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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8章 好妹妹,你终于进宫了

    今夜上元节,皇城落雪。

    顾崇山提灯而行。

    宫巷绵长,青石砖上积着薄薄一层雪。

    灯笼光影昏惑,宫巷朱墙黄瓦,几树梅花枝桠横斜地探过宫墙,在少女牡丹红的宫裙上透落斑驳花影。

    起风了。

    细雪落在在她的眉梢和云髻。

    环佩伶仃,是非常轻盈温柔的音色,宛如她这个人。

    渐渐行至宫巷尽头。

    两扇漆黑的门紧掩,门上排列着整齐的黄铜门钉,兽首门环十分狰狞,檐下悬着一块匾额,用遒劲的字迹书写着“西厂”二字。

    南宝衣驻足,认真地转向顾崇山,“九千岁可否熄了灯盏?”

    “为何?”

    “我想摸门钉。”

    “摸门钉”是南越国上元节的习俗。

    走百病,摸门钉,方能在新的一年求吉除恶。

    也有说法是求子,“钉”谐音“丁”,据说熄灭灯盏,在黑暗中摸索,一举摸得门钉者,视为生子的吉兆,也代表家族兴旺,多子多福。

    顾崇山面无表情,“我带你回西厂,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不是让你来摸门钉的。”

    南宝衣丹凤眼亮晶晶的,双掌合十作出恳求的姿态,“九千岁,摸门钉也就一会儿工夫,不耽误你让我生不如死。我琢磨着我明年就要嫁给二哥哥,我想一举生个儿子,如此,我在靖王府的地位也能更高些不是?”

    顾崇山无言以对。

    这小丫头觉得,她进了西厂,还能活着逃出去?

    进了西厂的女人,除了死,就只剩下生不如死。

    “九千岁,今夜上元节,我祝您年年添福禄,事事都吉祥啊!”

    少女还在恳求。

    半晌,顾崇山虽然依旧面容冷漠,却还是吹灭了手中灯盏。

    宫巷陷入黑暗。

    风吹过耳畔,细雪和梅花瓣在黑暗中翻飞,犹如千万只蝴蝶从地面吹起,掠过少女精致繁复的裙摆,往冷肃的西厂绿琉璃瓦翩跹而去。

    南宝衣朝西厂那两扇乌木大门走去。

    绣着“娇娇”小字的手帕掉落在地,轻盈而无声。

    她站在大门前。

    指尖试探着伸出。

    门钉没有摸到,摸到的,只是冷硬的门板。

    南宝衣轻笑:“看来儿子是生不了了,大约只能生个小闺女儿。”

    她推开门。

    触目所及,是檐下一盏盏白色的凄迷宫灯。

    远处一座座黑色楼阁里,隐隐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那是西厂太监在拷问犯人。

    路过的太监,怀抱各种阴森肮脏的刑具,恭敬地朝顾崇山请安问好,余光望向南宝衣时,面容诡异而扭曲,就连笑容都叫人畏惧。

    一具具尸体,用板车拖着,往皇宫深处而去。

    寒风偶尔掀起白布,尸首青紫交加惨不忍睹。

    有的板车走着走着,还会掉下莫名其妙的残肢断臂,甚至是一团团血淋淋的脏器!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儿。

    若是头一回来这里的姑娘,定然会呕吐尖叫。

    可是南宝衣始终面色如常。

    西厂,是她前世的避风港,却也是诞生她另一重噩梦的地方。

    如今故地重游,她以为会生出万千感慨,可她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畏惧,只剩无尽的从容。

    她大约终于和权臣大人、九千岁一样变态了。

    顾崇山轻声:“害怕吗?”

    南宝衣温声回答:“像是回家。”

    顾崇山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之而起的是浓浓的兴致。

    南宝衣随顾崇山往一处黑黢黢的楼阁走,试探道:“九千岁,你可有听过榴花夫人的名号?”

    顾崇山驻足。

    他转身看着南宝衣,恰在这时,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地追了来。

    “老子在承乐殿盯了她好久,若非姑母提醒,我竟不知她在西厂!”那纨绔公子哥儿醉醺醺的,满脸都是兴奋,“死阉奴,我姑母放话,这小骚蹄子如何处置,全由我说了算!你给老子弄间房出来,老子要睡她!”

    南宝衣认得他。

    成王兄妹的表哥,姜太傅的嫡孙,名叫姜焕,经常出入宫闺,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登徒子。

    前世,经常和成王兄妹一起欺负她的。

    顾崇山淡淡道:“有比房间更刺激的地方,姜公子想去吗?”

    “更刺激?好啊,我就爱刺激,哈哈哈!”

    坐落在大院里的囚笼,格外宽大阴森。

    铁栅栏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带着残留的铁锈和血腥气。

    顾崇山把姜焕和南宝衣一同关进了囚笼。

    四周挤满了围观的太监,兴奋地对着囚笼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拿月银下注,赌一场输赢。

    顾崇山端坐在圈椅上,怀抱胡琴,正漫不经心地调整音弦。

    姜焕激动不已,“哈哈哈,这地方果然够刺激!死阉奴,你是要用胡琴为本公子助兴吗?弹得动听一些,本公子就爱这种露天被围观的调调!”

    说着话,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腰带。

    南宝衣始终立在囚笼角落。

    她双手交叠于胸前,站姿笔挺如松楠。

    朱唇忍不住扬起,带着些凉薄。

    九千岁,还是前世那位九千岁。

    这座囚笼,从不是供男人作乐的地方。

    这座囚笼,是西厂的恶趣味之一。

    那些变态的太监将两个罪人关进囚笼进行生死之战,活着的那个,就有离开西厂的机会。

    姜焕乃是姜家嫡孙,姜贵妃的亲侄子。

    顾崇山把他弄进囚笼,看来他对姜家,也不是那么忠心耿耿。

    南宝衣信手取下一把弓箭。

    血液沸腾,复仇的业火几乎灭顶。

    她微笑:“姜公子,请。”

    雪霰和梅花瓣,悄然越过宫墙。

    笼火黯淡,斑驳的花影在青石砖上隐隐绰绰。

    穿着单薄云烟粉纱裙的少女,悄然出现在西厂外。

    她双手冻的红肿,眉梢眼角都是憔悴,脸上的敷粉和眉黛因为劣质,在肌肤角落显现出细小的纹路来。

    显然,宫廷里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她俯身,从墙角捡起那块手帕。

    “娇娇”二字,既熟悉,又陌生。

    南胭舔了舔略显干裂的唇瓣。

    “好妹妹,你终于进宫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她紧紧捏住绣帕,仰头望向西厂的大门,笑容里透着癫狂。

    明天见

第228章 萧弈的笑容,突然变态

    墙外传来宫乐的雅音,端庄却缥缈。

    西厂的一座座牢房里,罪犯的惨叫声格外凄厉瘆人。

    太监们围着囚笼,聚众下注的吆喝声十分喧嚣嘈杂。

    满目血腥与肮脏。

    起风了。

    簌簌细雪和梅花瓣,犹如成群结队凋零的蝴蝶,随风飘落在西厂大院,惨白的笼火在顾崇山藏蓝色的官袍上投落深深浅浅的阴影,他眉眼低垂,瞳眸深处,是比阴影更接近深渊的颜色。

    一声铿锵!

    胡琴演奏的《将军令》,起调极高。

    囚笼中的少女,朝姜焕拈弓搭箭。

    “嘿,宝仪郡主瞧着人畜无害、美貌娇气,没想到,还是个会拈弓搭箭的主儿!”纨绔公子笑容散漫,随意扔掉腰带,将外袍丢弃在地,兴冲冲扑向南宝衣,“过来给爷亲亲!”

    弓弦应声折断。

    南宝衣看着断掉的弓弦,神态从容。

    这座囚笼的四面八方,挂满了各种武器。

    有的可以使用,有的却被暗中做了手脚,比如她手中这把弓箭。

    太监们在宫中被折磨久了,便也学着通过在别人身上施虐的方式,满足自己扭曲的心态。

    他们喜欢看囚笼里的人互相搏杀,喜欢看他们在九死一生时,取下或好或坏的武器,来为这场搏杀增添更多的看点与不确定性。

    囚笼外响起哄笑声。

    姜焕已经扑到面前。

    《将军令》乐音的第一个**,悄然而至。

    少女旋身。

    细白小手,灵巧地摘下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锋芒如冷月。

    南宝衣眉目从容,匕锋划过姜焕的脊背,留下一道沟壑纵深的伤。

    惨叫声,被乐音淹没。

    姜焕痛得龇牙咧嘴。

    **如海潮般退去,他咒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发疯般袭向南宝衣。

    少女从未如此冷静过。

    姜焕的咒骂声她听不见,太监们的叫好声她听不见。

    她所能听见的,是顾崇山那弦弦急促如雨打芭蕉的战音。

    姜焕的狰狞她看不见,围观者的或悲或喜她看不见。

    她所能看见的,是姜焕毫不设防的死角,是他身为男性最脆弱的部位,是他可以一刀毙命的咽喉。

    西厂的囚笼很可怕。

    可这座皇宫,在她眼里,却比囚笼更加可怕。

    想将伤害过自己的人全部诛杀。

    复仇的业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哪怕并不会拳脚功夫,可是面对姜焕这种人渣,她竟也拿得出千百倍的勇气。

    铁锈斑斑的囚笼里,繁复精致的牡丹红宫裙翻飞如蝶翼。

    肮脏的血珠悄然溅上大片,将裙裾染出更秾艳的色泽。

    承乐殿金碧辉煌。

    来自异域的混血舞姬们在酒乐中旋转,血色罗裙翻转出异族的美,为南越国的上元夜增添了一抹风情。

    萧弈慢悠悠品着玉米汁。

    指关节轻轻叩击桌案,他家的小娇娘去西房那么久,竟然还不回来……

    正要起身去寻,上座的姜贵妃忽然开口:“还未恭喜靖王爷找到嫡子。萧弈文治武功皆是一绝,有这样优秀的嫡子,靖王爷该高兴才是。”

    靖王爷拱了拱手,并没有说话。

    姜侧妃却很不忿。

    她道:“姐姐真是偏心,只夸奖世子,却不肯夸奖自己的亲侄子。青云和青河自小在盛京长大,不仅有名师教导,还有王爷亲自教导射艺和马术,远比同龄人更加优秀。若是与世子比试,说不定还能压世子一头呢!”

    这话算是以下犯上了。

    可是姜家姐妹出身盛京城顶级权贵,在场官员一半都与姜太傅交好,自然不会参奏姜侧妃无礼。

    姜贵妃笑吟吟的,“妹妹这番话,倒是叫本宫起了兴致。不如就请青云和青河,与萧弈比试一番?谁若是赢了,本宫重重有赏。”

    姜侧妃大喜过望。

    这等出风头的好机会,她当然不愿错过。

    她得意地瞟了眼靖王妃。

    只要青云和青河当众打败萧弈,他们两个就能在王爷面前长脸!

    看这贱人今后还怎么跟她猖狂!

    靖王妃被挑起了火。

    她的弈儿,她视如己出的弈儿,乃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儿郎,怎么可能输给那两个废物!

    她立刻冷笑道:“弈儿,你就与你两个兄弟比试一番,也叫他们知道,何为嫡庶,何为尊卑,何为优劣!”

    殿上的气氛被炒热。

    舞姬们款款退下,内侍们抬着兵器百宝架踏进殿中。

    萧弈依旧懒洋洋托腮。

    南娇娇走后,姜贵妃也出去了一趟……

    他正要去找南娇娇,姜贵妃就把话头引到了他头上。

    想说她不是故意的,都很难啊。

    他家那位小娇娘,怕是在宫里遭遇了什么。

    他莞尔,指关节依旧叩击着桌案。

    跪坐在身后的十苦立刻会意,悄然离开承乐殿。

    萧弈温声:“想比什么?”

    楚青云和楚青河对视一眼。

    他俩名义上是在北地军营里锤炼了两年,实际上却整日游手好闲喝花酒,并没有学到什么真本领。

    和萧弈比试武功,那不是找死吗?

    楚青云狡黠一笑,“比试十八般兵器,未免落了俗套。大丈夫在世,当驯烈马,当饮烈酒。不如请三弟与我们兄弟比试酒量,如何?”

    楚青河跟着点头。

    他俩已经观察很久了。

    自打萧弈回京,就没碰过酒,整日在府里喝玉米汁。

    如今来参加宫宴,居然还喝玉米汁!

