陪你姐姐。”
南宝衣点点头。
余光扫过灯火辉煌的府邸,不知怎的,她心里很不安生。
回到南府,子夜过半。
后院依旧保持着张灯结彩的样子,下人们收拾着冷却的残席,府里热闹过后,只余下冷清花影,整个府邸呈现出萧索之感。
怨不得世间人嫁女儿都会偷偷抹眼泪,嫁了女儿,家里不仅冷清很多,更会忧愁自己的孩子在别人家是否能睡得安稳,是否会受委屈。
她望向萧弈:“二哥哥,现在府里只剩我一个孙女,我若是嫁给你,家里会更加冷清,想来我祖母也会非常孤单。”
小时候多好呀。
她和珠珠有事没事儿就爱去祖母屋里闹腾,哄得老人家眉开眼笑,常常背着二伯母,拿花糕给她们吃。
现在她们长大了,珠珠嫁去了别人家,祖母膝下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少女的泪意漫了上来。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鼻尖酸得厉害。
园林花径,花影婆娑。
萧弈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把少女揽进怀里,感受着她温热的眼泪,弯了弯唇:“娇娇舍不得嫁出去,那我入赘可好?今后生了孩子跟你姓,是否纳妾都听你安排,多好?”
南宝衣仰头,被气笑:“二哥哥入赘是假,指望我拿府里的银钱养你,才是真!”
“我需要你养?”萧弈嫌弃,随即犹如变戏法儿般从指尖变出一枚树叶,“你看这是什么?”
说是树叶,其实却是纯金打造。
南宝衣吃惊:“你从哪儿弄来的?”
萧弈把金树叶簪在少女的发髻上:“城郊大湖里捞上来的。”
南宝衣瞬间明悟。
那日书理理炸毁了整座岛屿,青枫一渡的无数金银财宝都坠入了水底,虽然账本被毁,但那些金银珠贝却并不容易损坏。
她摸了摸金树叶,丹凤眼里藏着稀罕:“那可是一大笔财宝。”
“谁说不是呢?”
笼火温柔,男人弯着眉眼,眸子里藏满腹黑。
他手里重新有了银钱,可以养兵,也可以养他未过门的小娇娘。
但无论手中握有多少银钱,总还觉得不够花。
他忽然对姜家藏匿起来的赃款,起了点兴致。
回到朝闻院,宁晚舟正跟着十苦练习长枪。
少年身姿坚韧,玄铁长枪在手中舞若梨花,额头冒出细汗,是很刻苦勤勉的模样。
南宝衣忍不住嘀咕:“不去抢亲,却在这里练武,练个锤锤哦。”
话音落地,玄铁长枪从少年手中脱手,呼啸着袭向她的面门——
幸好被萧弈及时握住,丢弃在地。
宁晚舟眉目冷凝:“我会叫她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我。金敏能给她的东西,我迟早也能给。”
说完,捡起长枪,继续练武。
南宝衣看着他利落的身影,心中滋味儿复杂。
南府冷清了两日,终于在南宝珠三日回门时重新热闹起来。
南宝衣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大清早就来到松鹤院,跟着祖母他们盼望小堂姐早些回门。
没等多久,侍女急不可耐地奔进来:“回来啦!老夫人、二夫人,四姑娘回来啦!”
南宝衣急忙望去。
南宝珠和金敏一块儿跨进了门槛。
小堂姐梳着少妇发髻,仍旧是圆润娇憨的模样。
行过礼,长辈们问了这对小夫妻许多的话。
两人俱都笑吟吟的,像是过得极好。
终于捱过寒暄和午膳,金敏和府里的男人们去书房说话,南宝衣瞅准机会,悄悄把南宝珠拉到后花园。
姐妹俩倚在游廊扶栏边,南宝衣摸了摸姐姐发间的珠钗:“珠珠,金家对你好不好呀?”
“好是挺好的,吃住都极尽奢侈,但就是有点怪。”
“哪里怪?”
南宝珠毫无隐瞒:“这三天里,金敏从没有碰过我,就连手都没拉过。他说我还年幼,同房那种事,得再等两年才成。可是我听陪嫁的丫鬟说,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是会忍不住与她亲近的……娇娇,你说金敏娶我,是不是单纯只为了生意上的联姻?”
