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他早就想亲她了
南宝衣怔了怔。
她好像听见权臣大人的笑声了……
他讥笑别人时,笑声特别的散漫慵懒,带着一贯的磁性。
她暗暗盼着大约只是幻听。
然而抬起头,他就在站在门槛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或者说,欣赏着自己。
她摸了摸身上的大红袄子。
半月未见,初次相逢,她竟穿得如此不漂亮……
真是尴尬呀!
萧弈信步跨进门槛,“娇娇穿这身花袄,倒是格外娇嫩动人,恰似那村东头的花母鸡,令人忍俊不禁。”
花母鸡……
南宝衣咬牙。
这厮半个月前才跟她互诉衷肠,可转眼就开始奚落自己……
实在令她恼火!
她别过小脸,不肯再搭理萧弈。
南承书紧忙朝萧弈深深作揖,恭敬道:“这次若不是二哥帮忙押题,我定然是考不上举人的。大恩大德,承书无以为报。二哥若有喜欢的东西,只管开口,但凡承书拿得出来,必定双手奉上。”
萧弈挑了挑眉。
他看中他妹妹了。
他还想当他妹夫。
然而时机不成熟,这话不方便当众说出来,因此他光风霁月地虚扶一把,“四弟不必与我客气,你我终究要成一家人的。”
南宝衣竖着耳朵。
她很敏感,瞬间明白萧弈这话的潜藏意思。
她暗暗瞪了眼萧弈。
她和萧弈毕竟只是在私底下互表心意,怎好拿到台面上说?
万一被家里人知道,她会挨罚的!
可是南承书憨厚实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他笑道:“二哥果然君子。我刚刚瞧见街道那边有家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不如我送二哥一套文房四宝,也算聊表谢意。”
萧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三人踏进文房四宝的店铺。
南承书走在前面,看什么都新鲜。
萧弈和南宝衣走在后面,走着走着,南宝衣只觉小手被谁勾了下。
她垂眸望去,萧弈忽然用大掌包覆住她的手。
大拇指指腹,还在她的手背上暧昧地摩挲了一下。
她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急忙要把手抽回来,却如何也抽不动。
她仰头望向身边的青年,他面色淡漠地目视前方,全然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
“二哥哥——”
她压低声音,还没说出完整的话,萧弈忽然把她抱到一处拐角。
这里是文房四宝店铺的死角,周围博古架林立,别人除非走过来,否则是看不见他们的。
萧弈把南宝衣抵在墙角。
南宝衣呼吸之间都是他的气息,冷冽如山水,却又夹杂着一丝霸道,令她莫名害怕。
她仰起头,“二哥哥……”
萧弈一手撑在她耳朵边,挑起她的小脸,低头注视她。
低垂的睫毛在瞳孔里投落阴影,令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危险,却也更加撩人。
“半月未见,娇娇吃胖了些。”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下巴。
萧弈嗓音带笑,是宠溺温柔的姿态。
“二哥哥,”南宝衣声音不自觉地甜糯撒娇,小心脏怦怦乱跳,“咱们赶紧去找四哥吧?万一被人看见,不好的……”
“哪里不好?”
“你明知故问……”
南宝衣眼神躲闪,不自然地垂下睫毛,遮住了瞳眸里的紧张。
萧弈的视线渐渐往下。
小姑娘的唇瓣,在文房四宝店的光影里,透出别样的秾艳,恰似经史子集里突兀出现的一首艳词,勾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之乎者也、道义礼法一类的训言,似乎全然不重要了。
指腹顺着她的下巴,温柔地抚上她的唇角。
他早就想亲她了。
在觉苑寺围墙边,在剑门山栈道上,在江家镖局的小山亭里……
萧弈微微俯下身。
南宝衣若有所感,更加紧张地揪住衣襟,丹凤眼水润羞红,唯恐被南承书撞见这一幕。
眼见着权臣大人吻了下来,她心跳如雷,急忙闭上眼——
却不见那吻落下。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权臣大人的脸近在咫尺,薄唇似笑非笑,神情里藏着压抑和狠戾。
温凉的指腹依旧勾勒着她的唇角,他嗓音淡漠,并不是再对她说话:“偷偷摸摸躲在背后,你想做甚?”
有人在看他们?!
南宝衣抬眼望去。
穿戴雍容华贵的妇人,气度高华,扶着侍女的手出现在博古架前。
她笑容温和,“侯爷好耳力。”
她又转向南宝衣,“这位,想必就是南家的五姑娘吧?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美貌动人,假以时日,必定艳惊天下。”
南宝衣不认得她。
她望向萧弈,本指望他能为自己引荐一番,可他眉梢眼角都是不耐烦,显然很不待见这个贵妇人。
萧弈抚了抚锦袍,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清峻淡漠。
他转身朝店铺外走去,“有什么话,出来说。”
靖王妃微笑着朝南宝衣颔首致意,步态万方地随萧弈离开。
南宝衣倚在墙角。
这贵妇人穿戴打扮像是盛京那边的风格,大约是盛京的官夫人。
可惜她前世在皇宫里见过的官员家眷并不多,因此认不得她。
不知她跑到锦官城作甚,和二哥哥又是什么关系?
正琢磨着,荷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她一脸激动,迫不及待地八卦道:“小姐,您猜奴婢刚刚在外面看见了谁?!奴婢看见侯爷和一位美貌妇人站在一起说话!您说,那妇人是不是爱慕咱们侯爷?”
南宝衣挑了挑眉。
爱慕?
荷叶滔滔不绝:“您上回提起,侯爷在锦官城里有处宅院,说不定那妇人爱慕侯爷,甘愿自奔为妾,甚至甘愿当他的外室!侯爷半个月未曾回府,定然是把那美妇人安排在了那处宅院里,以便对月把酒,!”
她越说,南宝衣越觉得像那么回事儿。
那美妇人注视二哥哥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柔情似水……
可二哥哥半个月以前还对她甜言蜜语,这么快就养上外室了?
南宝衣越想越气。
她捏着小手帕,疾步走到门外。
二哥哥亲自送那美妇人登上马车,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就走了。
南宝衣紧紧抓着门框。
二哥哥,真的养了外室吗?
第224章 去捉二哥哥的奸
晚膳是在金玉满堂吃的。
南宝珠仗着南承书请客,点了满满一大桌菜。
南宝衣却无甚胃口。
捉奸捉双,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得走一趟青桥胡同。
如果二哥哥当真养了外室……
她就狠狠给他一耳光,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他们两个完了。
她盘算得当,叫小二拿了食盒打包,借着给萧弈送晚膳之名,提前离开了金玉满堂。
马车直奔青桥胡同。
青桥胡同靠近城南,距离城郊军营比较近。
萧弈连日以来需要处理太多军营琐事,所以吃喝住宿都是在青桥胡同的别苑,省得再添奔波。
今夜月影清润。
青桥胡同小宅院门外,槐树婆娑。
萧弈策马归来时,瞧见树下正等着一个人。
华服云髻,仪态万千。
正是靖王妃。
走近了,他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十苦,“本侯以为,下午在文房四宝店,已经与你说得足够清楚。本侯不认可靖王世子的身份,更不会以这个身份,跟你回盛京城。姨母想找可以操纵的棋子,找错人了。”
靖王妃看着他,笑容格外温和。
她温声道:“在那座店铺,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事儿。后来祝瑶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锦官城里,早就有关于你们的风言风语。弈儿,你如今的身份,是不方便向那姑娘提亲的。你需要一个崭新的身份。”
“我自己能解决。”
“你怎样解决呢?”靖王妃目光越发温和,“弈儿,你可以做假身份,可是那些假身份,配得上你心仪的姑娘吗?
“我听说南家对她千娇万宠,如果,你以靖王府世子的身份向她提亲,那么哪怕放眼盛京城,她也是极有脸面的姑娘。这份荣耀,不是区区靖西侯,更不是镇西大都督一类的爵位,能给予得了的。”
凉风清幽。
秋虫在角落鸣叫,越发衬得青桥胡同寂静。
萧弈注视着倒映在墙面上的剪影。
他,自然想给南娇娇最好的。
她是那么爱面子的小姑娘,如果让她当靖王世子妃,她会高兴得跳起来。
指腹轻轻摩挲过猫眼石戒指。
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靖王妃。
沈家的女人,一向自私,刻薄,冷血。
这个女人,并没有把他当做侄儿,更不会像她下午所言那般,把他当亲儿子疼爱。
如果答应她冒充靖王世子,坏处有二:
被她利用,在靖王府帮她固宠,磨灭靖王小妾们的威风。
被拆穿的风险很大,一旦被发现冒充皇家子孙,下场凄惨。
但是,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他能光明正大地摆脱与南娇娇的兄妹关系,向她提亲,给她一场显赫荣耀的婚礼。
他能借助靖王府的人脉和东风,迅速在盛京城站稳脚跟,并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南越国皇族身份。
萧弈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靖王妃要利,而他要名。
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很公平。
他薄唇翘起,“本侯左思右想,忽然觉得姨母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如此,那么本侯便答应姨母所求。至于身份……”
“我会安排妥当。”
靖王妃微笑。
好歹执掌靖王府多年,如果连区区身份都安排不好,她这王妃算是白当了。
只是……
她面对萧弈,竟莫名感受到一丝不安。
总觉得不是自己在操纵利用他,而是在被他利用……
青桥胡同口。
南宝衣凭着记忆,催着车夫把马车驾来了这里。
刚挑开车帘,就瞧见萧弈和那位美妇人站在宅院门口,正细细说着话,两人神情带笑,似乎聊得十分愉悦。
南宝衣咬住唇瓣。
心头蔓延上委屈,酸涩的感觉直冲鼻子。
她拿绣帕捂住口鼻,丹凤眼忍不住地泛起湿润绯红。
感情里面,最残酷的大约是爱而不得。
可最最残酷的,大约是明明接受了她的心意,却又背着她喜欢别人,甚至把那人圈养在府外的宅院里……
金屋藏娇,不过如此!
说好的只藏她南娇娇一个人,却终于还是藏了别的女人……
还是嫁过人,岁数都能当他娘亲的那种!
南宝衣委屈到炸裂!
胡同口的动静,吸引了萧弈和靖王妃的注意。
靖王妃意味深长:“小姑娘怕是醋了,我且先进屋,你们年轻人仔细把误会解释清楚。”
说完,扶着祝瑶的手跨进院门。
祝瑶小声道:“王妃,如果让靖西侯顶替小世子认祖归宗,他的世子妃可不能是商人之女。您怎么放任他们独处呀?”
“你懂什么?弈儿才认回我,我自然要对他好,让他尽快接纳我。”靖王妃抿唇轻笑,下颌倨傲地抬高了些,“弈儿在边陲长大,未曾见过盛京城的繁华。等他到了那里,见识过世家千金的风度,自然不会再欢喜一株野草。”
“王妃英明!说来,世子妃的甄选也该提上日程了。”
主仆俩有商有量地进了屋子。
胡同口。
萧弈行至马车前。
他给了车夫二两银子,打发他滚。
又对荷叶道:“秋夜寒凉,去我屋里给你家小姐拿件大氅。”
荷叶高高兴兴地去了。
萧弈看着车厢。
窗帘低垂,车帘也是放下的。
小姑娘躲在里面,俨然不愿意见他。
他略一思忖,便知道小姑娘误会他了。
他悠闲地靠在车厢外,仰头注视着清幽月色,“南娇娇,你觉得,你家哥哥的眼光有那么差,看得上能当我娘亲的女人?我不是沈议潮,我对比自己年长的女人毫无兴趣。”
南宝衣咬着唇瓣。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男人嘴里说出的话,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她道:“二哥哥说得好听,可是谁知道你有没有跟她做些什么?我爹爹说话也好听,可你瞧瞧,他干过一件人事吗?”
