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萧弈微笑:“我敢”
随着御书房外传来动静,内室也来了人。
姜贵妃带着书理理,扶着顾崇山的手,端足了贵妃架子。
互相见过礼,姜贵妃冷着脸在圆凳上落座,“才封了充容没几天,就把妹妹请进宫了?南胭,不是本宫非要敲打你,若后宫女子人人效仿你,都请家眷进宫,这后宫还有没有体统了?”
南胭垂眸不语。
南宝衣轻摇折扇,笑着岔开话题:“若论体统,我记得皇上明明罚成王侧妃禁足府邸,怎么这就出来了?”
书理理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肚子,恨得咬牙。
她是盛京城最负才华的贵女,当然不甘心被禁足。
借着肚子里的宝宝想念皇祖父的由头,她才有了进宫的机会。
没成想,第一回离开府邸,就冤家路窄,遇到了南宝衣!
因为南宝衣的关系,她的冷画屏如今门可罗雀,所有生意都被对门玉楼春赚了,赚的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就连她“盛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都被南宝衣抢走!
她真真是恨毒了这个小贱人!
她冷笑:“皇家的事,郡主还是少插手为妙。”
“皇家?”南宝衣笑容浅浅,亲昵地挽住南胭的手臂,“我姐姐也算是皇家人,明年我嫁给二哥哥,也算是皇家宗妇。成王侧妃这话,可真是见外。”
南胭盯着她的手,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心。
书理理讥讽:“萧弈科场舞弊,说不定会被褫夺世子封号。皇家宗妇这种话,郡主还是慎言。”
“科场舞弊的官员究竟是哪几位,咱们心知肚明。”南宝衣不以为意,在圆凳上坐了,随手拣起一颗瓜子仁儿,“姐姐待我真好,特意为我剥了这么多瓜子仁儿,我不吃都说不过去。”
南胭愣了愣。
回过神时,一半瓜子仁儿都进了南宝衣的嘴。
她心里恼怒,面上却皮笑肉不笑,磨着牙宠爱她:“娇娇真是贪吃啊,怪不得姐姐今日瞧着,你似乎胖了些。只是可惜,肉也没能长到该长的地方去,真叫姐姐为你操碎了心。”
南宝衣:“……”
不着痕迹地望了眼胸口。
莫名有点气,南胭说话可真毒。
御书房内。
程大学士展袖拱手:“启禀圣上,微臣要弹劾姜太傅姜华,科场舞弊,收受贿赂,泄露考题,把持朝堂!”
他说话抑扬顿挫,有种别样的正气凛然。
楚怀南今日特意打扮过。
他面容肃穆,同样拱手,掷地有声:“父皇,儿臣也要弹劾太傅!”
御书房落针可闻。
姜家派系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没料到这两人会突然跳出来。
小太监拿了两人的折子,恭敬地呈给皇帝看。
折子上痛批了姜华这些年来是如何在朝堂上结党营私的,几乎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皇帝知道姜华的所作所为。
只是他没料到,姜华居然当真插手春闱,甚至还在边远地区,将朝廷官职以明码标价的形式售卖给当地财主!
“你干的好事!”
他把折子狠狠扔在姜华脸上。
姜华捡起折子,匆匆扫了几眼,目光逐渐变深。
看来楚怀南和翰林院程大学士,这些年没少搜集他的罪证啊!
然而他纵横官场四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立刻哭着跪倒在地,“皇上,老臣冤枉啊!太子殿下和程大学士,这是嫉妒老臣得到您的圣心,所以想方设法地栽赃陷害老臣!老臣两袖清风,您瞧瞧,老臣连衣袖都是打了补丁的!”
皇帝伸头望去。
姜华的袖口果然打了补丁。
他记得从前去姜家吃酒,姜家院落简朴、宴席简陋,连酒水都很寻常,确实不像折子中所说那般收受过巨额贿赂。
他迟疑地望向太子和程大学士,“你们可有确凿罪证?”
两人各自递上这些年来,搜集到的账本。
账本是残缺的,是姜家的私账。
皇帝翻看着,越看,脸色越是黑沉。
姜华流水数额巨大,与盛京城多家书院有银钱往来,私底下过得简直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奢侈!
他把账册狠狠砸在姜华脑袋上,“你自己看!”
姜华捧起账册。
他忽然笑了几声,起身道:“皇上,这根本就不是老臣的账册!您看看这私印,这枚印章,老臣一个月之前就被人偷走了,当时还曾在私底下告诉过您。想来,是有人故意偷了老臣的私印做文章!”
皇帝接过账册,仔细一看,还真是!
姜华痛惜:“太子殿下,程大学士,你们恐怕是被奸人利用,才诬告本官。念在同为社稷之臣的份上,本官这次,不与你们计较。”
这么说着话,眼中却盛满了奚落和讥讽。
南宝衣吃着瓜子仁儿。
怪不得前世,程大学士弹劾姜华不成。
这老狐狸,还真是精啊!
姜华又拱手道:“皇上,老臣虽然不计较,但此事涉及到盛京城多家有名望的书院。读书人,乃是国之栋梁。老臣以为,伪造账册的人,其心叵测!”
这是要反咬太子和程大学士了。
御书房一派肃穆。
萧弈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哂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许是姜太傅发现账册遗漏,因为害怕出事,所以赶在事发前故意告诉圣上,有人偷盗私印呢?”
“一派胡言!”姜华气怒,“本官两袖清风,岂是贪财之人?!”
“皇上。”萧弈起身,敛去了那份散漫,“臣以为,不如搜府。”
搜府……
御书房静了一瞬。
姜华不悦:“萧弈,你可知搜府代表着什么?本官清清白白,若是被当众搜府,百姓会怎么想,同僚会怎么想?!”
萧弈似笑非笑:“皇上,不止姜太傅,臣要求所有参加过春闱会试的官员,都要搜府,都要查账,如何?”
御书房落针可闻。
一些官员脸色发白。
他们手中都有些不可言说的烂账,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哪里经得起突然搜府查账?
书昶永垂头立在殿中,笼在袖管里的双手,止不住地轻颤。
萧弈笑容散漫,“诸位不敢?莫非是在府里都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书昶永沉声质问:“靖王世子,你让我们搜府查账,你自己可敢?”
萧弈微笑:“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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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南娇娇,你这话有没有良心
老皇帝也是真气到了。
他重重拍了拍龙案,“顾崇山!”
顾崇山从屏风后踏了出去。
皇帝沉声:“这次春闱,闹得很大,朕必须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所有参与过春闱的官员,都要彻查。朕命你和宋相一起,一家一家地查,务必给朕查得明明白白!”
顾崇山是他最倚重的官员之一。
而宋丞相在朝堂里一向中立,所以不必担心顾崇山会偏心姜家。
皇帝冷冷扫视过与书房的一众官员:“在查清楚之前,诸位爱卿暂居宫中。得了清白,朕自会放你们出宫。”
这是要软禁他们,防止他们回府通风报信转移证据的意思。
官员们脸色各异。
书昶永的神情最难看,他跪倒在地,浑身哆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萧弈啧了声:“小顾啊,就先从太史令府上查起吧。”
顾崇山:“……”
眸色阴郁地盯了眼萧弈。
谁是小顾?
皇帝看见书昶永这幅窝囊样,烦躁地摆摆手,算是同意萧弈的话。
他绕到屏风后。
南胭捧起南宝衣吃剩的半碟瓜子仁儿,笑吟吟道:“皇上,这是胭儿特意为您剥的瓜子,您吃几口,消消气?”
美人乖巧,令老皇帝心头舒爽不少。
他吃了几颗瓜子仁儿,刮了下南胭的鼻尖,“还是爱妃懂事,不像那些个朝臣,就知道为非作歹,整日惹朕生气。”
“皇上,此间无趣,胭儿陪您去御兽园走走?听说御兽园来了些珍奇异兽,很好玩呢!”
南胭挽着皇帝的手,娇滴滴的模样,令南宝衣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偏偏男人就吃这套。
老皇帝宠溺地揽过南胭的纤腰,“爱妃喜欢,那就去。来人啊,摆驾御兽园!”
南宝衣目送他们离开。
余光瞥向姜贵妃,她因为吃醋而紧紧捏着手帕,美丽的面容微微扭曲,俨然是濒临暴怒的状态。
书理理不安地握着双手,大约是在担心她父亲书昶永。
她弯了弯唇,打算去找萧弈。
书理理忽然拦住她的去路,沉声道:“自打你入京以来,我就没遇到过好事!才女的名声,戏楼的盈利,通通都被你抢了去!南宝衣,如果这次我父亲出事,哪怕拼了这身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
南宝衣不在意。
书昶永出事,那是他咎由自取,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摇着紫金折扇,轻盈踏出屏风。
太子楚怀南眼前一亮。
小郡主今日穿嫩莺黄轻纱襦裙,挽着豆绿披帛,像是娇养的金丝雀。
他正要唤她,却见她活泼地小跑到萧弈跟前。
她仰起头,丹凤眼明亮如星辰:“二哥哥,你在宫里住哪儿呀?我与你一道留在宫里,好不好?想来我姐姐是舍不得我走的。”
萧弈薄唇轻勾,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楚怀南看着他们跨出御书房的门槛。
心里弥漫开酸涩的滋味儿。
他见过那么多名门贵女、世家千金,她们要么恪守规矩畏惧于他,要么企图从他这里得到好处,却没有谁如南宝衣这般,曾在母后祭日时陪伴他,曾鼓励他勇敢地去争去抢。
如果她能一直陪伴他,该有多好?
等他继位,他想把她纳入宫中立为皇后。
至于萧弈……
他再另外想办法补偿就是。
楚怀南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芙蓉花香,闭了闭眼,强压下那股子悸动和**。
内侍总管引着萧弈等官员,往御花园而去。
他一路谄媚道:“御花园的听花小筑景致极好,各位大人放心住在里面,等九千岁和宋丞相查清楚真相,自会还大人们清白。”
南宝衣折扇遮面,悄悄抬眸。
书昶永也不知在府里藏了什么,满头冷汗地和姜太傅私语,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被两个同僚扶着,才勉强往御花园走。
她好奇地压低声音:“二哥哥,你猜书昶永府里有什么?”
“无外乎财与色。”
萧弈漫不经心。
作为男人,他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男人嘛,权势在手,自然就想收集财富和美人。
“姜太傅瞧着很淡定的样子,姜府里怕是搜不到什么,怪不得朝野上下都说他是老狐狸。”南宝衣琢磨着,又瞅了眼萧弈,试探,“二哥哥也算是权势在手的男人,可有藏财与色?”
萧弈睨向她。
小姑娘丹凤眼亮晶晶的,藏着几许懵懂。
他驻足,在游廊拐角捉住她的手。
他挑眉:“南娇娇,你这话有没有良心?我的私人财产,全当做聘礼送给你了,你摸摸我袖袋,可还有半两银子?”
南宝衣被他抓着手,被迫摸了摸他的袖袋。
男人的袖袋空空如也。
想来,这段时间都是仗着靖王世子的身份,在王府白吃白喝。
他真是个会算计的男人啊!
“至于色……”
萧弈在少女面前俯下身。
他近距离直视她的丹凤眼,“便是金屋藏娇,我也要藏天底下最美的那个娇。庸脂俗粉,入不了哥哥的眼。”
他生来便是如此。
哪怕身在泥泞,也向往一步登天的光明。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世间男儿的夙愿大抵都是如此。
可他与寻常男人又怎么一样,他既有了这个念头,那么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达成所愿。
饮最贵的烈酒,娶最美的娇娘。
烈酒可以饮千万坛,但陪他终老的小娇娘,锦官城那一个,足矣。
南宝衣最受不了被他近距离直视。
她展开折扇遮住小脸,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二哥哥最是两袖清风,成了吧?”
