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就当一辈子哥哥吧
车厢里,气氛诡异。
姜岁寒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萧弈。
萧弈托着热茶,漫不经心地轻抚茶盖。
薄唇似笑非笑,丹凤眼暗潮翻涌,表情十分瘆人。
……
夜空澄明,轻风絮絮。
南宝衣把捡来的大叔安置在前院厢房,又偷偷抱来一坛三十年女儿红。
两人坐在廊庑下,共对园林花影。
男人揭开酒坛封泥,深深嗅了一口酒香,感慨道:“这般好酒,得有十年没喝过了。”
南宝衣递给他一只青瓷小盏。
她看着男人斟了半盏,饮酒的姿态风雅入骨。
她断定,这位大叔绝非寻常百姓。
却不知为何混成这般落魄潦倒模样,出现在锦官城又是为了什么。
男人惬意地喝了半坛酒,眼眸微醺。
他道:“喝了你的酒,该告诉你铜镜的故事了。”
南宝衣手肘撑着小几,托腮笑道:“洗耳恭听。”
远处树影婆娑。
萧弈负手立在树后,冷漠地盯着檐下。
那就是南娇娇带回来的野男人?
那野男人都年近四十了,她到底有没有眼光?
他狠狠捻着压胜钱,丹凤眼底酝酿着风暴。
半晌,他吩咐十言:“去把三叔请来。”
南娇娇与他闹别扭,不肯搭理他。
总得叫三叔出面,好好管管这个姑娘。
廊庑下,酒香弥漫。
男人嗓音沧桑:
“我少年时,曾有一位青梅竹马,彼此相爱,矢志不渝。我迎娶她不到五年,家国突然遭难。她取出铜镜摔成两半,我与她各执一半,约定将来哪怕国破家亡彼此失散,哪怕生死经年容颜老去,也定要凭借这半面铜镜,找到对方……”
南宝衣怔了怔。
她看着小几上的那半面铜镜,没料到小小的镜子,竟然承载着这么重大的情意。
她轻声道:“大叔这般模样,定然是还没有找到她。”
“人海茫茫,想找一个人,何其困难?”男人唇角弧度苦涩,眼圈渐渐泛红,“十年了,我周游列国,却始终未曾得到关于她的点滴线索。我常常想,至少,至少在有生之年,确认她还活着,确认她过得很好……那么哪怕无法破镜重圆,我也知足了。”
南宝衣拿起铜镜,轻轻抚摸。
一个人,在不知爱人生死的情况下,愿意花十年时间走遍天下山川,耽误青春年华,只为得到爱人的点滴线索……
这样的爱情,实在令人感动。
她沉吟片刻,认真问道:“不知大叔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或许,她可以利用玉楼春,为这位可怜的大叔找到妻子。
远处。
十言没在寝屋找到南广,南广自己从府外回来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伸手去拍萧弈的肩膀,笑道:“哟,这不是我们家了不起的二侄子嘛?告诉三叔,你在看什么呀?”
他喝了酒,因此格外大胆。
他看着萧弈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幸灾乐祸:“莫非是二侄子的心上人,有了别的相好?来来来,三叔瞅瞅!”
这一瞅,就不得了了。
他酒醒大半,不敢置信:“深更半夜的,娇娇这是在干什么?她旁边怎么坐了个男人?!还是年近四十的男人!”
萧弈唇角轻勾。
他嗓音无辜:“三叔,这个男人是娇娇从街上捡回来的,她还特意为这男人,偷拿了你酒窖里的三十年女儿红。”
“什么?!”
南广炸毛。
他卷起袖管,“这丫头,不狠狠揍她一顿,她怕是要上天了!”
他抄起一根树枝,冲向廊庑,“南宝衣,深更半夜的,你私会到家里来了,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你老爹?!”
南宝衣睁大眼睛。
她和这大叔好好说着话,她爹怎么来了!
好像还造成了十分严重的误会!
