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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3章 我喜欢南娇娇,想娶你过门的那种喜欢

    觉苑寺围墙外。

    一道修长人影,正撑伞而立。

    雨水顺着青竹伞骨,淅淅沥沥落在泥土里。

    那人提着一盏灯笼,笼光在雨幕中只能照出小一团光晕,依稀可见他踩着铆钉军靴,本黑色绣金饕餮纹袍裾被雨水染湿,晕染开浓墨重彩的深色。

    他上半张脸笼在阴影里,只能看见薄唇抿得很紧。

    提灯的手,青筋暴起,是极尽忍耐的模样。

    围墙后不停传出惨叫和呻吟。

    是南娇娇的声音。

    是他藏在心尖尖上,那个娇气小姑娘的声音。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直到最后只余下气若游丝的喘息。

    黄昏时分,他从剑门山回来,却被十言拦在了觉苑寺外。

    十言受宁晚舟所托,把白日里觉苑寺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了他。

    小姑娘不愿意见他。

    因为要保持娇美动人的容貌,所以不愿意见她。

    她苦心孤诣、费尽心机,她是那么爱面子的小姑娘,所以他能做的,唯有成全。

    可是……

    他听着围墙里传出来的喘息声,心脏像是被绣花针扎,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恨不能将她那份痛苦,代而受之!

    “啪”的一声细微轻响。

    灯笼柄被他生生捏碎。

    灯笼跌落在地,笼火逐渐在淋淋漓漓的雨水中熄灭。

    南宝衣抬袖擦去满脸水珠。

    她转身,视线模糊地看着围墙。

    她听见围墙外面传来动静,像是谁的东西掉落在地。

    她唇瓣翕动,渗出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在地。

    “二哥哥……”

    她声音发抖。

    娇小的躯体,在寒冷雨水和疼痛的折磨下,同样发着抖,宛如被冷雨包围,无处可逃的小金丝雀宝宝。

    “二哥哥,是你吗?”

    她哽咽着伸出细白小手,颤颤贴在围墙上。

    萧弈撑着伞,面无表情,缓缓地单膝蹲下。

    他伸出大掌,轻轻覆在围墙上,如同温柔地触摸少女的眉眼。

    一墙之隔。

    两人手掌相贴。

    萧弈喉结微微滚动,努力压抑铺天盖地的心疼,尾音却不自觉地带上轻颤:“是我……”

    南宝衣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五脏六腑都在绞痛的感觉,稍微过去了些。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

    小脸靠在冰冷阴湿的围墙上,眉目之间都是缱绻深情,瞳珠更是亮的惊人,像是靠在了心上人的胸膛里。

    “有些话,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说……”

    “二哥哥,我呀,可喜欢可喜欢你了……”

    “是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

    南宝衣的泪珠子扑簌簌滚落,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甜。

    “南府朝闻院,你教我读书写字,我很是欢喜。”

    “都安堰陵寝,你不顾一切地保护我,我很是欢喜。”

    “剑门关酒楼,你接住我抛掷的红绣球,我很是欢喜。”

    “二哥哥,我每每看见你,就忍不住地心生欢喜……真想嫁给你,我真想嫁给你呀!”

    围墙外。

    萧弈低着头。

    纸伞被他丢在地上,雨水淅淅沥沥地染湿了他的发髻,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地。

    却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南娇娇……”

    他哑声。

    南宝衣的意识更加模糊。

    她的瞳孔有些涣散,声音却非常温柔,像是在努力安慰围墙外的那个人:

    “二哥哥,那位老大夫说,如果我能扛过这一关,他愿意治愈我的腿疾。所以,二哥哥,以后我就算飞奔到你面前,也不会一瘸一拐,绝不会让你在同僚面前丢脸。

    “我想着,如果我试药有功的话,九千岁定会上奏朝廷,册封我当郡主或者县主。到那个时候,我终于可以配得上你了,是不是?有了爵位的南娇娇,再也不是可以随便被人轻贱的姑娘,二哥哥,我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了呀……”

    少女的声音夹杂着欢喜。

    卑微至极的欢喜。

    萧弈心如刀割。

    有的姑娘,生来就在王侯家,生来就是高贵的郡主。

    可是他的南娇娇,却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够到她们的位置。

    她像是石缝里的野草,一点点努力朝着太阳生长。

    她从来不敢与国色天香的牡丹争艳。

    对她而言,能够来到太阳底下,她就很满足了啊!

    可是,凭什么呢?

    他千娇万宠的宝贝,凭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

    “南娇娇……”

    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雨声淅沥,围墙静寂。

    萧弈声音沙哑:“我喜欢你,是想娶你过门的那种喜欢,是想把你摁在床上为所欲为的那种喜欢,是想金屋藏娇,护你无病无灾、岁岁无忧的那种喜欢,是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喜欢!

    “我不需要你貌美倾城,更不需要你荣耀满身。

    “在我心里,锦官城的南娇娇,哪怕容貌尽毁,哪怕年华老去,也依旧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小娇娘。

    “而你的荣耀,我愿亲手给予。如果靖西侯夫人的位置不够高,那么一品权臣夫人的位置,够不够?如果一品权臣夫人的位置,依旧不够……

    “吾愿盗取天下,以凤玺相赠。”

    “哥哥的心,永远忠诚于你。”

    南宝衣怔怔的。

    她出现幻觉了吗?

    她竟然听见权臣大人说,喜欢她,想娶她……

    视线一点点模糊。

    她虚弱地扬了扬唇瓣,终于晕厥过去。

    围墙后面,久久没有传出动静。

    萧弈利落地翻身潜入围墙。

    他未过门的小娇娘,狼藉落魄地倒在雨水之中。

    雨水和鲜血浸透了她单薄的襦裙,黑夜里娇弱至极。

    他俯身将她抱起,快步朝厨房而去。

    姜岁寒霸占了厨房,把这里改造成了临时药庐。

    灶台里炖着药膳,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草味儿。

    姜岁寒蹲在角落,发髻被揉成了鸡窝头,怀里还抱着一坛酒。

    “姜岁寒!”

    萧弈沉声:“我叫你研制治疗时疫的方子,你在喝酒?”

    姜岁寒很颓败地坐在地上。

    他烦恼地伸手抓头发,“萧家哥哥,这时疫,我治不了……不,不是治不了,而是,不敢治。”

    告白啦

第223章 南娇娇,跟了哥哥,是你祖上积德

    萧弈诘问:“不敢治?”

    姜岁寒抓抓自己的头发,一手搂着那坛酒,眼圈青黑憔悴,酱酱酿酿地说不出话。

    许是酒劲儿上头,他打了个酒嗝,逃避般在地板上咸鱼躺尸。

    萧弈抱着南宝衣,僵在原地。

    他手头上就姜岁寒一个大夫,居然还如此不靠谱……

    怀里的小姑娘发着抖,不知是冷还是疼。

    萧弈心疼得很,不再迟疑,立刻在厨房角落围了围屏、支起浴桶,又亲自煮了一锅洗澡水。

    热气腾腾。

    他小心翼翼为南宝衣解开寝衣,把她丢进浴桶。

    到底还没成亲,有些事不方便。

    于是他在眼睛上蒙了腰带,不去看小姑娘的身子,摸索着拎住她的后颈,确保她脑袋保持在水面上,不会被洗澡水淹死。

    泡了约莫一刻钟,他估摸着小姑娘算是泡暖和了。

    他把南宝衣拖出浴桶,草草擦干净水珠,又拿了干净暖和的寝衣给她换上。

    指尖触及到的肌肤,犹如上等的织锦丝缎。

    为她系上寝衣系带时,掌心甚至还碰巧地拂拭过她的兔兔。

    萧弈的动作彻底僵住。

    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是读过小人书的人,脑海中浮现出想象的画面,一行鼻血瞬间淌落。

    他抬袖擦去血渍,暗暗骂了句娘。

    穿好寝衣,他扯下蒙眼的腰带,又拿来温暖厚实的狐裘,细细替南宝衣裹严实。

    厨房里生了一笼火。

    他把南宝衣抱到火边,伸手戳了戳她细白的脸蛋,“天底下,如哥哥这般君子的男人,屈指可数。南娇娇,跟了哥哥,简直是你祖上积德。”

    南宝衣听不见这些话。

    她在昏迷不醒中,觉得腹部的绞痛感又开始了。

    像是滚烫的刀子在搅弄她的五脏六腑,疼痛感蔓延到脑袋,疼得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抱着肚子蜷缩在萧弈怀里,无意识地呢喃:“……好疼呀……二哥哥,我好疼呀……”

    萧弈拂开她额前碎发。

    火光跳跃,充血的丹凤眼令他看起来犹如恶鬼。

    可是当他注视南宝衣时,那份狰狞便都化作了绕指柔,像是独属于恶鬼的温柔。

    他捉住南宝衣的小手,垂眸吻了吻她的指尖。

    “娇娇乖,哥哥不会叫你受疼的……”

    他嗓音温醇。

    锋利的青铜匕首割开了手臂。

    血珠涌出,触目惊心。

    他把手臂递到南宝衣唇边。

    殷红的血珠,顺着唇瓣滚入少女的唇齿间。

    在地上咸鱼挺尸的姜岁寒,睁开眼,轻声道:“你会暴露身份的。”

    大雍的开国帝后,皆是玩香玩蛊之人。

    大雍皇族,百毒不侵。

    一身血液,可入药,更可解毒。

    面对姜岁寒的提醒,萧弈却并不在意。

    他注视着怀里的小姑娘。

    随着血液吸收,她脸上的鱼鳞淤伤逐渐淡化,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那份折磨她的疼痛,也跟着消弭无踪。

    她眉目间的痛苦被宁静取代,是香甜踏实的睡颜。

    他看着,薄唇多了些弧度。

    暴露身份也好,失血过多也罢,在予她一夜安宁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他把南宝衣放在圈椅上,起身去沐浴。

    刚站起来,便觉头晕目眩。

    姜岁寒幽幽道:“你失血过多,会出现暂时性晕眩。另外提醒一句,你现在脸色白的吓人,估计明天晌午才能恢复如常,这段时间,就别在南小五跟前晃悠了。还有就是,你的身份……如果被南越人发现,会被杀吧?”

    萧弈薄唇轻抿,抬手揉了揉眉心。

    南娇娇为了他,赴汤蹈火,披荆斩棘。

    那么他为了南娇娇,亦可以殚精竭虑,费尽心机。

    爱,从来都是相互的。

    次日,清晨。

    南宝衣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围屏里。

    穿干净的寝衣,盖着一床柔软的小花被。

    浑身轻松愉悦,像是刚在山野林涧散完步,呼吸之间都是轻松。

    她坐起身,卷起袖管,那些鱼鳞淤伤居然全部消失无踪!

    她痊愈了?!

    她揉了揉脑袋,神情恍惚。

    她记得昨夜,她因为捱不过腹部绞痛,所以独自跑到寺庙后园子,在那里疼得打滚撞墙。

    后来,发生了什么?

    似乎遇到了权臣大人,他们隔着围墙,还说了好些话。

    她好像对权臣大人告白了。

    她告白了?

    她告白了吗?!

    南宝衣抱起枕头,白嫩娇美的小脸,只余下铺天盖地纠结。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无数脚步声。

    士兵们闯进寝屋,恭敬地请出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南宝衣套上一件胭脂红刺绣大袖衫,理了理青丝,起身踏出围屏。

    “老大夫,”她温声,“昨日吃了你的药,我感觉已经恢复如常。”

    老大夫盯着她,苍老的眼眸里掠过异色。

    他道:“坐下,老夫为你诊脉。”

    诊过脉,他神情更加惊异。

    南宝衣不仅痊愈了,身体还非常健康,就连气色都比前两日看起来更加红润通透。

    他那份药,真有这般奇效?

    “可是哪里不妥?”南宝衣好奇。

    老大夫摇摇头,“南姑娘很正常,染上的鱼疮疫也治愈了。看来那份药,是有效的。”

    “有效是有效,就是喝了以后肚子特别疼,身上还起了好些淤伤。”南宝衣把自己的情况反馈给他,“老大夫,你要不要试试温和些的草药?觉苑寺其他染上鱼疮疫的人,还得劳烦你继续诊治呀。”

    “称呼我姜老大夫就好。”

    老人叩击着八仙桌,随口应着。

    南宝衣颔首,又道:“姜老大夫,你昨天答应我,如果我替你试药,你愿意替我治愈腿疾……”

    老人回过神。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膏药,“拿去贴在膝盖上,每日一片,连贴半个月。”

    南宝衣接过,低头嗅了嗅。

    膏药散发出浓郁药香,十分好闻。

    老人走后,她捋起丝绸衬裤,往膝盖上贴膏药。

    宁晚舟给南宝珠喂了一碗温水,“南小五,你信任那个老家伙?”

