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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1章 幼时的萧弈和南娇娇(3)

    “娘亲的小娇娇,定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娘亲的小娇娇,是被哥哥捧在手掌心,千娇万宠的小姑娘呀!”

    “娘亲的小娇娇,将来要嫁个好人家,娘亲盼望那人待你如珠如宝,护你一生衣食无忧。”

    “千万,千万不要像娘亲这般命薄……”

    粼粼夕色,从南府园林的绿琉璃瓦檐角上徐徐坠落。

    萧弈回到枇杷院,刚在书案前坐定,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恸哭声。

    十苦踏进门槛,低声禀报:“主子,三房的夫人,没了。”

    他坐在昏黄的夕光里。

    翻开古籍,却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

    半晌,他起身离开枇杷院。

    锦衣阁里里外外都是人。

    白绸布和白灯笼,已经挂了起来。

    南家和宋家的亲戚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他站在廊庑下。

    透窗望去,老夫人坐在拔步床前,老泪横流地哽咽:“你就这么走了,娇娇儿要怎么办?将来谁看着她出嫁,谁来教她如何为夫君打理后院?娇娇儿可怜啊!”

    江氏等人背转身,捂着手帕默默流泪。

    南广站在角落,想上前又不敢,任由泪水糊了满脸。

    他转身,往锦衣阁后花园而去。

    夕色如血。

    小姑娘坐在杜鹃花丛里,捧着几朵凋零的花朵发呆。

    三婶婶没了,府里虽已早早准备了后事,可临到头还是乱成一团。

    没人顾得上小姑娘,她裙摆脏兮兮的,素日里最爱点在眉心的朱砂痣也没有点,钗饰歪斜,发髻散乱。

    他上前,在她身边单膝蹲下。

    小姑娘把凋零的杜鹃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在裙摆上。

    裙摆上,赫然已经兜了一大捧花瓣。

    她垂着眼帘,声音软软的:“娘亲最喜欢杜鹃花……这是娘亲陪我看过的,最后一场杜鹃花。她们说今夜要落雨,我把花瓣捡回去,藏起来,明年再看……”

    泪水滚落,打湿了凋零的花瓣。

    萧弈沉默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院墙外,隐隐传来锦官城里的戏子唱曲儿的声音。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

    姹紫嫣红开遍,终付与断井颓垣……

    松鹤院正厅。

    萧弈神思回笼。

    他注视着朝自己行万福礼的少女,眉目难得温柔。

    他起身,亲自扶起南宝衣。

    他握住她的手,嗓音温醇:“起。”

    南宝衣抬眸,恰好撞进了男人的眼眸深处。

    他的丹凤眼漆黑如长夜,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在想什么呢?

    萧弈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亲自剥了一颗牛乳糖,送到她唇畔。

    全福夫人摇着扇子笑道:“世子殿下待宝仪郡主,可真是呵护备至。想我嫁给我家夫君几十年,也没能享受过剥糖吃的事儿!”

    南家众人彼此对视,暗暗点头。

    萧弈待他们的娇娇非常敬重细心,想来是很在意她的。

    唯有千般在意、万般疼宠,他们才放心让娇娇过他的门。

    晌午时分,南府设宴。

    老夫人特意留了萧弈和全福夫人用膳,南家的几个兄弟都很高兴,连连给萧弈和姜岁寒他们灌酒。

    南宝衣没好意思继续呆在正厅,寻了个借口,提前回了朝闻院。

    聘礼已经堆到朝闻院来了。

    满院繁华。

    红木箱都是开了盖的,一眼望去,珠光宝气,金碧辉煌。

    南宝衣蹲在一口红木箱前,伸手拿起几串圆润饱满的珍珠璎珞。

    璎珞上还点缀着昂贵的红宝石,无论戴在颈间还是当做额饰,想来都是极美。

    经过的婢女,纷纷议论。

    语调里,充满了艳羡和骄傲。

    她们都是看着南宝衣长大的,如今自家小姐被新姑爷如此看重,她们也与有荣焉,真是欢喜得很。

    想来今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南宝衣趴在满箱珠贝里。

    明明该是欢喜的大日子,可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总是前世,程家抬到她家里的那十抬聘礼。

    比起二哥哥的满城风光,那十抬聘礼显得多么可怜啊!

    原来女子在男人心里的地位,真的可以通过聘礼来衡量。

    固然有的家族太过贫寒,拿不出很多聘礼,可是他们也会诚心诚意地与女方商量,那也算真心想娶。

    像前世的程德语,明明家族显赫富贵,却不肯为她多花一点银钱。

    娶她,不过是利益使然。

    前世的她,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泪水悄然滚落。

    背后传来凉薄的声音:

    “为何哭泣?”

    南宝衣擦了擦眼泪,急忙站起身。

    她转身,庭院里的丫鬟们都不知去向。

    负手而立的男人,唇红齿白,官袍凛冽。

    顾崇山!

    她后退半步,“九千岁不在宫中伺候姜贵妃,怎么来了我家?”

    顾崇山眯了眯眼,瞳中掠过莫名的情绪。

    他缓缓道:“贵妃娘娘听说,萧弈下聘满城风光,因此,特意派本督主前来送上贺礼。”

    南宝衣戒备更浓。

    姜贵妃憎恨她和二哥哥,听见他们的风光,只会更加嫉恨。

    派顾崇山来,必然不会有好事。

    顾崇山随手从红木箱里,取出几串碧玺珠子。

    指尖捻了捻,他笑容讥讽:“这所谓的聘礼,都是卫国宝藏吧?这些聘礼,原该有我一半。”

    “九千岁真爱说笑。”南宝衣面不改色,“这是二哥哥给我的聘礼,什么叫‘原该有你一半’?难道你也希望二哥哥给你下聘?”

    顾崇山冷眼睨向她。

    她和萧弈是一个德行,都是吃了不认账的那种。

    当初对付薛定威时,说好了各拿一半好处,萧弈却敢独吞,甚至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用这些宝物取悦南家小丫头。

    顾崇山眼底杀意暗涌。

    他暂时动不了萧弈,但却动得了他的女人。

    他丢掉碧玺珠串。

    香风扑面而来。

    下一瞬,顾崇山已经出现在南宝衣身侧。

    他嗓音低哑轻慢:“郡主就不好奇,本督主的贺礼,是什么吗?”

    香风浓郁。

    南宝衣眼前一阵阵模糊。

    她清楚地意识到,顾崇山,打算把她从南府劫走。

    她扶住额角,声音逐渐减弱:“九千岁……”

    意识彻底消失。

    顾崇山看着软软倒在他怀里的少女。

    狭眸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半晌,他本欲伸手揽住少女的腰肢,想了想,又用一块宽大的白手帕盖住掌心,才认真扶住她。

    他挟持少女,蕴着轻功悄然离开南府。

    文中“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出自《牡丹亭》

第231章 顾崇山的身世

    南宝衣醒来时,闻见帐中有浅浅的青莲香。

    她扶着额头坐起身,寝屋陌生而精致,角角落落都很干净。

    她有些恍惚。

    这地方……

    她似乎曾经来过。

    顾崇山推开门,面无表情地将托盘放在桌案上,“醒了?”

    托盘里摆着一碗白米清粥。

    南宝衣渐渐想起,这是顾崇山在盛京城西府园的宅子。

    盛京城东府园聚集着梨园戏楼、杂耍小摊,西府园则是富家子弟置办私宅的场子。

    前世她随顾崇山出宫,去帝师府参加宴席,顾崇山称赞捧酒的少女“手如柔夷”,临别时权臣大人剁了少女的双手送给顾崇山。

    她受了惊吓,再加上回宫时天色已晚,就被顾崇山带来了这里。

    而现在,她还有很多利用价值,她并不觉得顾崇山会在这里杀她。

    木施上挂着一件崭新的大袖。

    她穿上大袖,慢吞吞坐到桌边。

    拿瓷勺搅了搅清粥,她嫌弃:“我素日里只用金汤匙。”

    她尝了一小口清粥,就不肯再用,“我素日里只吃燕窝粥,这种白米清粥,连我身边的丫鬟都要嫌弃的。”

    顾崇山淡淡道:“那你别吃。”

    “说吧,抓我做什么?”南宝衣放下瓷勺,“姜贵妃一定给你下达了杀我的命令,可你却舍不得杀。你是不是想利用我,要挟二哥哥?今天是二哥哥下聘的日子,你知道南家忙着整理聘礼,二哥哥他们又忙着吃酒,因此特意挑这个日子劫持我。九千岁真是神机妙算。”

    顾崇山盯着她,用手按了按唇角。

    南宝衣迟疑。

    这厮,不会是想亲她吧?

    难道重活一世,九千岁看中了她的美貌,要她当对食宫女?

    她戒备:“我生是二哥哥的人,死是二哥哥的死人,我不愿做你的对食宫女。九千岁请自重。”

    顾崇山抿了抿唇。

    半晌,他沉默离开。

    南宝衣忍不住嘀咕:“明明是个太监,还贪图美色,什么人啊!”

    嘀咕着,她坐到绣凳上,要给自己梳妆。

    望向铜镜,这才瞧见自己唇角沾着两颗白米粒。

    南宝衣:“……”

    顾崇山按唇角的意思,是提醒她嘴边饭粒?

    有点尴尬。

    梳洗妥当,她还是用完了那碗清粥。

    暂时不用担心生死大事,又相信二哥哥迟早能找到这里,因此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顾崇山的私宅里晃荡起来。

    在锦官城时,她与太子楚怀南曾有过交易。

    他替她改变老皇帝返程的路线,她为他查探顾崇山的过往。

    南宝衣立在廊庑下。

    小庭院种着一株桃花,红漆槅扇紧掩,这里是顾崇山的书房。

    按照楚怀南提供的消息,他曾翻阅过宫中卷册,只知道顾崇山七岁进宫,之前和之后的事,卷册上一片空白。

    他想知道顾崇山的秘密。

    南宝衣沉吟良久,推门踏进书房。

    已是黄昏,光影黯淡。

    房中燃着一炉沉香,书架林立,纸堆繁复。

    南宝衣穿过书架,扫视过挂在墙上的古字画,来到了书房深处。

    墙壁上挂着一副《鹤道院山茶花图》。

    画中的鹤道院位于山腰,春雨淅沥,山茶花落笔风雅,花瓣如碗,在宣纸上将清寂与秾艳完美地融为一体。

    前世皇宫,南宝衣跟着顾崇山,也算见识过很多名人古画。

    可是这幅画笔触特别,她不记得哪位大师有这般风格。

    而且……

    她也没听过说“鹤道院”这个道观。

    至于山茶花,它在南越国很寻常,但却是北魏的国花,是最受北魏画坛圣手宠爱的名花。

    “好看吗?”

    背后传来冷冷清清的询问。

    南宝衣回眸,顾崇山负手而立,姿态凉薄。

    她闯他书房,本就没指望能瞒过他。

    因此她大大方方地点头:“好看,是你画的吗?”

    顾崇山望向画卷,“如果是我画的,你还会觉得它好看吗?”

    “这话真是奇怪。”南宝衣莞尔,“一幅画好不好看,与作者是谁有什么关系?”