她提起裙裾正要跑,那位大叔放下青瓷酒盏,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弹到了南广的脚踝上。
南广惊呼一声,狼狈地跌了个狗啃泥。
南宝衣轻抚胸口,从朱漆廊柱后探出小脸,无辜道:“爹,您误会啦!这位大叔是我新请的护院打手,功夫一流,并非您想的那般。”
南广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不爽地瞪向中年男人。
他上下打量他,嘀咕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护院,干什么又请一个回来。瞧着面相凶狠,怪瘆人的……”
他仗着主人家的身份,还想再骂那人两句,在看见他把玩的石子之后,又默默闭上嘴。
南宝衣转向中年男人,“锦官城有个,通晓百事,我会请他们为你打探你妻子的消息。你暂且在府里住下,把你妻子的名字写给我就好。”
中年男人看看她,又看向远处的萧弈。
视线掠过萧弈的腰带,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抱着酒坛子回厢房了。
院中只剩三人。
南广恨铁不成钢,用手指头戳了戳南宝衣白嫩的额头,“不认识的人也敢往府里领,你祖母真是把你宠坏了!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你哥哥成了那样,你姐姐又不知去向,爹爹膝下,可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南宝衣抱住额头,小脸委屈。
她悄悄望向权臣大人。
从前爹爹打骂她的时候,他都会出面帮她。
可是这一次,对方只是不近不远地站着,全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瓣,乖巧道:“爹,我错了。但那位大叔功夫极好,而且愿意不要月钱为咱们看家护院,只求一个容身之所,何乐而不为呢?”
“不要月钱?!”南广惊喜地收起树枝,“如此说来,倒是爹爹错怪你了。不要月钱好啊,今后遇见这种傻子,娇娇还要继续往府里领,知道了吗?”
南宝衣笑容甜甜:“女儿知道啦!”
她爹真是太好骗了。
还好意思说别人是傻子,他才是傻子。
南广走后,南宝衣走到萧弈面前。
她仰起头,认真注视他。
权臣大人的眉骨很高,鼻挺唇薄,身形高大,更像是北方的男儿。
她朝他伸出小手指,“拉钩。”
萧弈挑眉:“拉钩?”
南宝衣主动勾住他的尾指。
月色如墨。
少女的心抑制不住地轻颤,赌气道:“你曾说,今后还是我的二哥哥。既然这么想当我哥哥,那就当一辈子哥哥吧!”
第218章 我喜欢二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萧弈注视着他们的尾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姑娘尾指紧紧勾着他的尾指,大拇指按上他的大拇指,如同约定般重重摁了一下。
南宝衣松开手,依旧是眉眼弯弯的神情:“夜已深,我回屋睡觉啦。二哥哥也早些睡,明日还要处理军务呢。”
她摆摆小手,提起宽大的裙裾,活泼地往松鹤院而去。
萧弈立在原地。
月下身影与松柏融为一处,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过了半晌,他才往朝闻院而去。
他走后不久,南宝衣从游廊拐角悄悄探出小脸。
她注视着他在视野中走远,丹凤眼渐渐流露出失落。
前世今生,她从未对一个人,这般患得患失。
当年嫁给程德语时,更多的是高兴和骄傲,却从未患得患失过。
哪怕替程德语迎娶南胭当平妻,哪怕看着程德语亲近妾侍通房,她更多的是面子上难堪,而非拈酸吃醋。
可是在薛媚叫她给权臣大人送荷包和信笺时,她竟然十分的不情愿,仿佛权臣大人就该是她的私有物,绝不能被别的姑娘染指。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做不到容忍他三妻四妾的。
哪怕别的姑娘稍微亲近些,她都会格外生气。
原来,这就是喜欢……
萧弈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南宝衣缓缓收回视线,趴在扶栏边,望向水面。
水波粼粼,灯火朦胧。
少女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眉眼很美。
她对着水面扮鬼脸,水中那十三岁的小姑娘,幼稚又娇气。
诚如荷叶所言,权臣大人不会喜欢她这般幼稚的小姑娘,与他般配的,该是才貌双绝的官家贵女。
“可是怎么办呢,我似乎真的很喜欢二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要我眼睁睁看他迎娶别家姑娘,要我眼睁睁看他像宠我那样宠别的女人,我已经再也做不到了。
“不是每一个姑娘,生来就门第高贵、才貌双绝。我喜欢上了那般惊才绝艳的少年,我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愿意为了他,成为比官家贵女更好的姑娘。哪怕要我为此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吃更多的苦,我也甘之如饴。
“二哥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
“总有一天,我要携满身荣耀,不卑不亢地站在你身边,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心悦你!”