    南宝衣抚平膏药,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

    起初她也觉得姜老大夫有问题,可是昨日喝了他的药,她分明又痊愈了……

第223章 二哥哥的表情,似乎更加幽怨

    宁晚舟看着她迟疑的表情,嗤笑。

    南小五能痊愈,和那个老家伙的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明明就是萧弈放血救人的缘故……

    他又望向昏迷不醒的南宝珠。

    在榻上躺了数日,南宝珠清瘦了两分,连白嫩圆润的下巴都尖俏了些,唇色更是十分苍白。

    她一向活蹦乱跳、能吃能喝,从没有这般娇弱过。

    宁晚舟抿了抿嘴唇。

    他母亲出身大雍皇族,所以他自己也算百毒不侵,大约这也是他没有染上时疫的原因。

    但比起萧弈的皇族血统,他的血统要弱上几分,血液也没有解毒的用处。

    否则,他早就……

    他放下水碗,趴到南宝珠枕边。

    他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脸蛋。

    胖姑娘不醒,没人陪他踢毽子,没人陪他玩翻绳。

    整日看着萧弈和南宝衣撒狗粮,他有点孤单。

    他耷拉着眼皮,像是被遗弃的大猫,用脸颊可怜兮兮地蹭了蹭南宝珠。

    八仙桌旁。

    南宝衣放下裤管,去围屏后面换了一袭淡粉刺绣小姜花襦裙。

    她梳了个漂亮精致的灵蛇髻,又在唇瓣上点了红豆色的口脂。

    她的腿疾眼见着就能彻底痊愈,珠珠他们也有了治愈时疫的方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她也有心思梳妆打扮。

    刚抿匀口脂,槅扇忽然被人推开。

    萧弈提着食盒跨进门槛。

    南宝衣从铜镜中瞧见他,刚刚的好心情瞬间冻结。

    她手里还握着一盒螺子黛,眉毛刚描了一半。

    昨夜的事浮上心头。

    刹那间少女心思百转千回,呆呆坐在那里,连招呼也不打了。

    她没有告白还好,可万一她告白了……

    二哥哥是拒绝了,还是拒绝了呢?

    这招呼怎么打,是门学问呀!

    她迅速假装成没看见萧弈的模样,描好另一半眉毛,迈着小碎步,低头钻进了围屏。

    萧弈径直走向围屏。

    小姑娘翻脸不认人,昨夜才对他示好,今日却把围屏拉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没给他留。

    他沉着脸推开围屏。

    地铺乱糟糟的,这小姑娘懒到连棉被也不愿意叠。

    她娇娇小小地跪坐在枕头边,拿一把紫竹骨折扇挡住半张小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

    珠饰步摇在她白嫩的额角晃悠。

    她眨了眨丹凤眼,姿态疏离戒备:“你有事吗?”

    萧弈薄唇轻抿。

    难道他的血不但有解毒功能,还能叫人失忆?

    她态度这么冷淡,莫非是不记得昨夜说过的话了?

    他拖了一张矮案过来,沉默地把食盒放矮案上,“燕窝粥搭配小春卷、鸡肉酥饼和水煮蛋,快吃。”

    南宝衣“哦”了声。

    她乖乖吃东西的时候,萧弈把乱糟糟的地铺整理了一遍。

    她的小花被被叠成漂亮的形状,就连枕头都拍得十分松软。

    南宝衣看得目瞪口呆。

    合着权臣大人不仅文武双全、风姿俊美,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不过看他这般模样,似乎与平常无异。

    所以,她昨夜所谓的告白,都是幻觉而已吧?

    她优雅坦然地吃完了燕窝粥,又拿起水煮蛋。

    她在案几边敲碎鸡蛋壳时,余光瞥到了萧弈。

    这厮盘膝坐在她身边,正托腮看她。

    眼眸格外晦暗深沉,叫她很是惶恐。

    仿佛她抢了他的蛋似的。

    她试探道:“二哥哥,我是不是吃了你那份小食啊?”

    萧弈没搭理她。

    他始终托着腮,半眯着丹凤眼,眼底满是思量。

    这小姑娘,到底是故意假装失忆,还是后悔对他告白?

    亏他昨夜还说了那么多情话,她这般没有表示,他很没有面子的。

    而他越是不表态,南宝衣越是惶恐。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鸡蛋。

    蛋壳已经被她敲出裂缝,刚刚紧张时握了一下,整颗水煮蛋的蛋壳都裂了开。

    她双手捧着水煮蛋,小心翼翼地献给萧弈,“对不起呀二哥哥,我不小心捏碎了你的蛋。”

    萧弈:“……”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他脸色不大好看,接过南宝衣递来的水煮蛋,一点点剥干净蛋壳,又拿干净的小刀,把水煮蛋切成小片,放进了南宝衣碗里。

    他淡淡道:“哥哥的蛋,给你吃。”

    南宝衣从碟子里弄了点辣椒酱。

    蜀郡的姑娘都爱吃辣,她也是不例外的。

    她把辣椒酱涂在水煮蛋上,弯起眉眼,“涂点辣椒酱,更好吃。”

    途径围屏去耳房如厕的宁晚舟,不觉驻足。

    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望一眼围屏。

    怪不得萧弈要弄个围屏,原来……

    在那里涂辣椒酱……

    啧,不愧是他表哥,真会玩啊!

    等他回了大雍,他定要告诉皇帝舅舅,萧弈还没成亲,就让小姑娘玩他的蛋。

    围屏后。

    萧弈注视着南宝衣用膳。

    她讲究又精致,用完膳后,净过手,又在唇上补了点口脂。

    他看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与我出去走走?”

    南宝衣诧异地转头看他。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她总觉得权臣大人看起来眉眼幽怨,像是遭了欺负的小媳妇。

    她想了想,乖乖应好。

    觉苑寺很大。

    秋日雨水足,一丛丛芭蕉碧绿犹如水洗,角落开着野菊花和零星芙蓉,丝毫没有入冬的萧瑟之感。

    南宝衣捏着绣帕,乖乖跟在萧弈身后。

    她垂着眼帘,绣花鞋轻盈踩过青石砖道。

    偶尔抬眸望一眼前方的青年,他的背影那么冷峻凉薄,令她心里不自觉地弥漫出些微忐忑。

    或许她昨夜真的向他告白了。

    他实在气不过,才把她单独喊到外面,告诫她不要有非分之想。

    她琢磨着,不知不觉跟着萧弈走到了后园子。

    萧弈驻足。

    他侧颜冷峻如山,“昨夜……”

    “昨夜都是我的错!”

    南宝衣抢过话茬。

    未免被萧弈训诫时难堪,她急吼吼地表态:“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居心叵测觊觎二哥哥的美色,二哥哥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萧弈的脸色,瞬间阴沉。

    双手捏紧成拳,他霍然转身盯向南宝衣。

    南宝衣心底一咯噔。

    她小心翼翼后退两步。

    她怎么觉得,二哥哥的表情,似乎更加幽怨了?

第223章 二哥哥,原来你是大雍皇族

    恰在这时,姜岁寒拎着酒坛子、顶着鸡窝头,摇摇晃晃地从青石砖道的尽头走来。

    他喝得醉醺醺的,热情地打招呼:“哟,南小五,你的鱼疮疫治好了呀?倒是不枉费萧家哥哥昨夜喂给你的那升血!不愧是大雍皇族啊,连血液都是能解百毒的宝贝,嗝!”

    说完,踉踉跄跄地回了药庐。

    南宝衣怔住。

    权臣大人,昨夜喂她喝了血?

    什么血?

    她狐疑地盯向萧弈。

    秋阳烂漫。

    细看之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大雍皇族,喂血……

    南宝衣不敢置信,“二哥哥,你瞒了我多少事情?”

    萧弈眉目冷峻如山。

    南宝衣咬牙,上前卷起他的袖管。

    他的胳膊上,赫然包扎着纱布。

    “原来治愈我的,并不是姜老大夫的药汁,而是二哥哥的血……”南宝衣神情复杂,“大雍皇族……二哥哥,原来你真的是大雍皇族。”

    细白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白纱布。

    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

    丹凤眼里藏着的,是惊异,但更多的是心疼。

    萧弈不喜欢被她用这种眼神注视。

    他放下袖管,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听到姜岁寒刚刚说的话了吗?”

    “二哥哥,我不是聋子。他说你是大雍皇族,我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聋子,却是个傻子。”萧弈弹了弹她白嫩的额头,“他刚刚说,大雍皇族,血液可解百毒。”

    “对啊,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南宝衣敷衍着,忽然面露凝重。

    她不敢置信:“我染上的分明是瘟疫,可二哥哥的血,却替我治好了瘟疫。难道这所谓的鱼疮疫,根本就不是怪病,而是中毒?如果是中毒,那么毒是怎么来的?”

    秋风清幽。

    南宝衣注视着这座破败残旧的觉苑寺,只觉无形中有一张大网,正徐徐朝他们拉开。

    她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觉苑寺第一个染上鱼疮疫的人,是穗穗。而穗穗最初高烧时,接触过的唯一一个外人,是姜岁寒的师父。”

    萧弈接着道:“姜岁寒昨夜告诉我,鱼疮疫,他不是治不了,而是不敢治,之后便一直借酒浇愁。如果弄出鱼疮疫的人本就是他师父,他害怕忤逆师门,自然不敢治。再加上对师父的品格产生怀疑,便也有了借酒浇愁的理由。”

    “假设弄出鱼疮疫的人,就是姜老大夫……”

    南宝衣朝芭蕉丛踏出几步,回眸望向萧弈,“那么十年前卫**队中出现的那场瘟疫,是否也是他的手笔?”

    “他利用毒药,帮薛定威灭了卫国,可见他效忠薛定威。”萧弈挑眉,“十年之后,他再一次弄出了那种毒药,并且,还拿娇娇试药,企图研制出解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薛定威身边,有重要的人身中此毒。二哥哥可还记得,咱们雪夜赴薛家别庄宴会那次吗?”

    “记得。”萧弈折下一朵娇美芙蓉,随手簪上南宝衣的鬓角,“娇娇在薛定威的暖阁,看见翡翠屏风后面躺着一位美人。你问我,那位美人是谁。”

    南宝衣记得他的回答。

    ——龙有逆鳞,触之者亡。那屏风后的睡美人,是薛定威苍老的缘由。其重要性,犹如娇娇之于本侯。

    少女回忆着,“那位美人,是薛定威深爱的女人。毒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所以她定是十年前染上的,这些年始终未曾治愈。可十年前染上鱼疮疫的都是卫人,所以她也是卫人。

    “二哥哥,魏大叔的妻子,在卫国国破那年被薛定威强夺。我想,翡翠屏风后的睡美人,便是他的妻子。魏大叔举止从容优雅,一手刀法出神入化,从前定是卫国贵族。他的妻子,定然也是卫国贵族。”

    “卫国公主。”

    萧弈判断。

    南宝衣望向他。

    萧弈舌尖抵了下左腮,笑得邪肆而释然,“守剑门天险,刀法又出神入化的,只有卫南一人。魏剑南,就是卫南,昔日卫国赫赫有名的战神。他迎娶的是卫国公主,当年以美貌闻名诸国的女人。”

    南宝衣小脸凝重,“也就是说,薛定威私自囚禁卫国公主,长达十年……”

    这是欺君大罪。

    足以让薛定威丢了官位。

    她仰起头,眼神明亮而坚定,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野心,“二哥哥,这是你代替薛定威,成为镇西大都督的最好契机。”

    萧弈不置可否。

    薛定威坐拥四十万大军,想代替他执掌蜀郡,绝非易事。

    南宝衣抬手摸了摸鬓角的芙蓉花。

    她忽然弯起眉眼:“二哥哥,你听说过,瓮中捉鳖吗?”

    ……

    是夜。

    无数骑兵包围了觉苑寺。

    他们在墙上洒满火油,把木柴丢进了院墙。

    有小卒骑着骏马疾驰,声音洪亮:“薛大都督有令,觉苑寺爆发鱼疮疫,未免祸及百姓,因此决定烧毁觉苑寺,为民除害!”