“南娇娇,我究竟堕落到怎样的程度,才会让你把我和你爹相提并论?”
“不许你侮辱我爹爹。”
萧弈挑了挑眉。
得,这小姑娘还是个护犊子的。
他哂笑:“可还记得在剑门关时,我与你说过的话?我出身大雍皇族。至于我母族,乃是名门沈家。我母亲是大雍皇后,她有个亲妹妹,也就是沈议潮的二姑母,远嫁到盛京城,正是靖王妃。”
第224章 还没过门呢,倒是先叫上姨母了
南宝衣慢慢反应过来。
难道那位美妇人,是靖王妃,是权臣大人的亲姨母?
她急忙挑开竹帘。
萧弈望向她。
细密竹帘卷起一半,月色照进车厢,将她的裙裾染成温柔的月白色泽,娇美的小脸初露雍容明艳,是即将长开的模样。
南宝衣垂下眼睫,羞愧道:“我该去向姨母——哦不,我该去向靖王妃请安。”
一来是为刚刚的误会道歉,二来是晚辈向长辈见礼。
她想给二哥哥那边的长辈,留下好印象。
萧弈嗤笑。
还没过门呢,倒是先叫上姨母了。
他把她抱下马车,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必在意他们。我这边的亲戚,娇娇谁也不必在意。”
“为何?”
萧弈想了想,认真答道:“我跟他们不熟。”
他甚至,连大婚都不想告知他们。
南宝衣无言以对。
不过转念一想,权臣大人自幼就遭到抛弃,对那些长辈没有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她随萧弈踏进别苑正厅,靖王妃已经落座,正在吃茶。
瞧见他们进来,她放下茶盏,笑着迎了上去。
她握住南宝衣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弈儿的眼光就是好,瞧这姑娘长的,雪白娇嫩,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龙女!我下午初见,就喜欢上了!”
说着话,又从云髻上取下一根凤凰点翠金步摇,“出来得匆忙,未曾准备好礼,南姑娘勿要见怪。”
南宝衣摸了摸步摇,受宠若惊。
她怀着真挚单纯的心,想嫁给二哥哥。
能被二哥哥的长辈接纳,对她而言,是一件很值得欢喜的事。
她将步摇收进袖袋,郑重地朝靖王妃行屈膝大礼。
她半蹲在地,双手交叠在腰侧,恭声道:“南家小女,南宝衣,给靖王妃请安。靖王妃万福金安!”
也曾在九重宫阙中,苦苦练习仪态和规矩。
用最完美的姿态面对靖王妃,这是她作为晚辈的礼数。
靖王妃瞧着,面上笑容热情,眼底却悄然掠过冷意。
到底是个不知羞耻的乡野女子,这就迫不及待地行大礼了?
她可从未承认过她!
但她还是笑吟吟地扶起南宝衣,温柔道:“自家人客气什么?从今往后,宝衣见到本妃,可不许再行大礼,否则本妃要生气的。”
南宝衣见她如此平易近人,心里不禁对她生出更多的喜欢。
她乖乖跟着靖王妃坐下,回答她一个个热情的问题,比如平日里喜好做什么,都读了哪些书,习的是什么字体。
这些问题都是靖王妃精挑细选的,有利于拉近和南宝衣的关系,叫她把自己当成可以信赖的长辈。
她纵横王府数年,对付一个黄毛小丫头,手到擒来。
萧弈坐在圈椅上,懒洋洋交叠着双腿。
他品着余味新泡的大红袍,一双丹凤眼只盯着南宝衣,唇齿间溢出浅浅的茶香。
他始终似笑非笑。
小姑娘到底单纯,斗不过靖王妃这等老狐狸。
譬如刚刚行大礼,若她抬起头稍微看一眼靖王妃,就能读到她藏在眼里的鄙薄。
南娇娇行大礼,她嫌弃她不知羞耻。
若是不行礼,她会嫌弃她不知礼数。
若是只行半礼,她又会嫌弃南娇娇不重视她。
所以说靖王妃这种女人很难搞。
萧弈扯了扯唇角,弧度讥讽。
提点是不打算提点的。
把靖王妃丢给小姑娘练手,只等她自己发现她的真面目。
今后他会更加位高权重,小姑娘总要学着处理后院事宜,总要与权力中枢的皇后王妃、诰命夫人打交道。
掌家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
“夜深了……”
靖王妃望了眼窗外月色,温柔地执起南宝衣的手,“我与娇娇一见如故,心中实在喜爱,许多话还未来得及说。娇娇今夜,能否陪我共寝一榻,抵足长谈?我有好些体己话,想与娇娇细说。”
南宝衣自然是愿意的。
她望向萧弈,见他不反对,于是乖巧地应了下来。
靖王妃驾临锦官城,并不是偷偷摸摸而来。
因此萧弈坦坦荡荡地派人回南府告知老夫人,只说靖王妃在街上瞧见南宝衣,心生喜爱,有意留她过夜,请南家人不必担忧着急。
余味领着丫鬟们收拾出一间宽敞的寝屋。
南宝衣陪着靖王妃躺在软榻上,全心全意把她当成自己的姨母看待,有问必答,也努力挑锦官城的趣事儿讲给她听。
萧弈不在,靖王妃盯着帐幔顶部,听着那些事儿,态度十分敷衍。
南宝衣察觉到她的敷衍,善解人意道:“王妃长途跋涉而来,必是累着了,今夜请早些就寝吧。”
她正要合上眼,却听见靖王妃慢慢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弈儿的身份。”
她与萧弈说好了,帮他安排靖王世子的身份。
萧弈必然告诉了南宝衣,他是靖王世子。
而南宝衣误以为她是萧弈的亲娘,所以才待她这般恭敬。
南宝衣一本正经:“我确实知道二哥哥的身份。”
不就是大雍皇子嘛,她在剑门关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身份尊贵,所娶妻室,自然要门当户对,贵不可言。”靖王妃话里话外毫不留情,“你可知本妃的意思?”
南宝衣盘算着,再过些天,朝廷给她的封赏就该下来了。
也不知道朝廷有没有赐她爵位……
她认真道:“王妃放心,我会努力,不叫二哥哥丢脸。如果王妃愿意帮我,那就更好不过了。”
靖王妃:“……”
这姑娘,压根儿就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谁要帮她了?!
靖王妃哽着一口怒气,又道:“我听说,弈儿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他明年就该二十岁,靖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
她想把祝瑶送到萧弈身边。
祝瑶是她的心腹丫鬟,如此,也方便她掌控监视这个捡来的儿子。
只是这话由她跟萧弈说不合适,还得由南宝衣向萧弈主动提起。
她觉得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可是南宝衣却笑道:“二哥哥确实不近女色。他这些年忙于事业,很是辛苦呢。”
第224章 权臣大人正在看着她
说完,自顾睡了。
靖王妃在黑暗中,气得牙疼。
她不是来听她夸奖萧弈的!
她是想往萧弈身边塞女人,塞女人她懂不懂?!
南宝衣一夜好眠。
靖王妃却是辗转反侧暗暗生气,一宿都在抓肝挠肺。
次日。
萧弈去处理军营事务,南宝衣陪靖王妃用过早膳,才乘坐马车返回南府。
秋日晴好,轻风吹拂着细密竹帘,南宝衣手托香腮,水润瞳眸注视着熙攘繁华的长街,眸中多了些思量。
昨夜见二哥哥的姨母,初见觉得亲切,后来就寝时,直到靖王妃表达了要往二哥哥身边塞人的意思,她才惊觉,靖王妃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和蔼热情,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喜欢她。
王府主母,果然城府深沉。
看来今后,哪怕靖王妃是二哥哥的姨母,她也得防着些。
她兀自思量,荷叶指着街边的首饰铺子,笑道:“小姐,您好些时日没有逛过首饰铺,不如咱们过去瞧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南宝衣没什么想买的首饰。
只是四哥考中举人,眼见着要上京参加春闱,她该送件礼物。
南宝衣打算送他一件玉佩。
马车在街边停下,她扶着荷叶的手款款下了车,踏进首饰铺子。
芙蓉街最大的首饰铺,各种珠钗首饰摆满了博古架,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南宝衣手持团扇,细细逛着。
刚转过拐角,就听见前方传来讥讽声:
“她就是个扫把星!明明与我兄长定有婚约,却又辜负我兄长,还害我家破人亡!过完今冬,就十四岁了,听说至今也没有订下亲事,可见眼高手低,将来嫁不到好人家的!”
是程德语妹妹,程载惜的声音。
又有姑娘附和道:“是啊,受她连累,咱们的婚约都被退了……真叫人生气!南宝衣那贱人,一辈子嫁不出去才好呢!”
南宝衣轻摇团扇。
眸光微闪,便猜出了这些姑娘的身份。
程太守倒台,程家派系的官员都被牵连罢黜。
这些姑娘,想必都是那些官员家的千金。
荷叶不忿:“小姐,她们在背后诋毁您的姻缘,奴婢揍她们去!”
“不必。”
南宝衣轻笑,对着奚落声传来的方向,高声道:“劳诸位操心了,小女虽然蒲柳之姿,但嫁还是嫁得出去的。”
那厢的议论,瞬间静默下来。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南宝衣拿起一枚色泽剔透的翠玉环,慢悠悠端详的功夫,程载惜和其他几个同龄姑娘,低着头从角落走了出来。
从南宝衣身边路过时,程载惜终是忍不住。
她盯着南宝衣,一字一顿:“我哥哥不在了。”
“哦。”
南宝衣嫌弃那枚翠玉环不够完美,又给放了回去。
程载惜见她要往楼上走,忍不住揪住她的衣袖。
南宝衣回眸:“程姑娘,大庭广众的,你抓住我做什么?你哥哥是抑郁而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明明就是你害死了他!我家落魄,全是你的错!你还害死了夏**和薛媚!南宝衣,你夜里睡觉,睡得安稳吗?!”
南宝衣陷入思量。
片刻,她小脸上流露出凝重,“确实不怎么安稳……我常常因为家中富贵,而忧愁该如何挥霍银钱。也常常因为登门求娶我的世家公子太多,而忧愁如何抉择。”
程载惜气得牙疼!
她紧紧盯着南宝衣,忽然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又能嫁去怎样的人家。南宝衣,我程载惜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无论你将来嫁给谁,我都会去你夫君门前捣乱!我要告诉他们,你曾与我哥哥定亲,你曾害我哥哥家破人亡!叫他们知道,你没有旺夫命!”
南宝衣掸了掸袖管。
她抬眸轻笑,“一个需要娶妻才能沾染好运的人,算什么男人?程载惜,我要嫁的人,必定是蜀郡最有本事的人,无需我为他雪中送炭,只需我为他锦上添花。”
说完,叫掌柜的拿出店中最贵的玉石料子,又花重金定制成玉佩。
程载惜怔怔看着她。
一个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嫁到好人家吗?
不就是为了相夫教子、宜其室家吗?
为什么到南宝衣这里,却变了说法?
其他姑娘围了上来。
她们七嘴八舌道:“南宝衣这般眼高,定然是嫁不到好人家的。”
“就是,等着瞧吧,到她及笄的时候,说不定还没订下亲事呢!”
程载惜也是这般想的。
她倒要看看,南宝衣究竟能嫁去怎样的人家!
南宝衣乘坐马车回了南府。
车厢光影明亮。
她把玩着一枝芙蓉花,眼眸里满是思量。
明年她就十四岁了。
二哥哥,几时登门提亲呢?
