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因为想亲你啊
南宝衣踮起脚尖,仔细为他戴上风帽。
她从荷叶手里拿过一篮肉脯花糕,全部放进了马鞍旁的囊袋。
萧弈看着她。
过了年就要十四岁的小姑娘,穿莲青色妆缎小袄,小脸粉白娇嫩,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举止间都是娇气。
南宝衣抬起亮晶晶的丹凤眼,“二哥哥在盛京等我。”
萧弈戴着皮革手套,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等你。”
他俯首,认真地吻了吻小姑娘的眉心。
她好香……
他怕自己沉沦,舍不得离开锦官城,于是克制着那份深情,头也不回地跨上骏马,朝街道尽头疾驰而去。
南宝衣追了两步。
琉璃瓦,青院墙。
那一骑四蹄踏雪的骏马潇洒远去,青年宽大的黑裘在寒风中猎猎翻飞,细雪落在裘衣上,极尽风流。
南宝衣抬手捂住心口。
这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绣花针扎。
清凌凌的泪水悄然滚落。
明知道还会重逢,却仍旧心酸不舍。
车马太慢,信笺越过千山万水,需要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
大约,这就是离别吧。
荷叶撑开纸伞,温声道:“小姐,落雪了,咱们该回屋了。四姑娘在花园暖阁里攒了个局,请了好些姑娘公子,咱们过去玩儿?”
南宝衣摇摇头。
如果没有二哥哥,热闹便也不是热闹。
她去了,也不会欢喜的。
在盼望中度过除夕,大年初二,南宝衣便和家人一起,踏上了前往盛京城的路。
熟悉的街景在视野中远去。
南宝珠趴在车窗边,回头笑道:“娇娇快看,玉楼春!”
南宝衣望去。
戏楼的匾额已经被摘下,大约在早些天,被寒烟凉带去了盛京。
姜岁寒和沈议潮也去了盛京。
最重要的是,权臣大人也在盛京。
少女不再对那座皇城感到恐惧。
她握住南宝珠的小胖手,忍不住弯起眉眼,“小堂姐,盛京一定很好玩儿。”
南宝珠宝贝般拿出一本画册,“这几日我研究得很透彻,盛京的大肉包子、麻酱凉皮儿、盖碗肉、火腿煨肉等等街头小吃,特别出名!还有河鲜,盛京的河鲜多种多样,吃法也比咱们锦官城多!这家李记的辣河鲜特别有名,你看画册上画得清清楚楚……”
她滔滔不绝,使劲儿咽口水。
南宝衣拿着小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
她笑道:“小堂姐,你快别说了,哈喇子都滴到画册上了!”
老夫人慈蔼地笑着,把两个宝贝搂到怀里。
蜀郡毕竟是根基,所以宋世宁和南宝蓉留下经营这边的生意。
她膝下,只有娇娇和珠丫头两个小孙女儿了。
盛京之行,她很期待。
马车行驶了五日,换乘大船。
南家运货的商船,又稳又安全,顺着河水逆流北上,抵达盛京时,正好是清晨。
昨夜落了雪,两岸景致白茫茫的。
大船穿透河面雾色而来,河风带着些冬日凉意。
南宝衣站在船舷边,看见皇城码头渐渐逼近,还是正月间,清晨的早市比平时更加鲜活热闹。
二哥哥,是否会来接他们呢?
大半月没见,她心里像是打着一面小鼓,既紧张又期待。
她扶了扶步摇,转向荷叶,“你看我——”
“小姐美得很,”荷叶笑着打断她,“从梳妆到现在,小姐已经问了不下五遍,您再问,奴婢要取笑您了!”
南宝衣羞赧。
大船逐渐靠岸。
她随着祖母等人步下大船,远远瞧见街市处,二伯和大哥他们带着几顶软轿等待。
走近了,长辈们各自寒暄。
她悄然四顾,却没瞧见权臣大人的踪影。
她捏着小手帕,心里面不由漫上委屈。
他明知她今日抵达盛京,怎么也不来接她呢?
难道是有了新欢……
正左思右想,大哥南承礼叮嘱道:“置办的大宅院还没有安排妥当,娇娇和珠丫头是待嫁的姑娘,住在商铺里对声誉不好,所以你俩先随你们四哥,暂住南侍郎府。祖母和三叔、三婶,就随我们住临街商铺。”
南广双手笼在袖管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嘴上道:“住商铺啊……那不是委屈了我?我好歹也是靖王世子的老丈人,要不我住靖王府呗?我还没见过王府是啥样的哩!”
南家众人一阵无语。
他还是皇帝的老丈人呢,他怎么不住皇宫呀?
张口就来,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分量!
南承礼安排妥当,南宝衣钻进自己乘坐的那顶小轿。
轿中光影昏暗。
她坐好,却察觉耳畔传来呼吸声。
昏暗里,有密密绵绵的吻,暧昧地落在她的面颊上。
她瞳孔缩小。
这是有登徒子,藏在了她的轿子里?
她正要呼救,粗粝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
萧弈歪头,薄唇若有似无地吻过她的耳珠,嗓音低哑撩人:“南娇娇,哥哥好想你……”
南宝衣震惊。
她压着声音道:“你怎么躲在轿子里?”
萧弈拉住她的小手手。
他低头亲吻她的指尖,薄唇肆意弯起,“因为想亲你啊。”
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几时才能亲到她?
南宝衣咬住唇瓣,“那也不用……躲在轿子里吧?知道的,晓得你是靖王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登徒子呢。”
萧弈嗤笑,“南娇娇,你见谁家的登徒子,有我这般容貌?不是我吹,就我这副身段,放花街上卖,有的是女人愿意倒贴你信不信?”
南宝衣沉默半晌,道:“二哥哥的意思是,嫁给你,是我占了便宜?”
“谁说不是呢?”
南宝衣:“……”
得,这话没法儿谈下去了。
轿辇在一座府邸的侧门外停下。
萧弈掀开窗帘一角,挑眉:“礼部侍郎府?”
“是啊,大哥哥说我和小堂姐是待嫁的姑娘,住商铺不合适,让我们暂住南侍郎府上。听说南侍郎有两个女儿,与我们同龄,想来能玩到一起的。”
萧弈不知想起什么,眸光微闪。
荷叶提醒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小姐,南夫人带着两位姑娘迎出来了,您快些出来!”
娇滴滴的女音跟着传来:“这顶轿子里坐着的,便是娇娇妹妹吗?我这当表姐的倒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妙人儿,才能引得靖王世子倾心。”
说着,亲自来掀轿帘。
南宝衣不愿意给才见面的表姐,留下南家姑娘轻浮的印象。
她低声:“你躲起来。”
萧弈慵懒地长腿一伸,嫌弃:“我见不得光吗?”
查了资料,之前写错了,金钗之年好像是女孩儿十二岁,豆蔻之年才是十三岁
第227章 萧弈抬起指腹,缓缓刮过下唇
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挑开轿帘。
冬日的阳光带着暖。
端坐在轿中的少女,穿白玉妆缎织金小袄,宽大的莲青色马面裙在座位上铺陈开,眉眼娇美秾艳,嫩颊上还有些婴儿肥,神态是介乎天真和从容之间的稚嫩。
南宝衣双手交叠在身前,丹凤眼水盈盈的,“表姐。”
南侍郎府的大表姐,虽然精心妆点过,但看起来依旧是寻常容貌。
繁重的金步摇、金镯子和金项圈,令她添了些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她不适合隆重打扮。
南槿在对视的刹那,感到了自惭形秽。
都说靖王世子的未婚妻,在边境长大,生的黑黑胖胖,不懂打扮、举止粗俗,可今日看来,传言根本不可信……
南宝衣微笑:“一路乘坐轿辇,妆容有些凌乱,表姐可否容我稍作打扮?”
“哦……”
南槿慢吞吞放下轿帘。
南宝衣的端庄矜持瞬间消失不见,扯开宽大的裙摆,压着声音骂:“二哥哥,这里是盛京,规矩又多、眼线又多,你今后不许随便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坏了声誉,我找谁说理去?”
萧弈黑着脸从座位底下钻出来。
他两指捏住南宝衣白嫩嫩的脸颊,咬牙切齿:“我从未钻过女人的裙摆……南娇娇,你得了便宜,还敢叽叽歪歪?”
他捏得蛮重,小姑娘被迫嘟起嘴。
红红的小樱唇微微张开,露出两颗小小的贝齿。
像是漏了馅儿的红豆沙包。
萧弈眸色晦暗。
他低头,毫不犹豫地凑上去香了一口。
甜!
外面还有人等着呢,南宝衣嫌弃地拍开他,两只小手在他胸膛上使劲儿抓挠。
萧弈由她打。
小姑娘扑腾的样子,活像小奶猫挥舞猫猫拳,挠痒似的。
他抬起指腹,暧昧地刮过下唇。
亲到了小姑娘的嘴儿,刚刚钻裙摆的耻辱仿佛就此烟消云散。
他慵懒靠坐,温声道:“三日后上元节宫宴,我来接你。”
上元节宫宴?
南宝衣微怔。
虽然南家还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但她作为郡主,再加上靖王世子未婚妻的身份,却完全够资格进宫参宴。
宫宴,意味着她要正式在盛京的世家权贵面前露脸。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正要往轿辇外面钻,萧弈揪住她的小辫子。
他垂眸轻嗅发香,低声道:“打扮得好看些。”
“知道啦!”
南宝衣乖乖应着,在钻出轿辇时,神情瞬间端庄矜持。
她朝南侍郎夫人和两位表姐福身请安,态度客客气气。
南侍郎夫人笑道:“你家的大宅院还没有置办妥当,郡主府也还在重修,你们姐妹就专心住在我府上,也好给你们表姐做个伴儿。”
南宝衣望向两位表姐。
揭开轿帘的那位名唤南槿,容貌寻常,喜爱打扮。
另一位二表姐南椿,容貌清秀,正挽着珠珠的手说话,只是眼神却总在珠珠那只祥云雕花长命锁金项圈上晃荡,叫人心里不大舒服。
踏进府邸,侍郎夫人刘氏亲自把两姐妹送到一处偏院。
她笑道:“承书去我兄长家听讲四书五经,暂时不在府里。你们的寝屋已经布置妥当,进去瞧瞧吧,看是否满意。”
南宝衣环顾四周。
侍郎府也算金碧辉煌,但这座偏院破旧偏僻,角落杂草丛生。
她心里多了些思量。
刘氏掩唇轻笑,“说起来,我们家也不是宽裕人家,一日三餐往这里送饭,实在费工夫。我得回屋算算账,看看今晚要加几双碗筷。你们姐妹慢慢逛,若有什么短缺,只管去后院找我。都是自家亲戚,便是砸锅卖铁,我也要照顾好你们。”
南宝衣温和客气:“叨扰伯母,是我们姐妹的不是。”
她从荷叶手里接过厚厚的荷包,递到柳氏手中,“这三千两银票,权当我们姐妹这半个月的开销。等家中宅院安置妥当,我们会马上搬出去,不给伯母添麻烦。”
“哎哟,都是亲戚,这怎么好意思收?”
刘氏客气地说着话,却已经把荷包收入袖袋。
她走后,南宝衣往寝屋而去。
谁知,这间寝屋竟是厨房改成的!
连烧火的灶台都没拆!
正是严寒时节,临时搭出来的架子床瞧着就不牢固,单薄的被褥算不得整洁干净,像是随便拿没洗过的被褥凑数。
南宝衣眯了眯眼。
南宝珠一惯是不在意这些的。
天大地大,吃食最大。
她坐在廊外,抱着宁晚舟给的食盒,吃的十分欢喜。
南椿在旁边看,看得南宝珠很不好意思吃独食,只得分给她一半。
屋子里,南宝衣伸手拂拭过妆镜台,摸到一层灰。
南槿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表妹别怪我们怠慢,实在是因为我父亲两袖清风,府里没有多余的侍女,也买不起豪奢的家私。”
“能有落脚之地,我就很满足了。”
“你不介意就好。宝衣表妹,我问你一件事儿,你要如实回答。”
“什么事?”
“你和靖王世子,当真是青梅竹马?那你可知他有什么喜好,又厌恶些什么?他平日读什么书,三餐都吃什么呀?”