穿过御花园,琼林苑那边传来热闹的丝竹管弦声。
南宝衣好奇望去,楼台华贵,许多读书人意气风发地对坐饮酒。
说起来,今日是设琼林宴的日子。
所谓琼林宴,是朝廷为新科进士举办的宴会。
虽然今年春闱会试风波频出,但是否科场舞弊毕竟还没有下定论,一切宴会都还是照常进行。
南宝衣远远地看着。
刘大儒门下的那几个纨绔,竟然也在其中,此时正敲着酒盏,得意洋洋地高声颂唱。
至于今科的探花郎……
南宝衣瞳孔骤然缩小。
第232章 只能痛苦地啃咬她的脖颈
“在看什么?”
萧弈注意到她的异常。
南宝衣轻声:“你看那个探花郎,与南景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开考那日,她曾在贡院外面看见了南景,原本还以为是幻觉。
没想到……
她唤了个小太监,问道:“今科的探花郎,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话,探花郎名唤北再起,‘东山再起’的那个再起,是来自定州城的举子。”
南宝衣险些笑出了声儿。
北再起,他怎么不叫南再起!
她不信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什么北再起,这位探花郎,定然就是南景本人。
前世,南景也在这年的科举里考中了探花郎,还迎娶了丞相的千金,可谓春风得意。
没想到这一世,她千算万算,还是叫他来了盛京,再度考中功名。
萧弈握住她的小手,淡淡道:“跳梁小丑,无足挂齿。”
“我知道的。”
南宝衣收回视线,与萧弈一同往听花小筑而去。
管他是北再起还是南再起,他曾败在她手底下一次,她就能让他再败一次。
只是……
他明明是蜀郡人氏,内侍却称他是定州的举子。
改变户籍并非易事,须得官府操作才行。
看来南景背后,还藏着势力啊。
直到南宝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红漆游廊尽头,那端坐在楼阁里的探花郎,才慢悠悠露出一抹讥笑。
旁边有同科进士在议论:
“你们看见刚刚走过去的那位姑娘了吗?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美得惊心动魄啊!她梳着少女发髻,料想还没有出阁。”
“听说很多达官显贵,会在琼林宴上相看女婿。你们说,那位姑娘,是不是朝中显贵的千金啊?也不知道她相中谁了!”
“咱们探花郎年轻俊美、风度翩翩,如果我是那姑娘,我定然会相中探花郎啦!哈哈哈,说起来,那等绝色,叫我当上门女婿我都情愿!”
有进士开起了玩笑。
南景抿了口美酒,眸中情绪漆黑可怖。
上门女婿?
他要的,是整个南家。
他要的,是南宝衣生不如死!
还有他那个恶妹南胭,也得生不如死!
顾崇山和宋丞相的速度很快。
黄昏时分,就把书昶永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
南宝衣来御书房看热闹时,廊庑下堆积着成山的银条和金条,顾崇山负手站在檐下,是面无表情的姿态。
她望了眼御书房。
满地都是凌乱的账本,书昶永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圣上震怒,连书昶永祖宗十八代一起问候了个遍。
她小声:“这些都是从太史令府上搜出来的?”
顾崇山把玩着珠串,没搭理她。
他身后的小太监,稀罕道:“可不是?我家主子和宋丞相去到太史令府上,啧啧,他那床都是金条砌成的!还有祖宗祠堂,那地砖哪儿是地砖啊,分明全是银砖!
“还有后院,乖乖,堂堂太史令,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后院里居然蓄养着上百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他府上有密道,管家听见风声,逼着她们躲进密道,结果被我家主子发现了!那些姑娘里面,有不少是从民间拐来的,满足书昶永的癖好——”
“闭嘴。”
顾崇山冷叱。
南家小丫头还没及笄呢,在她跟前胡说八道什么?
没得带坏了她。
南宝衣只觉十分震撼。
太史令并不是油水丰厚的官职,但即便如此,书昶永竟也能捞到这么多金银财宝。
可见,朝廷的水有多深。
她压低了声音,又问道:“这样重的罪,是不是要问斩啊?”
可能顾崇山觉得她的问题太蠢,依旧懒得搭理她。
那小太监道:“郡主想到哪里去了?太史令的千金书理理,乃是成王侧妃,又怀了成王的孩子,那肚子,金贵着呢!万岁爷念在书侧妃的份儿上,也不会要太史令的命。”
南宝衣沉默。
律法上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是真正论起来,与皇族沾亲带故,总还是有许多好处的。
瞧瞧,书昶永不就保住了性命?
她在外面等了片刻,内侍总管轻手轻脚地从御书房出来。
他是顾崇山的人,低声道:“太史令认下了所有罪状,连太傅那份,一起认下的。科场舞弊、泄露考题也一并认下,还把那些买题的大儒,也交代了清楚。圣上震怒,大约是要判流徙之刑了。”
顾崇山“呵”了声。
内侍总管微微欠了欠身,又去了游廊尽头的偏殿,给姜贵妃和书理理通消息。
南宝衣抿了抿唇瓣。
流徙之刑,当真是极轻。
哪怕流徙三千里,可是只要姜太傅还在,成王就有继位的可能。
一旦成王继位,那么他就能把老丈人书昶永调回盛京。
她琢磨着,游廊尽头的偏殿,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书理理。
顾崇山居高临下地睨向她,“纵虎归山,可知有什么后患?”
南宝衣不语。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却还是被姜太傅逃脱,只除掉了书昶永这种小杂鱼,甚至还会引来书理理对她的拼命报复……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她抬起清润的眉眼:“姜家府邸,果真什么都没搜到?”
顾崇山负着手,走到她面前。
他俯身凑到她耳畔,红唇轻启:“狡兔三窟。狡猾如姜华,不会把罪证放在自己家里。”
目光下移,落在少女凝白纤细的脖颈上。
他的眸子晦暗了些。
在那些浮光掠影般的记忆里,他曾在无数个风雨夜,企图染指这个姑娘,却碍于他的残缺,只能痛苦地啃咬她的脖颈,发泄般故意留下无数暧昧伤疤,再看着萧弈的隐忍和痛苦而自得其乐。
他不知道梦的真假。
但眼底,还是存了些难得的怜惜。
他轻声道:“听说,青水庵的菩萨很灵。”
说完,拂袖离去。
南宝衣迟疑,青水庵,那是什么地方?
顾崇山,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
因为书昶永承认售卖考题的缘故,这次春闱的成绩全部作废,所有举子要在下个月重新参加考试。
官衙里,被诬陷作弊的书生重获自由,可以参加会试。
而因为刘大儒全家被捕,刘珍心在惊惧之下承认是自己陷害的南承书,南承书也清清白白地从官衙回了家。
太史令一职空缺,萧弈顺理成章当了太史令,终于步入盛京朝堂。
南宝衣盘算着输赢,觉得这一局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
她出宫回府的前夕,姜贵妃忽然在御花园设百花宴,不仅请她和南胭赴宴,还邀请了盛京城其他高门贵女。
第232章 南宝衣,我恨毒了你!
南胭的寝宫里,南宝衣端坐在妆镜台前,由着荷叶为她梳妆打扮。
她把玩着一支金步摇,玩味地望向南胭,“这次砍断了姜太傅的左膀右臂,料想姜贵妃和书理理对我们十分憎恨。姐姐,你说这次姜贵妃邀请咱们参加百花宴,图的是什么?”
南胭看见她就烦。
她住在她的寝宫,老皇帝还以为她们多么姐妹情深。
于是这几日,他特意没临幸她,好让她们姐妹夜里说私房话。
可是她和南宝衣,只有仇,没有私房话。
就连睡觉,都分别睡在床头床尾。
她甚至看见南宝衣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尖锐的金簪子,仿佛生怕她半夜袭击她似的!
虽然她自己也在枕头底下藏了把刀……
她想着,不耐烦地扶了扶发钗:“去了不就知道了?对了,你明日就要打道回府了吧?”
“你舍不得我吗?”
南胭:“……”
不知为何,她发现如今的南宝衣,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两姐妹终于梳妆打扮妥当,在宫女们的前呼后拥之下,往御花园而去。
花园里莺歌燕舞,热闹极了。
南宝衣望了眼隐在远处园林里的琼林苑,忽然道:“当年你哥哥南景突然失踪,后来你可得到过他的消息?”
“未曾。”
南胭冷冰冰地回答。
南宝衣从她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自然。
她试探:“南景是个痴傻的,也不知道后来是否恢复正常了……”
南胭没吭声。
南景痴傻以后,她就不再把他当成哥哥,而只是当成了一个耻辱。
她故意捉弄南景,故意害他脑袋磕到石头上,一度昏迷不醒。
如果南景恢复正常,应当恨极了她吧?
那个男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唯利是图……
这么想着,南胭的眉心轻轻皱了皱。
南宝衣把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怎么瞧着,这南胭和她哥哥有仇似的?
那么帮助南景伪造户籍的人,定然不是南胭。
会是谁呢?
两姐妹已经走到御花园热闹处。
宫女笑着走过来,朝两人福了一礼:“给宝仪郡主、南充容请安!贵妃娘娘在小亭台里,请二位过去说话。”
两人望去。
小亭台里坐着许多姑娘,姜贵妃即使想搞小动作,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们动手。
她们踏进小亭台,彼此见过礼。
姜贵妃笑着拉过南宝衣的手,“瞧瞧,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宝仪郡主,不仅美貌过人,还非常聪慧。本宫瞧着,比胭儿妹妹强多了。”
她贵为妃子,主动称赞别人,那些小姑娘们便都跟着称赞起来。
南宝衣垂着眼帘。
姜贵妃这是在玩离间计。
她知道南胭善妒,所以她故意离间南胭和她的感情,以便将来逐个击破。
可惜,南胭和她,本就没有感情。
她腼腆道:“贵妃娘娘谬赞,我姐姐妩媚动人,还温柔可爱善解人意,饱读诗书腹有千秋,实在是女辈楷模,我并不敢与她比肩。”
南胭面不改色,娇声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才是倾国倾城的那个,更何况谁不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陈词唱穿’,你写的书,姐姐可喜欢了,你才是真正的胸藏文墨,气度高华。”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叫我脸红。”
“妹妹当之无愧,脸红什么?”
姜贵妃:“……”
气到扭曲。
这对姐妹什么鬼,明明探子都说了,她俩在锦官城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怎么跑到盛京,不仅结了盟,还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是欺负她没有个聪明的姐妹嘛?!
她皮笑肉不笑,笼在宽袖里的双手,却深深掐进了皮肉。
南宝衣和南胭内外联合,着实叫她吃足了苦头。
无论如何,都得先击破一个,才好对另一个下手。
她对宫女使了个眼色。
斟酒的宫女盈盈上前,挽袖为众女添酒。
却在轮到南宝衣时,酒水倾洒,弄湿了她的宽袖。
宫女惊恐不已,急忙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
“做事毛手毛脚,还敢在宫里伺候!”姜贵妃不悦训斥,“还不快带郡主去整理仪容?!”
南宝衣把玩着酒盏。
半晌,她弯唇而笑。
她正要起身跟那名小宫女去更衣,南胭忽然悄悄按住她的手背。
她了然,安慰般反拍了拍南胭的手,往远处抱厦而去。
南胭翻了个白眼,暗暗骂了句“蠢货”。
抱厦里布置雅静,专供贵女们整理仪容。
小宫女在外面关了门。
南宝衣卷起珠帘,看见室内横陈着屏风,备了一桌酒席。
书理理端坐在酒席前,双眼红肿,气色很差。
她没看南宝衣,双手捧着盛满牛乳的白玉小盏,指尖轻颤。
“小亭台里没瞧见书侧妃,我估摸着你就在哪个地方躲着,果然如我所料。”南宝衣看着她的憔悴,“书侧妃,你父亲贪赃枉法,害了那么多姑娘和读书人,被流徙苦寒之地,是他罪有应得。你躲过一劫,应当庆幸才是,别再想着报复我啦。”
书理理冷冷盯向她。
她一字一顿:“南宝衣,你害我家破人亡,害我父亲丢官弃爵,你就没有半分忏悔之心吗?!”