    随着他大吼,一根根燃着火焰的箭矢,如雨点般朝觉苑寺射去。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整座觉苑寺燃起熊熊大火,在黑夜中照亮了半张黢黑天幕。

    秋雨绵绵密密,却浇不灭那冲天的火焰。

    剑阁县的百姓都被惊动,纷纷出门观看。

    江氏镖局的人哭得昏天黑地,全然以为南宝珠他们葬身火海。

    剑阁县外的柏道。

    军帐连营。

    薛定威坐在官帽椅上,怀里抱着一位美人。

    那美人浑身遍布鱼鳞淤伤,就连面容都是恐怖的鱼鳞痕迹。

    她在薛定威怀里,奄奄一息。

    薛定威一双眼遍布血丝,深情亲吻着她的脸颊以作安抚:“那贱人已经葬身火海,公主莫怕……”

    姜老大夫,背着药箱站在他身后。

    苍老的面庞上,除了愧疚,还有更深的情绪。

    十年了。

    说来惭愧,当年两国交战,他一手造出世间奇毒,本是抱着阻止战争、让卫国投降的心态,可是后来却怎么也造不出解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国被灭。

    这次拿南宝衣试药,见她喝了那壶药汁之后彻底痊愈,于是大着胆子给卫姬也喝了同样的药。

    却没料到,不仅没能解毒,反而催化了毒素。

    卫姬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消失,她甚至撑不过两个时辰。

    薛都督为了报复南宝衣,下令烧死觉苑寺所有人。

    但,如果解药有问题,南宝衣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星期天爆更

第223章 因为她并不爱你

    觉苑寺的大火冲天而起。

    柏道间,细雨如绣花针,落在群山遍野,发出簌簌轻响。

    军帐的灯火一望无际。

    老去的大都督,抱着即将香消玉殒的别国公主,指尖发抖,遍布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怜惜与不忍。

    “公主,公主……”

    他一声声地轻唤,温柔又深情。

    “你睁开眼看一看,那个连累你病情加重的贱人,已经被我活活烧死在觉苑寺。

    “你睁开眼看一看,昔日欺负过你的人,都被我狠狠折磨,藏进陶俑,代代不得翻身。

    “你睁开眼看一看,这百姓安宁、了无战火的河山,这是我献给公主的河山……”

    薛定威满是厚茧的手,颤颤抚上卫姬的面颊。

    怀里的美人那么消瘦,眉宇间藏满痛苦。

    “公主,从十年前你来到我身边开始,脸上就再也没有笑容……我从未薄待过你,你为何不肯对我展露笑颜呢?”

    他温声细语,明明是在埋怨,可语调却充满宠溺。

    “我猜,是因为她并不爱你吧?”

    清润稚嫩的声音,从柏道尽头的黑暗中传来。

    薛定威循声望去。

    黑暗的雨幕之中,南宝衣点燃灯笼。

    笼光温柔。

    她身侧,萧弈撑伞而立。

    纸伞大半朝她那边倾斜,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萧弈半边肩膀。

    他垂眸注视少女,姿态极尽守护,丹凤眼更是柔情似水。

    南宝衣在他的保护下,提灯而来,“我没死在觉苑寺大火里,大都督是不是很失望?”

    薛定威默然不语。

    有萧弈在,想杀南宝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从都安堰陵寝一事中,他就应该知道的。

    他声音低沉又充满仇恨:“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老妇带他们逃出来的!觉苑寺曾是卫国宗庙,薛大都督恐怕不知道,佛堂底下,有一条直通剑阁县城的密道吧?”

    又有灯笼在黑暗中亮起。

    打扫觉苑寺的老婆婆,泪流满面地出现在雨幕里。

    她掷地有声:“薛大都督,可还记得老妇?!”

    薛定威眯着眼睛看去。

    半晌,他笑道:“卫国的皇太后,别来无恙。”

    南宝衣怔了怔。

    这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婆婆,居然是卫国的皇太后?

    “卫国国破,皇族男子被你屠戮殆尽!老妇和其他皇家宗妇,被你囚禁在剑阁县,不得迈出县城半步!这十年来,你不停安排那些宗妇怀孕生子,在她们生下孩子之后,你又残忍地杀害她们,把她们封存进陶俑,叫她们的灵魂永远不能投胎转世!薛定威,你好狠,你好狠啊!”

    老妇人忍不住撕心裂肺,恸哭出声。

    薛定威轻笑。

    他点燃烟管,淡淡道:“昔日卫姬年幼,你们这群人是如何欺负她的,不需要我一一道来吧?这十年苦难,不过是你们为昔日所为赎罪罢了。”

    雨夜漫漫。

    薛定威长长吐了一口烟圈,仰头注视着漆黑天空,将往事一一道来。

    他遇见卫姬,是在二十年前。

    那年卫姬十岁,而他二十岁。

    剑门关是卫国与南越的边境线。

    他是军队里的小卒,有一次操练迟到,被伍长罚了二十鞭。

    他独自在深山溪水里清理伤口,恰巧遇上了偷跑出来的卫姬。

    他们相识在溪水边。

    卫姬替他包扎伤口,他讲军营里的趣事儿给她听。

    他们慢慢相熟,每天都会抽一点时间在山涧见面,她教他读书习字,他耍弄刀枪棍棒给她看。

    后来有一天,卫姬来的时候,满身是伤。

    那时他才知道,她是卫国最年幼的小公主,因为是宫女所生,所以在宫中受尽欺负,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那些伤痕,全是皇族女子命宫女殴打出来的。

    他很心疼。

    替她上药时,他看着蔓延在她细白肌肤上的伤痕,想着如果将来他能当上大将军、大都督,他就率兵踏平卫国,为这个姑娘报仇雪恨。

    后来,他花了五年时间,立下赫赫战功,一步步爬上高位。

    那时卫姬已经十五岁了。

    她生得花容月貌,全天下的男人都知道她的艳名。

    卫国皇族为了拉拢权臣,把她许给了那位世代镇守剑门关的将军,卫南。

    得知他们大婚的那夜,薛定威在帐中酩酊大醉。

    他爱了五年的姑娘,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他觉得,卫姬定然是不爱卫南的。

    于是他用了五年时间,挑起南越和卫国的战火,生生把两国边境弄得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他发誓,他一定要救出卫姬。

    他找到当时的蜀郡神医姜穆,请他研制类似瘟疫的毒药,好叫卫**队彻底丧失战斗力。

    姜穆不肯。

    但他软磨硬泡,他告诉他,如果再不停下这场战争,双方还会死更多的无辜百姓。

    顾忌着无数人命,姜穆答应了。

    他弄出了无药可解的鱼疮疫。

    那场瘟疫,迅速在卫**队中传染开,恐怖程度远超姜穆和他的想象,最后就连卫国贵族,都有不少人染上。

    卫国成了人间炼狱。

    他找到卫姬时,她也已经染上鱼疮疫。

    他把她带回剑门关,求姜穆救她性命。

    可是耗尽毕生医术,姜穆也只是勉强控制住卫姬的病情,让她沉睡了整整十年,却无法真正治愈她,让她重新苏醒。

    他好恨。

    他把曾经欺负过卫姬的皇族女子,全部囚禁在觉苑寺。

    他在她们死后,按照卫国的诅咒,把她们制作成陶俑,让她们的灵魂生生世世都为卫姬赎罪。

    可是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他的卫姬,还是没有醒来。

    十年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弱。

    他深信,再不让她醒来,她会就此死去。

    他没有时间了!

    他不惜利用当年卫国鱼疮毒药之事威胁姜穆,逼他用活人试药,逼他立刻让卫姬醒来!

    可是……

    还是没有用。

    他的公主,不仅没能醒来,反而病情更加严重……

    薛定威注视着怀里的美人。

    他伸出手,替她擦拭去面颊上的雨水。

    “公主,公主……”

    他一遍遍地轻唤,全然视旁人如无物。

    南宝衣远远看着。

    白嫩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复杂。

    既同情薛定威,又觉得他十分可恨。

第223章 十年,破镜重圆!

    她盯着薛定威时,萧弈垂下眼尾,凝视她。

    雨水打湿了小姑娘的黛青鬓发。

    贴在白嫩嫩的面颊上,令他生出把那缕鬓发别到她耳后的冲动。

    手痒得很呐。

    他慢慢伸出手,将小姑娘的鬓发别到耳后。

    修长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小耳朵……

    南宝衣沉声:“二哥哥,你怎么看?”

    “又白又嫩,还很软。”

    萧弈如实回答。

    南宝衣不可思议地仰头看他。

    总觉得她和权臣大人说话,时常牛头不对马嘴,因此无法碰撞出激烈的思想火花。

    她正儿八经道:“我想,薛定威和卫国皇族宗妇,都犯下了罪过。但,他们并没有资格制裁彼此。”

    柏道上,那位卫国皇太后还在辱骂薛定威。

    薛定威冷笑:“我与她真心相爱,我愿意为她遍燃烽火,我愿意为她战场厮杀。她昏睡前叮嘱我不可再生杀孽,于是我十年未曾征伐!我们的爱沉重如斯,你们根本就不懂!”

    “真心相爱?”

    又一盏灯笼,于黑夜中亮起。

    雨声潇潇。

    魏剑南背负长刀,缓步走向柏道:“薛大都督,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薛定威盯着他。

    过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他才阴沉着脸,“卫南,没想到你还活着。”

    魏剑南——或者该称呼他卫南,笑容轻慢。

    他的目光落在薛定威怀中。

    朝思暮想了十年的娇妻,就睡在那里,生死不知。

    他的眼圈微微泛红。

    他沉声:“卫姬,根本不曾爱过你。”

    “一派胡言!”

    薛定威厉声:“她替我包扎伤口,教我读书习字,还叮嘱我不可再生杀孽,卫姬是在意我的!她嫁给你,只因为家族使命,她逃无可逃!”

    面对薛定威的歇斯底里,魏剑南十分平静。

    他道:“我与卫姬一起长大,她在宫中被欺负时,是我帮她欺负回去的。甚至就连那场婚礼,也是我向先帝求来的。而她告诉我,她有个朋友,是蜀郡的士兵,姓薛,她唤他薛大哥。

    “当时年少,我想着,那位薛大哥,定然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才会令她不辞辛苦,常常带着笔墨纸砚,去教他读书习字。我甚至,鼓励她和那位薛大哥多加来往。

    “可是……”

    卫南突然自嘲大笑。

    雨水淅沥。

    他脸上淋淋漓漓全是水痕,却不知是雨水,还是他的眼泪。

    他从怀里取出半面铜镜,姿态极尽爱惜和小心翼翼。

    十年了,铜镜陈旧,边缘已经泛出铜绿。

    “薛定威,那年你率领军队攻打蜀郡,我上战场前,卫姬取出我们大婚时的铜镜摔做两半,她与我各执一半,约定若是将来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哪怕经年之后认不出彼此的容貌,也可凭借这半面铜镜相认……”

    薛定威盯着铜镜。

    苍老的面容逐渐仓惶。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攻入卫国皇宫,找到卫姬时,她抱着半面铜镜。

    如今那铜镜依旧好好藏在她怀里。

    原来……

    这是她与卫南相认的信物吗?

    那么他算什么?

    他薛定威,算什么?

    卫南一步步走向卫姬。

    “卫姬……”

    他轻唤着爱妻的名字。

    指尖带着颤抖,伸向卫姬的脸——

    “别碰她!”

    薛定威怒喝。

    卫南抬起血红的双眸。

    他取下背负的长刀,“我找了她十年,整整十年!今夜谁敢阻我,我便杀谁!”

    长刀携着冷厉寒芒,横扫而出!

    薛定威抱着卫姬,迅速退后。

    刚站定,却听见怀里传出一声哀婉叹息。

    薛定威猛然低头。

    那病弱的美人,正缓缓睁开眼帘。

    刹那的风华,不像是病愈,更像是回光返照。

    卫姬颤颤站在地上。

    她从怀里取出半面铜镜。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火把的光亮里,她美得惊心动魄。

    她朝卫南露出婉约的笑容,抬手腼腆地抿了抿鬓发。

    她手执铜镜,一步步走向卫南。

    裙裾摇曳,尽管病弱,她却依旧努力走出端方妍丽的步态。

    她注视着卫南,嗓音有些哑:“迟到十年,卫郎莫要怪我……”

    卫南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他缓缓伸出手。

    两人手中那破碎的半面镜子,渐渐拼出一面完整的铜镜。

    铜镜底部,还雕刻着成双成对的鸳鸯和并蒂莲花。

    甚至,还有大婚时才有的“囍”字。

    他曾在这面铜镜前,为她梳妆描眉。

    她曾在新嫁时,无数次害羞地勾勒出那个“囍”字,当窗理云鬓,期盼地等他归家……

    四目相对。

    十年,国破家亡、物是人非,却不改破镜重圆的深情。

    卫姬满足而幸福地笑了。

    南宝衣挽住萧弈的手臂,快要被感动哭。

    可就在此时——

    一支羽箭,穿透雨幕和夜色而来!