    想来,他大约是不会喝酒的。

    一想到待会儿萧弈饮了半盏酒就在殿中吐得烂醉如泥、颜面尽失,兄弟俩就忍不住窃笑。

    他们深知男人醉酒后的丑态。

    只要萧弈醉吐了,那些官家贵女谁还愿意看他,肯定纷纷对他们兄弟俩投怀送抱!

    萧弈把玩着白瓷小盏。

    他眉宇间透出忧愁,“喝酒?”

    “是啊,喝酒!”楚青河激动,“当然啦,如果三弟酒量不好,我们兄弟自然不会逼迫你,只要你认个输,这场比试就算揭过!”

    “本世子,确实不擅长喝酒啊……”

    萧弈很谦虚。

    然而猩红的舌尖,却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家里的小娇娘管得严,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

    真是想念得紧……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不过,既然二位兄长喜欢,本世子岂有不奉陪之理?”

    楚青云和楚青河,忍不住菊花一紧。

    为啥他们觉得,萧弈的笑容,有点变态?

第228章 顾崇山的过往

    胡琴声越发高昂。

    《将军令》的曲调,犹如疾风骤雨,将囚笼中的局势引向**!

    少女侧身,避开姜焕毫无章法的袭击。

    锋利的匕首在掌中转了一圈,从背后刺向姜焕的脖颈!

    匕首洞穿了他的颈子!

    姜焕大睁着双眼。

    脖颈间传来剧痛,温热的血液汨汨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双膝发软。

    眼见着要倒下去,南宝衣自背后扶住他。

    她靠近他的耳畔,声音稚嫩而温柔:“我曾死在这座皇宫……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那些正准备伤害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姜公子,您只是个开始,乖乖去黄泉路上等着吧,不久之后,会有更多的人去地府陪你。”

    姜焕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南宝衣缓缓抽出匕首。

    男人倒地身亡。

    囚笼外传来欢呼声,是下注赌她能赢的太监们在狂欢庆贺。

    胡琴声已至尾音。

    随着最后一个乐音落下,顾崇山缓缓抬眸。

    四目相对。

    少女瞳孔里交织着血腥和纯净,交织着疯狂与冷静。

    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

    顾崇山抬手。

    太监们立刻将少女从囚笼里放了出来。

    他们四散而去。

    冷风吹拂着南宝衣的宫裙,血液染红了她的衣袖和裙裾,俏生生站在白灯笼光里的模样,像是来自地府的鬼魅。

    她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血珠。

    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就越红。

    顾崇山低声:“初次进宫,就知道西厂在皇宫的西南方。初次进西厂,就知道这座囚笼的秘密。南家丫头,你,究竟是谁?”

    “南家小五,南宝衣。”

    “本督主不信。”

    “我是谁,对督主而言,重要吗?”

    顾崇山沉默。

    她是谁,对他而言自然不重要。

    一个小姑娘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萧弈,甚至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

    他看着少女满身染血,哪怕明知那些血并不是她的,心脏也依旧没来由地紧了一紧,弥漫出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白手帕。

    他将手帕递给南宝衣。

    南宝衣没接,转身朝西厂大门而去。

    顾崇山的手僵在半空。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怎么好的回忆。

    八岁那年,他被父亲送进宫时,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

    宫里有小宫女照顾他起居,小宫女笑起来时也如南宝衣那般甜,给他做拿手的花糕,替他清洗衣物,待他特别温柔友善。

    后来……

    他成了太监。

    虚弱之时,仍旧是那个小宫女照顾他起居。

    她去御膳房拿饭,被宫人们欺负,跑回来躲在房间里哭。

    他撑着病体,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白手帕。

    他稚声安慰:“姐姐不哭……”

    小宫女透过朦胧泪眼看他,眼睛里的嫌弃和厌恨,几乎满溢而出。

    她接过他的白手帕,扔在地上狠狠踩烂。

    她怒骂:“原以为跟着你,将来能有前途,说不定还能混得出人头地,没想到,你竟成了个太监!太监都是阉奴,又脏又臭,恶心得很,今后不许你靠近我!”

    说完,许是觉得碰过他的东西,脏了手,于是在水盆里拼命洗手。

    那年的他,才八岁。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面如金纸。

    他一生都忘不了她咒骂的话,更忘不了她拼命洗手的背影。

    他忘不了被宫女虐待的日子,忘不了在冷宫里吃冷饭剩菜的过往。

    他一步一步,靠着巴结大太监、讨好掌事嬷嬷,走出了那座冷宫。

    他一步一步,靠着色相向妃子们献媚,终于登上了今日的高位。

    他虐杀了那个嫌弃他的宫女。

    他虐杀了所有看不起他的宫人。

    可是,无论他怎样位高权重,无论别人如何恭敬地唤他“九千岁”,在背地里,他依旧是被嫌弃的那个。

    顾崇山慢慢握紧右手。

    他的白手帕是新的。

    他甚至一次也没有用过……

    原来,纵便与人为善的南宝衣,也会嫌他脏。

    原来,南宝衣与他幼时遇见的那个小宫女,也没什么区别。

    他面庞阴冷,凛冽的杀意自四肢百骸悄然涌出。

    正要动手,南宝衣忽然噔噔噔地走回来。

    她一把抽出那方白手帕,把脸颊上的血渍擦了个七七八八。

    手帕很干净,比她带着血污的衣袖管用多了。

    她瞪一眼顾崇山,“还有手帕吗?”

    顾崇山神色怔愣。

    良久,他忽然轻笑。

    原来,这南家的小丫头,只是在赌气。

    南宝衣依旧很凶,“你笑什么?!”

    顾崇山笑容更盛,忍不住虚握着拳头挡住唇瓣。

    在藏蓝织金官袍和笼火的映衬下,当真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南宝衣越发恼怒。

    她刚杀了姜焕,只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被顾崇山这般笑,简直是不把她的面子放在眼里!

    匕首闪烁着寒芒,指向顾崇山的脖颈,“你再笑——”

    顾崇山握住她的手。

    他眉目认真,“南家丫头,你打算以这副血淋淋的模样,回到承乐殿?”

    南宝衣迟疑。

    这般回去,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姜贵妃,是她杀了姜焕?

    顾崇山松开手,“去我寝屋梳洗更衣,我命小太监跑一趟织衣局,替你寻一套相同的宫装。”

    他眼中没有恶意。

    南宝衣沉吟片刻,同意了。

    待到梳洗干净,她踏出门槛。

    夜空落着细雪,顾崇山负手立在屋檐下,背影有些寂寥。

    囚笼还在大院里,姜焕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已经覆上一层细雪。

    她道:“姜焕之死——”

    “查不到你头上。”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迟疑道:“九千岁,当真是成王派系的人?”

    成王就是姜贵妃之子,楚怀美。

    因为姜贵妃的缘故,整个姜家都是站在成王背后的。

    顾崇山今夜借着她的手弄死姜焕,令她怀疑他对姜家的忠心。

    顾崇山始终是不以为然的姿态。

    他注视着西厂大门方向,转移了话题:“外面似乎有人在等你。”

    南宝衣跟着望去。

    乌漆木门阻隔了她的视线。

    她不再迟疑,抬步踏进细雪之中。

第228章 姐妹联手:扳倒姜贵妃!

    推门而出。

    西厂台阶上,坐着衣衫单薄的少女。

    她发髻蓬乱,只戴着一根简单的银钗。

    放在膝上的双手,冻得红肿皲裂,侧颜憔悴黯淡,不复昔日勾人水润的妩媚容貌。

    “南胭?”

    南宝衣迟疑出声。

    她随手掩上西厂的门扉,很是诧异。

    南胭以正六品昭仪身份进宫,不说能成为一宫之主,至少也该是宫女成群养尊处优,怎么竟然混成了这副德行?

    南胭站起身,把手帕递还给她。

    她笑容讥讽:“我沦落到这份田地,妹妹是不是很意外?”

    南宝衣点头。

    “都是姜秀秀的错!”

    南胭怒声。

    南宝衣知道,姜秀秀就是姜贵妃的闺名。

    南胭憔悴的小脸逐渐狰狞扭曲,“我刚进宫时,也算如鱼得水,颇受圣上喜欢。可是没多久,姜秀秀就献上了她宫里的美貌婢女。

    “皇帝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他抛下了我,转而去宠幸那个婢女……深闺里失了宠的妾侍,会有怎样的下场,你比我清楚。而后宫里,弃妃的下场,只会比那些妾侍凄惨千百倍!”

    南胭眼圈泛红。

    泪珠顺着面颊滚落,劣质的粉黛,立刻出现两条难看的粉迹。

    她声音凄厉:“南宝衣,你尝过一日三餐,顿顿都是馊饭的滋味儿吗?我尝过。姜秀秀命御膳房克扣我的膳食,我已经半个月不曾见过油星子,我甚至还会在半夜三更活活饿醒!”

    “你尝过隆冬大雪,连一床御寒的被子都没有的滋味儿吗?我尝过!那些宫女故意将冷水泼到我的被褥里,我冷的彻夜不眠,浑身都是冻疮!”

    她倾诉着,哭得十分凄惨。

    南宝衣始终沉默。

    南胭经历的这些,她都经历过。

    她甚至,还经历过比她更加凄惨的事。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同情南胭。

    她淡淡道:“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我不会同情你,更不会帮你。南家,也不会帮你。”

    她踏进宫巷。

    南胭盯着她的背影,冷笑:“帮我?我从不指望南家帮我。”

    南宝衣驻足。

    灯笼的火光被黑暗吞噬大半,她的神情晦暗不明。

    南胭缓步走向她,“我来找你,是为了与你合作。南宝衣,在承乐殿游廊,我看见姜贵妃打你了。你进西厂之后,我也看见姜焕偷偷跟了进去。你出来了,可姜焕却没有出来。你虽然沐过身,可你头发上却还残留着血腥味儿,你杀了他,是不是?”

    南宝衣转向南胭。

    姐妹俩各自提着灯笼,随着渐渐长大,她们的眉眼竟有两分相似。

    只是一个偏于娇贵雍容,一个偏于风尘妩媚。

    而在南宝衣眼中,南胭无疑是聪明的。

    她朱唇轻启:“你想与我合作,扳倒姜贵妃?”

    “姜家野心很大,对内,他们想扶持成王上位,做他们的傀儡皇帝。对外,他们想通过联姻,拉拢萧弈,获得他手中的兵权。”南胭微笑,“好妹妹,你不会当真以为,你能顺顺利利地嫁给萧弈吧?”

    南宝衣沉默。

    南胭一字一顿:“若想扳倒姜贵妃,姜家,必须倒台。只要姜家倒台,妹妹的姻缘也将无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南宝衣思量着歪了歪头。

    姜家对她,本就怀有恶意。

    如果姜家倒台,那么她在盛京的敌人,就少了一位。

    姜太傅位高权重,如果把他的派系势力连根拔起,那么权臣大人也能趁机吞并更多权势……

    与南胭合作,里应外合,其实是一场很合算的买卖。

    她微笑,“姐姐需要什么?”

    “首饰和华服,以及多多益善的银票。”

    “巧得很,我在盛京什么都没有,就银票多。”

    “妹妹需要什么?”

    南宝衣抬手,摸了摸脸颊。

    被姜贵妃掌掴的耻辱和疼痛,没齿难忘。

    她笑容温醇:“请姐姐找个机会,替我当众掌掴姜贵妃。”

    “可怜见的……”南胭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面颊,“放心,姐姐定会替你出气。”

    姐妹俩并肩穿行在宫巷里。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在盛京彻底站稳脚跟以前,她们心照不宣地藏起了过往的恩怨情仇。

    宫巷尽头,是岔路口。

    她们提着宫灯,朝不同方向走去。

    彼此心知肚明,过去的恩怨情仇依旧存在,还将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发酵。

    姜家的结束,大约,才是她们争端的开始。

    承乐殿。

    宫灯繁华如昼。

    宽大的案几横陈宝殿。

    一坛坛酒摆在案几上,剥开封泥,酒香浓郁。

    老皇帝不擅长治理朝堂,却对这种事很有兴致。

    他捏着翘起的小胡须,一本正经道:“这是朕私藏的烈酒,曾有号称千杯不醉的将军试图豪饮,结果竟然撑不过半坛。朕今日把话撂在这里,谁能喝赢对方,朕赐他宝贝!”