南宝衣仔细想了想,正儿八经地摇摇头:“没有,挺痛快的。”
“你——”
书理理怒不可遏。
她咬牙,忽然仰头饮下了那盏牛乳。
她放下白玉小盏,仇恨道:“南宝衣,你猜我喝了什么?”
“牛乳啊。”
“添了生草乌的牛乳!“
南宝衣挑了挑眉。
她见过姜岁寒行医,知道生草乌有堕胎的功效。
书理理的笑容,又疯狂,又得意:“我肚子里揣着的,是圣上唯一的孙儿。如果我告诉圣上,我特意设宴向你示好赔罪,你却在我的牛乳中下药害我,你猜圣上会如何?”
南宝衣扫视过她的肚子。
半晌,她提醒:“书侧妃,那是你的亲骨肉。”
“亲骨肉又如何?!”书理理似癫似狂,“我没了娘家,将来王爷娶了王妃进府,我的胎儿左右也是保不住的!娘娘向我许诺,只要我扳倒你,将来成王府总有我一席之地!南宝衣,你抢了我才女的名号,抢了我冷画屏的生意,还害我家破人亡!我恨毒了你,我恨不能你去死!”
她的腹部开始绞痛。
她疼的趴倒在地,血液逐渐染红了她的裙摆。
南景:大家好,我叫北再起,寓意我东山再起
第232章 这般美人,不如让他一品甘甜
豆大的冷汗,顺着书理理的额角滚落。
她感受着腹部的坠痛感,泪珠子悄然溢出。
她曾是颇负盛名的才女,自幼知书达理,举止进退有度,是盛京城无数官家贵妇教育自家女儿的楷模。
而她的出身只能算清贵,父亲手中并无实权,姜贵妃看不上她,她自知不可能成为成王的正室。
可她毕竟是人人称赞的才女,曾傲然地鄙视过无数世家贵女,让她嫁给一个小官,她多么憋屈呀!
为了锦绣前程,她不惜背着长辈委身成王,没想到只是一夜功夫,竟然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到来,令她在上元节的夜晚颜面尽失。
那些官家贵妇再也不会拉着她的手,称赞她知书达理、贤淑文雅。
她们只会在背地里教育她们的女儿,千万不要学她这种荡妇。
裙底,传来一阵阵温热和湿润。
血液越流越多,她浅蓝色的裙裾已经蔓延开大片污渍。
她很清楚,那个曾给她带来痛苦和羞辱的宝宝,要没有了。
虽然厌恨,可毕竟是她的亲骨肉,是她怀了三个多月的孩子……
心底蔓延开针扎似的疼痛。
她大约,还是很想当母亲的吧?
她艰难地抬起通红的眼眸,望向南宝衣的目光,充满了仇视。
她伸手,死死抓住南宝衣的裙摆,泪流如雨,“是你害死了我的宝宝,宝仪郡主,你好狠的心,你竟然要害我的宝宝……”
南宝衣冷眼以对。
这女人,真是疯了。
抱厦的槅扇恰到时机地被推开。
小宫女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悚神情,不停尖声呼喊。
御花园里正在举办百花宴,世家贵女就在附近。
那呼喊声摧心肝似的恐怖,仿佛撞见了几百具尸体似的!
贵女们匆匆赶来,看见抱厦里的情景,立刻就明白了。
她们复杂地望向南宝衣。
少女定定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逃跑的打算。
拿亲骨肉当赌注,书理理和姜贵妃定然是一早就安排好了这个局,无论如何都会引她入瓮,绝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她嘴角弯起,盛满了讥讽。
姜贵妃等人还在赶来的路上,在场的女孩儿里面,地位最高的是宋丞相的千金宋柔。
她蹙着温婉的柳叶眉,不悦地指责宫女:“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自家侧妃受了伤,竟然连太医也不打算请吗?”
宫女们愣了愣。
她们只知道侧妃娘娘的孩子是不打算要了的,好把这条皇嗣的性命算到宝仪郡主头上,倒是忘了做戏要做全套!
回过神来,急忙装模作样地去请太医。
宋柔有条不紊地安排宫女,把意识模糊的书理理抬到抱厦屏风后的软榻上,又道:“兹事体大,诸位姐妹先在这里看着,等贵妃娘娘和皇上过来处置。事情的真相如何,还有待考察,希望大家管住自己,不要乱嚼舌根。”
女孩儿们纷纷信服地称是。
南宝衣注视着宋柔。
这姑娘容貌只称得上清秀,但周身有股书卷气,举止打扮很得当。
她记得上辈子嫁给南景的,是丞相府的庶出千金,至于这位宋柔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一直待字闺中。
宋柔大约察觉到了她的眼神,转过身,认真地朝她福了一礼:“宝仪郡主。”
南宝衣笑了笑:“这样大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宋柔温声:“总不能任由这里乱哄哄地闹,得有人管事的。”
没多久,姜贵妃赶了来。
皇帝和成王也先后赶来,本就不算宽敞的抱厦坐了满满当当一圈人,都焦急等着御医的问诊结果。
两名御医从屏风后出来,脸色不大好看。
他们跪倒在地:“启禀皇上,微臣尽了全力,但还是……那盏牛乳里面,搁了太多生草乌,毒性很重。可惜胎儿已经成型,是个小皇孙。”
小皇孙三个字,令皇帝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是从皇族内斗里活下来的。
他自幼,就看着父兄猜忌、手足相残,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若不是他们斗得太狠,活生生斗得同归于尽,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他最盼望的,是家族和睦,兄友弟恭。
他是天子,可他最羡慕的,却是帽帽兄。
帽帽兄娘亲健在,兄长友善,妻子贤淑,还有两个聪明美貌的女儿。
而他,妻妾相争,儿子不成器,女儿嚣张跋扈,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有个小皇孙,才三个月就……
心口疼得慌。
姜贵妃抹着眼泪,泣不成声:“皇上,那可是皇孙呀!宝仪郡主真是狠心,理理低声下气为她置酒赔罪,她竟然,竟然在理理的牛乳里下药!定是因为春闱会试,她哥哥被刘家栽赃陷害,她迁怒理理的缘故!她哥哥已经得了清白,可怜咱们的小皇孙却再也回不来……”
老皇帝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消化皇孙没有了的晴天霹雳。
成王楚怀美低着头,怕自己因为不够悲伤,而耽搁母妃的计谋。
那孩子还在肚子里,才三四个月大,他其实并没有多么深的感情。
他知道,他今后还会迎娶正妃,还会有更多的美妾,也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所以他实在无法表现出悲痛欲绝的模样。
余光悄悄扫视过南宝衣。
少女跪在地板上,轻盈的裙裾散落满地,像是一朵盛开的娇花。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少女肌肤凝白,侧颜精致,睫毛纤长。
哪怕站在对立面,哪怕彼此该是仇寇,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宝仪郡主实在是一位万里挑一的美人。
更何况,她其实并没有谋害他的子嗣……
视线在她的樱唇和锁骨上转了转,他悄悄垂下眼帘,喉结难耐滚动,脑海里已是浮想联翩。
这般美人,与其任由母妃弄死,还不如让他弄上榻一品甘甜。
尝过之后,是死是活,便任由母妃和理理她们安排就是。
“……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宝仪郡主谋害皇嗣,就该打入天牢,秋后问斩!怀美,你的庶长子没有了,你也很伤心吧?”
姜贵妃声泪俱下。
她哭诉完,见楚怀美无动于衷,忍不住悄悄踢他一脚。
第233章 萧弈真的生气了
楚怀美立刻拧了下大腿,红着眼眶跪倒在地。
他仰头流泪:“父皇,儿臣命苦啊!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帝睁开眼,复杂地望向南宝衣,“宝仪,你怎么说?”
“臣女没有谋害书侧妃。”南宝衣坦言,“臣女爱憎分明,再如何憎恨一个人,也不会迁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请皇上明察!”
屏风后传来窸窣动静,大约是书理理醒了。
她哑着嗓子哽咽道:“春闱之事,闹得很不愉快。我父亲科场舞弊,却一度连累到靖王世子的名声,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因此特意设宴,请郡主代世子爷原谅我父亲。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万万万没想到……”
她艰难又哀伤地啜泣,像是快要死过去。
“我万万没想到,郡主居然会谋害我的孩儿!当时抱厦里只有我们两人,是郡主亲自端着那盏牛乳递给我的,难道我会丧心病狂到毒害自己的亲骨肉?!宝仪郡主,那可是我的亲骨肉啊!”
抱厦落针可闻。
很多贵女,忍不住面露同情和怜悯。
是啊,世上怎会有母亲,忍心谋害自己的孩子?
在只有书侧妃和宝仪郡主两人的情况下,凶手毋庸置疑。
她们望向南宝衣的目光,不禁充满了嫌恶和畏惧。
瞧着年幼,没想到竟然睚眦必报,竟然狠心毒害皇嗣!
靖王世子风华绝代,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位未婚妻?!
皇帝捏了捏眉心,望向南宝衣的目光非常复杂。
显然,也认定了是她谋害皇嗣。
他吩咐内侍:“去请靖王世子过来。”
谋害皇嗣,乃是死罪。
但南宝衣毕竟不是寻常姑娘,这种事,他必须顾忌萧弈的态度。
南宝衣始终不慌。
前世也是在深宫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自打她踏进抱厦看见了书理理,她就很小心,始终没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一年,南越国的衙役还没开始通过指纹断案。
指纹断案,是前世她十五岁那年,二哥哥提出来的。
他说有些器皿被人碰过,很容易留下指纹。
比如书理理那只白玉小盏,只要用细腻的小刷子将铁粉刷到盏壁上,再用薄涂了水胶的纸张贴上去,揭下来时就能获得指纹。
她没有碰过白玉小盏,可书理理却说,是她把牛乳小盏递给她的。
只要证明小盏上没有她的指纹,就能证明是书理理在撒谎,这是维护她清白最有力的方式。
她看着姜贵妃这群人演戏,嘴角不禁流露出讥讽。
正要自证清白,成王楚怀美突然道:“父皇,儿臣知道宝仪郡主是堂弟萧弈的未婚妻,儿臣一向兄友弟恭,并不愿郡主为此偿命。儿臣以为,不如将她送去青水庵,罚她为孩子抄经祈福,您以为如何?”
众人一怔。
姜贵妃还在抹眼泪呢,立刻就不淡定了。
她要的是南宝衣的性命,抄经祈福算怎么回事?!
皇帝却暗暗点头,很赞成这个提议。
如此一来,既不会得罪萧弈和帽帽兄,又算是对九泉之下的小皇孙有个交代,何乐而不为?
南宝衣眨了眨眼。
青水庵……
顾崇山才暗示过她,姜太傅的罪证与青水庵有关,没想到楚怀美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送去那里。
她这两日找人打听过,青水庵是盛京城郊一座香火鼎盛的庵堂,求姻缘和求子很灵,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她正愁如何进入庵堂内部找罪证,楚怀美却把机会送上了门。
倒是省了她自己费工夫。
思及此,她大大方方道:“皇上,无论臣女说什么,想来您都不会相信臣女是清白的。既然如此,臣女愿意走一趟青水庵,替无辜离世的小皇孙祈福抄经。”
楚怀美的眼睛立刻亮了。
姜贵妃皱了皱眉,本欲反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然掠过一抹得逞的冷笑,竟然没再逼着她偿命。
南宝衣把他们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越发觉得青水庵有鬼。
她不闹,皇帝暗暗松了口气。
姜贵妃又提议道:“既然郡主识相,那便马上启程去青水庵吧。顾崇山,你押送她出宫,不必再等靖王世子过来。”
皇帝情绪低落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她的话。
南宝衣被顾崇山盯着,慢吞吞往抱厦外面走。
途径南胭时,悄悄在她耳畔留了一句话。
南胭垂下眼帘。
南宝衣这个蠢货,竟然不等萧弈过来,就主动答应去青水庵祈福抄经……
叫她保存好那只白玉小盏又有什么用,难道她以后,还能靠这只小盏翻案不成?
