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5章 萧弈,是靖王世子!

    老皇帝正喝茶呢。

    瞧见马远道出现,激动地险些一口茶喷出去。

    马远道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帐中人是萧弈和南宝衣!

    他瞬间狂喜,盖上茶盏,连语气都和蔼起来:“爱卿免礼,赐座。爱卿出现得妙啊,简直就是我南越的福星!”

    马远道不禁犯嘀咕。

    皇上这是怎么了,见到他,一副犹如见到再生父母的表情。

    他拱手,恭敬道:“皇上过誉,微臣什么也没干,不敢称‘福星’。”

    “哈哈哈,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干,你才是福星啊!你若是干了点什么,朕就要拿你问罪了!”

    马远道:“……”

    听说皇帝时常发痴。

    今日看来,传言当真。

    他撩袍落座。

    马氏忍不住爬起来,重重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远道满脸无辜:“娘,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靖王妃看着这对开始扯皮的母子,禁不住浑身发抖。

    她艰难地闭了闭眼。

    马远道在这里,那么帐中的男人,难道是……

    她不敢去想。

    弈儿的身份问题还没有解决,若是叫众人瞧见,他和南宝衣那个贱人在一起,他后半辈子都要背负有违人伦的骂名!

    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睁开眼,眸光锋利。

    “皇上,”她突然开腔,“闹了这么久,您也乏了,不如咱们移步花园水榭看戏?听说今日来南府表演的戏班子,乃是久负盛名的玉楼春——”

    “靖王妃,”南胭温柔地打断她的话,“您刚刚亲口说,帐中之人乃是马远道和我妹妹。如今证实马远道并不在帐中,您怎么突然变了口风,又不许人掀开帐幔呢?”

    靖王妃咬牙。

    她恨恨盯着南胭。

    南家的姑娘,都是贱人!

    南胭认真地转向老皇帝,“皇上,为了证明我妹妹的清白,请您当众掀开帐幔。让大家看个清楚,帐中女子,并非我妹妹。”

    老皇帝笑眯眯的。

    他抬了抬手,示意内侍去掀帐幔。

    只要证实了萧弈和南宝衣的事,他就能当众赐婚。

    以皇族的权势,将萧弈从南家除名,再赐他一个新的身份,让他风风光光迎娶南宝衣,并不算难事。

    届时,萧弈自会感激他。

    内侍刚迈出两步,靖王妃终于忍无可忍。

    她噗通跪倒,哽咽道:“皇上,臣妇有话要说!”

    “哦?”

    老皇帝好奇。

    靖王妃咬牙。

    她的孩子没有了。

    萧弈,是她失而复得的孩子。

    她必须保护他,保护他的名声,保护他的荣耀。

    让他风风光光地回到盛京。

    让姜氏那个贱人亲眼看看,她的儿子有多么出色,她的儿子比她那两个蠢蛋儿子,优秀一百倍,一千倍!

    她一字一顿:“皇上可还记得,臣妇曾经痛失一子?”

    老皇帝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同情。

    靖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靖王妃是他的亲弟媳。

    昔日靖王妃曾怀有一子,前往别庄小住时,没想到突然临盆。

    可是等到生下来,却是个死胎。

    靖王妃伤了身子,这些年都未曾再有孩子。

    他虽然不知道靖王妃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沉重地点点头,“朕记得。”

    “皇上,臣妇生下的儿子,并不是死胎。萧弈,正是臣妇的儿子!”

    靖王妃泪流满面,掷地有声。

    满室皆惊!

    靖王妃抓着裙裾,眼眸里全是疯狂。

    她本打算,等年底安排好一切,再告知所有人,萧弈是靖王世子。

    可是今日情况紧急,她实在顾不了太多。

    只要证明萧弈是靖王世子,那么众人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会自动在心里,替萧弈和南宝衣划清兄妹关系。

    如此一来,哪怕帐中人是萧弈和南宝衣,也不怕他们再传闲话!

    老皇帝惊呆了。

    他声音发颤:“萧弈,是你儿子?!”

    靖王夫妻远在盛京城,萧弈远在锦官城,他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儿子?!

    “臣妇起初也不肯信。上个月神灵突然入梦,让臣妇前来锦官城,臣妇抱着散心的目的而来,没想到,在街上遇见了弈儿。”

    靖王妃脸上挂着泪珠,笑容却十分欣慰,“初见弈儿,便觉十分亲切,后来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南府养子。

    “臣妇几经打听,查到弈儿来到南府的日子,正是臣妇分娩后不久。臣妇就想,民间常有稳婆借着接生之名,偷盗婴孩儿,贩卖给富贵人家。

    “于是臣妇怀疑,当年的死胎并非臣妇的儿子,弈儿,才是臣妇的儿子!细查之下,竟果然如此!怪不得神灵入梦,要臣妇走一趟锦官城,原是为了找回我的孩子!”

    她捂着绣帕,哭得悲中有喜,喜中有哀,哀中又有喜,具有丰富的层次感和情绪冲击力。

    老皇帝几乎傻掉。

    他讪讪道:“事关靖王后裔的血脉,靖王妃,这可不是小事……”

    “臣妇有人证!”

    靖王妃前两日,就已经把人证安排妥当。

    从侍女到婆子,从当初别庄的农妇到接生的稳婆,几乎都给找了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稳婆为了全家前途着想,竟不顾性命,按照靖王妃先前所教,供认不讳。

    老皇帝又转向南家人。

    他干咳一声,道:“南老太君,你们家……”

    南老夫人被江氏扶着,老脸上满是纠结。

    弈儿明明是老大从边疆战场上抱回来的,跟靖王妃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可是如果否认……

    她复杂地望了眼帐幔。

    若是萧弈和娇娇儿当真被人陷害,在帐中做出了那等事,那么靖王世子的身份,确实是目前最适合萧弈的身份。

    至少,不会叫她的娇娇儿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辱骂不要脸,被人唾弃罔顾人伦。

    虽然冒充皇族子弟乃是大罪,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愿意举全家性命,帮萧弈圆这个谎,帮娇娇儿维护尊严和体面!

    她心一横,恭声道:“回禀皇上,说来可笑,弈儿,确实是老大夫妇从外面买回来的……”

    一切都对得上。

    老皇帝挑了挑眉,心里美滋滋的。

    如果萧弈真是他亲侄子,那么他的江山简直不要太稳固!

    而且这场赐婚,也更能顺其自然。

    他笑逐颜开:“靖王妃,你给靖王,生了个好儿子呀!”

    他摆摆手,温柔道:“把帐幔掀开。”

    谢谢仙女们今日份的投票鸭

    不出意外明天应该能写到赐婚

第225章 赐婚(1)

    “把帐幔掀开。”

    秋风透窗而入。

    萧弈揽着南宝衣的小蛮腰,顺着风掠过横梁,悄然落在人群之外。

    眼见着内侍即将挑开帐幔,他嗓音淡漠:“这是在闹什么?”

    众人惊悚。

    满室宾客,下意识让开一条路,纷纷好奇回眸。

    视线尽头,八幅紫檀湘绣屏风延展开,极尽风雅秀丽。

    年纪轻轻的镇西大都督,身姿高大,革带军靴,深红色官袍将他衬托的金相玉质,有种异样的近乎神祗的俊美。

    他身侧,金钗之年的少女团扇遮面,娇小如嫩柳,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透着亮晶晶的笑意,眼尾晕染开的绯红犹如花瓣。

    她温声:“二哥哥真笨,这般热闹,大家定是来捉奸的。”

    萧弈扬了扬薄唇:“诸位是来捉奸的?捉谁啊?”

    众人神情各异。

    他们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萧弈和南宝衣未曾中计,那么帐幔里的人,是谁?

    靖王妃满脸一言难尽。

    事到如今,证人也上了,儿子也认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

    她站起身,哽咽道:“我的儿!”

    喊完,就往萧弈身上扑。

    萧弈利落闪开。

    他掸了掸衣襟,嗤笑:“靖王妃请自重。”

    靖王妃扑倒在地,狼狈地爬起来。

    她只得红着眼睛,又当众把编造的事情讲了一遍。

    “我是靖王世子?”

    萧弈挑眉。

    “是啊弈儿,你就是我的孩子……”

    靖王妃演技很好,捂着嘴痛哭流涕,神情悲喜交加,完美诠释了一个母亲失而复得的心态。

    “大侄子,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很不容易啊。”

    老皇帝抬起手帕,心酸地按了按眼角泪花。

    萧弈沉默了很久,忽然哂笑。

    他撩袍落座,眉梢眼角充满了冷漠:“我自幼在南府长大,不知靖王府是何物。你们突然自称是我长辈,我一时无法接受。尽管你们求着我回盛京,求着我接受靖王世子的身份,我依旧是不愿意的。”

    靖王妃:“……”

    好像剧情不是这样设计的?

    弈儿应该跟她一样悲喜交加,亲热地唤她娘亲,然后与她当众抱头痛哭,深刻展现他们之间的母子情深才对啊!

    老皇帝:“……”

    泪花在眼眶打转,久久未曾落下。

    说起来,没人求他回盛京城,也没人求他接受靖王世子的身份啊!

    不带这样给自己加戏的!

    然而他惦记着萧弈领兵作战的本事,还是讨好道:“大侄子倒是提醒朕了,既然你是靖王流落在外的血脉,盛京是一定要回的。靖王世子的身份,也定要继承。朕这就下旨,册封你为靖王世子!”

    说着话,抬手叫内侍太监赶紧拟旨。

    萧弈轻轻叹息。

    他垂着丹凤眼,侧颜冷峻如山,声音依旧凉薄:“要让皇上失望了。对我而言,南府就是我的家,这里有我记挂的人,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愿去。”

    满室寂静。

    老皇帝试探道:“大侄子……不愿意认祖归宗?”

    “不愿。”

    “咳,朕可以为你赐婚。如果大侄子觊觎——哦不,记挂的人是宝仪郡主,朕可以为你们赐婚。如此,大侄子可愿认祖归宗?”

    南宝衣目瞪口呆。

    她看看满脸错愕的靖王妃,看看笑容讨好的老皇帝,又看看高深莫测的权臣大人。

    原本以为赐婚得费一番周折,身世纠葛也得费一番功夫,可是怎么三言两语就敲定了?!

    权势在手,美人在怀。

    偏偏权臣大人还一副很不情愿、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反对!”

    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南广老脸苍白地站出来,紧紧牵住南宝衣的手。

    他双眉紧锁,“皇上,草民不愿意娇娇嫁给萧弈!”

    萧弈啊,那可是他的二侄子萧弈!

    平日里凶悍得要命,动不动就对他似笑非笑,搞得他全身汗毛倒竖,就差给他跪下叫祖宗了!

    多这么个女婿,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皇帝不高兴了。

    他也是个护短之人,沉声道:“帽帽兄是看不上朕的大侄子?”

    南广为难。

    他是真的看不上他大侄子!

    他委婉地嗫嚅道:“萧弈比我家娇娇年长六岁,实属老牛吃嫩草,如何使得?我家娇娇还小,还要在府里留个两三年的……”

    老牛吃嫩草。

    萧弈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盯着南广,似笑非笑:“三叔,说起来,我院中有一把斧头,血迹斑斑,看一眼,就叫人很是惶恐啊。”

    斧头……

    南广老脸青白交加。

    萧弈这是在拿他砍杀黄氏的事情,威胁他!

    他双股战战,刚刚燃起的气焰悄然湮灭,含着两眼老泪,可怜巴巴地摸了摸南宝衣的小脑袋,“娇娇,你要保重啊。”

    说完,退到了旁边。

    南家老夫人双眼泛红,隐隐闪烁着泪花。

    她上前,温柔地牵住南宝衣的小手。

    她道:“皇上,我们娇娇确实还小,虽然您亲自赐婚是天大的福分,但民妇以为,不如再等两年,等到娇娇及笄时赐婚也不迟……”

    她知道,萧弈才貌双全,权势滔天。

    但是……

    她的娇娇儿,还只是个金钗之年的小姑娘。

    虽说目前心仪萧弈,可是如果她将来长大以后,发现这所谓的心仪,只是年幼时不懂事的敬仰,她会后悔这门亲事的。

    她舍不得,叫她的小孙女儿后悔。

    老皇帝捻着小胡须,迟疑地望向萧弈。

    萧弈一字一顿:“祖母,如果她及笄时,对这门婚事感到后悔,那么我给她后悔的机会。十五岁及笄那日,只要她亲口说出不想嫁给我,那么她就可以不嫁。这话是我说的,以我余生的荣耀起誓,我萧弈绝不违背誓言。”

    南家众人再无话可说。

    一个男人,大度到这个份上,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南胭暗暗咬牙。

    笼在袖管里的双手,悄然攥紧成拳。

    都是南家的姑娘,凭什么她要伺候年纪能当她爹的老男人,南宝衣却能嫁给年纪轻轻军权在握的权臣?!