少女眨了眨眼。
晶莹的泪珠子滚进水面,漾开温柔涟漪。
她抬袖擦了擦小脸,努力朝水面绽出甜甜的笑容。
当今南越,女子若是立了功绩,也可请封爵位,如县主、郡主之类,是受朝堂认可的勋贵。
她记得前世,薛定威就曾屡屡为薛媚请封郡主。
但薛媚并无功绩,请封多次也都无疾而终。
后来蜀郡大旱,薛定威将南家赈灾的功绩记到了薛媚头上,才得到朝廷认可,封薛媚当了个郡主。
看来这一世,她要求名了。
……
一连数月,天干无雨。
南宝衣坐在廊庑下读书,荷叶端来茶点,忍不住絮叨:“这都四月天了,自打上元节后,一场雨也无。奴婢听人说,田里的作物都活不下去了,那田地都裂开了!也不知何时能落雨,真叫人忧心。”
南宝衣翻了一页书。
因为提前向二哥哥预警过,再加上沈议潮的卦象,所以二哥哥以靖西侯的名义,要求所有蜀郡百姓打井储水。
再加上二哥哥一手掌控米粮,特意在名下所有米铺前贴了告示,称今年粮食绝不涨价,叫百姓们心安很多,没有出现大肆抢购米粮哄抬粮价的行为。
比起前世,现在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荷叶把茶点放下,抱着茶盘蹲在台阶上,“那位沈公子还真是厉害,居然能提前占卜到今年大旱。现在蜀郡人都称,沈公子是天师现世,府里的小丫鬟们都喜欢往朝闻院跑,想请沈公子替她们占卜姻缘呢。”
南宝衣盯着书卷,轻笑一声。
“小姐笑什么?”
“姻缘是自己筹谋来的,与占卜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心仪一个人,卦象却显示不合适,难不成还要否定这份喜欢不成?”
荷叶点点头,“小姐说得好有道理!”
她又迟疑:“小姐,您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这几个月以来,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玉楼春都不怎么去了,整日闷在屋里读书,真叫奴婢担心。”
南宝衣拈了一块核桃酥,“没有的事……”
荷叶捧着脸,暗道她家小姐没机会接触外男,确实不会喜欢谁。
想起什么,她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小姐,听闻朝廷特意拨了赈灾款,多达上百万两纹银,由户部侍郎张大人押送,已经抵达锦官城郊外了!负责接待张大人的,是咱们侯爷呢。”
南宝衣小口小口吃着核桃酥。
这些天来,权臣大人日理万机,渐渐连家都不回了,只住在军营。
细细算来,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未曾见面。
她心里不禁有些惦念。
谁知,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
季嬷嬷笑着从游廊走来,“宝衣姑娘安好。”
南宝衣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嬷嬷安好。”
“老夫人听说张钦差从盛京而来,特意备了些薄礼。正好宝衣姑娘和侯爷亲厚,就请您走一趟军营,把礼物交给侯爷,也好请他转交给张钦差。”
南宝衣颔首,表示明白。
京官出使蜀郡,南府作为蜀郡第一大富商,自然要有所表示。
她当即吩咐荷叶为她重新梳妆打扮,准备午后就去军营。
季嬷嬷回到花厅,向老夫人禀明了情况。
老夫人正和江氏、程叶柔、南宝蓉玩叶子牌。
闻言,笑道:“他们闹别扭闹了几个月,一个整日闷在后院,一个干脆住进了军营,可把我急坏了。叫娇娇儿走一趟军营,两个人都不亏。”
其他人笑着称是。
第219章 要不要本侯,亲自为你跳舞助兴啊
花厅的牌局热热闹闹的,而南宝衣已经坐上了马车。
几个月前在街边捡到的那位魏大叔,亲自为她驾车,他功夫很好,因此南宝衣并不怕半路出事。
却在府门前,碰到了南宝珠。
她刚从玉楼春回来,招手道:“娇娇,你要去哪里玩?我也要去!等等我!”