他的身份还没有解决,真叫她着急呀。
中秋节悄然而至。
二伯南慕和大哥南承礼,在节后就要赶赴盛京,四哥南承书为了准备明年春天的会试,也要与他们一道北上。
因此,今年府里的中秋节十分热闹。
宴席过半,南宝衣和南宝珠结伴来到南承书这一桌。
南宝珠取出一只锦盒,认真道:“哥,我拿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买了六支毛笔,翰林街上最贵的那六支,送给你。”
南宝衣也取出锦盒。
她道:“四哥,这是我挑选的和田玉料,请掌柜的打磨雕琢成锦鲤玉佩,寓意鱼跃龙门。丝绦和络子是我亲手打的,比不上绣娘的手艺,你别嫌弃。我想着君子如玉,你佩戴玉佩,会更有风度。”
南承书十分感动。
他收下两个妹妹的礼物,酒窝干净,“等我们在盛京站稳脚跟,必定接妹妹们前来玩耍,也见识一番国都是怎样的风貌。”
“一言为定!”南宝珠活蹦乱跳的,“四哥,你没事儿就去街上走走,替我物色哪些馆子好吃,到时候列一份清单给我!”
大家都被她逗笑。
南宝衣也在笑。
灯火烂漫,祖母她们围在宴席上说话,伯父和哥哥们也都还在,家人们欢聚一堂,是前世她在宫里梦寐以求的温暖。
她笑得开心时,却察觉一道冷冷清清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她抬眸,权臣大人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第224章 萧弈笑容里透出一丝变态
他叩了叩桌案,朝她眨了眨眼,起身离席。
南宝衣迟疑。
权臣大人,这是约她出去的意思吗?
南宝衣借故去西房更衣,跟出了花厅。
正是中秋月圆,游廊外,一轮明月高挂天穹,夜风送来桂花的甘甜,远处侍女们眉眼带笑地端着红漆托盘穿行而过,隐约的丝竹管弦声令府邸犹如瑶台仙境。
南宝衣走到游廊尽头。
羊角流苏灯笼在风中招展,将她的影子拉的忽短忽长。
萧弈倚栏而立,玄色袍裾猎猎翻飞,背影透着不经意的凛贵。
“二哥哥!”
南宝衣拎着裙裾,脆声唤道。
萧弈转身,懒洋洋朝她张开手,“过来,给哥哥抱抱。”
在花厅时,就想抱她了。
只是那里人多,不方便。
后来瞧见她送南承书锦鲤玉佩,他心里妒忌,就更想抱她了。
南宝衣羞怯地环顾左右。
见四周无人,她才迈着碎步来到萧弈跟前,小雀般投入他的怀抱。
萧弈抚了抚她的细背,垂首轻嗅她的发香,嗓音是一贯的慵懒:“好乖……”
南宝衣仰起头,“二哥哥唤我出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娇娇送南承书锦鲤玉佩,我好妒忌。”
萧弈垂着丹凤眼,薄唇含笑。
“一枚玉佩而已,二哥哥若是喜欢,我改日再买了送你就是。”
“前几日在街头,娇娇还亲自为他缝补衣袖。”
“二哥哥,你连我亲哥哥的醋都吃上啦?”
萧弈不置可否。
他抬起衣袖,伸到南宝衣面前,“娇娇也替我补补。”
南宝衣嫌弃:“你的衣袖分明是好的。”
萧弈挑了挑眉,“嗤啦”一声,将衣袖扯坏了。
南宝衣:“……”
这可是面料很贵的锦袍!
她无言地望了眼萧弈,见他很坚持的样子,只得道:“我没有随身携带针线,上回的针线,是荷叶的。”
萧弈从怀里取出针线包,“给。”
南宝衣:“……”
权臣大人,竟然随身带着针线包?!
她无言以对,只好给他缝补衣袖。
都说女人醋劲儿大,可她琢磨着,她家二哥哥的醋劲儿也是不小的,真是官位有多大,醋劲儿就有多大。
终于缝补好了,她低头咬断丝线。
萧弈瞥了眼袖口。
嫌弃!
他哂笑:“南娇娇,你缝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狗啃似的不齐整。”
南宝衣:“……”
明明知道她女红不精,还逼着她给他缝袖口。
缝好了,他倒是又嫌弃上了。
好气啊!
她不忿地瞄一眼萧弈的腰间,“二哥哥嫌我女红不精,却还佩戴着我送你的荷包。嫌我绣活儿狗啃似的不齐整,那你倒是别佩戴在身上呀!”
说着话,就要去抢萧弈的荷包。
萧弈捉住她的手。
闺阁姑娘的小手手,绵软白嫩,握在掌心,他都害怕他掌心的老茧硌伤她的肌肤。
他俯首,吻了吻她的指尖。
濡湿的触感,还带着酥酥麻麻的温热。
南宝衣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昔日二哥哥咬我手指头,都快把骨头咬碎了,还逼着我为你火中取栗……如今却来亲我,不害臊!”
此处灯火幽暗。
萧弈耳尖微红,一时竟无法接话。
南宝衣接着得意道:“昔日我亲近二哥哥,给你吃桃花糕,你却叫我滚……如今又总黏着我,非把我叫到这里陪你,害的我连夜宴都吃不安生,好愁呀!”
萧弈耳尖更红。
不知怎的,他感觉脸颊像是被谁打了两巴掌,火辣辣的尴尬。
那么久远的事,有什么可拿出来说的。
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嘛?
他捏着南宝衣的小手手,努力端起兄长的架子,嗓音低哑地威胁:“南娇娇,你再说一句,我亲你了。”
“偏说。”南宝衣像是拽住了萧弈的尾巴,欢喜而骄傲,“二哥哥在剑门关时,嫌我蠢笨,骂我满脑子都是豆腐花。可我满脑子,明明都是你呀!”
我满脑子,明明都是你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有奇怪的魔力,令萧弈的脑子轰然爆炸。
他把南宝衣抵在红漆扶栏上,俯身吻了下去——
“娇娇!”
清脆甜糯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弈盯着南宝衣,眼眸晦暗深沉,压抑着浓烈的戾气。
为什么每次他想亲南娇娇时,都会有人出来捣乱?
南宝珠带着宁晚舟过来,笑眯眯道:“娇娇,二哥,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呀?祖母说请了戏班子进府唱戏,就在花园水榭那边,咱们一起去看吧?”
走近了,她惊讶:“二哥,你干嘛把娇娇抵在扶栏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推她下水呢。”
推她下水……
萧弈笑容里透出一丝变态。
他倒是想把南宝珠推下水。
南宝珠热情地牵起南宝衣的手,“走吧娇娇,咱们去花园那边看戏吃月饼,听说今夜的月饼非常美味,还有很多大闸蟹呢。”
南宝衣咬牙。
她被迫随小堂姐往花园那边走,忍不住回眸望向萧弈。
心底生出些小遗憾。
她其实……
还挺想被他亲亲的呀。
中秋节后,南承书等人北上盛京城,为一家人打拼基业。
而南宝衣在府里待了两日,期盼已久的朝廷封赏终于到了。
那日,正是白露为霜的时节。
她捂着黄铜汤婆子,抱着上元节二哥哥给她的彩锦狮子头,舒舒服服窝在被褥里,筹谋着玉楼春该推出新戏了。
荷叶欢喜地冲进寝屋,“大喜事!小姐,朝廷来人了,要封赏您和二公子!宣旨的太监已经进了府,在正厅等着呢!”
南宝衣的眼睛立刻亮了。
急忙梳洗打扮妥当,她匆匆来到正厅,瞧见一家子人都在,只有权臣大人不在,许是还在军营。
“哟,南五姑娘终于来了。”
传旨太监笑着放下茶盏,郑重地展开圣旨,“那便接旨吧。”
南宝衣跪在老夫人身边,心情很是忐忑。
虽然立了不少功,但毕竟返回盛京城禀报的人,是顾崇山。
那个男人心思深沉,又被二哥哥设计了一把,他会如实禀报吗?
南宝衣有点担忧,他会不会在圣上面前抹黑她的功绩。
第224章 册封:一品郡主!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锦官城南氏小女,蕙质兰心,贤明婉顺,于蜀郡大旱中立功良多。智破赈灾银被劫案,冰雪聪慧,运筹帷幄;镇南寺七七四十九天吃斋念佛,舍身为大旱祈福,一片冰心,国而忘家;揭穿薛定威造反阴谋,献身医术遏制灾病,高风亮节,妙手回春。”
南宝衣听着,呆若木鸡。
她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么棒?
她什么时候吃斋念佛为大旱祈福了,又是什么时候揭穿薛定威造反阴谋的,又是什么时候献身医术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这夸的,简直叫她面红耳赤啊!
她严重怀疑,萧弈和顾崇山谎报了她的功绩!
重点来了——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南氏小女,乃蜀郡之福,南越之福。兹以册宝,封为一品郡主,封号宝仪。赏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田亩千顷,锦缎两百匹,良驹两百匹,盛京城郡主府一座,钦此!”
他念完,笑吟吟望向南宝衣,“宝仪郡主,谢恩吧?”
南宝衣还处在震惊中。
她寻思着那点儿功绩,撑死封个三品县主,没想到,皇帝一来就玩了个大的!
一品郡主!
那可是一品郡主啊!
见到公主都不用行礼的!
南宝衣表示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接旨时,连手都激动地发抖。
她抱住圣旨,又听见小太监笑道:“还有一道圣旨,是赐给南家的。南家听旨!”
南宝衣又跪了下去。
这道圣旨,称赞南家高风亮节,在蜀郡大旱中积极筹措米粮、救济百姓,乃是有德行的人家。
圣上钦赐匾额,御笔题写了“大善人家”四个字。
老夫人高兴地合不拢嘴,抚着那块华贵雍容的匾额,激动地老泪横流,令江氏和程叶柔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南宝衣很清楚那块匾额的分量。
南家是皇商,再加上圣上亲笔题写的匾额,往府门上一挂,便是官府想找自家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那块匾额。
南家,是被皇族承认的权贵人家。
老夫人命季嬷嬷给了传旨太监丰厚的赏钱,正要留他用饭,那太监笑眯眯道:“还有一道圣旨,是给靖西侯的,咱家还赶着去军营传旨哩!”
南宝衣试探:“公公可方便透露一二?”
“大喜事,大喜事!”
那太监只是笑,被前后簇拥着离开了南家。
南宝衣眼瞳微动。
圣上大约是想让二哥哥取代薛定威,坐上镇西大都督的位置。
南越国号称坐拥两百万大军。
可是她听沈议潮提起,南越国实际上只有一百二十万大军。
而三分之一,都在蜀郡。
镇西大都督,是南越国所有封疆大吏之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位。
她由衷地为二哥哥感到骄傲,正琢磨着送他什么贺礼才好,小堂姐噔噔噔地跑到她面前。
南宝珠笑眯眯地福身,脆声道:“民女给宝仪郡主请安啦!”
南宝衣惊吓不轻,急忙扶起她,“珠珠,你要叫我折寿是不是?什么郡主,那都是外人才称呼的!”
“人家心里高兴嘛!”
南宝珠真心为妹妹欢喜,黏黏糊糊地搂住南宝衣。
老夫人也高兴,命季嬷嬷走一趟厨房,要在府里设庆功宴。
南宝衣回到寝屋,瞧见圣上赏赐的金银珠宝已经搬到了屋里。
她打开红木箱,黄橙橙的金元宝简直亮瞎她的眼!
“都是我的……”
她财迷似的扑进箱子里,搂着金元宝和银元宝,忍不住重重亲了一口。
昔日的私房钱,都在镇南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
如今这几箱宝贝,算是填补了她的私房钱。
正高兴时,南广来了。
他腆着一张老脸,笑道:“娇娇如今成了郡主,可见我真是教女有方啊!”