    说完,才微微一怔。

    她想起来了。

    因为顾崇山是个太监,所以宫里高雅的聚会,都不容许他参加。

    哪怕他在器乐方面的造诣堪称顶尖,哪怕他在书法绘画篆刻方面堪称大师,但太监就是太监。

    那些权贵明面上恭敬地称呼他九千岁,私底下却认为,太监不配触碰高雅的乐器,不配与人谈论琴棋书画。

    经过他们的手画出来的东西,都是脏的。

    南宝衣迟疑地凝视顾崇山。

    他仍旧在看那副画,阴冷漆黑的狭眸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仿佛画中的那个鹤道院,曾是他魂牵梦绕之所……

    金乌西坠。

    最后一抹夕光,从顾崇山衣袂处消失。

    小太监们进来点燃了琉璃灯盏,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烛火在他的面庞上跳跃。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冷冰冰转向南宝衣,“小厨房在炖燕窝粥,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开晚膳。”

    “哦。”

    南宝衣小小声。

    她目送顾崇山离开书房,忍不住捏了捏襦裙系带。

    烛火跳跃。

    她蹲在摆满史书的书架前,认真地翻找起《南越国志》。

    山茶花是北魏国花,而顾崇山是在七岁那年出现在南越皇宫的。

    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顾崇山与北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只要找到十三年前,北魏和南越之间的那段历史,说不定就能找到有关顾崇山的蛛丝马迹。

    她翻到十三年前的卷册,拿了灯笼细看。

    十三年前,南越与北魏有过一场战争。

    北魏战败,送来了两位质子。

    卷册上并没有提到质子的姓名和出身,只草草地一笔带过,称质子幽禁冷宫。

    南宝衣更加生疑。

    她又从书堆里翻出北魏近年编写的国志,迅速翻到十三年前。

    那场战争,北魏战败,北魏名将顾秦,战死沙场万箭穿心。

    为求和,北魏向南越送去了年仅七岁的太子,和他的同胞弟弟。

    年仅七岁的太子……

    山茶花,北魏,七岁,顾崇山……

    暗线在脑海中交汇。

    一个可怕的猜想,悄然诞生。

    如果当真如她所想,那么顾崇山那副唇红齿白倾尽天下的美貌,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以及在乐音和琴棋书画方面的天赋……

    似乎,都可以得到解释。

第231章 他,如何配不得郡主?

    “啪嗒”一声,卷轴落地。

    寂静的书房里,声响格外清晰。

    南宝衣手忙脚乱地捡起卷轴放回原处,心里却像是打着一面鼓。

    顾崇山,会是当年的北魏太子吗?

    可是据她所知,如今北魏已经有了新的太子,贵妃所出,继承了北魏皇族一贯的美貌,与沈议潮并列为天下四大公子之一。

    如果顾崇山,真的是当年的北魏太子……

    那么幼时的他,在皇宫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又是怎样度日如年地走到今天?

    已是春夜。

    月光莹白,寒风透窗而来,少女织锦的宽袖轻轻摇曳,白嫩酥红的指尖蔓延开丝丝凉意。

    她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句话:

    ——有的人,生来就有原罪。

    这是当初在剑门关,顾崇山说过的话。

    她恍惚地走出书房,廊庑下挂着一排灯笼,顾崇山跪坐在蒲团上,正擦拭面前的檀花木胡琴。

    “会跳舞吗?”

    他淡淡地问。

    南宝衣摇摇头。

    前世在皇宫,顾崇山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回答不会,然后就被这厮送进宫廷教坊司。

    可是上辈子她的脑袋大约被驴啃过,学了整整半个月还是没学会,最后还被教坊司的宫女嫌弃每顿饭吃得太多,直接把她遣送回西厂。

    这一世,她还是不会跳舞。

    她以为顾崇山要生气了。

    可是并没有。

    他神情平静:“过来,我教你拉琴。”

    他的琴艺天下顶尖,他愿意教授,南宝衣自然没有不学的道理。

    她上前,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坐。

    男人讲解得很仔细。

    夜风吹熄了几盏灯笼,但今夜月光澄明。

    南宝衣没怎么细听他的讲解。

    她注视着顾崇山,他的眼睫过于修长,垂下眼帘的时候,几乎遮住了大半瞳孔,令她无法捕捉他眼中的情绪。

    面庞白皙美貌,更显唇瓣嫣红如花瓣。

    他很干净,从领口到袖口,再到指尖,都干干净净,甚至还仔细熏过冷冽的青莲香。

    他在说什么“琴弓”、“琴筒”。

    随后,流水般的琴音悄然响起。

    小庭院里的那株桃花,满树绽放,月色下犹如绵绵飘零的雪霰,温柔地落在他的肩头和袍裾上。

    南宝衣没有仔细学过音律,但她从琴声里听出了一种悲凉。

    泪珠无端滚落。

    前世也是如此,顾崇山每每拉琴,她都会跪坐在侧仔细聆听,可是听着听着,她就会止不住地落泪……

    等到一曲终结,少女的轻纱裙摆已经染成深色。

    顾崇山放下琴弓,抬眸看她。

    月色寂寞。

    少女满脸泪水,细弱的双肩轻轻抽动,竟是哽咽不能语。

    顾崇山轻声:“为何哭泣?”

    南宝衣眉心蹙起:“九千岁的琴声里,藏着故事……像是沙场染血,像是深宫凄凉,像是史册绝情,像是忠臣被陷害,像是深情被辜负,像是孩子失去爹娘的庇护,还有,无疾而终的爱……”

    顾崇山静静看着她。

    良久,他伸手,欲要为这个姑娘拭去满脸泪珠。

    指尖触及到她柔软白嫩的面庞,却轻轻一颤,很快收回。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块崭新的白手帕,小心翼翼为她擦去泪水,“一支曲子而已,有什么可哭的?你若不喜欢,我再不弹就是。”

    南宝衣哽咽着。

    她没有避开他的手帕。

    顾崇山始终垂着眼睫,瞳孔深处那微不可察的忐忑,如今夜的云烟般悄然消散。

    春雷滚过,天外落起细雨。

    顾崇山收回手帕,轻声道:“回屋吧。”

    南宝衣红着眼圈站起身,福了一礼,转身往寝屋而去。

    溅进廊庑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裾。

    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廊庑尽头,道:“去市集上买些襦裙。”

    小太监从拐角处走出来,好奇道:“为宝仪郡主买吗?可是贵妃娘娘让您杀了她,您怎么倒是先把她养起来了?郡主失踪,外面都闹翻天了,萧弈带着暗卫搜城呢,万一搜到您这里——”

    “蠢货!”

    他忽然变了脸孔,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主子喜欢她,养着也就养着,算什么事儿?咱们主子出身高贵,如何配不得郡主?!若是没有当年那档子事,咱们主子可是北魏皇太子,如何配不得郡主?如何配不得郡主?!”

    小太监歇斯底里,面露狰狞。

    雨水落在游廊里,微凉。

    顾崇山闭上眼,哑声:“聒噪。”

    小太监去买襦裙了。

    顾崇山抱着胡琴站起身,慢慢踏进书房。

    窗外春雨淅沥,寒意逐渐蔓延,顺着肌肤涌向四肢百骸。

    顾崇山端坐在书案后,从屉子深处拿出一本书。

    书被翻了很多遍,页面泛黄发脆,图案繁多,是讲解闺房里,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他借着笼火,哪怕对下一页的内容滚瓜烂熟,也仍旧一页页地看。

    脑海中浮现出南宝衣的音容笑貌。

    她不嫌他脏。

    她会为他的琴音而落泪,她听得懂他的音律。

    男人美貌绝伦的面庞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然而翻页的手,却止不住地轻颤。

    渐渐的,那份温柔被戾气取代,他狭眸泛红地喘息着,生生撕坏了那一页纸。

    他低笑两声,把一整本书,都撕成了碎片。

    碎纸漫天飞舞,宛如凋零的花瓣。

    他坐在漫天纸屑里,缓缓闭上了眼。

    一夜细雨。

    清晨时分,南宝衣起床梳妆打扮。

    昨夜听了顾崇山的琴音,狠狠哭过一场,起床时心情很畅快。

    她更衣时,发现衣橱里多了十几套裙衫,极尽奢贵。

    她不禁莞尔。

    别说,顾崇山瞧着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但还是很了解女人的。

    她挑了件嫩黄色轻纱襦裙,抬步踏出门槛。

    宅院正厅,顾崇山刚用完早膳。

    “九千岁穿着朝服,这是要进宫吗?”南宝衣跨进门槛,“你就不怕我偷偷跑掉?”

    顾崇山没有搭理她。

    他净过手,寒着脸离开厅堂。

    南宝衣不禁挑眉。

    这厮昨夜还挺温柔,怎么今天早上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喜怒无常,果然是和权臣大人一样变态的人物。

    早膳有燕窝粥。

    她端起描金白玉小碗,莲花金汤匙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小口小口吃着。

    顾崇山的身世过往,她已有大概的猜测。

    要不要践行当初的交易,把这个秘密告诉楚怀南呢?

第231章 你希望我如何对待你

    燕窝粥炖得香甜软糯。

    南宝衣垂下睫毛,心底产生了一丝动摇。

    ……

    南宝衣连着在这座私宅住了多日。

    顾崇山似乎挺闲的,每天黄昏都会回到这里,教她拉胡琴,教她各种音律,然而她却从随行太监的脸色里,看出盛京城并不太平。

    想来,二哥哥定是为了她,正搅得满城风雨。

    春夜静谧。

    廊下,南宝衣调试着琴弦,心里想着事儿。

    顾崇山吃着茶,似是随口提起:“再有十日,就是春闱。你猜,今年的主考官是哪几位?”

    南宝衣漫不经心:“姜太傅姜华,肯定是主考之一,他历年都要当主考官的。”

    顾崇山颔首,“剩下两位,是太史令书昶永,和萧弈。”

    南宝衣惊诧。

    科举考试,三年一次,是读书人迈入官场的重要途径。

    主考官一般由学识渊博的高官权贵担任,前世二哥哥并没有当过主考官,怎的这一世倒是混了个主考?

    前世他好歹还参加过科举,可是今生他连科举都没参加过,连秀才都不是,他当哪门子主考?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顾崇山淡淡解释:“他为了找你,闹得满城风雨。皇帝为了安抚他,打发他担任春闱会试的主考。想来,也有平衡姜家的意思。”

    南宝衣明悟。

    太史令书昶永,是成王侧妃书理理的父亲,也是姜太傅派系的重要人物。

    如果不想姜家派系掌控科举,就得在主考官的安排上做文章。

    老皇帝,这是拿权臣大人平衡朝堂呢。

    她拉起胡琴。

    如今,她已经能拉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她低头注视琴弦,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玉楼春的事。

    她和南胭都要对付姜家,曾在彼此手掌心写下过破敌之法。

    南胭写的是,春闱。

    她写的,也是春闱。

    姜太傅姜华,担任了七八次春闱主考官,经他之手录取的门生故旧数不胜数,几乎垄断了半个朝堂,还不算外放的官员。

    这也是姜家势大的原因之一。

    而要说其中没有猫腻,她不信。

    利用这次春闱,找到姜太傅徇私舞弊的罪证,就能将他从太傅之位上拖下来。

    没有他的照拂,姜贵妃又算得了什么?

    但要在春闱上做文章,她首先得离开这里。

    曲声戛然而止。

    她放下胡琴,郑重道:“九千岁,恕我不能再呆在这里。”

    顾崇山吃着茶。

    他神色淡漠,没有搭理她。

    南宝衣起身,朝他福了一礼,“对姜贵妃阳奉阴违,没有伤我性命,甚至还教我音律和胡琴,我很感激九千岁。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完,朝小庭院尽头匆匆走去。

    顾崇山盖上茶盏。

    他盯着南宝衣的背影,狭眸逐渐冷酷。

    他沉声:“想走就走,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宝衣压根儿没回头。

    顾崇山脸色冷了几分,青玉茶盏从手中掷出,在少女脚边砸碎,茶水淋淋漓漓地溅上她的襦裙。

    南宝衣转身。

    月色清幽,她盯着顾崇山,周身紧绷,像是准备战斗的幼兽。

    “不准走。”

    顾崇山一字一顿地强调。

    南宝衣失笑,“九千岁,我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我总要回家的。我知道你在姜贵妃那里不好交代,不如你就告诉她,我这些天在你手上吃了很多苦,作为配合,我出现在外人面前时,会让自己看起来憔悴可怜些。想来,她心里会平衡的。”

    “你觉得,我把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应付她的差事?”