    楚青云和楚青河兄弟,不禁面露得瑟。

    他们在北地待了两年,那里的酒都是烈酒,可谓是喝惯了的。

    南越国所谓的烈酒,又怎么能跟边疆的比?

    楚青云洋洋得意地抱起一坛酒。

    他望向萧弈,故作温和地问道:“可要大哥让你半坛?”

    萧弈懒洋洋地倚在案几前。

    他随手拎起一坛酒,慢悠悠地掂了掂,“不必。你俩一块儿上吧,我若是输给你们,我就把头颅割下来,送给你们当酒器。”

    满殿寂静。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镇西大都督怎么突然之间玩这么大。

    楚青云兄弟同样震惊。

    两人对视一眼,楚青云立刻拍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金口玉言。”萧弈莞尔,忽然指向南槿和南椿两姐妹,“你们若是输了,就得迎娶那两个姑娘为正妻。”

    殿中朝臣再度震惊。

    他们纷纷望向南槿和南椿。

    这两姑娘对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

    嫁给萧弈是很有难度的,但是若能借着这次赌约,嫁进靖王府,那也算是飞上枝头了!

    “我们愿意!”

    两姐妹齐声。

    楚青云兄弟不以为然地冷笑。

    萧弈,是拿赌约当过家家呢。

    他一个人喝他们两个?!

    简直是做梦!

    楚青云惦记着世子之位,迫不及待道:“金口玉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有皇帝姑父和贵妃姑姑作证,你若是输了,可不许抵赖!”

    楚青河同样激动:“我们哥儿俩这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酒神的风采!”

    楚家兄弟:好了,我们要开始表演了

第228章 说好的酒神呢

    殿中美人,击鼓助兴。

    轻纱红袖妩媚宽大,白嫩细腻的手腕甩出有力的弧度,随着铜锣敲响,鼓槌利落地击向牛皮鼓面!

    萧弈仰头。

    烈酒入喉,是久违的佳酿。

    只是比起他花重金从长安运来的烈酒,这几坛酒就像是开胃小菜,只有清冽甘醇,全无醉意。

    一坛酒,他潇潇洒洒地喝了个干净。

    信手拭去唇边酒渍,他笑容散漫:“痛快!”

    自打被南娇娇勾引,小姑娘大约爱极了他,管他管得十分严实,私底下还给他立规矩,除非与同僚交际,否则每日不得吃酒。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么痛快淋漓地豪饮过。

    他拿起第二坛酒,趁着南宝衣还没回来,继续豪饮。

    殿中没出阁的小姑娘、嫁了人的小媳妇,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她们最厌恶男人喝酒,可今日才明白,原来她们并不是厌恶男人喝酒,而是厌恶不好看的男人耍酒疯。

    似萧弈这等金相玉质的姿容,喝完酒面色如常,薄唇却更加晶莹绯红,真叫她们想亲吻他的唇角,也尝尝那烈酒的滋味儿……

    姜侧妃不悦,讥讽道:“边陲小城,没见过世面的男人都这样,遇到佳酿,就知道牛饮。殊不知,喝酒就该喝得文雅,比如我的青云与青河,他们饮酒的姿态就很文雅。”

    众人望去。

    楚家兄弟端坐在圈椅上,大摇大摆地吩咐宫女替他们斟酒。

    楚青云摇着折扇,端起描金瓷盏,吟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念完,浅浅饮了那盏酒。

    楚青河故作忧郁地托着下巴,一手端起描金瓷盏,接着吟诵:“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念完,跟着饮完那盏酒。

    姜侧妃笑道:“瞧瞧,这就是在盛京长大,在王爷身边长大的孩子。举止之间充满规矩体统,那叫一个风雅!不似世子,如此佳酿,却只知道牛饮,当真是辜负美酒。”

    靖王妃没吭声。

    她紧紧揪着手帕。

    萧弈也真是,明知道喝的是烈酒,还如此没有分寸。

    楚青云他们一盏盏的喝,他却一坛坛的喝,这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姜侧妃接着笑道:“到底不在王爷身边长大,行事有失分寸。一口气喝这么多酒,不当场喝吐才怪。姐姐你也是,既然把世子接回了盛京,就该请人好生教导。若是当场喝吐,丢他自己的脸也就罢了,万一丢了王爷的脸,姐姐和世子担得起责吗?”

    “蠢货。”

    靖王爷突然叱骂。

    姜侧妃虎躯一震。

    她小心翼翼道:“王爷?”

    “烈酒这种东西,是用来细品的吗?越是喝的慢,酒劲儿越容易上头。等着吧,你生的那两个蠢货,迟早要丢人现眼!”

    姜侧妃惊讶。

    她鲜少饮酒,并不知道喝酒还有这般讲究。

    她担忧地望向两兄弟。

    靖王妃开始得意了。

    她嗤笑:“听说南侍郎府的两位姑娘都已及笄,想必她们今年就能过门。恭喜妹妹,喜得儿媳妇呀。蠢是蠢了些,出身和容貌也很寻常,但本妃瞧着,都是好生养的姑娘,说不定妹妹能三年抱六孙呢!”

    姜侧妃怒不可遏,“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姐姐得意什么?”

    殿中。

    萧弈已经喝完三坛。

    他慢悠悠放下酒坛,睨向长案一侧,楚青云还在很努力地背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月有,嗝,月有嫦娥仙子……”

    “蠢货!”

    楚青河一巴掌呼他脸上。

    他义正言辞:“明明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捣药玉兔’,哪儿来的嫦娥仙子?!我看你长的就像嫦娥仙子!”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楚青云呜呜咽咽地啼哭出声,“娘,弟弟打我!”

    兄弟俩酒劲儿上头,很没有形象地在承乐殿扭打起来。

    殿中众人神情各异。

    这才喝了几盏酒,就醉成了这副模样?

    说好的酒神呢?

    姜侧妃只觉脸皮都丢到了东府园西街卖烧饼的锅里,烹油那么一炸,她的脸皮瞬间就炸得通红如虾壳儿!

    她急忙朝宫女递了个眼神。

    几名宫女会意,连忙上去扶楚青云兄弟。

    可兄弟俩都是男人,轻易就挣开她们,连滚带爬地跑到殿外。

    接着,殿外就传来了高低起伏的呕吐声。

    姜侧妃又心疼又臊得慌,忍不住高声唤道:“青云,青河?!”

    楚青云:“娘,我们没事儿!弟弟把花生米吐出来了!”

    楚青河:“咦,哥哥竟然吃了一碗猪脑?这个好像猪脑哦。”

    殿中悄然无声。

    女眷们个个嫌弃地抬袖掩面,就连朝臣也都垂眸不语。

    恶心!

    太恶心了!

    还要不要吃东西了!

    老皇帝咳嗽了声,“那什么,这次比试,就算世子赢。萧卿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宝贝,跟朕说说,朕满足你呀。”

    “臣没什么想要的宝贝。”萧弈意味深长地望一眼姜侧妃,“二位兄长的姻缘来之不易,不如请皇上当场赐婚。”

    姜侧妃怒极,“萧弈——”

    姜贵妃不悦:“愿赌服输,这般大呼小叫,还有没有王府侧妃的样子了?!”

    姜侧妃只得按捺住心酸和不甘。

    她的青云和青河那么优秀,要娶也该娶太师、丞相之女,怎么能娶侍郎府的姑娘,还不如南宝衣呢……

    可赌约,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订下的。

    她没有反悔的理由。

    赐完婚,萧弈漫不经心地步出承乐殿。

    楚青云兄弟各自抱着一根红漆廊柱,深情款款地唤着美人。

    他看了片刻,十苦悄然过来。

    他低声道:“暗桩已经查到宝衣姑娘的去向。”

    ……

    细雪簌簌。

    南宝衣提着宫灯,独自穿行于冷清的宫巷。

    从西厂到承乐殿,需要穿过很长的宫巷,还会途径藏经阁。

    宫里的一殿一阁、一草一木,她都熟悉。

    纤细的身影倒映在宫墙上,比婆娑的梅花影更加秾艳娇贵。

    少女在藏经阁外驻足。

    朱漆大门紧掩,覆盖在黄铜门环上的积雪似乎被谁拂拭去。

    今夜是上元佳节,是团圆的日子。

    可是这人迹罕至的藏经阁,却来了人。

    会是她的故人吗?

第228章 小短腿再跑快些,给哥哥抱抱

    南宝衣拾阶而上。

    推开紧掩的朱漆大门,白雪莹莹的景致扑面而来。

    游廊陈旧,白纸扎成的宫灯光影凄迷,树影斑驳犹如鬼魅。

    藏经阁年代久远,就矗立在园林尽头。

    屋檐下挂满了白灯笼,招魂般在寒风中轻曳。

    有人坐在藏经阁外的台阶上。

    一盆火烧得正旺,火盆旁堆积着小山般的纸折金元宝、银元宝,还有数不胜数的冥府纸钱。

    南宝衣掩上大门。

    她沿着游廊,缓步走向藏经阁。

    那人拿起纸折金元宝,温柔地放进火盆。

    火光照亮了他的眉眼。

    男人容貌温润恰似羊脂白玉,朱砂泪痣为他添了些轻愁,只是瞳孔里的情绪,却稚嫩宛如孩童。

    一袭玉白素面锦袍,贵气而干净。

    佩戴在腰间的龙纹玉佩,昭示着他的身份。

    当朝太子,楚怀南。

    怪不得没有在宫宴上看见他,原来他在这里。

    南宝衣走到他身边,福了一礼,“太子殿下怎么孤身在此?”

    她记得,前世她被嬷嬷罚扫藏经阁,宫女们作怪,故意把她锁在藏经阁里,眼见着要饿死,是太子救了她。

    他为什么总来藏经阁呢?

    楚怀南收拾了情绪,含笑抬起眉眼,“缅怀故人而已。宝仪不在承乐殿庆祝上元节,怎么独自来了藏经阁?”

    “恰好经过。”

    南宝衣回答着,望向园林。

    满目悬挂着白纸灯笼。

    火盆里,还烧着纸钱。

    很明显,太子是在祭奠故人。

    皇宫中对祭奠一类的事十分忌讳,他是在祭奠谁呢?

    许是看出了南宝衣的好奇,楚怀南又放了一只金元宝进火盆,“都说皇宫繁华,可孤却以为,皇宫真是天底下最凄凉的地方。宝仪能否陪孤坐一会儿?”

    火光在他的瞳眸里跳跃。

    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他很孤独。

    南宝衣迟疑片刻,在他身边坐下。

    “孤的母后,是中宫皇后。可惜在孤还年幼时,她就已经不在了。她走在上元节的夜里,因为上元节是南越国很重要的节日,所以哪怕每年的今夜都是母后的祭日,宫中也不会为她禁酒席,禁乐音。孤只能待在母后活着时最喜欢的地方,独自缅怀她。”

    南宝衣并不知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也有这么心酸的过往。

    她拾起一只金元宝,认真地放进火盆。

    “母后走的时候,父皇还在姜贵妃宫中饮酒作乐,没来得及送她最后一程。孤那时候还很小,傻傻地趴在她床边哭。

    “她摸着孤的头,说皇宫是很孤单的地方。我要自称‘孤’,并不只是因为自谦,而是因为将来我要登顶的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我会很孤单,很孤单……

    “母后说,她不在意皇后之位,更不在意帝王恩宠,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走后,她的孩子会很孤单。她舍不得她的孩子孤单。”

    楚怀南的眼圈慢慢泛红。

    南宝衣不知如何安慰他。

    她的娘亲也已经不在。

    起初午夜梦回时也会梦见,后来随着她长大,娘亲渐渐不再入梦。

    更可怕的是,记忆里娘亲的容貌,竟然也开始逐渐模糊。

    南宝衣鼻尖泛酸。

    火盆里,祭奠的纸钱悄然燃尽。

    灰烬恰似带着粼粼火光的蝴蝶,被寒风吹起,渐渐吹得很高很高,最后轻盈地散落在落雪的园林。

    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她想了想,从袖袋里取出一方手帕。

    打开手帕,里面是两块龙须糕。

    从顾崇山屋子里顺来的,那个大太监虽然行事残酷,但生活的格调却很高,吃的食物比寻常皇妃还要精贵,她原本是打算把这两块龙须糕偷偷带给小堂姐尝尝的。

    她道:“太子殿下,我请你吃龙须糕。”

    楚怀南微怔。

    今日是他母亲的祭日,孝心使然,他不愿饮酒食荤。

    因为心中难受,他已有大半日未曾进食。

    龙须糕散发出甜腻的味道。

    他沉吟片刻,轻轻拿起一块儿。

    入口即化,松软美味。

    南宝衣弯起眉眼,跟着吃了一块。

    昔日楚怀南在藏经阁赠给她一餐饭,如今她在藏经阁赠给他一块糕,总觉得像是报了他的恩情。

    楚怀南试探道:“曾给宝仪下请帖,请你去太子府看海东青,宝仪始终没有回复……”

    “你说帖子啊,我与别家帖子放在一块儿,放着放着就忘了。”

    南宝衣随口胡诌。

    不用想就知道,那些帖子全都被南家姐妹半路截走了。

    “那……”楚怀南迟疑,“宝仪明日可有空闲,去太子府看海东青?孤的海东青皮毛顺滑,也算是百里挑一的猛禽——”

    “南娇娇。”

    远处梅花树下,传来不耐烦的轻唤。

    萧弈不知来了多久,抱臂倚在树下,眉眼透着绯色。

    树梢上挂满了惨白的纸灯笼,可他绯衣锦靴,在这上元夜的宫闺里,有种浓墨重彩的美。

    “二哥哥!”