    妒忌宛如野草般生长,几乎将她彻底掩埋。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温声道:“皇上,二哥和娇娇乃是兄妹,哪怕没有血缘,但毕竟也叫了这么多年的哥哥,您贸然给他们赐婚,恐怕不妥。”

第225章 她以为她弄了条听话的狗回王府

    萧弈净过手,径直往花园水榭那边走。

    刚穿过花径,就瞧见靖王妃等在一处红漆凉亭里。

    “弈儿!”靖王妃脸色苍白,不顾身份主动走出凉亭,“你怎么能直接叫皇帝赐婚?你还没有去过盛京城,还没有见过那些花儿一样的世家贵女,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和南宝衣绑在一块?!”

    萧弈挑着眉。

    靖王妃苦口婆心,“你如今是我的孩子,是靖王府金尊玉贵的世子,我希望你娶的人,是南越国最好的姑娘,而不是南宝衣一个商户女。弈儿,南宝衣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萧弈翘起薄唇,双眼却透出寒芒,“我的婚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我是你的娘亲!”

    “你是吗?”

    靖王妃咬牙切齿:“是,我确实不是你的娘亲。所以,你也根本就不是靖王世子!你如今的高贵身份,是我赐予你的,你应该听我的话才对!萧弈,我能赐予你荣光,也能夺回那份荣光!”

    萧弈欣赏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弯唇。

    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一朵芙蓉花,“证人是姨母找来的,谎话也是姨母编造的,如果靖王知道姨母找人冒充他儿子,不知是怎样的心情?我和南家倒是无所谓,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姨母一手安排,我们,也只是受害者。”

    一番话夹枪带棍。

    靖王妃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她死死盯着萧弈,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薄情。

    他在威胁她!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好好给她当儿子!

    他利用她,摆脱南府养子的身份,还登堂入室,成了南越皇族!

    而她,却必须给他擦屁股,替他料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她嘴唇抖动:“当初,为何要答应假冒靖王世子?仅仅是为了南越皇族身份,仅仅是为了权势?”

    “南越皇族,算个什么东西?”萧弈眯了眯眼,“我已大权在握,靖王世子,又能带来怎样的权势?”

    “那是为何?!”

    萧弈笑得很不正经,“因为我觉得,‘世子妃’的称号,比‘大都督夫人’的称号,更适合南娇娇啊。唤起来,好听。”

    靖王妃几欲吐血。

    绕了大半圈,萧弈竟然全是为了南宝衣?!

    她几乎五内俱焚,死死盯着萧弈,嘴唇抖得更加厉害,完全说不出话。

    花径那边,有几名侍女端着托盘经过。

    萧弈微笑着把那朵芙蓉花插在靖王妃的鬓角,看起来很有母慈子孝的味道:“母亲慢慢逛园子,本世子要去找娇娇说话。”

    他拂袖而去。

    靖王妃整个人都在抖。

    她以为她弄了条听话的狗回王府。

    这条狗,可以为了她向姜侧妃那个贱人狂吠,也可以为了她撕咬王府小妾和庶子庶女。

    可是……

    这条狗,他明显就是个疯狗!

    连主人都不放在眼里的那种!

    靖王妃捂住心脏,快要活活气晕。

    萧弈慢悠悠来到花园水榭。

    戏台子上热热闹闹地表演剧目,他的小娇娘,坐在姑娘们中间,笑容甜甜,是很幸福的模样。

    他抱臂,远远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上前。

    他拉开圈椅,在南宝衣身侧落座。

    “在看什么?”

    他随口问道。

    南宝衣瞧见来人是他,笑容不禁更加欢喜,“是玉楼春排练的新剧目,珠珠亲自写的哦。”

    萧弈剥着橘子,瞥一眼戏台。

    做花旦打扮的少女,珠圆玉润,小脸涂脂抹彩,正是南宝珠。

    她爱极了演戏,此刻甩着水袖,高声道:“奴家怀孕二月有余,夫君外出经商,抛下奴家独自在家,奴家寂寞啊,寂寞!”

    她忽然抱住肚子,“啊,奴家肚子疼!奴家怕是要生了!”

    萧弈:“……”

    剥着橘子的指尖,微微停顿。

    他挑眉:“这场戏,玉楼春没有彩排过吧?”

    南宝衣同样汗颜。

    才怀孕二月有余,怎么可能要生了?!

    不等她有所表示,更骚的来了:

    南宝珠躺在榻上,似是难产。

    扮演稳婆的戏子,向扮演婆婆的人请教:“不知老夫人,保大还是保小?”

    那婆婆一本正经:“保小!”

    南宝衣:“……”

    她已经控制不住抽搐的表情。

    两个月大的胎儿,要怎么保小?

    挖出来放在池塘里养着吗?!

    萧弈勾了勾唇角,把剥好的橘子瓣送到南宝衣嘴边。

    “甜不甜?”

    他问。

    南宝衣弯起眉眼:“二哥哥剥的橘子,自然是极甜的。”

    “你与哥哥说说,想要怎样的聘礼?”

    两人亲密相处的模样,尽数落入楚乐欣眼里。

    她站在水榭外,紧紧捏着皮鞭。

    萧弈那么好,却偏偏成了她的兄长!

    他是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男人!

    这么好的男人,偏偏便宜了南宝衣那个小贱人!

    好气啊!

    南胭出现在她身侧,温声道:“公主殿下,您见识到南宝衣的手段了吧?她自幼千娇万宠长大,凡是她想要的,南府都会替她抢到手。哪怕您是公主,将来嫁的驸马,恐怕也不如萧弈吧?您被南宝衣比下去了呢。”

    她算是看出来了,楚乐欣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借刀杀人,这种人的刀,最好借。

    楚乐欣气到面目扭曲:“我总会报复回去的!”

    “她如今是一品郡主,府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公主想报复她,并非易事。依我之见,不如先从她的亲人开始。”

    “亲人?”

    “比如,南宝珠。”

    南胭倾身低语,给楚乐欣出了个主意。

    她目送楚乐欣杀气腾腾地走远,唇瓣噙起妩媚的弧度。

    她想让南宝衣痛苦。

    既然她在乎那些亲人,那就从她的亲人开始下手好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凭什么南宝衣却能事事如意?

    她饱尝过心酸痛苦,如今,也该轮到她来品尝了。

    ……

    南宝珠到底没能演完那出戏。

    观众嫌弃她的戏太蠢太傻,纷纷起哄扔菜叶子和花糕核桃,叫她赶紧滚下台。

    她呜呜呜地跑到后台,却撞上一名小宫女。

    小宫女笑吟吟的:“我家公主十分喜爱南五姑娘的戏,请您移步花园,与她当面细说。”

    南宝珠眼圈红红的,惊喜道:“她当真喜欢?”

第225章 原来她的婢女,是个少年

    小宫女有点犹豫。

    那场戏简直不要太蠢,她家公主才不会喜欢!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违心道:“我们公主很喜欢。”

    人逢知己精神爽。

    南宝珠破涕而笑,“那我收拾收拾,这就与你一道过去。”

    倚靠在不远处的宁晚舟,忍不住挑了挑眉。

    就南宝珠编排的戏目,烂成那个德行,居然还有人喜欢?

    他不信。

    他上前,亲亲热热地牵住南宝珠的袖角,撒娇道:“姐姐,晚晚与你一道去好不好?”

    南宝珠望向小宫女:“可以吗?”

    小宫女打量宁晚舟,寻思着这货也就是个小婢女,料想没什么用处,妨碍不到公主的计划。

    于是她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小宫女领着主仆俩,一路穿过花径,来到一处偏僻的凉亭。

    楚乐欣端坐在凉亭里,正姿态优雅地吃茶。

    她抬眸,瞥了眼朝她请安问好的南宝珠。

    少女十四岁的年纪,生得圆润白嫩,像是一颗金贵的珍珠。

    尤其是那双眼,瞳珠里满是单纯和不谙世事,宛如纯净的水面。

    楚乐欣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怎么美好的陈年往事。

    她眼中掠过恨意,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南宝珠跟前。

    她挑起南宝珠的下颌,倨傲道:“你就是南宝珠?”

    “回公主话,民女正是。”南宝珠笑容单纯,“听说公主喜欢民女演的戏?刚刚那出戏,是民女自己编排的内容呢!”

    楚乐欣勾了勾唇,“本宫在皇宫里时,也常常听戏班子唱戏。班主说,戏子最要紧的,一是嗓子,二是眼睛。”

    南宝珠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唱得好坏与否,全看那副嗓子。但表演得传神与否,得看那双眼。”

    楚乐欣注视着她的双眼,“听说戏子的眼神,都要经过长期训练,顾盼之时,比旁人更加有神,也更加动人。”

    南宝珠笑道:“玉楼春的人也这般说。我欢喜唱戏,欢喜表演,因此时常一个人在闺房练习眼神。”

    “哦?”楚乐欣津津有味,抬手抚上她的眼角,“本宫瞧着,南四姑娘的眼睛已经足够明亮传神,还需要刻意练习吗?”

    她温声细语,一把锋利的匕首,悄然从袖口滑出。

    南胭建议她,给南宝珠安排顶撞她的罪名,再借机毁掉她的容貌。

    如此,南宝珠嫁不到好人家,南宝衣会伤心一辈子。

    可是……

    比起毁掉她的容貌,她更想毁掉南宝珠这双眼!

    这样的眼神……

    这样纯然干净的眼神,叫她生气……

    “公主见笑,比起玉楼春的老戏骨,民女差得很远呢……”

    南宝珠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楚乐欣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

    脑海中,墨云翻涌。

    那个黑暗的夜晚像是一张大网,将她彻底网罗其中。

    那个男人在皇宫中神出鬼没,冰凉的体温,急促的呼吸,毫无感情的占有……

    她像是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在挣扎中逐渐窒息。

    楚乐欣紧紧盯着南宝珠的双眼。

    她,也曾有这般纯然干净的眼神……

    可是在那个肮脏的夜晚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余下肮脏,只余下不贞,只余下自暴自弃的骂名。

    匕首闪烁着寒芒。

    宁晚舟意识到不妥时,已经来不及。

    楚乐欣挥舞着锋利的匕首,恶毒地划过南宝珠的眼睛!

    南宝珠只来得及稍稍侧过身。

    一道深深的伤口,出现在她的眉骨上方,从眉骨划过左眼,顺着鼻梁,一路斜斜伸向右侧脸颊……

    风停叶止,瞬息寂静。

    南宝珠跌倒在地。

    她颤颤伸出手,抚上那道伤口。

    下一瞬,伤口陡然鲜血淋漓!

    剧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面颊和鼻梁所受的伤,都敌不过眼瞳破碎所带来的痛苦!

    凄厉的尖叫声划过整座花园!

    在这一刻,宁晚舟浑身冰凉。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揪住!

    周身的血,一股脑全窜上了头!

    他面色苍白,如同发疯般奔向楚乐欣!

    他夺过楚乐欣手中的匕首,报复般朝她脖颈刺去!

    负责保护楚乐欣的暗卫,瞬间出现。

    他们和宁晚舟大打出手。

    少年心性凶狠,发钗珠饰全部掉落在地,搏斗中袄裙大袖尽数扯落,只剩窄袖窄腰的一袭深色劲装。

    乌发披散,少年转身,唇红齿白,桃花眼极尽狠戾。

    那是一个少年……

    南宝珠满脸是血,透过绯红的血幕,怔怔望着她的婢女。

    她的婢女,唤她姐姐的婢女,每日伺候她梳妆、伺候她沐身,甚至与她同床共枕的婢女,怎么会是一个少年呢?

    风声阴郁。

    深秋之际,落叶潇潇。

    南宝珠唇瓣苍白,浑身的冷汗浸湿了袄裙。

    被引为知己的姑娘伤害,被视作亲妹妹的少年欺骗……

    少女纯然干净的心,在这一刻悄然支离破碎。

    绯红的血色,在纯白之上悄然蔓延。

    大颗大颗的泪水,自完好的眼眸潸然滚落。

    她不停后退,抱住双膝,哭得撕心裂肺。

    终于有宾客闻声赶来。

    暗卫高高举起刀,从背后向宁晚舟偷袭。

    猫眼石戒指犹如最好的暗器,自萧弈掌心掷出,携裹着摄人的雄厚内力,直接洞穿了偷袭者的的心脏!