    箭头寒芒凛冽,笔直没入卫姬的后心!

    血液从唇角渗出,女子苍白细瘦的手,在冰冷的雨水中发抖。

    所执的半面铜镜,轻颤着跌落在地,在雨水里摔成了无数碎块。

    “卫姬——!”

    卫南骤然尖叫。

    他上前抱住卫姬,四周却有无数箭矢朝他们射来!

    刹那间,千千万万点火把,在雨幕中燃起。

    漫山遍野,竟然都站满了沉默如石头般的军队!

    军队前方。

    西厂太监们手持暗紫色华盖,为他们的督主遮挡风雨。

    顾崇山坐在圈椅上,长腿散漫交叠。

    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勾勒过乌木胡琴的琴弦。

    他唇红齿白,过长的睫毛并没有卷翘的弧度,以致于垂下眼帘时,全然遮掩了他瞳孔里的神情。

    他薄唇轻启:“薛定威私藏卫国皇族余孽,私吞卫国国库,意图谋反。本督主奉皇命而来,将薛定威和卫国余孽,就地诛杀。”

    一番话毫无声线起伏,淡漠得不近人情。

    他在漫山遍野的厮杀与淅沥雨声中,悠然地拉起了胡琴。

    无数箭矢射向薛定威等人。

    南宝衣错愕。

    提着灯笼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她猛然望向萧弈,“顾崇山疯了?!”

    卫姬和卫南等了十年才等到对方,他们什么恶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要连他们一起诛杀?!

    隔着厮杀和雨幕,萧弈遥遥望向顾崇山。

    良久,他淡淡道:“本性如此。”

    “可是魏大叔——”

    “走了。”

    萧弈催促。

    南宝衣仍旧怔怔的。

    柏道的青砖上,箭矢射穿了魏大叔和卫姬。

    他浑身染血,跪坐在满是铜镜碎片的雨水之中,把失散十年的妻子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面颊相贴,是欢喜的神情……

    萧弈见她一动不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就算现在把卫南救出战场,他也活不下去。且不说他身中多少箭矢,十年国破家亡,支撑他游走在世间的唯一念想,是卫姬。如今卫姬已死,他不可能独活。”

    南宝衣知道,他说得都对。

    可是……

    目睹陌生人死亡,和目睹熟人死亡,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记得街头初逢魏大叔,他手持半面铜镜却千金不卖的洒脱。

    她记得和魏大叔月下畅饮女儿红,他谈论青梅竹马的深情。

    所谓侠肝义胆、铁骨柔情,说的大约就是魏大叔这般男儿吧?

    哪怕国破家亡,他也依旧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值得敬重!

    南宝衣揉了揉泛红的眼圈。

    萧弈握住她的小手,抱着她跨上骏马。

    南宝衣回眸。

    隔着潇潇雨幕和漫山厮杀,隔着濒死的情人和落魄的皇族,隔着破碎的战火与温热的鲜血,她遥遥望向顾崇山。

    暗紫色华盖在山风中翻飞,宫灯的火光明明灭灭。

    那个唇红齿白的大太监,烟波蓝官袍被雨水溅湿,大刀金马地端坐在圈椅上,低垂眼睫,依旧散漫地拉着胡琴。

    琴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一曲《安魂》,却不知安的是谁的魂。

    似是若有所感,隔着雨幕,顾崇山遥遥看过来。

    山雨茫茫。

    骏马上的小丫头,梳着精致的云髻,淡粉襦裙犹如盛开的小芙蓉花,珍珠步摇在她额角轻晃,她的小脸白嫩娇美,瞳珠清润干净,像是世间最美好的红豆沙包。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恍惚中,似乎也曾有少女坐在萧弈的骏马上。

    依稀是盛京城的深秋时节,她被打扮得精致娇美,宫裙盛大而华贵,小脸却残破丑陋,纵使世间最华贵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的伤疤和苍白。

    明天爆更,

    这章两千七百字

    菜菜不是大神,卖不出版权,只能靠仙女们的订阅吃饭,真的特别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叩谢

第223章 南娇娇,哥哥带你回家

    而他顾崇山,站在高高的宫墙上。

    他看着丑陋而失去声息的少女,被萧弈视若珍宝地抱在怀中,他看着萧弈低头亲吻她的面颊,他看着他们一路穿过冗长孤寂的宫巷,往巍峨的朱漆宫门而去。

    宫门打开。

    萧弈策马,穿过盛京城的繁华与喧嚣。

    “锦官城的芙蓉花都开了,南娇娇,哥哥带你回家。”

    那一骑黑马,在顾崇山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四周战火连天。

    山风凄厉,掀翻了暗紫色华盖,惹得小太监们惊慌失措。

    山雨落在顾崇山的眉眼之间,打湿了他的眼睫。

    胡琴声戛然而止。

    他抬手揩拭去面颊上的雨珠,漆黑深沉的眼瞳中出现了茫然。

    心很痛,很空。

    为谁而痛?

    为谁而空?

    那容貌被毁的可怜少女,睁着一双无措湿漉的丹凤眼,总是无端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令他又烦恼,又心疼。

    远处。

    纯黑骏马,沉默地行走在柏道上。

    背后的战火逐渐远离,连厮杀声都湮灭在了漫山遍野的雨声里。

    萧弈一手撑伞,一手握着缰绳。

    垂眸,小姑娘全程都不开心。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蛋,“我已经吩咐十苦,让他负责给卫南和卫姬收尸。”

    他不是善人,救不了早该死在十年前的人。

    替他们收尸,是他看在南娇娇的面子上,最大的善举。

    南宝衣始终垂着眼帘。

    细白小手揪着马儿的鬃毛,她知道萧弈没有救卫南的义务,她也知道纵便救下卫南和卫姬,这天下也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只是……

    她抿了抿苍白的唇。

    亲眼看着熟悉又在意的人,被乱箭穿心,她心头滋味儿复杂,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骏马穿过山川河流,逐渐小跑起来。

    来自塞北的良驹,遇水过水遇山过山,半个时辰后,终于甩着满身秋雨,停在了大山深处。

    萧弈把南宝衣抱下骏马。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南宝衣瞧见这里是一处悬崖峭壁。

    她咬住唇瓣,稍稍往下瞄了眼。

    触目所及,皆是深渊。

    她抚了抚胸口,“二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萧弈忽然抱住她,径直跳下了悬崖!

    耳畔狂风呼啸!

    “啊啊啊啊啊——!”

    南宝衣瞬间凌乱,厉声尖叫!

    这里可是万丈悬崖!

    要不要这么刺激!

    就算是跳崖殉情好歹也跟她提前说一声,叫她酝酿酝酿感情,掉几滴眼泪写一封遗书什么的,至少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

    这也太突然了!

    “啊啊啊啊啊——”

    她正叫得千回百转、肝肠寸断,萧弈挑了挑眉。

    他嫌弃:“南娇娇,别叫了,叫声比对崖猿猴的声音还大。”

    南宝衣小脸惨白:“二哥哥,咱们是在跳崖啊,跳崖我能不叫吗?!啊啊啊——”

    她急吼吼地继续叫,叫着叫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儿。

    耳边的风,似乎停止了。

    她低下头。

    纤细的双腿,不知何时紧紧盘在了权臣大人的腰间。

    而他正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这里是悬崖峭壁中间凸出来的一块地,连接着一处山洞。

    十言等人手持火把、拖着木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啊……”

    南宝衣的高音六重唱,逐渐偃旗息鼓。

    无与伦比的尴尬,从四肢百骸涌出。

    她脸红如滴血,窘迫的恨不能五体投地钻进地洞深处。

    她咽了咽口水,抬起小手打招呼:“你们也在这里呀,真巧。”

    十言生怕笑话她会激怒自家主子,于是憋着笑行了一礼,带着暗卫继续搬运黑木箱。

    南宝衣抬袖擦了擦额角冷汗。

    刚吁出一口气,转头就瞧见自己还搂着权臣大人的脖颈,一双腿儿紧紧盘在他腰上……

    萧弈似笑非笑:“娇娇盘得舒服吗?”

    南宝衣:“……”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尴尬,如热血般直冲上头!

    萧弈往前走了几步。

    他把她抵在山洞崖壁上,一手撑在她的小脸旁,一手搭在她的腿儿上,隔着纱裙,指尖轻轻摩挲了下。

    他垂眸看她,丹凤眼晦暗不明,声音极为低哑:“南娇娇……”

    南宝衣莫名害怕。

    她动了下腿儿,却惹来权臣大人低低的一声喘息。

    雨夜中听来,性感至极。

    南宝衣觉得他再那么喘下去,她要忍不住狂暴了。

    她脸蛋越发红透,努力挣开萧弈,连滚带爬地奔进山洞。

    山洞蜿蜒冗长,两侧放置着明亮的火把。

    她走进去,才发现这里堆积着惊人的财宝。

    金元宝、银元宝不计其数,字画古籍、玉器玛瑙堆积成山,珍珠项链如同不值钱的泥丸,翡翠镯子更是随处可见。

    到处金光闪闪,简直要闪瞎她的眼!

    她不可思议地扑向一座金元宝小山,随手搂住一大捧金元宝,尾音止不住地发颤:“二哥哥,原来你这么富贵的?!”

    萧弈从紫檀木架子上拿起一只凤冠。

    他淡淡道:“这是卫国国库。”

    “卫国国库?”

    “昔日薛定威灭了卫国,卫国国库却不翼而飞。他在写给朝廷的奏章中称,是卫人转移了国库,实际上,却是他自己侵吞了。

    “他将宝藏藏在剑门关一带,这些年每逢雷雨天,都利用‘阴兵借道’的幌子,让他的士兵假扮成阴兵,悄悄将宝藏从卫国国都转移到这里。”

    南宝衣了然。

    原来那夜她看见的“阴兵借道”,是薛定威的士兵假扮的。

    抬过栈道的黑木箱子,大约就是卫国宝藏。

    她把玩着金元宝,“这么多宝藏,二哥哥可要上缴国库?”

第223章 总要叫她玩个够的

    上缴国库?

    萧弈挑了挑眉。

    他随手把那顶点翠凤冠戴到南宝衣脑袋上,“不上缴。”

    这次蜀郡旱灾,他拨了一大笔银钱用于购买米粮,他做了原本该由朝廷做的事,所以这批宝藏,该拿来填补他的腰包。

    他要养兵,还要养南娇娇。

    未免将来又碰到什么水灾、火灾的,他的腰包得宽裕些才成。

    两人说着话,白衣胜雪的贵公子,忽然踏进山洞。

    南宝衣惊诧。

    连沈议潮都来剑门关了?!

    沈议潮双手笼在袖管里,淡淡道:“我带了上千名精锐过来,足以在柏道那边的战争结束之前,搬空卫国国库。虽然你和顾崇山有过协议,平分蜀郡兵权与财富,但我想,你大约是不愿意平分的。”

    萧弈薄唇轻勾。

    他把玩着几颗金元宝,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痞气,“玩的就是黑吃黑。抓紧时间搬吧。”

    沈议潮立即指挥起来。

    南宝衣摸了摸点翠凤冠。

    她看着他们转移宝藏,抿了抿唇瓣,没有多加置喙。

    她在山洞里溜达,除了那些金光闪闪的宝物,洞中还有贵重的紫檀木象牙雕花妆镜台、拔步床等一系列家私。

    她坐到拔步床上。

    拔步床镂花精致,挂着丝织帐幔,形如一座幽闭的闺房。

    萧弈转过身,就看见她躺了下去。

    他提醒:“别睡在那里。”

    “为何不能睡在这里?”南宝衣在拔步床里打了个滚,“二哥哥,这座床比我祖母睡的那座还要精致奢华,不愧是皇族之物!”

    萧弈沉默。

    那张拔步床是……

    他走到床边,束起帐幔,“床榻之物乃是闺房私密,因为长辈注重子嗣后代,所以像这种拔步床,一般都是新婚时被女子家族当做嫁妆,搬去男方家里的。”

    “我知道呀。”

    南宝衣随口应着。

    前世她出嫁时,祖母也请了锦官城的能工巧匠,用金丝楠木,为她打了一座崭新的架子床。

    后来嫁到程家,程载惜说想要她嫁妆里的拔步床。

    她还没用上呢,直接就送给了程载惜。

    南宝衣想着她的金丝楠木架子床,惋惜地继续打滚。

    萧弈沉默地看着她滚。

    小姑娘终于滚到床榻里侧。

    南宝衣借着灯笼和夜明珠的光辉,清楚地看见里侧床壁上,雕刻了很多图案。

    床笫间的九九八十一种姿势,应有尽有。

    “呃……”

    她愣了片刻,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羞怯,再度浮上心头。

    她坐起身,不知碰到了哪处机关,拔步床里侧缓缓推出一只箱笼。

    “这是什么?”