这么想着,她还是泫然欲泣地跪倒在地,“皇上,娇娇是迫于无奈才认的错。臣妾以为,不如请大理寺介入,妥善保存抱厦里的所有证物。大理寺卿明察秋毫,将来说不定能通过证物还娇娇清白呢?”
姜贵妃暗暗冷笑。
清白?
南宝衣自愿去青水庵抄经祈福,已是坐实了她谋害皇嗣的罪名。
哪怕把抱厦翻个底朝天,也证明不了她的清白!
而皇帝感慨南胭和南宝衣姐妹情深,允了她的提议。
南宝衣被顾崇山亲自押送,行至游廊,恰好遇上萧弈。
萧弈面色冷峻,宛如风雨欲来。
他握住她的手,沉声:“为何不等我?!”
南宝衣仰头看他。
春阳从雕梁画栋的游廊外照进来,他凤眸薄唇,生得很好看。
他是她喜欢的人呀!
这一世,他将她从泥泞中拖起来,而她立誓要为他铺就一条名利双收的锦绣大道,她不能食言。
如今他刚当上太史令,正是步入朝堂与姜家博弈的关键时期,还得在重新举办的春闱会试中担任主考官,哪能分心调查青水庵?
她必须自己去。
她希望能在仕途上帮到他,她希望她对他的意义,再重要一些。
“我只是去庵堂抄经祈福而已。”她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听说青水庵求子很灵,二哥哥,我先提前向菩萨求着,将来嫁给你时,就能一举得子,多好呀?”
“南宝衣。”
萧弈沉声。
直呼她的姓名,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第233章 闺房之乐,九千岁领略不了也是有的
南宝衣踮起脚尖,温柔地亲了亲他的下颌,“二哥哥,我只是去一趟庵堂,又不是挨板子,你紧张什么?你乖乖待在盛京,若是手头银钱紧缺,就去朝闻院问余味要。我的库房钥匙,一向由她保管的。只是不许拿我的银钱去吃花酒,否则等我回来……”
她想威胁萧弈。
仔细想了想,却发现她并不能对萧弈做什么。
她只得道:“否则等我回来,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她眼神坚定,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
萧弈盯了她半晌,只得缓缓松开她的手。
他倾身,在她耳畔低语:“等我得了空闲,就去青水庵找你……其实,娇娇与其向菩萨求子,倒不如向哥哥求,总归比菩萨灵验不是?”
南宝衣羞恼地闭了闭眼。
这混不吝的,无论什么话题,他都能扯到那方面!
出宫以后,顾崇山准备了宽敞的马车。
他看着窝在软榻上吃茶的少女,她低垂眼睫,氤氲的茶雾衬得她面容白嫩精致,上扬的眼尾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她面对外人时总是这么一副端着的姿态,仿佛谁都欠她几万两银子。
可是她刚刚踮起脚尖亲吻萧弈时,却格外乖巧温顺。
萧弈在她耳畔的低语,他其实也听得清清楚楚。
胸口弥漫着戾气。
他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讥讽道:“还没过门,连‘求子’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南家姑娘的脸皮,可真厚。”
南宝衣掀起眼帘,淡淡地看他一眼。
前世,这厮总是欺负她。
有时候欺负得狠了,她忍不住,也会跳起来用指甲拼命挠他脸。
只是没挠两次,就被他摁着手,剪断了她蓄长的指甲。
这一世,她不打算再被顾崇山欺负。
她玩味地哂笑:“闺房之乐,九千岁领略不了也是有的。”
顾崇山顿了顿。
胸口的戾气更加深重,他盯紧了南宝衣,沉声:“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欺负我,对九千岁又有什么好处?”
两人皆不再言语。
马车穿过闹市。
喧嚣声鼎沸,显得车厢格外诡异寂静。
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出现在城郊。
南宝衣卷起窗帘,触目所及皆是青山绿水,许多村落和山庄隐在山脚下,周围是大片开垦的良田,春日里播种的稻谷绿油油的,偶有农妇站在田埂上说笑,更显皇城富饶安宁。
“春耕夏长,秋收冬藏。”南宝衣眼神清亮润泽,“若能衣食无缺,这般日子,倒也算和和美美。”
顾崇山嗓音淡漠:“总归,你我是过不上这种平静日子的。”
他说完,南宝衣听得“咔嚓”一声。
她垂眸,脚腕上被套了一道铁链。
铁链仅有她一步之距,如果遇到事情想要奔逃,大约十分艰难。
她动了动绣花鞋,惹得铁链发出一阵哗啦声。
顾崇山面不改色:“谋害皇嗣是重罪,这铁链,是防止你逃走的。”
“什么重罪,九千岁分明是在报复我,刚刚用闺房之趣讽刺你。”
“是啊,我就是故意报复你。”
顾崇山迎上她的视线,承认得坦坦荡荡。
南宝衣咬了咬牙,很想用蓄长的指甲在他脸上挠出十道血痕。
明明是他先讥讽自己的,她不过是反驳而已,他倒是记恨上了!
马车徐徐停下。
“下去。”
顾崇山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推搡着南宝衣踏出马车。
在草地上站定,南宝衣调整了一下裙裾,盖住那难堪的铁链枷锁。
举目四望,这里是不见边际的大湖,湖面碧波荡漾,偶有白鸟贴着水面飞过,更显宁静自然。
湖中央,是一座很大的岛屿。
岛屿上草木葱茏,隐隐有绿瓦白墙的庵堂楼阁掩映其中,透出几分世外桃源的古雅和淡泊。
一只精致的乌篷船停在湖泊边缘。
乘船,大约是进出青水庵唯一的路。
南宝衣跟着顾崇山踏上小船,老船夫对她莫名一笑。
那笑容里像是藏着些什么,令南宝衣不大舒服。
她不动声色地别过视线。
顾崇山把玩着黑檀木珠串,沉吟片刻,悄无声息地挡在她面前,隔绝了老船夫的窥视。
上岛之后,接待他们的老尼姑领着南宝衣去了禅房,也更换了颜色庄重的缁衣,还戴了一顶圆圆的尼姑帽。
南宝衣被她领出来时,端坐在庵堂吃茶的顾崇山,目光一顿。
缁衣寻常而素净,可架不住南家小丫头底子好,缁衣穿在她身上,更显肌肤凝白细腻,一张未施脂粉的小脸儿格外娇美秾艳,丹凤眼清亮湿润,顾盼之间充满了神采。
老尼姑捧着净瓶,拿杨柳枝蘸了些水,轻轻点在南宝衣的额头。
她郑重道:“郡主为皇嗣祈福抄经而来,哪怕只是暂住,也要遵循我们庵堂的规矩,不可食肉喝酒,更不可伤人性命。唯有真心忏悔,才能令神灵原谅你。”
南宝衣扶了扶尼姑帽,“哦”了声。
她偷眼往外瞧,这里的香火非常鼎盛,大姑娘小媳妇络绎不绝。
姜家,真的会把罪证藏在这种地方吗?
老尼姑对顾崇山行了一礼:“人已送到,九千岁可以回宫了。”
顾崇山放下茶盏,毫不留恋地踏出庵堂。
他站在庭院里,慢慢回眸。
南家小丫头正在捯饬她的尼姑帽,大约是嫌弃戴的不够端正。
随行的小太监,忐忑道:“主子,别人不知道成王殿下打什么主意,您还不知道吗?您真的放心,把郡主留在这种地方?这地方,比吃人还可怕啊……”
顾崇山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视线,抬步朝小岛边缘走去,“她自找的。”
此时,皇宫。
书理理在偏殿养身子,清醒过来时,得知南宝衣只是被罚去青水庵抄经,气得打翻了宫女端来的汤药。
她凄厉尖叫:“母妃,我的孩子没有了,凭什么她能全身而退?她甚至连杖责都没有,我不服,我不服!”
“吵什么吵?!”姜贵妃没好气,“青水庵那是什么地方,进得去出不来的地儿,你以为去青水庵,比死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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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奴才爱娘娘至极
书理理闭了嘴。
她抱着被褥,想起那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泪水又扑簌簌地滚落。
姜贵妃吃着蜜瓜,淡漠道:“孩子将来还会有,你有什么可伤心的?总归南宝衣已经进了青水庵,那是咱们的地盘,想怎么样,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怎么地你了呢。”
书理理抹了抹眼泪。
那盏牛乳,是贵妃娘娘亲自给她倒的。
生草乌,也是贵妃娘娘亲手放进去的。
只是这条路,却是她书理理自己选的。
“娘娘说的是,是我目光短浅了。”她咽下所有的委屈,期盼地朝四周张望,“娘娘,殿下呢?孩子没了,殿下也一定非常伤心。”
姜贵妃脸色不大好看。
身为母亲,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劣根性。
在抱厦里看见南宝衣时,他眼睛都绿了,还特意求皇帝把南宝衣送去青水庵,只为留她性命。
幸好她派宫女盯紧了怀美,才没叫他屁颠颠儿地跟出宫。
她放下象牙签子,“孩子没了,他伤心得紧,在偏殿哭呢。这次重开春闱,皇帝命太子、靖王世子、英王和他,共同担任主考官,算是对皇子的考验。他是个爷们儿,你作为女眷,别总惦记着他,耽搁他做正事。”
余光瞥见书理理脸色苍白,她按捺住不耐烦,安抚道:“等将来怀美成了大事,自会为你父亲翻案,再把他从边疆调回来。理理,你要好好侍奉他,将来他少不了你的好处。”
书理理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些。
她谢过姜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躺进被褥,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南宝衣那张可恨的脸……
姜贵妃踏出偏殿,顾崇山已经在外面等候。
她伸手掸了掸顾崇山肩头灰尘,“人送到青水庵了?”
这个动作未免太过亲昵。
而且顾崇山患有洁癖,领口袖口毫无尘垢,更遑论肩膀。
但四周的宫女眉眼不动,显然早已习惯。
“送到了。”顾崇山低垂眼帘。
“人人都以为青水庵是个求姻缘求子的好去处,太后生前,甚至还曾几度驾临青水庵礼佛。”姜贵妃宽袖掩唇,笑容讥讽,“它白日里确实是个光风霁月的庙庵,可夜里,却是赫赫有名的销金窟……顾崇山,你虽是个阉奴,但也可以去那里快活快活。本宫瞧着,你似乎很在意南家那丫头。”
她不着痕迹地盯紧了顾崇山。
顾崇山低眉敛目,姿态放得很低:“娘娘说的哪里话?是娘娘将奴才扶持到今天的高位上,奴才心里眼里,只有娘娘一人。”
姜贵妃的笑容,这才多了些真意。
“知道你最是忠诚。”她拍了拍顾崇山的脸颊,“乖乖跟着本宫,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顾崇山深深地垂下头:“奴才爱娘娘至极。”
姜贵妃很满意。
她拢着宽袖,往朱廊尽头而去:“皇上对南家烦心,料想不会去找南胭那贱人,这几日怕是要临幸本宫。你这几日,别来本宫面前晃。”
“恭送娘娘。”
顾崇山拱手。
直到女人和那些宫女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顾崇山才直起身。
小太监恭敬地递上手帕。
顾崇山接过手帕,掸了掸被姜贵妃碰过的肩膀,又擦拭过被她拍过的脸颊,“黑云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回禀督主,迷夏从黑云卫里面挑了个擅长伪装的姑娘,送去了青水庵。只要她在庵堂和郡主结下善缘,想必被郡主带回南府的机会很大。如此,也算是间接地在萧弈身边埋下了暗桩。”
顾崇山扔掉帕子。
他俯瞰着巍峨宫城,隐约之中,仿佛又看见那少女挽着披帛,娇娇气气地行走在深深长长的宫巷里……
被顾崇山念想的姑娘,跪坐在禅房。
窗格雅致,缁衣朴素,她面前横陈着胡桃木矮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一本摊开的佛经。
她拿毛笔搔了搔额角,丹凤眼亮晶晶的。
虽然并不是她害死的小皇孙,但她还是抄了一遍佛经,算是告慰小皇孙的在天之灵。
她俯首吹了吹宣纸,搁下毛笔,伸了个懒腰,想进庵堂深处转悠。
可是禅房的四个角落,还跪坐着四个板着脸的姑子,双手交叠在身前,正凶巴巴地瞪她,俨然是监视的意思。
“瞧着也是吃斋念佛的人,怎么面相那么凶?”南宝衣嘀咕着,握拳掩唇咳嗽两声,试探道,“各位师太,我已经抄完佛经啦,可不可以出去转转呀?”