    “在闹什么?!”

    他厉声。

    南宝衣一眼看见满脸是血的小堂姐。

    那道伤口又深又长,几乎毁了小堂姐半张脸。

    她手脚冰凉,脊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珠珠……”

    她失声,双腿发软地奔到南宝珠身侧,一把将她抱到怀里,“珠珠,你脸上的伤……”

    南宝珠面如金纸。

    她倒在南宝衣的怀里,晕厥前眼中最后的画面,是那个发疯般朝暗卫捅刀子的少年。

    萧弈一把拎住宁晚舟的后颈。

    他冷漠地盯向楚乐欣,“公主能给我一个交代吗?”

    楚乐欣终于感到害怕。

    她心里打着鼓,面带惊慌:“是,是南宝珠顶撞本宫在先!”

    南宝衣把南宝珠交给荷叶。

    她快步走到楚乐欣面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我小堂姐才不是顶撞别人的人!”

    “你竟敢打本宫?!”楚乐欣暴跳如雷,“南宝珠不过是瞎了一只眼,你竟敢为了她打本宫?!”

    ,

第225章 逼着他们,以血还血

    来自皇宫的金枝玉叶,对上了蜀郡首富的掌上明珠。

    楚乐欣高高扬起手,正要一巴掌还回去,南宝衣眼疾手快,又给了她狠狠一耳光!

    “啊啊啊——!”

    楚乐欣跺着脚厉声尖叫,“造反了,南家造反了!南宝衣掌掴本公主,南家是想反了我南越皇族不成?!”

    南宝衣面无表情。

    如果……

    如果老皇帝敢偏袒楚乐欣,那么就算反了南越皇族,又如何?!

    她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姑娘。

    她骨子里,她全家人的骨子里,都没有忠于君王的思想。

    她只知道她的小堂姐被名为皇族的那家人欺负了,要么他们主动以血还血,要么,她逼着他们以血还血!

    “哟,这是在闹什么?”

    轻笑声忽然传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

    穿戴华贵的贵夫人,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她笑容妩媚,眉梢眼角透着上了年纪以后所特有的风情,“王妃姐姐来锦官城散心,王爷放心不下,因此特意叫妾身跟过来瞧瞧。哟,我们的三公主,怎么哭成了这副可怜样?”

    “姨母!”

    楚乐欣尖叫着,委屈地扑进她怀里。

    南宝衣神情冷漠。

    瞬息之间,便猜到了这位贵夫人的身份。

    靖王妃的对手,王府里那位有儿有女的姜侧妃。

    也是楚乐欣生母,姜贵妃的亲妹妹。

    姜侧妃温柔地轻抚楚乐欣的脸蛋,“可怜见的,小脸怎么肿成了这样?可是谁欺负你了,跟姨母说说,姨母替你出气呀!”

    靖王妃独自赶赴锦官城,名为散心,她瞧着却很是蹊跷,她怕她搞出幺蛾子,所以才星夜兼程地追来。

    刚踏进南府,就听侍女禀报,靖王妃居然找回了死在多年前的靖王世子,还被皇帝认下了!

    世子之位是她儿子的,怎么能便宜一个半路冒出来的野种?!

    她忍不了,匆匆来花园找皇帝,谁知却撞上这一场闹剧。

    楚乐欣回答道:“姨母,南宝衣欺负本宫!”

    姜侧妃打量南宝衣。

    想来,这就是那位新近册封的宝仪郡主。

    家中有财,容貌倾城,只可惜,偏偏指给了那个野种。

    她仍旧笑吟吟的,眼底却盛满了恶意。

    她把楚乐欣交给贴身女官,信步走向南宝衣,“你打了三公主?”

    看热闹的靖王妃坐不住了。

    她护在南宝衣面前,姿态冷傲:“侧妃妹妹怎么也不问问,是谁先动的手?三公主平白划伤了南宝珠的脸,不过才挨两巴掌,算什么呢?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你这当姨母的,和她母妃没教好的缘故!”

    她不想维护南宝衣。

    她只是单纯厌恨姜侧妃。

    凡是能给姜侧妃添堵的事儿,她都乐意去做。

    往日在盛京城,她可没少受姜家姐妹的气!

    姜侧妃反唇相讥:“‘子不教,父之过’,王妃姐姐的意思是,三公主之所以伤人,全是圣上的过错?”

    靖王妃尚未反驳,花径尽头传来一声唱喏:

    “皇上驾到——”

    老皇帝匆匆赶来,瞧见满脸是血的南宝珠时,魂都要吓掉了!

    南家富贵,又与萧弈息息相关,是他要拉拢的对象。

    谁知道……

    他黑着脸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到楚乐欣脸上,“孽障!”

    楚乐欣捂着脸颊,整个人抖如筛糠。

    这是她父皇,第一次打她……

    “孽障,你瞪着朕干什么,还不快给南家道歉?!”

    楚乐欣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

    她咬着牙,屈辱地转向南家众人,声如蚊蚋:“对不起……”

    老皇帝悄悄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把楚乐欣护在身后,笑道:“哎呀,都是小姑娘家的玩闹,既然欣儿已经道了歉,咱们就不要再追究了。朕会请最好的御医,亲自为南宝珠看诊,还会赏赐她……唔,只要你们开口,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朕有求必应!”

    江氏紧紧搂着女儿。

    她眼圈泛红,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瞳眸里的恨意。

    因为对方贵为公主,所以即使划伤了别人的脸,也可以全身而退。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算得了什么呢?

    老皇帝心中有点发怵。

    虽然欣儿不懂事,但毕竟是他亲女儿。

    他总不能叫人也在欣儿脸上来一刀,以此赔偿南宝珠的损失吧?

    他轻咳一声,心虚地吩咐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把南四姑娘抱回屋,请大夫过来瞧啊!”

    说着话,一只手藏在背后,朝姜侧妃和楚乐欣打手势。

    姜侧妃回过神,牵住楚乐欣,迅速往花径那边走。

    尚未走出几步,南宝衣挡在了她们面前。

    云翳遮住了太阳。

    秋风四起,将婆娑花影倒映在她白嫩的面颊上,睫毛阴影落在瞳孔之中,令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她抬起手,大袖垂落,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她一字一顿:“皇上,三公主弄坏了我小堂姐的脸。且不说容貌受损,就连左眼,也受到了创伤。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的小堂姐,左眼再也不能视物?”

    “放肆!”姜侧妃怒骂,“皇上面前,怎能自称‘我’?宝仪郡主可知道规矩为何物,律法为何物?!”

    “律法?”

    南宝衣轻笑,“既然姜侧妃提到了律法,我倒要与你仔细论道论道。本朝律例,故意伤人者,轻则杖责二十,重则流徙千里。三公主所作所为,完全够得上重刑。”

    “放肆!三公主金枝玉叶——”

    “本朝律例还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宝仪郡主,还真是牙尖嘴利……”姜侧妃冷声讥讽,“我们三公主就站在这里,你敢取她左眼吗?你敢以血还血吗?”

    她说完,又冷冷睨向萧弈,冷冷睨向南府众人,“还是说,镇西大都督和南家,对皇族不轨,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四个字,被她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萧弈手掌兵权,南家富贵滔天,当然有谋反的资本!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南老夫人站了出来。

    她眼圈发红湿润,眸色深邃,轻轻牵住南宝衣的手。

    她慈声:“公主尊贵,想来伤害我们家珠丫头,只是无心之失。”

    南宝衣面色微凛,不可思议地望向祖母。

    正要说话,却被老人暗示般狠狠握了握小手。

第225章 一场漂亮的复仇

    南宝衣只得咽下所有的话。

    她目送楚乐欣和姜侧妃远去,眼中满是不甘心。

    直到宾客散去,她才问道:“祖母为何拦我?!小堂姐她——”

    “来人,”老夫人打断她的话,“把五姑娘带去朝闻院。”

    “祖母!”

    南宝衣从未见过老人这般严厉。

    季嬷嬷已经抓住她的手臂,“五姑娘,老奴送您回朝闻院。”

    南宝衣不情不愿地被带走,婆子抱起南宝珠,与江氏等人回了后院,请姜岁寒看诊。

    天际堆叠着重重云翳。

    秋风萧瑟,刚刚还笙歌满园的热闹,在短时间里忽然风声鹤唳。

    老夫人拄着胡桃木拐杖,面无表情地站在花丛边。

    萧弈蹲在暗卫的尸体旁,掀开他的衣襟。

    “忠君,是自古就有的命题。”老夫人缓缓出声,“可是,比起虚伪而又高高在上的君王,我更爱生我养我的土地,更爱土地上与我为善的亲人,朋友,邻里。”

    萧弈伸手,把暗卫胸腔上那道致命的伤口,慢慢撕开。

    鲜血淋漓。

    “我的君王伤害了我的掌上明珠,我的君王,认为他的女儿比我的孙女儿更加金尊玉贵。他甚至,连杖责他女儿都办不到。”老夫人艰难地闭了闭眼,“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他凭什么肆意护短?!”

    浑浊的老泪,顺着她的面颊滚落。

    老人在秋风中轻颤。

    但她的背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孱弱,反而蕴含着异样的力与美。

    “萧弈,我南家人不爱读书,不知何为忠君,只知何为护短。”

    老夫人缓缓转向萧弈,“我知道你并非南越国人,我知道你野心勃勃,我知道你想要更盛大的地位与权势。如果你要谋反,如果你想推翻南越皇族,我南家第一个支持。倾全族之力,举蜀郡之富,为你铺一条锦绣前路!”

    萧弈面无表情。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吞吞在尸体的心腔里掏索。

    片刻,他终于掏出了那枚猫眼石古银戒指。

    他把戒指戴在指间。

    粘稠的殷红血液,顺着白皙手指滚落。

    他垂眸欣赏了片刻,嗓音沉稳:“如祖母所愿。”

    南越皇族,是大雍的叛徒。

    取代他们,夺回领土,本就是他的夙愿。

    可南越皇族,也是南家的君王。

    他曾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思考如果将来他与南家出现分歧,如果南家定要忠于他们的君王,他该如何抉择,又该如何劝说。

    但今日看来,那些纠葛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南家,终究是站在他这边的。

    萧弈回到朝闻院。

    寝屋里传出玉器碎裂的声音。

    不用想,就知道是南娇娇在发脾气。

    他踏进门槛,满地都是碎裂的瓷器和玉器。

    小姑娘高高举起一只琉璃玉尊,正要往地面砸。

    余味她们努力拦着,劝说得厉害。

    他踏进门槛,在窗畔的罗汉榻上撩袍落座,随手端起一盏茶,嗓音淡漠:“让她砸。”

    余味几个对视一眼,只得退到旁边。

    南宝衣恶狠狠把玉尊砸碎,又抄起一只白玉小鼎。

    她把小鼎也砸了个稀巴烂,见博古架上还有成套的前朝瓷器,于是一股脑儿把瓷器砸了个干干净净。

    她蹲在地上,小脸埋在臂弯,哭得撕心裂肺。

    哭了整整两刻钟,哭声才逐渐喑哑削弱。

    萧弈品着茶,淡淡道:“哭够没有?”

    南宝衣抬起红肿如核桃的眼眸,“楚乐欣不会无缘无故找小堂姐的麻烦……定然是因为我,定然是因为我得罪她的缘故。祸不及家人,如果小堂姐当真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抄起一片边缘锋利的瓷片。

    她哽咽着,语气却十分坚定:“如果小堂姐的左眼再也不能视物,我就用这个瓷片挖出我的眼睛,赔给她!”

    萧弈嗤笑。

    他慢悠悠品了几口茶。

    抬眸望向南宝衣时,注意到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指尖。

    血珠涌出,衬着雪白的肌肤,有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他示意余味替她包扎伤口,“行凶之人,是楚乐欣,不是你。为什么不去仇恨凶手,反而要仇恨你自己?”

    南宝衣沉默。

    她看着余味替她清理伤口,又缠上纱布。

    半晌,她轻声:“太过巧合,必是人为。如果我毁掉楚乐欣为小堂姐报仇,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家。二哥哥,好不容易蜀郡再无权贵觊觎我家族富贵,我不能再让皇族记恨。楚乐欣,暂时动不得。至少,在蜀郡时,动不得。”

    萧弈勾了勾唇。

    小姑娘一通发泄,倒是冷静下来了。

    他转了转茶盏,意味深长:“也只是南家,动不得她……”

    南宝衣微怔。

    半晌,她忽而起身,“多谢二哥哥提点。”

    少女面色匆匆,离开了朝闻院。

    余味吩咐小丫鬟收拾满地狼藉,迟疑地望向萧弈:“主子,宝衣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南越皇族还在府里,您不怕她惹出事端?”