    南宝衣脆声。

    她用手帕擦了擦沾着龙须糕碎屑的指尖,牵起宽大的宫裙,欢喜地朝他疾走,像是嗅到了花香的小蜜蜂。

    萧弈的眉目便舒展开了。

    他懒洋洋地张开双臂,“小短腿再跑快些,给哥哥抱抱。”

    小短腿……

    南宝衣那个气!

    她寻思着得矜持些,于是刻意放慢步伐,谁知踩到一块滑腻腻的碎冰,整个儿朝萧弈扑去!

    萧弈把她抱了个满怀。

    他垂首,满足地嗅了嗅少女的甜芙蓉花香。

    只是这花香里,似乎还掺杂着一抹血腥。

    丹凤眼底情绪变幻。

    他很快遮掩住那份暴怒,薄唇扬起散漫的轻笑,用大氅将南宝衣裹在怀里,像是座山雕裹住了他的金丝雀宝宝。

    他抬起眉眼,瞥了眼楚怀南,“可是朝堂太过清闲,叫太子无事可做,整日诱惑我家小娇娘,去你府上看你的鸟?”

    楚怀南:“……”

    什么叫诱惑?

    他握着吃了一半的龙须糕,“靖王世子——”

    “最后一遍,南娇娇对你的鸟并不感兴趣。”萧弈不耐烦,面容是外人面前一惯的冷峻清冷,“她也算有夫之妇,太子殿下自重,莫要让自己遗恨终身。”

    楚怀南:“……”

    不就是看个鸟吗?

    至于遗恨终身?!

第228章 她前世死在那里的冰窖

    楚怀南目送萧弈带着南宝衣离开。

    藏经阁在他们身后掩上。

    偌大的陈旧园林,便又只剩下他一人。

    寒风吹熄了几盏灯,浓郁漆黑的夜色自四面八方袭来,将他包围在深深的孤独里。

    他垂眸,咬了口龙须糕。

    不似刚刚那般甜了。

    如果和南宝衣有婚约关系的男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身边有那样的姑娘陪伴,无论吃什么,大约都是甜的吧?

    萧弈带着南宝衣,穿行在深深长长的宫巷里。

    少女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注意到萧弈心情不好。

    她挽住他的手,看着脚下青砖,尽量不去踩它们的缝隙,蹦蹦跶跶地往前走,“二哥哥在烦恼什么?”

    “你杀人了?”

    南宝衣微怔。

    她悄然将手缩回宽袖,不自然地捻了捻指尖。

    明明已经洗干净指尖血渍,却仍旧觉得自己双手染血,脏得很。

    “杀了谁?”

    “姜,姜焕。”南宝衣很委屈,“二哥哥,你亲眼看着我长大,你知道我一向是个老实孩子,从不惹事生非。但姜焕他,他不是人!”

    她掩面而泣,“他想占我便宜也就罢了,他还侮辱二哥哥!我寻思着他可以对我动粗,但我家二哥哥却是侮辱不得的,于是我一气之下,我就,我就……”

    萧弈睨着她。

    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很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时不时偷偷瞅他的模样,却暴露了她的小谎言。

    他其实不在乎她杀谁,更不在乎为什么去杀。

    她欢喜,他纵着就是。

    他握住南宝衣的小手,淡淡道:“别嚎了,假的很。”

    南宝衣讪讪。

    萧弈驻足,打量她全身,“可有伤到自己?”

    “没有!”南宝衣转了个圈给他看,“姜焕烂醉如泥,连走路都不稳,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二哥哥,在这座皇宫里,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擅长保护自己。”

    宫灯烂漫。

    她站在灯火里,笑得比星辰更加温暖。

    萧弈却没来由的心口发闷。

    他轻声:“娇娇曾做过一个长长的梦,梦境终止的地方,就是这座皇宫吧?”

    南宝衣沉默。

    “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座皇宫,比任何人都擅长保护自己……”

    萧弈的酒劲儿,终于开始上头。

    丹凤眼清凌凌的,眼尾却晕染开极致的绯红。

    他注视着少女,“与其说那是个梦境,不如说,那是娇娇曾亲身经历过的前世。而前世的南娇娇,死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南宝衣始终怔怔的。

    她慢慢转向宫巷尽头。

    出了藏经阁,她就随着萧弈出宫。

    一路上都注意着萧弈的情绪,竟忽略了脚下的路。

    这座宫巷的尽头,是一个岔路口。

    岔路口挂着娃娃造型的上元节装饰花灯,但因为没有宫女内侍,也没有盛大的乐音,娃娃的面容竟显得有些狰狞。

    花灯的光芒,温柔地铺散在地。

    光与影悄然交错,往右走是出宫的路,燃遍了烂漫宫灯。

    往左走是通往冰窖的路,漆黑阴暗,毫无人踪。

    寒风四起。

    阴森冷意从脊背窜起,少女的泪珠忽然大颗大颗地滚落。

    冰窖……

    她前世死在那里的冰窖……

    宛如宿命的牵引,她像是一尊彩漆的活偶,流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朝那座冰窖走去。

    落在萧弈眼中,就像是中了邪。

    绣花鞋缓缓踏进阴影。

    在南宝衣即将踏进左边路口时,萧弈鬼使神差般握住她的手臂。

    他把少女拽进了花灯烂漫里。

    少女泪流不止,瞳孔里充满畏惧与害怕。

    他紧紧抱住她。

    他低头亲吻她的眉眼,嗓音低哑而坚定:“我不该提起那场梦境……什么梦境,什么前世,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南娇娇只是南娇娇,只是锦官城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娇娘……”

    心中莫名生出后怕。

    仿佛只要刚刚没有及时拉住南宝衣,她就会彻底从他眼前消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花灯的光,很温暖。

    南宝衣渐渐回过神。

    脊背冒了一层冷汗,连宫裙都浸得湿透。

    她仰起头,萧弈眉目晦暗,难得悔恨。

    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面庞。

    她轻声:“一时吓到了而已,无事的……”

    这么说着,面色却犹如金纸般苍白憔悴。

    萧弈见她软软地倒下去,心中疑虑更甚。

    或许,他就不该带南娇娇进宫。

    他抱起她,快步走向宫外。

    两人的身影,在宫巷中逐渐远去。

    正是落雪的季节。

    一只火红色的蝴蝶,翩跹着飞向高高的明黄宫墙。

    慵懒坐在宫墙上的少女,石榴红纱裙在寒风中妩媚翻飞。

    她伸出纤细凝白的手指,从容地接住火蝶。

    她朝火蝶吹了口气,蝴蝶立刻化作灰烬,悄然跌落在宫巷里。

    她撩了撩微卷冗长的檀发,姿态更加慵懒随意,“差一点点,就成了呀……”

    殿台檐角。

    唇红齿白的大太监,孤零零立在高处。

    寒风吹过,他颈间的黑檀木珠串发出轻微响动。

    他看着萧弈把南宝衣抱上马车,狭眸里情绪深沉。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光洁圆润,一如她笑起来时的面容。

    她是世上,难得不嫌弃他的人。

    可她终究是萧弈的女人,她不属于他。

    一股羞恼从心底悄然升起。

    顾崇山紧紧捏住金步摇,发钗尖端刺破了他的掌心,血珠渗出,他依旧浑然不觉。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朝后宫而去。

    想得到她……

    只要把萧弈从世上抹去,就能得到她了吧?

    她熟知西厂的规矩,她定然是喜欢西厂的。

    他们可以在西厂过得很好……

    宝殿生辉。

    姜贵妃沐过身,穿着单薄的轻纱,慵懒地倚坐在贵妃榻上。

    小太监跪坐在榻前,从瓷罐里挖出珍珠膏,小心翼翼地涂上她的小腿。

    她解开纱衣,随口道:“怎么又是你伺候?顾崇山呢?”

    “回贵妃话,督主在西厂办事。”

    许是觉得小太监按摩的力道拿捏不好,姜贵妃突然“嘶”了声,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顾崇山稳稳扶住小太监。

    他抬眸望向姜贵妃,“娘娘。”

    宫灯锦绣。

    唇红齿白的男人,眉眼如画,全然称得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

第228章 南娇娇,究竟经历过什么?

    顾崇山抬手,屏退了伺候的宫人。

    他在榻边单膝跪下,拿起那只冰裂纹描金小罐,舀出一勺珍珠膏,温柔地涂抹在姜贵妃的肌肤上。

    “一群废物罢了,娘娘何必跟他们置气?传出去,没的污了娘娘的名声,叫别人误会娘娘是个苛刻的主儿。”

    姜贵妃手肘撑在矮案上。

    她把玩着一缕漆黑秀发,垂眸看着顾崇山,戏谑道:“今晚的九千岁,脾气倒是格外好……那小贱人现在如何?”

    “被萧弈救走了。”顾崇山面色清冷,“姜公子前往西厂要人,被萧弈看见,于是……”

    姜贵妃心底浮现出不妙的预感,“焕儿呢?”

    顾崇山退后几步,恭敬跪地,轻声道:“娘娘恕罪。”

    犹如惊雷炸响。

    姜贵妃抬手捂住心口,美丽的面容上充满了不敢置信。

    她声音发颤:“焕儿他,被萧弈杀了?!”

    “是。”顾崇山承认得干脆,“这件事很棘手,论起来,终究是娘娘先动的手,如果闹到皇上跟前,他只会偏袒萧弈,嫌弃娘娘恶毒,嫌弃姜公子**熏心。”

    姜贵妃脸色惨白。

    她父亲姜太傅妻妾成群,府里子嗣众多,就连孙子都有二十个。

    可即便如此,焕儿也是所有侄儿里面,与她最亲近的那个……

    “南宝衣杀了本宫的欣儿,萧弈又杀了本宫的焕儿,这笔账,本宫要与他们算个明白!”

    姜贵妃歇斯底里,暴怒地掀翻了堆满精美茶器的矮案。

    顾崇山依旧跪在原地,脊背挺直如山,“娘娘说得容易,可萧弈手掌五十万大军,就算是您父亲姜太傅想对他动手,也并非易事。”

    “五十万大军又如何?他又没带来盛京!”

    “但是盛京,藏着他最精锐的部队。”

    姜贵妃迟疑,“你这话是何意?”

    顾崇山顿了顿,“我自盛京,第一次去锦官城时,曾听说过玉楼春的名号。玉楼春,明面上是戏楼,私底下,却做着蜀郡最大的生意,势力可想而知。第二次去锦官城,远远站在山崖之上,亲眼目睹薛定威是如何走向穷途末路的。一支精锐的军队围住了他,而军队的首领,恰是玉楼春的老板,寒烟凉。”

    “你的意思是……”姜贵妃诧异,“玉楼春其实是一支探听消息的军队,而他们效忠萧弈?”

    “玉楼春是和萧弈同时进京的,戏楼也是萧弈亲自买下的。此外还有消息称,玉楼春的寒老板,与萧弈身边姓沈的白衣幕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奴才斗胆猜想,他们大约是在密谋什么。”

    姜贵妃陷入沉思。

    半晌,她朱唇轻启:“私自豢养兵马,与掌管国家承认的兵马,可不是一回事……萧弈,这是要谋反啊。”

    她觉得她掌握了萧弈的把柄。

    她瞥向顾崇山,“伺候本宫梳妆,本宫要见皇上。”

    她来到老皇帝的寝宫。

    皇帝刚泡完热水浴,惬意地歪坐在软榻上,随手翻开话本子。

    上回锦官城去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多看几场玉楼春的戏。

    如今玉楼春搬到了盛京,他终于可以大饱眼福。

    他都想好了,这次换他来当东道主,请帽帽兄看戏听曲儿逛花楼。

    他们肯定会玩得很开心。

    “皇上!”