南宝衣唇角的笑容逐渐淡了。
她挑眉:“表姐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讨好他呀!”
“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知道,只是你还没有及笄,得明年才能嫁去靖王府。我就不一样了,我今年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嫁娶的年纪。
“你放心,我不抢你的世子妃之位,我当个侧妃就好。那日他回城,打马穿过落雪的长街,几乎惊艳了整座盛京的姑娘……我从未见过那般俊美的男人,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南宝衣轻笑。
南槿见她不为所动,于是接着道:“盛京不比锦官城那种小地方,这里的规矩大着呢!人情往来、世家应酬,哪件事不讲门道?
“表妹又不认识这里的权贵,说不定哪天还会冲撞皇族。咱们姐妹一起嫁去靖王府,以后交际应酬,你就跟在我后面,跟我学规矩、长见识、认贵人。表妹,我可都是为你好哦。”
南宝衣始终轻笑。
不认识这里的权贵?
她知道的世家秘辛,比南槿这辈子听过的八卦还要多。
第227章 萧弈抬起指腹,缓缓刮过下唇
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挑开轿帘。
冬日的阳光带着暖。
端坐在轿中的少女,穿白玉妆缎织金小袄,宽大的莲青色马面裙在座位上铺陈开,眉眼娇美秾艳,嫩颊上还有些婴儿肥,神态是介乎天真和从容之间的稚嫩。
南宝衣双手交叠在身前,丹凤眼水盈盈的,“表姐。”
南侍郎府的大表姐,虽然精心妆点过,但看起来依旧是寻常容貌。
繁重的金步摇、金镯子和金项圈,令她添了些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她不适合隆重打扮。
南槿在对视的刹那,感到了自惭形秽。
都说靖王世子的未婚妻,在边境长大,生的黑黑胖胖,不懂打扮、举止粗俗,可今日看来,传言根本不可信……
南宝衣微笑:“一路乘坐轿辇,妆容有些凌乱,表姐可否容我稍作打扮?”
“哦……”
南槿慢吞吞放下轿帘。
南宝衣的端庄矜持瞬间消失不见,扯开宽大的裙摆,压着声音骂:“二哥哥,这里是盛京,规矩又多、眼线又多,你今后不许随便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坏了声誉,我找谁说理去?”
萧弈黑着脸从座位底下钻出来。
他两指捏住南宝衣白嫩嫩的脸颊,咬牙切齿:“我从未钻过女人的裙摆……南娇娇,你得了便宜,还敢叽叽歪歪?”
他捏得蛮重,小姑娘被迫嘟起嘴。
红红的小樱唇微微张开,露出两颗小小的贝齿。
像是漏了馅儿的红豆沙包。
萧弈眸色晦暗。
他低头,毫不犹豫地凑上去香了一口。
甜!
外面还有人等着呢,南宝衣嫌弃地拍开他,两只小手在他胸膛上使劲儿抓挠。
萧弈由她打。
小姑娘扑腾的样子,活像小奶猫挥舞猫猫拳,挠痒似的。
他抬起指腹,暧昧地刮过下唇。
亲到了小姑娘的嘴儿,刚刚钻裙摆的耻辱仿佛就此烟消云散。
他慵懒靠坐,温声道:“三日后上元节宫宴,我来接你。”
上元节宫宴?
南宝衣微怔。
虽然南家还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但她作为郡主,再加上靖王世子未婚妻的身份,却完全够资格进宫参宴。
宫宴,意味着她要正式在盛京的世家权贵面前露脸。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正要往轿辇外面钻,萧弈揪住她的小辫子。
他垂眸轻嗅发香,低声道:“打扮得好看些。”
“知道啦!”
南宝衣乖乖应着,在钻出轿辇时,神情瞬间端庄矜持。
她朝南侍郎夫人和两位表姐福身请安,态度客客气气。
南侍郎夫人笑道:“你家的大宅院还没有置办妥当,郡主府也还在重修,你们姐妹就专心住在我府上,也好给你们表姐做个伴儿。”
南宝衣望向两位表姐。
揭开轿帘的那位名唤南槿,容貌寻常,喜爱打扮。
另一位二表姐南椿,容貌清秀,正挽着珠珠的手说话,只是眼神却总在珠珠那只祥云雕花长命锁金项圈上晃荡,叫人心里不大舒服。
踏进府邸,侍郎夫人刘氏亲自把两姐妹送到一处偏院。
她笑道:“承书去我兄长家听讲四书五经,暂时不在府里。你们的寝屋已经布置妥当,进去瞧瞧吧,看是否满意。”
南宝衣环顾四周。
侍郎府也算金碧辉煌,但这座偏院破旧偏僻,角落杂草丛生。
她心里多了些思量。
刘氏掩唇轻笑,“说起来,我们家也不是宽裕人家,一日三餐往这里送饭,实在费工夫。我得回屋算算账,看看今晚要加几双碗筷。你们姐妹慢慢逛,若有什么短缺,只管去后院找我。都是自家亲戚,便是砸锅卖铁,我也要照顾好你们。”
南宝衣温和客气:“叨扰伯母,是我们姐妹的不是。”
她从荷叶手里接过厚厚的荷包,递到柳氏手中,“这三千两银票,权当我们姐妹这半个月的开销。等家中宅院安置妥当,我们会马上搬出去,不给伯母添麻烦。”
“哎哟,都是亲戚,这怎么好意思收?”
刘氏客气地说着话,却已经把荷包收入袖袋。
她走后,南宝衣往寝屋而去。
谁知,这间寝屋竟是厨房改成的!
连烧火的灶台都没拆!
正是严寒时节,临时搭出来的架子床瞧着就不牢固,单薄的被褥算不得整洁干净,像是随便拿没洗过的被褥凑数。
南宝衣眯了眯眼。
南宝珠一惯是不在意这些的。
天大地大,吃食最大。
她坐在廊外,抱着宁晚舟给的食盒,吃的十分欢喜。
南椿在旁边看,看得南宝珠很不好意思吃独食,只得分给她一半。
屋子里,南宝衣伸手拂拭过妆镜台,摸到一层灰。
南槿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表妹别怪我们怠慢,实在是因为我父亲两袖清风,府里没有多余的侍女,也买不起豪奢的家私。”
“能有落脚之地,我就很满足了。”
“你不介意就好。宝衣表妹,我问你一件事儿,你要如实回答。”
“什么事?”
“你和靖王世子,当真是青梅竹马?那你可知他有什么喜好,又厌恶些什么?他平日读什么书,三餐都吃什么呀?”
南宝衣唇角的笑容逐渐淡了。
她挑眉:“表姐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讨好他呀!”
“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知道,只是你还没有及笄,得明年才能嫁去靖王府。我就不一样了,我今年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嫁娶的年纪。
“你放心,我不抢你的世子妃之位,我当个侧妃就好。那日他回城,打马穿过落雪的长街,几乎惊艳了整座盛京的姑娘……我从未见过那般俊美的男人,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南宝衣轻笑。
南槿见她不为所动,于是接着道:“盛京不比锦官城那种小地方,这里的规矩大着呢!人情往来、世家应酬,哪件事不讲门道?
“表妹又不认识这里的权贵,说不定哪天还会冲撞皇族。咱们姐妹一起嫁去靖王府,以后交际应酬,你就跟在我后面,跟我学规矩、长见识、认贵人。表妹,我可都是为你好哦。”
南宝衣始终轻笑。
不认识这里的权贵?
她知道的世家秘辛,比南槿这辈子听过的八卦还要多。
第227章 顾崇山,你多久没伺候本宫了?
就在南家姐妹进侍郎府时。
宫中。
宫殿金碧辉煌、高低错落,宫女们井然有序地穿梭于雕龙绘凤的游廊里,御花园景致美不胜收,极尽一个王朝的富贵。
穿明黄团龙纹锦袍的年轻男人,站在御花园高处的小山亭,正逗弄一只皮毛顺滑的灰白色海东青。
程载惜捧来一碗生鸡腿肉,恭声道:“外面传来消息,南家人进了皇城,南宝衣暂居礼部侍郎府。”
她说着话,悄然抬眸望向楚怀南。
杏眼之中,极尽爱慕。
楚怀南用钳子夹起一块鲜嫩生肉,看着海东青一口吞下。
他唇畔弧度温柔,“替孤下一张请帖,请宝仪郡主赴宴太子府,孤想带她看海东青。再告诉她,孤愿意陪她游览盛京雪景。”
“是……”
程载惜应着,又迟疑地进谏道:“殿下心仪南宝衣,但南宝衣已经是萧弈的未婚妻。如果您要拉拢萧弈和南家,不妨考虑南宝珠?”
她是真心实意为楚怀南谋划。
楚怀南轻抚过海东青的羽毛,嗓音温和:“在没有遇上她以前,孤或许可以将就。但遇上了她,孤不愿再将就。哪怕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孤,仍旧愿意努力一试。”
寒风四起。
细雪落在楚怀南的睫毛上,这温润如玉的男人,毫无一国太子该有的城府与深沉,笑起来时像个稚童。
程载惜噘了噘嘴。
她小声:“盛京城里,就没有朝臣愿意站在您这边儿……您还如此一意孤行,真叫人担忧。”
楚怀南轻笑。
他转身,拿过装满生肉的小碗。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双股金钗,送到程载惜手里,“今日是你生辰,你亲人都已不在,这支钗,权当孤送你的生辰礼。”
程载惜握住金钗。
如果是从前,她得到殿下赏的金钗,定然十分欢喜骄傲。
可如今……
她望向楚怀南。
他又开始眺望宫城雪景。
他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可他那么孤单。
程载惜默默站在他身后,眼眸里爱慕更甚。
后宫深处。
大宫女卷起毡帘。
宫女们端着红漆托盘,恭敬地踏进殿槛。
殿中火龙烧得很旺,还熏着浓甜的牡丹花香。
红木镂花贵妃榻,横陈窗下。
华丽贵重的牡丹折枝团花纹宋锦,从贵妃榻逶迤坠地,不着寸缕趴在宋锦堆上的美人,肤白胜雪,乌发堆云。
她慢悠悠翘起小腿,涂满丹蔻的脚尖勾着华贵的织金轻纱,若有似无隐隐绰绰,更显万种风情。
她肌肤紧致、身段窈窕,只笑起来时眼角的那一丝细纹,出卖了她年近四十的真实年纪。
一双修长冷白的手,落在她的腰上。
指腹晕开珍珠膏,打着圈儿促使肌肤吸收。
跪在榻上的人,身姿颀长,穿藏蓝底烟波纹官袍,颈间戴一串黑檀木珠,唇红齿白,高鼻狭眸,犹如工笔描摹的美少年。
顾崇山低垂眉眼,“这力道,娘娘可还满意?”
“你服侍本宫多年,本宫岂有不满意之理。南宝衣已经进城?”
“是,如今暂居南侍郎府。”
顾崇山的指腹,顺着她的腰肢游走。
“杀了本宫的欣儿,她竟然还敢出现在盛京……”
姜贵妃唇角噙起冷笑,“上元节,她定然要参加宫宴。顾崇山,本宫要她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过于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男人瞳孔里的幽深情绪。
顾崇山弯起红唇,温柔称是。
姜贵妃慵懒地翻过身。
她勾住顾崇山的脖颈,媚眼如丝,嗓音温软:“自打从锦官城回来,本宫的九千岁就像是变了个人……顾崇山,你多久没伺候本宫了?”
顾崇山始终垂着眼帘。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南宝衣的音容笑貌。
他薄唇轻启:“迷夏没有伺候好娘娘吗?奴才所有伺候娘娘的手段,都已经教给他了。”
姜贵妃很敏锐:“你在拒绝本宫?”
“奴才不敢——”
“说谎!”
姜贵妃抬手,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顾崇山起身下榻,面无表情地跪在脚踏边。
“死阉奴,没根儿的狗东西!本宫可以把你提携成西厂督主,也可以把你送回冷宫!你不过是本宫座下的一条狗!顾崇山,伺候本宫,是你的荣幸!”