    萧弈倚在榻上。

    他喝了口茶,唇齿间尽是茶香。

    他道:“从前我以为,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如今经历了许多,才知道女人聪慧,不亚于男子。瞧着吧,南娇娇会替她小堂姐,完成一场漂亮的复仇。”

    余味听得云里雾里。

    ……

    因为楚乐欣和南宝珠那场事故,花园里的接风宴不欢而散。

    楚怀南回到寝屋,却见屋中竹帘低垂,光影暗淡。

    屏风后,隐隐绰绰映出一道纤细身影。

    他迟疑地走到屏风后。

    娇美稚嫩的少女,正翘着腿坐在紫檀圈椅上喝茶。

    椅子旁边,还靠着一把大铁锤。

    楚怀南心头微凛:“宝仪郡主这是要……入室行凶?”

    南宝衣答非所问:“太子殿下的茶,格外清香。”

    “你……”楚怀南迟疑,“你用这把大铁锤,打晕了孤的内侍,然后偷偷溜进孤的寝屋?”

    “是这般打算的。只是拖着铁锤过来,却一路畅通无阻,并无内侍暗卫阻拦。”南宝衣开门见山,“直说吧,我想要楚乐欣的命。”

    她坐在了上首位置。

    楚怀南并不恼。

    他在下首位置坐了,笑道:“孤明白,南宝珠一事,令宝仪郡主怀恨在心。可楚乐欣终究是孤的妹妹,你要孤对她下手,孤办不到。”

第225章 天枢,认主!

    “我不要太子殿下对她下手。”南宝衣眼眸里呈现出锋芒,“我要薛定威,对她下手。”

    楚怀南彻底愣住。

    沉默了很久,他才道:“孤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定威是朝廷悬赏的逃犯,为了获得赦免,他会不惜一切做出任何事,哪怕是劫持公主,威胁皇帝为他写赦免书。”

    “你想趁薛定威劫持楚乐欣时,借他的手,在混乱中杀了她?”

    南宝衣垂眸喝茶,不置可否。

    楚怀南否定道:“我父皇行踪保密,薛定威不可能知道他返程的路线,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劫掠楚乐——”

    他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他震惊地看着南宝衣:“你要孤,泄露父皇的返程路线?”

    “这就是我来找太子殿下的理由。”南宝衣神情坚定,“出现混乱之后,暗卫们会在第一时间保护皇帝,而薛定威从前效忠过你,他是重情之人,所以他不会劫持你。他,只会选择防守最薄弱的楚乐欣。”

    楚怀南思绪有些凌乱。

    他垂下眼帘,轻轻拨弄腰间佩玉。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楚乐欣,是孤的妹妹。”

    “同父异母的妹妹,”南宝衣强调,“真正论起来,她是成王的亲妹妹,她将来的婚事,也是为成王上位而铺路。”

    寝屋陷入寂静。

    良久,楚怀南抬眸,“宝仪郡主,是以南家五姑娘、靖王世子妃的身份,要求孤为你办事?”

    南宝衣扯唇,弧度讥讽,“以玉楼春老板的身份。”

    她抽出一块腰牌,丢在花几上。

    是玉楼春的腰牌。

    楚怀南再度沉默。

    即使身在盛京,他也听说过玉楼春的大名。

    非是因为那些脍炙人口又十分新颖的剧目,而是因为。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只要付出银钱,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楚怀南的目光从腰牌上挪开,带有深意地打量南宝衣。

    “宝仪郡主瞧着娇弱温柔,没想到,却是个手眼通天之人……”他轻声,“只是孤不明白,既然宝仪郡主掌握着玉楼春,那么探听我父皇的返程路线,对你而言,应当算不得难事。”

    “确实算不得难事。所以,我并不是要殿下泄露皇帝行踪,而是想请殿下劝说皇帝,从茶马道一带返京。”

    玉楼春掌管的山匪,就驻扎在茶马道一带。

    如果薛定威在那里劫掠圣驾,她甚至无需问权臣大人借兵,她很容易就能请山匪出手帮忙,彻底控制局势。

    楚怀南思虑了半晌,道:“你的筹码,确实值得孤冒险。作为交换,孤要玉楼春打探一个人。”

    “谁?”

    “顾崇山。”

    南宝衣挑眉。

    “顾崇山一手掌控皇宫,父皇很信任他,几乎拿他当儿子宠爱,很多大权都放心地交到他手中。但顾崇山支持的,却是成王。孤想了解他的底细,但翻阅宫中卷册,只知道他七岁进宫,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卷册上一片空白。”

    南宝衣与他达成了交易。

    她拖着大铁锤,小脸阴郁地离开了寝屋。

    行至园林,风雨欲来。

    狂风掀起她的裙裾,随着乌云压境,潇潇秋雨如帘幕般自廊檐落下,廊外芙蓉泣露,芭蕉声声。

    雨水洇湿了牡丹红的襦裙。

    寒烟凉慵懒地坐在台阶上,双手后撑,静静看着带有寒气的雨雾,顺着涂满丹蔻的白嫩脚尖,朝裙裾一路弥漫。

    舒展开的身段,恰似盛放的罂粟。

    她从眉梢眼角到指尖,都透着勾人的春意,是个叫男人一眼沦陷,却偏偏不敢触碰的妖精。

    萧弈打她背后走过。

    寒烟凉往后仰起头,扬了扬红唇:“我睡了你表弟。”

    萧弈面容淡漠。

    寒烟凉笑意更甚:“谈谈?”

    雨幕茫茫。

    萧弈坐在寒烟凉身侧,听见少女嗓音妩媚:“两百多年前,锦官城也曾是大雍的领土。那支名为天枢的军队,被安排在这里,像是宝剑被迫藏起锋芒,等待重新出鞘的那天。”

    萧弈把玩着戒指,注视着雨幕的丹凤眼中,透出一抹深意,“玉楼春的行当,在茶马道上被迫伪装成山匪的军队……原来寒老板,就是天枢这一代的统领。”

    “天枢,永远效忠大雍皇族。”寒烟凉歪头,“你是我认可的主子,萧弈,天枢愿意效忠你。”

    “我没有天枢令牌。”

    “一年四季,雨水会以不同形式出现。比如雨雾,比如冰雹,比如雪花。”寒烟凉微笑,“所谓的令牌,或许,并不是你所想象的,令牌的模样。”

    萧弈捻着戒指。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事。

    昔日南老夫人发现他觊觎南娇娇时,曾罚他去祠堂抄写经书。

    他记得供桌上,有一枚铜钱。

    反面铸刻着“金玉满堂”,正面铸刻着“盛世大雍”。

    丹凤眼逐渐晦暗。

    他起身,义无反顾地踏进雨幕。

    深秋落雨,祠堂里并未点灯,显得颇有些阴森。

    萧弈推门而入。

    供桌上,无数先祖牌位肃穆冰冷。

    青铜香炉里线香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端庄的清香。

    那枚铜钱依旧躺在供桌上。

    历经两百多年的历史,边缘有些磨损,但依稀可以窥见,两百多年前的那一场鼎盛太平。

    萧弈刺破指腹。

    嫣红的血珠滴落在铜钱上,倏然消失不见。

    却有看不见的契约,于无形中缔结,随着雨幕悄然传达。

    在台阶上慵懒舒展身姿的寒烟凉,慢慢睁开水眸。

    她起身,敛去所有漫不经心,郑重地朝祠堂方向拜倒。

    在玉楼春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儿的青衣小生,忽然抛下数百位观众,疾步踏出戏楼,虔诚地朝祠堂方向拜倒。

    街头叫卖猪肉的屠夫,哭着扔下屠刀,跪倒在雨水之中。

    穿过拱桥的花船,一位美貌动人的歌姬,忽然丢下琵琶和恩客,泪流满面地走出船舱,在船头扑通跪下。

    茶马道上,成千上万的山匪,纷纷奔出山寨。

    他们收敛了全部的嬉笑怒骂和吃喝嫖赌,如石头般矗立在潇潇雨幕里,像是世间最所向披靡的精锐军队,不约而同地朝南家祠堂方向叩拜。

    天枢认主。

    闪电撕破乌色沉沉的天穹,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宝剑,在这一刻重新出鞘!

    惊雷滚过。

    南府后院,宁晚舟站在满院雨水里,静静注视着南宝珠的寝屋。

    不会有事,放心

    谢谢宝贝们的订阅支持

第225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细雨冲刷着他脸上的脂粉。

    他抬袖抹了把脸。

    十三岁的少年,男生女相唇红齿白,最是那一双狐狸眼,形似桃花,即使盛满阴郁和戾气,看起来也依旧像是潋滟着无尽芳华。

    紧掩的槅扇被推开。

    姜岁寒和江氏前后踏出门槛。

    江氏眼圈依旧泛着红,轻声道:“果真无事?”

    “二夫人放心,南珠珠并未伤及根本。我手中有奇药,可以保她左眼无事,脸颊上的伤疤也能尽快恢复。只是三五日肯定是不成的,我估摸着起码得修养一两个月,才能彻底痊愈。”

    “那就好。”江氏放了心,“姜神医的医术,我们全家人都是信任的。”

    姜岁寒拱了拱手,亲自去小厨房煎药。

    江氏又叮嘱几个侍女,仔细照看南宝珠。

    她掩上槅扇。

    注意到站在雨幕里的宁晚舟,她忍了忍,才沉声道:“男扮女装,潜伏在我女儿身边,当真是居心叵测!若非念在你年纪尚小,我定要叫人把你乱棍打死!你是我女儿的人,我不处置你,等她醒来,叫她亲自发落!”

    说完,满脸怒意地离去。

    秋雨轻寒。

    雨水打湿了宁晚舟的睫毛,纤长卷翘的睫毛垂落下来,使他看起来黯然失落,就连唇色在阴雨天中都显得过分苍白。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抬步往耳房走。

    天色渐渐暗了。

    廊庑下,侍女踮着脚尖,点燃一盏盏风灯。

    宁晚舟重新梳洗过,穿一袭干净的暗紫色直裰长衫,发髻是少年样式,正抱臂倚在廊柱上。

    槅扇发出“吱呀”声响。

    两名侍女交谈着走出来:“小姐刚醒,定然饿得慌。我去小厨房端粥,再问问姜神医汤药可有煎好。你去回禀老夫人和二夫人,想来她们一定等得很着急。”

    她们沿着游廊走远。

    宁晚舟抿了抿唇,迟疑地踏进门槛。

    他做贼似的掩上槅扇。

    屋子里燃着花香,帐幔用金钩卷起,南宝珠果然醒了,就坐在拔步床上,耷拉着眼帘,抱一盘精美的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脸上缠着纱布,面颊苍白,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宁晚舟走到床前。

    他小声道:“我听见姜神医说,姐姐的伤,一两个月就能痊愈。所以姐姐不要伤心,只需好好养病。”

    南宝珠咬碎一块花糕,没吭声。

    宁晚舟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般晃了晃,“姐姐……”

    南宝珠厌恶地甩开他。

    她仰起头,怒声:“我把你当妹妹,你却欺骗我!你明明就是个少年,却整日涂脂抹粉,甚至,甚至还伺候我沐身,与我同床共枕!你,你就是个变态!”

    泪水从少女完好的右眼滚落。

    被欺骗,她好伤心。

    宁晚舟始终垂着头。

    唇角下压,隐隐透出戾气。

    他语速缓慢:“去年风雪夜,是姐姐救了我……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女孩儿,是姐姐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女孩儿。”

    南宝珠略显窘迫。

    锦官城那场风雪夜,她看见晚晚拿着草席包裹尸体,脑袋上还插着草标,自然以为他是在卖身葬父。

    一般卖身葬父的,不都是姑娘家吗?

    再加上他男生女相,谁知道他是个少年郎?

    默了片刻,她忽然醒悟:“难道你卖身葬父也是假的?!”

    宁晚舟咬唇。

    那夜他只是拿草席毁尸灭迹罢了,才不是卖身葬父。

    他父亲镇国公还好好活着,他葬的哪门子父。

    可是眼瞅着南宝珠又要发怒,他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假的。”

    南宝珠抱着花糕盘子,满脸怀疑:“你真是个孤儿?”