    “既是为了应付她,也是为了要挟二哥哥。”

    乌云蔽月。

    南宝衣站在桃花树的婆娑阴影之中,神情从容沉静。

    顾崇山身世可怜是可怜,可性格也着实恶劣。

    若非二哥哥前世厌她入骨,她简直都要怀疑,这厮前世收留她、又拖着鲜血淋漓的她穿过巷弄,是不是也是为了拿她威胁二哥哥。

    起风了。

    檐下的灯笼,相继被风吹灭。

    顾崇山的面容笼在黑暗里,比平时更加可怕。

    他红唇抿成狠戾的弧度,沉默了很久,才道:“不准走。”

    想要她留在这座私宅。

    她待在这里,他从皇宫归来时,才会产生一种回家的期盼。

    她不在这里,这里便只是空落落的宅院,与皇宫没有任何区别。

    南宝衣看着他。

    现在的顾崇山,气息与前世发怒时一般无二。

    是她托大了,她忘了生气时的顾崇山有多么可怕。

    她下意识后退。

    顾崇山已经步下台阶,沉着脸一步步走向她,“不准走。”

    南宝衣咽了咽口水。

    她忽然转身,飞快朝庭院尽头的院门直奔而去。

    可是顾崇山更快!

    身形瞬间出现在她背后,他握住她的手臂,把她重重摔倒在地!

    “我说,不准走!”

    他一字一顿,脸色极尽狠戾。

    南宝衣心跳极快,怔怔盯着他,不停往角落退缩。

    顾崇山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擭住她的面颊,哑声:“聪明如你,大约早已猜到我的秘密了吧?”

    南宝衣咬唇,没吭声。

    “我幼时来到南越皇宫,伺候我的小宫女,眼睛像极了你。她曾笑着说,要一辈子伺候我。可是当我成了太监,她却第一个离开我。她使银钱贿赂掌事嬷嬷,她成功被调去了更有前途的尚衣局。”

    顾崇山扯了扯唇,笑容有些诡异,“你猜,后来我得势之后,是怎么对待她的?”

    南宝衣小声:“杀了她。”

    “是,杀了她。她跪在我脚边拼命磕头,解开衣扣,哭喊着要当我的对食宫女。可那时的我,已经不再在意她。我命人烧死了她,还把她的骨灰撒在皇宫的角角落落。”

    顾崇山歪头,指尖像是冰冷的毒蛇,缓缓勾勒出南宝衣的眉眼,“所以,你希望我如何对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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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南娇娇,我好想你

    盛京城春季多雨。

    淅沥的夜雨浇湿了檐下灯盏,缱绻黑暗灭顶而来。

    西府园小庭院。

    南宝衣双手被绑,顾崇山把她吊在了桃花树下。

    雨珠打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苍白的下颌线条滚落在地,精致的淡青襦裙早已湿透,紧贴在躯体上,勾勒出清瘦稚嫩的弧线。

    她淋了很久的雨,丹凤眼虚弱紧闭,眼尾呈现出异样的苍白,就连花瓣似的唇,都褪去了白日里的艳色。

    顾崇山坐在廊下吃茶。

    炉子里烧着炭火,他的面容忽明忽暗,宛如雨夜里的鬼魅。

    院子外面传来动静,军靴声和吆喝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是萧弈的人在连夜搜城。

    顾崇山捧着茶,神情冷漠:“他找来了。”

    南宝衣依旧闭着眼。

    盛京城就这么大,顾崇山又没有把她送出城的意思,她知道二哥哥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只是……

    她勉强睁开眼,茶色的瞳珠充满了复杂,“顾崇山,你究竟想要什么?权势,富贵,还是回到北魏?”

    顾崇山沉默着。

    他把手伸出屋檐外,春雨落在掌心,冰凉酥润,格外干净。

    他看着雨珠从掌心滚落,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

    “砰!”

    有人砸开了紧闭的院门。

    无数天枢的精锐涌进了院子,他们井然有序地让开路,那位年轻的世子爷正撑伞而来。

    雨珠顺着他凛冽翻飞的玄色袍角滚落在地,军靴带起青砖上的雨水,周身涌动着浓郁的黑色戾气,像是来自地府的阎罗。

    纸伞微微抬起。

    他的面容冷峻而漂亮,肤色冷白,淡红薄唇抿出下压的弧度,鼻梁弧度极美,丹凤眼藏着比雨夜更加阴郁的暗芒。

    视线定格在桃花树下。

    周身那浓郁的黑色戾气,不禁更加浓郁骇人。

    “二哥哥……”

    南宝衣嗓音更加沙哑。

    萧弈没有回应她。

    他随意丢掉纸伞,任由雨丝浇落在发髻和衣袍上,半垂着眼帘,懒洋洋挽起箭袖。

    整理好箭袖,他抬眸。

    他朝顾崇山微微一笑,顺势活动了下脖颈。

    下一瞬,他整个人犹如离弦的利箭,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杀意,朝顾崇山疾速掠去!

    他们打了起来。

    打到廊柱坍塌,打到宅院破碎。

    南宝衣舔了舔唇瓣,嘀咕:“你们打归打,倒是先把我放下来啊。怜香惜玉这种东西,你们两个都没有,是不是?”

    雨水冰凉。

    她余下的意识里,只剩萧弈那双腥红可怖的眼。

    ……

    盛京的春雨,无边无际。

    南宝衣醒来时,触目所及是刺绣芙蓉花的帐幔,挂在床角的香囊散发出浅浅的芙蓉花香,是她熟悉的闺房。

    她拿掉覆在额头上的帕子,慢吞吞坐起身。

    荷叶趴睡在床边,被她惊醒,连忙红着眼睛抱住她,“小姐,您睡了一宿,总算是醒了!”

    南宝衣扫了眼寝屋,“二哥哥呢?”

    荷叶紧张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世子爷和西厂督主打了半夜,如今正在西屋睡着。您是他抱回来的,您没瞧见他回来时候的脸色,好可怕呢!”

    说着话,从桌案上端来尚还温热的汤药。

    她打发了小丫鬟去告诉府里人,南宝衣醒来的消息,又在榻边坐了,小心翼翼给她喂药,“您被西厂督主劫走以后,全府上下的人都着急坏了。世子爷更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带着暗卫到处搜查,几乎把盛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南宝衣张嘴,乖乖喝药。

    荷叶又低声道:“您失踪第三天的时候,盛京城起了流言蜚语,说您是被拐卖姑娘的花客劫走了,还被卖进了花街柳巷,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汤药泛着些莲子的清苦。

    南宝衣默然地抓紧了缎被,没吭声。

    “如今您被找回来,世子爷吩咐府里上下,只对外称您是自己跑到城郊庄子里玩耍,一时忘了通知府里人,才闹出这件乌龙。小姐,您可要记牢了,咱们对外就这么说,省的坏了您的闺誉。”

    南宝衣没嫌弃苦,乖乖喝完了那碗药。

    从她失踪开始,二哥哥就通宵达旦地找她,甚至还可能被人在背地里戳着脊梁骨,嘲笑他被她戴了绿帽子。

    她的亲人们,大约也担心得要命。

    可她只顾着挖掘顾崇山的过往和学习音律,竟忘了担忧她的人。

    浓浓的愧疚,油然而生。

    她垂着眼帘,轻声道:“我想睡会儿,你叫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下。”

    荷叶给她拿了块蜜饯,才带着屋里的丫鬟退了出去。

    南宝衣披了件大袖,赤脚下床,沿着寝屋洞月门往西屋走。

    西屋被她布置成了一座书房,屏风后安置着贵妃榻,可供人休憩。

    她绕到屏风后。

    在贵妃榻上酣眠的男人,浑身染血,眼睑弥漫着浓浓的青黑色泽,大约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

    她鼻尖有些酸涩。

    “二哥哥……”

    她软软地轻唤了声,在贵妃榻前跪坐,伸手摸了摸萧弈的眉眼。

    指尖刚触上去,就被对方握住手。

    他翻身将她抱在怀里,俯首轻嗅她颈间甜香。

    像是确定了她就是他弄丢的那个小姑娘,他才开始凝视她。

    南宝衣抬起眼帘。

    他的丹凤眼弥漫着红血丝,瞳孔里的情绪明明是苍白而缄默的,却莫名令她心尖发疼,针扎般蔓延开绵绵密密的疼痛。

    而他始终沉默着。

    既没有咒骂顾崇山,也没有诉说他这些天找她找得多么辛苦。

    粗糙的,甚至还带着血渍的指尖,爱惜地刮过她的脸蛋。

    他忽然笑了笑,疲惫地把她抱进怀里,“南娇娇,我好想你……”

    南宝衣忍了很久的眼泪,瞬间滚落枕巾。

    她仰起小脸,吻了吻他的唇角。

    “对不起呀二哥哥,我失踪的这些天,让你担忧了……”

    她小声呢喃。

    萧弈没有说话。

    他的呼吸渐渐绵长,像是陷入了睡眠。

    这半个月以来,他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都带着天枢精锐和皇帝拨下来的禁卫军,发疯般寻找他的小姑娘。

    他甚至想把蜀郡的几十万兵马调入盛京,直接灭了这座皇城!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他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

第232章 他抱着她亲

    南宝衣被他牢牢压在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感受着他梦中越抱越紧的架势,她喘着气儿,很努力才从他怀里挣出脑袋,连忙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窗外还在落雨。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渐渐也有些困乏。

    她抱住萧弈,跟着酣眠过去。

    再醒来时,贵妃榻上的男人正盘膝而坐。

    他已经梳洗过,换了一身霜白丝绸寝衣,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睡了一觉,所以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南宝衣揉着眼睛,“二哥哥,你睡饱了呀。”

    萧弈把玩着她的指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我把余味和尝心都给你。荷叶那个蠢货,自家府里,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能叫你被顾崇山逮走……这种丫鬟白送给我,我还嫌她吃饭费银钱。”

    南宝衣讪讪。

    她知道权臣大人身边的丫鬟,都是用训练军队的办法培养出来的,自然看不上她的荷叶。

    不过有余味和尝心在身边,也还算不错。

    至少她们都会些拳脚功夫,而且余味做的东西是很好吃的。

    她坐起来,撒娇般抱住萧弈。

    娇软的脸蛋,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她仰起小脸,“二哥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与顾崇山的身世有关,你想不想听?”

    萧弈看了她一眼。

    即使对手的秘密就摆在眼前,他的脸上也仍旧没有丝毫笑容。

    他冷冷道:“我萧弈,还没有落魄到,需要自己女人跑到对手身边当奸细,牺牲色相帮我打探消息的地步。”

    “牺牲色相?”南宝衣被他活活气笑,“他一个太监,我能牺牲什么色相?”

    萧弈默了片刻,小声道:“太监,也能有很多种玩法。”

    南宝衣:“……”

    罢了,和这种满脑子都是那种事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她有点生气,于是翻身下榻。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萧弈拽了回去。

    他抱着她,绵绵密密的吻,接连落在她的脖颈和锁骨上。

    他低垂着眼睫,声音沙哑:“陪陪我。”

    南宝衣盘膝坐好,整了整裙裾,盖住自己白嫩嫩的脚丫子。

    她瞄了眼萧弈。

    男人眼底藏着痛惜。

    于是她宽慰道:“二哥哥闯进那座小庭院时,我虽然被顾崇山吊在了桃花树下,但这半个月以来,我当真没受什么委屈。我还学了音律和胡琴,二哥哥,我拉胡琴给你听吧?”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不像遭受过伤害。

    萧弈的心绪平静了些,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他只会拉上坟的曲子,你跟着他,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南宝衣抿着唇儿笑。

    如果顾崇山知道他的琴艺被如此评价,不知会作何表情。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我听祖母说,你近日在学刺绣。”萧弈又道,“我刚刚出去沐身时,瞧见你闺房还有没绣完的大公鸡,你绣那个做什么?”

    南宝衣:“……”

    她复杂地看了眼萧弈。

    什么大公鸡,那是她为他们新婚之夜特意绣制的戏水鸳鸯!

    这厮果然不会说人话!

    就在两人睡觉说话时,西府园。

    顾崇山已经包扎过。

    他站在他的私宅前。

    小宅院已经成了废墟,桃花树也倒塌了,满树花瓣飘零在废墟上,被雨水打湿,残红枯萎,更显颓败。

    那个豆沙包似的小丫头,也被萧弈抢走……

    为他撑伞的小太监,愁眉苦脸道:“主子,您都在这儿站了大半日,再这么站下去,那风把雨水吹到伞下,您要染上风寒的!您本就受了伤,再染上风寒——”

    顾崇山抬手,打断了他的叽叽歪歪。

    他道:“去找工匠,重新修葺这座宅院。”

    “好嘞!”