她用脚尖儿,羞辱般挑起顾崇山的下颌。
她沉声命令:“吻本宫。”
顾崇山眉眼如山。
良久,他捧住姜贵妃的脚。
他吻向她的脚背,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吻上去。
姜贵妃就势躺在榻上,一手勾住他的脖颈,红唇满足地凑向他的脖颈和耳廓,“这才是听话的好狗……”
一个时辰后。
宫女挑开毡子。
顾崇山踏出殿槛。
双手已经仔细清洗过。
他立在廊下,一边用干净的白手帕擦拭指尖,一边漠然看着宫城。
又落雪了……
细雪伶仃,从天际的云幕里簌簌飘落,将视野里的一切化作纯白。
天地,白茫茫的干净。
他擦拭指尖的力道逐渐加重。
眼尾渐渐泛出腥红。
他扔掉白手帕。
白玉雕花扶栏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细雪。
他伸手触碰细雪。
触及到冰凉,他指尖轻颤,又慢慢收回手。
有些东西,已是遥不可及。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满脸心疼:“督主……”
“去给南侍郎府下帖子,请她三日后来参加上元节宫宴。”
“是……”
因为靖王世子的缘故,南宝衣的名声在盛京颇为响亮。
几乎所有权贵,都对这位来自蜀郡的小郡主起了好奇心。
不过才抵达盛京半日,各家的请帖如雪片般飞向了礼部侍郎府。
花厅。
南槿和南椿看着满桌请帖,神情里难掩艳羡。
南槿私自拆开一封,惊叹道:“竟是太子府的请帖!太子殿下邀请她去太子府看鸟,还要带她游览盛京雪景!娘,南宝衣她都是靖王世子的未婚妻了,居然如此不检点,还要去太子府看鸟!”
“大公主的请帖、宋太师千金的请帖、金家姑娘的请帖……”南椿拆开一封封帖子,“这是,皇宫的上元节宫宴请帖!”
“什么?!”南槿一把夺过,“果然是宫宴的请帖!娘,咱们都没资格进宫,南宝衣竟然能去!”
刘氏喝着茶,笑道:“想进宫又有何难?把帖子截下来,代替她进宫就是。届时就说,南宝衣病了,无法参加宫宴。”
第227章 顾崇山,你多久没伺候本宫了?
就在南家姐妹进侍郎府时。
宫中。
宫殿金碧辉煌、高低错落,宫女们井然有序地穿梭于雕龙绘凤的游廊里,御花园景致美不胜收,极尽一个王朝的富贵。
穿明黄团龙纹锦袍的年轻男人,站在御花园高处的小山亭,正逗弄一只皮毛顺滑的灰白色海东青。
程载惜捧来一碗生鸡腿肉,恭声道:“外面传来消息,南家人进了皇城,南宝衣暂居礼部侍郎府。”
她说着话,悄然抬眸望向楚怀南。
杏眼之中,极尽爱慕。
楚怀南用钳子夹起一块鲜嫩生肉,看着海东青一口吞下。
他唇畔弧度温柔,“替孤下一张请帖,请宝仪郡主赴宴太子府,孤想带她看海东青。再告诉她,孤愿意陪她游览盛京雪景。”
“是……”
程载惜应着,又迟疑地进谏道:“殿下心仪南宝衣,但南宝衣已经是萧弈的未婚妻。如果您要拉拢萧弈和南家,不妨考虑南宝珠?”
她是真心实意为楚怀南谋划。
楚怀南轻抚过海东青的羽毛,嗓音温和:“在没有遇上她以前,孤或许可以将就。但遇上了她,孤不愿再将就。哪怕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孤,仍旧愿意努力一试。”
寒风四起。
细雪落在楚怀南的睫毛上,这温润如玉的男人,毫无一国太子该有的城府与深沉,笑起来时像个稚童。
程载惜噘了噘嘴。
她小声:“盛京城里,就没有朝臣愿意站在您这边儿……您还如此一意孤行,真叫人担忧。”
楚怀南轻笑。
他转身,拿过装满生肉的小碗。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双股金钗,送到程载惜手里,“今日是你生辰,你亲人都已不在,这支钗,权当孤送你的生辰礼。”
程载惜握住金钗。
如果是从前,她得到殿下赏的金钗,定然十分欢喜骄傲。
可如今……
她望向楚怀南。
他又开始眺望宫城雪景。
他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可他那么孤单。
程载惜默默站在他身后,眼眸里爱慕更甚。
后宫深处。
大宫女卷起毡帘。
宫女们端着红漆托盘,恭敬地踏进殿槛。
殿中火龙烧得很旺,还熏着浓甜的牡丹花香。
红木镂花贵妃榻,横陈窗下。
华丽贵重的牡丹折枝团花纹宋锦,从贵妃榻逶迤坠地,不着寸缕趴在宋锦堆上的美人,肤白胜雪,乌发堆云。
她慢悠悠翘起小腿,涂满丹蔻的脚尖勾着华贵的织金轻纱,若有似无隐隐绰绰,更显万种风情。
她肌肤紧致、身段窈窕,只笑起来时眼角的那一丝细纹,出卖了她年近四十的真实年纪。
一双修长冷白的手,落在她的腰上。
指腹晕开珍珠膏,打着圈儿促使肌肤吸收。
跪在榻上的人,身姿颀长,穿藏蓝底烟波纹官袍,颈间戴一串黑檀木珠,唇红齿白,高鼻狭眸,犹如工笔描摹的美少年。
顾崇山低垂眉眼,“这力道,娘娘可还满意?”
“你服侍本宫多年,本宫岂有不满意之理。南宝衣已经进城?”
“是,如今暂居南侍郎府。”
顾崇山的指腹,顺着她的腰肢游走。
“杀了本宫的欣儿,她竟然还敢出现在盛京……”
姜贵妃唇角噙起冷笑,“上元节,她定然要参加宫宴。顾崇山,本宫要她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过于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男人瞳孔里的幽深情绪。
顾崇山弯起红唇,温柔称是。
姜贵妃慵懒地翻过身。
她勾住顾崇山的脖颈,媚眼如丝,嗓音温软:“自打从锦官城回来,本宫的九千岁就像是变了个人……顾崇山,你多久没伺候本宫了?”
顾崇山始终垂着眼帘。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南宝衣的音容笑貌。
他薄唇轻启:“迷夏没有伺候好娘娘吗?奴才所有伺候娘娘的手段,都已经教给他了。”
姜贵妃很敏锐:“你在拒绝本宫?”
“奴才不敢——”
“说谎!”
姜贵妃抬手,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顾崇山起身下榻,面无表情地跪在脚踏边。
“死阉奴,没根儿的狗东西!本宫可以把你提携成西厂督主,也可以把你送回冷宫!你不过是本宫座下的一条狗!顾崇山,伺候本宫,是你的荣幸!”
她用脚尖儿,羞辱般挑起顾崇山的下颌。
她沉声命令:“吻本宫。”
顾崇山眉眼如山。
良久,他捧住姜贵妃的脚。
他吻向她的脚背,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吻上去。
姜贵妃就势躺在榻上,一手勾住他的脖颈,红唇满足地凑向他的脖颈和耳廓,“这才是听话的好狗……”
一个时辰后。
宫女挑开毡子。
顾崇山踏出殿槛。
双手已经仔细清洗过。
他立在廊下,一边用干净的白手帕擦拭指尖,一边漠然看着宫城。
又落雪了……
细雪伶仃,从天际的云幕里簌簌飘落,将视野里的一切化作纯白。
天地,白茫茫的干净。
他擦拭指尖的力道逐渐加重。
眼尾渐渐泛出腥红。
他扔掉白手帕。
白玉雕花扶栏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细雪。
他伸手触碰细雪。
触及到冰凉,他指尖轻颤,又慢慢收回手。
有些东西,已是遥不可及。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满脸心疼:“督主……”
“去给南侍郎府下帖子,请她三日后来参加上元节宫宴。”
“是……”
因为靖王世子的缘故,南宝衣的名声在盛京颇为响亮。
几乎所有权贵,都对这位来自蜀郡的小郡主起了好奇心。
不过才抵达盛京半日,各家的请帖如雪片般飞向了礼部侍郎府。
花厅。
南槿和南椿看着满桌请帖,神情里难掩艳羡。
南槿私自拆开一封,惊叹道:“竟是太子府的请帖!太子殿下邀请她去太子府看鸟,还要带她游览盛京雪景!娘,南宝衣她都是靖王世子的未婚妻了,居然如此不检点,还要去太子府看鸟!”
“大公主的请帖、宋太师千金的请帖、金家姑娘的请帖……”南椿拆开一封封帖子,“这是,皇宫的上元节宫宴请帖!”
“什么?!”南槿一把夺过,“果然是宫宴的请帖!娘,咱们都没资格进宫,南宝衣竟然能去!”
刘氏喝着茶,笑道:“想进宫又有何难?把帖子截下来,代替她进宫就是。届时就说,南宝衣病了,无法参加宫宴。”
第227章 幸好那个妖艳贱货有眼无珠
这个主意,令南槿和南椿很是欢喜。
南槿迫不及待地起身,“娘,那我和妹妹去准备参加宫宴的裙钗首饰,您可要管住府里丫鬟们的嘴,别叫南宝衣知道宫宴的事!”
刘氏颔首,慈爱地看着她们去挑选裙钗首饰。
此时,被她们念叨的少女,还在偏院。
南宝衣指挥着婢女,重新布置了那座厨房。
余光瞥见抱着书卷匆匆溜过游廊的小书童,她立刻唤道:“元宝,你家主子呢?”
元宝是南承书的书童。
胖乎乎的小少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还,还在刘大儒家读书……”
“书都被你抱回来了,他读的哪门子书?”南宝衣踏出门槛,毫不客气地拧住他的耳朵,“元宝,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四哥去哪儿了?再撒谎,我就把你耳朵割下来,给珠珠泡酒喝!”
元宝不经吓。
他抹着眼泪,哀嚎道:“刘大儒家的千金过生辰,公子去酒楼参加她的生辰宴,说要晚点儿才回来……”
南宝衣如今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女。
她轻笑:“眼见着就是春闱会试,他书也不读了,居然跑去参加别家姑娘的生辰宴……元宝,你带我过去瞧瞧。”
元宝悲悲戚戚地应好。
乘坐马车来到庆福街。
这条街是盛京最繁华的小吃街,各色酒楼鳞次栉比,巷弄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馆子,吸引了无数达官显贵和寻常百姓。
马车在一座酒楼前停下。
南宝衣提着裙裾款款上楼。
走到雅座外,却听见里面传来少女尖锐的讥笑:
“我过生辰,别人都送我珠钗首饰、绫罗绸缎,南承书,你怎么就送我一本破书?!听说你是我姑父的远方亲戚,从边陲小城而来,果然,边疆的人就是穷酸!”
随之而起的,是满堂哄笑。
南宝衣眉目清冷。
她透过花窗望去。
雅座里设有圆桌,围坐着七八个少年。
他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少女,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浓妆艳抹,顾盼之间都是骄傲。
想来,就是刘大儒的千金了。
刘大儒在盛京很有名,是刘氏的亲哥哥,据说这几次会试,都押中过考题,很多书生不惜花重金找门路,拜在他的门下。
虽然为人傲慢,但毕竟押中过考题,口碑是极好的。
南宝衣怀疑自己哥哥,看上刘大儒的千金了。
“珍心,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瞧瞧喜不喜欢?”
一位锦衣华裳的公子哥儿,谄媚地送出锦盒。
刘珍心打开锦盒。
金晃晃的金步摇,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她抱住锦盒,欢喜道:“李公子真是大手笔,这支金步摇,一定花了你很多银钱吧?”
“这有什么?我家就是开首饰铺子的,珍心你喜欢怎样的首饰,随便打声招呼,我立马就能给你送过来。我家中三代富贵,我才不是某个穷酸书生呢!”
那所谓的李公子,斜睨向南承书,脸上满是瞧不起。
“珍心,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又有公子献殷勤,“是一对羊脂玉镯,半点儿瑕疵也无。”
刘珍心打开锦盒,立刻高兴地尖叫出声。
她迫不及待地戴上羊脂玉镯,“这东西很贵吧?”