    她好奇。

    萧弈微怔,等反应过来想阻止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南宝衣打开箱笼。

    箱笼里摆满了各式古里古怪的东西,尤其以一件翠玉模样的东西最为独特,造型像是根黄瓜,但又不全然一样。

    她拿起黄瓜把玩,“皇族就是讲究,居然把翠玉雕琢成这种瓜果蔬菜,用作床笫间的观赏之物。好奇怪哦,为什么要雕琢成这种形状……”

    萧弈抿了抿薄唇。

    气氛诡异。

    南宝衣停顿了片刻,看着那根翠玉黄瓜,又瞄了眼萧弈的袍子,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默默把翠玉黄瓜放回箱笼。

    在裙摆上擦了擦小手,她一言不发地滚下拔步床,迈着端庄优雅的小碎步走到洞窟尽头,然后使劲儿挠墙!

    萧弈翘起唇角。

    小姑娘太容易害臊。

    那箱子物件儿,做工不够讲究精细,将来他定要请能工巧匠,弄一箱更细腻、更栩栩如生的出来。

    总要叫她玩个够的。

    南宝衣太羞了。

    她今夜真是命犯太岁,不仅没了魏大叔,还因为权臣大人而屡次脸红心跳,只差把心肝儿奉献给他了!

    眼见着到了后半夜,萧弈站在洞窟外面喊话:

    “回剑阁县城了。”

    南宝衣在墙上画圈圈,瓮声瓮气的:“我跟着十言他们走,二哥哥自己先回吧。”

    “你真要跟他们走?”

    洞外传来的声音透着怀疑。

    南宝衣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回个剑阁县嘛,难道她还能半途走丢了不成?

    她嚷嚷:“我就喜欢跟他们走,你别总是管着我!”

    她确定萧弈走远之后,才磨磨唧唧地走到洞窟外。

    十言站在洞窟门口,指挥暗卫们搬运箱笼。

    “十言,”她开口,“我要回剑阁县。”

    十言指向一个方向:“小姐跟着他们走就成。”

    南宝衣望去。

    他指的是悬崖边的那条栈道。

    无数效忠于权臣大人的暗卫,抬着黑箱子,正健步如飞地行走在栈道上。

    问题是……

    那条栈道紧挨着悬崖峭壁,仅有三尺来宽。

    木板陈旧腐烂,甚至还长着青苔!

    木板连接之间,是半步宽的空隙,低头就能看见脚下的万丈悬崖!

    若是一脚踩空……

    估计得摔成肉饼。

    南宝衣捏了一把冷汗。

    十言非常善解人意,“小姐,您是不是不敢过栈道?要不我替您去叫主子回来?”

    “不用!”

    南宝衣急忙回绝。

    她都在权臣大人面前放了狠话,要一个人回剑阁县,现在又把他叫回来,得多丢脸?!

    她大着胆子,咬牙踩上栈道。

    栈道是铁索相连。

    踩上去摇摇晃晃,走一步,更加摇摇晃晃……

    南宝衣紧紧扶着悬崖,几乎是贴着崖壁往前走。

    走出十几步,却已经是冷汗涔涔。

    她回头望一眼悬崖。

    那个深不见底啊,比权臣大人的心思还要阴暗深沉不可捉摸!

    南宝衣腿软了。

    她慢慢蹲下来,最后干脆趴在了栈道上,双手死死抱着木板。

    “二哥哥……”

    她开始嚎。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这一刻,南宝衣清楚地做出了选择。

第223章 想与她同床共枕

    萧弈站在不远处。

    虽然早就料到小姑娘会害怕,可是那副五体投地趴在栈道上的熊样,简直不忍直视。

    “二哥哥!”

    南宝衣一声比一声高。

    萧弈从悬崖上折了一枝狗尾巴草,慢悠悠地走回来。

    他似笑非笑:“娇娇不是闹着要自己回剑阁吗?怎的成了这副怂样?哦,我知道了,娇娇定然是打算爬着过栈道的,是不是?只是栈道长达几十里,娇娇恐怕要爬很长一段时间呀。”

    南宝衣好气!

    这厮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以为人人都跟他那群暗卫似的,能在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

    萧弈在她面前蹲下。

    他用狗尾巴草挠了挠南宝衣的鼻尖儿,“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他轻笑:“我瞧着,娇娇恰似诗赋里的猿猱。”

    南宝衣:“……”

    她是真气啊!

    好好的大家闺秀,也算得上是锦官城首屈一指的小美人,竟然被这厮比喻成猿猱!

    他才是猿猱!

    他全家都是猿猱!

    狗尾巴草在鼻尖晃荡,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这陈旧的栈道,便又摇晃了一下。

    南宝衣紧紧抱着木板,好声好气:“二哥哥,我错啦,你带我回剑阁县吧?”

    “叫声好听的。”

    “二哥哥!”

    小姑娘声音又甜又脆,像是清甜多汁的雪梨。

    萧弈薄唇抿着笑,把她背了起来。

    南宝衣趴在他的肩头,双眼亮晶晶的。

    这年轻的权臣大人,即使背着她走在栈道上,也依旧步履沉稳。

    他宽肩窄腰,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少女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肩膀上。

    她注视着远处。

    黑暗的地平线上,是起伏不见尽头的墨色群山。

    正是黎明之初。

    星辰隐去,随着几点金芒跃出漆黑云海,那轮旭日缓缓东升,天地之间光芒万丈。

    悬崖下,群山雾绕如鎏金,猿猱声声啼叫,惊飞了成群的鸟雀。

    日出于东方。

    剑门关的日出,是南宝衣从未见过的波澜壮阔。

    昨夜的悲伤、羞恼,在这般壮丽的景致下,悄然烟消云散。

    她环住萧弈的脖颈。

    那夜觉苑寺风雨盛大,她忽然想起了在围墙边发生的一切。

    ——我喜欢你,是想娶你过门的那种喜欢,是想把你摁在床上为所欲为的那种喜欢,是想金屋藏娇,护你无病无灾、岁岁无忧的那种喜欢,是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喜欢!

    ——我不需要你貌美倾城,更不需要你荣耀满身。

    ——在我心里,锦官城的南娇娇,哪怕容貌尽毁,哪怕年华老去,也依旧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小娇娘。

    ——而你的荣耀,我愿亲手给予。如果靖西侯夫人的位置不够高,那么一品权臣夫人的位置,够不够?如果一品权臣夫人的位置,依旧不够……

    ——吾愿盗取天下,以凤玺相赠。

    ——哥哥的心,永远忠诚于你。

    青年低沉而认真的声音,清楚地回响在耳畔。

    南宝衣的丹凤眼,比太阳更加明亮。

    淡粉菱唇轻轻抵在萧弈的耳畔,她声音稚嫩而甜软:“二哥哥,我想与你看一辈子日出。”

    萧弈背着她,沉稳地走在栈道上。

    告白这种事,理应由男人来做。

    可是,南娇娇终究还是先他一步。

    他喉结微微滚动,认真回答:“比起日出,我更想与娇娇看一辈子的日落和星辰。”

    日落和星辰……

    南宝衣的眼眸里掠过欢喜。

    原来二哥哥,想与她同床共枕。

    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吗?

    她把小脸埋在萧弈的后背,压抑着喜不自胜的尖叫,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若有人问她,世间最值得欢喜的事是什么?

    南宝衣觉得自己大概会回答,大旱逢甘霖,久病得良医,以及,愿为彼此赴汤蹈火的两情相悦。

    就在他们往剑阁县走时。

    柏道上厮杀了整整一夜。

    薛定威没想到,南宝衣竟然能提前算计到他火烧觉苑寺的计划。

    所以他带来的兵马并不多,只有区区两万。

    被顾崇山带着三万大军设下埋伏,虽然尽力厮杀,但终究寡不敌众。

    他带着残余的数百骑兵马,仓惶地逃进大山深处。

    顾崇山对剑阁群山并不熟悉,因此没有贸然带兵去追。

    他骑在马上,悠然地朝一座山脉而去。

    他得去清点,他该得的那份卫国宝藏。

    小太监跟在他身后,兴奋地滔滔不绝:“这次与靖西侯合作,督主血赚!与薛定威厮杀的三万兵马,是靖西侯的兵马,死伤自然也算他的,督主半点损失也无。平白得到蜀郡兵权和卫国宝藏,督主真是洪福齐天!”

    顾崇山唇角带起轻笑。

    是啊,他只是付出了一点点情报,萧弈和南宝衣就为他赴汤蹈火、冲锋陷阵。

    这笔买卖,大约是他毕生里,做过的最划算的买卖。

    行至那处悬崖峭壁旁。

    这是他与萧弈合作,推测薛定威藏匿卫国国库的地点。

    他纵身跃下悬崖。

    踏进洞窟,山洞清幽空旷,却不见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富可敌国的卫国宝藏,居然全部不翼而飞……

    顾崇山的脸色瞬间阴沉。

    是萧弈……

    萧弈,把所有的宝藏都转移走了。

    趁着他昨夜与薛定威厮杀时,他把宝藏转移走了……

    他怎么敢?!

    一枚银元宝孤零零躺在角落,像是嘲讽他的狼狈。

    “萧弈……”

    他恶狠狠念着这个名字,一拳砸在了洞壁上!

    颈间挂着的黑檀木珠串甩出弧度,冷冽的木珠声透着浓烈杀意。

    狭眸阴冷如刀。

    他顾崇山纵横数年,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

    萧弈,好大的胆子!

    小太监战战兢兢:“督主?”

    “下山!”

    顾崇山狠戾转身。

    觉苑寺被烧,南宝衣问江氏镖局借了个隔离的院子,把南宝珠和那群小孩子,全部送到了院子里。

    她推开院门,瞧见姜岁寒躺在台阶上晒太阳。

    她走到姜岁寒身边,蹲下来,替他捋了捋鸡窝头。

    她温声:“姜大哥,起来治病救人啦!”

    姜岁寒闭着眼睛,很颓废,“喝醉了,救不了。”

    南宝衣低头,取下颈间挂着的三角形明黄符纸。

    纸符躺在少女细白的掌心,凑近了闻,能闻到草药清香。

    “姜大哥还记得当初都安堰,遇到的老道士吗?

    “他曾对我说,贴身佩戴这枚纸符,可以保佑我顺遂平安。二哥哥和小公爷都有大雍皇族的血统,因此未曾染上鱼疮疫。而我染得很轻,我想唯一能解释的,是这枚纸符保护了我。所以,这枚纸符里的药草,是治愈鱼疮疫的关键。”

第223章 欠的命债,需以血还

    姜岁寒虽然闭着眼,睫毛却颤了一下。

    南宝衣坐在他身边,“姜大哥,我知道你是为姜老大夫难受,可是人活着,不应该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不应该,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姜岁寒慢慢睁开眼。

    他注视着秋日高远的天空,俊俏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茫然。

    “南小五,我来到这里,自幼受到的教育,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我从两岁起,就在药草堆里玩耍,四岁起,就跟着老头子到处给人看病……

    “我记得风雪夜,与他跋涉二十里地,走得双脚皲裂,去救高烧的孩子;我记得药庐穷得揭不开锅时,他依旧赠给穷人大把大把贵重的药物,让他们不被疾病带走性命……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视为父亲、视为信仰的人,竟然违背道德,用毒药害取一国性命……”

    姜岁寒的眼圈逐渐猩红湿润。

    他痛苦地闭上眼。

    信仰崩塌的感觉,足以摧毁一个人全部的意志。

    南宝衣沉默了片刻。

    她轻声道:“他教给你的东西,并没有错。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都是世间很好、很神圣的事。”

    “既然知道黑白对错,既然明知自己是个救人的大夫,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做害人的事?!他曾教导我仁心仁术,可在他的所作所为面前,那所谓的‘仁心仁术’,情何以堪?!”

    姜岁寒面露狰狞,泪水不自觉地滚出眼眶。

    秋风过境。

    天穹高远,大雁成群结队地掠过高山流水,飞往遥远的南方。

    少女注视着天空。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仿佛能细数倒映在黑瞳里的大雁。

    她声音温柔:“圣人也不敢称,一辈子都没犯过错。我想,我们年轻人存在的意义,不只是为了传承过去的文明,也是为了纠正弥补先辈们犯下的过错吧?”