    “再去黑云卫里,挑个女人过来。”

    “主子,您挑女人做什么?莫非您想通了,打算让女人伺候您?奴才就说,那宝仪郡主除了生得美些,与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您挑个女人,这是大喜事,可要奴才吩咐人摆酒?”

    顾崇山冷冷瞥向他。

    小太监急忙闭嘴。

    顾崇山沉声:“我要萧弈活着,平衡姜家的势力。但木偶尚且需要提线,我自然也要掌控他所有的动向。他身边防范如铁桶,安插不进去任何奸细,只能从南家小丫头下手。”

    “奴才明白了,您是打算在宝仪郡主身边安排奸细,等她将来嫁去靖王府,那奸细就能跟过去,顺势查探萧弈的行踪!主子果然神机妙算!”

    顾崇山不置可否。

    他抚了抚受伤的肋骨,凝视废墟上的桃花瓣。

    春闱将至。

    南家的小丫头,会闹出怎样的动静呢?

    他很期待。

    距离春闱,还剩七日。

    南府的丫鬟小厮,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穿廊过院时也尽量轻手轻脚,唯恐惊扰了南承书备考。

    朝闻院书房,南宝衣和萧弈坐在窗边烹茶下棋。

    萧弈落了一子,戏谑:“娇娇贿赂贿赂我,我帮南承书作弊,保他蟾宫折桂,如何?”

    “科场舞弊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南宝衣跟着落子,“我疯了,才会贿赂你做这种事。”

    萧弈哂笑:“啧,看不出我们娇娇,竟然如此正气凛然……”

    南宝衣皱了皱小鼻子,盯着棋盘道:“二哥哥第一次当主考官,更要小心谨慎,莫要被金银财宝迷了眼,干出科场舞弊的事。”

    她在史书上读到过,主考官阅卷时,能凭借答卷里的暗号,找到贿赂过他的那些考生,再将他们的试卷选出来,让他们顺利通过会试。

    可是,多少寒门子弟日夜苦读,熬白了头发参加一次次科举。

    科举考试,几乎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

    那种收受贿赂、任人唯亲的主考官,就该千刀万剐!

    她琢磨着,不禁想起前世。

    虽然前世二哥哥官运亨通,但是风评并不好。

    他和顾崇山,简直是百姓心里并驾齐驱的两名佞臣,凡是在茶楼酒肆提起他们的名号,无一人不摇头,无一人不扼腕叹息。

    而她待在顾崇山身边,听说过太多朝堂秘辛。

    那些关于二哥哥的脏水,全是姜太傅暗地里泼的。

    这一世,他拉拢二哥哥不成,恐怕还会如前世那般,抹黑他的名声,叫他被千万人唾骂。

第232章 娇娇总亲我,请祖母为我做主

    南宝衣小脸凝重。

    两年前的誓言,浮现在耳畔。

    ——等她长大,她愿用前世积攒的朝堂机密,为他铺就一条名利双收的锦绣大道,要他万人敬仰,青史留名!

    如果能利用这场科举,指证姜太傅是把控朝堂的佞臣,那么他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能污蔑二哥哥的名声?

    她思索着,对面萧弈笑容懒洋洋的,伸手来揪她的脸蛋,“小姑娘家家的,总皱着小脸做什么?来,给哥哥笑一个。”

    南宝衣嫌弃地拂开他的爪子。

    笑,就知道笑!

    前世这厮坐马车过闹市,都会被人扔臭鸡蛋。

    如果他知道他前世是怎样的声名狼藉,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她可不想嫁给他以后,要跟他一起接受臭鸡蛋的招待。

    看来,她还是得提早帮衬着才好。

    她深深凝了眼萧弈。

    萧弈:“……”

    总觉得小姑娘这一眼,像是老母亲在看待小崽子。

    又嫌弃,又慈爱……

    恰在这时,余味踏进来禀报:“宝衣姑娘,松鹤院来客人了,好像是刘大儒的妻女,您可要过去瞧瞧?”

    “刘珍心和她娘?”南宝衣好奇,“她们来做什么?”

    自打上回玉楼春闹过事,四哥就没去过刘大儒家。

    这对妻女突然登门,倒像是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

    她很是不省心,于是放下棋子,起身道:“我去瞧瞧。”

    匆匆来到松鹤院,花厅里坐着不少女眷。

    刘珍心特意打扮过,金项圈和绞丝金镯子明晃晃的扎眼,桃红色襦裙衬得她艳丽美貌,正娇娇怯怯地倚在她母亲身边,眼睛却止不住地往博古架上瞟,眼底满是贪婪。

    刘夫人爱惜地摸了摸手边儿的白玉描金茶盏,被祖母唤了两声,才回过神。

    她扫视过祖母腕间的玉镯子,笑得合不拢嘴:“上回的事,都是珍心不懂事,跟同门师兄弟闹着玩儿呢,哪儿是真瞧不起四公子?这不,珍心从玉楼春回家以后,左思右想不得心安,特意央着我登门致歉呢。”

    南家一向敬重读书人。

    祖母待她们很客气,“前段日子,承书在你们家学习,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我家夫君最看重四公子,觉得门下学生里面,就数他读书最好,前程最好!这不,四公子有一阵子没去读书了,夫君心里好奇,也叮嘱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南宝衣扶着槅扇。

    什么读书最好,刘夫人摆明了是在撒谎。

    她心里浮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又寒暄了片刻,刘夫人忽然道:“四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有说亲啊?珍心也还没有说亲,我觉得他俩挺合适的。”

    南宝衣咬牙。

    刘珍心真是不嫌脸大。

    她自己嫌贫爱富看不上四哥,现在知道四哥的身份是南家公子,倒是上赶着贴过来!

    那天在玉楼春,她明明亲眼看见四哥喜欢的人是程姑娘,可她居然还让她娘登门说亲!

    刘夫人滔滔不绝:“不怕你们笑话,我听说珍心与贵府的四公子两情相悦,甚至还有过肌肤之亲,这才登门询问。我家珍心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们总要给我刘家一个说法,不能因为和靖王府攀上了亲家,就瞧不起我们这种书香门第……”

    老夫人和江氏对视一眼。

    江氏是南承书的娘亲,她是知道所有事情的。

    她皮笑肉不笑:“刘夫人怕是误会了。所谓的肌肤之亲,是您女儿主动亲我家四小子。至于亲事,不瞒刘夫人,承书已经有了心上人,他正在发奋读书,打算高中之后,向那姑娘提亲呢。”

    而且很抱歉,就刘家母女这副嘴脸,她实在看不出来他们刘家怎么就成了书香门第。

    刘珍心开始默默流泪,像是被恶霸占了清白的黄花闺女。

    刘夫人冷笑一声,“这么说,你们南家是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是。”

    江氏回答得干脆。

    她家四小子本就是个蠢笨又容易糊弄的,如果娶了刘珍心这种事儿精,会被这姑娘毁掉一辈子。

    “那就别怪我们刘家无情!”刘夫人变了脸,“如今科考在即,如果主考官知道南承书坏了先生家小姑娘的清白却不肯认,不敬师长,荒唐好色,你猜,他还能不能高中进士?!”

    明面上,南越国很重视读书人的品行。

    如果举子无德,那么哪怕考上进士,也会被朝廷撸掉进士头衔。

    南宝衣眯了眯眼。

    刘家母女特意挑这个时间来南家说亲,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是逼她家捏着鼻子认下这桩婚事啊!

    她慢悠悠跨进门槛,“那你们就去闹呗,反正我四哥也考不上进士。闹大了,再叫所有人都知道,刘姑娘亲过很多男人,看她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她一来,刘珍心的额角就忍不住突突乱跳。

    她很不喜欢这位宝仪郡主。

    她咬了咬唇,故意道:“郡主来了?您失踪半个月,不知去了何处?我听人说,您被卖进了花街柳巷?”

    南宝衣唤道:“尝心。”

    尝心上前,抬手就扇了刘珍心一巴掌。

    刘珍心被打懵了。

    南宝衣眉眼冷淡:“见到本郡主却不行礼,又污蔑编排本郡主,这一耳光,赏你。南家不欢迎你,带着你娘,滚。”

    刘夫人也被她镇住了。

    母女俩咽了咽口水。

    她们俩是知道南宝衣的手段的。

    她们没敢再啰嗦,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花厅里的女眷,都有些怔愣。

    南宝衣意识到不妥。

    家里的亲人们,好像还没见过她耍威风的样子。

    出于补救的心态,她撒娇般扑进老夫人怀里。

    她蹭了蹭祖母,软软道:“祖母,我都是跟二哥哥学的。他说我当了郡主,想打谁就能打谁。只要我凶一点,那些坏人都会害怕我。我想保护四哥,想保护大家,所以就命尝心打了刘珍心……”

    刚跨进门槛的萧弈,眉尖一挑。

    他教过小姑娘这些吗?

    他怎么不记得了。

    老夫人点点头。

    她就说她的娇娇那么乖巧、那么娇憨、那么害羞,怎么会打人,原来都是萧弈教唆的!

    她忍不住嗔怪萧弈,“你没事儿乱教什么?好好的小姑娘,被你教的盛气凌人,像什么样子?”

    萧弈漫不经心地撩袍落座。

    睨向那小姑娘,她做了坏事,却还朝他得意地眨眼睛。

    薄唇勾起轻笑,他随手端起茶盏,“祖母教训的是,我不该带坏娇娇。只是,娇娇总趁我睡着时亲我,我寻思着与礼法不合,却又怕她伤心而不敢拒绝,还请祖母为我做主。”

    呜呜呜在书评区看见好多小可爱要去上学,

第232章 想在那里,吻出他的印记

    厅中人脸色各异。

    江氏和程叶柔相视一笑,看不出来啊,她们家娇娇居然如此生猛!

    老夫人正喝着杏仁茶呢,闻言险些被呛住。

    她的娇娇儿,腼腆又胆小,怎么可能会亲萧弈?

    定是那厮胡说八道!

    南宝衣咬着唇儿,薄薄的脸皮儿逐渐涨红。

    她伏在老夫人怀里,声音细弱:“祖母,我没有……”

    “我们娇娇儿肯定干不出那种事!”老夫人护短,轻拍着她细弱的肩膀,没好气地瞪向萧弈,“娇娇儿只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她懂什么?便是亲了你,那也是你勾她的缘故!”

    萧弈:“……”

    他勾她?

    薄唇掀起轻笑,他懒洋洋喝了口茶,“成吧,赖我。是我长得太俊,勾得南娇娇欲罢不能。我就是那祸国的妖妃,南娇娇就是那不早朝的君王……”

    江氏和程叶柔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从前只觉得萧弈冷峻凉薄,总有种寒冬的肃杀感。

    如今亲近了,才知道这孩子皮囊底下,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她们的娇娇,嫁给这般少年,余生定然会很幸福的。

    从松鹤院出来以后,南宝衣没敢和萧弈搭讪。

    她低头盯着绣花鞋尖儿,迈着绵绵密密的小碎步,沿着园林里的青石砖道,噔噔噔往朝闻院走。

    萧弈跟在后面。

    他腿长,小姑娘腿短,他随意走几步就能跟上她。

    已是二月开春,园林里传来鸟叫声,还有南帽帽养的那群斗鸡的打架声。

    青石砖道旁的海棠和马蹄莲开得洋洋洒洒,春风中极尽妩媚,连拂过花丛的裙裾都染上了浅浅的香。

    萧弈欣赏着他未过门的小娇娘。

    她今日穿海棠粉绣花襦裙,还特别娇气地挽着一条嫩黄披帛。

    梳高高的灵蛇髻,露出凝白纤细的后颈,几根碎发耷拉在颈间,令他生出一种吹拂她后颈的冲动。

    更想,在那样凝白的肌肤上,吻出他的印记……

    他舔了舔唇,散漫道:“南娇娇。”

    小姑娘听而不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然后她踩到了她的裙角。

    整条襦裙,从胸口处滑落。

    南宝衣:“……”

    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处境。

    比海棠花瓣还要秾艳的绯红,在她的脸蛋上弥漫,逐渐连雪白的颈子都化作嫣红。

    她只得背对萧弈,慌里慌张地重新缠好襦裙系带,“你不许看我!我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手忙脚乱地重新弄好襦裙,却见面前一片阴影。

    她茫然地抬起眼帘。

    权臣大人负手站在她跟前,薄唇噙着痞坏痞坏的笑容,像是在笑话她的狼狈。

    她急忙掩住胸口,慌张地后退两步,“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呀,都告诉你不许看我了……”

    她背后是一株花树。

    萧弈上前,一手撑在花树上,俯首看她。

    指尖勾起她的襦裙系带,他哂笑,“这玩意儿,还挺复杂。”

    南宝衣垂着眼帘,压根儿不敢看他。

    她呼吸之间,全是萧弈身上特有的山水香,她被圈在大树和他的胸膛之间,生出一种无路可逃的害怕。

    明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可是用这种姿势面对他时,她还是会……

    紧张,害怕。

    掌心悄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萧弈慢慢俯下身。

    他凑到她耳边,弯唇,嗓音戏谑:“娇娇太小,襦裙是很容易掉的……我听人说,木瓜炖雪蛤,比较滋补,娇娇可以叫小厨房每日炖给你吃。”

    南宝衣睫毛扑闪得厉害。

    粉嫩的面颊几乎红透,像是匀开了世间最秾艳的胭脂。

    萧弈的目光落在她的细颈上。

    他轻轻吹了口气,小姑娘耷拉在颈间的细碎绒发,立刻扑闪抖动,似乎还起了一层细小的寒毛。

    他笑意深了些,大大方方地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收了我的聘礼,可就是我的人了。南娇娇,回闺房好好绣你的大公鸡,我等着咱们成亲时,枕巾上的戏水公鸡。”

    南宝衣目送他往府外走。

    她心里有些憋闷。

    这厮调戏她也就罢了,居然还侮辱她的鸳鸯!