“对我而言,九牛一毛。我家在黄州是做玉石生意的,置办的宅院不计其数,就算在盛京,也买得起大宅子!不像某个穷鬼,居然还要寄居在亲戚家中,也不嫌丢人,呵!”
哄笑声再度响起。
南承书青衣直裰,袖口还沾染着墨渍。
在一种金冠华服的纨绔公子哥儿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低下头,因为不适应这种应酬,双手不安地揪住袍裾。
刘珍心嫌弃地把那本书丢给他,“这种破烂玩意儿,也好意思送给我!拿走拿走,莫要碍我的眼!”
她转向其他公子,“今儿高兴,咱们来玩行酒令呗?”
李公子笑嘻嘻道:“南兄又不喝酒,扫兴得很,怕是玩不起来。”
“喂,你若是不喝酒,赶紧滚,别妨碍我们玩行酒令。”刘珍心趾高气昂地逐客,“坐上酒桌却不肯喝酒,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带着你的破书,赶紧滚!”
少年清秀白嫩的面颊上,逐渐洇开红晕。
他紧紧抓住他的礼物,起身深深作揖,这才转身退出雅座。
背后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小地方来的穷书生,还想追咱们珍心,也不照照镜子,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年头,想吃天鹅的癞蛤蟆是越来越多了!”
“嘁,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那样的,连件直裰都打了补丁,养得起咱们珍心吗?!咱们珍心大小姐自幼娇养,不说顿顿燕窝,顿顿吃肉那是起码的!”
南承书失魂落魄地掩上槅扇。
转身,却撞见自家小妹倚在扶栏前,正静静看着自己。
“娇娇!”
他激动地轻呼一声,急忙上前,“我今儿一早就去了刘大儒家,你几时到的盛京?!”
南宝衣不想回答他。
她用手帕替他擦了擦袖口,小声道:“上京前,曾带四哥买了好些衣裳,你怎么还是穿旧衣裳?袖口都破了,还有许多墨渍,也不怕人笑话。”
“读书的时候,从侍郎府走到刘大儒家,要经过许多巷弄。每每天寒地冻时瞧见那些乞儿,都觉得可怜,因此把新衣裳都给了他们。”南承书腼腆,“娇娇,你可有吃午膳?我请你和珠丫头去吃好吃的?”
南宝衣应好。
与南承书并肩走下酒楼时,她轻声:“四哥喜欢刘珍心?”
南承书脸红如滴血,“定是元宝碎嘴……等回去了,我罚他抄书!”
“是我自己看见的。”
南宝衣拿过他手里的那本书。
大雍开国皇帝手写的书卷,南府压箱底的祖传珍藏之一,拿到市面上,一字万金都是少的。
她哥哥,居然要送刘珍心这么贵重的东西!
幸好那个妖艳贱货有眼无珠!
她不悦:“四哥,你喜欢她什么呀?”
南承书更加脸红,声如蚊蚋地回答:“她长得好看,她还亲我。”
娇娇:哦,我的纯情哥哥!
权臣大人:其实,我也很纯情……
第227章 幸好那个妖艳贱货有眼无珠
这个主意,令南槿和南椿很是欢喜。
南槿迫不及待地起身,“娘,那我和妹妹去准备参加宫宴的裙钗首饰,您可要管住府里丫鬟们的嘴,别叫南宝衣知道宫宴的事!”
刘氏颔首,慈爱地看着她们去挑选裙钗首饰。
此时,被她们念叨的少女,还在偏院。
南宝衣指挥着婢女,重新布置了那座厨房。
余光瞥见抱着书卷匆匆溜过游廊的小书童,她立刻唤道:“元宝,你家主子呢?”
元宝是南承书的书童。
胖乎乎的小少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还,还在刘大儒家读书……”
“书都被你抱回来了,他读的哪门子书?”南宝衣踏出门槛,毫不客气地拧住他的耳朵,“元宝,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四哥去哪儿了?再撒谎,我就把你耳朵割下来,给珠珠泡酒喝!”
元宝不经吓。
他抹着眼泪,哀嚎道:“刘大儒家的千金过生辰,公子去酒楼参加她的生辰宴,说要晚点儿才回来……”
南宝衣如今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女。
她轻笑:“眼见着就是春闱会试,他书也不读了,居然跑去参加别家姑娘的生辰宴……元宝,你带我过去瞧瞧。”
元宝悲悲戚戚地应好。
乘坐马车来到庆福街。
这条街是盛京最繁华的小吃街,各色酒楼鳞次栉比,巷弄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馆子,吸引了无数达官显贵和寻常百姓。
马车在一座酒楼前停下。
南宝衣提着裙裾款款上楼。
走到雅座外,却听见里面传来少女尖锐的讥笑:
“我过生辰,别人都送我珠钗首饰、绫罗绸缎,南承书,你怎么就送我一本破书?!听说你是我姑父的远方亲戚,从边陲小城而来,果然,边疆的人就是穷酸!”
随之而起的,是满堂哄笑。
南宝衣眉目清冷。
她透过花窗望去。
雅座里设有圆桌,围坐着七八个少年。
他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少女,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浓妆艳抹,顾盼之间都是骄傲。
想来,就是刘大儒的千金了。
刘大儒在盛京很有名,是刘氏的亲哥哥,据说这几次会试,都押中过考题,很多书生不惜花重金找门路,拜在他的门下。
虽然为人傲慢,但毕竟押中过考题,口碑是极好的。
南宝衣怀疑自己哥哥,看上刘大儒的千金了。
“珍心,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瞧瞧喜不喜欢?”
一位锦衣华裳的公子哥儿,谄媚地送出锦盒。
刘珍心打开锦盒。
金晃晃的金步摇,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她抱住锦盒,欢喜道:“李公子真是大手笔,这支金步摇,一定花了你很多银钱吧?”
“这有什么?我家就是开首饰铺子的,珍心你喜欢怎样的首饰,随便打声招呼,我立马就能给你送过来。我家中三代富贵,我才不是某个穷酸书生呢!”
那所谓的李公子,斜睨向南承书,脸上满是瞧不起。
“珍心,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又有公子献殷勤,“是一对羊脂玉镯,半点儿瑕疵也无。”
刘珍心打开锦盒,立刻高兴地尖叫出声。
她迫不及待地戴上羊脂玉镯,“这东西很贵吧?”
“对我而言,九牛一毛。我家在黄州是做玉石生意的,置办的宅院不计其数,就算在盛京,也买得起大宅子!不像某个穷鬼,居然还要寄居在亲戚家中,也不嫌丢人,呵!”
哄笑声再度响起。
南承书青衣直裰,袖口还沾染着墨渍。
在一种金冠华服的纨绔公子哥儿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低下头,因为不适应这种应酬,双手不安地揪住袍裾。
刘珍心嫌弃地把那本书丢给他,“这种破烂玩意儿,也好意思送给我!拿走拿走,莫要碍我的眼!”
她转向其他公子,“今儿高兴,咱们来玩行酒令呗?”
李公子笑嘻嘻道:“南兄又不喝酒,扫兴得很,怕是玩不起来。”
“喂,你若是不喝酒,赶紧滚,别妨碍我们玩行酒令。”刘珍心趾高气昂地逐客,“坐上酒桌却不肯喝酒,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带着你的破书,赶紧滚!”
少年清秀白嫩的面颊上,逐渐洇开红晕。
他紧紧抓住他的礼物,起身深深作揖,这才转身退出雅座。
背后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小地方来的穷书生,还想追咱们珍心,也不照照镜子,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年头,想吃天鹅的癞蛤蟆是越来越多了!”
“嘁,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那样的,连件直裰都打了补丁,养得起咱们珍心吗?!咱们珍心大小姐自幼娇养,不说顿顿燕窝,顿顿吃肉那是起码的!”
南承书失魂落魄地掩上槅扇。
转身,却撞见自家小妹倚在扶栏前,正静静看着自己。
“娇娇!”
他激动地轻呼一声,急忙上前,“我今儿一早就去了刘大儒家,你几时到的盛京?!”
南宝衣不想回答他。
她用手帕替他擦了擦袖口,小声道:“上京前,曾带四哥买了好些衣裳,你怎么还是穿旧衣裳?袖口都破了,还有许多墨渍,也不怕人笑话。”
“读书的时候,从侍郎府走到刘大儒家,要经过许多巷弄。每每天寒地冻时瞧见那些乞儿,都觉得可怜,因此把新衣裳都给了他们。”南承书腼腆,“娇娇,你可有吃午膳?我请你和珠丫头去吃好吃的?”
南宝衣应好。
与南承书并肩走下酒楼时,她轻声:“四哥喜欢刘珍心?”
南承书脸红如滴血,“定是元宝碎嘴……等回去了,我罚他抄书!”
“是我自己看见的。”
南宝衣拿过他手里的那本书。
大雍开国皇帝手写的书卷,南府压箱底的祖传珍藏之一,拿到市面上,一字万金都是少的。
她哥哥,居然要送刘珍心这么贵重的东西!
幸好那个妖艳贱货有眼无珠!
她不悦:“四哥,你喜欢她什么呀?”
南承书更加脸红,声如蚊蚋地回答:“她长得好看,她还亲我。”
娇娇:哦,我的纯情哥哥!
权臣大人:其实,我也很纯情……
第227章 小姑娘醋了
亲他……
南宝衣满脸一言难尽。
刘珍心作风轻浮,她亲过的男人,恐怕能从庆福街街头排到街尾!
她复杂地望了眼南承书,“她爱慕虚荣,并不是好姑娘。四哥,你今后离她远点,我怕你被卖了还替她数钱。”
南承书双手笼在袖管里,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轻轻“哦”了声。
南宝衣让元宝带他上马车。
她回眸望了眼熙攘繁华的酒楼。
在锦官城时,她就想过,要在盛京帮大哥和四哥挑一门好亲事。
但刘珍心,绝对不行。
今日四哥受了委屈。
这个场子,她迟早要找回来的。
因为打算共用午膳庆祝团圆,所以马车去侍郎府接了南宝珠。
谁料,南槿和南椿跟着上了马车。
南槿笑道:“你们是要去街上的酒楼用膳吗?正好我们姐妹也打算上街吃饭。吃完饭后,咱们一起去看看牡丹坊的胭脂首饰?”
南宝衣无言以对。
她们都厚着脸皮登上了马车,难道她还能赶她们下去?
南宝珠噘了噘嘴。
她抬袖挡住小脸,趴在南宝衣耳边低语:“刚刚在府里,我听哥哥的小厮说,他住进去时,我爹就给了南侍郎家两万两纹银,可是厨房送给我哥哥的一日三餐,连点儿油星子都无!刚刚南椿又问我索要金项圈,我本不想给,可她哭得厉害,我只好给了她……待会儿若是去逛胭脂首饰的铺子,你可千万别再给她们花银子!”
南宝衣迟疑地望向两位表姐。
南椿颈子上,果然戴着珠珠的金项圈。
她戴得那么心安理得,半点儿羞耻心也无。
她抿了抿唇瓣,暗道今晚回去以后,就叫小厮去请示大伯,能否早些搬进自家的大宅院,她不想再看见这两位糟心的表姐。
用完午膳,一行人来到牡丹坊。
盛京最大的首饰铺子,胭脂水粉也相当有名。
梨花木货架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首饰,价格自然也是不菲的。
南槿和南椿见什么都喜欢。
姐妹俩挑了几根珠钗,眼睛忍不住地往南家姐妹身上瞟。
南宝衣轻咳一声,提高声音:“珠珠,刚刚表姐点的海参和鲍鱼好贵哦,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啦!”
南宝珠瞬间进入表演状态,抬袖啜泣:“谁说不是呢?我还指望攒些私房钱当嫁妆呢,可怜我流落在外,孤苦伶仃,形单影只,茕茕孑立,众叛亲离——”
南宝珠捂住她的嘴。
众叛亲离都出来了,没文化真可怕!
不过她们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要钱是没有的,半个铜板都没有!
南槿和南椿的脸色不大好看。
南椿小声道:“不就是珠钗嘛,她们吃住都在咱们家,却连几根珠钗都舍不得送咱们……那么有钱还如此小气,果然商人重利!”