她带着宁晚舟一道登上马车。
得知南宝衣是要去军营,南宝珠十分欢喜:“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军营呢!咦,娇娇,你今日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这套点翠头面,还是头一回见你戴。”
宁晚舟一针见血:“女为悦己者容。”
“悦己者?”南宝珠好奇。
南宝衣复杂地望向宁晚舟。
这十三岁的小少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窥破了她的心事。
她白嫩的脸蛋渐渐洇开胭脂色,随手拔下点翠金步摇,认真道:“什么悦己者,没有的事。我只是很久没出门,因此才特意打扮。”
南宝珠“哦”了声。
表情里,显然是不怎么信任的。
南宝衣咬牙,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干脆连小簪、耳铛等饰物,一并取了下来。
南宝珠吃着花糕,小声道:“娇娇,你不必如此的。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这般姿态,真是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宝衣:“……”
谁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好气啊!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赶到城郊军营。
十苦老远迎了出来,拱手道:“四姑娘、五姑娘,主子听说你们过来,特意来辕门接你们,请二位姑娘下车。”
南宝珠头一回来军营,欢天喜地地跳下马车,带着宁晚舟撒丫子跑进了辕门,眼中处处都是新鲜,处处都是热闹。
南宝衣依旧坐在车厢里,紧紧捏着绣帕。
快要见到权臣大人,心中明明是欢喜而急不可耐的,却不知为何,又仿佛更加胆怯。
她悄悄挑开丝织窗帘一角。
辕门巍峨。
权臣大人身穿玄色箭袖常服,腰间勒着十二块嵌金皮革腰带,静静立在长风中。
三个多月没见,他的轮廓似乎更加血性英俊,丹凤眼底暗潮涌动,看一眼便觉得危险。
似乎看见了她,他薄唇忽然抿起浅淡的笑容。
钢铁般的血性,在对视的刹那,皆都化作绕指柔。
南宝衣脸颊发烫,急忙坐了回去。
她摸了摸云髻,取出掌镜,仔细将点翠步摇、小簪、耳铛等物一一戴好。
荷叶拿着香粉和口脂替她补妆,笑着称赞:“小姐越发美貌,肌肤白嫩吹弹可破,扑上香粉,更显精致娇贵,奴婢看一眼都要倾倒!”