    “那不是公鸡,那是鸳鸯!”

    她忍不住朝他背影喊。

    萧弈挥挥手,大约是笑着的。

    南宝衣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胸口,更加气恼,“居然叫我吃木瓜炖雪蛤,他这是嫌弃我……”

    她磨了磨后槽牙,瞅见四周无人,干脆娇滴滴地抬高声音:“二哥哥回了靖王府,也记得多吃些木瓜炖雪蛤哦,还能壮阳补肾呢!”

    萧弈转身,表情有些微妙。

    南宝衣仗着离他远,继续喊话:“你瞧你那个样儿,也得多补补才行,否则都要赶上九千岁啦!”

    说完,赶在萧弈找她麻烦之前,捂着襦裙胸口,一溜烟奔回闺房。

    余味正在收拾烛台,瞧见她气喘吁吁地进来,不禁笑着替她擦了擦额角细汗,“小姐怎么跑得这样快,后面又没有狗撵。”

    “若是跑得慢些,说不定就被狗撵上了!”

    南宝衣说着话,拿起盖碗茶,一口气饮了半盏。

    余味收了帕子,又道:“晚上奴婢亲自下厨,您想吃些什么,奴婢做给您吃啊?”

    南宝衣擦了擦嘴角水渍,“你厨艺那么好,做什么我都爱吃。”

    “那奴婢就做五个荤菜、九个素菜,搭配两盅汤品?”

    “余味呀,”南宝衣老神在在,“咱们现在虽然生活富贵,但也不能忘本。银钱来之不易,咱们得把日子过得朴素些,不能奢侈铺张。那么多菜,我吃不完的。”

    余味点点头:“小姐言之有理。”

    “就做四个荤菜,八个素菜吧,汤品照旧。”

    “小姐真是勤俭,将来主子娶了您,您定是持家的好手。”

    南宝衣笑眯了眼:“这话私底下说说就好,可不能去外面说,显得我不谦虚。”

    余味笑着答应,往屋外走。

    南宝衣想了想,腼腆道:“再添一道木瓜炖雪蛤吧。你不要误会呀,我不是为了那什么,我,我就是单纯为了补肾壮阳。”

    余味默了片刻,忍俊不禁:“奴婢懂的。”

第232章 我刚刚,好像看见南景了

    到春闱开考这日,盛京城落了细雨。

    南宝衣和南宝珠,结伴送南承书去贡院。

    贡院街处处都是考生,从弱冠到花甲之年都有,还有很多送考的家眷,正撑着伞对自家考生谆谆叮嘱,那架势,简直比考生还要紧张。

    南家的马车驶到贡院街街口,就驶不进去了。

    元宝替自家公子撑伞,小心翼翼踏下马车。

    南宝衣卷起车帘。

    自家哥哥连四书五经都背不齐全,哪怕明知他只是来为那些大才子陪跑的,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四哥记得仔细审题,遇到不会的,先不要慌张,先拣擅长的题目做。”

    南承书脸色苍白。

    他挽着装满干粮的篮子,紧张点头,“我记下了。天气不好,两位妹妹还是早些回府,莫要染了风寒。”

    南宝珠趴在车窗上,目送他汇入赶考的人流里。

    她咬了一口花糕,小声:“娇娇,你觉得他考得上进士吗?”

    “难。”

    “我也觉得挺难的。祖坟冒一次青烟就不错了,哪儿能年年都冒青烟……”

    南宝衣正要吩咐马车掉头回府,突然注意到人群中的一个人。

    那人容貌清秀,穿蓝色直裰,从人堆里一闪而过。

    南宝珠好奇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娇娇,你怎么发起呆来了?”

    南宝衣迟疑:“我刚刚,好像看见南景了……”

    “这怎么可能呢?南景摔坏了脑子,又私自跑出府邸,如今都不知道是否还在世。更何况,他又没有参加去年的乡试,他怎么可能参加会试呢?”

    “也是。”

    南宝衣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酒肆屋檐下。

    容貌清秀的男人,静静目送马车在视野中远去。

    他掸了掸直裰上的雨珠,垂眸整理篮子里的食物。

    随着贡院大门打开,考生们排队进入考场。

    南承书独自站在队伍里,正默诵《论语》,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温柔轻唤:“承书哥哥。”

    他望去。

    刘珍心撑着伞款款而来,温声道:“特意来为承书哥哥送考。”

    南承书点点头,姿态疏离:“多谢。”

    “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李公子他们捉弄你,更不应该不顾廉耻地亲你。”刘珍心眼圈微红,“承书哥哥,我上回与我娘亲去你府上,却被宝仪郡主狠狠扇了一耳光,还把我们打了出去。承书哥哥,你是不是还在责怪我呀?”

    她说着话,伸手去捉南承书的衣袖。

    南承书急忙避开她的手,“你,你别这样……”

    “承书哥哥,我是喜欢你的!”

    南承书本就为春闱考试而紧张,被她这么一闹,心脏突突乱跳,更加慌张无措。

    他口齿打结:“刘姑娘,你,你请自重……”

    “自重什么呀?”刘珍心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你是不是看上程家的那个狐狸精了?因为她家世比我好,所以你移情别恋了,是不是?!”

    南承书紧张:“我,我确实中意她……刘姑娘,我遇见了她,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喜欢她,我想娶她……”

    弱冠之年的年轻书生,白皙温雅。

    明明瘦弱清癯,却又像是寒风里的松竹,格外坚韧有力。

    刘珍心皱眉。

    眼瞳里,不可自抑地掠过嫉恨。

    南承书,原本是属于她的!

    南家泼天富贵,原本她是能当南家少夫人的!

    她心中生恼,面上却流露出失落:“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承书哥哥,我能抱抱你吗?抱完之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南承书拧着眉尖,迟疑良久,点了点头。

    刘珍心把纸伞交给侍女。

    她上前抱住南承书。

    蹭了蹭南承书的衣襟,她微笑着退后几步,“承书哥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这次会试,希望你能好好发挥,争取榜上有名。”

    说完,利落地转身走开。

    南承书理了理直裰。

    心里冒出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摇摇头,随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进贡院之前,照例要检查衣衫和食篮。

    两名小吏,把食篮里的馒头、饼子掰碎了细细检查,又有两名官吏负责检查考生的衣衫和鞋袜。

    轮到南承书,他大方地放下食篮子,伸展开双臂,任由他们检查。

    脑子里刚背诵到《论语》阳货篇——

    “诶,这是什么?!”

    一名官吏忽然高声。

    众人望去。

    那官吏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卷起来的字条。

    展开来,字条上用微小的正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四书五经的内容!

    官吏冷笑:“好小子,瞧着浑身书卷气,没想到竟然把这种小抄藏在了袖袋夹层里!拖下去,打!”

    南承书怔怔的。

    那份小抄,根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官爷,”他急了,“我冤枉啊,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东西……”

    “从你身上搜到的,还不是你的?!”官吏不耐烦地把小抄扔进竹筐,“你这种读书人,老子见多了!拖下去打!”

    其他小吏丝毫不理会南承书的辩驳,把他拖到贡院旁边,又将他按在长凳上扒了裤子,板子接二连三地落了下去。

    贡院旁边,陈列着十几条长凳。

    每条长凳上都绑着考生,全是企图在会试上作弊的。

    嚎叫声此起彼伏,令排队进场的书生们胆颤心惊。

    正闹哄哄的,举子们忽然让开一条路。

    “主考官来了!”

    “考官来了!嘘!”

    他们纷纷望向贡院街尽头。

    几辆宽敞华贵的马车,四平八稳地驶来。

    最先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乃是姜太傅姜华和太史令书昶永。

    其他官员都是副考官,唯这两人马首是瞻。

    走到贡院门口,姜华拈须摇头,“看来今年作弊的举子,也不少。你们这些书生,不好好读书,光想着作弊,像什么话?真叫老夫失望,叫夫子失望,叫培养你们的国家失望啊!”

    他生的大腹便便,官袍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威严。

    国字脸搭配周正的五官、儒雅的胡须,往官员堆里面一站,看着就像是中堂上的大清官、大忠臣,令人无端信服。

    书昶永忽然含笑指向其中一人:“哟,那个扒了裤子挨打的,好像是南家的小子。老夫在刘家吃酒席时,曾见过的,叫什么,南承书?”

第232章 娇娇,我没有作弊!

    不提名字还好。

    作弊的人那么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他一提名字,看热闹的书生跟着望过去,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南承书科场舞弊,所有人都认得了他那张脸。

    南承书从小到大,还没挨过这种打。

    皮肉伤算是其次,真正令他羞耻的,是被所有人误会他科场舞弊,甚至还被当众扒了裤子!

    他虽然不擅长读书,但绝对没有动过作弊的心思!

    他也想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中进士,去求娶他喜欢的姑娘啊!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

    四面八方都是嘲讽的议论,他羞耻地埋首在臂弯,雨珠掺杂着泪水,悄然渗进了直裰长衫。

    姜华摇头喟叹。

    他转向所有考生,朗声道:“在场诸位,都是我南越的栋梁。我希望大家凭自己的真本事,蟾宫折桂,高中皇榜。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为咱们老百姓,守一份安宁!就像老夫一样,克己奉公,两袖清风。无论面对谁,都敢堂堂正正地说一句,为官四十年,问心无愧!”

    他的发言掷地有声。

    四周的举子们禁不住热血澎湃,纷纷鼓掌喝彩。

    “好!”

    “姜太傅是大清官啊!”

    “朝堂有姜太傅坐镇,是江山社稷的福气,是咱们百姓的福气!”

    太史令书昶永更是热泪盈眶,当即振臂高歌:“啊,姜太傅,您是初春的光辉,是深冬的暖阳,您是南越朝堂的指路明灯,是贪官污吏惧怕的刀锋!有了您,咱们南越才能吏治清明,天下太平!”

    姜华笑容谦虚,连连摆手。

    正热闹着,一骑骏马踏过青砖雨水疾驰而来。

    精悍的骏马,如黑色雷电般出现在贡院门口,惊到了一群文弱书生,马蹄溅起的雨水甚至打湿了书昶永和姜华的朝服袍裾。

    马背上的年轻人,革带军靴,端正的暗红官袍穿在他身上,竟穿出了一种别样的野性和潇洒。

    而他的肩头,甚至还停着一只矫健的海东青。

    他与贡院门口聚集的那些文弱书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像是突兀出现在鸡群里的白鹤,又像是穿透乌云的一束光。

    举子们神情各异。

    他们认得他。

    靖王府新近归来的世子爷,桀骜不驯,又凉薄高冷。

    听说根本没参加过科举,乃是行伍打仗出身,或许根本就不认字。

    他们各自对视,眼睛里藏着对萧弈的鄙薄。

    圣上竟然让这种人来当主考官,这简直是对他们的一种羞辱!