青流:“只抄一遍,用心不诚。”
青研:“用心不诚,无法打动神佛。”
青织:“所以郡主只能待在此处继续抄经。”
青语:“是的。”
四个姑子的态度冷冰冰的,连正眼都没给南宝衣。
南宝衣磨了磨牙。
她捏着毛笔,挪到一位姑子跟前,试探道:“师太,你法号是什么呀?老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可都能吃饱穿暖?”
大约觉得这姑娘废话真多,老姑子眉眼越发凶横,抬着下巴,仿佛在用鼻孔瞪她,沉声道:“谋害皇嗣。”
青研:“罪当问斩。”
青织:“你应当感恩戴德,刻苦抄经,回报圣恩。”
青语:“是的。”
南宝衣:“……”
这几个姑子,一句话非得分三人来说,是不会说话还是怎么地?
“我饿了,不知道晚膳吃什么?你们庵堂香火极好,听说就连太后也曾在此礼佛,想来晚膳定然丰盛。”她又试着套话,“说起礼佛,姜家子孙繁盛,他家女眷是不是常来这里求子呀?”
青流:“话太多。”
青研:“惹人烦。”
青织:“罚你晚上不许用膳。”
青语:“是的。”
南宝衣那个小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
这几个姑子,嘴硬撬不出话也就罢了,还哔哔哔地要罚她!
她抬起蘸满墨水的毛笔,直接戳老姑子脸上去了!
南宝衣凭一己之力,在四名老姑子脸上画满了猫胡须!
小尼姑跑来喊她们去吃晚饭时,瞧见满屋狼藉,惊呆了。
结果南宝衣果然被罚不许吃晚饭,就连禅房都从外面上了锁。
她对着槅扇大喊:“师太,苟富贵勿相忘,有饭吃带带我呀!”
那群师太烦透了她,脚步声急促远去。
南宝衣低笑两声,敛去那份懵懂狂妄,起身推开禅房的窗格。
第233章 前世被权臣大人砍掉双手的侍女
已是金乌西沉,青水庵的香客大都散了。
庵堂里钟声杳杳,伴着四周树林里传来的鸟鸣,更显岛屿宁静。
南宝衣拖着铁链,略显狼狈地翻出窗,在附近禅房转了个遍,这里是尼姑们休憩的地方,她翻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她掐着时间,估摸那几个老姑子要回来了,又急忙原路返回。
四个老姑子推门而入时,她正儿八经地跪坐在矮案后,正捧着佛经诵读,那姿态比前殿的信徒还要虔诚。
她们迟疑打量,正琢磨着挑出点毛病,好再罚罚她,却见她小脸凝重端肃,沉声开口:“不是我多嘴,你们吃饭也吃的太久了。身为出家人,应该把时间用在正道上,要时时诵经才好。都坐过来吧,咱们大家一块儿虔诚诵经。”
几个老姑子表情微妙。
贵妃娘娘让她们磋磨宝仪郡主,可是这位郡主,似乎和寻常贵女不大一样……
夜渐渐深了。
四个姑子阴魂不散,和南宝衣同住一屋。
南宝衣这两年娇养惯了,不习惯与她们同睡。
辗转反侧了两个时辰,却忽然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特殊的香味儿。
她坐起身,嗅了嗅鼻尖,唤道:“师太?”
四个人睡得很沉,压根儿不搭理她。
她走下床,狠狠给了她们一巴掌,“师太?!”
她们依旧鼾声如雷,不像是睡得深沉,反而像是吸入了迷药,因此睡晕过去。
南宝衣越发肯定,这夜里的香味儿有鬼。
当初剑门关外,她曾经喝过二哥哥的血液,自那之后,寻常毒素对她毫无作用,比如她和珠珠同吃了市井上不干净的东西,珠珠吃坏了肚子,但她就不会。
今夜的迷香,显然对她也是毫无作用的。
她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
刚推开槅扇,就惊悚地发现一名路过的小尼姑。
小尼姑不过十**岁,容貌美丽,手里还捏着一个春饼。
四目相对。
南宝衣轻咳一声:“我有点饿……出来,找点吃的。”
“我也是。”小尼姑弯起眼睛,很善良地掰开春饼递给南宝衣,“我在厨房找到的,在灶洞里烤了会儿,还是热乎的,分一半给你。”
檐下挂着灯盏。
南宝衣注意到,小尼姑的手很好看。
像是青玉雕琢,骨节分明指尖干净,还带着晶莹的淡粉色泽。
她捧住春饼,笑道:“谢谢。”
庵堂寂静。
两人坐在台阶上吃春饼,小尼姑赞叹道:“你生的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里面,最好看的一位。听庵堂里的姑子说,你是从蜀郡来的郡主,这是真的吗?”
南宝衣点点头。
她咬了一口春饼,饼里裹着木耳、茼蒿、保龄菇、春笋等新鲜食材,春夜里吃来非常鲜嫩可口。
“我叫云袖,因为爹娘亡故无处可去,才跑来青水庵做姑子,只为混口饭吃,好好地活下去。”小尼姑笑容里多了些怀念,“我是今日才来的,连头发都还没绞呢。蓄了这么多年的头发,真舍不得呀。”
南宝衣偏头看她。
笼火照耀在她的面庞上,细看之下,她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熟悉。
云袖……
就连这个名字,她都仿佛在哪里听过。
“面饼沾到嘴角啦。”云袖弯着眼睛,宠溺地替她擦拭去嘴角面饼屑,“郡主这么大的姑娘,吃饭还能沾到嘴角!”
南宝衣垂眸,看她伸过来的手。
脑海中炸开惊雷,她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女!
前世萧弈过寿,她随顾崇山出宫参加寿宴。
云袖是帝师府的侍女,在萧弈身边很得脸,是贴身伺候他的。
云袖为萧弈斟酒时,顾崇山夸赞他“手如柔夷”,临别之际,萧弈忽然声称要赠给顾崇山一份礼物。
那是一只精贵的红漆木匣。
她代顾崇山接过,小心翼翼地呈到顾崇山面前打开,木匣里赫然是一双沾血的手!
那个被萧弈砍掉双手的少女,竟然就是云袖!
南宝衣忘了吃春饼,只怔怔盯着眼前的姑娘。
她笑得好甜,帮她擦拭嘴角的动作也十分宠溺,像是姐姐对待幼妹,充满了呵护。
南宝衣舔了舔嘴角,说不清楚心里是个怎样的感受。
与萧弈插科打诨惯了,她竟然忘记那个男人的手段有多么可怕。
她轻轻握住云袖的手。
云袖如今还只是青水庵的尼姑,还不曾去帝师府当差。
如果她是个好姑娘,那么她应该帮她,别叫她再被萧弈砍掉双手。
她琢磨着,云袖忽然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郡主,进来之后我才察觉,原来青水庵很可怕的,藏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今后,要小心点。”
她似乎不愿挑明,庵堂里究竟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郑重地朝南宝衣点点头,离开了这里。
南宝衣心里打着鼓。
她只知道青水庵藏着姜家的罪证,但云袖说这里很可怕,却不知究竟是怎么个可怕法?
她在青水庵过了二十天。
这二十天里,珠珠偶尔会坐船来探望她,还会给她带好吃的。
那四个老姑子总是费尽心机想挑她错误,每次罚她不许吃晚膳时,云袖就会半夜三更给她带好吃的。
但这二十天里,任她偷偷翻遍所有佛殿和禅房,也没能找到与姜家有关的东西,叫她十分泄气。
看似平静的庵堂生活,在春闱放榜那日,被悄然打破。
南宝衣跪坐在禅房翻书,听见屋外传来议论:
“殿下当真这么吩咐?”
“是啊,原本是要取她性命的,因为殿下的缘故,才让她活到现在。春闱结束,殿下得了空闲,今夜就要过来临幸。”
“那咱们得早做准备,现在就把她带过去吧。”
槅扇被推开。
四名姑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宝衣,目光露骨,令人胆寒。
……
另一边,盛京城春闱结束,所有举子都松了口气。
往贡院外面走的时候,成王楚怀美意气风发,笑吟吟地拍了拍萧弈的肩膀,“堂弟,今夜我有个小宴,你要不要赏脸光顾啊?”
“不必。”
萧弈的姿态,一如楚怀美意料之中的冷冷清清。
他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眉梢眼角都是迫不及待。
萧弈大概还不知道,他今夜的小宴在哪里办。
更不知道,他藏在心尖尖上的未婚妻,很快就要沦为他的禁宠。
第233章 说什么没碰过女人,原来只是骗她
楚怀美哼着小曲儿,脚步轻盈地走到前面去了。
萧弈散漫地勾了勾唇。
姜家和楚怀美,真是把人当棒槌耍呢。
这些天他虽然身在贡院,但他不信楚怀美会无缘无故把南娇娇送去青水庵,所以命天枢彻查那座庵堂。
天枢递进来的消息,令他大开眼界。
青水庵明面上是盛京城香火最盛的庵堂,但实际上,它里面还藏着一座青楼妓馆,名为青枫一渡。
青枫一渡只对权贵富商开放,多年来在官商心照不宣的庇护下欣欣向荣,哪怕其中有很多姑娘来路不明、甚至后来死因不明,也不会有官府过问。
里面充斥着声色犬马,什么样的美人都有。
楚怀美把南娇娇送去那种地方,其心可诛。
除此之外,青水庵与姜家似乎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捻着腕间的压胜钱,唇角轻扬:“主考辛苦,我今夜,也当去瞧个热闹。”
十言会意,立刻帮他伪造身份去了。
萧弈随手拂开挡路的柳条。
他见过南娇娇穿襦裙袄裙、甚至穿男袍的模样,也见过南娇娇衣衫不整、甚至没穿衣衫的模样,却独独没见过她穿尼姑缁衣的模样。
小姑娘爱美,哪怕当尼姑,她也必定是所有尼姑里最美的那个。
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两声。
贡院大门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书理理卷起窗帘,期盼地等待楚怀美出现。
虽然贵妃娘娘不准她缠着王爷,可她毕竟这么多天没见到他,心中想念的要命,再加上失去孩子的痛苦得不到排解,见一见夫君岂不是理所当然?
这么想着,却见楚怀美跨上骏马,径直朝南边儿而去。
书理理诧异,在贡院呆了这么多天,王爷不回家,这是要去哪儿?