第234章 幼稚又执着,却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南宝衣沉默。
婚前不碰,还能用礼法当挡箭牌。
但是连新婚之后都不肯碰,这里面显然很有问题。
“我不管金敏是为了什么而娶我,但我既然嫁过去,那就是他们家的新妇。”南宝珠眉眼坚定,“他们最好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否则……家族也好,生意也罢,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南宝衣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金夫人为了表达对南宝珠的喜爱和信任,在他们新婚第二天,特意将金府的生意账册送给小堂姐看。
所以小堂姐对金家的生意账目,其实是很了解的。
南宝衣不禁哂笑。
估计金夫人万万没想到,娇憨蠢笨的小堂姐,会对数字和账本有着天然的敏感,称之为一目十行见之不忘也不为过。
姐妹俩说了很久的话,直到侍女来请她们回松鹤院。
经过假山时,斜上方传来琅琅读书声。
穿劲装的少年,捧着书坐在石头上,正一行行仔细诵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许是注意到不对劲儿,读书的少年抬起眉眼,朝花径望来。
映入眼帘的少女,肤白胜雪,穿正红牡丹襦裙,俏生生站在阳光下,眉眼娇憨如初,却梳着精致的妇人发髻。
虽然好看,但那发髻也太碍眼。
宁晚舟握着书卷的手悄然收紧。
眸色沉黑而狠戾,他像个小混混般冷嘲热讽:“哟,这是三日回门呢?也就嫁了个土财主,瞧你整得跟衣锦还乡似的。”
土财主……
南宝衣咬唇憋笑。
小公爷的怨气还真大,连南越国首富都被他称作土财主了!
“是啊,回门瞧瞧。”南宝珠脆声,“你倒是读上书了,你认得全书上的字儿吗?可莫要读错音,平白惹人笑话!”
宁晚舟心里那个气。
眼见南宝珠继续往前走,他高声:“喂!”
“干嘛?”
少女回眸,发间珍珠步摇轻曳,是极美的样子。
如今已是六月中旬,蚊虫渐渐多了起来。
南宝珠脖颈间有被蚊虫叮咬过后的红痕,阳光下十分醒目。
宁晚舟注意到红痕,脸色渐渐发黑。
半晌,他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咬牙道:“我如今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别总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我也不是没有姑娘喜欢的,我昨夜吻了她,我还打算七夕时带她去观凤台,为她放湖灯。”
观凤台临着观凤湖,每到七夕时节,会有无数年轻男女结伴同往,花重金买下一盏盏写满对方名字的莲花灯放进湖里。
哪个姑娘的名字最多,就是当年七夕最有排面的姑娘,地位和花朝节时选出来的“百花神”一样,也能载入地方史册,成为美谈。
面对宁晚舟的挑衅,南宝珠:“哦。”
宁晚舟:“……”
“哦”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南宝珠继续往前走,忍不住喊她:“南宝珠,金敏会为你放湖灯吗?七夕那晚,你敢不敢去观凤台,敢不敢让金敏与我比个高下?”
南宝珠转身看他。
少年唇红齿白,面容极其俊俏。
哪怕眼底藏着狠戾,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
幼稚又执着,却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微笑:“好呀。”
宁晚舟目送她离去,摸了摸腕间的银镯子。
他用所有积蓄买下来的,因为南宝珠不肯要,所以他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陪他读书的十言,小声道:“小公爷,哪儿来的姑娘喜欢您呀?”
这般狠戾的少年,谁会喜欢呀。
宁晚舟:“……”
虽然没有,但花钱雇一个总成吧?
他总要让南宝珠尝尝吃醋的滋味儿。
往松鹤院去的路上。
南宝珠活泼道:“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娇娇,咱们七夕的时候一起去观凤台?也叫二哥为你放湖灯!我的妹妹生得美貌,除了他以外,说不定还有很多世家子弟对你暗生情愫,打算偷偷为你放湖灯,我可想看二哥吃醋的样子啦!”
萧弈吃醋的样子……
南宝衣仔细想了想。
她与二哥哥在剑门关互表心意,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追求他,确实没见他拈酸吃醋过。
可是,真的会有人为她放湖灯吗?
她心里打着小鼓,期待地点点头:“好呀,七夕时一块儿去观凤台。”
姐妹俩穿过游廊抱厦,径直去了松鹤院。
抱厦里,竹帘低垂,光影黯淡。
一声低喘,魅惑人心。
金敏被一个身姿高大的小厮压在榻上,地面衣衫凌乱。
“盼儿……”
他轻柔呼唤着,整个人犹如漩涡里的小船,在风浪中急剧挣扎。
却又像是身在云端,连指尖都透出极致的惬意。
“公子都娶了夫人,还找我回来作甚?!”
“我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你要懂我的苦心……”金敏声音百转千回,“盼儿,我心里面只有你,我甚至连她的闺房都没去过!我家里人也都帮咱们瞒着她,我只爱你一个……”
小厮的脸色好看了些,咬着他的耳朵道:“证明给我看。”
“如何……如何证明?”
“七夕就要来了,去观凤湖为我放灯可好?不必写落款,只写上我的名字就成。让所有人,见证你对我的爱!”
金敏深情:“好……”
抱厦里,只剩无尽沉沦。
南宝珠和金敏用过晚膳,才乘坐马车回了金府。
南宝珠看着金敏。
他正对着铜镜整理发髻,眉梢眼角透着愉悦,仿佛心情很不错。
她试探:“金敏表哥,七夕的时候,你陪我去观凤湖好不好?我与娇娇约好了,她和二哥也会去。”
金敏抬眼看她。
今天生病了,少更两千字
下个月中下旬会有爆更,保底二十章吧,虽然还没有开始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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