    “都看着本世子做什么?可是我来迟了?”

    萧弈把玩着马鞭,姿态散漫,甚至连下马的意思都没有。

    一名副考官,立刻把南承书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给他。

    “作弊?”

    萧弈玩味。

    虽然嫌弃南承书蠢笨,但他知道,这厮根本不会作弊。

    若真想作弊,直接走他靖王世子爷的门路不好嘛,干嘛要多此一举,在袖袋里面藏小抄?

    “历年来,科场舞弊都不是小事。”姜太傅拈须,“那边作弊的二十几个人,都是要褫夺考试资格,送去官衙羁押审讯的。老夫知道,南承书是世子的四舅哥,为了避嫌,这事儿世子最好不要过问。”

    萧弈不置可否。

    他催马来到南承书身边,随手扯下斗篷,丢在他通红的屁股上。

    南承书仰起苍白的脸,哭道:“二哥,我没有作弊!”

    萧弈没有多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在这里,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睨向姜华,“贡院已经开了,太傅不进去吗?”

    姜华见他识相,没揪着南承书的事情不放,于是微笑点头,“自然是要进去的。一起?”

    萧弈勒转马头,慢悠悠地往贡院走。

    身后传来铺天盖地的议论。

    一半儿是唾骂作弊者,一半儿是唾骂他萧弈。

    骂他明明没有参加过科举,竟然还能混个主考官。

    骂他压根儿没读过书,由他当主考官,是对这些寒窗苦读的书生们的不公和不负责。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臆想,到他阅卷时,会不会因为不识字,随意抽取录用卷子。

    萧弈余光扫过一派正经的姜华,薄唇轻勾。

    这场春闱,可是有意思的很呐……

    举子全部进入了号舍。

    贡院的大门,缓缓关闭。

    ……

    “什么?!”

    松鹤院,老夫人猛然一拍桌案。

    茶水溅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书童元宝,吓得浑身哆嗦:“老夫人,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的送公子到了贡院门口,就随马车回来了。刚刚出府买烧饼吃,就听见街上其他书童议论,说公子科场舞弊,挨了板子,又被逮进了官衙!”

    老夫人捂住心脏,脸色十分难看。

    南宝衣急忙替她顺气,“四哥比谁都要老实,绝不可能科场舞弊。想来,是被什么人栽赃了。”

    她端起温热的杏仁茶,小心翼翼送到老夫人唇畔。

    老夫人喝了几口茶,稍稍缓过神。

    她伸手道:“快,准备马车,老身要去官衙探望他!”

    几个孙子孙女儿,都是她心头肉。

    承书身子骨又弱,挨了板子又被送去官衙,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江氏匆匆从外面进来。

    她脸色苍白,扶住老夫人,沉声道:“儿媳听人说了四小子的事,已经打发小厮出去探听消息。母亲,咱们不能乱了阵脚,暂且先观望观望,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慢慢坐下。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

    南宝衣放下茶盏。

    她温声道:“祖母、二伯母,去官衙探望一事,不如就让我去做。我是有爵位的,再加上和靖王府的亲事,官差总要给几分薄面。”

    两位长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

    南宝衣命小厨房准备了食盒,乘坐马车往官衙大牢而去。

    狱卒收了余味的赏银,笑眯眯放她们进去。

    南宝衣穿过阴暗的监牢甬道,在一间牢房外见到了自家哥哥。

    牢房里关着不少挨了板子的书生,有的在哭,有的在大喊冤枉。

    她在牢门外蹲下,“四哥!”

    南承书抬起眼帘,见到她,眼睛瞬间亮了。

    他急忙来到牢门后,紧紧握住南宝衣的手,泪水当即涌了出来,委屈道:“娇娇,我没有作弊!”

    “我信四哥。”南宝衣反握住他的手,眉眼坚定,“进贡院之前,四哥接触过哪些人?”

    啊啊啊明天见

第232章 与太子殿下的交易

    南承书不假思索:“刘珍心。”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南宝衣听完,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思量。

    刘珍心作风轻狂,她怀着报复的目的陷害四哥,是很有可能的。

    她把食盒打开,“从家里带了些精致的花糕点心,四哥先垫垫肚子。你别为这事伤心,我自会为你打点妥当,保你名声无损。”

    “娇娇……”

    南承书依旧眉头紧锁。

    “怎么了?”

    “那两位,是我在牢里认识的朋友,他们也说自己不曾作弊,莫名其妙就搜出了作弊的物件儿。他们一位是北州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一位是定州乡试第一名。我与他们交谈过,只觉他们谈吐不凡,不像是会作弊的人。”

    南宝衣望去。

    和四哥关在同一牢房的书生,容貌端正清秀,身上还有股正气。

    她眯了眯眼,觉得有些面熟。

    牢头儿在外面催促。

    她没有时间多想,从食盒底层翻出金疮药,叮嘱道:“四哥分一些药给他们,如果都是被冤枉的,我一定想办法找到真相,还你们清白。”

    离开官衙。

    马车停在长街对面,檐下落着细雨,草木青砖泛着润绿。

    南宝衣正要走下台阶,忽然微微一怔。

    北州的大才子,定州的解元郎……

    她想起来了!

    前世她随顾崇山去帝师府吃酒,在席间见过这两人!

    那时他们已经是二哥哥的幕僚,都是博学多才的人,她还纳闷儿他们怎么不参加科举,反而甘心当别人的幕僚。

    原来是因为,他们在今年的春闱会试里出了事!

    余味撑开纸伞,“小姐?”

    南宝衣小脸凝重地踏下台阶,“去玉楼春。”

    到底是皇帝亲自登台演出过的戏楼,虽是下雨天,可玉楼春依旧座无虚席,侍女们端着热茶糕点来来往往,十分的热闹。

    南宝衣踏进楼上雅座。

    “哟,什么风,把我们宝仪郡主吹来了?”

    寒烟凉香肩半露地倚在窗边,正慢悠悠抽烟,许是瞧见街头某个俊俏的男子,她朱唇扬起,还朝人家妩媚地眨了眨眼。

    南宝衣懒得跟她寒暄。

    她自来熟地落座,唤来杨柳,叫她去查北州和定州的那两个书生。

    两人名气很大,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杨柳就回来了。

    “他们是去年年底入的京,盛京很多读书人都说,他们是这一届举子里面,最有希望考中状元的人。”她有些惋惜,“这般博学多才的人,竟然作弊,真是糊涂啊。”

    “作弊……”

    南宝衣品着这个词儿,丹凤眼里掠过讥笑。

    寒烟凉歪头,吐出一口浅浅的烟圈,“郡主笑什么?”

    南宝衣反问:“如果寒老板想让自己的门生上位,考中前三甲,但却有大名鼎鼎的才子在前面挡路,寒老板会怎么做?”

    “杀了他们喽——”

    寒烟凉忽然住口,眸色微凛,“你的意思是……”

    “那两人,是被姜太傅栽赃陷害的。”南宝衣沉声,“而我一直在想,姜太傅是用怎样的办法,在春闱会试中做手脚。现在,我想到了。”

    “什么办法?”

    “盛京城里,像刘大儒那种人,不在少数吧?开办书院,教授学生,肚子里明明没什么墨水,却总能押对会试里的几道题目,以致声名大噪,学生们不惜花费重金,求着拜入他的门下。你猜,他那几道题目,是如何得来的?”

    春雨淅沥。

    暗红色描金细烟管燃着烟草,袅袅白烟随轻风摇曳,寒烟凉的面容隐在烟雾后,呈现出颓废而妩媚的绝美。

    事情已经很明显。

    姜太傅泄露考题,事先将题目交给刘大儒那种人,再由他们在私底下,把题目卖给重金求题的书生。

    提前得到题目,意味着可以事先请高人拟好答案。

    在考场上,将无往而不利。

    如果仔细调查,盛京城里那些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他们的故旧门生,这些年来朝堂任用的众多官员,姜太傅,都将遭到牵连。

    南越朝堂,将彻底清洗!

    寒烟凉狠狠抽了口烟,忍不住笑骂:“狗贼子!文人赚银钱,真是比我们这些刀尖舔血的容易多了!”

    “姜太傅在贡院,得好几天才能出来。”南宝衣蠢蠢欲动,“寒老板,你得帮我在盛京城散播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南宝衣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寒烟凉磕了磕烟管,“成吧。但你要知道,谣言终究只是谣言,没有人证物证,是不能给姜华定罪的。”

    “我明白。”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去见两个人。”

    细雨蒙蒙。

    太子府坐落在元和园尽头。

    这条街上的府邸,大多都属于顶级权贵,一座座深宅大院笼罩在茫茫细雨之中,偶有燕子衔着泥土轻盈掠过,不知飞入了哪家后院。

    南宝衣端坐在太子府的正厅。

    茶水很香。

    侍女们躲在游廊里悄悄朝她张望,都是嬉笑八卦的姿态。

    南宝衣抿了口香茶,被她们仔细打量,略有些不自在。

    不过,想来楚怀南对待府里的丫鬟是很宽容的,因此才把她们养出这般活泼开朗的性子。

    她没等多久,楚怀南匆匆而来。

    他跨进门槛,眉眼染着温和笑意,“孤一早就邀请小郡主来府上玩耍,小郡主却总是推脱,今日怎的突然登门?孤吩咐厨房做了精美的晚膳,小郡主定要留下来用膳。还有孤与你提过的那只海东青——”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

    南宝衣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起身与他见了个礼。

    她从容道:“我此番前来,是因为有要紧事与殿下商议。”

    楚怀南抬手,屏退了伺候的婢女。

    他撩袍落座,“孤听说了南承书的事,只是官衙那边都是姜太傅的人,他们不会卖孤这个面子。”

    “与我兄长无关。”南宝衣定定看着他,“从前在锦官城时,殿下与我做过交易,您帮我劝说圣上,让他改道回京,而我替您打听顾崇山的秘密,殿下可还记得?”

    “记得。”

    “现在,我想换一个方式回报殿下。”

    南宝衣眉目如画,格外从容。

第232章 对她,他是不是也能去争去抢呢

    顾崇山待她,又狠又毒,却又偏偏存着几分温情。

    而她对顾崇山,又恨又怒,却又偏偏无法狠下心。

    不想让他的身世曝光。

    不想让他被更多的人讥笑嘲讽。

    昔日的皇族身份,大约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的羞耻吧?

    他教她音律和胡琴,作为报答,她愿意为他保守那个秘密。

    “换一个方式回报孤?”

    楚怀南微怔。

    他扫视过南宝衣,脸上掠过不自在,“大都督还在贡院主考,小郡主对孤这般投怀送抱,怕是不妥……等他从贡院出来,咱俩会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小郡主尚还年幼,还未及笄,孤实在不忍对你做出什么。”

    南宝衣:“……”

    原来天底下不止权臣大人喜欢脑补,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一样的。

    男人啊!

    她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殿下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与你合力扳倒姜太傅。”

    楚怀南猛然抬眸。

    少女笑容盈盈,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端着白玉茶盏,指腹忍不住摩挲过茶盏玉璧。

    姜家势大,靠着姜太傅这个位高权重的外祖,成王楚怀美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太子皇兄放在眼里。

    他想铲除姜家的势力,可是对方太强,他连保住太子之位都很困难,更何况对付他们?

    他轻声道:“此事事关重大,须得——”

    “太子殿下!”

    南宝衣打断他,“您与成王、与姜家,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再这么从长计议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楚怀南不语。

    他垂眸喝茶。

    茶水清苦,令他的脑海一片清明。

    他抬起头。

    来自锦官城的小郡主,俏生生站在厅堂,眉眼烂漫而坚定。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姜太傅那个老狐狸有多么狡猾难对付!