南槿心中也不大痛快。
牡丹坊的珠钗是很贵的,所以她才想着和南家姐妹一块儿过来。
但凡她们稍微懂点事,就知道主动买下送给她们。
眼看着上元节宫宴将至,她是要惊艳四座的人,于是只得自个儿忍痛花重金买下珠钗。
她心里面终究是不痛快的。
付完银钱,她故意摘下腰间荷包,在南宝衣面前晃了晃,“表妹可知道,盛京城的姑娘,为何都对靖王世子动心?”
南宝衣挑了挑眉。
为何动心?
定然是权臣大人太骚了的缘故。
她嘴上却正经道:“不知。”
“他回盛京那日,长街落雪,满目繁华。他骑着四蹄踏雪的乌骓,本黑色狐裘大氅在风中猎猎翻飞。他生得那么好看,满街的姑娘都忍不住向他扔出香囊和花朵。”
南槿回忆着,忍不住露出痴笑。
花痴……
南宝衣暗暗给她贴上标签。
南槿接着回忆:“有姑娘从沿街酒楼里,朝他抛出一枝芙蓉,他信手接住,暧昧地吻了一下,又抛了出去……恰巧,丢给了我。哈,哈哈哈!”
她双手捧心,甜甜地笑出了声。
南宝衣鸡皮疙瘩抖落满地,“所以?”
“街边那么多姑娘,他独独把芙蓉花抛给了我!”南槿激动掩唇,“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南宝衣默然不语。
这真不能说明什么!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定是权臣大人随手丢出去,恰巧被南槿接到。
“这枝芙蓉花,我至今舍不得丢弃。”南槿小心翼翼打开荷包,“我想着,如果我将来嫁给他,那么这朵花便是我和他的定情之物。这般意义非凡的东西,自然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一股子难闻的酸臭味儿,从荷包里弥漫出来。
南宝衣抬袖掩鼻。
她望去,荷包里的芙蓉花早已枯萎腐烂。
南槿居然也不嫌弃,还佩戴在身上。
她勉强笑道:“表姐还真是,长情啊……”
“为了世子殿下,槿儿愿意长情。”
南宝衣摸了摸手臂,发现鸡皮疙瘩已经掉完了。
上元节宫宴,如期而至。
临近黄昏,南侍郎夫人刘氏带着两个女儿,母女三人打扮得袅袅婷婷,带上请帖,欣然乘坐马车往皇宫而去。
萧弈的马车停在侍郎府后门。
他翻墙闯进偏院,寝屋里,小姑娘穿着单薄的寝衣,檀发垂落在腰间,捧着书卷坐在熏笼前,手边还搁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杏仁茶。
他望了眼滴漏。
再有两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
这小姑娘在磨蹭什么?
“南娇娇,”他在少女身边蹲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记得你很爱出风头,怎么今夜不去参加上元节的宫宴了?我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要给你撑场子呢。”
很爱出风头……
南宝衣暗暗磨牙。
她小脸清寒,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书,“盛京城的姑娘都喜欢二哥哥,我去参加宫宴,是去当她们的靶子吗?”
萧弈挑了挑眉。
小姑娘这是醋了。
“还从长街上打马而过,也不嫌风骚……”南宝衣竖起书卷,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丹凤眼,“那么多姑娘朝你砸香囊、砸花朵,怎么没把你砸死?”
萧弈:“……”
真醋了。
他扬了扬薄唇,伸手去握南宝衣的小手。
南宝衣避开他的手,“还把芙蓉花扔给南槿,二哥哥怎么不干脆直接替她簪花呀?叫靖王妃替你下聘,省得她昼思夜想地惦记你!”
第228章 是二哥哥未过门的小娇娘呀
萧弈睨着她。
半晌,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儿,嗓音含笑:“谁家的醋坛子翻了,我闻着,真是酸得很呐。”
南宝衣傲娇地别过脸。
“那么多姑娘朝我扔香囊和花朵,我瞧着其中一枝是芙蓉花,因此才伸手接住。”萧弈捏住她的小鼻尖儿,“我想着我那未过门的小娇娘,最爱锦官城的芙蓉花,所以看见芙蓉,就想起来了她……怎能拒绝呢?”
南宝衣本就不怎么怪他的。
只是身为姑娘家,她偶尔也想使使小性子。
如今听着他的解释,她就更不怪他了。
她心里甜丝丝的,又偷眼瞅向萧弈。
他今夜果然认真打扮过。
难得穿了身鲜艳的圆领绯衣,露出干净的霜白暗银纹衬袍立领。
腰束革带,发束金冠,几缕碎发从额角落下,眉眼含笑,金相玉质,是个很俊美很有风度的年轻世子爷……
萧弈伸手捏住她白嫩嫩的小脸蛋,往两边扯,“若是不愿参加宫宴,哥哥带你去观凤台看花灯?给你买走马灯和兔子灯,还给你买辣炒河鲜。我长得好看,别的姑娘瞧见我牵着你,定然要羡慕你,那时候的南娇娇,定然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姑娘。”
南宝衣被他扯得小脸生疼。
而且这番话,前面还像是人话,后面那都是什么鬼话?
但是比起去观凤台看花灯,她更想会会皇宫里的妖魔鬼怪。
上一世的老熟人们,她可真是想念得紧。
她拂开萧弈的手,反问道:“宫宴上,若是有人欺负我……”
萧弈懒洋洋托腮,“哥哥保护你呀。”
南宝衣站起身,傲娇:“既如此,我倒是没有不去的理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夜,我就是上元节宫宴最美的崽!要叫盛京城的权贵都知道宝仪郡主的美名,叫那些觊觎二哥哥的姑娘瞧瞧,什么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她欢欢喜喜地去屏风后更衣梳妆。
萧弈低笑。
南娇娇,她就是个活宝。
他拿过小姑娘的书卷,慢慢翻阅。
姑娘家梳妆打扮要花很长时间,他懂。
可是南宝衣梳妆打扮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不过短短一刻钟,步出屏风的小姑娘,云肩绯裙,身姿袅袅。
云髻步摇,眉目如星,一颦一笑极尽秾艳。
她转了一圈。
宽大的织金妆缎马面裙摇曳如流水,云肩上的流苏随之轻舞,步摇发出金石之音,灯火下的少女宛如工笔仕女图上的九天瑶姬。
南宝衣弯起眉眼,“二哥哥,我美吗?”
萧弈倚在熏笼边。
他轻笑着朝她伸出手:“这般美貌的小娇娘,不知是谁家的?”
南宝衣含羞带怯,把小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萧弈将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
南宝衣上前,踮起脚尖,嗓音温柔:“是二哥哥未过门的小娇娘呀……”
萧弈俯首,深深嗅了一口芙蓉花香。
想亲她……
南宝衣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不对劲儿。
狗得很。
她急忙抬袖遮住小嘴,“我的口脂很贵的,而且很难涂出这种牡丹红。二哥哥你要是弄坏我今夜的妆容,我今后都不与你说话了!”
萧弈挑了挑眉。
罢了,参加完宫宴再亲,也是一样的。
今夜进宫参加上元节宴会的,都是皇亲贵胄,以及正二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
宫门外马车众多,正在排队接受禁卫军的检查。
南宝衣卷起车帘。
仰头望去,皇宫灯火辉煌,像是坐落在黑夜里的鎏金野兽。
朱漆宫门巍峨高大,宫楼上站着数不清的禁军,把守着这座囚笼一样的地方。
前世,她做梦都想逃离这里。
宫人们的羞辱、掌事嬷嬷们的惩罚、成王兄妹的欺凌,令她每每从深夜惊醒,两世难忘。
没想到重生归来,她竟然愿意主动踏进这个囚笼……
萧弈看着她。
小姑娘神色有些紧张,丹凤眼里亮晶晶的光芒消失不见,只余下晦暗与深沉,像是燃尽的灰烬。
他不喜欢这样的南娇娇。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萧弈的手掌粗粝却温暖。
南宝衣迟疑地望向他。
萧弈依旧是懒洋洋的姿态,“如今的南娇娇,聪明又有勇气,曾智破赈灾银失窃案,曾将镇南寺所有高僧辩驳的哑口无言,曾一箭射死薛定威和楚乐欣。所以,不要害怕,无需害怕。”
少女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度。
她再度望向皇宫,丹凤眼里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有二哥哥在,她永远不必害怕。
宫门处响起了嘈杂的争执声。
南宝衣望去。
宫灯明亮,刘氏带着南槿和南椿,母女三人盛装打扮,正泼妇般与禁卫军争执。
萧弈抬了抬手。
十苦将马车驶到宫门前。
“这位官爷,你是眼神不好吗?明晃晃的请帖,你看不见?!”
“我看见了,请的人是宝仪郡主。”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宝仪郡主病了,让我们母女三人代替她进宫参加宴会!你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
“对不起,请帖只能本人使用。”
刘氏好说歹说,禁卫军就是不肯放行。
母女三人气得脸皮抖动,敷上去的粉扑簌簌往下掉,怪瘆人的。
南宝衣轻笑。
不用想就知道,宫里送给她的帖子被她们截了下来。
还是礼部侍郎的家眷呢,半点儿教养也无。
她故意从车厢里探出半张脸,笑容温柔:“伯母、表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咦,这不是我的请帖吗?怎么在你们手中?我还以为丢了呢。”
一番话,叫在场众人浮想联翩。
能混到皇宫当差的,都是人精。
禁卫军当即就笑了,“侍郎夫人,您不是说宝仪郡主病了吗?我怎么瞧着,她气色红润,半点儿也不像生病?”
刘氏万万没想到,南宝衣居然会和萧弈一起过来!
她出门时还特意打听了,这小蹄子正妆容不整地在屋里读书呢!
面对禁卫军的质问,她面皮胀红地揪着手帕,羞得恨不能钻进地底。
南槿和南椿,则痴痴看着萧弈。
马车竹帘高卷,他伸着长腿慵懒地坐在车厢里,金冠绯衣,侧颜清冷好看的近乎完美……
南宝衣注意到她俩的眼神,当即生出不悦。
她可以在银钱之事上大方。
但在萧弈的事情上,她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第228章 前世今生,进宫!
她微微侧身,挡住了南槿和南椿痴迷的视线。
她温声:“既然这位官爷都说了,请帖只能本人使用,伯母和二位表姐还是打道回府吧?杵在这里,别人都要看你们的笑话了。”
南槿和南椿岂肯善罢甘休。
她们为了参加宫宴,甚至特意花了两个时辰盛装打扮,如今连宫门都没进就打道回府,脸都不知道要丢到哪里去了!
刘氏更是暗自生恨。
眼看着临门一脚,进了宫就能和那些皇亲贵胄来往攀谈,不仅能为槿儿和椿儿相看夫君,说不定还能结交贵人,为夫君的前程锦上添花!
可这一切,都被南宝衣毁了!
她心里涌上浓浓的厌恨,正要斥责南宝衣,不远处传来轻笑:
“哟,这是在闹什么?”
众人望去。
一辆华贵宽敞的马车徐徐驶来。
车帘卷起,端坐在车厢里的女子,虽是半老徐娘,却依旧风韵犹存,是个妆容妩媚的美人,正是靖王府的姜侧妃。
又有一辆马车驶来。
靖王妃端坐其中,斥责道:“姜妹妹好没有规矩,马车竟然驶到了我这正室的前头。等宫宴结束,我定要禀报王爷,叫他好好教你,何为规矩!”
姜侧妃瞟了眼萧弈,讥讽:“不就是把儿子找回来了嘛,整日对我大呼小叫显摆威风,也不嫌寒碜,好像谁没有儿子似的!”
“你倒是有儿子,可惜,在边关混了两年,也还只是区区参将。不像弈儿,年纪轻轻就已是镇西大都督。”靖王妃掩唇轻笑,“哦哟,我若是你,有儿子我都不会拿出来说,丢人!”
“你——”
姜侧妃大怒。
她说不过靖王妃,余光瞥向南槿和南椿,忽然眼眸微动。
她哂笑:“世子殿下出类拔萃,才回盛京,就引来这么多狂蜂浪蝶,岂是常人能有的本事?王妃姐姐,我瞧着这两个姑娘怪招人疼的,不如你替世子殿下娶了,放在府里做妾?”