南宝衣怀里搂着金元宝,回头望向他。
她眨巴眨巴丹凤眼,认真道:“爹爹是来问我要银子的,是不是?”
“胡说!”
南广怒了,“你爹我,是那么势利的人吗?!是恬不知耻,问女儿讨要银钱逛花楼买斗鸡的人吗?!”
南宝衣咂咂小嘴。
难道她误会爹爹了?
南广搓搓手,在她身边蹲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是这样的,我寻思着娇娇年幼,这几箱元宝,实在太过贵重,怕你自己保管不好。不如爹爹替你保管?”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得,她还真就没有误会她爹。
她搂着金元宝,小声道:“我自己会保管……爹,你再不走,我就叫季嬷嬷进来了。”
南广看着她防贼似的小表情,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没娶程叶柔之前吧,他手里好歹还能有点私房钱。
娶了之后吧,程叶柔管得紧,他好不容易藏点私房钱,哪怕是藏在地砖里,程叶柔也能给他抠出来!
他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摸过银票了!
都快忘了银票摸起来是怎样的滋味儿!
南广心里委屈。
他伸手,摸了把南宝衣的银元宝。
那滋味儿,叫一个**!
还没摸够呢,南宝衣嫌弃地推开他:“爹,你快走,莫要妨碍我数钱。”
“娇娇,爹爹命苦啊!”
“……”
“娇娇,爹爹没了景儿,也没了胭儿。景儿是个痴傻的,你说他跑出去,会不会冻饿而死?胭儿也是,程家倒台之后就不知去向,爹爹去程家问了几次,他们却推说胭儿跟野男人跑了……爹爹心里苦啊!”
“娇娇,爹爹只剩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了呀!呜呜呜!”
眼见着他嚎了起来,南宝衣心里那个烦。
她拿起一只金元宝,正要塞给南广,想了想,又换成一只银元宝。
她认真道:“多的再没有了哦。”
南广喜极而泣。
他捧着银元宝,亲昵地蹭了蹭面颊,“我的心肝宝贝呀……”
说着话,颠颠儿地跑了出去。
南宝衣更加嫌弃。
原来在她爹心里,她和银元宝是等值的。
她命荷叶把这些宝贝都放进库房,务必加两把大锁,千万别叫她爹碰。
想了想,她又从小厨房拎了一盒鸡汤,打算去军营见萧弈。
家里晚上准备庆功夜宴,总要喊二哥哥回来吃酒的。
第224章 都是二哥哥勾我的缘故
南宝衣坐马车来到军营。
放眼望去,军帐一望无际井然有序,士兵们在空旷的土地上操练,虽是深秋,却都大汗淋漓穿着单薄,很有精神头。
瞧着,就觉得这支军队定然所向披靡。
她踏进萧弈的军帐。
传旨的太监去别帐休息了,偌大的军帐里只有萧弈一人。
桌上是摊开的明黄圣旨。
宽大的屏风横陈军帐,屏风上绣活精细,绣着精致的天下山河图。
他负手站在舆图前,革带军靴,宽肩窄腰,背影挺括高大。
“二哥哥。”
她轻唤。
萧弈没有回头。
南宝衣把食盒放在桌上,顺势望了眼那封圣旨。
果然不出她所料,朝廷册封二哥哥为镇西大都督,接手薛定威的全部军队,并负责剿灭躲去剑门关外的薛定威。
镇西大都督,乃是正一品。
掌边陲大军,定南越局势,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一品权臣!
南宝衣心潮澎湃。
她忍不住朝萧弈福身行礼,脆声道:“南家小女,给大都督请安,大都督万福金安!”
请完安,倒是明白了珠珠为何要向她行礼。
这是一种想与亲人共享喜悦的心情,仿佛行个礼,便能参与到对方的快乐里。
萧弈转身。
面前行万福礼的小姑娘,云鬟酥腰,娇美动人,是他想娶的姑娘。
大都督……
他品着这个官名,又品了品“大都督夫人”、“靖西侯夫人”这两个名儿。
品来品去的,倒是觉得,“靖王世子妃”这个称呼,更好听些。
那是他要给予南娇娇的头衔呀!
他执着南宝衣的手,将她扶起。
信手取来朱砂墨,他握着南宝衣的手,在屏风舆图上绘出一个圈。
南宝衣望去,他圈出来的地方,是蜀郡。
她好奇:“大都督这是作甚?”
“蜀郡尽在掌控。”萧弈垂眸看她,“夫人可喜欢?”
夫人……
南宝衣瞬间红透了脸。
她,她都还没与他定亲呢!
她垂下眼睫,被握在他掌间的小手,逐渐沁出热汗。
她抽回手,后退两步,盯着绣花鞋尖,小声道:“二哥哥,别闹了……孟浪至此,叫我生气。”
“孟浪?”
萧弈品着这个词儿,薄唇微微挑起。
他逼近南宝衣,“是谁趁我睡觉时,对我亲亲抱抱?是谁三天两头往朝闻院跑,给我送吃的送喝的?南娇娇,你吃了不认账,倒是怨起我孟浪。”
南宝衣瞳孔微微缩小。
原来,他知道她过去偷摸摸地对他亲亲抱抱?!
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南宝衣的香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层层染湿了襦裙。
羞惭得很呐!
她靠在桌上,明明惭愧得心跳如雷,却还是努力地振振有词:“那都是二哥哥勾我的缘故……”
“勾你?怎么个勾法?”
南宝衣羞窘。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她,挑起了她的兴致,却又戛然而止。
她也是红尘之人,受不住啊!
她转过身,别别扭扭地盛了一碗鸡汤。
“祖母说今日府里三喜临门,要设夜宴。二哥哥若是不忙,与我一道回府吃酒吧。”
她红着脸换了话题,把鸡汤呈给萧弈。
“冷了。”
萧弈嫌弃。
他又讥讽道:“借着送鸡汤之名,大老远跑来见我……南娇娇,你就这般想我?我竟不知,我勾你至此。”
南宝衣:“……”
这话怎么听着,她像是重色之人?
她羞窘地咬住唇瓣,气揪揪地抬步朝军帐外走。
萧弈轻笑着跟上。
一路经过校练场,几名副将赤着肌肉精悍的上身,笑着朝萧弈行礼问好,又以异样的眼神注视南宝衣。
这么多男人的地方,令南宝衣有点儿怕。
她揪住萧弈的衣袖,悄悄从他身侧探出小脑袋。
金钗之年的少女,云髻精致乌黑,肌肤白嫩如玉,顾盼间都是亮晶晶的天真神采,一看就知道是被娇养长大的闺秀。
那群副将有兴趣得很。
他们不知道南宝衣的身份,瞧着她和萧弈亲密,便以为是萧弈心仪的姑娘,因此纷纷粗着嗓子,调笑着打招呼:
“夫人好!”
“问大都督夫人安,哈哈哈!”
“小嫂子下次再来玩儿呀!”
他们没怎么读过书,说话轻佻又直率,叫南宝衣羞得急忙躲到萧弈身侧,恨不能钻进他的宽袖里。
她连亲事都还没定呢,怎么就成了权臣大人的夫人……
真叫人害臊!
萧弈抚了抚她的小脑袋,薄唇愉悦翘起。
原来出双入对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把南宝衣扶上马车,转身吩咐十苦:“传本侯的话,今日操练任务减半。午后,叫他们自己休息。”
十苦大喜过望。
平日里主子练兵十分严苛,没想到竟然也有松懈的时候。
都是托宝衣姑娘的福啊!
南宝衣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军队里公认的“小嫂子”和福星。
她如今只盼着权臣大人能早些解决身份问题,也好把他们的事情提上日程。
她是见识过大世面的姑娘,知道即使放眼天下,如萧弈这般优秀的儿郎也是十分罕见的,所以得赶紧趁着他们两情相悦,把事情定下来,不叫别的姑娘抢了机会。
她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大方。
但唯独在萧弈的事情上,舍不得大方。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中秋过后,天气一日接着一日地凉下来,晨起时满园花木都结了薄薄的冰霜,大雁排列成队,悠悠然飞向南方。
南宝衣畏寒。
荷叶在屋子里燃上熏笼,又帮她在熏笼边置了矮案和蒲团。
少女披着一件厚实的胭脂红织仙鹤大袖,跪坐在矮案前写字。
落下最后一笔,她轻轻呵出一口气,沉稳地放下毛笔。
荷叶蹲在旁边,捧着腮笑道:“小姐的新作真是精彩,放到玉楼春演出,必然能吸引很多客人,咱们又能赚银子了呢。”
南宝衣吹干墨纸。
丹凤眼清润干净,她注视着那一行行簪花小楷,认真道:“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纪念两个人。”
“谁呀?”
“魏大叔,和卫姬。”细白的指腹轻抚过稿纸,少女眉眼温柔,“我擅自更改了他们的结局,在破镜重圆的故事最后,他们回归故土,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第224章 我不识宝仪郡主,只识南家小丫头
荷叶温柔地注视南宝衣。
她家小姐,分得清善恶黑白,却依旧保持着幼时的温柔。
真好。
她给南宝衣添了一盏热茶,“小姐何时把稿子送去玉楼春?奴婢陪您一块儿。”
“现在就去吧。”南宝衣笑眯眯的,“自打剑门关回来之后,还没去探望过寒老板呢。”
带着稿纸来到玉楼春,却见今日戏楼冷清。
登上歌楼才知道,原是寒烟凉生病了。
素日里宛如妖精的少女,病恹恹地靠坐在贵妃榻上,额头上还戴着浅色抹额,手里捧一碗热蜂蜜糖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南宝衣坐在榻边,用手背碰了碰她滚烫的脸蛋,揶揄道:“就连深冬时节也要穿薄纱襦裙的人,没想到也有染上风寒的时候。”
“听南老板的口气,倒像是盼着我死。”寒烟凉没好气,“一场风寒罢了,过两日就能痊愈。你又送新的话本来了?是讲什么的?”
南宝衣把话本子放在矮几上,“你得空再看,现如今还是养病要紧。”
“我听说,南老板立了大功,如今被册封为一品郡主?”寒烟凉从枕头旁边取出一张银契,“这是最近半年以来玉楼春买卖消息的分红,我多让了你一成,你拿着,权当贺礼。”
南宝衣接过银契。
巧得很,恰是她家钱庄的银契。
她仔细看过,不觉惊讶,“这半年来,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
“来买消息的都是权贵世家,不差银钱,不狠狠宰他们一笔,怎么对得起我生意人的身份?说起来,如今除了锦官城,蜀郡其他城池也有人前来买卖消息。咱们的生意口碑,算是做大了。”
南宝衣低头,指尖轻轻拂拭过银契上的数字。
十万两纹银……
她慢慢抬起头,丹凤眼清润干净,“寒老板,不出一年,我们家就要搬去盛京城了。”
寒烟凉喝糖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睫影黯淡。
然而她很快露出笑容,挑了挑眉,语调欢快轻松,“这么说,我今后都不用再拿玉楼春的分红给你了?真是大喜事。”
南宝衣笑而不言。
半晌,她倾身,温柔地抱了抱寒烟凉。
寒烟凉整个人都僵住了。
南宝衣笑容沉静,“我很喜欢寒老板。与你合作的这段日子,是我短短十几年人生里,最快乐,最独立的时光。你让我知道,即使不依靠家里人,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寒烟凉端着蜂蜜糖水,垂着睫毛,朱唇的弧度是下压的。
“寒老板,放眼天下,锦官城只是三流小城。如果你把玉楼春开去盛京,咱们就能赚更多的雪花纹银,买卖更多的机密消息。”南宝衣替她掖了掖薄毯,抬眸时,瞳珠里悄然划过野心,“寒老板,你随我一道入京,可好?”