    姜岁寒怔怔看着她。

    南宝衣朝他甜甜一笑,“姜大哥,余生,你要救更多的人,你要比他的医术更加高明,比他的名声更加响亮。将来面对自己的徒弟时,你能问心无愧地告诉他,什么是悬壶济世,什么是仁心仁术。”

    少女的话,宛如一股山涧清泉,冲刷了连日来的阴霾。

    姜岁寒颓废了数日的心情,豁然开朗。

    是啊,他要比老头子做得更好!

    如此,方不愧于“神医”之名!

    姜岁寒放下酒坛子,接过南宝衣手里的纸符,精神抖擞地进了屋。

    南宝衣注视着虚掩的院门。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背着药箱,落魄地靠在门旁。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他抬步朝远处走去。

    剩下的岁月,何妨走遍昔日卫国国境内的山山水水,救治那里的百姓?

    也算是赎罪了。

    鱼疮疫的传染速度很快。

    除了那些孩子,就连余味和尝心她们都感染上了。

    姜岁寒仔细研究过纸符里的药材。

    他按照比例调制出药汤,却发现怎么都不对,总像是少了一味药。

    南宝衣帮他打下手,两人坐在药庐里,面对面双手托腮,同时苦思冥想。

    “药引……”

    姜岁寒忽然蹦出一个词儿。

    南宝衣垂着眼睫,想起了老道士赠她纸符时,对她说的后半句话。

    ——世间因果,有舍有得;欠的命债,需以血还。

    难道所谓的药引,竟是她的血?

    可问题是,前世今生,她未曾欠过命债啊!

    抱着试试的心态,她割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到药碗里。

    姜岁寒挑眉:“以血入药?”

    “试试?”

    姜岁寒凝思。

    南小五曾经中了鱼疮疫的毒,后来被萧家哥哥治愈。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里,或许有对抗鱼疮疫的抗体。

    她的血,兴许真能作为药引用以解毒……

    他立即忙碌起来。

    就在姜岁寒忙着救治鱼疮疫时。

    顾崇山出现在了江家镖局。

    江家是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富豪,园林景致磅礴华美,草木葱茏假山巍峨,一座红漆雕花小凉亭就耸立在假山之上。

    顾崇山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盯向凉亭。

    竹帘高卷。

    凉亭里陈设了精致的苇席,一架凤首箜篌雕工细腻,极尽雍容。

    萧弈跪坐在苇席上,修长的指尖慢悠悠拨弄了下箜篌琴弦。

    霎时,琴声空灵婉约,犹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萧弈似笑非笑,“卫国国库里取出来的一架箜篌,这音色,真真是极为美妙动听的。便是放眼天下,也算得上顶尖的乐器了吧?”

    顾崇山沉声:“你在挑衅本督主?”

    “不敢。”萧弈慵懒托腮,“九千岁来蜀郡,是为了核查赈灾银一案。如今三四个月过去,想必也核查清楚了。不知九千岁何时返回盛京城?本侯也好为你设一场离别宴。”

    “萧弈!”顾崇山终于难掩愠怒,“你我曾有过约定,解决薛定威之后,卫国国库和蜀郡兵权,你我各拿一半。如今你私吞卫国国库,你怎敢毁约?!”

    萧弈优哉游哉地弹起箜篌。

    “九千岁利用本侯与薛定威争斗,只等坐收渔翁之利。想来鱼疮疫一事,也在九千岁的算计之中吧?你让舍妹置身险境,也有脸与本侯瓜分战果?做梦。”

    龙有逆鳞,触之者亡。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夜,南娇娇痛到打滚撞墙的模样。

    顾崇山害她至此,他不会原谅。

    顾崇山负手而立,神态逐渐阴冷。

    他藏蓝色绣烟波纹的袍裾无风自舞,正要对萧弈出手,假山后面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九千岁”。

    少女穿嫩莺黄的襦裙,梳着精致的云髻,细白小手拎着宽大蓬松的裙裾,踩着绣花鞋而来。

    南宝衣走到他面前。

    她仰起头,弯起的眉眼极为干净,“九千岁,我刚刚又立了一功。姜神医用我的血入药,果然对治疗鱼疮疫大有裨益!您曾答应我,若我在剑阁立下功绩,就向朝廷为我请封爵位。说到做到,您可不许反悔!”

    顾崇山的脸色更加难看。

    萧弈狠狠坑了他一把,他这趟来蜀郡,不仅没能为成王拉到任何支持者,甚至连卫国国库和蜀郡兵权也没能捞到手!

    他凭什么还要帮这丫头请封郡主?!

第223章 既然确定了关系,那么……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南宝衣。

    “做梦”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时,南宝衣想起什么,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热乎乎的豆沙包。

    她笑眯眯的,“知道九千岁喜欢吃豆沙包,来的时候瞧见小厨房蒸了一笼,因此为您带了一只。您尝尝?”

    顾崇山拿过豆沙包。

    细细掰开,红豆沙蒸得酥烂,正散发出糯甜气息。

    他盯向南宝衣。

    少女依旧是眉眼弯起的模样。

    顾崇山冷笑一声,细细捻着豆沙包,“你想对本督主下毒?”

    南宝衣挑了挑眉。

    她歪头而笑,夸赞道:“到底是九千岁,这都被您识破了……”

    魏大叔照顾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是她敬重的长辈。

    她忘不掉,顾崇山下令射杀魏大叔和卫姬的冷漠模样。

    这狗太监野心勃勃,手段又太过残忍。

    死在她手里,少去祸害无辜,才算好呢。

    顾崇山盯着这样的南宝衣,眼眸逐渐阴冷复杂。

    半晌,他忽然笑道:“恨我杀了卫南和卫姬?”

    “恨。”

    南宝衣承认得干脆,“他们被薛定威害的国破家亡、分散十年,他们分明没有做过一件错事,您不分青红皂白地射杀他们,是您的错。杀人偿命,您该偿命。”

    少女声音清润。

    可是话语中的狠绝,却绝非一般闺阁女子所能拥有。

    顾崇山伸手,挑起她白嫩的下颌。

    他注视着她的眼眸,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南姑娘娇贵,自幼千娇万宠高高在上,因此不知道世间艰险。有的人,生来就有原罪。”

    有的人,生来就有原罪……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南宝衣与他对视。

    他的瞳孔幽暗漆黑,仿佛照不进半缕光明。

    仿佛他的前半生,都是在阴暗幽冷的境遇里度过。

    西厂督主顾崇山,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顾崇山慢慢松开手。

    他转身离去,声音弥散在秋风中,却比秋风更加萧瑟:

    “靖西侯,盛京城,咱们还会再见。

    “本督主很期待,与你的下一次交锋。”

    他走了。

    带着西厂的小太监们,从剑阁县直接回了盛京城。

    南宝衣踩着假山上的石阶,在萧弈身边跪坐。

    她小声道:“咱们这次得罪了顾崇山,他定然会伺机报复。二哥哥,接下来,如何是好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

    萧弈弹奏起箜篌。

    他的侧颜俊美如山涧冷月,修长白皙的指尖跳跃在琴弦上,泠泠琴音倾泻而出,好听的宛如瑶台仙曲。

    南宝衣托腮。

    她听着乐音,在心底细细盘点这次前来剑阁县的收获。

    薛定威名声扫地,官位不保。

    二哥哥即将取代他,成为南越国西北边境最大的权臣。

    独吞卫国国库,掌蜀郡五十万兵马。

    有他撑腰的南家,将立于蜀郡权力之巅。

    而她……

    如果走运的话,她会被朝廷册封爵位。

    她的腿也得到了治愈。

    最重要的是,她向二哥哥表明了心意。

    并且,她的心意得到了他的回应。

    南宝衣心里甜甜的,比吃了豆沙包还要甜。

    虽然这一趟剑阁之行吃了很多苦头,但对她而言,有这些收获,所有的苦便都是值得的。

    她倚靠在萧弈的肩膀上。

    萧弈正经问道:“哥哥弹得好不好听?”

    “好听。”

    “比起顾崇山的胡琴呢?”

    南宝衣睁着亮晶晶的丹凤眼,仰头看他,“二哥哥是在吃醋吗?”

    萧弈不置可否。

    南宝衣瞅见四周无人,于是环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下颌,弯着眼睛称赞:“二哥哥弹得更好听!”

    “有多好听?”

    南宝衣凑到他耳畔,淡粉菱唇若有似无地碰了碰他的耳廓,“像是弹在了娇娇的心上……”

    萧弈的薄唇便漾开浅笑。

    他感受着小姑娘唇瓣的温软,眼眸有些晦暗。

    既然确定了关系,那么……

    粗粝的大掌,轻轻扣住南宝衣的脑袋。

    他垂眸盯着她的粉唇,微微偏过头,渐渐靠近。

    南宝衣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假山底下突然传来大呼:

    “娇娇,你外祖母喊你回屋吃饭啦!咦,靖西侯,你俩干啥呢?!”

    虽然江家是南宝珠的外祖家,但江家两位老人也很喜欢南宝衣,又怜惜南宝衣自幼没了外祖,所以也一向以她的外祖自居。

    小山亭里,萧弈和南宝衣同时咬牙。

    江家老爷子,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南宝衣从扶栏后探出小脑袋,紧张道:“外祖父,我二哥哥教我弹箜篌呢,我们没做其他的事哦!”

    萧弈双手笼在袖管里。

    他复杂地望着南宝衣。

    这丫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来今后撒谎的活儿,还得他来做才成。

    他牵起南宝衣的手,往假山下面走,随口道:“江家主,我们只是近距离欣赏彼此的容貌,并没有逾越雷池半步。”

    南宝衣:“……”

    她复杂地望一眼萧弈。

    这谎话,听着更不靠谱好嘛?!

    江家老爷子一脸懵逼。

    他不过是来叫他们吃饭的,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总觉得自己仿佛撞破了了不得的秘密。

    而姜岁寒弄出来的药,终于发挥了作用。

    南宝珠和那些小孩儿们喝了药,在次日清晨醒了来。

    锦帐温暖。

    绣花棉被里面藏着两个暖暖的汤婆子。

    南宝珠睁开眼,在枕上偏过头。

    她的小侍女睡在枕侧,脸蛋依旧精致无瑕,只是眉眼下添了些青黑憔悴,大约是这几日以来连夜照顾她的缘故。

    她在昏迷时,意识模糊混沌。

    浑身难受,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她能感受到,晚晚一直陪在她身边。

    给她念话本子听,喂她喝水吃粥,还贴心地为她整理头发、擦洗身子。

    她以前总觉得晚晚娇气,但经过这段时日,她却觉得晚晚也是吃得了苦的姑娘。

    “晚晚……”

    她柔声轻唤。

    宁晚舟被吵醒,不悦地睁开惺忪睡眼。

    南宝珠欢喜地扑到他身上,“晚晚!”

    好重啊!

    犹如泰山压顶,宁晚舟险些喘不过气。

    他嫌弃地推开南宝珠,嘟囔:“我照顾了姐姐好久,姐姐既然醒了,以后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的态度如此冷淡,令南宝珠很是伤心。

    她失落地“哦”了声。

    她披了件衣裳,“那我先去耳房沐个身,生病躺了这么久,感觉自己都长毛了。”

第224章 萧弈提亲

    沐身……

    宁晚舟的狐狸眼瞬间亮起。

    他轻咳一声,追上去,“姐姐,我觉得这项活儿我可以代劳,我给你擦背呀!”

    一行人在江家镖局小住两日后,启程回了锦官城。

    松鹤院。

    老夫人听南宝衣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次剑门关之行,听得胆颤心惊,全程都紧紧握着她的小手。

    终于听罢,她紧张地叮嘱:“这等危险的事,以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行善积德虽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我们娇娇也只是个深闺小姑娘,就算不救人,别人也不会责怪你。”

    “祖母,孙女儿记住啦!”

    南宝衣笑容甜甜地应答。

    萧弈屈起食指,轻轻叩了叩花几。

    他提醒道:“娇娇,你和四妹不是在剑门关买了礼物吗?还不快拿去送给府里的长辈?”

    南宝衣想起这一茬,急忙称是。

    她和南宝珠一块儿,把带回来的礼物,以及江家外祖托她们带回来的特产,一一送去长辈们的院子。

    花厅里,老夫人喝了口茶。

    她抬手屏退左右,淡淡道:“把娇娇儿打发走,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与我说?”