不等靖王妃说话,姜侧妃大大咧咧地吩咐禁卫军:“放她们母女进宫吧,我姐姐姜贵妃欢喜热闹,人多些,她心情好。”
她搬出了姜贵妃。
禁卫军自然不敢多言。
刘氏母女欣喜若狂,忙不迭谢过姜侧妃。
姜侧妃笑容阴毒。
南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如果萧弈娶了南宝衣,那便是如虎添翼。
想毁掉这桩婚事,倒也不算难。
她可以在宫宴间隙,利用南槿和南椿,与萧弈产生肌肤之亲,最好,是叫她们两个一举怀上!
如此一来,以南家人护短的心态,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南宝衣嫁给一个即将纳妾有子的男人。
萧弈名声受损,她的青云和青河,就有可能被册封世子……
她盘算妥当,笑容得意,扭着腰进了宫。
靖王妃盯着她的背影。
她与姜侧妃斗了二十年,这贱人放个屁,她都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打算利用南槿和南椿坏她弈儿的名声,想得美!
正好这贱人有两个儿子,还总想着给她儿子谋娶高门贵女,不如她做个顺水人情,把南槿和南椿塞给她两个蠢货儿子得了。
蠢货配蠢货,也算绝配。
她算计妥当,慈爱地看向萧弈。
她温声:“今夜宫宴,你要正式在盛京的世家权贵面前露脸。弈儿,你要好好表现,给你父王留下好印象,也好叫他多宠爱咱们母子。”
萧弈散漫地应了声哦。
萧弈有特权,可以乘坐轿辇出入皇宫。
他牵着南宝衣,换乘了一顶轻软暖轿。
朱墙黄瓦的宫巷,蜿蜒绵长,内侍提着宫灯开路,宫靴踩在青砖巷弄里,格外寂静安宁。
轿帘是卷起来的。
南宝衣端坐着,瞧见那些经过的宫女嬷嬷纷纷退避到墙下,恭敬地朝软轿行福身大礼。
其中几名宫女,她很眼熟。
前世的记忆犹如浮光掠影。
她入宫那天,盛京落了大雪。
她挽着小包袱,低着头,卑怯地跟在掌事嬷嬷身后。
穿过宫巷,来往宫女好奇地看着她毁掉的脸。
她悄悄抬起眼睫,那些宫女穿着鲜艳干净,梳着精致的发髻,脸蛋都很漂亮娇俏,走路的姿态也很美。
而她什么也没有。
没有娇俏的气质,没有漂亮的脸蛋,对深宫的规矩毫无所知,她甚至连像样的宫步都走不出来。
可她曾是那么爱美的姑娘……
于是她独自在这深深长长的宫巷里,练习宫步,练习仪态,练习与贵人说话时那小心翼翼的语气。
曾无数次摔倒,曾无数次练习福身礼到腿麻。
她吃了很多苦。
可即使如此,那些宫女依旧讥笑她丑陋。
她们在数九寒天的夜里,将冷水泼到她的被窝。
她们故意抢走她的馍馍和饭食。
她们剪碎她的襦裙,在她的绣花鞋里淋进墨汁,甚至在她沐身时故意打开槅扇,喊太监们前来观看……
羞辱她的手段层出不穷。
南宝衣的视线落在墙角。
她道:“停轿。”
她盯着那个福身行礼的小宫女。
小宫女杏眼桃腮,容貌俏丽,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可是南宝衣清楚,这个叫玉蕊的宫女,心肠有多么恶毒。
前世,玉蕊是管辖她的大宫女,那些羞辱她的计策,有一大半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玉蕊轻盈上前,讨喜地福了福身,声音清脆:“给两位贵人请安,贵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说着话,秋水盈盈的眼眸,却状似不经意地勾了下萧弈,透着欲拒还迎的羞怯。
南宝衣温声:“你在看谁?”
“奴婢觉得世子殿下英明神武,因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郡主这是生气了吗?”玉蕊委屈,“都是奴婢不好,世子殿下,您不要怪奴婢,好不好嘛?都是因为您太好看的缘故呢。”
南宝衣弯唇轻笑。
这小宫女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对她的不屑。
大约是觉得她初来乍到,又是商户女,所以不敢在皇宫里闹事。
殊不知,所谓的宫规,她比她清楚千百倍。
曾在冷雨天,被玉蕊罚跪在宫巷,背诵宫规一百遍。
曾在下雪日,被玉蕊送进暴室,罚抄宫规一千遍。
她朱唇轻启:“宫规第二卷第十条,凡宫女勾引男子者,杖责三十,贬入浣衣局。你是自己去领罚,还是本郡主送你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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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世子殿下,竟是个惧内的
玉蕊彻底愣住。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南宝衣。
宫中传言,宝仪郡主来自边陲小城,不懂规矩,举止粗俗,可是她为什么连宫规都记得那么清楚?
她在宫里活了六七年,都还不能完完整整地背出宫规呢!
她是个机灵的姑娘,立刻跪倒在地,一双妙目水盈盈的,“奴婢没有勾引世子殿下的意思,奴婢只是单纯觉得殿下生得美,因此多看了两眼……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郡主是否过于苛刻?您头回进宫,就不怕给自己名声带来伤害吗?”
南宝衣抱着珐琅彩小手炉。
涂着丹蔻的酥红指尖,缓慢勾勒出金丝花纹。
她笑容更加温柔,“宫规第三卷第二十一条,凡宫女内侍,以下犯上、威胁敲诈者,掌掴五十,送入暴室,罚俸一年。”
“奴婢何时以下犯上、威胁敲诈?!”
“你用名声胁迫本郡主,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玉蕊彻底无言。
她只得泪水盈盈地望向萧弈,“世子爷,求您为奴婢说句话,奴婢真的没有冒犯郡主的意思!”
她膝行几步,伸手拽住萧弈的袍裾。
那双眼更是含情凝涕,欲说还羞。
南宝衣踏出轿辇。
她扳过玉蕊的脑袋,朝她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她立在宫巷里,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漠而端庄,“都是人精,你跟我装什么楚楚可怜?少在我二哥哥面前玩你那套勾人的把戏,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清脆的巴掌声,吸引了四周路过的权贵。
他们怜惜玉蕊无辜挨打,纷纷朝南宝衣指指点点,议论声很难听。
南宝衣虎着小脸,凶道:“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啊?!参加你们的宫宴去!”
那些男人更气了!
可是陪伴他们参加宫宴的女人,却都是正室夫人。
平日里深受那些小狐狸精之苦,却碍于礼法名声不敢乱来,如今南宝衣掌掴小狐狸精,她们看在眼里,只觉得非常解气!
于是她们都不许夫君胡乱议论,朝南宝衣友好地颔首致意,这才相携往承乐殿而去。
玉蕊捂着红肿的脸颊,怔怔望着南宝衣。
亲自动手打人,她就不怕被世子爷嫌弃粗鲁?
南宝衣睨向她,“还不去领罚,是指望我亲自送你去?”
玉蕊哭哭啼啼,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求救般望向萧弈,“世子殿下……”
萧弈把玩着南宝衣的小手炉,懒洋洋的,“你也瞧见了,郡主八面威风,本世子在她面前,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
玉蕊浑身哆嗦。
这惊艳绝伦的世子殿下,竟是个惧内的!
她捂住苍白的唇,不敢多看南宝衣一眼,起身奔进皇宫深处。
连绣鞋跑掉一只,都不敢回头捡。
南宝衣坐进轿辇。
解气!
萧弈抿着唇笑,“想来,我的世子夫人,大约是个悍妇。”
“二哥哥嫌弃我?”
萧弈握住她的右手。
刚刚扇了宫女一巴掌,小姑娘的手掌心红红的,叫他心疼。
“哪儿敢嫌弃我们娇娇?”他吻了吻她的掌心,“若是看那宫女不顺眼,随便找个借口,杀了也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小手红成这样,叫哥哥心疼。”
南宝衣看着他。
宫灯明亮。
他的丹凤眼中透着缱绻深情,不似作假。
她问道:“二哥哥当真不嫌弃我粗鲁?”
寻常官家嫡女,可不会随便扇人巴掌。
萧弈微微一笑。
他倾身凑到南宝衣耳畔,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朵,嗓音低哑撩人:“我就爱娇娇这泼辣劲儿……想来今后床笫之间,你我大约能势均力敌,有来有往……”
床笫之间,势均力敌……
南宝衣白嫩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浅粉,又洇开深红。
她咬住唇瓣,绣帕被扯得几乎变形。
这话题,没法儿聊下去了!
萧弈垂眸,看着她紧张咬唇的模样,伸手揉开她的唇。
他温声:“别咬了,再咬,娇娇的牡丹红口脂,要花掉了。这样好看的颜色,花掉了多可惜?”
他还没来得及亲呢。
南宝衣声如蚊蚋:“那你不许再调笑我。”
“好的呀。”
轿辇一路往承乐殿而去。
南宝衣呼吸着清寒的空气,刚刚的羞耻感渐渐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快出宫巷时,萧弈忽然正儿八经地指着一个行礼的宫女,“南娇娇,我觉得她好像在勾我,你要不要打她?”
南宝衣:“……”
“那个,那个宫女也在勾我!”
南宝衣:“……”
萧弈看着她涨红的小脸,薄唇轻松扬起。
他就喜欢南娇娇为他吃醋的样子,更喜欢把弄她得害羞的样子。
南宝衣捣了他一拳。
她还记得刚遇见权臣大人时,他是多么正经高冷的一个人。
没想到好看的皮囊底下,居然藏着一颗风骚的心!
她简直怀疑,这厮是不是很早就开始觊觎她了!
轿辇停在汉白玉台阶下。
南宝衣被萧弈牵着,拾阶而上。
她仰头,彩漆宝殿灯火明光。
端庄的礼乐声,热闹的觥筹交错声,起伏的嬉笑声,汇聚成宫廷里特有的靡靡之音,昭示着一个王朝的繁盛与太平。
她与萧弈出现在殿槛外。
内侍拖长了音调,尖声唱喏:
“靖王世子到、宝仪郡主到——”
殿中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皇帝和他的妃嫔,自上座抬眸。
分列大殿两侧的世家权贵及其家眷,跟着侧头望来。
繁复精致的宫裙,轻拂过高高的红漆殿槛。
那妆容盛大的少女,姿容犹如锦城芙蓉,娇贵秾艳,仪态万方,踏进殿槛的刹那,犹如一盏明珠宫灯,亮晶晶的丹凤眼,将整座宝殿都照得光辉烂漫。
令人为之倾倒。
姜贵妃眯了眯眼。
她朝殿前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小半碗油,被悄然泼到大理石地砖上。
南宝衣缀着珍珠的绣花鞋,稳稳踏过油渍。
她始终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她走得那么稳,仪态比在场任何一位贵女都要出色,仿佛生来就该是九重宫阙里的娇花。
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过殿中众人。
许多人,都是熟面孔。
牡丹红唇瓣微微弯起。
盛京皇宫……
她再一次回来了。
第228章 想让南宝衣出丑还不容易?
行至殿中,南宝衣与萧弈优雅地朝皇帝行礼。
姜侧妃轻摇团扇,微笑:“王妃姐姐的儿媳妇,可真是能耐呀。还没过门呢,倒是先和世子穿起了同样绣花纹的衣裳。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私相授受呢。说来也怪,自幼在一座府里长大,那兄妹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恋情?”
南宝衣早就料到,今夜一定会有人问这个问题。
这种问题,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更像是抹黑。
如果回答不好,无论是她还是权臣大人,都将名声受损。
满殿寂静。
姜贵妃满意地端起酒盏,轻轻抿了小口。
她这个庶妹一向蠢笨,好在这个问题却很不错。
南宝衣微笑,“我是南府嫡女,二哥哥是靖王世子,本就不是兄妹,何来兄妹之情?听姜侧妃这话的意思,莫非是不想承认二哥哥靖王世子的身份?还是说,姜侧妃对靖王爷找回嫡子感到不满,想让您的两位公子继承靖王府?”
姜侧妃含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急忙望了眼靖王爷。
还好,他正垂眸饮酒,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她急忙补救:“世子回府,我自然高兴!我只是怕你心术不正,勾引迷惑世子,这才麻雀变凤凰,有了这门婚约!”