    她可真是贼胆包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南宝衣直视他的双眼,“太子殿下,不要再优柔寡断了,您是一国太子,您想要的东西,如果别人不给,您就应该去争去抢,去将它牢牢握在手里!就像当年,我二哥哥为了挣军功,义无反顾出征夜郎那般!”

    去争,去抢……

    楚怀南依旧沉默。

    他真的,斗得过姜太傅吗?

    南宝衣和萧弈处久了,如今最见不得犹犹豫豫的男人。

    她小脸清寒,“罢了,太子殿下既然不敢对付姜太傅,那么我另外找人合作就是。想必英王殿下,对扳倒姜太傅,很感兴趣……”

    她转身欲走。

    比起心思恶毒的成王和城府深沉的英王,她其实更希望,继承大统的人是太子殿下。

    如果能扳倒姜太傅,铲除朝中一系列贪官污吏,那么太子殿下的政绩,将再也不是一片空白。

    快要跨出门槛了。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三,二——

    “且慢。”

    背后终于传来挽留。

    楚怀南郑重地放下茶盏。

    他起身,凝视南宝衣的背影,“孤,愿意与郡主合作。”

    南宝衣转身,本就白嫩娇美的小脸,更添几分莹润笑意。

    她的丹凤眼亮晶晶的,“殿下在盛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手中定然有姜太傅在科场舞弊上的罪证。”

    “是。”

    楚怀南承认得干脆,又有些羞愧,“一直知道姜华在春闱上做手脚,只是因为害怕被姜家报复,所以始终不敢把罪证交给父皇。”

    南宝衣看着他。

    明明是一国太子,却活得小心翼翼。

    她永远记得前世,楚怀南送给她的那餐饭。

    也永远记得上元节,她推开藏经阁的大门,楚怀南独自坐在白色灯笼下的孤寂和凄凉。

    她轻声:“太子殿下,我的娘亲也离开了我。但是二哥哥说,现在的我特别勇敢。我想,你也可以试着勇敢一些。娘亲在天上看着她们的孩子,她们一定在期盼,期盼自己的孩子不受委屈,也不孤单。”

    她行了个福身礼,退出了正厅。

    楚怀南目送她远去。

    她说,太子殿下,不要再优柔寡断了。

    她说,您是一国太子,您想要的东西,如果别人不给,您就应该去争去抢,去将它牢牢握在手里!

    少女的背影,在视野中逐渐消失。

    楚怀南捻了捻佩玉。

    除了皇位,他也好喜欢小郡主。

    对她,他是不是也能去争去抢呢?

    ……

    南宝衣乘坐马车回到锦程园。

    锦程园里的府邸,大都是寻常官员和富商豪绅的住宅。

    比如她家和翰林院大学士程家,就恰好毗邻而居。

    天色已暮,马车停在程家后门的巷弄里。

    荷叶撑着伞去敲门,说了自家姑娘想拜访程姑娘。

    等了两刻钟,程一墨亲自迎了出来。

    她握住南宝衣的手,急切道:“得知南公子出了事,我很担心。宝仪郡主,你哥哥绝不是沽名钓誉的人,哪怕他考不中进士,他也绝不会作弊!可惜我不是男儿,没办法为南公子奔走求救……我与父亲说,可他反而骂我没规矩……”

    南宝衣忍不住笑了。

    她站在屋檐下,温和道:“我哥哥的事先别管。程姑娘,据我所知,程大学士似乎一直在搜集姜太傅的罪证?”

    程一墨怔住,“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知道的法子。姜太傅为官数十年,生平一共参与过十场春闱会试,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想把他从太傅之位上揪下来,弹劾他科场舞弊,是最好的突破口。劳烦程姑娘转告令尊,请他尽快整理好罪证,春闱会试之后,太子殿下将与他一同参奏。”

    程一墨更加惊讶。

    她知道南宝衣背后的人是靖王世子,如今连太子殿下都牵扯进来了,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南宝衣反握住她的手。

    暮色昏暗,可她的丹凤眼亮的惊人。

    她认真道:“程姑娘,信我。”

    “我……”程一墨迟疑,“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爹爹。他如何抉择,我不得而知。”

    “多谢!”

    南宝衣目送她进了后门。

    朱色小门缓缓合上。

    她依旧站在屋檐下,伸手去触碰雨帘。

    前世,程大学士参奏姜太傅,却反被诬陷,以致落得个抄家问斩的下场,就连程家的女眷,也为了证明清白而全部自尽。

    这份骨气,她很钦佩。

    这一世,她联合太子,一定不会再让程家落得前世下场。

第232章 我就抱抱,你别乱动

    雨珠被风吹到了脸颊上。

    她正要吩咐余味撑伞,却发现四周空寂无人。

    就连驾车的尝心都不知去向。

    夜色如泼墨般笼罩了锦程园,巷弄寂静空荡,只余下雨水敲击在青石砖上的簌簌声。

    她咬唇。

    抬手遮住脑袋避雨,她正要往巷弄对面的南府后门跑,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

    她仰起头。

    萧弈撑着伞坐在围墙上,散漫地垂眸看她,“南娇娇,天都黑了,你在外面晃荡个什么劲儿?盛京城拐子多,小心把你拐去花街柳巷。”

    南宝衣歪头。

    余味和尝心,定是被这厮打发走了。

    她好奇:“贡院还在考试,二哥哥怎么出来了?不是要在贡院待好几天吗?”

    萧弈旋身落地。

    纸伞倾斜,将小姑娘严严实实遮在伞下,他道:“轮到我休息,出来逛逛。”

    监考很无聊。

    那些考生蠢得像头驴,也不知道是怎么考过乡试的。

    卷子答得乱七八糟,还好意思在他经过号舍时对他摆脸子。

    他憋得慌,干脆趁着轮休,出来见见他的小娇娘。

    南宝衣眼睛睁得圆啾啾,警惕地朝四周瞟了几眼,“二哥哥,主考官私自溜出考场,被人瞧见,是大罪呢!”

    萧弈被她逗笑。

    他故意紧张地压低声音,哄她道:“既然是大罪,那可得藏起来。我与娇娇藏进马车里,好不好呀?”

    南宝衣脸红。

    她的意思是让他赶紧回贡院,可他却想与她一起藏起来……

    马车并不宽敞。

    萧弈腿长,一坐进去,南宝衣几乎都没有伸腿的地儿了。

    她拎着裙裾,正为难时,萧弈忽然把她抱到怀里。

    俯首轻嗅过她颈间幽香,他呼吸略重,哑声道:“娇娇好甜……”

    二十岁的世子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车厢狭小幽暗,南宝衣被他抱在怀里,很是紧张。

    她抗拒着,小声道:“若是给姜太傅发现你不见了,说不定会在皇帝面前参你一本。二哥哥,你快些回去吧?”

    她不安地扭着。

    萧弈眸色晦暗,嗓音更加沙哑:“别乱动。”

    南宝衣微怔。

    她坐在他的怀里,清晰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

    她不是没看过那种图册的人,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她垂下蝶翼似的眼睫,因为紧张惶恐,细白指尖忍不住轻颤,就连满绣繁花的裙裾都跟着抖动。

    “二哥哥,咱们,咱们还没有成亲……”她难堪地启齿,睫毛已经挂上细碎晶莹的水珠,“不能在这里……这样不好的。”

    萧弈抱着她。

    小娇娘软乎乎的,抱在怀里还很香,令他爱不释手。

    他抵着她的肩窝,哂笑:“南娇娇,我若真心想要你,自然有千百种手段,还需要等到现在?我就抱抱,你别乱动。”

    南宝衣弱弱地“哦”了声。

    落在男人眼里,乖甜的要命。

    天色晚了,巷弄里传来的冷雨声,更显车厢寂静。

    南宝衣被迫伏在萧弈怀里,心思乱飞。

    上回二哥哥去府里下聘,已经订下了他们的婚期。

    明年初夏,她就要嫁给他。

    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呢。

    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二哥哥是否耐得住寂寞。

    听说靖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膝下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她听着男人平稳的呼吸声,思量很久,轻声道:“二哥哥,你若是忍不住,可以把余味和尝心带回靖王府。”

    “带回去作甚?煮饭,还是算命?”

    萧弈闭着眼睛,声音依旧低哑。

    “就……”南宝衣更加难以启齿,声音几不可闻,“通房啊。”

    萧弈睁开眼。

    他的凤眼偏于锐利,眼尾弧度有种野性的美。

    他擭住少女的双颊,嫌弃:“南娇娇,我记得与你说过,她们不是我的通房。我没有通房,也没养外室。我根本就没碰过女人。”

    南宝衣当然记得他说过这事儿。

    可她只当是哄她的玩笑话,听听也就罢了。

    毕竟他是个男人,他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呢?

    可是他的表情那么认真,再加上他上回亲他,八辈子没亲过女人似的,愣生生把她唇瓣亲秃噜皮了,料想大约确实没碰过女人。

    南宝衣不禁窃喜。

    她小脸上却很正经,“二哥哥,我一向是个讲道理的。等我过门以后,我会帮你物色几个贤淑美貌的侍妾。你放心,我定然会帮你打理好后院,和后院的那些女人。”

    说完,等着萧弈夸她贤惠。

    萧弈睨着她。

    小姑娘在听见他没碰过女人时,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那狂喜的样子,掩饰都不会掩饰。

    还帮他纳妾……

    他若当真纳了妾,她定然第一个哭闹不休,说不定还要赌气地收拾东西回娘家。

    女人呵,真是虚伪!

    他俯首在她耳畔,低声哂笑:“就我这副皮囊,娇娇舍得送到别的女人床榻上?若是给别的女人.蹂躏坏了,娇娇怎么办?”

    南宝衣:“……”

    她觉得她的脸面就像是煮沸的开水,腾地一下就炸了。

    她羞恼交加,不肯再搭理这狗男人,转头钻进了褥子里。

    萧弈看着她。

    她的脑袋钻进去了,屁股却还在外面。

    活像雪地里的傻狍子。

    他邪肆地舔了舔薄唇,伸手拍了下她的屁股,“乖乖回府吧,哥哥回贡院啦。”

    那里被拍打了一下,南宝衣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

    她在黑暗里,脸红的不敢抬头。

    直到余味进来唤她,还好奇她怎么钻在褥子里不出来。

    春闱会试,终于在几天后结束。

    今年的春雨一场接着一场,直到放榜那日,皇城依旧落着雨。

    皇榜下聚集着无数考生,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大骂考官不公。

    酒肆歌楼里,渐渐起了谣言。

    说姜太傅泄露考题,导致一大批纨绔子弟花银钱提前买到题目,中榜的举子里面,几乎掺了一半儿的水。

    谣言越传越真,直到被另一重谣言覆盖——

    主考官萧弈,收受贿赂,科场舞弊。

    背后像是有谁在煽动风声,无数落榜的举子走上街头,齐刷刷冒雨跪在皇宫外,要求皇帝彻查春闱会试,甚至还要求皇帝收回萧弈手中的兵权,调查他在春闱中的所作所为。

    南宝衣坐在西窗下,手拈棋子,独自对弈。

    余味好奇:“奴婢不明白,第一个谣言倒是对主子有利,第二个谣言,不是拉主子下水吗?小姐,您这第二个谣言,用意何在?”

    “第二个谣言,不是我传出去的。”南宝衣落子,“博弈,开始。”

    棋盘上,杀机顿现。

    明天就是周末啦

第232章 萧弈的凤眸泛起了红血丝

    四角挂着精致灯笼的马车,在宫门外徐徐停下。

    荷叶卷起窗帘。

    春雨淅沥,巍峨的朱红宫门外,那些落榜的举子果然跪了满地。

    他们脊背挺直,在为首书生的带领下,嗓音嘶哑地呐喊:

    “彻查春闱,彻查萧弈,收回兵权!”

    御林军不远不近地盯着,碍于对方读书人的身份,根本不敢动粗。

    荷叶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又稀罕又生气:“都说读书人讲究,可是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控告世子爷,真可恶!咱们世子爷清清白白,才不会科场舞弊呢!”