    她瞧着萧弈,忽然就有点烦。

    长得俊俏是俊俏,也确实称得上位高权重。

    可自打他觊觎起娇娇,娇娇就麻烦不断。

    总觉得这货没有旺妻运……

    “祖母明鉴。”

    萧弈嗓音淡漠而认真,“剑阁县觉苑寺,风雨夜,我与娇娇互表心意。剑门关悬崖栈道,日出之时,我与娇娇正式定情。明年她已是十四岁,所以我想明年正式提亲,先把亲事定下来。未免夜长梦多,她十五岁及笄之后,就让她嫁到我身边。”

    老夫人垂眸盯着茶盏,一脸凝重。

    娇娇与萧弈……

    这么快就确定关系了?

    果然年轻人单独出去,不会有好事!

    她还想多留娇娇两年的……

    老人心里面一阵不舒坦,沉声道:“还是先把你的身份解决了再说。我可不愿意将来娇娇嫁给你时,被人戳脊梁骨!”

    这话,算是提前同意了萧弈的提亲。

    萧弈唇角翘了翘,虽然声音依旧平淡,但尾音却忍不住地扬起,“祖母放心就是,我会在年底前,解决身份问题。”

    老夫人轻哼一声。

    不知为何,萧弈这一声“祖母”,叫得她心里很是不舒坦。

    另一边。

    南宝衣和南宝珠在府里绕了大半日,却独独不见南承书的身影。

    南承书是南宝珠的同胞哥哥,今年十九岁,平日从不打理家族产业,只知道埋头读书,是南家人里面唯一一个肯读书的人。

    南宝衣好奇,“珠珠,怎么不见四哥呀?”

    “嘘……”

    南宝珠紧张地伸手抵在唇前。

    她做贼似的,把南宝衣拉到芙蓉花丛里,小声道:“我哥哥又去参加乡试啦!听说今天是乡试的最后一天,大约很快就要回府了。”

    乡试是科举的第一关。

    每隔三年,全国郡县举办乡试,因为在秋天举行,所以又称秋闱。

    只要在乡试中考中举人,就能在第二年赶赴盛京,参加科举会试。

    科举会试若能中榜,便是进士,也就有了做官的资格。

    虽然南承书在书院里成绩倒数,但并不妨碍他参加科举考试的热情,他从十岁开始参加乡试,今年恰是第三次。

    南宝衣捏着小辫子。

    南承书两次参加乡试,两次包揽倒数第一的成绩。

    每次放榜,他都是锦官城的笑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脸面出门。

    所以每到乡试放榜,全府上下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令他更添烦恼,做出什么傻事。

    “别说,我哥读书,真的是很有毅力。”南宝珠感慨,“虽然今年必定也要落榜,但他有勇气参加,也算了不得了。”

    “倒也未必会落榜。”

    屋檐上传来声音。

    南宝衣仰起头。

    十言捧着书坐在屋檐上,清秀的面庞呈现出坚定,“四公子勤学苦读,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必定是会有回报的。”

    南宝衣莞尔。

    她知道,四哥和十言都喜欢读书,两人谁若是得了稀罕的古籍,便会常常交换相看,可谓臭味相投。

    南宝珠歪头道:“可是我哥哥读了这么多年书,连《论语》都背不利索,怎么可能考得上举人呢?而且他名叫‘南承书’,南承书,难成书,可见他读书定然是不成的。”

    十言默了默。

    事实上,主子在去剑阁之前,提前给南承书划了考试范围。

    都是主子预估出来的,很可能会成为这一次乡试考题的内容。

    主子那么厉害,押题肯定不在话下。

    他没跟两姐妹细说,只斩钉截铁道:“等着瞧吧,四公子定然能考中举人的!”

    说着话,小丫鬟匆匆跑过来禀报:

    “四姑娘、五姑娘,四公子考完试回来啦!”

    两姐妹连忙往府门口走。

    刚走到府门口,就见全府的人都迎出来了。

    以祖母和二伯母为首,都朝街道尽头翘首盼望。

    南宝衣讪讪。

    这架势,简直是迎接状元爷的架势,就差放几串小炮了!

    紧张的等待中,一顶青皮小轿,稳稳当当地从远处而来。

    正是南承书的轿辇。

    走到府门前,轿辇缓缓停下。

    南承书扶着书童的手,弯腰从轿辇里钻出来。

    十九岁的少年,穿淡青直裰,生得细白清瘦。

    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确实一股子书生气。

    老夫人和江氏等人连忙围了上去。

    “可怜见的,考一回试,都清瘦三分!”

    “晚上叫厨房给你炖冬虫夏草老母鸡汤,大补!”

    “入秋的天了,怎么穿得这么少?”

    南宝衣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慰问,居然没一个人问他考得如何。

    她小声道:“珠珠,你猜四哥这次能不能中榜?”

    “走,咱们去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南宝珠牵起南宝衣的手,噔噔噔地走到南承书面前。

    她脆声:“哥,你这次乡试,考得怎么样呀?”

    话音落地,南承书“哇”的一声,吐了!

    全场寂静。

    书童擦了擦额头冷汗,“各位主子,公子他考试辛苦,你们就不要多问啦!从前在书院考试时,每每考完都要吐上一回的,实在是因为公子太紧张的缘故,请你们不要担忧。”

    考试考到吐……

第224章 二哥哥是不是养了外室

    南宝衣默默抬袖,掩住半张脸。

    考试考到吐,说出去都很丢人呀!

    南承书吐完了,扶着书童的手,艰难地抬起苍白清秀的脸。

    他朝家人们露出久违的笑容,温声道:“祖母、父亲、母亲、三叔、三婶、大哥、几位妹妹,你们——呕!”

    他又吐了!

    吐完,他抬起头,笑容依旧灿烂,“这次承蒙二哥关照,事先替我押题,准确地押到了策论的题目,以及词赋、经义的几道大题,想必,中举是没什么问题了。”

    众人表情都很镇定。

    生怕他又紧张到吐,老夫人刻意等了片刻,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慈蔼道:“既然如此,若果真中榜,书儿定要好好答谢——”

    “呕!”

    南承书又吐了!

    南家众人默了良久。

    老夫人扫兴地摆摆手,“都散了吧,各回各院。”

    竟也没有替南承书接风洗尘的意思了。

    南宝珠往府里走,小声道:“我哥那么孱弱,就算中举,又要怎么赶赴盛京城?一路舟车劳顿,恐怕还没到盛京城,就没了半条命呢!”

    南宝衣也很担忧。

    南家好不容易出个举人,万一死在半路,找谁说理去?

    但她还是安慰道:“听说二伯和大哥,年底要赶去盛京,准备把钱庄开到那里去。四哥若是跟他们一道,沿途也好有个照顾。去的早些,拜访些盛京城大儒,说不定能得到在他们门下听课的机会呢。”

    这么说着,她自己却有些恍惚。

    盛京城是南越国最繁华的城池,家里要做钱庄生意,势必要去那里扎根,兴许不久后的将来,他们全家都会搬去盛京。

    不过这一次……

    她反握住小堂姐温暖的手。

    有家人在身边,她不会再害怕盛京城的妖魔鬼怪。

    ……

    连着半个月,萧弈忙于接手薛定威的兵马,几乎没有回过南府。

    他雷厉风行、手腕铁血,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短短一个月时间,就令那四十万兵马彻底臣服,完全编入了他的麾下。

    而南宝衣数着日子,等乡试放榜。

    到了放榜这日,无需荷叶唤她起床,她自己起了个大早,仔细地梳妆打扮后,随意用了一碗燕窝粥,直奔松鹤院正厅。

    南家人全都聚集在这里。

    南宝衣请过安,悄悄扫视众人,没能找到萧弈,心里面不禁有些失落。

    自打从剑门关回来,她已经半个月没看见二哥哥了。

    他在青桥胡同有座小宅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去那里养外室了……

    要不要过去抓个奸呢?

    可她又没有名分,万一二哥哥认为她善妒,那可就麻烦了。

    她琢磨着,刚端起杏仁茶,老管家猴子似的飞奔而来!

    素日里端庄持重的管家爷爷,连规矩都顾不得,惊喜大叫:“老夫人,大喜事!官府来人了!”

    “当真?!”

    满厅的人都激动地站起。

    一般放榜时,哪家若是高中,官府定会派人前来祝贺。

    说着话,就听见远处传来热闹的铜锣声。

    官衙的小吏,头戴大红花,喜气洋洋地来了:“老夫人,小的来给您道喜啦!贵府的四公子,高中举人啦!”

    南宝衣惊喜。

    她顾不得再喝杏仁茶,跟着老夫人他们踏出正厅。

    南家在锦官城扎根两百多年,历代也曾有过读书人,却没有谁能考中举人。

    这次四哥能考中,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或者……

    少女脑海中又浮现出萧弈的身影。

    她心里宛如吃了蜜般甜,暗道,这其实都要归功于二哥哥。

    她和南宝珠手挽手,在人群中踮着脚尖张望。

    祖母吩咐人给了小吏丰厚的赏钱,叫那小吏喜得合不拢嘴,又连连说了好些吉祥话,才告辞离去,赶着给下一家人报喜。

    江氏搂着南承书,平日里纵横商海的铁娘子,竟也激动得直掉眼泪,“太好了,太好了……娘往日总骂你蠢笨,没想到我们承书是大智若愚!娘今后再也不骂你了!”

    南慕捋着胡须,严肃道:“这都是二侄子的功劳,与他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读书是持之以恒的事,承书还要继续苦读,要真正对得起举人的身份!”

    严厉地说着话,眉梢眼角却还是染上了喜悦。

    南广唉声叹气:“诶,要是我的景儿还在就好了,也叫萧弈透个考题,景儿聪明,定然能考中三甲!”

    他不开腔还好,他一开腔,满院的人都不自在了。

    程叶柔拧了他一把,骂道:“大喜的日子,再敢胡言乱语,回去跪搓衣板去!”

    南广越发想哭。

    刚娶进门时,柔柔也算温柔,谁知随着时间流逝,她越发凶狠!

    叫他好生委屈!

    找母亲做主,母亲却全然向着柔柔,仿佛他不是南家的老爷,而是南家招进来的赘婿!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因为南承书考中举人,所以南府中午大摆家宴。

    南承书不会喝酒,席间所有的敬酒,都是南承礼替他挡下的。

    他喝得高兴,双眼红红地搂过南承书,“二弟是侯爷,如今四弟也出息了。哥哥定要好好经营钱庄生意,给你们准备丰厚的聘礼,将来迎娶官家千金。还要给两位妹妹多添些嫁妆,不叫她们嫁人以后受委屈!咱们家的日子,定然会越过越红火!”

    南宝衣听着他的话,不禁鼻尖发酸。

    大哥哥总是不计报酬地保护他们,对他们好。

    已是二十二岁的年纪了,不想着自己娶妻,倒想着先给弟弟娶妻。

    前世也是如此。

    南家落败前,他忙着保护弟弟妹妹。

    南家落败后,他又赶赴盛京城,用最后一点钱财贿赂宫人,混进宫里见她。

    他给她带好吃的花糕,还告诉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乖乖在宫里等他,等他赚够了银子,就带她回家,带她去治脸颊上的伤……

    南宝衣抬袖,悄悄抹了下眼泪。

    这一世,若能去盛京城,她定要做主,帮大哥哥娶一门好夫人。

    吃罢酒席,南承礼高兴,自掏腰包取出十万两银票,大大方方地塞给南承书。

    他笑道:“四弟这些年埋头读书,也该去见识一番锦官城的繁华。这些银票你拿着,瞧见喜欢的文房四宝,只管买。若是银钱不够,再问大哥要!”

第224章 换个身份,求娶南娇娇

    南承书捧着银票。

    说起来他也有不少私房钱。

    只是素日里从不逛街,从不花天酒地,家里给买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给买什么文房四宝,就用怎样的文房四宝。

    给他银票,他都不知道往哪儿花。

    南宝珠瞧他捧着银票十分茫然,暗暗拽了拽南宝衣的袖口,递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

    南宝衣茫然,“作甚?”

    “十万两银票啊,咱们不如敲他的竹杠,让他给咱们买好吃的,从街头买到街尾那种!”南宝珠笑眯眯地掰手指头,“李记的石榴,福味斋的大闸蟹,三香楼的栗子糕……哎呀,反正好多好多!”

    她说着,自己咽起口水。

    她拖着南宝衣来到南承书跟前,“哥,你是不是在为怎么花银子而烦恼?不如带我们去街上买好吃的吧,我和娇娇都想吃!”