    珠帘外传来娇呼。

    老皇帝急忙拿过奏章,匆匆遮住话本子。

    他老神在在地捏着小胡须,正儿八经地翻了一页奏章,“爱妃大声喧哗,所为何事呀?”

    姜贵妃眼尖。

    踏进来后,一眼瞧见他奏章底下露出来的一角话本子。

    她轻笑,“皇上,臣妾又不是朝臣,您爱看什么看什么,臣妾又不会唠叨您,您这般小心翼翼做什么?”

    “咳。”

    老皇帝莫名脸红。

    他宝贝般捧出话本子,“这是陈词唱穿新写的折子戏,叫《十年后我和我的前夫破镜重圆了》,可好看了,陈词唱穿简直就是神人也!据说玉楼春正式开张那天,会首演这场戏。朕打算约上最好的大兄弟,骑上朕心爱的小白马,一起去看戏玩耍。”

    姜贵妃眸色变幻。

    她原本是来告状的。

    可是,既然皇帝要亲自去玉楼春,那么不如让他亲眼看看,萧弈在那里藏了私兵。

    如此,才好当场治罪。

    她盘算得当,娇滴滴地倚进老皇帝怀里,“皇上您真是,看戏这么有趣,当然应该和心爱的女人一起。难道臣妾不娇媚嘛,难道臣妾不比南广吸引你嘛?”

    老皇帝面露犹豫。

    讲道理,姜贵妃真没帽帽兄有趣儿。

    更何况老都老了,哪儿来的娇媚?

    见他沉默,姜贵妃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愠怒,使小性子推了一把老皇帝,气冲冲地离开了寝殿。

    老皇帝擦了擦额头冷汗。

    女人真可怕。

    还是帽帽兄有趣儿。

    说起来,听说帽帽兄家的大宅子,这两日就能布置妥当,帽帽兄搬家是大事,他得到场随礼才是……

    今夜是上元节。

    盛京的街头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官府甚至还建造了巍峨的花灯楼,远远望去璀璨烂漫,亮如白昼。

    摊贩们叫卖着各种汤圆花糕,踩高跷、打腰鼓、跑旱船的把戏数不胜数,最受欢迎的自然是耍龙灯。

    他们拖着长长的龙灯,玩着双龙戏珠的把戏,和舞狮子的队伍一起穿过热闹的长街,小孩子们前呼后拥,抢着去拔狮子身上的锦毛。

    士子佳人纷纷走上街头,花灯下鬓影衣香、眉目含情,盛京的上元夜,是团圆的日子,更是年轻人们欢纵的机会。

    宽敞华贵的马车,徐徐驶过街心。

    宽大的狐裘铺散在地。

    萧弈抱着南宝衣,眉目沉静。

    小姑娘还没醒。

    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像是一具彩衣娃娃。

    他记得她朝那条黑暗的宫巷走去时,眼神有多么孤寂凄凉,如同冰封万里,了无生机。

    南娇娇,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眸色晦暗,伸手卷起细密竹帘。

    外间的热闹,冲散了车厢里凝重的气氛。

    窝在他怀里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

    细白的双手,无意识地抓住萧弈的衣衫。

    她注视着车厢外繁华的市井烟火气息,轻声:“二哥哥,我不喜欢皇宫。”

第228章 萧弈扣住南宝衣的下颌,俯首吻上

    她醒了。

    萧弈垂眸,拂开她额间碎发,“那就不进宫。”

    南宝衣把小脸深深埋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饿了。”

    萧弈抚过她纤细的娇躯,小姑娘今晚确实没吃什么东西。

    他示意马车在街边停下,“想吃什么?”

    “汤圆,要玫瑰馅儿的。”

    萧弈正要打发十言去买,南宝衣往他怀里钻了钻,撒娇道:“罢了,汤圆太甜,吃着腻味儿,还是牛肉面吧,要面汤很辣很辣的那种。”

    十言正要去买牛肉面,南宝衣想了想,小声道:“深夜吃辣,会影响我的美貌,还是吃春饼吧。虽然还未开春,可我上回瞧见街上有卖春饼的。”

    十言跳下马车,南宝衣急忙唤道:“诶,我还没想好到底吃什么呢,你去哪儿?我不吃春饼了,我还是吃肉包子吧,闻着香。”

    十言表示很纠结。

    萧弈捏了捏南宝衣的脸蛋,随口吩咐他:“去买汤圆。”

    南宝衣不开心:“二哥哥,我不吃汤圆的。”

    “谁说是买给你吃的?”

    南宝衣:“……”

    明知道她心里难受,还用语言招惹她。

    狗男人!

    汤圆买回来后。

    萧弈端着白瓷大碗,拿勺子舀了一颗放进嘴里。

    他微微颔首,评价道:“又糯又甜,玫瑰馅儿料也很香。”

    南宝衣舔了舔小嘴。

    她坐正了,抱住萧弈的手臂,撒娇:“二哥哥……”

    萧弈吃了一颗汤圆,睨向她,“唤我作甚?”

    “我也想吃汤圆。”

    “娇娇不是嫌弃腻味儿吗?”

    萧弈对她的撒娇视而不见,又吃了几颗汤圆。

    南宝衣:“……”

    好气啊!

    她噔噔噔跳下马车,自个儿寻了一家汤圆铺子,豪气万丈:“老板,给我煮二十碗汤圆,要最贵的那种。再去隔壁酒楼替我定两桌酒席,要最奢华的那种!”

    “好嘞!”

    大生意上门,老板笑眯眯地忙活开了。

    南宝衣踏出店铺门槛,叉腰站在檐下,气派喊话:“十言,叫兄弟们都进馆子,今儿本郡主高兴,请你们吃宵夜!”

    十言和侍卫们欣喜若狂。

    未来当家主母请吃饭,这可是大喜事!

    他们甚至忘了请示自家主子,策马奔腾般纷纷奔进了店铺。

    南宝衣睨向萧弈。

    狗男人端坐在车厢里,不疾不徐地吃着汤圆。

    花灯的阴影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薄唇似笑非笑,怪瘆人的。

    南宝衣倚在门边,傲娇:“二哥哥,你向我低个头、认个错,我请你吃好吃的呗?”

    萧弈吃完了那碗汤圆。

    他放下白瓷碗,拿帕子擦了擦唇角。

    他睨向南宝衣,小姑娘宫裙粉妆,倚在花灯下,娇美而秾艳。

    被他气了一场,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像是亮晶晶的星辰。

    这样的南娇娇,才是真正的南娇娇。

    他还没说话,汤圆店和酒楼的老板找了来,问南宝衣要饭钱。

    南宝衣伸手摸向荷包。

    她出来得匆忙,居然忘了带钱!

    她已经许久没在绣花鞋里藏银票,所以鞋垫子底下也是没有钱的……

    尴尬悄然袭来。

    她好不容易请客吃饭,结果居然忘了带钱。

    她眨了眨眼。

    她仰起头,笑容甜美:“其实,我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我家是蜀郡首富,你们看我能不能赊个账?”

    两位老板可不管这些。

    两人嚷嚷:“是打算吃霸王餐吗?把钱付了,快付钱!”

    南宝衣从没遇到过这种窘境。

    在锦官城的时候,就算忘了带银子,但商家们大都知道南家的大名,所以赊账记账什么的全然不在话下。

    可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

    万一两位老板把她逮去后厨洗碗还债,那可就惨大发了。

    她求救般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单手托腮,笑容恶劣:“撒个娇。”

    “二哥哥……”

    小姑娘越发擅长撒娇,一声哥哥唤得百转千回,像是在他的心弦上弹奏出妙音,叫他骨头都酥了。

    他替南宝衣付了账。

    两人并排坐在车厢里。

    他捏住南宝衣白嫩嫩的小下巴,逗弄她:“娇娇真是爱惨了我,上元之夜,非得请我的侍卫们吃饭……还没过门呢,当家女主子的气派,却先耍了起来。”

    南宝衣:“……”

    她请那些侍卫吃饭,只是为了气一气萧弈!

    不是耍当家女主子的气派!

    她咬牙,赌气般偏过头不肯看萧弈。

    子时降临。

    街头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耍龙灯、舞狮子的队伍,热热闹闹地从马车边经过,艺人们手持无数造型各异的花灯紧随其后,欢呼声几乎响彻整座盛京城。

    萧弈扣住南宝衣的下颌。

    指尖拂拭过她的唇瓣。

    他俯首,认真地吻了上去……

    南宝衣倏然睁大眼。

    这是一个很认真的吻。

    绵长而悱恻,细腻又霸道。

    权臣大人的味道,恰似雨雾里的山水,清冽甘甜,却又充斥着迷迷茫茫的水雾,叫人想更进一步,查探他所有的温柔和秘密。

    她渐渐沦陷在这山水之中。

    她闭上眼,刚刚的傲娇消失无踪,只余下春水般的柔情。

    萧弈眯着丹凤眼。

    车厢光影昏惑。

    日思夜想的小姑娘,闭着眼睛,傻傻地由着他亲吻。

    她前世嫁过程德语。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好好珍惜她,他甚至都没有碰过她,以致这一世,她仍旧那么笨拙青涩,连回应都不会。

    心里掀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前世的南娇娇,不被夫君喜爱,甚至还被夫家卖进了皇宫。

    她该有多么绝望啊!

    原本无法控制的吻,逐渐化作怜惜。

    想怜惜她……

    想让她好好体会,被喜欢的男人亲吻,是怎样的滋味儿。

    他未过门的小娇娘,值得被温柔对待。

    十言等人在军队长大,吃饭只讲究速度。

    他们以秋风卷落叶的速度吃完了宵夜,来到街上,瞧见车厢竹帘卷起一半儿,胭脂红织金宫裙像是盛开的芙蓉花,葳蕤铺满小榻。

    他们家主子,霸道地擭住人家小姑娘的双手,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又把她按在车厢上,吻的那叫一个如狼似虎——哦不对,吻的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第228章 她嘴巴都被亲秃噜皮了

    十言:“……”

    侍卫甲乙丙丁:“……”

    他们现在是上前打断呢,还是上前打断呢?

    天色不早,他们得回家呀!

    他们想回家睡觉,他们也想抱着媳妇亲亲!

    正纠结时,萧弈抽空抬起头。

    薄唇红润性感。

    他眯着丹凤眼,不耐烦地作了个“滚”的口型。

    十言:“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有个鸡爪爪没啃干净,我觉得我可以回去接着啃。”

    侍卫甲:“对对对,我还有个大馒头没啃完!”

    侍卫乙:“啊哈哈,我正好有个猪脚脚只啃了一半!”

    一群侍卫,呼啦啦退回了汤圆店。

    萧弈满足勾唇。

    他尽情攫取着少女的甘甜。

    真喜欢呀……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南宝衣裹着小毯子,泫然欲泣地坐在车厢里照镜子。

    唇瓣红红的,略肿。

    权臣大人亲得太狠,她嘴巴都被亲秃噜皮了,好痛……

    原来被亲吻,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啜泣:“我觉得我不干净了。”

    萧弈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的唇,嗓音喑哑:“哥哥会对你负责的。”

    片刻,他又微笑问道:“娇娇是不是彻底被我的技术折服?”

    拜姜岁寒所赐,他看过好多小人书。

    他一向对自己学习知识的能力感到自信。

    南宝衣:“……”

    她复杂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

    有时候,她不是很能搞懂权臣大人的迷之自信,究竟来自哪里。

    为了不打击他,她斟酌着措辞:“服是服了的。”

    却不是折服。

    萧弈把她抱到怀里。

    小姑娘香香的、软软的,抱在怀里很舒坦。

    他道:“这两日,你家的大宅院就会布置妥当,再在侍郎府忍两天,就能搬过去住,不必再看人眼色。”

    “南侍郎府欺人太甚!若是不肯认我们这门亲戚,不认也就是了。可他们一边认下我们,一边收下我家那么多银钱,却又一边送清汤寡水给我兄长吃。我兄长眼见着要参加春闱会试,本就体弱,怎么能总吃那些东西?”