寒烟凉失笑。
她伸出手,轻轻弹了弹南宝衣的额头。
她是没有办法离开锦官城的。
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多年,明面上是戏子,是茶马道上的劫匪,但实际上,他们却有着铁的纪律。
他们,是一支军队。
两百多年前,睥睨天下纵横捭阖的军队。
那支名为天枢,追随大雍开国皇帝,奠定诸国基业的军队!
尽管昔日的荣耀早已被人遗忘,但他们无悔亦无惧。
他们相信,藏在宝匣中的利刃,迟早会重新出鞘。
寒烟凉替南宝衣抿起一缕碎发,嗓音透出难得的认真:“此去山高路远,南老板定要珍重。到你离别的那日,莫要告诉我,我只当你还在锦官城,还是南府那个懵懂稚嫩的小丫头。我呀,不认识什么宝仪郡主。我认识的,始终是南府那个天真娇美的小丫头。”
她说完,南宝衣的鼻尖情不自禁地泛起酸意。
她压下涌出的泪意,沉默地按了按寒烟凉的手背。
她起身离去,走到珠帘旁,忽然又回头道:“你病了的事,可要告诉沈公子?”
寒烟凉莞尔,爽快道:“告诉他吧,我正嫌一个人养病没趣儿呢。”
南宝衣乘坐马车离开了玉楼春。
本欲直接回府,又想起得去一趟书局。
她得把另一份稿纸送给书局掌柜,好叫他刊印成册,配合玉楼春的新戏一同售卖。
书局重新装修过,三层的小木楼檐角上翘,雕花精致,环境清幽干净,还专门设了读书的雅座。
接待南宝衣的侍女,恭敬笑道:“掌柜的出门办事去了,南姑娘不如上楼坐坐,近日书局新到了一批孤本,是前朝怪谈,读来很有意思,南姑娘应当喜欢。”
南宝衣没有异议。
她叫荷叶在楼下等掌柜的,独自拎起裙裾,轻盈往楼上走。
秋日午后,木楼光影昏惑。
梨花木书架林立,几盆精心侍弄的芙蓉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空气里弥漫着油墨的清香,仿佛时光在此悄然慢了下来。
南宝衣绕过几排书架,果然瞧见了新到的那几卷孤本。
她伸手去拿。
还未摸到书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握住书脊。
南宝衣诧异望去。
身侧立着一位年轻公子,不过二十岁左右,容貌清隽如松竹,杏黄色直裰穿在他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高贵质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粒眼角泪痣。
恰似画龙点睛般出挑,叫人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容貌。
南宝衣怔怔的。
那位贵公子没料到这本书恰是她想要的,愣了片刻,笑着双手奉上,“姑娘先请。”
南宝衣没动作。
她依旧看着他,良久,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识得这个人。
南越国当朝太子,楚怀南。
他穿戴如寻常富家公子,料想是来锦官城微服私访的。
也是,蜀郡这一年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除了顾崇山前来查探,朝廷必是要派更加位高权重的人过来瞧瞧的。
楚怀南是个任人唯贤、仁善亲民的太子。
前世在宫中,她被嬷嬷罚扫藏经阁,险些饿死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楚怀南去藏经阁翻阅史书,恰巧撞上了她。
一饭之恩,南宝衣没齿难忘。
第224章 我好怕怕哦
不过这一世,南宝衣尚且还没有见过楚怀南。
她莞尔:“公子装束不像是锦官城本地人,客从远方来,这本《南山经》,公子先请。”
说完,微一颔首,抬步离开了三楼。
楚怀南握着那本古籍。
秋阳被菱花窗割裂成无数碎片,满是尘埃的光影中,依稀残留着那个少女所携带的芙蓉花香。
楚怀南轻笑着摇摇头,垂眸翻开书卷。
锦官城人杰地灵,才能养出那么娇美矜贵的少女吧。
待人谦让婉约,比起盛京城的世家贵女,似乎更有风度华仪。
不知那位传说中的宝仪郡主,比起这姑娘何如?
这一趟锦官城之行,想来会很有意思。
南宝衣去楼下雅座等掌柜的。
侍女取来花糕,恭敬道:“姑娘喝什么茶?”
南宝衣端坐在书案旁,慢悠悠翻了一页书,不假思索,“大红袍。”
侍女站在窗畔沏茶。
窗外正对着繁华的街景。
南广揣着一锭银元宝,打书局外面经过。
许久没尝过揣着私房钱的滋味儿,他心里颠颠儿地高兴,哼着小曲儿,脚步愉悦地往歌楼而去。
“如花宝贝、似玉宝贝、沉鱼宝贝、落雁宝贝……”他掰着手指头,越念叨越高兴,“爷马上来宠你们啦!”
他太高兴了。
行至长街拐角,冷不防撞上人。
“哎哟!”
他哼叫着爬起来,一边拍衣服上的灰,一边没好气地骂,“什么人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当心我叫我二侄子揍你!”
“嗨,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冲撞了我们爷,可是大罪!”
对方被侍从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那侍从面白无须,有些上了年纪,声音十分尖细,掐着兰花指,不忿地指向南广。
南广“哦哟”一声,故作害怕般抚了抚心口,“我好怕怕哦!你家爷是什么身份,说来我听听?左不过就是个乡绅富豪,你可知我什么身份?!”
他得意洋洋地叉腰,“靖西侯、镇西大都督的威名,听说过吧?我便是他三叔,亲的那种!”
侍从蔑笑一声。
正待鄙视一番,他家主子抬起折扇,示意他住口。
那是个与南广同岁的中年男人。
生得雅致俊秀,穿一袭华贵的锦袍,唇上留了两撇小胡子,不笑时也带着三分喜气,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皇上,”侍从低声,“这刁民仗着靖西侯的官威,欺负人呢!”
“咱们是微服私访,”男人同样低声,“不可暴露身份。再说了,朕这趟南下锦官城,是为了与民同乐,怎可惩治百姓?朕瞧着,这老家伙还挺有意思,大约是南家人,且与他乐呵乐呵。”
说完,笑眯眯朝南广拱了拱手,“在下初来锦官城,冲撞了兄台,还望兄台勿要怪罪。”
这般态度,令南广颇为受用。
他惯来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于是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打不相识,赶巧我今日得了一锭银子,我请你吃酒去,带你好好领略一番锦官城的美食和美人。兄台如何称呼?”
“哦,在下姓黄,排行老六,你唤我黄六就好。”
“我姓南,人家都叫我南帽帽,你称呼我帽帽就好。”
两个大老爷们儿,勾肩搭背地走了。
侍从看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他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上。
南广只有一锭银子。
顶好的酒楼去不了,顶好的花船和花楼也去不了。
他很是懊丧,只得领着黄六去了锦官城一条偏僻的花街。
这条花街是比较次等的寻乐之地,他素日里是瞧不上的。
但为了在新交的朋友面前维护形象,他笑道:“黄兄,你别看这地方不上档次,美人却是有的。我听人说,这里前阵子来了位弱不胜衣的小美人,唤作胭脂,我领你去瞧瞧!”
两人说着话,一路来到装饰艳俗的窑子前。
老鸨不识得他们。
拿了南广的一锭银元宝,喜得合不拢嘴,急忙道:“两位爷里边儿请!胭脂就在房里等着,不知哪位先请?”
“他!他先请!”
南广仗义,“你替我准备一壶酒一碟花生米,我在隔壁听听小曲儿就好。”
“好嘞!”
老鸨笑着去安排了。
白面的公公小声劝道:“皇上,这种地方多脏啊,没得污了您的龙体。这南三爷,也忒乱来了,咱们还是走吧?”
“你懂什么?”皇帝不乐意,“朕这叫与民同乐!人家一番好意,咱们怎可辜负?去,你跟他一道听曲儿去!”
白面的公公不敢再劝。
他们家这位万岁爷,别的不爱,就爱民间奇奇怪怪的东西。
初出宫门,见到扛着糖葫芦叫卖的老头子,都能乐呵呵地追在后面看,能看半条街!
如今人生头一回逛窑子,能把他劝出去才怪!
闺房光影黯淡。
南胭裹着云烟粉的轻纱,面无表情地坐在妆镜台前。
她听见槅扇的吱呀声。
红唇噙起妖异的弧度。
她知道,又有客人来了……
透过镜子,她看见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华贵的锦袍,不像是会逛这种低等花街的人。
她心底微微一动。
如果他有钱有势,可不可以求求他,把她赎出去呢?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她站起身,风情万种地靠在妆镜台前,“这位叔叔容貌风雅,不知从何处而来?”
说着话,嫩藕似的玉臂,轻柔地勾上皇帝的脖颈。
皇帝是怔愣的。
他只是抱着看看热闹的心思而来,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还有这般美貌的少女。
眉眼妩媚,肌肤胜雪,明明身在风尘,却偏偏又有股书卷气,瞧着像是读过书的人。
浅笑低语间,明眸皓齿,狡黠如小狐。
有着他在后宫三千佳丽里面,从未领略过的风情。
皇帝有些口干舌燥。
隔壁厢房。
一名姿色中等的姑娘,怀抱琵琶,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
南广边叩击桌案,边跟着哼哼。
琵琶声旖旎婉转。
恰似女子在水边的浅唱低吟,勾人得很。
似是心有所感,南广忽然回头,望了眼一墙之隔的厢房。
那位黄兄,约莫见识到锦官城的风情了吧?
第224章 南胭:南宝衣将唤她娘娘
虽是白日,可窑子里依旧光影黯淡。
雅座里挂满了烟粉色纱帐,营造出荼蘼旖旎的气氛。
一炉甜香在角落徐徐燃烧,呼吸之间都是风情万种。
一只娇嫩细白的手,轻轻挽起帐幔。
南胭用手指梳理着黑云似的长发,起身下榻,回眸间如玉生烟,妩媚如狐狸,“奴家伺候叔叔穿衣。”
说着话,赤脚走到挂满衣物的木施旁。
她伸手去拿锦袍。
一枚玉佩从锦袍的袖袋深处掉落,恰好滑落在南胭掌心。
南胭垂眸。
那是一枚色泽完美剔透的龙形玉佩,苍龙遒劲,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如有龙威。
不过瞬间,南胭心头却已经掀起万丈波涛。
龙形玉佩,只有皇帝和太子才有资格佩戴!
榻上那人年纪与她父亲相当,绝不可能会是太子。
她刚刚伺候的……
难道是当今天子?!
是了,她虽然身在窑子,却也听说薛定威密谋造反,想必惊动了天子,他是特意微服私访前来的。
握着玉佩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她曾夜夜求神拜佛,祈求上苍赐予她逃出生天、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如今,那个机会就摆在她面前!
只要能抓住,她就是后妃,是当今天子的女人!
锦官城首富算什么东西,南宝衣又算什么东西?!
南胭压下心头的悸动与狂喜,不动声色地把龙形玉佩放回袖袋。
她用铜钩挽起帐幔,亲自侍奉皇帝穿上鞋袜,又伺候他更衣梳头。
低头扣上腰带时,泪水悄然滚落面颊。
皇帝怜惜她年幼,于是好声好气地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呀?”
“我遇人不淑,被卖进了窑子,您是这段日子以来,待我最好的人。”南胭拿手背擦拭眼泪,“叔叔,我很欢喜……特别欢喜!”
说着,声音就化作呜咽啼哭。
像是落入猎人陷阱的小狐,可怜又妩媚,格外叫男人怜惜。
皇帝越发可怜她,牵着她的手坐到榻上,“你与我说说,怎么个遇人不淑法?若是拐卖来此,我替你做主!”