    宁晚舟迟疑。

    如果现在道出真相,珠珠肯定要揍他,还要撵他走。

    他不想回大雍,不想被爹娘管束,更不想被萧弈管束。

    他,想留在她身边。

    他心一横。

    于是接下来的一刻钟,宁晚舟声情并茂、涕泗横流地向南宝珠讲述了自己悲催可怜、孤苦伶仃的过往。

    南宝珠听得一愣一愣。

    三岁时祖父祖母死了,六岁时亲爹亲娘为爱跳崖殉情了,八岁时收养他的伯父一家在大火中丧生,九岁时拉扯他长大的表哥葬身鱼腹,十岁时村子里的亲人们被强盗杀光,十二岁时养父在风雪夜里活活冻死……

    这特么哪里是孤儿,这特么简直是天煞孤星啊!

    南宝珠呆若木鸡。

    “姐姐,这就是我的过往。”宁晚舟哽咽着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南宝珠的小手手,“姐姐,世道凄凉,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已经无法独自面对暴风雨,但如果你坚持要赶我走,我走就是,我不会让你为难,真的姐姐,我绝不会让你为难。”

    南宝珠抽回手。

    十三岁的少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已经不能再与她亲昵接触。

    她小脸清寒:“别以为嚎哭一场,我就会心疼。一想到我曾因为你而欺负娇娇,我就觉得很对不住她。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宁晚舟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往珠帘外走,声音极尽落寞:“我走之后,再也不会有人为姐姐偷吃东西打掩护,为姐姐偷小厨房的鸡腿,为姐姐从后门买花糕螃蟹……”

    他站在珠帘旁。

    他回眸,神情隐忍而悲伤,“姐姐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半夜没有牛肉排骨面吃不打紧,午后没有牛乳核桃酥吃也不打紧,被二夫人禁食零嘴也不打紧,姐姐终究还是能快快乐乐地长大……”

    他越说,南宝珠越馋。

    她吃了块花糕压惊,杏眼里满是怒意:“罢了,看在你过去伺候我的份上,我不赶你走。但今后不许你踏进我的寝屋,你给我看院门去!”

    宁晚舟心中狂喜。

    他垂下眼帘,遮掩住狐狸眼里的狡黠和暗芒,“那,我还能伺候姐姐沐身吗?”

    “滚!”

    “哦。”

    南宝珠目送他离开,心里面始终哽着一口气。

    总觉得她再度被欺骗了!

    是夜。

    南宝珠喝着药,南宝衣过来探视。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小玉碗,在榻边坐了,丹凤眼泛着微红。

    她舀起一勺药汁,吹温凉了喂到南宝珠的唇边,自责道:“珠珠遭遇横祸,都是因为我不好。”

    南宝珠乖乖喝了那芍药。

    她看着南宝衣,“娇娇何出此言?”

第225章 姐姐是我的,她必须喜欢我

    “楚乐欣记恨我被赐婚,所以迁怒珠珠。这道伤,本该出现在我的脸上……”南宝衣眉尖轻锁,眼眸更红,“珠珠可以怪我的。”

    南宝珠慢慢坐正。

    向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女,圆润的面庞上呈现出难得的认真。

    她道:“自打去年开春,娇娇就像变了个人。

    “曾惹出不少事端,却也顺顺利利地解决了它们。如今想来,娇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家族遮风挡雨吧?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锦官城权力博弈、腥风血雨。比起我,你曾遭受过更多的伤害,膝盖碎裂,被囚镇南寺,以鲜血入药……一桩桩一件件,我记得清清楚楚。

    “娇娇,为家族遮风挡雨,保护咱们全家人,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能够为你分担痛苦,我很欢喜。”

    南宝衣怔怔看着她。

    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哽咽道:“小堂姐不知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境里,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咱们家家破人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赎罪……”

    “引狼入室,家破人亡?”南宝珠轻笑,“娇娇,难道没有你,那些恶狼就不会盯上咱们家吗?难道没有你,他们就不会对咱们家下手吗?坏人终究是坏人,他们只会换一种方式,来伤害咱们。”

    窗外秋雨淅沥。

    寝屋烛火摇曳,暖香弥漫,十分安宁静谧。

    南宝衣的泪珠子,“啪嗒”掉落在裙裾上。

    她抬起手背,又心酸又委屈地擦眼泪。

    南宝珠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蛋,“姜神医说我的伤没有大碍,你哭什么?眼见着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总是哭哭啼啼的,要被二哥嫌弃的哦。”

    “珠珠!”

    南宝衣娇气地抱住自家小堂姐。

    她今夜留宿在这里。

    姐妹俩洗漱干净,并排躺在榻上。

    南宝珠好奇道:“娇娇,你与我说说,你与二哥是几时互生情愫的?瞒得这样好,连我都不告诉,真叫我生气。”

    这么说着,声音里却充满了兴致。

    帐外烛火阑珊。

    南宝衣轻声细语,把这场爱恋尽数告诉了南宝珠。

    南宝珠听得心潮澎湃、心花怒放,险些在屋子里连翻三个跟斗!

    她翻身朝向南宝衣,激动道:“娇娇,爱慕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呢?你与我说说,将来我排一出新戏!”

    南宝衣讪讪。

    小堂姐那出戏排得那么烂,居然还要再排新戏……

    她没好意思打击小堂姐,想了想,轻声道:“也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但我每天清晨去给祖母请安时,那么多人里面,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在精心打扮之后,我特别盼望他能夸一句好看……”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见南宝珠出神,于是止住了话头。

    她替南宝珠掖了掖被角,“说起来,晚晚那边……小堂姐是如何打算的?”

    “你说那个小流氓啊。”

    南宝珠把宁晚舟是天煞孤星的情况讲了一遍,不以为意道:“我叫他看院门去了,不许他再踏进我的寝屋半步。”

    南宝衣无言以对。

    镇国公夫妇,知道他们已经为爱殉情了吗?

    大雍帝后,知道他们已经丧生火海了吗?

    二哥哥,知道他已经葬身鱼腹了吗?!

    不过,堂堂大雍国小公爷,沦落到给小堂姐看院门……

    想想还蛮解气。

    南宝衣又提议道:“我听说过几日,皇帝他们就会返回盛京城。等他们走了,我陪小堂姐去寺庙祈福。”

    “好的呀。”南宝珠充满了幻想,“你和大姐姐都有人疼,我呀,也想求求菩萨,赶紧帮我找一门婚事,最好明年就能嫁出去的那种,省得整日在家里听我娘教训叱骂……”

    姐妹俩说着私房话,在淅沥秋雨中渐渐入眠。

    夜风有些凉。

    侍女不在,南宝衣半梦半醒间下床关窗。

    窗外一盏烛火明明灭灭。

    有人擎着烛台定定站在窗外,火光从他下颌照向眉眼,背后是黢黑雨幕,鬼魅似的可怕。

    南宝衣瞬间吓得睡意全无,几乎魂飞魄散!

    认出是宁晚舟,她急忙压低声音怒骂:“小公爷,你半夜不睡觉,专门站在这里吓人呢?!”

    宁晚舟面无表情。

    他望向帐幔垂落的拔步床,“不抱着她,睡不着。”

    “你十二岁以前就没抱着她睡过,那会儿怎么不见你睡不着?你就作吧你。”南宝衣也是气,“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你今天依旧欺骗珠珠,可珠珠她,绝不会喜欢一个屡次欺骗她的人!”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宁晚舟,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可怕。

    那根本不是一个小少年该有的眼神。

    南宝衣有点儿怕他。

    她匆匆掩上窗,直奔上榻。

    夜风呼啸,吹灭了宁晚舟擎着的烛台。

    闪电划过夜幕,照亮了他雪白的脸。

    他在黑夜里呢喃自语:“姐姐是我的,她必须喜欢我。”

    ……

    圣驾返回盛京城前夕。

    南宝衣坐在书房西窗下,慢吞吞翻看书卷。

    雕花木廊外秋阳正好,几丛金丝芙蓉开得烂漫。

    她悄悄转过头,看见靖王妃捧着红漆托盘站在廊下,正笑吟吟地和权臣大人说话。

    她竖起耳朵。

    “知道弈儿要处理蜀郡这边的事,等你处理完,再回盛京也不迟。我们弈儿是做大事的人,母亲不会耽误你的前程。”她笑得非常慈爱,“母亲还要回王府,告诉你父王你认祖归宗的好消息。王府的掌家权,也该拿回来了。”

    南宝衣挑了挑眉。

    听来听去的,她怎么觉得掌家权,才是靖王妃的重点?

    靖王妃又道:“我会在王府里,给你准备起居的院落,会布置成你喜欢的模样。对了,这套衣裳,是我这两日亲手为你缝制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权臣大人的声音懒洋洋的,还十分虚伪:“‘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用心良苦,本世子真是欢喜呀。”

    南宝珠忍不住咬住毛笔。

    怕自己笑出声!

    靖王妃却很吃这一套。

    她笑道:“母亲希望过年之前,能看见你出现在王府。你什么都不用带,从内衫到外袍,从侍女到小厮,母亲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哦,那麻烦母亲也替我准备好聘礼。我琢磨着,等南家搬到盛京,就向娇娇下聘。世子下聘不是小事,麻烦母亲准备得隆重些,聘礼什么的,起码不能少于一百二十抬。”

第225章 楚乐欣之死(上)

    靖王妃:“……”

    总觉得,这捡来的儿子是在空手套白狼。

    一百二十抬聘礼,皇子下聘都没这么多!

    她从哪里给他搞一百二十抬聘礼!

    她强忍着糟心感,勉强应下。

    靖王妃走后,南宝衣收敛了偷听的小模样,正儿八经地翻书。

    萧弈倚在窗台上。

    他扬了扬薄唇,又痞又坏,“又不是什么机密,光明正大地听呗。”

    南宝衣高深莫测地翻了一页书,“我才没有偷听呢。聘礼什么的,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哦。”

    这么说着,却发觉自己说秃噜嘴了。

    她抬手掩住半边嘴儿,尴尬地继续翻书。

    萧弈碰了碰她的步摇,听着珍珠和翡翠玉片相撞的琳琅之音,“小年夜之后,我会启程前往盛京。”

    小年夜……

    南宝衣在心里算着日子,暗道那还很遥远呢。

    “听祖母提起,如今盛京城的南家钱庄逐渐步入正轨,你哥哥南承礼寄住在礼部侍郎家中,正潜心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会试。”

    “礼部侍郎?”

    南宝衣微怔。

    南越的礼部侍郎也姓南。

    所以他们家单方面认为,他们和南侍郎算是远房亲戚。

    以前大哥揣着重金前往盛京,打算重修亲戚关系,却被对方拒绝。

    而前世南家落魄,她被卖进皇宫,也曾试图向南侍郎求助,但对方也依旧是拒绝的。

    他们并不承认这门亲戚,仿佛生怕黏上狗皮膏药似的。

    怎的这一世,南侍郎倒是愿意让四哥在他家准备春闱会试?

    “南娇娇,过完年,南府就要举家迁往盛京。等你们在盛京安定下来,我就向你下聘。春暖花开时下聘,吉祥。”

    萧弈握住她的手。

    少女的小手白嫩绵软,他想藏在掌心,就这么握一辈子。

    至于聘礼,他并不打算真让靖王妃出。

    小小靖王府,能有什么宝贝?

    他的女人,自然值得最大的排场。

    窗外秋阳倾斜。

    转眼已是圣驾离开那日。

    南宝衣箭袖劲装,与寒烟凉并肩立在巍峨山崖上。

    山崖之下,驿道蜿蜒不见尽头,正是西北赫赫有名的茶马道。

    寒烟凉牵着缰绳,长风掀起她胭脂红的轻纱裙摆,隐隐绰绰地露出白嫩修长的腿腹。

    她朱唇轻启:“玉楼春的消息,准确送到了薛定威耳边。他如今就埋伏在茶马道对崖。”

    南宝衣朝对崖张望。

    除了窸窣的树林和灌木,她什么也看不见。

    寒烟凉抬了抬下颌,提醒:“圣驾过来了。”

    南宝衣望去,圣驾从西南方向而来,是十几辆扮做商贾的青皮马车,瞧着低调简朴,半点儿也看不出富贵模样。

    但驾车的男人,她却颇有些眼熟,正是皇帝身边的亲卫首领。

    随着圣驾逐渐接近,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信号,无数身手敏锐的蒙面暗卫,蕴着轻功从对崖跳落,不要命地袭向那十几辆马车!

    “护驾!”

    侍卫厉声。

    伪装成装满货物的十几辆马车,瞬间四分五裂,无数大内高手破空而出,与薛定威的暗卫混战在一起!