她咬了咬唇,吩咐车夫偷偷追上去。
……
禅房,南宝衣双拳不敌四手,被四个老姑子打晕。
等她醒来时,鼻尖嗅到浓烈的脂粉香。
她晕乎乎睁开眼,这里是一处灯火明光的闺房,她依旧穿着缁衣,铜镜里映照出的姑娘未施脂粉,脸儿干净雪白,眼波横流,在灯火照耀下美得惊心。
而四个老姑子已经不知去向。
外面传来靡靡之音。
南宝衣好奇望去,原来所谓的闺房,竟然只是一间牢房,木栅栏将她隔绝在内,外面是缀满灯火、雕梁画栋的回廊,回廊里有无数个如她这般的闺房,每座闺房里都关着一位姑娘。
回廊中间,小庭院假山积玉、清泉流水,竟然是华美的地下景致。
南宝衣终于明白,青水庵的独特之处了。
怪不得她找了二十天也没能找到姜家的罪证,原来青水庵如此别有洞天,姜家当真是好手段!
她兀自琢磨时,突然想到那几个老姑子的对话。
成王楚怀美,怕是觊觎她的容色,所以才特意将她送到青水庵。
今日春闱结束,他想来占她便宜。
那个男人,前世见她丑陋就百般欺凌她、遭践她,今生刚失去骨肉不久,就相中她的美貌想占她便宜,简直枉为人父、可恶至极!
她怒火中烧时,忽然听到回廊那边传来说笑声:
“我经营青枫一渡十几年,从未见过出手如公子这般阔绰的人,不知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蜀锦生意。”
“哟,那可真是极好的生意!”
南宝衣咬住唇瓣。
她怎么听着那男人的声音,像极了……
她家二哥哥?
她扒在栅栏上,很努力地往回廊那头张望。
老鸨领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朝这边走来,男人站在回廊里侧,披着件绣金鹤大氅,灯笼的暗光罩在他脸上,叫她看不清楚他的容色。
但轻摇折扇的模样,大约是个风流纨绔。
老鸨笑眯眯道:“这边的几位,都是新到的货,干净得很,公子您随便挑。跟了您,也是她们的福分。”
男人的声音十分轻佻:“我要最美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南宝衣的木栅栏外。
四目相对。
灯笼的火光落在男人的面庞上。
他金相玉质凤目薄唇极尽俊美,似乎是为了隐瞒身份,还特意穿了件绯色锦袍,宛如冰雪消融后的一团烈火,像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富家公子,玩世不恭却又格外惹女子注目。
连那上了年岁的老鸨,都忍不住含羞带怯,时时往他脸上偷瞟。
南宝衣眨了眨眼。
得,这轻佻公子,还真是她二哥哥!
今日春闱刚结束,他竟然就逛窑子来了!
说什么没碰过女人,原来全都是在诓骗她!
萧弈在栅栏外驻足。
他把玩着白纸折扇,似笑非笑地注视南宝衣。
小姑娘穿鸦青色缁衣,戴一顶尼姑帽,小脸素净白嫩,丹凤眼透着水汪汪的委屈,与这金玉生香的销金窟十分格格不入。
她如此干净娇软,瞳珠里洇出的水光,简直能要他的命。
他合拢折扇,轻轻挑起少女的下颌,“这个不错,爷喜欢。”
老鸨为难:“这个,已经有人预定了。”
萧弈哂笑:“那人还没来不是?”
他叫天枢的暗卫在楚怀美那艘船上做了手脚,他今夜想来也是来不了的。
“虽然还没来,但是……”老鸨很为难。
成王殿下势大,她开罪不起啊!
萧弈随手丢给她一枚金锭:“叫这小娘子陪爷喝杯茶,够不够?”
金锭啊!
老鸨双手捧住,咽了咽口水,急忙笑道:“喝茶,够,够的!”
她拿钥匙打开栅栏,恭敬地把萧弈请了进去。
萧弈不喜旁人观看,随手拉开紫檀围屏,隔绝了栅栏外面的视线。
对上萧弈戏谑打量的视线,南宝衣可真是气坏了。
她坐到妆镜台前,背转身不肯搭理萧弈。
萧弈慢悠悠踱步到她身边,倾身嗅了嗅她颈窝间的甜香,哑声道:“哪里来的小尼姑,生得如此美貌?”
南宝衣仰起小脸,怒声:“你骗我!”
萧弈莞尔:“骗你什么?”
“你自己说没碰过女人,但你今晚还来逛窑子……”南宝衣气恼不堪,瞄了眼他精心挑选的华裳,“你还穿得这么,这么隆重!”
二哥哥:小尼姑,可爱,想……
第232章 这锁链,谁给你戴上去的
萧弈笑了两声。
他用扇柄挑开少女的尼姑帽,少女满头青丝如瀑,在灯火下肆意铺散,鸦青色缁衣衬得她肤白干净细腰窄肩,端坐在满室灯火里,当真如美玉盈室,清光照壁。
他喉结滚动,眸中神色又晦暗两分。
他倾身,深嗅了两口她的味道,才按捺住**,转身坐到蒲团上。
折扇点了点桌案,他慵懒道:“斟茶。”
南宝衣咬牙盯向他。
四目相对,良久,终是南宝衣先败下阵来。
她拧着柳叶眉坐到萧弈旁边,马马虎虎地给他斟了一杯茶。
萧弈端起茶盏,瞥她一眼,哂笑:“这嘴儿噘的,都能挂一把油壶了。今日春闱结束,我来青水庵是为了看谁,娇娇还不清楚?”
他又三言两语,把青水庵和青枫一渡的事讲给小姑娘听。
南宝衣不生气他逛窑子了,咋舌道:“姜家胆子也太大了,私底下竟然拐卖姑娘!”
“你在庵堂待了这么久,可有查到什么?”
南宝衣惭愧的很:“青水庵外面看起来很正经,我什么也没查到。今夜被掳到这里,才知道庵堂别有洞天。”
萧弈品着香茶。
顶级的君山银针,茶香别致。
折扇一下接着一下地叩击矮案,半晌,他正色道:“还想接着查?”
南宝衣郑重地点点头。
青水庵的姑子防备心很强,如果她现在放弃,二哥哥再重新找细作渗透进来,得多花很多功夫和时间。
萧弈又吃了一口茶。
栅栏外的琵琶声和嬉笑声不绝于耳,紫檀屏风上金箔作画,绘制着旖旎暧昧的仕女图,灯火跳跃,将他的面容映照的晦暗不明。
过了片刻,他放下茶盏。
伸手替南宝衣抿了抿鬓角碎发,他正色:“十二时辰。”
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哪怕什么都查不到,她也必须离开这里。
他舍不得让南娇娇置身险境。
南宝衣揉着缁衣衣襟,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男人接着道:“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会亲自乘画舫来接你。”
带着薄茧的指尖,停顿在少女柔软的唇瓣上。
他俯首歪头,亲了口她的唇角。
明明应该浅尝辄止,却因为那勾人的甘甜,而无法停下。
大掌扣在少女的后脑上,他眼底深邃黢黑,正欺着她往地板上滚,却听见少女脚间传来窸窣的铁链声响。
他压着南宝衣滚在地板上,垂眸。
小姑娘穿鸦青裤子,裤脚底下藏着一截铁链,在这种华贵牢房的情景映衬下,又美又邪又欲。
像是话本子里,被恶霸囚禁的美貌小尼姑。
“操。”
他忍不住低低笑骂了一句。
他扶着南宝衣盘膝坐好,“谁给你戴上去的?”
“顾崇山。”
南宝衣软声,懵懵懂懂的。
她娇气甜软眼眸清亮,落在萧弈眼底,勾人得很。
萧弈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簪,往枷锁的锁眼里拨弄了几下,“这天下,怕也只有他才有这种恶趣味,都成了太监,还这么会玩,啧。”
枷锁被打开。
南宝衣懵懵懂懂地瞅一眼萧弈。
虽然不知道他话里“这么会玩”是什么意思,但他笑得那么轻佻,她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在她的心里,权臣大人和九千岁都是一样的恶趣味,一样的变态。
萧弈卷起她的裤管,少女白嫩的脚踝上,出现了一圈泛红淤伤,是被枷锁勒出来的。
他怜惜地替她揉过淤伤,又捧起她的腿,吻了吻伤痕,“疼吗?”
“不疼。”
她这么说着,萧弈却还是使了重金,问老鸨要了一瓶药。
仔细替南宝衣敷了药,他像是哄小孩儿般问道:“可记着时辰?”
“记着的。”南宝衣眼眸清亮,“十二个时辰之后,无论我有没有找到罪证,都要跟二哥哥离开这里。”
萧弈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乖娇娇。”
老鸨已经在外面催了,嫌弃他这盏茶喝的时间太长。
他慢悠悠踏出木栅栏,“催什么催,姑娘美貌,我与她多说会儿话,耽搁你赚银钱了?”
老鸨陪着笑,“公子可有看中其他姑娘?”
萧弈把玩着折扇,挑剔地扫视过牢房里的姑娘们,懒懒道:“见过烈阳的美,萤火之光,怎堪入眼?”
“公子好眼光!只是这位小尼姑确实是被人提前预定了,等那人爽完,公子再来也不迟。”老鸨笑容暧昧,恭敬地送萧弈离开,“公子您这边走。”
萧弈噙着笑。
等楚怀美爽完?
他现在确实应该爽完了。
青水庵外,月色下的湖水碧波荡漾。
楚怀美站在乌篷船头,单手负在身后,笑容十分快意:“正所谓‘**一刻值千金’,今夜月朗风清,正是欢度**的好时辰。萧弈啊萧弈,你那未过门的娇妻,我这当兄长的,就先替你尝尝滋味儿了,哈哈哈哈哈!”
他正“哈哈”的高兴,冷不防乌篷船底传来一声轻响。
轻响声逐渐蔓延扩大。
船夫迟疑地盯向船舱,随即脸色大变:“船破了!”
楚怀美回过神:“什么?!”
船夫又惊又急:“船破了!”
话音刚落,整条乌篷船从中间裂开!
楚怀美惊呼着落入水中!
正是乍暖还寒的春天,春夜湖水寒凉,骤然落水,楚怀美腿腹抽筋得厉害,在水里狼狈地扑腾挣扎,生生灌下了几大口冷水!
船夫水性好,急忙抱起他,狼狈地朝湖边游去。
湖边停着一辆马车。
书理理卷起窗帘,美眸燃火,死死盯着湖面。
她就说春闱结束之后殿下怎么不回家,原来是因为南宝衣!
这贱人进了青水庵还不安分,居然勾着她家殿下!
她睚眦欲裂,愤怒地踏出马车,盯着被船夫救上岸的楚怀美。
男人浑身湿透,活倒是活着的,只是晕厥了过去。
他的侍卫们惊恐地站在岸边,又怕他出事,又怕被侧妃训斥。
书理理胸口起伏得厉害,怒声道:“把殿下送回王府,请御医仔细问诊。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回禀娘娘,要你们的命!”
侍卫们唯唯诺诺,带着楚怀美回了王府。
书理理盯向掩映在月色下的庵堂,冷笑:“来都来了,新仇旧账,也该算个明白!”
第233章 南宝衣痛苦地闷哼一声
青枫一渡。
南宝衣把玩着萧弈留下来的那根金簪。
簪子底部十分尖锐,她回忆着萧弈撬开枷锁的手法,试着去撬挂在栅栏上的大铁锁。
廊外庭院琵琶声不绝于耳,将她这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完美遮掩。
一盏茶的功夫,南宝衣听见“咔哒”一声。
她竟然把锁头撬开了!
少女为自己的聪明欢欣鼓舞,从栅栏门后悄悄探出脑袋,但见回廊灯火明光,盛装彩衣的美人们被迫迎合那些权贵,整座销金窟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无人注意她。
她溜出了牢房。
在别的闺房捡了身胭脂襦裙,她挽起双环髻,换做小侍女的妆容,端起盛满酒水的红漆托盘,正儿八经地穿梭在热闹处。
青枫一渡建造在地底,除了回廊般的牢房,还有林立的楼台亭馆,小径两旁的花树都是金银打造,挂满灯笼,极尽奢华。
南宝衣往楼阁走时,穿过火树银花,迎面走来两名侍女。
“诶,”一女忽然警惕地叫住她,“瞧着面生,你是新来的?”