“麻雀变凤凰?”南宝衣哂笑,“我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我家中又十分富贵,本就是势均力敌的婚事,怎么到了姜侧妃嘴里,却成了麻雀变凤凰?”
她说到“势均力敌”时,眸色略有些不自然。
萧弈笑得意味深长。
甚至还借着大袖的遮掩,暧昧地勾了勾她的掌心。
姜侧妃说不过她。
正不知所措,却瞅见姜贵妃狠狠剜了自己一眼。
她害怕这位嫡姐。
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为难道:“商户出身,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瞧着,你就是看世子尊贵,因此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南宝衣微笑:“姜侧妃当年不过是姜家庶女,靠着在酒水里下药,这才爬上了靖王爷的榻。又靠着肚子里的种,一举成为王府侧妃……就您这般行径,也好意思说我攀龙附凤?”
姜侧妃呼吸一窒!
这种闺房秘辛,南宝衣这贱人怎么会知道?!
她羞恼得厉害,双手发抖地捧起酒盏,遮掩着窘态喝了几口。
南宝衣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与萧弈落座。
萧弈低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南宝衣挽袖,端起面前的白玉壶,“梦中所见。”
前世她在皇宫待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听过多少权贵秘辛。
姜侧妃这点子破事,满皇宫都知道。
早在她参加宫宴的路上,她就设想过,今夜的宫宴,不会太平。
那些权贵都有排外心理,既然他们想为难她,那她就踩着他们的脸面,在盛京城彻底站稳脚跟。
叫这些权贵都知道,她不好欺负,南家,同样不好欺负!
姜贵妃嫌弃姜侧妃这个庶妹没用。
她瞥向殿下一位颇有交情的贵妇人。
贵妇人微微一笑,示意姜贵妃放心。
她望向对面的南宝衣,翘起兰花指,语调夸张:“宝仪郡主从锦官城而来呢,听说那里很是贫穷的哦,百姓也都很没有教养呢。哦哟,那些农妇,甚至连面脂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每日出门从不涂脂抹粉的哦,如此不讲究的日子,岂是人过的呀?”
南宝衣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烂漫天真,甚至都没有遮掩笑声。
她学着那位贵妇的调调,夸张道:“陈夫人,就您那种出身呢,也好意思嘲笑人家农妇的哦?您母亲是青楼花魁,您自幼在青楼长大的哦,靠美色攀上尚书郎,这才进了尚书府呢。原配夫人一死,您就迫不及待母凭子贵上位为主,这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呢。人家农妇也是靠双手吃饭的哦,您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呀?”
她表演得惟妙惟肖。
满殿哄笑。
陈夫人打死都想不到,她那不堪的过往,就这么被摆在了台面上!
她羞窘交加,用兰花指指着南宝衣,“你,你这人,不要欺人太甚的哦!小心人家夫君参你一本的哦!”
萧弈懒洋洋托腮,“欺负我家娇娇?本世子不是摆设的哦。”
更多人的人憋不住笑,窃窃笑出了声。
他们望向南宝衣和萧弈的目光充满了友好。
这样有趣的人儿,定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回家以后,可以放心地让自家孩子与靖王世子和宝仪郡主结交。
至于南家钱庄,或许也可以结个善缘。
陈夫人委屈地红了眼。
她拿帕子捂住脸,羞愤地啼哭起来,惹得陈尚书一阵嫌弃。
南宝衣抿着唇笑,垂眸给萧弈斟满玉米汁。
姜贵妃心中生恼。
这场宫宴,不是用来给南宝衣大放异彩、笼络人心的!
这场宫宴,是要让南宝衣成为盛京的笑话,叫她知道,盛京城不是锦官城,盛京城,是她的地盘!
她瞥向另一名贵女。
太史令的千金书理理,饱读诗书,举止端庄,乃是盛京第一才女。
书理理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立刻双手交叠于胸前,温声道:“宝仪郡主才回盛京,恐怕对宫规、礼节等很不熟悉。如果郡主不介意,书理理愿意教郡主宫规和仪态。”
她说着话,眼底掠过轻视。
想让南宝衣出丑还不容易?
但凡她在举止上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所有人嘲笑。
不巧,她书理理正是规矩仪态学得最好的姑娘。
无论南宝衣举止如何,她都能当众挑出毛病。
此时,南宝衣跪坐在矮案后。
妆缎宫衣的中缝,从后颈一路往下,更显脊背纤细挺直。
她看着书理理。
太史令之女,虽然贤名在外,但实际上早就和姜贵妃的儿子,成王楚怀美暗通款曲,有了夫妻之实。
前世她进宫时,听说是因为书理理显怀瞒不住,才嫁给成王做侧妃,还生下了成王的第一个孩子,是当年的一桩丑闻。
算算时间,如今书理理大约才怀胎一个月,别人还不知道。
就这样的,还好意思来教她规矩和礼节?
她微笑:“请书姑娘赐教。”
书理理姿态端庄地走到殿中。
她本欲从南宝衣的坐姿上挑出毛病,可是她围着南宝衣走了三圈儿,愣是没瞧出半点儿不妥。
第228章 恭喜贵妃娘娘,您要做奶奶啦
她的腿和手,她的脊背,她的脖颈,甚至就连她下颌抬起的弧度,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么的充满美感。
就像是用规尺,一寸一寸画出来的仕女图……
南宝衣笑容更盛:“书姑娘?”
书理理面颊微红。
她退到殿中,轻声:“郡主坐姿端正,没有任何不妥。”
感受到姜贵妃的不悦,她又道:“郡主站起来,行个福身礼可好?”
福身礼,是很考验女子仪态甚至身段的一道礼仪。
若是太胖,福身时看起来会很滑稽。
若是动作不到位,看起来会很不协调,失去美感。
就算是宫中的妃子,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南宝衣微笑着站起身。
她行至殿中,朝萧弈福身,“给世子殿下请安。”
细白娇嫩的小手,交叠在腰侧,恰似漂亮的兰花。
繁复精致的宫裙轻盈曳地,宽袖垂落,纤腰袅袅,脖颈细白,她像是一株盛放的芙蓉花,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仪态万方。
殿中权贵,对视几眼,不免暗暗点头。
不愧是福泽蜀郡的福星,哪怕出身蓬门商户,举止也依旧如此得体漂亮,比他们府中的千金还要规矩。
配得上“宝仪”这个封号。
这位郡主,他们认下了!
萧弈饮了口玉米汁。
宝殿里金碧辉煌的千万盏灯火在他眼中褪色,那双晦暗深沉的丹凤眼,只完完全全倒映着南宝衣一人。
藏在心底的野兽,叫嚣着占有。
好想金屋藏娇。
好想彻彻底底,霸占南府的小娇娘……
顾崇山跪坐在姜贵妃身后。
他看着殿中少女,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跃出一句诗——
海上生明月。
太干净了。
南家小丫头的瞳珠,太干净了,弯眸而笑的姿态,像是新月。
佩戴着镂花暗金甲套的手,缓缓拂拭过黑檀木珠。
可惜,这样干净的姑娘,不属于他。
他缓缓垂下眼帘。
过长的睫毛遮住了黑瞳里的情绪,指尖悄然捏碎一枚黑檀木珠。
不属于他的东西,都该彻底毁灭。
又或者,让她变得与他一样肮脏,让她属于他……
殿中。
书理理又围着南宝衣转了三圈。
还是找不到任何错处!
她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曾经站在刀尖儿上苦练过千万遍!
就算是宫里的嫔妃,都做不到像她这样毫无瑕疵!
冷汗,从书理理额角滚落。
她抬袖擦了擦汗,嘴唇翕动,说不出任何话,更挑不出任何刺。
南宝衣缓缓站起身。
书理理已经十五岁,比她略高。
可是她站在书理理面前,气势反而压了她一头。
她小脸娇嫩,语调从容:“书姑娘不是要教我宫规和礼仪吗?如今一句话不说,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我做得太差,书姑娘觉得没办法教?”
书理理双手紧紧揪住裙摆。
她硬着头皮,回答道:“当然不是……宝仪郡主仪态很好,我,我没什么可教的。”
“哦,没什么可教的……”南宝衣拖长音调,忽然朝书理理眨了下眼睛,“可是,我却有不少东西,打算教教书姑娘。”
“放肆!”
姜贵妃终于忍不住,冷冷斥责。
她沉声:“皇上还真是不忌讳,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也能封为一品郡主?!南宝衣,你可知书理理是盛京第一才女,是所有闺中女子的典范?!你教她,你拿什么教她?!”
南宝衣缓缓转向上座。
皇后早逝,六宫悉由姜贵妃掌控。
她今夜盛装打扮,戴凤凰八宝花冠,穿凤穿牡丹朝服,想当皇后的野心,几乎赤条条展示在了宫裙和首饰上。
从殿前泼油,到姜侧妃为难,再到陈夫人救场,最后又是书理理挑刺儿,恐怕都是姜贵妃在背后指使。
她们是第一次见面。
姜贵妃,为何对她敌意这么大?
南宝衣眸中情绪变幻。
脑海中,悄然浮现出楚乐欣的身影。
姜贵妃定是知道了楚乐欣是她所杀,因此才对她怀恨在心。
那所谓的上元节宫宴请帖,怕也是姜贵妃派人送去南府的。
她看着发怒的姜贵妃,从容不迫地弯起唇瓣。
她朗声:“不劳贵妃娘娘费心,我自然有很多东西教给书姑娘。”
书理理仗着姜贵妃撑腰,骄矜地抬起下颌,“不敢称才学冠绝古今,但在恪守宫规和仪态举止方面,我却敢称绝不会犯错。宝仪郡主,你可不要为了所谓的面子,胡说八道,最后打自己的脸!”
她神情端正,一脸正义。
殿中众人跟着点头,暗自觉得南宝衣怕是托大了。
姜侧妃摇着团扇,讥讽:“王妃姐姐,不是我多嘴,你这未过门的儿媳妇,也太爱出风头了。真是个惹祸精啊!若是嫁进咱们王府,定然会给王爷带来许多麻烦。世子也真是,都不知道管管她……”
靖王妃冷笑:“妹妹还是多为自己儿子操心吧,弈儿的婚事都有着落了,你的青云和青河,连个仰慕的姑娘都没有!”
姜侧妃愠怒。
她望向楚青云和楚青河。
哥俩坐在萧弈旁边的矮案后,一个自诩风流地摇着折扇,一个故作忧郁地端着酒盏。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蠢货。
本来就容貌寻常,还偏要坐在萧弈那里,这不是找虐吗?
那些官家贵女只注意到萧弈,谁还能注意到他们?!
殿中,南宝衣轻笑出声。
她温柔地转向书理理,眉眼含笑:“我能教你什么?”
她抬高声音,一字一顿:“我能教你,何为暗通款曲,何为私相授受,何为廉耻,何为自爱!”
犹如惊雷炸响!
满殿人呆若木鸡。
他们不敢置信地盯着书理理,这位盛京第一才女,自诩最重视规矩、最在意礼节的姑娘,竟然和男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书理理俏脸涨得通红。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南宝衣,下意识不停后退。
仿佛眼前少女,是个令人畏惧的小怪物。
南宝衣温声:“书姑娘和成王早已有了夫妻之实,甚至连肚子里,都揣了成王的骨肉……”
她笑吟吟地转向姜贵妃,双眼亮晶晶的,“恭喜贵妃娘娘,您儿媳妇还没进门,您就能做奶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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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祝大家愚人节快乐,今天补上,祝大家愚人节快乐鸭
第228章 我们娇娇,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一派胡言!”
姜贵妃怒骂,放在膝前的双手,却忍不住剧烈颤抖。
显然,她其实知道她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她转向皇帝,娇声道:“皇上,宝仪郡主初次进宫就尊卑不分、没大没小,甚至还污蔑咱们怀美和书理理的声誉,着实可恶。似这等乱嚼舌根的女人,就该褫夺封号,没收家产才是!”
“这……”
老皇帝怂的很。
他是真心实意想搞一场上元节宫宴的,大家喝喝酒说说话多好,这些女人干什么总是要吵起来,叫他瘆得慌。
姜家老太傅看着他。
萧弈也看着他。
贵妃和郡主都是有后台的人,无论他偏袒谁,都说不过去。
他急忙伸手揉了揉额角,感慨道:“朕老啦,连耳朵都不好使啦!贵妃说什么,朕着实听不见呀!”