南宝衣满意地对镜轻笑。
荷叶挑开车帘跳了下去,正要扶自家小姐下车,却见侯爷来了。
萧弈把手伸给南宝衣,“下来。”
南宝衣娇矜地扶着他的手,款款下了马车。
她低下眉眼,规矩地福了一礼:“二哥哥万福金安。”
萧弈看着她。
数月未见,小姑娘恰似枝头的嫩柳,似乎又抽条了些。
因为临近暮春,所以穿着嫩青上襦,搭配浅黄轻纱襦裙,低头行礼时,露出光洁雪嫩的后颈,干净清新。
她已有些姑娘家的样子了。
萧弈收回视线,带着她往军营走,“今夜营中设宴,你若喜欢,可以留下参加。多见识些世面,于你有益。”
若能多留一夜……
他也能多看看她。
南宝衣应着好。
权臣大人腿长,一步抵她两三步,她小跑着才能追上。
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动声色地放慢步伐。
南宝衣鼓起勇气仰头看他,细声道:“二哥哥,我这几个月读了好多书,诸国史书,南越地理志,还有各种游记。我每次读完一本,就去朝闻院找余味,请她在大书房替我拿新的。她拿的书都是你批注过的,看着你的批注,我很容易就能弄懂那些复杂晦涩的句子。”
萧弈想象着小姑娘三五日就往朝闻院跑,想象着小姑娘乖乖坐在廊庑下,读着他批阅过的书,心中不禁暖暖的。
他认真道:“这很好。”
南宝衣看着他唇边的弧度,暗道他该是欢喜的。
暮春,吹过军营的长风透着暖意。
寂寥空阔的蓝天上,偶有掠过的纸鸢。
南宝衣试探着,用小手指轻轻勾了勾萧弈的指尖。
萧弈垂眸看她一眼,半晌,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
南宝衣垂下眼睫,掌心渐渐沁出热汗。
数月前的隔阂,随着春风过境而烟消云散。
夜里,营地热闹。
南宝珠对接待钦差大臣的宴会毫无兴趣,仗着靖西侯妹妹的身份,带着宁晚舟到处晃荡,马厩,粮仓,哪里都要逛一圈,恨不能把这座驻扎着十万人的军营看个够。
南宝衣就乖多了。
她跪坐在萧弈席案旁,看着他和那位钦差大人,还有帐中其他将军、副将们说话。
许是长期待在军营,他们喝酒都是一大碗一大碗的喝,豪放得很。
她数着,权臣大人一共喝了十二碗酒。
别人都喝得上脸了,他却脸色如常,半分醉意也无,可见酒量是很好的。
一位老参将喝多了,忽然大笑着转向她:“南五姑娘远道而来,也该喝几杯才是!不然,就是不给我们这些人面子!”
南宝衣不愿意在这么多男人面前喝酒。
她垂着眼帘,更靠近萧弈一些。
萧弈漫不经心:“舍妹不会饮酒。”
“不会饮酒,唱个小曲儿,跳一支舞,总会吧?”老参将放肆地打量南宝衣,笑容里多了些下流,“靖西侯往日不许我们招妓也就罢了,可是今夜钦差大人驾临,总该有人助助兴吧?这里就你妹妹一个姑娘,为咱们助个兴怎么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满帐参将,一大半的人哄笑称是。
南宝衣越过萧弈的肩膀,偷眼望去。
这些赞同的将军,她在薛家别庄那场夜宴里见过。
想来,都是薛定威的心腹。
二哥哥统领十万军队,明面上位高权重,可是这支军队效忠的却是薛定威,平时肯定很难管辖。
风光的背后,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她正琢磨要不要转几个圈息事宁人,却听见一声低笑。
二哥哥慢悠悠把玩着手中酒盏,嗓音慵懒而挑衅:“要不要本侯,亲自为你跳舞助兴啊?”
看了下评论,娇娇不是活了三十岁啊,她前世是十七岁走的,重生到十二岁,捂脸
第219章 他舔了舔唇角血渍
热闹的大帐,寂静了一瞬。
那位老参将酒劲儿上头,笑道:“瞧侯爷说的,不过是跳支舞助个兴而已,您何必这般小气?南五姑娘,你细腰长腿的,这副好身段不跳舞简直可惜,来给叔叔跳一个——”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魏剑南潇洒地饮了一口酒,笑着睨向那名老参将,“我家小姐,容不得旁人羞辱。”
南宝衣怔了怔。
她没料到,捡来的魏大叔居然这么有胆魄!
剑指参将,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
萧弈眯了眯眼。
往日,他很厌恶这个被南娇娇捡到的男人。
不过今夜这番作为,倒还勉强看得过眼。
老参将哈哈大笑,许是存着故意羞辱萧弈,好向薛定威邀功请赏的心思,继续口不择言道:“助兴的事,怎么能叫羞辱呢?没瞧见钦差大人很没有兴致吗?为大家助个兴,也算南五姑娘的——”
话音未落,一道血柱猛然从颅腔里喷涌而出!