    寒烟凉轻声:“弩箭已经准备妥当。”

    南宝衣沉着而冷静,并不着急使用。

    大内高手主要是在保护其中两辆马车,她估摸着里面应当坐着皇帝和太子。

    靖王妃和姜侧妃从另一辆马车里探头探脑,皆都花容失色。

    剩下的一辆马车……

    南宝衣握住弩箭。

    箭头闪烁着锋利寒芒,冷冰冰指向那辆马车的车窗。

    竹帘低垂,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她咬牙。

    脑海中浮现出楚乐欣或坐或躺,或蜷缩成团的姿态,她估摸着准头,慢慢拉开弓弦。

    弓弦如满月。

    随着“嗖”一声响,弩箭穿破空气,呼啸着直奔马车而去!

    “箭。”

    南宝衣沉声。

    寒烟凉奉上另一根羽箭。

    南宝衣先后射出三根羽箭。

    楚乐欣钻出马车,裙裾上沾满鲜血,拼命挥手嚎叫。

    想来车中被射死的人,是她的宫女。

    南宝衣小脸清寒,正要拈弓搭箭,寒烟凉提醒:“再继续下去,会有人注意到咱们。”

    南宝衣面无表情地垂下手。

    弓箭掉落在地。

    弓弦划破了少女娇嫩的掌心,嫣红血珠淋淋漓漓地滴落在地,将草木染成深色。

    她道:“安排他们上场。”

    寒烟凉吹了声口哨。

    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山匪,身形利落地朝茶马道涌去。

    随着他们护驾,场上的形势瞬间逆转。

    薛定威手持长刀,朝地面啐了一口,骂道:“被算计了!撤!”

    那群山匪们有意无意地包围了皇帝和太子的马车,只单独将楚乐欣乘坐的那辆马车隔在安全范围之外。

    薛定威的亲卫并非饭桶,也不管马车上的姑娘是谁,直接趁着空挡,连人带马车一起抢走撤退!

    侍从负责清点伤亡。

    老皇帝战战兢兢地钻出马车。

    他见到救驾之人竟是山匪,不觉感激涕零,连声问他们想要怎样的奖赏,甚至还想替他们洗白山匪的身份,请他们去盛京城参加禁卫军!

    楚怀南不想理会父亲的荒唐和愚蠢。

    他望向山崖之巅。

    那里空空如也。

    可他知道,锦官城的小郡主,定然曾站在那个位置,如俯瞰蝼蚁般,俯瞰着今日茶马道上的这一场闹剧。

    她聪明娇气,也很仗义,还不按常理出牌,是他欣赏的姑娘。

    尽管她已有婚约在身,但他依旧很盼望,南家能早些迁往盛京城。

    他,还想见她。

    与此同时,薛定威带着马车,逃入了四周的大山里。

    可这里并非剑门关。

    这里是茶马道,是天枢的地盘。

    绊马索将薛定威无数部下绊倒在地,天枢的军队悄然出现,如瓮中捉鳖般包围了他们。

    纵横蜀郡二十年的薛定威,狼狈不堪地仓惶四顾。

    他怎么不知道,茶马道这里,竟然藏着一支军队?!

    军队让开一条路。

    南宝衣策马而来。

    少女窄袖劲装、革带军靴,却偏偏梳着灵蛇髻,额间贴火莲花钿,看起来英姿飒爽又不失精致明艳,金步摇更添几分娇贵。

    她微笑:“大都督,好久不见。”

    薛定威额间渗出冷汗。

    他抬袖擦汗,“听说,南姑娘被封为了宝仪郡主?”

    “托大都督的福。”

    “呵,只要宝仪郡主今日放我离开,我愿以卫国宝藏相赠。”

    “卫国宝藏,已在我二哥哥手中。”南宝衣懒洋洋地把玩马鞭,“实话实说,我今日是来取你性命,还有你身后那辆马车主人的性命。”

    我说不虐吧,非要说我虐

第225章 楚乐欣之死(下)

    薛定威回眸望向马车。

    车帘卷起。

    战战兢兢跪坐在车厢里的少女,金冠宫裙,凤凰衔珠金步摇和裙裾上的凤穿牡丹绣花纹,清楚地昭示着她的身份。

    三公主,楚乐欣。

    她瑟瑟发抖,嗓子嘶哑:“薛定威,只要你救本宫出去,本宫可以求父皇饶你性命!听说你从前犯下了谋逆罪,父皇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不会再追究你的!”

    薛定威沉默。

    这女人是看不清楚形势吗?

    漫山遍野都是军队,而他只剩二十几名部下,救她?

    他自己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他慢慢望向南宝衣,“我自知罪孽深重,但如果没有我,萧弈不可能坐上今日的高位,你也不可能受封郡主。南宝衣,我对南家,是有恩的。”

    南宝衣不置可否。

    前世,薛家也是瓜分她家钱财的凶手之一。

    夏家,张家,程家,薛家……

    他们犹如吸血的水蛭,吸尽了她家的血。

    而她重生归来,眼看着他们高楼起,眼看着他们高楼塌,终于看着他们在蜀郡的历史里被抹去,心底更多的是畅快淋漓。

    薛定威,是最后还活着的凶手。

    他觊觎南府富贵,甚至还为一己私欲,用毒药谋害无数卫人的性命……

    他必须死。

    少女朝薛定威拈弓搭箭。

    豆大的冷汗,从男人额角滚落。

    薛定威喉结紧张地滚动,沉声道:“南宝衣,我知道蜀郡所有官员的秘辛,我知道朝廷党派纷争的内幕……放过我,我为你一一写下。纵便你不需要,萧弈,也是需要的。”

    “大都督的筹码太轻,买不了你的性命。”

    少女嗓音轻慢,锋利的箭头,笔直指向薛定威的喉咙。

    她弯唇,“黄泉碧落,劳烦大都督替我向卫姬和魏大叔问好。”

    弩箭穿破空气——

    天枢特制的弓箭,轻巧锐利,射速惊人。

    薛定威甚至来不及抬刀格挡,就被一箭穿喉!

    他从马背上坠落。

    戎马半生的男人,也算是蜀郡枭雄,终究死在别人的弓箭之下。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楚乐欣的脸上。

    她望着南宝衣,目光充满惊恐,像是看见了活阎王,“本宫贵为公主,你这贱人若敢动本宫半根汗毛,就等着南家为你陪葬!”

    南宝衣调整弓弦。

    漆黑的睫毛低垂着,她唇角笑容更加秾艳优雅,“公主在害怕?”

    “本宫,本宫才不会害怕!等着瞧吧,我父皇很快就会找过来,他会为本宫报仇!”

    南宝衣拈弓搭箭。

    楚乐欣更加慌张,厉声道:“南宝衣,本宫知道,你因为南宝珠而仇恨本宫。可你若敢伤害本宫,我父皇不会放过你,我母妃也不会放过你!南越皇族和盛京姜家的怒火,你承受不起!”

    南宝衣笑出了声儿。

    锋利的弓箭,笔直指向楚乐欣的左眼。

    她慢悠悠道:“公主说自己不害怕,可是你抖得像只小鸡崽,怎么会不害怕呢?你说我承受不住皇族和姜家的怒火,但你伤害我姐姐的时候,可有想过,你是否承受得起我的怒火?”

    “你,你不过是商户女!就算你有气,也得给本宫憋着!坏她一只眼睛又如何,本宫是公主,是皇宫里金尊玉贵的公主!”

    楚乐欣歇斯底里,眼睛通红。

    南宝衣温声:“交代遗言吧,不要耽搁彼此的时间。”

    “你——”

    楚乐欣对她的冷漠感到震惊。

    这天下,怎么会有人不惧怕皇族?

    这天下,怎么会有人敢伤害她堂堂三公主?!

    她直勾勾盯着南宝衣。

    对方的丹凤眼冷漠、阴沉,像是藏着冬日里不见尽头的云翳。

    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同样的眼。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被人玷污。

    撕裂感,令她疼痛得几乎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雨水落在她的面庞上,半梦半醒之时,她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试图睁开眼,试图看清楚玷污她的凶手,可黑暗里,她只来得及看见一双眼。

    冷漠,阴沉,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凉薄。

    没等她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她就沉沉闭上了眼。

    意识模糊中,她听见那人温声细语地叮嘱,不要再随便跑出来了。

    他在叮嘱谁?

    那个咀嚼食物的男人吗?

    楚乐欣的脑海一片空白。

    半晌,她忽然哆嗦着,泪流满面地注视南宝衣,“我从前,是皇宫里最无忧无虑的公主。可是后来,我遇上了皇宫里那头凶恶的野兽,我最珍贵的东西,被他夺走了……”

    南宝衣面无表情。

    皇宫,凶恶的野兽,最宝贵的东西……

    脑海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前世她在皇宫里生活过,她知道那头凶恶的野兽。

    她甚至,还曾直面那头野兽。

    他是所有深宫女子的阴影和噩梦。

    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会强迫宫女,会在风雨夜时,随机出现在皇宫的角角落落,他力大无穷,他还有一张狰狞可怕的脸……

    曾有宫女请求掌宫嬷嬷彻查,但上头对此噤若寒蝉。

    仿佛那个男人,是宫中不可提及的禁忌。

    原来,楚乐欣也曾遭过他的毒手。

    “我恨南宝珠,是因为我也曾拥有过她那样干净无瑕的眼睛!南宝衣,你永远不明白,被人无情夺走最宝贵的东西之后,一个人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我从不觉得我是错的,如果你变成我,你也会选择划破她的眼睛!”

    穿着华贵宫裙的少女,还在喋喋不休地为自己争辩。

    南宝衣渐渐拉满弓弦。

    她记得楚乐欣活活打死无数小宫女的残忍。

    她记得楚乐欣下令杖毙面首时的恶毒。

    她记得被楚乐欣绑在马尾巴上,拖过皇宫的凄惨。

    她更记得小堂姐满脸是血的脆弱。

    她盯着楚乐欣流泪的左眼,声音透出几分空灵,像是来自异域的鬼魅:“我同情三公主年纪轻轻,就被夺走清白。但是,受害者的身份,并不能成为你对无辜者施暴的理由。我同情你,但并不妨碍我憎恨你。”

    羽箭离弦——

    楚乐欣愕然。

    锋利的箭头直直没入她的左眼!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箭矢穿透她的左眼,直接贯穿了她的脑髓!

第225章 那时,他已是权倾朝野的帝师

    她被射死在了马车上。

    寒烟凉吹了声口哨。

    薛定威的部下被诛杀殆尽,随着火堆燃起,所有的尸首都将化作灰烬。

    熊熊火光,在南宝衣白嫩的面庞上跳跃。

    却照不亮她黑沉沉的瞳孔。

    前世的记忆悄然浮现。

    她记得那个风雨夜。

    参差错落的宫殿,在黑夜里永远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可深宫巷弄,却格外黑暗绵长。

    仰头所能注视的地方,是一线狭长的夜幕,无边落雨冰凉摄骨,深夜落雨的异地他乡,总叫她怀念幼时家中的温暖和团圆。

    她那时已经去九千岁身边伺候。

    她撑伞提灯,怀里揣着他要的书信,沿着宫巷往西厂走。

    那道黑影,在她走到宫巷中间时悄然出现。

    他从宫墙上跳落,身形庞大却灵活,像是丛林里的野兽。

    他把她扑倒在地,灯笼的火光在雨水中熄灭,她尖叫着挣扎着,可雨幕吞没了她的求救声,恐惧犹如海水,令她彻底窒息。

    宫裙的裂帛声,残忍而刺耳。

    挣扎之中,有灯笼的火光自远处而来。

    权臣大人撑伞提灯,似是路过。

    那道庞大的黑影似乎畏光,在他靠近时,急忙放下她,犹如受惊的猿猴般攀上宫墙,悄然消失在无尽雨幕之中。

    她孤零零坐在雨水里,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地哆嗦。

    他面无表情,“起来。”

    那时,他已是权倾朝野的帝师。

    她很害怕他。

    她战战兢兢地从雨水里爬起来,在他的注视之下狼狈地穿好衣裳。

    她捡起掉落在地的书信。

    书信湿透,信封上的墨字更是晕染得模糊。

    她捧着信,害怕地哽咽起来。

    他淡淡问道:“哭什么?”