南胭倚着他,哽咽道:“我原是南家三爷的女儿,自幼娇养长大,也算饱读诗书。后来程太守家的公子看中我的美色,利用官威压迫我和我的家人,用强硬的手段把我抢进了家门……
“后来程家犯事,满门败落,程夫人拿我撒气,把我卖进了这种地方……叔叔明鉴,我的品行恰似高山秋菊,宁愿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我不依,宁死都不愿接客,老鸨拿绣花针狠狠扎我,还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她就到处宣扬南家的女儿不要脸。我为了家族着想,只好舍弃自己,保全家族的名声……”
她说着说着,捂住脸啼哭出声。
俨然悲怆至极。
皇帝满脸愤怒。
他竟不知,在南越国,还有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他牵起南胭的手,沉声道:“你父亲就在隔壁,你放心,你受的委屈,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南胭梨花带雨。
她泪眼朦胧而又满含孺慕地看着皇帝,半晌,忽然决绝地跪在他跟前。
她仰起小脸,嗓音细媚:“如果叔叔能帮我,那您就是胭儿的恩人!胭儿自知身子肮脏,但胭儿一无所有无以为报,仅以此身,为您做牛做马洒扫庭阶,还望您收下胭儿!”
少女那份孺慕与感激,几乎要溢出眼睛。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被这样一双含泪的杏眼注视,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样的投怀送抱。
皇帝感动于她的单纯和善良,于是亲自扶起她。
他正色道:“你性情纯洁,乃是世间少有的好姑娘。既然占了你的清白,我自然不会不给你名分。走,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南胭穿上大袖,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穿过珠帘时,她抬起眼睫,瞳孔藏满讥讽与恶毒。
她东山再起,已是指日可待。
不知道南宝衣,可有准备好接受她新的身份?
终究只是个商户千金而已,比起后妃,她算什么呢?
南胭深信,再次见面时,南宝衣将与南家众人一起,恭恭敬敬地跪在她脚下,唤她“娘娘”。
被南胭惦记的少女,此时还等在书局里。
半盏大红袍已经凉却。
南宝衣合上书卷,问道:“你们家掌柜的,何时回来?”
侍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歉疚道:“掌柜的出门前说,只是与友人吃顿饭,很快就回来。但我们掌柜一向不着调,许是醉酒不归,也未可知……南姑娘若是等急了,不如暂且先回府里,等掌柜的回来,奴婢让他登门拜访您就是。”
南宝衣望了眼窗外。
临近黄昏,街头起了风。
天际乌云压境,光影暗淡,眼见着要落一场秋雨。
她不愿再等,放下茶盏,起身道:“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荷叶为她系上胭脂红的妆缎斗篷。
侍女瞧得有些出神。
这位南家的五姑娘,自打去年花朝节后,名声就逐渐唱响。
如今到了金钗之年,容貌也长开不少,肌肤胜雪,黛眉红唇,顾盼间盈盈动人,恰似今秋的芙蓉,娇美矜贵,看一眼便知道是被人精细养在深闺里的富贵娇花。
自打晋封郡主之后,气度不骄不媚,反而更加雍容风雅。
她是那种女儿家看了,也觉得好看的类型……
南宝衣抬步走出书局。
荷叶得意地对侍女眨了眨眼,“我家小姐好看吧?”
侍女闹了个脸红,笑道:“宝仪郡主,自然是极美的。”
“我每日清晨瞧见小姐,就觉得她比昨日又好看两分。”荷叶笑眯眯的,“真不知道锦官城里,谁有福气娶到我家小姐!”
说着话,紧忙去追南宝衣。
街头的风,渐渐大了。
临街的摊贩们,吆喝着售卖最后一点商品,酒楼旗幡被吹得翻了过来,发出急剧的簌簌声。
南宝衣捧着手稿,正要登上马车,冷不防远处传来马蹄声。
红衣女子策马而来。
她被冲撞在地,厚厚一沓稿纸随着秋风卷上漫天。
书局三楼,楚怀南凭窗而眺。
深秋的风,熙攘的青石街。
她跌倒在地,红斗篷恰似盛开的芙蓉,仰起头注视着漫天稿纸,眉目盈盈,是天地间最娇贵纯真的美。
这一刻,楚怀南的心跳忽然失衡。
第224章 不就是拼家世、拼背景嘛,谁不会?
没有男人,能够抗拒这等美色。
所谓的坐怀不乱,不过是因为对方还不够美。
圣人言,食色,性也。
君子了二十年的楚怀南,在这一刻,怦然心动。
南宝衣捡起满地的稿纸。
红衣少女策马转回来,皮靴劲装,腰间挎着宝剑和皮鞭。
她摘下皮鞭,狠狠抽向青石砖街面,厉声怒骂:“本姑娘策马过来,你眼瞎看不见吗?!若是惊了本姑娘的马,你赔得起吗?!”
南宝衣始终静默。
她不声不响地捡着稿纸,过于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瞳眸里的冷意。
原来这次前来锦官城的,不只是太子,还有——
三公主,楚乐欣。
成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盛京城最嚣张跋扈的公主。
曾在宫中百般嘲笑她毁容的丑陋,曾变着法儿地带领太监宫女欺负她,曾把她绑在马尾巴上,拖着她疾驰过宫里的巷道。
浑身肌肤被生生磨出血,无论如何哭求讨饶也无法换取半分怜惜,那种痛苦,哪怕过了这么久,她也依旧难忘!
荷叶帮着她捡起所有稿纸。
南宝衣直起身,隔着满街繁华,静静看着楚乐欣。
这飞扬跋扈的公主,在前世疯狂爱上了权臣大人。
屡次告白却终究得不到回应,最后铤而走险,孤身跑到帝师府,在萧弈的茶酒里面下药。
满皇宫的人都知道,她再也没能活着从帝师府出来。
权臣大人在第二天,进献了一只酒器进宫。
以美人头骨制成。
谁的头骨,不言而喻。
南宝衣盯着楚乐欣,淡粉菱唇忽然扬起一个弧度。
挑衅,张扬,无所畏惧。
她再也不是被人嘲笑丑陋的小宫女,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宫女,再也不是被绑在马尾巴上恸哭哀嚎的小宫女。
她温声细语,但是态度并不退让:“这条街原就禁止驰马,你违反规则在先,怎么好意思怪我?”
楚乐欣惊讶挑眉,随即怒意更盛,“我活了这么大,还没有人敢用你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现在有了。”
南宝衣微笑。
楚乐欣咬牙,半晌没能接上话。
眼前的少女,不过金钗之年。
看起来柔弱娇贵,但那双丹凤眼盛满了凉薄冷意,像是隔着千万座冰山在看她,像是一眼就能识破她全部的底细。
这样的眼神,楚乐欣只在自己母妃脸上看见过。
她的母妃是宫中最得宠的姜贵妃,主掌六宫,大权在握。
可眼前的姑娘,只是边陲城池的民女。
她凭什么也有这般摄人的眼神?
她稳了稳心神。
她是公主,盛京城里最得宠的公主,就连父皇微服私访,也愿意带着她前来锦官城。
在这个民女面前,她是绝不会示弱的。
她用鞭子指向南宝衣,“你这贱民,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命令你马上跪下来,向我磕三个响头,赔礼请罪!”
南宝衣哂笑。
她把稿纸递给荷叶,随手取出一把紫竹骨折扇。
她不卑不亢地站在街边,轻轻摇开折扇的姿态,犹如世家贵族之中最讲究规矩的小淑女。
“你骂我是贱民,你又是什么东西?”她抬起白嫩下颌,气势夺人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娇美的眉目间只有笔墨无法描摹的高贵,“当街纵马,是恃恶行凶,便是天子脚下,也要问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你是什么东西,连礼仪法度也不放在眼里?你比天子更加高贵吗?”
相当冷漠的一番话。
楚乐欣气得磨牙,漆黑的马鞭指着南宝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只是公主,当然不比父皇尊贵。
这贱人好一张伶牙俐齿,叫她生气!
她顾不了太多,厉声道:“来人啊,这贱人以下犯上,给本公主把她拿下,本公主要亲自把她眼睛挖出来!”
藏在百姓之中的护卫,立刻拔刀而来,把南宝衣团团围住。
楚乐欣满脸得意。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南宝衣,言语间满是轻贱:“打死都想不到,本姑娘乃是当朝公主吧?哼,本宫随父皇御驾南下,乃是为了巡察蜀郡。不曾想,竟被你这刁民顶撞。你不把皇族放在眼里,乃是以下犯上,密谋造反!本公主今日做主,挖你双眼,诛你九族,为民除害!”
南宝衣始终唇带哂笑。
以下犯上,密谋造反?
挖她双眼,诛她九族,为民除害?
这就是当朝三公主,楚乐欣。
罔顾黑白,草菅人命,以伤害别人为乐。
可是,她再也不是昔日被随意欺凌的小宫女。
她是南家明珠,是宝仪郡主,是镇西大都督的妹妹!
她的身份,足以媲美公主。
紫竹骨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她微笑:“我竟不知,公主意欲诛杀功臣?”
“什么功臣?”楚乐欣不耐烦。
“蜀郡大旱,我家开仓放粮,救济无数百姓。薛定威密谋造反,我兄长率兵征伐,及时揭穿造反阴谋。公主要诛我九族,便是要诛杀南家,诛杀镇西大都督。不是诛杀功臣,又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戏谑和讥讽。
拼家世、拼背景嘛,张张嘴的事,谁不会?
楚乐欣嚣张跋扈的神情,一点点变得难看。
这个贱人,居然是南家的姑娘?
难道……
她就是被那个死阉奴称赞的蜀郡福星,被父皇破例册封郡主的南宝衣?!
若果真如此,她还真没法儿取她性命。
靖西侯的兵权,南家的泼天富贵,她不想要,她哥哥成王却想要。
思及此,楚乐欣勉强敛去跋扈。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本宫当是谁,原是大名鼎鼎的宝仪郡主……刚刚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谅。”
说着道歉的话,却依旧骑在高头大马上,不见半分诚意。
南宝衣伸出细白指尖,好整以暇地弹了弹护卫出鞘的利刃。
她轻笑,“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么多人用刀指过,好委屈。”
楚乐欣脸色更加难看。
这贱人得寸进尺,难不成还指望她给她磕头请罪不成?!
三楼临窗,楚怀南居高临下。
少女系着胭脂红的斗篷,身段恰似一株柔嫩的芙蓉,露在外面的细颈白腻纤细,优雅的线条蔓延到斗篷深处,莫名**。
第224章 好想把他圈养起来
在楚乐欣即将暴怒前,楚怀南道:“三妹。”
他撩起锦袍,从三楼旋身而落。
他温和地抬起手。
那群手持刀剑的侍卫,便都退了下去。
他转向南宝衣,“孤虽然身处盛京城,却也听说过宝仪郡主的大名。镇南寺祈雨,你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这才被上苍福泽庇佑,给蜀郡带来雨水。你是蜀郡的福星,更是南越的福星。”
南宝衣:“……”
她怎么不知道,蜀郡落雨,是因为她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所以,顾崇山究竟是怎么向朝廷禀报那场事故的?
还福星,她怎么听着,她像是吉祥物?
南宝衣心里怪怪的。
但眼前的楚怀南都自称“孤”了,也是表露身份的意思。
她恰到好处地福身,姿态温顺又不卑不怯:“南家小女,南宝衣,给太子殿下请安。不知殿下驾临锦官城,如有冒犯之处,望太子见谅。”
楚怀南虚扶了一把。
他道:“宝仪自幼在锦官城长大,料想对这里很是熟悉。孤可有荣幸,请宝仪带孤游览锦官城?”
南宝衣是拒绝的。
虽然太子仁慈,前世也曾对她有过一饭之恩,但孤男寡女共游锦官城,算怎么回事?