老家伙的脸上保持着一半笑容、一半愕然,头颅就这么骨碌碌滚落在地。
满帐寂静。
魏剑南又潇洒地饮了一口酒,淡定地朝南宝衣拱手:“禀报小姐,辱您名声的登徒子,已经斩杀。”
南宝衣:“……”
她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参将,有品阶的参将!
擅自诛杀朝廷命官,是死罪,牵连九族的死罪!
她究竟捡了一个怎样的护院打手啊!
她心中抓狂,惊恐地望向萧弈,连声音都在发抖:“二二二哥哥,魏魏魏大叔,不不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满帐参将,几乎全部站起身来。
他们拔出长刀,剑指萧弈:
“放任仆役诛杀朝廷命官,靖西侯是要造反吗?!”
长刀在灯火下,折射出凛冽的寒芒。
南宝衣瑟瑟发抖,更想哭了。
她知道的,薛定威和二哥哥一直在暗中博弈,今夜斩杀参将,这是在给薛定威送把柄。
她好像帮二哥哥,招惹来了很大的麻烦。
她揪住萧弈的袖角,满脸都是豁出去的表情:“二哥哥,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一力扛下,绝不会牵连你的官位前途,更不会牵连家族!劳烦你帮我转告祖母,娇娇此生不能在她膝下尽孝,来世当牛做马,定要报答她!”
萧弈看着她。
小姑娘惶恐得要命,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蛋,“斟酒。”
“斟酒?”
南宝衣愣了愣,旋即明悟。
大约,是她临死前喝的断头酒了。
她悲壮地斟了一盏热酒。
烈性的文君酒,酒香浓郁。
她哆哆嗦嗦地端起来,正要饮用,却被萧弈按住手。
金相玉质的青年,唇畔带笑,“等我回来喝。”
十苦恭敬地呈上陌刀。
九尺陌刀,通体乌黑,锋利摄人。
萧弈轻轻合上南宝衣的双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睁眼。”
他提起陌刀。
南宝衣闭着眼跪坐在原地。
细白双手紧紧捏着裙裾,她听见帐中厮杀,惨烈至极。
二哥哥他……
莫非是为了她,打算斩杀帐中所有参将?
纤细的双肩止不住轻颤。
她好想睁开眼看一看帐中情势,但她不敢。
不知过了多久,那厮杀声逐渐平息。
南宝衣舍不得萧弈受伤,忍不住呢喃:“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佛祖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我二哥哥平安无恙……”
萧弈单膝跪在她跟前。
帐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薛定威在这十万军队里的心腹,被他一口气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舔了舔唇角血渍,含笑看着灯火里的小姑娘。
他温声:“旁人只信一个教,你倒好,道家和佛家一并求上了……所以南娇娇究竟信哪一个教派呢?”
南宝衣缓缓睁开眼。
倒映在瞳珠里的青年,浑身浴血,邪肆而野性。
对她笑起来的样子,却十分温暖。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脖颈。
她闭上眼,不争气地哽咽:“道也好,佛也罢,谁能保护二哥哥平安无恙,我就信谁!”
萧弈微怔。
心底蔓延开暖意。
像是苦心孤诣种下的花种,终于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端起她斟好的热酒,浅浅饮了小口。
“酒尚温。”
他笑着称赞。
南宝衣望了眼数十具尸体,小脸皱成一团:“这些人都是薛定威的心腹,二哥哥杀起来痛快,可有考虑过后果?”