    她丢脸极了,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垂着头,一五一十道:“九千岁派奴婢去取信,他说这封信很重要……奴婢弄坏了信,他会责罚奴婢。”

    那时的她,早已被那座吃人的皇宫,教会了什么是伏低做小。

    在萧弈面前,她甚至连“我”都不敢自称。

    她垂着头,感受到萧弈的目光正慢慢扫视过她的肌肤。

    宫裙早已撕坏,根本遮不住她的身子。

    她的手臂、腰肢和脊背上,结痂后的鞭伤纵横蔓延,是前阵子被九千岁鞭笞后的痕迹。

    她下意识将双手藏到身后,勉强挤出笑容,“都是以前的伤,就前几日,您和九千岁在禁军统领的人选上发生了争执,他不高兴,就打了奴婢一顿,还拖着奴婢穿过宫巷……您上回瞧见了的。”

    萧弈移开目光。

    笼火的光落在他的侧颜上,黑夜里冷峻如山。

    良久,他伸手拿过那封书信,当着她的面拆开。

    南宝衣望去。

    信上字迹虽然模糊晕开,但依稀可以辨认是萧弈的字,就连落款处都有他的私印,大约是九千岁截获了他的私人书信。

    没想到,会被正主抓个正着……

    萧弈低低哂笑。

    南宝衣紧紧抓着宫裙,泪珠子掉得更凶。

    这封信,是九千岁命她从一名小太监的住处偷来的。

    她不知道这是萧弈的信,否则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偷!

    她垂着头,恐惧地跪倒在地,欲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

    萧弈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修长的双指,轻轻捏住她的双颊。

    萧弈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目光极其凉薄,雨夜的嗓音,染上了一丝低哑:“偷盗本座的密信,该当何罪?”

    她被迫仰头看着他,那时的表情定然充满了惊恐。

    对视良久,他忽然问道:“后悔吗?”

    南宝衣怔怔的。

    灯笼的火光,在瞳孔里跳跃。

    淡金色的光芒逐渐盛大。

    南宝衣看着燃烧的尸堆,抬袖遮掩住口鼻,吩咐道:“寒老板,叫几个人留下来清扫,咱们先回锦官城?”

    寒烟凉笑着应好。

    南宝衣勒转马头,朝官道而去。

    后悔吗?

    如今细细想来,权臣大人那一夜,问的究竟是什么呢?

    少女策马的背影,在视野中逐渐远去。

    天地辽阔。

    山崖之巅,藏蓝色烟波纹的官袍在深秋的长风里猎猎翻飞。

    垂挂在颈间的黑檀木珠串,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琳琅之音。

    顾崇山漠然而立,静静目送少女的背影在官道尽头化作黑点。

    小太监恭声道:“督主,贵妃娘娘派您亲自来接三公主回京,如今您眼睁睁瞧着三公主被射杀,怎的也不出手?您就不怕贵妃娘娘怪罪?”

    顾崇山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珠串。

    他瞥向火堆,浓烟滚滚,楚乐欣早已化作焦尸。

    他勾了勾红唇,“一口一个阉奴,既瞧不起本督主,救她作甚?”

    “贵妃娘娘那边,该如何交代呢?”

    “就说来晚了一步。楚乐欣,已被南宝衣虐杀。”

    “督主分明在意宝仪郡主,怎的却要挑起贵妃娘娘的仇恨?娘娘在盛京的势力,远非南家可比,督主就不怕娘娘虐杀郡主?”

    长长的镂花金甲套,缓缓拂拭过珠串。

    顾崇山嗓音凉薄:“原也不是本督主的东西,毁了,也就毁了。”

    南迁的大雁,徐徐飞过他的上空。

    它们掠过重重山脉与河川,朝温暖的南方迁徙。

    顾崇山转身,向北而去。

    官道上。

    圣驾不会因为楚乐欣失踪而停留,寻找三公主的通告被发给了当地官府,未免又有逆贼弑君,圣驾重新启程,在山匪的护卫下,一路往盛京城的方向星夜兼程。

    南胭掀开车帘。

    蜀郡的天空湛蓝高远,南迁的大雁点缀着这一片辽阔苍茫。

    山脉绵延,河川东流。

    锦官城在视野中渐行渐远。

    大约是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凝视故乡……

    “胭儿,快给朕按按头,朕刚刚可是吓得狠了!”

    背后传来轻唤。

    南胭扬起红唇,温柔应好。

    她相信,她会在盛京与南宝衣重逢。

    那个时候,她大约已经怀上皇嗣,已经位列四妃……

    除了位列四妃,她,还有更大的野心。

    轻纱窗帘在山风中摇曳,刺绣芙蓉栩栩如生。

    锦官城,朝闻院书房。

    南宝衣趴在西窗边,伸手摘了一朵金丝芙蓉。

    寒烟凉正在和权臣大人汇报这次茶马道上的状况。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着菱花铜镜,将芙蓉花簪上鬓角。

    怎么都没想到,号令天枢的令牌,居然真的藏在他们家。

    二哥哥出身大雍皇族,由他掌控他家先祖留在锦官城的军队,也算物归原主。

    她琢磨着,注意到沈议潮进来了。

第226章 把娇娇疼到骨子里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这两日都没有露头。

    如今踏进珠帘,面色似乎还透着虚弱。

    想来,是被那些加料的烈酒伤到了身子。

    她翘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看戏。

    沈议潮也没料到,会在大书房撞上寒烟凉。

    苍白的面颊洇出桃花红,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你是来找我的?”

    寒烟凉挑眉。

    尚未否认,沈议潮已经自顾说了起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大雍皇后的亲侄子,名门沈家的嫡子,更兼天下四公子之首。那日与你一朝春梦,实在是情非得已。”

    南宝衣心中“咯噔”一下。

    沈议潮这番话,摆明了是吃了之后不肯认账啊。

    萧弈悄然退到她身边,把主场留给了那两人。

    他俯首,轻声道:“娇娇杀了薛定威和楚乐欣?”

    “是。”

    萧弈替她扶正鬓角芙蓉,“可解气了?”

    南宝衣不语。

    虽然那两人都死有余辜,但亲手射杀别人的感觉,并不好。

    萧弈借着大袖的遮掩,牵住她的手。

    他暧昧地勾了勾她白嫩嫩的掌心,“下回遇到这种事,叫别人动手。娇娇的小手手,该是用来替哥哥、宽衣解带的,怎么能碰那些个脏东西呢?”

    宽衣解带……

    南宝衣羞恼,抬起绣花鞋,踩了他一脚。

    萧弈有意无意的,性感地闷哼一声。

    南宝衣更加脸红。

    好在书案边那两人剑拔弩张,并没有顾及到他们。

    寒烟凉慵懒地靠在书案边缘,舒展开高挑曼妙的身段。

    她胭脂红的罗裙是经过特殊设计的,裙侧开衩,随意伸腿,就会露出白嫩匀称的小腿腹。

    脚指甲上涂着红丹蔻。

    她抬起脚,一点点攀上沈议潮的腿。

    她笑起来时,像是繁花绽放,眉梢眼角尽是万种风情,“小郎君……刚刚说什么?”

    沈议潮脸色变幻。

    半晌,他后退。

    他盯向寒烟凉带笑的媚眼,咬牙道:“开门见山地说,你在市井之间长大,只是下九等的女子,哪怕是天枢统领,身份也依旧卑贱。我要娶的姑娘,必定是长安城的名门贵女,高雅美貌,贤淑端庄,持家有道。如果你铁了心要跟我,我只能给你侍妾身份。我希望你能看清楚你我之间的身份鸿沟,不要纠缠于我。”

    这话真是绝情。

    萧弈睨向南宝衣。

    小姑娘摆明了看不过眼,小嘴儿都噘了起来,仿佛能挂一把油壶。

    他有点儿想亲亲她。

    “侍妾?”

    寒烟凉歪头。

    她走向沈议潮。

    她腰肢细软,走路时性感的胯轻微扭动,胭脂红的罗裙轻曳出水波荡漾的纹路,当真是一步一生莲。

    沈议潮莫名心慌。

    他脸颊更红,下意识后退。

    直到踩上蒲团,狼狈地跌坐在矮案上。

    寒烟凉优雅地俯下身。

    修长白皙的食指,轻佻地挑起他的下颌。

    沈议潮呼吸之间,能闻到少女指间那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儿。

    他喉结滚动,周身血液翻涌,既害怕,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寒烟凉嗓音妩媚:“小郎君,记好了,是我寒烟凉,睡了你。所以,少在这里跟我哔哔赖赖。别说侍妾,老娘这辈子连嫁人都不打算的。老娘不仅要睡你,还要睡更多男人,凡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老娘都想睡。”

    她轻笑着,暧昧地拍了拍沈议潮清秀俊美的脸蛋。

    她扭着腰往外走,随手往后抛出一沓银票,“上次睡你的费用。”

    银票如雪花,在沈议潮面前纷纷扬扬。

    他觉得自己遭到了羞辱。

    他追上前两步,叫道:“寒烟凉,你这是不对的!你,你有违妇道!你这是要浸猪笼的我跟你讲!”

    寒烟凉懒得搭理他。

    她傲然离开。

    背影落在南宝衣眼中,特别的潇洒。

    她很有为寒烟凉喝彩的冲动。

    沈议潮哔哔赖赖地追寒烟凉去了。

    萧弈转向南宝衣,捏住她白嫩嫩的脸蛋,“整日与寒烟凉厮混,真怕她带坏娇娇。若是将来娇娇也要睡其他男人,哥哥可该如何是好?”

    南宝衣咬住唇瓣。

    她抬起眼帘,斗胆望向眉眼带笑的青年。

    权臣大人生得那么好看,她才不愿意睡别的男人。

    然而她不敢把心里话告诉萧弈,怕他骄傲。

    她别过小脸,细声道:“只要二哥哥疼我,我才不会乱来。”

    萧弈笑得意味深长,“疼,保证从里到外,把娇娇疼到骨子里……”

    南宝衣觉得他仿佛话里有话。

    她轻哼一声,像是一只骄傲的小金丝雀,迈着娇矜的步履,昂首挺胸地踏出书房。

    萧弈倚在窗畔。

    他目送小姑娘穿过游廊,薄唇始终噙着弧度。

    等小姑娘过门,他定要好好疼爱她。

    先疼个两天两夜再说。

    不比沈议潮,他毕竟是很强悍的男人,等娇娇过门以后每天都好好疼爱她,她自然没空去打野食。

    萧弈已经开始规划婚后的幸福生活。

    ……

    重新修建的镇南寺,吸引了不少香客。

    南宝衣答应过小堂姐,要陪她来寺庙求姻缘,所以等南宝珠左眼能视物的时候,姐妹俩一同乘坐马车,往镇南寺而来。

    马车停在山脚下。

    驾车的不是旁人,正是做小厮打扮的宁晚舟。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狐狸眼水盈盈的勾人,不像是小厮,倒像是哪家的千金,乔装打扮成这般模样。

    山脚下的香客们频频顾盼,好奇极了。

    南宝珠左眼已经如常,只是脸颊上的伤痕还没有痊愈,仍旧有一道浅浅的淡粉痕迹。

    她戴上幂篱,沉声命令:“我和娇娇去寺庙上香,你就待在马车这里,哪儿也不准去!若是叫我发现你偷偷跟踪我,我打断你的狗腿!”

    宁晚舟坐在小杌子上,“哦”了声。

    南宝衣有点儿紧张。

    眼前少年,毕竟是大雍国的小公爷,虽然罚他做小厮很解气,但万一将来他秋后算账,是件麻烦事儿。

    她小声道:“珠珠,要不还是把他送去二哥哥身边吧?他是个少年,跟在二哥哥身边学点本事,也是不错的。”

    南宝珠歪头,显然是认真考虑起来了。

    宁晚舟磨牙,恶狠狠瞪向南宝衣。

    南宝衣呼吸一窒。

    这小孩儿不乖,眼神太具有攻击性!

    她没敢再说什么,乖乖与南宝珠上山进寺。

    却在寺庙里遇见了个熟人。

    马太守的母亲马氏,被丫鬟婆子们前呼后拥地穿过大雄宝殿。

    瞅见南家姐妹,她愣了愣。

    明天见小仙女们

第226章 我要嫁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南府接风宴上,南宝衣和萧弈的赐婚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她瞧见南家姐妹,第一反应是躲。

    然而前丫鬟后婆子的,阵势这般浩大,她想躲也躲不了。

    大雄宝殿外。

    马氏被迫露出谄媚笑容,“哟,这不是宝仪郡主吗?您也来镇南寺烧香拜佛呢?您说您都是大都督夫人了,姻缘那般顺遂,还拜什么佛哦!”

    她一开口,就叫南宝衣心生厌恶。

    少女示意南宝珠先进佛殿。

    她打量马氏,哂笑:“马老夫人也是来求佛的?”