她已是与人许过死生契阔的姑娘。
正要婉言拒绝,街道尽头传来马蹄声。
“靖西侯来了!”
随着高呼,百姓纷纷退避到街侧,恭敬又惊艳地望向街道尽头。
秋风呼啸,乌云压境。
一只矫健的海东青从街道尽头疾飞而来,发出锐利的高啸。
年轻的侍卫们在前方开路,黑金旗幡招展,大书着“萧”字。
一群淡金皮毛的猎犬,嚣张嗷叫着跟随侍卫疾奔。
侍卫们前呼后拥之中,那革带军靴的年轻侯爷,骑在金羁黑骏之上,大红斗篷猎猎翻飞,眉目昳丽高深,丹凤眼凛冽入骨,有着比冬意更加摄人的锋芒。
行至跟前,带起的疾风掀起了三人的衣衫。
楚怀南看着他。
原以为靖西侯只是边陲城池的公子,顶多有一副强健体魄,没想到,竟有这般俊美夺人的容貌,和格外威仪凛贵的气度。
不像是出身商家的人。
萧弈抬起手臂,那只海东青盘旋着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垂下眼尾,瞥向南宝衣,“今日与军中几位统领在城郊狩猎,才回城。快要落雨了,你在这里作甚?”
“随便逛逛。”南宝衣弯起眉眼。
落在楚怀南眼中,是对萧弈毫不设防的姿态。
也是,他们毕竟是兄妹。
南宝衣想起什么,把楚怀南和楚乐欣介绍给了萧弈。
萧弈并未下马。
他在马背上点头致意,“太子驾临,乃是锦官城的大事。想必太守那边,会仔细招待。”
蜀郡的新任太守,早在十天前走马上任。
接待太子南巡,本就是地方官的任务,确实与萧弈关系不大。
只是他这般居高临下,令楚怀南心中生出一股不悦。
但不可否认,萧弈年少有为,乃是南越国栋梁之才。
他恃才而傲,而楚怀南自认为有容下他的肚量。
他笑容依旧谦逊温和,很有大国太子的风度,“大都督惊才绝艳,宝仪郡主更是美貌倾城。这一趟南巡,孤不虚此行。”
楚乐欣紧紧盯着萧弈。
她在盛京城,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人。
比她悄悄在宫里养的面首,还要风姿卓绝!
好想……
好想把他圈养起来。
她难以自抑地咽了咽口水,柔声道:“侯爷风度翩翩,令本宫甚是惊艳。既然在此偶遇,不知本宫可有那个荣幸,随侯爷归家,也看看传闻中的南府,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善人家?”
萧弈看她一眼。
眼神里的冷漠,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他朝南宝衣伸出手,“府邸简陋,住不下公主这尊金枝玉叶。”
南宝衣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楚乐欣呆呆看着萧弈将她抱上骏马,朝南府疾驰而去。
直到侍卫队伍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也没舍得收回视线。
楚怀南摸了摸腰间佩玉。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对兄妹,似乎比别的兄妹要更亲密些。
彼此注视时的目光,更是格外温柔。
他忽而轻笑。
人家自幼一同长大,亲近些,也在情理之中。
他正要离开此地,一道清瘦的身影,忽然从人群之中奔了出来。
程载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殿下!”
楚怀南垂眸望去。
程载惜仰起小脸,“民女是程太守之女,程载惜。昔日跟随父亲前往盛京城述职,与殿下在宫宴上见过的。”
楚怀南负着手,温和道:“孤记得你。”
程诲和薛定威,明面上虽是不参与皇权争斗,但实际上却站在他那边,他能顺利坐上太子之位,这两人功不可没。
这次薛定威造反,险些连累到他。
而痛失蜀郡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
所以他才会主动情愿,跟随父皇共赴蜀郡。
他,想拉拢萧弈。
程载惜显然也知道,她父亲从前效忠太子。
她哭哭啼啼地站起身,娇声道:“父兄先后出了事,小女子和母亲在府里相依为命,受尽欺凌。殿下,今日见到您的天颜,小女子好生欢喜……”
父亲曾屡次提起,太子仁厚。
看在昔日父亲效忠他的份上,太子定然会对她多加照拂。
如果有可能……
她想侍奉太子。
如此,也算对得起昔日太守千金的身份。
楚怀南怜惜她,温声道:“孤一向以为,株连这种刑罚,是所有律例里面最要不得的。程诲犯下滔天大罪,是他一个人的错,与你们这些女流之辈又有什么关系?你是可怜人,孤自会多加照顾你。”
程载惜千恩万谢。
楚乐欣看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她想着萧弈英明神武的模样,不禁提议道:“皇兄,这次南巡,臣妹不愿意住在驿馆或者酒楼。臣妹觉得,南家就不错。不如你去找父皇商量商量,咱们一起住进南家?”
楚怀南正有此意。
他有一个想法。
如果他提出迎娶南宝衣为太子妃,萧弈是否愿意带着五十万兵权,站在他那边?
南家是否愿意以泼天富贵,支持他登基为帝?
第224章 胭儿,他年纪都能当你爹了
就在兄妹俩各怀心思时,另一边。
皇帝牵着南胭来到隔壁厢房,“南兄!”
南广正听曲儿呢,叩着矮案打拍子,笑眯眯盯着唱曲儿的琵琶女,“唤我作甚呀?那美娇娘,伺候得可好?”
南胭抿着唇。
她盯着南广,这生身父亲,一如从前那般不着调。
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她瞧着,竟格外的亲切慈祥。
她眼泪滚落,哽咽着扑上去抱住南广,“爹!”
南广打拍子的手,僵在半空。
嬉笑的神情逐渐凝固,他慢慢转过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啜泣悲伤的少女。
她穿单薄轻佻的淡粉襦裙,细白稚嫩的脊背大半露在外面。
肌肤上,遍布伤痕和暧昧痕迹。
她哭得那么凄惨,不用细想,就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经历了什么。
南广双手发抖。
血丝在他的眼瞳里弥漫,他的鼻尖涌上浓烈酸意,声音止不住地发抖:“程家……可是程家把你送到这里的?!”
是了。
程诲倒台之后,他就听说这条花街多了个名叫胭脂的小美人。
他听说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
如果他来得早些,他的宝贝女儿,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么多伤害?!
灭顶的悔恨几乎将他整个掩埋,他颤抖地抱住南胭,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南胭伏在他怀里,同样哭得撕心裂肺。
皇帝感慨地看着。
半晌,他安慰道:“如今你们父女团圆,也算喜事一桩。南兄,当务之急,是带胭儿离开这里,回家里去。胭儿是个柔弱善良的姑娘,遭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必然是不想再呆在这里的。”
南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透过朦胧泪眼,复杂地望一眼皇帝。
这个与他称兄道弟的男人,睡了他的女儿……
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睡的!
他心里难受,正待破口大骂,南胭及时遮住他的嘴。
她哽咽道:“父亲,如果不是恩公叔叔,胭儿还会继续沦落红尘。父亲,我很感激他,愿意为奴为婢地伺候他。”
“胭儿,他年纪都能当你爹了!”
南广恼怒。
白面无须的大太监,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见自家主子笑容温和,于是尖声道:“好你个南广,你可知你埋汰的是什么人?!”
“我管他是什么人,便是当今天子,这把年纪也不该睡我女儿!”
皇帝当即笑出了声。
他轻抚胡须,含笑拍了拍南广的肩膀,“南兄,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性格直率纯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不瞒你说,朕的确是当今天子,近日微服私访前来锦官城。如此身份,可配得上你女儿?”
南广满脸错愕。
当今天子?!
这个黄六,是在开玩笑吧?!
南胭故作惊讶,抬手捂住小嘴,轻声道:“恩公叔叔,您怎么可能会是皇帝呢?您如此慈蔼可亲,如此平易近人,又如此年轻力壮,怎么可能是……当今天子?”
一番话,明明是质疑,却令皇帝心头舒爽。
任哪个老男人,被小姑娘夸赞年轻力壮,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轻咳一声,从袖袋深处取出龙形玉佩。
玉佩雕工栩栩如生,还缀着明黄流苏。
“此物,乃是天子佩戴的东西。”
他抬手,内侍太监又小心翼翼地呈上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传国玉玺!
南广呆愣愣坐在那里。
他请客吃酒的人,居然是当今天子?!
“南兄,你现在可相信朕的身份了?”皇帝朗声大笑,“朕看中你女儿贤惠善良,温顺谦恭,有意将她纳入后宫,你意下如何呀?”
南广神情复杂。
抱着南胭的手,忍不住地收紧。
虽然这个男人是当今天子,可他年纪那么大,他都能当胭儿的父亲了,他怎么能纳胭儿为后妃呢?
虽然当后妃是荣耀满门的事,可是……
他不愿意他的宝贝女儿去伺候老男人。
因此,他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难得硬气:“皇上恕罪,草民才把胭儿认回来,暂时还没有将她送出去的打算。”
南胭眼眸情绪急转。
半晌,她梨花带雨地跟着道:“不知恩公叔叔乃是天子,胭儿刚刚在房里的话,都是妄言,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胭儿的身子已是脏了,怎配伺候您?”
皇帝感慨着摇头。
这对父女,都是性情中人啊!
善人,南家,果然出善人!
他亲自扶起两人,“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王全,你去把胭儿的卖身契买过来,直接烧毁。”
“奴才遵旨!”
离开窑子之后,皇帝望了眼南胭。
少女穿一件格外厚实的斗篷,看起来依旧纤弱娇美,那双杏眼水波盈盈,隔着南广看他时,眼瞳藏满欲语还休的水雾,犹如可怜的小狐。
他心中痒痒。
他正经道:“朕这趟来蜀郡,是微服私访,因此不愿住在太守府。南兄,可方便让朕暂住南府?”
接待皇帝,这是一个家族莫大的荣耀。
南广琢磨着,全家人素日里都瞧不起自己,如今他把皇帝拐回家,娘亲和柔柔她们定然得惊掉下巴,夸他厉害。
他笑道:“皇上愿意纡尊降贵驾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皇帝心中熨帖。
他还要去一趟太守府,因此在花街前与南广父女道别。
父女俩目送他远去,一时间倒是彼此沉默。
天色渐渐昏暗。
花街人影繁多,都是些下九流的贩夫走卒,趁着夜里前来找寻热闹,和便宜的姑娘。
南胭垂着头,双手笼着宽大的暗色斗篷,只盯着鞋尖儿。
南广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去酒楼吃顿好的,爹爹再带你回家。”
“爹……”南胭声音极轻,“今晚,您能否让我睡在客栈,好好清洗干净,明日一早再回府里?”