    提起南侍郎府,南宝衣就窝火。

    她放下掌镜,又道:“这几日以来,盛京城各家送给我的请帖,也都被南槿姐妹半路截下。私自拆人信件,是多么没有道德的一件事儿呀,亏她们做得出来!二哥哥,我搬走那天,定然要给南侍郎府一个教训。叫他们知道,我锦官城南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萧弈只是笑。

    他又把南槿和南椿,被指婚给楚青云兄弟的事情说了一遍。

    南宝衣惊讶,“也就是说,将来我还得跟她们做妯娌?”

    “理论上是这样。”

    南宝衣仰天不语。

    她仿佛已经预料到,明年嫁去靖王府后,府上鸡飞狗跳的生活。

    十言等人从汤圆店出来,驾着马车往南侍郎府而去。

    路上,南宝衣又提起:“七日后,玉楼春在盛京正式开张。二哥哥,我也算玉楼春的老板,到时候定是要去的。我和寒老板商量过了,开张那天,会首演两出新戏,一出是《十年后我和我的前夫破镜重圆了》,还有一出是《霸道王爷之逃婚小娇妃带球跑》。说起来,珠珠很想演带球跑的小娇妃。”

    萧弈:“……”

    这都是什么沙雕剧名。

    带球跑,那又是什么鬼?

    许是看出他的嫌弃,南宝衣一本正经:“姜大哥说了,剧名就要取得一针见血,让观众知道这部剧的卖点是什么。”

    萧弈无话可说。

    半晌,他道:“玉楼春设在东府园,那片地方梨园众多,各类杂耍和小吃摊也很多,是盛京城最热闹的地界儿。如果娇娇想把玉楼春戏楼生意做大,其他梨园倒是无所谓,只一家‘冷画屏’,值得娇娇注意。”

    “冷画屏?”

    “书理理,娇娇应当记得。”

    南宝衣点点头,“记得的。太史令之女,盛京第一才女,承乐殿上想挑我仪态毛病的那个姑娘。冷画屏,莫非是她名下的戏楼?”

    “不错。她擅长写折子戏,于是成王楚怀美花重金为她开了一家戏楼,题名冷画屏。盛京首屈一指的戏楼,这两年生意极好。她的折子戏很受欢迎,‘盛京第一才女’的名号,也是从冷画屏传开的。”

    南宝衣若有所思。

    书理理瞧着知书达理,可实际上却是个记仇的小人。

    她和姜贵妃是一派的,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玉楼春顺利开张。

    戏楼开张那天,书理理肯定会想方设法砸场子。

    南宝衣把玩着掌镜,心里面有了些主意。

    马车稳稳停在了侍郎府后门。

    萧弈把南宝衣抱下马车,“哥哥送你进去?”

    南宝衣摇摇头,“到底是别人的府邸,给人看见不好。”

    灯笼黯淡,小巷寂静。

    分别在即。

    萧弈揽住她的腰身,垂眸盯着她的唇瓣,又有些蠢蠢欲动。

    还没来得及低头去亲她,“吱呀”一声响,南承书提着灯笼从后门走了出来。

    瞧见两人,他欣喜不已,“在府里等娇娇回家,左等右等等不到,生怕娇娇出事,因此出来瞧瞧,没想到二哥也在这里。二哥有礼!”

    他放下灯笼,深深作揖。

    萧弈不耐烦和这书呆子说话。

    打断了他的好事,也好意思称“有礼”。

    他摸了摸南宝衣的脸蛋,“子时已过,娇娇后日就该搬去宅院。后日,哥哥来帮你搬家。”

    南宝衣乖乖点头。

    她目送萧弈登上马车。

    车轱辘声,在幽静的小巷渐行渐远。

    “娇娇,”南承书轻唤,“咱们就要搬去自己府里了?”

    “是呀,四哥可以吃上热乎饭菜了。”

    “饭菜倒是其次……”南承书笑容腼腆,“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邀请珍心去咱们府里玩耍?”

    “什么?!”

    “七天后玉楼春开张,正好李公子过生辰,他订下了玉楼春的一间雅座,请我们所有人听戏吃饭。我寻思着,七天后正好也是我的生辰,我可以晚上做东,请珍心和李公子他们去咱们府上吃饭。”

    南宝衣神情变幻。

    刘珍心他们不知道四哥的身份,他们根本看不起他。

    她曾立誓,要替四哥找回场子。

    不如借着玉楼春开张,把四哥的场子一并找回来!

    珠珠:我要当带球跑的小娇妃!

    晚晚:我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

第229章 南娇娇就像个爆竹,一点就燃

    已是搬家那日。

    南宝衣亲自监督丫鬟仆役,把一件件行李搬上马车。

    “那件儿紫檀木雕花的湘绣屏风,最是贵重,须得仔细包起来再搬,若是划破了刺绣,花重金也请不来那种手艺的绣娘。”

    “诶!那些书都是古籍,泛黄发脆,不能随便堆叠,小心着点儿!”

    她里里外外地忙。

    长辈不在身边,才知道原来搬家也不是容易的事。

    南槿和南椿结伴而来。

    两人得了赐婚,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飘。

    南槿亲热地拉住南宝衣的手,“表妹今日要搬走,我这心里真是一百个一千个舍不得!不过没事儿,咱们表姐妹都要嫁去靖王府,将来还是一家人!”

    南宝衣抽出自己的手。

    恕她直言,她不想跟这两姐妹当一家人。

    她笑容疏离而客套:“听说两位表姐今年就要成亲,想必要准备的东西会很多,我就不打扰表姐闺中待嫁。”

    这是赶客的意思。

    南椿望了眼流水般搬出去的富贵物件儿,眼里流露出垂涎。

    她轻声道:“打扰是不打扰的。只是你们兄妹在我家住了这么久,如今搬走,可莫要把我家的东西也一并带走……那件紫檀木的湘绣屏风,我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我家的。”

    南宝衣:“……”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

    那件紫檀木屏风是她闺房里的摆件儿,自幼就在她房里的。

    她按捺住抽动的嘴角,皮笑肉不笑:“说出来不怕得罪两位表姐,那件屏风价值三万两雪花纹银,敢问一句,南伯父买得起吗?”

    南椿沉默。

    她太喜欢那件屏风了……

    她小声道:“表妹说话也太刻薄,有银子难道就了不起吗?更何况做人要大方,你看我颈上的金项圈,就是宝珠表妹送的,可你却什么东西都没送过我。同样是表妹,做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南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南宝衣笑出了声儿。

    “既然表姐要谈做人,那我就与你谈个仔细。”她在圈椅上坐了,慢悠悠抚平裙摆,“第一,来者是客,可我们姐妹自打踏进侍郎府,就不曾吃上贵府的接风宴。敢问表姐,这就是侍郎府的待客之道吗?

    “第二,盛京城世家权贵送给我的请帖,甚至就连皇宫的请帖,都被两位表姐私自截下,至今不曾归还我。敢问表姐,你们的礼义廉耻,何在?

    “第三,你们变着法子地向我们讨要租金,四哥和我先后给过你们一大笔银钱,算起来,足够在盛京最好的客栈住上大半年。如今临走,你们还想雁过拔毛索要好处。敢问表姐,可知‘贪得无厌’四个字,怎么写?”

    南家世世代代都是生意人。

    重活一世,耳濡目染,南宝衣很明白何为礼尚往来。

    她家与南侍郎府不仅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任何交情,如果付出和得到不对等,那么这场关系,就没有维持的必要。

    她已经长大了。

    再过一年,她甚至要嫁去别人家,为夫君打理那个陌生的家族。

    她必须适应成年人的法则。

    南槿和南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两人面颊胀红,羞愤交加。

    南槿沉声:“不过是有两个臭钱,狂妄什么?等将来嫁去靖王府,我们可就是你嫂子!届时,我们会好好教你,何为尊卑!”

    最后一件行李,被仆役抬出了这座破旧的院落。

    南宝衣站起身,与两姐妹错身而过。

    她踏出朱漆剥落的门槛。

    她忽然回眸,“就算嫁去靖王府,我也是正正经经的王府世子妃。至于两位表姐,不过是庶子的妻室。高兴了,我愿意尊一声‘嫂子’,不高兴,纵便视而不见,你们又能奈我何?”

    说完,淡粉菱唇弯起讥笑,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侍郎府。

    南槿和南椿两姐妹,惊呆了。

    南椿气怒:“姐姐,咱们可是官宦家族的小姐,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女人,凭什么看不起咱们?!我看中那扇屏风,难道不是她的荣幸吗?她就该主动献给我!”

    “她以为,这里还是锦官城呢。不知深浅的家伙,将来只会得罪更多人,等着吧,她迟早会被贵人教训!”南槿冷笑,“再说,靖王妃就是个空架子,靖王府的实权,可全在姜侧妃手里。世子算个什么东西,王府只会以咱们夫君为尊!”

    南椿深以为然。

    南宝衣走到侍郎府后门。

    正是清晨。

    上元节刚过两天,小巷依旧清寒。

    没来得及拆的花灯挂在青黑色屋檐下,灯笼上积着一层薄雪,生满青苔的墙根散落着暗红爆竹碎纸屑,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堆了个小雪人,圆脑袋耷拉着,到晌午时大约就要融化。

    南家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往巷子外面走。

    萧弈的马车,轱辘着使了过来。

    马车稳稳停下。

    萧弈掀开细密竹帘,手里捧着一碗牛肉面汤,懒洋洋道:“上来。”

    南宝衣提着裙子坐进马车。

    萧弈卷起车帘,车厢光线明亮。

    他把牛肉面汤递给南宝衣,“这家牛肉面汤在盛京很有名,尝尝。”

    南宝衣接过。

    面汤热乎着。

    她喝了几口汤,胃里暖和了,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

    她好奇道:“二哥哥怎么知道我还没用早膳?”

    “你不喜欢侍郎府,自然是能走多走就走多早,哪儿有用早膳的功夫?如果我没猜错,走之前定然还跟南槿她们发生过争执。”

    南宝衣从面汤碗里抬起小脸,更加吃惊:“你怎么知道?!”

    萧弈扬了扬薄唇,“自打来到盛京,南娇娇就像个爆竹,一点就燃。南槿姐妹招人嫌,娇娇自然要逮住最后的机会跟她们吵。”

    南宝衣喝了口汤。

    自打来到盛京,她确实浑身都紧绷起来,随时随地准备反击敌人。

    她迟疑,“二哥哥,逢人就斗,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

    萧弈沉吟半晌,托腮微笑:“做一只骄傲的斗鸡,也没什么不好。”

    南宝衣:“……”

    斗鸡?

    说好的金丝雀宝宝呢?

第229章 搬进了新宅子

    她愤愤吃了小半碗面。

    马车徐徐驶到南家府邸。

    南宝衣扶着萧弈,矜持地踏下马车。

    两座雄浑的石狮子镇守在府门前,朱漆铜钉大门气派豪奢,书写着“南府”二字的黑色匾额格外古朴遒劲,还挂着红绸大花。

    两人并肩踏进府邸。

    园林精致,处处都建造得美轮美奂,比锦官城的大宅子还要气派宽敞。

    院落布置是按照老宅来的,松鹤院、朝闻院、锦衣阁等建筑都在,丫鬟和仆役们各自做事,处处都张灯结彩、笑语连连。

    南宝衣忍不住扬起笑容。

    踏进松鹤院正厅,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厅子里,正说着盛京城的趣事儿和奇闻。

    “祖母!”

    南宝衣轻快地唤了一声,扑到老人家怀里。

    老夫人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

    她温柔地拿起一瓣剥好的金丝蜜橘,塞进南宝衣小嘴里,“这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娇娇可喜欢?你小堂姐像个野马,瞧着新家宽敞,于是撒着蹄子就在花园跑没影儿了!可把你二伯母气坏了!”

    金丝蜜橘很甜。

    南宝衣亲昵地蹭了蹭老人家,“只要是和祖母在一起,住怎样的宅子,娇娇都喜欢!”

    请过安,她和萧弈各自落座。

    她觉得蜜橘很甜,于是亲手剥了一个,掰开橘瓣,递给萧弈品尝。

    “二哥哥,你觉得甜不甜呀?”