姜贵妃无言以对。
论装死的本事,皇帝敢称第一,谁敢称第二?
南宝衣同样无言。
论装死的本事,老皇帝称第一,天底下大约只有她爹敢称第二。
不愧是一对友好的大兄弟。
她稳了稳心神,嗓音戏谑:“姜贵妃刚刚的话,略有不妥。你说我尊卑不分、没大没小,可是贵妃的位份只是从一品,而我的位份,却是正一品。所以真正论起来,贵妃该向我行礼才是。”
姜贵妃脸色扭曲。
她倒是忘了,这小贱人是正一品的郡主!
对老皇帝的怨怼不禁更深了些。
这老货,封她个郡主也就罢了,干什么非要强调是正一品!
老皇帝两眼望天装死葫芦,只当没看见她的愤怒。
姜贵妃眼底掠过恶意,又道:“本宫听说,你们家在盛京开了钱庄,还搞出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叫什么,保险?你们唆使百姓,把血汗钱存进你们钱庄,说什么将来为他们养老……不是本宫多嘴,多年以后的事,谁能预料?说不定你家钱庄早已倒闭也未可知。南宝衣,你们这是在坑害百姓,是欺诈我南越子民!”
好大一顶帽子。
南宝衣忍不住笑了。
她脆声:“敢问贵妃娘娘,一个强盛的国家,是不是应该‘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自然。”
“那么,如今的南越,可有实现?”
“……未曾。”
“这就是了。”南宝衣摸出一把紫竹骨折纸扇,信步于宝殿之中,“南越没有办法实现‘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而我南家钱庄,愿意代劳。南家积攒了两百多年财富,基业雄厚。百姓存进钱庄的银钱,我们会集中投资于利润更高的地方,以换取更多回报——”
“如果你们投资失利,那么百姓的血汗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姜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她。
南宝衣轻摇折扇:“没有人能够保证,所有投资都能成功,我南家也不例外。”
姜贵妃气笑了,“既是有风险的买卖,那你怎敢大放厥词?!”
“所以,这就要劳烦户部尚书大人了。”南宝衣合拢折扇,转向一名须发皆白的朝臣,“如果能与国库合作,那么南家钱庄的所有业务,几乎都不会出现风险。作为回报,我祖母提出,愿意让利三成于国库。”
满殿寂静。
姜贵妃在财政方面毫无造诣,已经被绕晕了。
官员们却很清楚,南家这是在拉拢皇族,为他们的钱庄站台。
一旦百姓得知,南家钱庄由皇族撑腰,与国库挂钩,那么势必会信任南家,愿意用月钱购买他们的各种业务。
虽然国库能够得到三成利润,但是……
毫无疑问,南越的利益,将与南家的利益,彻底绑在一条船上。
南家,将依靠钱庄,成为南越最富有的家族!
户部尚书抿了半盏酒。
烈酒入喉,老人的面颊渐渐烧红。
他早已听说过南家钱庄的各项业务,可以称之为天方怪谈,却也可以称之为超越这个朝代的奇思妙想。
他看着南宝衣。
半晌,他亲自挽袖斟了满满一海碗烈酒。
他抚须而笑,“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这对维护我南越四海安宁,有着巨大的作用。宝仪郡主若能拿出诚心,户部自然愿意考虑与南家钱庄合作。这碗烈酒,郡主敢不敢喝?”
南宝衣眯了眯眼。
若想把钱庄做大,与官府合作,势在必行。
她毫不迟疑地上前,跪坐在户部尚书对面。
她盈盈端起那碗酒。
“南娇娇,我有些口渴。”
背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南宝衣明白,权臣大人这是想为她代劳。
只是,这终究是她的家事。
她注视着清冽的酒水,温声:“我南家人生性豪爽,一碗酒而已,又是户部尚书大人亲自斟的,我荣幸之至,怎敢不喝?”
满满一海碗烈酒。
少女朱唇轻启。
烈酒入喉,她慢慢仰起小脸。
宝殿千灯万盏金碧辉煌,晶莹的酒水,从少女唇角滚落,顺着凝白纤细的颈子,没入精致的妆缎宫裙衣领之中。
她饮酒的姿态,亦是极美的。
殿中的纨绔公子,看得有些痴。
南宝衣终于饮尽那一海碗烈酒,将碗稳稳放在矮案上,“尚书大人?”
老人微微颔首,“南家的诚意,本官看到了。兹事体大,本官会率领户部官员,与南家掌权人详谈。”
六部事宜,无论大小,都不会有官员向皇帝请示。
因为说了他也听不懂。
所以南越官员们的权力是相当大的。
南宝衣悬着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
歌舞升平。
南宝衣跪坐回萧弈身侧,悄悄摸了摸鼓鼓的肚子。
有点儿想去西房如厕……
萧弈倾身凑到她耳边,外人瞧着像是在品评歌舞,可南宝衣却察觉到,这厮是在嗅闻她的味道。
她嫌弃:“二哥哥?”
“娇娇身上,半点儿酒味儿也无。”
南宝衣悄悄望向户部尚书。
她小声:“户部尚书斟的那碗,根本就不是酒,而是白水。我琢磨着,大约他只是想看看我的诚意,并不想对我做些什么。”
萧弈把玩着她的小辫子,懒洋洋地拖长音调,“那我们娇娇,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
“二哥哥,我想去更衣。”
萧弈视线往下。
宫裙宽大,看不出异样。
他伸出手,认真地摸了摸她的小肚子。
他莞尔:“确实鼓鼓的。”
南宝衣:“……”
想捶他。
第228章 西厂,还得请郡主走一趟
萧弈又道:“皇宫大得很,未免迷路,可要哥哥陪你去更衣?听说小姑娘家都爱手牵手一起去如厕,娇娇若是喜欢,哥哥也可以与你手牵手去如厕的。”
南宝衣:“……”
她才不想和他手牵手去如厕!
她咬牙,给萧弈斟了满满一盏玉米汁,提起宫裙,独自去如厕了。
这座皇宫,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她怎么可能会迷路……
随着南宝衣离开承乐殿,恶气难平的姜贵妃,跟着悄然离席。
西房距离承乐殿不远,就在红漆游廊尽头。
南宝衣净完手出来,瞧见两排宫女提着宫灯,游廊亮如白昼。
姜贵妃慵懒地端坐在玫瑰椅上,狐裘衬托得她华贵雍容。
殿外有些冷。
南宝衣搓搓小手,“我如个厕而已,贵妃娘娘竟然堵到西房门口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与我手牵手一起如厕呢。”
“巧舌如簧!”姜贵妃冷声,“本宫的欣儿,被你亲手射杀,这口恶气,本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南宝衣,命债,是要用命来偿的!”
南宝衣轻笑。
她毫不畏惧地盯着姜贵妃,“敢问贵妃,我杀了三公主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可有证据?”
姜贵妃沉声:“顾崇山亲眼所见,他的眼睛,就是证据!”
南宝衣望去。
顾崇山侍立在姜贵妃身后。
上半张脸笼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红唇弧度往下,是极尽凉薄的姿态。
南宝衣歪头。
原来她射杀楚乐欣时,被九千岁看见了,真是百密一疏啊。
姜贵妃见她不语,心中不禁畅快了几分。
她站起身,走到南宝衣面前,带着甲套的玉手,冷漠地擒住她的双颊,迫使她抬头看她。
她睚眦欲裂,一字一顿:“你杀了本宫的女儿,还坏了怀美的名声……南宝衣,本宫与你,势不两立!姜家与南家,势不两立!”
吼完,扬手甩了南宝衣一巴掌!
南宝衣趴倒在地,脸颊红肿。
她慢慢抬起头,静静注视姜贵妃。
宫灯阑珊,承乐殿的乐音隐隐传来,更显此地寂静。
不知为何,哪怕是孤身一人面对盛怒的姜贵妃,哪怕明知接下来的处境也许会很糟糕,她也依旧不害怕。
血脉仿佛沸腾。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叫嚣着疯狂,叫嚣着复仇。
无法忘记,前世皇宫里每一个人的恶意。
无法忘记,楚乐欣骑马拖着她穿过宫巷,她宫裙褴褛、骨肉破碎、鲜血淋漓,泪流满面地从血泊中抬起头,却看见姜贵妃亲自扶着楚乐欣下马,替她擦汗,温柔地叫她别累着。
她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只是供她女儿玩弄的草芥。
她不愿以上一世的仇恨,揣测这一世遇见的人。
可是事实却教会她,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恶意,并不会因为她身份的变化而跟着改变。
她慢慢坐起身。
她盯着姜贵妃,在宫灯的映照里,弯起眉眼,笑出了声。
纯真与血腥在她眼中交汇。
前世的仇恨,在踏进这座皇宫之后,在感受到这些人的伤害之后,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并不是南家那位天真娇俏的五姑娘,她更不是权臣大人眼里那位不谙世事的小娇娘。
她是南宝衣。
是那个被夫家抛弃、卖进皇宫的废物,是那个容貌被毁、家破人亡的可怜虫,是那个受尽欺凌、唯唯诺诺的小宫女。
前世的创伤和阴影从未被治愈。
它们只是被掩藏。
宫灯点燃了少女的丹凤眼。
她笑得前仰后合,越发癫狂疯魔。
终于笑够了,她歪头,金步摇微微摇晃,折射出异样的风情。
她脆声:“贵妃想知道,三公主死前,说了什么吗?”
姜贵妃一怔,“说了什么?”
南宝衣眨了眨眼,“贵妃靠近些,我告诉你呀。”
姜贵妃迟疑地靠近。
她俯身凑到南宝衣面前,“欣儿说了什么?”
南宝衣弯着眉眼看她,慢慢抬手,认真地扶住金步摇。
她红唇轻启:“她说——”
“贵妃娘娘。”
阴影里突然传出声音。
顾崇山缓步走出,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南宝衣,“三公主死前,什么话也没留下。这个女人,在诓骗你。”
他拿过那支金步摇。
南家小丫头总爱戴在发髻上的那支。
做工精致细腻,扣动暗扣,拔出来的并非步摇,而是一柄小巧玲珑的利刃,利刃上淬着暗紫色毒药,自是见血封喉。
姜贵妃勃然大怒,反手就扇了南宝衣一耳光!
她厉声:“你竟敢行刺本宫?!”
南宝衣趴倒在地。
血渍顺着她的唇角滚落,她依旧在笑,笑得花枝乱颤,纤细的双肩轻轻颤动着。
正是上元佳节。
宫城巍峨辉煌。
乐音端庄喜庆。
宫灯明光灿烂。
她的宫裙繁复而宽大,宛如盛开的花。
可她的笑声,是凄凉的。
姜贵妃心底发毛,竟莫名生出一丝畏惧。
她咽了咽口水,后退两步,冷声道:“把她带去西厂。对外,就说她自己在宫中走丢了。本宫要她受尽西厂酷刑,生不如死!”
顾崇山道了声“喏”。
未免被人怀疑,姜贵妃带着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地先回了承乐殿。
游廊里,只剩顾崇山和南宝衣两人。
他把玩着金钗,“行刺贵妃,好大的胆子。”
南宝衣盯着虚空,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站起身,冷漠:“如果不是你,她已经死了。”
“这里是皇宫,不是锦官城。她是贵妃,她死了,你就得陪葬。”顾崇山将金钗放进袖袋,“南家,也会遭到牵连。”
“九千岁在帮我?”
“我在帮我自己。”顾崇山冷淡地负手而立,“西厂,还得请郡主走一趟。”
南宝衣很清楚,顾崇山依靠姜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
她逃不掉。
她望向西厂方向。
它隐在上元夜的黑暗里,像是吞噬人的野兽,等待着新的猎物。
她曾在西厂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知前世害她性命的榴花夫人,如今可有出现?
她弯唇,“好啊,我随你回西厂。”
她从容不迫地走向游廊一端,不像是去受刑,倒像是回家。
顾崇山跟在她身后,眸色深沉。
南家小丫头,为何会知道西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