南广只当她心里难受,因此更加怜惜她。
他把南胭安顿在客栈,才孤身离去。
已是深夜,窗外雨水渐渐大了。
南胭洗干净,换上崭新的衣裳。
她对镜梳妆,朝黄铜镜露出一个风情万种却又狠戾的笑容。
她起身撑伞,翩然离开客栈,朝那座窑子而去。
第224章 南娇娇,到哥哥这里来
花街柳巷,最少不了亡命之徒。
南胭雇了三五个市井少年,又让他们买来火油。
雨水淅沥。
花街两侧都是秦楼楚馆,旖旎的琵琶曲儿弥散在雨水之中,合着特有的胭脂气息,即使是雨夜,这里也依旧热闹放肆。
南胭撑伞站在花灯的阴影里。
街道对面,是她被卖的窑子。
小木楼灯火暖黄,依稀可见花窗后人影晃动,鬓影衣香。
那几个少年,悄无声息锁上门窗,将火油泼到那座木楼上。
他们点燃火油。
火光顺着木楼一路往上攀去,整座木楼逐渐化作火海。
木楼里的人终于从满室胭脂香里,嗅到了焦糊味儿。
他们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推窗推门,却发现不知是谁从外面锁住了门窗。
浓烟和恐惧蔓延在整座木楼。
客人和妓子争相尖叫求救,可满街都是淅沥雨声,满街都是纸醉金迷的唱歌声。
没有人听见他们求救。
火势越来越大,在黑暗的雨水中,逐渐吞噬了整座木楼。
南胭始终撑伞站在花街对面。
她静静欣赏着窗后挣扎的人影,他们满身是火,奔跑着、吼叫着,直到最后烧死在无尽火海之中。
大火终于烧断了窗弦。
折磨过她的老鸨,满身是火,狰狞着一张丑陋的老脸,扭曲着肥胖的身躯,努力地往窗外攀爬。
可是她的动作那么笨拙,即使爬出窗户,也只是狼狈地掉进一楼火海。
隔着火焰和雨水,她看见了南胭。
她尖叫着、咒骂着,一双眼血红可怖,使劲儿挥舞着着火的四肢,如同疯狗般冲向她。
尚未迈出几步,整座木楼轰然坍塌。
老鸨被砸死在了木楼里。
南胭静静看着,红唇扬起愉悦的弧度。
从现在开始,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
这老鸨,只是个开始。
火势顺着木楼蔓延,渐渐的,更多的窑子着火了。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儿,那些男男女女衣衫不整地冲出屋子,纷纷叫嚷着救火。
有人死在火海之中,有人满身是火地到处狂奔打滚。
整条花街,陷入救火纷乱。
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落。
南胭撑着浅杏色油纸伞,一手提着宽大精致的裙裾,随意踢掉绣花鞋,赤脚轻盈地行走在雨水里。
她轻松地哼着小曲儿,姿态窈窕妩媚。
满街火光,在她背后渐行渐远。
她不惧怕落入深渊。
因为她生来,就在深渊。
茫茫夜雨,不见边际。
黑暗里,有人摸索着翻过高墙。
南广脸上蒙着黑巾,“哎哟”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墙角。
他揉着屁股站起身,环顾四周,偌大的程府满目萧条,就连灯笼都没有几盏,只能隔着茫茫雨幕,隐约瞧见主屋的灯火。
“黄氏,你她娘害我闺女儿,我今夜要你好看!”
黄氏就是个恶妇。
先是嫌弃他的娇娇,后来又对他的两个宝贝女儿挑挑拣拣,最后甚至把他的胭儿卖进了窑子!
好好的清白闺女,受了那么大委屈,他这个当爹的,不给女儿报仇,他就不是爷们儿!
他取下腰间挎着的板斧,紧张地朝主屋摸去。
他渐渐靠近主屋。
他抱紧板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双手止不住地发抖,随着槅扇被推开,他更加心跳如雷。
外屋睡着一个值夜的婆子。
他轻手轻脚地摸到寝屋,几盏烛台高低错落,帐幔低垂,从里面隐约传出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南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哆哆嗦嗦地挑开帐幔。
借着烛台昏惑的光,他看见黄氏睡得死沉死沉。
他高高举起板斧——
双手哆嗦得厉害。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闭上眼睛。
胭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再度浮现在脑海。
南广满脸发狠,骤然睁眼,朝黄氏的脖子落下那一板斧!
血液四溅!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面颊上,南广心跳失衡,急忙丢掉板斧,倒退数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眼泪夺眶而出。
他从没杀过人。
他看着帐中的鲜血和尸体,抬起手,颤巍巍摸了摸染血的脸颊。
夜雨敲窗。
狂风犹如野兽,疯癫而可怕。
在这种狂风暴雨的深夜,南广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的,仿佛即将跳出胸膛。
可是,他并不后悔。
他懦弱了半辈子,他总要为女儿做点什么。
他抬袖擦去泪水,匆匆忙忙地抱起板斧,拔腿往屋外跑。
值夜的婆子被动静吵醒。
她揉着惺忪睡眼,在看见满身是血的南广时,瞬间就要尖叫出声!
南广眼疾手快,一板斧抡向她脑袋!
婆子受了重伤,却并没有死。
她倒在血泊中,咿咿呀呀地惨叫,艰难地朝南广爬去,带血的手掌,还很努力地抓住南广的袍裤。
南广恐惧地直掉眼泪。
片刻,他几乎失控般朝她猛抡斧头!
雨打芭蕉。
朝闻院灯火通明。
糊着高丽纸的西窗,在夜雨中支起。
南宝衣双手托腮,站在西窗畔,面容沉静地赏雨。
萧弈坐在书案后,正处理军中事宜。
他如今手掌五十万大军,比起从前执掌十万大军时,要处理的军务只多不少。
十言悄然踏进书房,附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萧弈低声:“可看清楚了?”
“他们几个打程府外面经过,亲眼看见三老爷翻墙进了程府。因为怕他出事连累主子,所以特意暗中跟踪。三老爷弄死了黄氏和一个婆子,吓晕在满地血泊之中,被他们抬回来了。现场也重新清理过,不会有人查到三老爷头上的。”
十言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家主子心仪宝衣姑娘。
如果将来主子娶了宝衣姑娘,那么三老爷可就是他的岳丈。
老丈人出了事,怎么也要帮一把的。
他的所作所为,显然令萧弈满意。
他淡淡道:“去账房领赏。”
十言应了声“诶”,乐颠颠儿地领赏去了。
萧弈合上卷册。
他望向西窗,少女的背影窈窕娇嫩,雨夜中看来,勾人得很。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温声道:“南娇娇,到哥哥这里来。”
第224章 哥哥岂不是要被你管得牢牢的
“做什么呀?”
南宝衣来到他的书案前。
烛火跳跃。
她在窗边站久了,携裹上秋雨的清寒,鬓角略有些湿润,贴在白嫩的面容上,寒夜中看来更显稚嫩青涩。
金钗之年的姑娘,恰似风中嫩柳,尚还没有长大。
萧弈握住她的小手。
他垂眸吻了吻她淡粉剔透的指尖,“外间风雨凄厉,不如今夜歇在朝闻院,我叫余味和尝心伺候你就寝。”
他说着话,嗅到女孩儿指尖的芙蓉香。
风雅甘甜,能要他的命。
他喉结微微滚动,眸色悄然晦暗了几分。
大掌更是不自觉地移到少女的腰身,食髓知味般轻抚。
南宝衣皱了皱挺秀的小鼻子。
总觉得夜里的二哥哥,与白日不同。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抽回小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那,那便歇在朝闻院就是。我,我这就去沐身就寝,二哥哥也早些睡,莫要太劳累。”
萧弈的手还顿在半空。
他捻了捻指尖,缓缓抬起丹凤眼,薄唇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还未过门,倒是操起了当家主母的心……若是过了门,哥哥岂不是要被你管得牢牢的?”
南宝衣难堪地闭了闭眼。
这厮总能在三言两语间,叫她羞窘难耐,恨不能钻进地下。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睁开眼,骄矜地抬起下颌,“我还未出阁,连定亲都不曾,哪儿来的当家主母?二哥哥净会胡说。”
“娇娇可是在催我早日提亲?”
“……”
南宝衣无言以对。
这话,还能这般理解的嘛?
“娇娇莫急,我的身份很快就能安排妥当。想必过完年,就能正式登门提亲。”萧弈在灯火下凝视着小姑娘羞红的脸,“三媒六聘,荣耀风光,一件儿都少不了你。”
南宝衣磨着小白牙。
虽然这话听着很暖,但仿佛是她恬不知耻地催着他求娶似的……
天底下,哪有姑娘家这般主动?
怪叫人害臊的。
她再也没法儿假装淡定,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珠帘旁,她忽然想起太子楚怀南。
她正儿八经地回眸,“二哥哥,太子这次南巡,可是冲你来的?”
萧弈慢悠悠翻开军营卷册,“他想要蜀郡兵权。”
南宝衣眼眸里掠过了然。
朝中虽有太子,但其他皇子也都先后成年,夺嫡之争越发激烈。
太子母族势微,他想拉拢权臣大人,得到蜀郡支持,实属情理之中。
她想了想,问道:“二哥哥以为,太子如何?”
萧弈批阅着卷册,薄唇扯起一抹弧度,“颇有君子之风。可惜,君子,是坐不稳太子之位的。我无意参与朋党之争,娇娇可明白我的意思?”
南宝衣立在珠帘旁,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点头:“我明白。”
侍女挑开珠帘。
南宝衣行至屋檐下,瞧见白日里那只凶猛又漂亮的海东青蹲在檀木鸟架子上,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漆黑雨幕发呆。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小鱼干,随手喂给它。
二哥哥无意参与朋堂之争。
意味着南家,无需和太子或者朝中任何皇子打交道。
二哥哥的立场,就是南家的立场。
一夜雨疏风骤。
南宝衣梳妆打扮好,与萧弈共用了早膳。
两人一同去给老夫人请安,刚行至朝闻院外,前院的侍女红儿匆匆过来禀报。
“宝衣姑娘,三老爷昨晚被人抬回府,连做了一宿的噩梦。今儿清晨奴婢前去照顾,可老爷已经不在屋里。三夫人担忧老爷出事,遣了小厮出府寻找,又叫奴婢来给姑娘打声招呼。”
“我爹昨夜被人抬回了府?”
南宝衣惊诧。
她爹素来胆小,从不在外惹是生非,怎么会被人抬回府?
红儿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萧弈打发走红儿,垂下宽袖,轻轻握住南宝衣的手。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淡淡道:“去前院看看。”
南宝衣担忧点头。
来到前院,就听见这边起了骚动。
她望去,隔着蜿蜒绵长的游廊,她爹爹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双手笼在袖管里,走路之间畏畏缩缩,像是犯了大错似的。
他身后跟着的少女,穿烟粉色襦裙,步态袅娜,眉目清秀而漂亮,眉梢眼角还多出了从前不曾有的风韵,顾盼时灵动如小狐,竟是南胭。
两姐妹远远对视。
南胭朝她微微一笑,歪头时轻舔了下嘴角,像是野兽盯上了猎物。
南宝衣小脸清寒。
她站在一丛假山旁,没再往前迈出半步。
南广领着南胭过来,神色颇有些憔悴。
他指了指南胭,嗓音沙哑:“娇娇,我把你姐姐带回来了。她这段日子,因为程家吃了很多苦,你作为亲妹妹,要好好关心她。”
南宝衣轻摇折扇。
她莞尔:“爹爹擅自做主,可有问过祖母和程姨的意见?南胭自奔为妾,是为不忠不孝。这等姑娘领回府,会给家族蒙羞,也会叫其他姐妹脸面无光,难以说到好人家。”
“好人家……”
南广咀嚼着这个词,眼瞳逐渐泛出红血丝。
他忽然沉声怒骂:“少在你姐姐面前提什么好人家,提什么嫁人!她是你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世上,除了父亲和祖母,你与她才是最亲近的!昔日你俩有什么恩怨,我统统不管!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姐妹和睦,和好如初!”
说到最后,他几乎歇斯底里。
昨夜,他做了一宿的噩梦。
梦见自己双手沾血,梦见黄氏和婆子向他索命。
他窝窝囊囊了这辈子,连鸡都没杀过。
可他昨夜竟然杀了两个人!
他想好了,等安顿好胭儿,他就去向官府自首。
杀人偿命,大不了他不要这条命就是!
面对他的命令,南宝衣和南胭都无动于衷。
她们之间,隔着太多的恩怨情仇。
和好如初?
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南广见两个女儿都不理睬自己,一颗心碎成了小鱼渣渣,跺了跺脚,捂住老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就要死了,我就要被斩首示众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趁着爹爹还没被斩杀,活活气死爹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