    “唔,不及娇娇甜。”

    南广坐在对面。

    他瞧着自己女儿的小动作,心里面很是不高兴。

    今天程叶柔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因此没人管他。

    他咳嗽一声,不阴不阳道:“女儿要嫁人喽,都不管自己爹爹喽!”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话题终结者。

    但凡他开口,那必定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气氛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南宝衣坐正了,垂着眼帘抚了抚裙摆。

    这话,她没法儿回。

    萧弈把玩着蜜橘,微笑:“三叔也要尝一个吗?不如我亲自剥了送你嘴边?”

    “那倒不必……”南广扯了扯狐裘,正儿八经地端起了老丈人的架子,“你是靖王世子、镇西大都督,身份十分显赫。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也该为咱们府里谋点好处。”

    厅中人神情各异。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以用在这种地方吗?

    没见过这么殷勤把自己比作“鸡犬”的。

    “三叔到底想说什么?”

    “咳,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在朝中安排一个官职?最好是闲差,可以每天遛鸟听曲儿的那种。但是它呢,又不能太闲,得闲中带忙,忙中又不失威风,威风中又透着霸道,寻常百姓见了我,会主动下跪,主动贿赂我的那种……”

    南广想象着自己穿官袍的模样,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满厅的人,都十分无语。

    就他这样的,还当官?

    人家寒窗苦读十年,都没能当上官,他还想当官……

    不等萧弈说话,老夫人拐杖点了点地,训斥道:“叶柔不在,你越发没有规矩!还当官,就你这样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官帽戴在人家头上是官帽,戴你头上,没得羞煞了人家官帽!”

    南广振振有词:“母亲,你这样打击我,是不对的。”

    “如何不对?”

    “作为一位母亲,你应该鼓励孩子,为他们的梦想而喝彩,为他们的志向而骄傲。母亲,自打踏上盛京的土地,我浑身就充满了力量。我感觉我即将在仕途上策马奔腾,一骑绝尘!”

    老夫人一张老脸,青红交加。

    这么多小辈都在厅堂,老三这般胡说八道,简直要丢尽她的脸面!

    她抄起拐杖,黑着脸去揍南广,“你给我站住!”

    “母亲!您要学习孟母啊,她为了孩子的前程,曾三迁住址呢!”

    “岳飞的母亲还刺字呢,要不要老身给你刺个‘精忠报国’啊?”

    南宝衣看着祖母揍爹爹。

    淡粉菱唇忍不住地弯起。

    吵吵闹闹,这才是一家人呀。

    她笑着,忽然注意到二伯母撑着额头,似乎很烦恼的样子。

    她轻声:“二伯母?”

    江氏回过神,笑容有些虚弱,“无事。我只是在愁你姐姐和你四哥的婚事。”

    南宝衣缄默。

    珠珠今年十五岁了,亲事没有着落,二伯母确实要犯愁。

    小公爷还那么小,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心事说出口呢?

    这么一想,她也开始犯愁。

    江氏又道:“你四哥早上找我,说是要考取功名,向刘家提亲。也不知那位刘珍心刘姑娘,是个怎样品性的女子,你四哥一门心思要娶人家,魔怔了似的。”

    南宝衣暗道,可不是。

    四哥读书读傻了,被刘珍心亲一下就动心,连人家品性都不管。

    她环顾四周,却没瞧见南承书的身影。

    她好奇:“二伯母,四哥人呢?”

    “在新家转了一圈,就去刘大儒家听课了,说是晚上回来。”

    南宝衣若有所思。

    刘大儒也不是每日讲课的,算算时间,今天是休息日。

    她心中多了些计较。

    她起身离席。

    穿过花园,抄小路来到府邸后门。

    踏出门槛,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个人去找南承书,却见巷弄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承书穿着绣竹叶纹的淡青直裰,侧颜白皙清秀。

    他蹲在地上,身边放着打开的医药箱,正给一只大黄狗包扎左腿。

    他安抚般揉着大黄狗的狗头,轻声哄道:“好狗狗、好狗狗,你这么乖,我给你买鸡腿吃!”

    南宝衣无言。

    她朝书童元宝招招手。

    元宝匆匆跑过来,憨头憨脑道:“五姑娘?”

    “我四哥这是怎么了?”

    “哦,公子原本打算去刘大儒家,找刘姑娘说话,结果走到巷尾,瞧见一辆马车撞了这只大黄狗。马车跑了,公子见大黄狗的左腿受了伤,于是特意拿来药箱,为黄狗包扎。”

    南宝衣颔首。

    四哥纯善,平日里对小动物也是极好的。

    说着话,“吱呀”一声,巷弄对面的后门被悄悄推开。

    踏出门槛的少女,穿天青色襦裙,梳精致的发髻,额头光洁而白嫩,举止十分斯文娴雅。

    她眉眼如水,顾盼着轻唤:“大黄,大黄?你又跑到哪里偷吃啦?”

    大黄狗一瘸一拐地奔向少女,摇着尾巴咬住她的裙摆,把她往南承书身边拽。

    南承书起身,四目相对。

第229章 一窝长大的崽,偏偏权臣大人骚断腿

    上元节已过。

    开年的第一缕春风,携着来自大地深处的暖意,悄然穿过巷弄。

    探过围墙的一枝桃花,在枯枝上凝结出淡青花蕾,等更多的春风吹拂过,它们就会慢慢变成粉红。

    灰瓦白墙,皇城巷弄。

    清隽温柔的少年,第一次遇见娴雅婉约的官家少女。

    眼波如水。

    春风中传来心动的声音,凝结在枯枝上的桃花苞,仿佛随之盛开,在寂静的巷弄里为二人吹落绵绵细雪似的花瓣雨。

    南宝衣小小声:“对门,住着哪一家?”

    元宝挠了挠头,“好像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府邸,姓,姓程!”

    南宝衣了然。

    程大学士,南越国最博学的大儒之一。

    前世她在宫中,就听说过他的大名。

    只是程大学士太过刚正,总向皇帝参奏姜太傅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结果被姜太傅陷害。

    家族男子被斩首,女眷被贬入军营为娼。

    程家忠烈,圣旨下来之后,所有女眷齐齐自缢以证清白,轰动了整座盛京,无数书生走上街头,为程家翻案请愿。

    南宝衣眼眶微热。

    看来这位青衣姑娘,大约就是翰林院大学士的掌上明珠。

    出身书香门第,举止端庄娴雅,一看就是饱读诗书、温柔善良的姑娘,可是上一世,她的下场却那么凄凉……

    南宝衣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巷弄里,四哥还在跟程姑娘对视。

    都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还在继续对视……

    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比起刘珍心,这位程姑娘简直不要太好!

    她起了撮合四哥和程姑娘的心思,却又怕四哥配不上人家。

    巷弄对面。

    大黄狗摇着尾巴,不耐烦地“汪”了两声。

    南承书回过神,白皙的面颊迅速染上浮红。

    他垂着眼帘,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跳如雷。

    他深深作揖,稀里糊涂道:“姑娘在上,小生这厢有礼!”

    程家姑娘连忙避开他的礼。

    她眉眼带羞,也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问公子安。”

    “你也安,你也安。”

    南承书笑着,伸手挠了挠头。

    “我家大黄最爱乱跑,定是又被马车撞了……”少女温柔似水,气度是那种读书破万卷的从容婉约,“多谢公子为它包扎,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我这人最爱给狗包扎伤口,平日里狗也很爱我,呵呵。”

    南宝衣:“……”

    这是什么神仙对话!

    少女又道:“公子是新搬过来的吗?”

    “是啊,就在姑娘府邸对面。”

    “那你可要注意了,我家大黄常常跑到别人家偷东西吃,若是偷吃不到,还会满地打滚,变着花样地问主人家索要好吃的。公子若是烦它,只管把它赶出去就好。”

    南承书笑了。

    他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我喜欢狗,不会嫌它烦。”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程府的丫鬟慌里慌张地探出脑袋,催促:“小姐,您还在这里玩狗呢?老爷今日抽查《春秋》,您背熟了吗?!”

    “这就来!”

    程家姑娘应着,牵起大黄狗往府邸走。

    跨进门槛前,她忍不住回眸。

    少年立在围墙之下,青衫直裰,清隽风雅,书香气浓。

    她甜甜一笑,踏进了深闺府邸。

    直到后门被锁上,南承书还站在那里发呆。

    南宝衣上前,“四哥?”

    南承书“啊”了声,依旧盯着那扇后门。

    南宝衣提高音量:“四哥,你忘了你的珍心宝贝了吗?”

    南承书瞬间回过神。

    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娇娇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个声,叫四哥吓一跳。”

    “从‘姑娘在上,小生这厢有礼’,就已经来了。”南宝衣装模作样地学他作揖,又睨向他,“四哥的心上人不是刘家姑娘嘛,怎么又改了?”

    提起刘珍心,南承书脸上的浮红逐渐消散。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轻声道:“是啊,我要娶的人,是珍心。”

    南宝衣更加疑惑了。

    四哥明明都对程姑娘动了心,怎么还是要娶刘珍心?

    她给四哥下了迷药不成?

    “四哥,”她纠结,“你为何坚持要娶她?”

    “她亲了我……”南承书似乎很难以启齿,“李兄他们说,姑娘家主动亲一个男人,很容易就会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一想到珍心肚子里揣着我的孩子,我就闷得慌。娇娇,我绝不能辜负她。”

    南宝衣:“……”

    这倒霉哥哥,被人捉弄都不知道。

    都是一窝长大的崽,怎么权臣大人就能骚断腿,他却如此纯真?

    她只得硬着头皮,告诉南承书,亲一下并不会怀孕。

    南承书很吃惊。

    南宝衣脆声:“所以四哥不必再挂念刘珍心,她和李公子那群人是一伙的,就想着捉弄四哥玩儿呢。”

    南承书郑重地点点头,凝重道:“等参加完李公子的生辰宴,我就不与他们玩了。拿这种事捉弄我的人,不值得结交。”

    次日。

    南府歌舞四起,宾客盈门。

    今日是南家的乔迁宴,府里请了好些生意上的朋友到场吃酒。

    一处精贵典雅的花厅,专门设了一桌酒席。

    端坐在酒席上的男人,翘着两撇小胡子,虽然年华老去,容貌却依旧英俊沉稳,正是穿着常服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

    坐在他身边的少女,穿云烟粉的襦裙,宝钗金簪,容光焕发,正是南胭。

    南宝衣一边给萧弈倒玉米汁,一边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南胭。

    对方朝她微微一笑。

    显然,她已经使用手段重新获得了圣宠。

    南宝衣放了心。

    南胭重新得宠的速度很快,不枉费她前日送进皇宫的华服珠钗,和大笔银钱。

    她起身敬酒,温声道:“皇上,宝仪有个不情之请。”

    “哈哈哈,宝仪只管说!”

    “皇上可听说过,‘陈词唱穿’?”

    “当然!享誉南越国的大家,她写的每一本书,朕都看过!”

    “不瞒皇上,宝仪,就是陈词唱穿。”

    除了萧弈,满室皆惊。

    皇帝睁圆了的眼睛,脸上充满了火热的崇拜,激动道:“当真?!”

    “是。玉楼春即将开张,宝仪这里有一出新剧,其中一个角色很适合您。不知宝仪可有荣幸,邀请您亲自登台?”

    书理理和成王,掌握着盛京首屈一指的戏楼。

    他们不会坐视玉楼春抢生意。

    但是,如果她能在开张那天,请皇帝亲自镇场子,那么对方再怎么闹,都只会是跳梁小丑。

    萧弈(掰指头):娇娇长得像金丝雀宝宝,河豚,小狗,花母鸡,爆竹,小蜜蜂,斗鸡……

    娇娇:我能不能像个人?

第230章 这桩联姻,你究竟答不答应

    已是玉楼春开张那日。

    戏楼坐落在东府园最繁华的地带,宽敞气派雕梁画栋,就连戏台子都比在锦官城时大一圈儿。

    南宝衣到场时,鞭炮已经放过,门口堆积着厚厚一层小炮红纸屑。

    宾客迎来送往,场中座无虚席。

    伶人在后台紧张准备,丫鬟们端着茶水,笑嘻嘻给宾客奉上。

    南宝衣手持折扇,慢悠悠踏上三楼专属雅座。

    寒烟凉香肩半露,倚在贵妃榻上吃甜瓜。

    她睨向少女,眼前一亮。

    十四岁的姑娘,像是枝头初绽的桃花,比初见时秾艳太多。

    “数月未见,我们南老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她调笑,“瞧这小腰美的,快过来给姐姐抱抱。”

    “别闹。”

    南宝衣轻嗔。

    她落座,用牙签插了块甜瓜,“我二哥哥来了没有?”