    南宝衣淡定喝茶。

    今春的毛尖儿,香得很。

    荷叶又稀罕道:“那边来了人,看官袍,好像是姜太傅。”

    她不比余味和尝心见多识广,自打来到盛京,她就觉得自己像极了土包子,和小姐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于是她恳求余味教她识别朝服,教她都城的礼仪,给她讲都城权贵之间的亲戚关系。

    今日南宝衣带她入宫,也是为了让她多见见大世面。

    南宝衣望去。

    来人被官员们众星捧月,大腹便便、周正儒雅,果然是姜太傅。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蓑衣,亲自披在一位书生的肩上。

    他抚着胡须,感慨道:“在场诸位,都是我南越栋梁。你们在雨中长跪不起,若是伤了身子,老夫很心疼啊!”

    太史令书昶永赞叹道:“太傅体恤举子,真乃我南越之福。日后下官记载本朝历史时,定要将太傅在宫门口向举子赠送蓑衣一事,载入史册。”

    举子们抬起苍白的面庞,纷纷向姜太傅表达感激。

    为首的书生真诚道:“姜大人,我们是来请求皇上,彻查春闱之事的。求您为我们向圣上递个话,萧弈不除,社稷不安啊!”

    姜太傅老脸凝重,“此事事关重大,老夫自会向皇上禀明。”

    那些书生,不禁更加信任这位平易近人的老太傅。

    荷叶撑着伞,扶南宝衣踏出马车。

    南宝衣笑容盈盈,朝姜太傅福了一礼,“姜大人。”

    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水,令姜太傅神思荡漾。

    他望去。

    大名鼎鼎的宝仪郡主,近看,比传言中更加美貌娇俏。

    他抚了抚胡须,微笑:“郡主怎么来了?”

    “进宫探望姐姐。”南宝衣毫不犹豫地搬出南胭当挡箭牌,又对荷叶道,“我带来的蓑衣呢?”

    荷叶脆声:“已经让马车运过来了。元宝!”

    元宝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带着仆从,把一件件精美的蓑衣从车厢里搬出来,分发给跪在皇宫外的数百名书生。

    除了蓑衣,南宝衣还为每个书生准备了热姜汤。

    几百名读书人,捧着热乎乎的姜汤,怔愣地望着伞下的姑娘。

    细雨清润。

    来自蜀郡的小郡主,面庞白嫩精致,丹凤眼非常温柔。

    轻风吹拂着她刺绣芙蓉花的裙裾,她比这座皇城更加灵动娇美。

    她温声:“我哥哥也是读书人,可惜被贼人陷害,连春闱会试都没机会参加。我也觉得这次会试非常不公,因此借着见姐姐的机会,来向皇上禀明不公。诸位的冤屈,我会代你们陈述。”

    说完,略微行了一礼,转身朝宫门走去。

    荷叶为她撑着伞,忍不住悄悄回头。

    那些书生交头接耳,私语声里满是惊诧。

    显然,他们没料到靖王世子的未婚妻,会为他们出头。

    姜太傅的脸色很不好看。

    南宝衣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萧弈。

    她为这些举子送来了那么多蓑衣和热姜汤,她顾及到了每个人,而他刚刚却只帮一个人披了件儿蓑衣,显得他十分上不得台面。

    他抚了抚胡须,感慨道:“不愧是蜀郡首富,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蓑衣和暖壶,真是大手笔。不像我姜家,两袖清风了这么多年,连袖口都是打补丁的。”

    说着,故意露出打了补丁的衬袍袖口。

    书昶永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大人连旧衣都舍不得丢弃,真是高风亮节,实乃我辈楷模!”

    这马屁,令姜太傅舒服了些。

    他笑笑,谦虚地摆摆手。

    宫门前。

    顾崇山恰好策马而来。

    马蹄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南宝衣的裙摆,荷叶急忙皱眉护住她,忌惮地盯着这位阴晴不定的九千岁。

    南宝衣仰头看他。

    一个月没见,他的伤势已经恢复。

    他面无表情,“进宫?”

    南宝衣点点头,“与姐姐多日不见,心中十分想念。”

    顾崇山望了眼远处那群长跪不起的举子,低笑:“为了春闱会试的事,宫中已是闹翻了天。拣这个时辰进宫,南家小丫头,你觉得本督主会信你的鬼话?”

    然而信不信的,南胭的侍女已经迎到了宫门口。

    她福了一礼,把令牌给御林军看,“皇上疼惜充容,允许充容请郡主妹妹进宫,姐妹团圆。”

    南宝衣眸色微动。

    南胭好手段,这才进宫几个月,就已经爬到了三品充容的位置。

    宫女又对她恭敬道:“郡主随奴婢来,充容已在等着您的。”

    宫巷绵长。

    南宝衣慢慢走着,听着背后传来的哒哒马蹄声。

    顾崇山就跟在她身后,不远也不近,她甚至能察觉到对方阴沉沉的目光,始终聚在她身上。

    朱红的宫墙,明黄的琉璃瓦,在雨幕里尽皆失色。

    她记得这道宫巷,就是顾崇山鞭笞她以后,如同拖拽死狗般,拖着她穿过的宫巷。

    她暗暗捏紧手帕,下意识走得更快些。

    顾崇山把她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脑海中,掠过一些不怎么美妙的记忆。

    似乎有人在喊疼。

    那个姑娘浑身鞭伤、宫裙破碎,露出外翻的鲜血淋漓的皮肉。

    鲜血打湿了她的鬓发,黏黏腻腻地贴在颊上,丑陋极了。

    他毫无怜悯之心地掐着她的手臂,拖着她穿过这道宫巷。

    正是百官进宫朝拜的时辰。

    萧弈穿着一丝不苟的官袍,面无表情地与他们错身而过。

    他看见萧弈垂落在袖口的双手,青筋暴起。

    他看见萧弈的凤眸泛起了红血丝,是隐忍至极的神情。

    而他站在宫道尽头,目送萧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为拿捏到他的死穴,而感受到酣畅淋漓的快乐。

第232章 只要他不死,你就不能解脱

    可是,那趴在地上的姑娘,凄凉地唤着疼。

    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白砖,她的目光充满了哀求与恐惧。

    于是他那份狂喜,渐渐被心脏深处,那密密麻麻蔓延的疼痛取代。

    他在她面前单膝蹲下,食指挑起她沾血的下颌。

    她的意识已经很模糊,漂亮的丹凤眼里藏满了无措的泪珠。

    他注视着她,喟叹:“被他爱上,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吧?”

    她很笨,神志又逐渐涣散,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他低笑:“起来,回西厂。今后,你要受的罪,还有很多。只要他不死,你就不能解脱。”

    那也是个落雨的天。

    她被他折磨得那么狠,哪怕神志模糊,也根本不敢忤逆他的话。

    他站在宫巷里,看她扶着墙壁,很努力地站起身。

    她浑身是血,手掌在宫墙上留下残破的血手印,随着用力站起,更多的血液从伤口迸出,破碎宫裙下露出的白嫩双腿,止不住地发颤。

    她靠在宫墙上,突然不顾一切地哭了。

    与平常默默流泪不同,她哭得好委屈好大声,她仰头看着灰蒙蒙的落雨天,哭声肝肠寸断。

    而他静静看着她哭。

    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

    他终于受不了她的眼泪,不耐烦道:“滚过来。”

    她忍着被鞭笞的疼痛,颤巍巍走到他跟前。

    他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那姑娘迟疑了很久,才慢慢趴到他的背上。

    那是他第一次背她。

    她好轻好轻,像是轻飘飘的鹅毛。

    往西厂去的路很长,细雨淋湿了他们的发髻和衣衫,偌大的皇宫空寂无声,只有漫天雨水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肩窝上,微弱的呼吸濡湿了他的侧颈,耳廓下蔓延开酥酥麻麻的痒。

    他忽然低声:“小丫头,我待你好不好?”

    小姑娘哭得摧心肝地难受。

    她意识薄弱,大约忘了自己置身深宫,嗓音娇气如金丝雀儿:“九千岁总是欺负我,待我很不好的……嗝。”

    她还打了个哭嗝儿。

    他被逗笑,竟也不气恼。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知道他这辈子都得不到她这般温香软玉,有什么可气恼的?

    他注视着不见尽头的宫巷,眸色沉沉:“下辈子,别再进宫了。不然,我还欺负你……”

    宫巷悠长。

    顾崇山骑在马背上,眉尖逐渐拧了起来。

    他盯紧了南宝衣。

    少女的背影娉娉袅袅,与记忆深处那个丑陋又可怜的姑娘,逐渐融到同一幅深宫画卷里。

    他觉得那些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可是,随着他遇见南宝衣,曾经模糊的记忆一点点清晰。

    像是真实发生过。

    他红唇轻启:“南家小丫头,我待你好不好?”

    已是宫巷尽头。

    雨停了,天际尚还堆积着灰蒙蒙的云海,几线天光从云海深处倾落人间,照亮了少女回眸时的清亮眼儿。

    她眉眼如初,似雨过天晴。

    她歪头,“九千岁总是欺负人,待我是很不好的。”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回答。

    顾崇山目送她远去。

    他低低笑骂了一句。

    侍奉南胭的宫女,引着南宝衣从侧门进了御书房内室。

    说是内室,也不过是用宽大的屏风隔开的卧间,明黄龙榻、桌椅圆凳一应俱全,是皇帝处理国事辛苦时,就近休憩的地方。

    南胭坐在圆凳上,翘着戴了金甲套的小手指在剥瓜子,大约是剥给皇帝吃的。

    南宝衣轻声:“外面怎么样了?”

    南胭头都没抬,“还在吵。”

    南宝衣悄悄走到屏风边缘,朝外面张望。

    二哥哥正儿八经地坐在圈椅上把玩压胜钱,皇帝端坐在龙案后,神情不大耐烦。

    十二名朝中元老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谏皇帝彻查春闱,至于矛头,毫无意外全部指向萧弈。

    南胭摇了摇装满花生米的描金小盏,淡淡道:“这几日,盛京城谣言四起。最开始,是你传出去的吧?”

    “是啊。”

    “姜太傅听见谣言,许是慌了神,才放出更激烈的谣言反咬萧弈,认定是他在春闱中受贿作弊。”南胭在宫女端来的银盆中净过手,笑容嘲讽,“他把事情闹大,明面上不利于萧弈,可实际上,却正中你的下怀。”

    南宝衣笑而不言。

    确实如此。

    姜太傅煽风点火,挑唆举子们游街示威,甚至跪在皇宫外给皇帝施压。

    可一旦事情闹大,二哥哥就能趁机在朝堂上奏明皇帝,要求彻查所有参与过春闱会试的官员。

    她从来都不指望,通过谣言给姜太傅造成伤害。

    她要的,是通过谣言,得到调查姜太傅的机会。

    姜太傅和书昶永一众官员,姗姗来迟。

    向皇帝行过大礼,姜太傅便和萧弈一样,也坐在了圈椅上。

    他摆摆手,哭诉道:“皇上,这场春闱,带给老臣好大的伤害呀!”

    萧弈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所有官员,都皱眉望向他。

    御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书昶永呵斥:“世子殿下,这里是御书房,岂容你随意哂笑?”

    “容不得我笑,却容得姜太傅哭,这是何道理?”萧弈手肘撑在花几上,懒洋洋托腮,“难道姜太傅哭起来,比本世子笑起来还要好看?太史令,你有眼疾啊?”

    南宝衣掩唇轻笑。

    她的二哥哥就是如此,明明瞧着是个清冷高贵的人儿,可说起来话来却能把人活活气死。

    果然,书昶永气得不轻。

    他拱手,怒声道:“皇上,臣要参奏靖王世子,科场舞弊!宫外的举子都闹了起来,要求彻查萧弈。臣以为,应当在确定萧弈清白之前,先收归他手中兵权,若他果真清白,再把兵权还给他也不迟!”

    在场官员都是姜家派系的,纷纷跟着弹劾起萧弈。

    偌大的御书房,竟无一人为萧弈说话。

    皇帝神情更加难看,有心要为欣赏的后辈说两句,可是被姜华盯着,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南宝衣坐在圆凳上。

    她想要姜家倒台,姜家却觊觎二哥哥手里的兵权……

    她在心里掐算着时间。

    眼见着御书房的局势一边倒,内侍太监终于匆匆踏进门槛:

    “皇上,太子殿下和程大学士求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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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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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