    南宝衣:“……”

    不,她并不想吃。

    南承书从没给两个妹妹买过东西。

    他温和地笑着,乖乖点头,“好呀,我带你们去买好吃的,再买些你们喜欢的东西。”

    南宝珠欢呼雀跃。

    乘坐马车往街上去的时候,南宝衣暗暗观察这位四哥。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古籍,看得十分认真。

    他生得白净清秀,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小酒窝,那股子文文弱弱的书卷气,呆萌呆萌的,非常招人疼。

    前世,家族败落之后,供不起他继续读书。

    他试着做生意,却做得一塌糊涂。

    后来大哥进宫见她时,告诉她,四哥在街头支了摊子,以给人写家书、写对联为生。

    因为担忧她在宫里受冻,四哥每天只吃两个白面馍馍,攒了一个多月的钱,终于给她买了件花袄子,托大哥一并送进宫。

    南宝衣想着,鼻尖又不争气地发酸。

    她很心疼四哥。

    马车在街口停下。

    一下马车,面对满目繁华和各种美食,南宝珠恰似拴不住的小马驹,和宁晚舟撒蹄子跑了。

    南承书紧张得很。

    他不习惯来这般热闹的地方,因此结巴道:“四妹妹,会,会不会,跑丢啊?”

    “放心吧,打小在这座城池长大,跑不丢的。”

    南宝衣说着,见南承书袖口有些破损,忍不住道:“四哥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袖口破了都不知道?我替你补补。”

    荷叶生怕绣花针会戳伤自家小姐的手指头,正要代劳,南宝衣笑眯眯道:“我亲自来吧,从未给自家哥哥补过衣裳,想试试。”

    她呀,欠南家的还有好多好多。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会让四哥感到高兴。

    四哥高兴,她也会高兴。

    远处金玉满堂酒楼。

    萧弈刚刚结束了一场酒宴。

    与薛定威军中几位重量级统领的酒宴,算是笼络他们效忠自己。

    沈议潮送那些统领下楼,萧弈独自坐在窗畔。

    他单手托腮,宽大玄黑织金袍裾垂落在地。

    因为喝了太多酒,丹凤眼微微醺红,呈现出异样的神采风流。

    不经意地回眸眺望,就瞧见街头停着一辆马车,南娇娇站在车边,正给一个男人缝补衣袖。

    上头的醉意,瞬间清醒。

    搭在窗弦上的手微微收紧,那双丹凤眼逐渐眯起,胸腔里翻涌着酸意,仿佛刚刚饮尽的不是酒,而是一坛陈醋。

    街头,南宝衣咬断丝线。

    她笑着替自家哥哥理了理袖口,“这般出去,才不会叫人笑话。咱们先去成衣店,给四哥自己买几身新衣裳。年底前要赶去盛京城,得穿好些,不能叫别人笑话。”

    南承书笑容单纯,秋阳下两排小白牙干净整洁,温声应好。

    他双手笼在袖管里,乖乖跟着南宝衣往成衣店走。

    高楼之上。

    萧弈挑了挑眉。

    原来是府里那个书呆子啊……

    心头的醋意烟消云散,他随手拿起一盏酒,惬意地饮了两口,才起身往雅座外走,“十苦,备马。”

    整编军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更何况,他还要想办法弄出一个新身份,以便年后求娶南娇娇。

    他已有半个月没见他未过门的小娇娘,今日晴好,无论如何,该去见一面的。

    锦官城繁华。

    白石砖铺就的街道宽敞洁净,两侧楼台店铺鳞次栉比,小摊贩们吆喝着叫卖桂花糕、大闸蟹、菊花酒、红石榴、柿子饼、芙蓉花等应季之物,惹来不少孩童围观垂涎。

    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从街道尽头而来。

    马车四角垂落灯笼,题写着“靖”字。

    细密的青竹车帘微微晃动,露出华贵的绸纱裙裾。

    细白漂亮的手轻轻卷起青竹编织窗帘,侍女回眸笑道:“王妃,锦官城比奴婢想象的要繁华。”

    坐在阴影中的华服女子,指尖托着茶盏,侧颜冷淡。

    侍女膝行到她面前,温声道:“自打十九年前小世子早夭,您就郁郁寡欢,身子都要垮了。如今您姐姐寄来家书,让您替她走一趟锦官城,您该趁机散散心,好好调养身子。”

    华服女子低声讥讽:“姐姐?本妃自大雍远嫁南越,二十年不见她分毫关怀。也只有需要本妃为她办事时,她才想到寄家书来……到底是大雍皇后,又怎会把本妃放在眼里?”

    侍女娇笑。

    她替华服女子捶腿,“那位靖西侯,也是您亲侄儿呢。听说这两年很是威风,在蜀郡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民间百姓都称颂他容貌俊美,奴婢真想见识一番,究竟有多么俊美,可比得上太子殿下的风采。”

    “穷乡僻壤长大的孩子,纵便容貌如烈阳,可气度却终究敌不过在皇宫里长大的王孙贵胄。”

    主仆说着话,车窗外,萧弈正巧打马而过。

    革带军靴,玄衣金冠。

    身姿高大颀长,侧颜犹如金相玉质,骨相流畅,薄唇高鼻。

    最是那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潋滟着凛冽风华,居高临下的姿态,宛如天生的上位者。

    萧弈与马车错身而过。

    华服女子骤然捏紧茶盏。

    她不可思议地朝窗外张望。

    青年背影飒爽,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她声音发颤:“你可瞧见他了?!”

    侍女紧张地点点头,“看他装束打扮,乃是二品侯爷,大约他就是靖西侯。小世子若还在世,怕是也与他一般容貌。”

    华服女子已是泪流满面。

    她很想念她早夭的孩子。

    哭了很久,她忽然抬起头,“姐姐只让我找到这个孩子,让他写信回长安,禀报天枢令牌和沈小郎君的下落,并没有要求他返回长安……祝瑶,你说,我可不可以请求他假扮我的孩子,回盛京城,当靖王世子?”

第224章 靖王世子的身份,如何?

    靖王世子……

    侍女祝瑶打了个寒颤。

    她小声道:“王妃,冒充皇家子嗣,是大罪。”

    “不会有人发现的。纵然发现了,他是大雍皇子,本妃是大雍皇后的亲妹妹,谁又敢杀他,谁又敢杀我?靖王府里,姜侧妃仗着膝下两个儿子,欺负本妃很久了。如果本妃有个儿子,如果本妃有个儿子……”

    靖王妃几乎快要捏碎茶盏。

    祝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取下她手里的茶盏,“话虽如此,可所有人都知道,十九年前,小世子刚出生不久就早夭了,如何假扮得了?”

    “如何假扮不了?就说是稳婆作怪,用死婴替换了我的孩儿,后来辗转被卖到南家,成了南家的养子……”

    靖王妃越说,眼睛越是明亮,“祝瑶,人只要大胆,什么事都可以办成。就像我姐姐,虽然是女子,不也能执掌大雍朝政?你马上去见靖西侯,本妃要与他详谈。”

    正要去见南宝衣的萧弈,被靖王府的人拦下。

    他注视着远处的华贵马车,挑了挑眉。

    酒楼雅座,清幽华贵。

    靖王妃把来意大致讲了一遍,注视着萧弈的目光格外温柔,“姐姐许久未曾收到锦官城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忧,因此派我前来问候。天枢令牌,沈小郎君,她都很关心。”

    沈议潮就跪坐在萧弈身侧。

    他送走那些个军中统领,瞧见有贵妇人邀请萧弈,就跟着来了。

    他双手拢在袖管里,清秀出尘的面庞上涌现出难得的激动,“大姑母当真关心我?!”

    “是。”靖王妃面带微笑,“你便是沈小郎君?果然风姿卓绝,不愧是天下四大公子之首。”

    沈议潮面带红晕,温文尔雅地朝她拱手,“二姑母远嫁时,我还年幼,因此不识得您的身份。沈议潮在此,给二姑母请安!”

    “好孩子……”

    靖王妃嘘寒问暖,尽情展现起慈母般的关切。

    萧弈始终面色淡漠。

    他懒洋洋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劳烦姨母转告她,天枢令牌下落不明,沈议潮同样下落不明……哦,沈议潮可能在赶赴锦官城的路上,被豺狼虎豹吃了,也未可知,总之是回不去了。”

    “萧弈!”

    沈议潮愠怒。

    这可是他逃离萧弈,回长安继续当贵公子的好机会!

    什么叫他被豺狼虎豹吃了?!

    什么叫他回不去了?!

    “弈儿真是顽皮。”靖王妃微笑,“看见你们表兄弟手足情深,我这当长辈的真是高兴。可惜我的孩子刚出生便亡故了,若他还活着,该与你们一样大。”

    这话带着伤感。

    沈议潮体贴地递上一块手帕,“二姑母莫要伤心,我与萧弈,皆是你的孩子。”

    萧弈撇了撇嘴,弧度嘲讽。

    靖王妃盯着萧弈,轻声道:“弈儿才华惊世,小小的锦官城,恐怕容不下你。依姨母之见,不如前往盛京城。那里有更大的天地,足够你施展拳脚。”

    “你究竟想说什么?”

    “弈儿,姨母是关心你的。如果你愿意,我甚至能为你安排一个好身份,比如,靖王府世子。将来继承靖王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不好?”

    萧弈摆弄着天青色茶盏。

    过了良久,他哂笑:“听说姨母远嫁盛京城,过得并不如意。姜侧妃仗着膝下子嗣,在府里专权擅断,很讨靖王欢心。如果姨母始终膝下无子,想来今后继承王府的,会是姜侧妃的儿子。姨母诓骗本侯去盛京城,恐怕并非是为本侯前程考虑,而是为了你的地位。”

    雅座陷入寂静。

    秋风吹拂着水晶珠帘,更显此间清幽。

    萧弈慢悠悠放下茶盏。

    他起身,“沈议潮,走了。”

    沈议潮迟疑半晌,在十苦和十言的威吓之下,只得被迫跟上。

    靖王妃独坐蒲团,抬袖遮脸,缓缓喝了口花茶。

    侍女祝瑶轻声道:“没想到,靖西侯这般心思敏锐。”

    “得徐徐图之。”靖王妃沉声,“去打听打听,外间关于靖西侯的消息,任何消息本妃都要知道。”

    “大雍皇后那边……”

    “该传达的话我已经传达,你回信时,就照萧弈说的写,天枢令牌和沈议潮都不知所踪。”

    “是。”

    ……

    芙蓉花开,酒旗招展。

    沈议潮骑着马跟在萧弈身后,双手拢在袖管里,沉声道:“虽然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但我目前毕竟是你的幕僚。

    “萧弈,以靖王世子的身份前往盛京城,对你大有裨益。靖王乃是当今南越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如果,如果皇子们都死光了,你甚至能继承南越皇位。”

    萧弈信马由缰。

    沈议潮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成为靖王世子,他甚至能光明正大地向南家提亲。

    可是……

    一想到靖王妃是那个女人的亲妹妹,他就生出浓浓的嫌弃。

    “再说吧。”

    他散漫地丢下这句话,往成衣铺而去。

    成衣铺里。

    南宝衣认真地为南承书挑选衣裳。

    她眼光好,挑出来的衣裳很附和南承书的书卷气。

    即使放在繁华的国都,也依旧称得上时兴精致。

    挑了五六套,南承书腼腆道:“娇娇,这么多衣裳,我穿不完的。我母亲常说,男儿家无需太注重穿戴打扮,干净整洁就很好了。你是姑娘家,要穿得鲜亮些,衣裳多些也无妨,我领你去买袄裙吧?”

    南宝衣欢喜应好。

    如今虽是秋天,可今冬的新款袄裙已经挂在了铺子里。

    “娇娇,这身花袄子好看,喜庆!买它吧?”

    南承书高高兴兴地指着角落。

    南宝衣无语。

    这种大红底子搭配绿色小碎花儿的棉袄子,究竟哪里好看了?

    她突然想起前世,南承书请大哥送进宫里的那件大花袄子。

    原来四哥的眼光,一向如此……

    她正要拒绝,南承书已经取下花袄子。

    他兴奋:“娇娇,试试?”

    南宝衣内心是拒绝的。

    可是南承书的眼神那么明亮,表情又是那么高兴,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罢了,只当彩衣娱亲好了……

    这么想着,她委屈地套上花袄子。

    花袄子很是臃肿。

    踏进门槛的萧弈,望着南宝衣,觉得她好像一只胖乎乎的花母鸡。

    他笑出了声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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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