    “是啊,给我儿求个姻缘。”马氏心虚。

    南宝衣轻笑。

    她道:“马老夫人别怪我说话直,您对新妇的要求忒高,又不许她生儿子,怕妨碍大孙子分家产,又要她当牛做马地伺候您全家……恕我直言,就您这样的,哪儿是挑媳妇,摆明了是挑丫鬟,还是不要月钱的那种!”

    四周香客众多。

    听见南宝衣这番话,不禁对马氏纷纷侧目。

    马氏臊得脸红。

    她扭着手帕想骂南宝衣,碍于她未婚夫的身份,又不敢骂。

    南宝衣滔滔不绝:“我寻思着,您想要那样的儿媳妇,求佛有什么用?不如回家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她不仅能伺候你全家,还能伺候你祖宗十八代,连烧香钱都省了呢。”

    南宝衣和萧弈厮混久了。

    见惯他嘲讽别人的模样,说话时也情不自禁地毒舌了些。

    更何况,这些话是她当日在接风宴上就想骂的。

    马氏一张老脸青白交加,又逐渐胀红,十分精彩。

    心底的愤怒犹如火山,却无奈找不到发泄的火山口。

    萧弈的军权,像是一把锋利宝剑,高高悬在她的头顶,令她连狡辩和斥责都不敢。

    高门士族的贵夫人,拼的是儿子,更是夫君。

    所谓“妻凭夫贵”,并非妄言。

    南宝衣欣赏着她狼狈的神情,忍不住翘起淡粉菱唇。

    正要跨进宝殿,马氏突然唤道:“宝仪郡主,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宝衣回眸看她。

    马氏压下那股子羞怒,正经道:“是这样的,我听说贵府的四姑娘被三公主弄坏了脸,连左眼都瞎了,今后怕是不好说亲。我太守府愿意登门提亲,让她给我儿做续弦。你也不用太感激我,今后在蜀郡,让大都督多在官场上辅佐我儿,咱们两家共同进步才好。”

    南宝衣转过身,静静看着她。

    这上了年纪的刁妇,一副施舍的姿态。

    大约在她眼中,小堂姐嫁给她儿子做续弦,是高攀。

    如画的眉眼渐渐舒展,她笑出了声儿。

    “宝仪郡主笑什么?”

    “笑你年迈无知。”南宝衣倨傲地抬起白嫩下颌,“要叫老夫人失望了,我姐姐的眼睛早已痊愈,容貌年底前就能恢复。我姐姐亦是家中娇养的明珠,她要嫁的男人,必定年轻俊美,出身锦绣,爵位在身!”

    马氏愣住。

    南宝珠伤的那么重,居然能痊愈?!

    “还有,你今后少打我家的主意,也不必再为你儿子的前程打算。因为蜀郡太守,已是他官途的巅峰。”

    马氏彻底愣住。

    她不可思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南宝衣冷冷撂下四个字,转身踏进大雄宝殿。

    荷叶小心翼翼地跟上,“小姐,您刚刚那句话……”

    “马太守官位不稳。他是成王和顾崇山安排的官员,二哥哥就要远赴盛京,蜀郡是他的根基所在,他不会容忍一个效忠别人的人,坐在蜀郡太守的位置上。临走之前,他势必会安排自己人执掌蜀郡。”

    荷叶了然。

    她双眼发光:“小姐越发擅长审时度势,等您嫁给二公子,您定然是厉害的掌家主母,肯定能把二公子管得服服帖帖!”

    掌家主母……

    这个称呼,令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南宝衣,忽然像是瘪掉的河豚。

    白嫩的面颊微微泛红。

    她垂下眼帘,抿了抿唇瓣,唇角却忍不住地扬起。

    嫁给他之后……

    会是怎样的生活呢?

    就在南宝衣与马氏说话时。

    南宝珠跪在大雄宝殿。

    她仰头注视着慈悲的金身佛像,双掌合十,小脸虔诚:“佛祖啊,求您保佑娇娇和我们家无灾无难,求您保佑我早些找到真命天子……过完年我就该十五岁了,我娘亲很为我的亲事着急……”

    像她这种出身的姑娘,一般而言十三四岁就能订下亲事。

    可她都要十五岁了,连个影儿都没着落。

    她琢磨着,心里面有些生气。

    等她出嫁那天,她定要狠狠质问那个人,为何这么晚才出现……

    她眼神明亮,忽然真诚道:“佛祖啊,您能不能给我点儿提示,将来我要嫁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高大的金身佛像背后。

    宁晚舟蹲在地上,低头用彩纸折成小船。

    他把小船丢到南宝珠膝边。

    南宝珠愣了愣,捡起那只纸船打量。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宁晚舟。

    那个她在风雪夜里捡回府的小厮。

    可他才十三岁!

    他还那么小!

    南宝珠如同吃了根辣椒,小脸红扑扑的。

    她看着纸船,忽然认出,纸船的折纸手法像是出自晚晚之手。

    她暗暗磨牙,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提着裙裾,踮着绣花鞋尖儿,蹑手蹑脚地往佛像背后走,“佛祖啊,我的真命天子,他是不是叫宁晚舟?”

    宁晚舟捏着鼻子,“是的呀,他就叫宁晚舟——”

    话音未落,就瞧见南宝珠笑眯眯看着自己。

    他默了默,格外乖巧:“姐姐,你也是来上香的吗?”

    南宝珠笑眯眯挽起袖管,抄起一把扫帚,“你猜?”

    宁晚舟飞奔而出。

    “宁晚舟,你给本姑娘站住!”

    南宝衣刚跨进佛殿,就被两个人撞倒在地。

    她被荷叶扶起来,看着这两人在佛寺里打打闹闹,不觉弯起眉眼。

    打打闹闹一起长大,大约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吧?

    说起来,她从来没和权臣大人这般打闹过。

    从镇南寺回到朝闻院,权臣大人正在临窗写字。

    南宝衣上前给他研墨,小声道:“二哥哥,你想与我打打闹闹吗?”

    打打闹闹?

    萧弈挑眉。

    他打量南宝衣单薄纤弱的身段,问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第226章 下了聘,娇娇就是我的女人

    南宝衣:“……”

    不用想就知道,权臣大人和她的思想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

    她抬眸注视着他,似笑非笑:“姜大哥曾说,年轻一辈和老一辈,在思想观念、人生态度、兴趣爱好等方面所产生的差异,称作‘代沟’,他还说‘三岁一代沟’,如今想来,我与二哥哥所隔的何止是一条沟,简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是王母娘娘用发簪划出来的星河!”

    萧弈:“……”

    小姑娘气得像是鼓起来的河豚,噔噔噔就跑远了。

    他说错话了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

    芙蓉谢尽,梅花初绽,锦官城已是深冬。

    朝闻院大书房,成了南府里年轻一辈最好的去处。

    火炉被姜岁寒改造成烤肉的炉子,盘子里堆积着洗干净的河鲜与菜蔬,当然最少不了各种薄薄的新鲜肉片。

    南宝珠和宁晚舟吃得欢实。

    南宝衣啃着烤香菇,听姜岁寒提起蜀郡的形势。

    包括蜀郡太守在内的十几位大官,都被二哥哥换成了他的人。

    南家钱庄的口碑越做越好,几乎在蜀郡每座大城池都开设了分铺,如今已是整座蜀郡首屈一指的大钱庄。

    铁架子上,肉片烤得滋滋冒油。

    姜岁寒往上面撒自制调料,“你家不是皇商嘛,明年上元节前要运一批蜀锦去盛京,我听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趁着运蜀锦,举家迁往盛京。”

    “那得过完年了。”

    南宝衣小声。

    锦官城距离盛京并不算远,十天半月就能到。

    过完年再出发,完全来得及。

    “听说祖母已经派人去叮嘱爹爹和大哥,让他们在盛京物色大宅院。”南宝珠满嘴流油,杏眼亮的惊人,“娇娇,你说我今后,会不会嫁给盛京的大官?那我岂不是要当官夫人啦?”

    南宝衣压根儿不敢回话。

    宁晚舟正瞪着她呢!

    几人说着话,侍女挑开珠帘。

    萧弈和沈议潮踏进来。

    他心爱的大书房被改造成烧烤摊儿,他原本是拒绝的。

    但是耐不住小姑娘喜欢。

    他看着南宝珠和宁晚舟撕掉他搜集来的古籍,大大咧咧拿来撸鼻涕,心里面一阵抽痛。

    “军队可以不动,但天枢必须跟着前往盛京——”

    沈议潮还在继续说,却见萧弈的心思已经不在正事上。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跪坐在火炉边的少女娇艳如芙蓉花。

    他瞬间心知肚明。

    他道:“我晚些再来与你商议正事。”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萧弈在南宝衣身边盘膝而坐。

    原本叽叽喳喳的热闹,随着他的加入而安静如鸡。

    萧弈拿起筷箸,直接把宁晚舟烤给南宝珠的一串脆骨肠放进南宝衣碗里。

    宁晚舟试图阻止:“那是我烤给姐姐——”

    “你有意见?”

    萧弈凉薄地看着他。

    宁晚舟抿了抿唇,声如蚊蚋:“没有……”

    南宝珠一向很怵萧弈。

    她鼓起勇气:“那什么,我忽然想起还要回屋吃面,娇娇,你和二哥继续吃,我们,我们就先走啦!”

    说完,暗示般踢了宁晚舟一脚。

    主仆俩秋风卷落叶般夹起十几串烤肉,连盘子带碗地端走了。

    姜岁寒摇着折扇,觉得自己这个大灯泡着实碍眼。

    他轻咳一声,“更深露重,萧家哥哥,我也告辞啦!你和南小五,咳,悠着点儿,她还小——”

    “滚。”

    姜岁寒连滚带爬地跑了。

    槅扇被掩上。

    热闹喧嚣的书房忽然寂静,只余下炭火的哔啵声。

    这几个月以来,萧弈忙于处理蜀郡之事,南宝衣没怎么和他独处。

    不知怎的,今夜身侧的青年带给她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火光在她面庞上跳跃。

    她不安地垂下眼帘,盯向放在膝头的双手。

    正窘迫时,萧弈的大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茧,十分粗粝。

    她想逃,却被他紧紧抓住手。

    萧弈睨向她,“深秋时,娇娇曾埋怨,我不与你打打闹闹。后来我仔细问过大夫的意见,如我所料,他们并不赞同。”

    南宝衣:“……”

    这货自己犯蠢理解有误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去问大夫?!

    这下好了,那些大夫估计要在背地里,笑话她小小年纪饥渴难耐!

    幸好她即将搬离锦官城,不至于被人传闲话。

    但还是好气啊!

    她咬牙,使劲儿想挣开他的桎梏,挣扎之中却被拽进了他的怀里。

    权臣大人的胸膛,携着浅浅的山水香。

    她被按着头,黑暗里,察觉到那人正轻嗅她的发香。

    他的嗓音低哑了几分:“南娇娇,再过两日,我就要启程去盛京。”

    南宝衣微怔。

    再过两日,就是小年夜了吗?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我在盛京等你。”

    他亲了亲她的发顶。

    南宝衣埋首在黑暗里,心头涌出浓浓的舍不得。

    虽然明知只是分别大半个月,但她还是舍不得。

    她仰起头,丹凤眼明亮如星辰,“我不在的时候,二哥哥不许对盛京的世家贵女动心,不许多看别的姑娘,不许逛花街柳巷。”

    “啧,”萧弈好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儿,“我的未婚妻,竟是个小妒妇,这可如何得了?”

    南宝衣被他说得羞赧脸红,急忙低头钻进他怀里。

    萧弈抱着她。

    他望向西窗。

    西窗是支起来的。

    檐下的莹莹笼火照亮了园林,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一场温柔静谧的锦官城旧梦。

    “南娇娇,下雪了。”

    萧弈轻声。

    南宝衣倚在他怀里,好奇地望向落雪的园林,“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呀……”

    萧弈低头吻了吻她白嫩的额头。

    他温声:“来年春暖花开时,哥哥过府下聘。下了聘,娇娇就是我的女人,你只管深闺绣花,安心待嫁。”

    他的吻犹如蜻蜓点水。

    却令南宝衣浑身滚烫。

    她扯过萧弈的宽袖,害羞地蒙住红扑扑的小脸。

    明年下聘,后年过门。

    往后的岁岁年年,每一场初雪,她都想与二哥哥共赏……

    萧弈赶赴盛京的那日,锦官城落了细雪。

    府门前,青年革带军靴,绯衣黑裘。

    牵着四蹄踏雪的乌黑骏马,在石狮子旁与南宝衣告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