    寒烟凉慵懒地坐起身。

    涂着鲜红丹蔻的玉手,温柔地搭在南宝衣的肩上。

    她歪头,嗓音妩媚:“早来了,靖王府一家都来了,就在姜家包下的雅座里。姜家的孙女儿也来了,那架势,像是相亲。”

    南宝衣咬了一口甜瓜。

    二哥哥手握军权,在朝中却没有站队。

    靖王和姜太傅都支持成王,他们势必会拉拢二哥哥,让他站在成王那边。

    而拉拢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是联姻。

    寒烟凉好奇:“他都相亲去了,你就不生气?”

    “不生气。”

    南宝衣心平气和,继续吃甜瓜。

    她自信,二哥哥不会对姜家姑娘上心。

    寒烟凉轻笑,忽然揽住她的腰肢,“南老板长大了,人更美,心思也更成熟,真叫姐姐喜欢……”

    南宝衣抬起眼帘。

    寒烟凉的手在她腰间游走,弄得她浑身发毛。

    她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推开她,“快要开场了吧?”

    寒烟凉还没回答,隔壁雅座传来冷淡的声音:

    “这就是闻名锦官城的玉楼春吗?本以为与众不同,如今看来,除了茶水糕点精致些,陈设典雅些,丫鬟周到些,与寻常戏楼也没什么不同。想来并不值这票价。”

    是书理理的声音。

    她未婚先孕,有了成王的骨肉。

    到底是太史令的掌上明珠,圣上顾忌着太史令的脸面,只得把她赐给成王做侧妃,为了掩盖未婚先孕的丑闻,连婚礼都来不及操办,上元节第二日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成王府。

    被如此轻贱,她心中是有气的。

    偏偏玉楼春又挑这个时候开张,抢她冷画屏的生意和口碑,因此她特意在对方开张这日,约了五六个交好的小姐妹,一起来砸场子。

    南宝衣与寒烟凉相视一笑。

    她摇开折扇,“书侧妃好大的口气。听说冷画屏的票价是玉楼春的两倍,敢问书侧妃,冷画屏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两倍票价?”

    南宝衣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

    书理理瞬间就炸毛了。

    她本就恨极了南宝衣,如今狭路相逢冤家路窄,简直是火上浇油!

    她冷笑:“冷画屏是盛京首屈一指的戏楼,专门为它撰写折子戏的,有三位文学大家。戏班子里,也有五位梨园大家。敢问南姑娘,这玉楼春,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家?”

    当今天下,对才艺出众者,尊称为“大家”。

    能评上“大家”的,都是各自领域赫赫有名的人物,由官府评定,然后颁布盖有官印的文书。

    虽然伶人身份低贱,可一旦被评为“大家”,那么地位就会水涨船高,甚至可以出入权贵府邸,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雅座间的争执,吸引了其他贵客注意。

    南宝衣轻摇折扇,不卑不亢:“玉楼春,一位大家也没有。”

    敲梆子拉胡琴的,是暗卫兼任。

    戏台子上唱曲儿的,是暗卫兼任。

    就连跑堂端茶的,都是暗卫兼任。

    他们可以当众表演空手碎头颅,但是要他们去参加“大家”的评选,那真是难上加难。

    隔壁传来轻笑。

    书理理温声:“如今这世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意思登台演出。你们戏楼一位大家也没有,还敢在东府园这地界儿做生意……怎么,你们是觉得盛京城的观众,也如锦官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百姓般好糊弄?”

    “书侧妃说的是。”南宝衣接腔,“只是表演的如何,还得等看了之后再评说不是?听闻冷画屏熟客众多,不如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过来,让他们观看玉楼春的剧目,再听听他们对比之后的评价?”

    寒烟凉意味深长地望一眼南宝衣。

    南小五,摆明了是在拉客啊。

    冷画屏的那些熟客,在盛京城梨园界德高望重,如果得到他们的认可,那么他们就会自发地替玉楼春宣传……

    偏偏书理理太过自信。

    她扬声:“自打冷画屏开张,还没有哪一家戏楼,敢与我们叫板。既然宝仪郡主愿意代表玉楼春下战书,我冷画屏岂有不接之理?来人,去把张老夫人她们请来看曲儿,门票算我头上。”

    唱戏嘛,唱来唱去也跳不出那个圈儿。

    玉楼春什么大家都没有,能唱出什么花样?

    张老夫人看了几十年的戏,最是毒舌讨厌,连冷画屏都不能让她满意,她待会儿肯定要当众批评玉楼春陈词滥调、唱腔难听。

    楼下坐着几百位客人,肯定也会跟着批评。

    看来,玉楼春开张第一天,就要口碑崩坏。

    她剥了一颗蜜橘,笑道:“宝仪郡主,今儿这事是你先挑起来的,如果玉楼春砸了招牌,你可不要仗着年纪小,哭鼻子耍赖哦!”

    “书侧妃多虑了。”南宝衣笑意吟吟,“我与你打个赌可好?”

    “赌什么?”

    “若是那位张老夫人,觉得玉楼春不如冷画屏,那么我亲自摘下玉楼春的招牌。同理,如果冷画屏落於下风,你们也不许再挂招牌。”

    没有招牌的戏楼,多丢人呀!

    书理理来了兴致,“宝仪郡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观众们跟着兴奋起来,纷纷议论哪家戏楼能赢。

    天字号雅座。

    萧弈慵懒坐在圈椅上。

    靖王府和姜太傅家的人,各自陈列两侧。

    一位容貌美丽的少女,垂着脑袋,羞答答坐在萧弈身边。

    靖王有些不耐烦:“萧弈,这桩联姻,你究竟答不答应?”

第230章 世子殿下,我愿意做小

    萧弈把玩着蜜橘。

    他斜睨向那位姜家姑娘,“想嫁我?”

    姜如如紧张地点点头。

    她含羞带怯,声如蚊蚋:“如如虽然远在盛京,却也听说过世子的美名。您征伐夜郎,又为卫国翻案,还打败罪臣薛定威,是如如心目中的大英雄。嫁给您,如如三生有幸。”

    姜侧妃立刻称赞:“多好的孩子呀!若非青云和青河有了婚约,我真想让如如当我的儿媳妇。”

    她虽然厌恶萧弈,可萧弈手中的兵权却叫人眼红。

    正所谓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如如是她侄女儿,如果嫁给萧弈,那么她就能征服萧弈,萧弈也会更亲近姜家。

    靖王妃那个贱人,肯定会被活活气死。

    萧弈讥笑:“我已有婚约。”

    “如如不介意。”

    “我介意。”

    姜如如:“……”

    一般男人,不都是怜香惜玉的吗?

    为什么萧弈说话这么直?

    细细巧巧的眉毛微微皱起,她抬起小脸,眼睛里泪水盈盈。

    萧弈嗅了嗅蜜橘的酸甜气息。

    自打回到盛京,靖王这老货,就真以为他是他儿子。

    端老子的架子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的嫌弃他的姻缘,非给把姜如如塞给他,说是和姜家联姻才算门当户对,烦得很。

    他今日来见姜家人,就是为了把话说明白。

    薄唇扯起笑容,他慢悠悠道:“说来不怕姜姑娘笑话,帮卫国翻案的人是宝仪郡主,射杀薛定威的也是宝仪郡主,与我没有半点儿关系。你心目中的大英雄,该是她。”

    姜如如:“……”

    她认一个女人当大英雄做什么?

    她扭着绣帕,娇声道:“世子殿下,如如愿意做小。”

    萧弈身份贵重,做小算什么?

    只要嫁过去,总有翻盘的机会。

    就像她的大姑母姜贵妃,虽然只是个贵妃,可与皇后也没什么区别。

    再比如她的二姑母姜侧妃,虽然只是个侧妃,可王府谁不把她当成正经主子?

    再熬个几年,说不定就能熬死正妃上位。

    姜侧妃心痛:“多好的孩子呀!这番情意便是姑母听了都心疼,哪个男人忍心拒绝哦!”

    萧弈道:“姜姑娘,你觉得你和郡主比起来,谁美?”

    姜如如:“宝仪郡主国色天香,自然是她更胜一筹。但是夫子说,不可以貌取人。”

    “那你觉得,你和她谁更富贵?”

    姜如如:“南家是蜀郡首富,我自然不可与她同日而语。但夫子说,富贵只是过眼云烟。”

    萧弈哂笑。

    他捻着金丝蜜橘,“我这人很势力的,你没她生得美,又没她富贵,我娶你图什么?图你长得丑,还是图你家里穷?怎么,姜家竟然落魄到需要本世子来扶贫?”

    没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只觉靖王世子冷峻如冰雪,那叫一个高山仰止。

    但混熟了,才知道这人有多么毒舌。

    姜如如是个姑娘,脸皮儿薄,头一回出来相看夫君,就被嫌弃长得丑家里穷,瞬间捂住手帕梨花带雨。

    “胡闹!”

    靖王爷大怒。

    他猛然一拍桌案,“逆子,你是不是想气死你老子?!”

    姜家人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当着两家人的面,萧弈把金丝蜜橘放在圆桌上。

    他手掌一点一点下压,好好的金丝蜜橘被压成了烂橘子饼。

    他起身,用沾满橘子汁的手掌,拍了拍靖王爷的肩膀。

    他温声:“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没事儿多陪陪你女人,少插手子女的事。瞧瞧楚青云兄弟,被你养成了什么样?”

    说完,扬长而去。

    靖王盯着沾满橘子液的锦袍,气得七窍生烟:“萧弈,你还想不想入朝为官?!再敢忤逆本王,本王叫你一辈子都进不了朝堂!”

    萧弈是封疆大吏。

    但盛京却没有他的位置。

    从年前来到这里,他就赋闲在府,整日斗鸡走狗。

    如同猛虎被拔去利爪。

    萧弈驻足。

    他回眸,笑容散漫:“我进不进得了朝堂,不是你说了算。但你和姜太傅再敢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我保证,咱们爷儿仨都进不了朝堂。今后当三个难兄难弟,也是不错的。”

    靖王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而去。

    他气到手抖。

    姜太傅是萧弈外祖级别的人物,他是萧弈亲爹,萧弈哪儿来的脸面,敢称他们是“难兄难弟”?

    “你找回来的好儿子!”

    他怒斥靖王妃。

    靖王妃心里快活着呢,轻咳一声,讨好地给他剥橘子。

    萧弈踏出雅座,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清冷。

    盛京朝堂,代表着中枢权力。

    只是这权力被姜太傅一手掌控,就连官员任用,都由他背后做主。

    入朝为官势在必行,只是,他需要一个绕开姜太傅的契机。

    楼下传来喧哗声。

    他垂眸望去。

    十几位银发袄裙的老夫人,先后踏进玉楼春。

    都是官宦人家的老祖宗,个个儿端着架子,眉目之间充满了倨傲。

    杨柳殷勤地把她们请到第一排,“老夫人们快快请坐,想必你们也知道,冷画屏的老板书侧妃,与我们玉楼春的老板打了个赌,赌谁家的戏更受欢迎。哪座戏楼若是输了,从今往后就得摘掉招牌,夹着尾巴在东府园做生意。今儿这评判权,可就交到您手上了。”

    老夫人们从鼻孔里哼了声。

    为首的张老夫人冷笑:“我们这些老姐妹,听了大半辈子戏。你们要是唱得不好,我们可不买账!更别指望向我们作弊行贿!”

    杨柳笑着应是。

    萧弈踏进南宝衣的雅座。

    寒烟凉揽着他没过门的小娇娘,一只爪子正暧昧地捏着小娇娘的面颊。

    这狐狸精,男女通吃啊。

    他眯了眯眼,不善地盯向寒烟凉。

    寒烟凉遗憾地松开手。

    萧弈在南宝衣身侧坐了,“娇娇在和书理理打赌?”

    “是啊。”

    萧弈把玩起她的细辫子,“有信心赢?”

    南宝衣:“没有。”

    她确信,年轻人会喜欢她的新剧。

    但是那群老夫人年事已高,能不能接受新鲜事物,不得而知。

    萧弈微笑:“若是输了——”

    “不会输。”南宝衣双眼亮晶晶的,“皇上会在戏台子上客串演出,那些老夫人坐在第一排,绝对能认出皇帝。所以你猜,她们敢不敢说这出戏不好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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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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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