南宝衣脆声:“以前在厨房烧火,后来承蒙妈妈喜欢,被调到外面伺候姑娘。咦,你不是上回问我借银钱的姐姐嘛,你何时还我银钱呀?”
侍女愣了愣,咳嗽两声:“都是好姐妹,问你借的银钱,以后自然会还,催什么?没得伤了姐妹感情。既是送酒,还是快点送过去吧!”
说完,不敢再纠结南宝衣是否面生,径直走了。
南宝衣松了口气。
这姑娘,真好骗!
她端着托盘来到楼阁,这里是贵客吃酒的地方,她借着送酒的名义,搜查了不少房间,却还是一无所获。
眼见着耽误了不少时辰,她终于在楼阁后面找到一处小宅院。
宅院里挂满了灯笼,没有人踪。
她穿过庭院和中堂,又去了次间。
次间陈设如书房,她挑亮灯盏,房中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案上还堆着一尺来厚的账簿。
“账簿……”
南宝衣眼睛发亮。
她在书案后坐了,将灯笼放在案边,仔细翻开账本。
她从前在玉楼春就学过看账,再加上明年就要嫁人,所以二伯母和程姨最近在府里总是有意无意教她看账,因此翻开账本时并不觉得晦涩难懂,反而看得游刃有余。
越往下看,她越是惊叹。
她就说姜太傅把赃款藏在了哪里,原来是先通过青枫一渡洗钱,再把洗白的银钱放进金胜钱庄。
如此,哪怕圣上查到姜家在金胜钱庄的帐,也查不出所以然。
她心惊胆战地合上账册。
正犯愁如何把这么多账本运出去,昏暗的书房忽然亮了起来。
无数王府侍卫涌了进来,把这间书房团团围住。
他们让开一条路,踏进来的少女梳着少妇发髻,佩戴凤凰衔珠金步摇,举止姿态标准优雅,正是书理理。
青水庵是姜家的地盘,书理理又嫁给了楚怀美,她知道这个地方,倒也不足为奇。
四目相对。
南宝衣抱着账册,讪讪:“好巧啊,侧妃娘娘也来逛窑子?”
“逛窑子?”书理理恨极了她,冷笑着上前,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南宝衣,这二十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你带给我的痛苦,我必定百倍奉还!”
不给南宝衣辩驳的机会,她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因为丧子之痛,她这一巴掌打得很重。
南宝衣被打得趴倒在地,连带着书案上的账册也跟着扫落。
嘴角渗出血丝。
她捂住红肿的脸颊,书理理已经在她面前蹲下。
她拽住她的头发,迫使她高高仰起头,双眼中盛满了怒火:“南宝衣,你在承乐殿上揭穿我有孕的丑闻时,在玉楼春给我难堪时,在春闱会试后谋害我父亲时,大约想不到,会有被我掌掴的一天吧?”
笼火跳跃。
四面八方都是成王府的侍卫,南宝衣没有挣扎,更没有反抗。
她平静地注视书理理,这个女人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又失去了皇嗣骨肉,如今已经濒临疯狂。
跟疯子,是不能讲道理的。
她没去触怒书理理,只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
“小贱人,你再猖狂啊,再嚣张给我看啊?”书理理渐渐得意,“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掌心?青枫一渡是何等隐秘的地方,你别指望萧弈会来救你!”
她扫视过满地账册,冷笑:“虽然厌恨你,但也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竟然能独自摸到这里。你找到了姜家的罪证,只可惜,你这辈子,都无法带着这些罪证离开。”
她起身,坐到圈椅上。
递给侍卫一个眼神,那侍卫立刻会意,提着鞭子上前,直接朝南宝衣狠狠抽了下去!
鞭笞声,在寂静的小宅院格外清晰。
南宝衣痛苦地闷哼一声。
冷汗顺着额角滚落,背后已是皮开肉绽。
她抬起泛着泪水的眼睛,盯紧了书理理。
哪怕沦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她也并不畏惧。
重生归来的这两年,她从南胭身上学到了一个本领,识人。
书理理饱读诗书,并非寻常粗人,她宁愿折磨她致死,也不会直接杀了她。
与二哥哥约定的时间,还剩六个时辰。
只要熬过这六个时辰,她就能带着姜家的罪证,活着离开青水庵。
只要扳倒姜家……
扳倒姜家的话,二哥哥就能在朝堂上顺风顺水,权势滔天。
曾立誓为他铺就一条名利双收的锦绣大道,她南宝衣言出必行。
哪怕,赌上性命!
鞭笞还在继续。
南宝衣双手死死抠着地板,指尖几乎磨出了血。
书理理吹了吹热香茶,得意地睨她一眼,笑道:“你我都是读书人,还曾为第一才女的名声,争得头破血流。虽然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但我毕竟是个惜才的,就这么把你打死,实在很没有意思。”
南宝衣咬着牙笑。
谁和她争第一才女的名声,争得头破血流?
书理理也太不要脸了!
“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书理理温声,“我放你离开青枫一渡,并给你半个时辰的功夫用来躲藏。半个时辰之后,青枫一渡和青水庵的人,都会去找你。谁能在子夜前割下你的头颅,我便赏她黄金千两。很有趣的游戏,是不是?”
第233章 我会活过子夜
胭脂襦裙,被血水染得淋淋漓漓。
浑身皮开肉绽,那位来自锦官城的小郡主趴在血水里,被冷汗浸湿的乌发贴在面颊上,更显小脸苍白,眼尾的绯红和轻颤的睫毛,衬出一种秾艳荼蘼却又脆弱到极致的美。
饶是那群见过杀戮的王府侍卫,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这样娇弱的美人,别说给她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是给她两个时辰,她也走不出这座小宅院吧?
南宝衣却笑出了声。
她一笑,血水顺着牙缝渗出,染红了嫩白的小脸。
她支撑着爬起来,扶着书案和墙壁,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
千两黄金啊,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财宝。
只要书理理悬赏下去,整座岛屿上的人都会疯狂吧?
“可我觉得……我的性命,比千两黄金更加贵重。”南宝衣声音虚弱,但声线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坚韧,“书理理,我会活过子夜。”
子夜,也是二哥哥来接她的时辰。
她跌跌撞撞地跨出门槛。
她扶着槅扇,注视着满院灯盏,染血的唇瓣扬起温柔弧度。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她就忍不住的心生柔软,忍不住的涌出更多更多的力量和勇气,支撑她走下去。
她咬牙,忍着浑身伤痛,往小宅院外面走去。
书理理吃着茶,唇畔挂着嘲讽。
六个时辰,整座岛屿的人猎杀一个手无寸铁受了重伤的小姑娘,岂不比杀鸡还容易?
南宝衣,活不过子夜的。
半个时辰后。
书理理流露出高高在上而又玩味的笑容,矜持地放下茶盏,“传令下去,今日青水庵不接待香客。猎杀开始。”
千两黄金的悬赏,令整座岛屿的人都疯狂起来。
就连青水庵的姑子,都放下禅心摩拳擦掌,想拿南宝衣的性命换取赏钱,不过她们原本也不是真正吃斋念佛的尼姑就是了。
第一个时辰。
南宝衣简单清理过血渍,离开青枫一渡和青水庵,往岛屿边缘跑。
那些人肯定觉得她受了重伤,走不了多远,所以只会在庵堂和青枫一渡里面搜查,绝不会想到,她已经跑到了岛屿边缘。
而岛边有很多庞大的石头,很适合躲藏。
她靠在石头底下喘气时,背后传来呼吸声和狞笑声。
她回头,那位名唤青流的老姑子,面容扭曲贪婪,望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着闪闪发光的黄金。
南宝衣舔了下带血的嘴角,这老尼姑,居然找到她了!
她歪头,朝青流勾勾手,“过来。”
青流握着一把菜刀,不顾一切地朝她扑来!
千两黄金,足够让她离开青水庵,带着全家人过上好日子!
只要割下这个小姑娘的头颅,她就能得到千两黄金!
南宝衣避开她。
她借着青流扑过来的惯性,从背后把她踹进了水里!
纤弱的少女,为了求生而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她骑在青流的后腰,将她的脑袋死死摁在水里,哪怕这老姑子渐渐不再挣扎,也始终没有松开手。
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南宝衣才坐到水里,大口喘着气。
“青流!”
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南宝衣甚至没有偏头去看,利落地夺下青流手里的菜刀,转身就朝奔过来的人砍去!
来人也是那四个老姑子之一,青研。
她手里也提着把菜刀,刚打个照面而已,完全没料到南宝衣居然凶悍至此,连犹豫都不曾就要来砍她!
她杀心更重,仗着常年干粗活儿力气大,果断地和南宝衣对砍。
南宝衣心跳极快。
她必须在这里的动静把别人吸引来之前,解决掉这个女人。
可就在此时,青研一刀砍在了她的手臂上!
菜刀跌落在地。
南宝衣捂住血液汨汨流淌的手臂,一边后退,一边盯紧了步步紧逼的青研。
青研的菜刀还在滴血。
她狞笑:“一千两黄金,看来要归我所有了。”
她猛然袭向南宝衣!
岸边的石头,多少有些滑腻。
她跑得太快,脚下滑了一下,尖叫着朝地面栽倒!
南宝衣何等冷静,怎么可能放弃这种天赐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搬起一块石头,重重砸向青研的脑袋!
砸得有些偏。
少女喘息着,在青研怒吼叫骂时,再度搬起石头,一下接着一下地砸向她的脑袋!
直到血肉模糊,她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她望了眼岸边的两具尸体,捡起那把菜刀,转身往树林跑。
树林里有很多矮小的灌木丛,是很好的躲藏地点。
第二个时辰。
南宝衣坐在灌木丛里,闭着眼睛喘气。
体力一点点地恢复,但伤势却因为没有敷药,呈现出恶化的趋势。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树林里响起,朝她的方向逐渐逼近。
南宝衣睁开眼时,青织扭曲的老脸近在眼前。
握着刀柄的手逐渐用力,她正要挥刀,一根编织绳索突然从背后勒住青织的脖颈!
那绳索逐渐勒紧。
直到青织窒息死去,那人才战战兢兢地松开绳索。
云袖脸色苍白:“郡主,你,你没事吧?你怎么惹了书侧妃,现在青水庵里的所有人都想杀你呢。”
南宝衣摇摇头。
她望了眼青织的尸体,轻声道:“谢谢你帮我。”
这么说着,心里面却对云袖悄悄留了一线警惕。
对千两黄金都不动心的人,要么极致单纯,要么比这些老姑子图谋更多,容不得她不防备。
云袖取下包袱打开,包袱里装着金银细软和衣裳、药膏。
她凝着南宝衣的双眼,轻声道:“知道郡主有危险,特意为你收拾了这个包袱。我先替你包扎伤口?”
她的眼神毫无尘垢,清澈明光,甚至还藏着深深浅浅的喜欢。
南宝衣记得,大姐姐南宝蓉最爱用这种眼神看妹妹。
她迟疑半晌,实在无法从云袖身上找到恶意,于是乖乖点头。
云袖褪去她的襦裙,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问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南宝衣抿着苍白的唇。
她必须再回青枫一渡里面的那个小宅院,去拿那些账册。
否则,一旦她活着离开这里,姜家肯定会立刻转移罪证。
她心一横,咬牙:“回青枫一渡。”
,
第233章 我陪你们,掀翻这地狱
虽然决定回青枫一渡,可南宝衣毕竟伤势过重,只得枕着云袖的膝盖,先小憩了一个时辰。
灌木丛生,清风润朗,云袖凝着熟睡少女的眉眼,瞳中若有水光。
南宝衣醒来时,神清气爽。
云袖的止血药和止疼药都很管用,她觉得自己仿佛充满了力量。
可是要回青枫一渡,首先得穿过青水庵。
两人来到青水庵庭院,那些为了千两黄金的悬赏疯狂寻找南宝衣的人,见到她本人,纷纷涌了出来,紧张地团团围住她。
南宝衣环顾左右。
这些人里,只有二十几个是青水庵的尼姑,剩下的上百人,全是青枫一渡的姑娘。
那些尼姑最是凶神恶煞,提着菜刀面露猖狂:
“还等什么,大家一起上,这小贱人可值钱了!”
“就是!讨了侧妃娘娘的赏钱,今后就能逍遥自在!”
南宝衣弯唇。
她听云袖说,这里的尼姑不是真尼姑,而是主人家为了遮掩青枫一渡的丑闻,特意派遣心腹侍女在这里充当尼姑,真正的用意是监视那些被拐卖到青枫一渡的姑娘,防止她们逃跑。
她不紧不慢地踱步,脆声道:“书理理出价千两黄金,悬赏我的人头。但你们这么多人,我却只有一个脑袋,怕是不够分。”
众女面面相觑。
显然,她们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南宝衣笑吟吟的:“你们当然可以先杀了我,再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岂不是就能顺利领到赏钱?”
众女咬牙。
这个提议,摆明了不现实,但如果让她们眼睁睁看着别人领到赏钱,她们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或者——”
南宝衣话锋一转。
她转身望向众女,笑容更盛:“你们也可以先杀了青水庵的姑子,再反了书侧妃,跟本郡主混。
“本郡主来自锦官城,家里是做蜀锦生意的,如今成了皇商,在盛京城开设了很多布庄,绣娘和侍女都十分短缺。如果你们跟了我,子夜过后,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那些手持棍棒的姑娘,陷入犹豫。
她们本就不是自愿来到这里,比起虚无缥缈无处可花的千金黄金,似乎还是回家过正常人的生活更加诱人。
那二十几个姑子慌了神。
一名老姑子咬牙切齿:“大家别听她胡说!这女人一向擅长诡辩,咱们还是先杀了她,再商量平分黄金来得妥当!”
可是那些姑娘,早被南宝衣煽动。
她们嚷嚷:“我们被困在这里,要黄金又有什么用?”
“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
“我不愿意杀人,我其实连鸡都没杀过!”
南宝衣弯着眉眼。
重生归来,固然二哥哥教了她很多东西,但她从对手南胭身上学到的东西,也不少。
面对的敌人越多,越不必慌神。
因为敌人与敌人之间,也是有矛盾存在的。
找到矛盾,挑拨她们之间内斗,就是她渔翁得利的时候。
比如南胭、姜贵妃和她,分明是三个不死不休的阵营,但南胭偏偏就能与她结盟共同对付姜贵妃,借她的势青云直上成为宠妃。
而她一向是个不服输的人,南胭能做到的,她也要做到。
她思考的时候,青水庵的姑子和青枫一渡的姑娘,已经闹闹哄哄吵成一团,完全忽略了她。
她弯腰,拖起靠在墙根上的大铁锤。
为首的老姑子,正插着腰怒骂:“来伺候权贵,是你们这些小蹄子的福气!平日里吃香喝辣,哪里亏待过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的玩意儿,你们要是敢背叛侧妃娘娘,我——”
“砰!”
一声巨响!
南宝衣抡圆了大铁锤,生生把老姑子的半边脸砸得塌陷!
大铁锤和老姑子一块儿飞了出去,血液脑浆迸溅,惊呆了所有人。
庭院寂静。
女孩儿们抹了抹溅到脸上的血点。
她们咽了咽唾沫,又复杂地注视南宝衣。
这特么,当真是娇养长大的郡主?!
那些锦绣堆里长大的金枝玉叶,不是都只会哭哭啼啼嘛?!
南宝衣费劲儿地拖起大铁锤,从容道:“把你们拐到这里的凶手,是姜家。想指证姜家,就得有证据,所以我必须回青枫一渡拿罪证。
“各位姐姐妹妹,咱们的命运是一体的。没有人保护我们,我们就自己保护自己,没有哪个姑娘,生来就该被权贵圈禁糟践!
“如果这是地狱,那我就陪你们,掀翻这地狱!”
少女拖着大铁锤,眼眸坚定,似有星光。
寂静良久,那些被圈禁的姑娘突然一呼百应。
什么千两黄金,什么富贵荣华,比起自由和尊严,那算什么?!
她们尖叫着,与青水庵那群姑子打成一团!
南宝衣趁着她们拖住尼姑的功夫,带着云袖直奔庵堂。
小宅院。
书房点着灯笼,地板上散落着账本和粘稠血迹。
书理理依旧坐在圈椅上,正翻看一本史册。
丹蔻酥红,她优雅地翻了一页书,语调嘲讽:“外面怎么样了?被所有人追杀的感觉,一定很有趣。临死还能闹出这么大的排场,我也算给够了南宝衣体面。”
侍卫拱手道:“她们都去外面找人了,料想很快就能抓到郡主。”
说着话,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书理理冷冷抬眸:“你们几个出去瞧瞧,可是王爷过来了。”
侍卫们颔首,一窝蜂循着声音找了出去。
“小贱人……”书理理冷笑着翻书,“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带给王爷,看他还喜不喜欢你!”
“我的尸体如何,就不劳书侧妃操心了。”
清润稚嫩的嗓音柔柔响起。
冰冷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书理理的脖颈上。
书理理手中的书卷,哗啦掉落在地。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完全没料到南宝衣竟然敢跑回来!
南宝衣从背后俯首,红唇凉薄地抵在她耳畔:“书侧妃的颈子真是细嫩,一刀划下去,恐怕会立刻没命吧?”
“南宝衣,你,你已是穷途末路,整座青水庵都是我的人,你放下刀,我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不必。”
南宝衣沉声。
第233章 她抡起铁锤,把书理理捶进了废墟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敢杀书理理,刀刃割破了她的颈部肌肤,殷红的血液汨汨渗出,令她浑身轻颤,嗓子里无法自抑地发出惨烈惊呼。
南宝衣面无表情地威胁:“蹲下去,把所有账册捡起来,用绳子捆好。”
刚刚云袖自告奋勇,帮她引开了那些侍卫。
她得抓住这个机会,尽快将账册整理好。
因为过于害怕,书理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她被迫颤抖着蹲下去,小心翼翼为南宝衣拣拾满地账册。
她把账册抱在怀里,余光始终注视着背后的动静。
南宝衣眉尖轻锁,刀刃更加紧贴她的脖颈,“别想打小算盘。”
“我没有……”
书理理否定着,拣拾账册的指尖颤抖得格外厉害。
南宝衣悄悄朝四周书架张望。
这里还有很多卷册,大约也跟姜家有关,也许她根本就不用威逼书理理收拾账册,不如把她和成王府的人全杀了,等待二哥哥接手这个地方,如此一来,所有罪证都跑不掉……
她盘算着,书理理又往后瞄了一眼。
注意到南宝衣在出神,书理理心一横,突然使出吃奶的力气,猛然将她撞翻在地,拼命往屋外跑。
南宝衣疼得“嘶”了声,爬起来追到门口时,书理理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瞧着文弱不堪,跑起来还挺快。”
她嘀咕着,只能自己回头收拾账册。
账册实在太多了,她用绳子捆结实,费劲儿地抱起那厚厚一摞,刚踏出门槛,云袖浑身是血地冲了回来,高声喊道:“快走!”
南宝衣好奇:“成王府的侍卫呢?”
“被我引到一座房间,我从外面把门锁上了!”云袖慌里慌张,“我刚刚看见书理理拿了火折子,她恐怕要烧掉这里,咱们快走!”
说着话,替南宝衣分担了一部分账册。
青枫一渡是建在地底的,通往青水庵只有一条阴暗的台阶甬道。
两人跑进甬道,却看见书理理拿着火折子站在甬道尽头。
火光在她清秀的面庞上跳跃,她脖颈间沾染着鲜血,血色眼瞳格外疯狂:“这里的东西,一件儿也不准带出去!”
如果让贵妃娘娘知道,她破坏了青水庵的规矩,还让南宝衣拿到姜家的罪证,别说把她父亲从流放之地调回来,她自己都会被活活弄死!
她盯紧了南宝衣,一只手摸向甬道墙壁。
墙壁上有一处暗格,她推开暗格,一条稻草和火硝捻成的引子出现在南宝衣的视线中。
书理理笑容扭曲:“当初建造青枫一渡时,我父亲也曾参与其中。他们事先在地底埋了火药,就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被官府彻查。只要我点燃这根引线,整座岛屿都会被毁!”
南宝衣沉默。
岛屿是漂在湖里的,一旦火药爆炸,岛屿会沉入水底荡然无存。
书理理拿着火折子靠近引线,一字一顿地威胁:“把账册放下,否则我就点燃它!”
南宝衣放下账册。
她举起双手,轻声道:“我已经照做,你把火折子吹灭可好?”
“你在求我?”书理理笑容疯狂而得意,“你刚刚拿匕首抵着我的喉咙时,不是很嚣张吗?你再嚣张一个给我看看啊?”
“书理理!”
南宝衣皱起小脸,书理理只顾盯着她,手里的火折子几乎要碰到引线!
“你唤我作甚,只要我拿着火折子,你的性命就掌控在我手里!”
“书理理!”
南宝衣厉声大喊。
火折子的火光,已经触到了引线。
引线易燃,瞬间就烧了起来!
书理理回过神,怔怔望去,引线已经烧到暗格里面去了……
下一瞬,甬道两侧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火光迸溅,建筑坍塌!
“账册——”
南宝衣惦记着那些账册,还想俯身去捡,云袖骂了句“笨蛋”,拖着她飞快穿过甬道直奔地面。
就在两人踏出甬道的刹那,整座甬道在她们背后残酷坍塌!
南宝衣脊背发寒。
刚刚若非云袖救她,她恐怕就要被埋在里面了。
爆炸声四起,她正要和云袖往外走,背后传来一声细弱的啜泣:“南宝衣,救我……”
少女转身。
书理理满脸是血,狼狈地趴在甬道旁,坍塌的石块压在她的腰上,如果把她留在这里,随着地面塌陷,她绝无生路。
“南宝衣,从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害你,你救我,你救我回盛京好不好?我会报恩的,我会向皇上解释,我的孩子不是你害死的……”
她哭着求助,是害怕极了的模样。
南宝衣看了她片刻,忽然冲上前——
云袖气愤:“郡主,别救她!”
喊完,却见南宝衣抡起地上的大铁锤,在书理理惊悚的尖叫声中,把她捶进了爆炸的废墟。
云袖:“……”
有句麻麻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宝衣握住云袖的手,“咱们走!”
青水庵跟着爆炸。
云袖望着南宝衣。
她奔跑在坍塌的火光里,腰间丝带曳地,跳跃的火花追逐着她宽大的胭脂裙摆,有种波澜壮阔的绝美。
前方横梁骤然倒塌。
云袖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揽过南宝衣,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横梁轰然落地,扬起铺天盖地的灰烬和尘埃,滚烫的木头刮过云袖的面颊,将她秀美的容貌残忍毁去。
温热的血液,黏黏稠稠地落在南宝衣的脸上。
她仰起头。
云袖身形摇摇欲坠,闭着染血的左眼,朝她扬起虚弱微笑。
她朝后方仰倒。
南宝衣急忙抱住她。
心里面弥漫着复杂的感受,她清清楚楚地察觉到,这个姑娘,似乎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她呵护备至。
“我背你出去……”
她咬牙,额头冒着冷汗,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艰难地背着云袖离开了陆续倒塌的庵堂。
那些活下来的姑娘,都聚集在岛屿边缘。
已是子夜。
宽敞华贵的三层画舫,雕梁画栋灯火烂漫,于星空下破水而来。
女孩儿们因为得救相拥而泣。
南宝衣坚持到亲眼看着萧弈下船,才体力不支地晕厥过去。
萧弈沉默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