萧弈睨了眼抱刀站在远处的魏剑南。
他正色道:“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没什么分别。杀了他们,正好接收这十万军队。”
他觊觎这支军队,已经很久了。
今夜魏剑南的行为,倒是激了他一把。
南宝衣又望向那位钦差大人。
这货全程就是个棒槌,早在魏剑南诛杀那名老参将时,就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萧弈要处理接下来的一系列琐事,南宝衣不想打搅他,因此提前回帐。
她和南宝珠就寝的帐篷就在隔壁。
她在魏剑南的护送下出了军帐,往隔壁走。
远处传来士兵们夜晚操练的声音。
南宝衣挑开帐帘,背对着魏剑南,忽然唤道:“大叔。”
“小姐?”
“我曾在薛家别庄,见过薛定威。他暖阁里设了翡翠屏风,屏风后面,睡着一位很美的女子。二哥哥说,那是薛定威心仪的女子。”
南宝衣缓缓转身,直视魏剑南,“大叔曾说,你与妻子失散十年。我想,薛定威心仪的美人,就是你失散的妻子吧?”
魏剑南饮了一口酒,双眼含笑,不置可否。
“街边相遇,并非偶然,而是你一手策划。你想利用我进入南家,从而接近二哥哥。因为你知道,二哥哥是唯一能和薛定威分庭抗礼的人。今夜你杀那个老登徒子,也并非是因为我,而是为了逼迫二哥哥。逼迫二哥哥,用最直接残酷的方式,拿下十万兵权,激化他们矛盾,断绝他们握手言和的可能。”
少女字句清晰,丹凤眼清润干净。
长风过境,半夜微凉。
魏剑南又饮了一口酒。
他面色漠然,始终保持着不置可否的姿态。
只是眼圈,却悄然泛红。
第219章 在我帐中睡
南宝衣递给他一块手帕。
她正色道:“大叔,不要再利用我了。我同情你的遭遇,但如果你再敢利用我和二哥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魏剑南接过手帕,撇嘴轻笑:“小姐聪慧,却太过心软。”
“因为尝过身边所有人都心硬如铁的滋味儿,所以我愿意心软,愿意对别人好一点。我始终相信,善有善报。”
南宝衣转身踏进小帐。
魏剑南立在帐门外。
“善有善报……”
他品着这个词,轻轻嗤笑。
虽然不屑,却还是拿出了忠诚守卫的姿态,带刀立在帐门外。
夜渐深。
南宝珠还没有回来,南宝衣独自睡在小榻上,很是辗转难眠。
有小公爷在,她倒是不担心珠珠出事。
只是第一次歇在军营,远处又隐隐传来士兵们的操练声,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有很多男人的地方,叫她心里不安。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钻进被窝似乎也无法带来安全感,反而闷出了一身细汗。
她轻轻叹息,干脆坐在榻上,拿出随身带来的史书,借着两盏如豆油灯翻看。
隔壁大帐。
萧弈把接手军营的事,吩咐了下去。
凡是军中效忠他的头目,皆都留了性命,不愿归降的,全部由暗卫诛杀殆尽,换上心腹顶替位置。
一场军权更迭,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展开。
萧弈沐过身,换了一身黑绸寝衣。
他懒得系上系带,任由衣领敞开,悠闲地躺倒在软榻上。
不知道这个时候,南娇娇在干什么。
军营帐篷简陋,也不知她是否习惯,是否睡得着。
他淡淡道:“十苦,你去隔壁看看。”
十苦跑到隔壁帐篷,问魏剑南:“宝衣姑娘可睡着了?”
魏剑南看白痴般看他一眼:“你觉得,我能知道?”
他一直守在帐外,又不是贴身丫鬟,怎么可能知道小姐有没有睡着!
于是十苦颠颠儿地跑回去禀报:“主子,魏剑南说,不知道宝衣姑娘有没有睡着。”
屏风后安静了片刻。
半晌,萧弈又道:“十言,你去。”
十言跑到隔壁帐篷。
他立在帐外,低声道:“宝衣姑娘,我家主子问您是否睡得着。若是睡不着,可以去他帐中说说话。”
没过多久,南宝衣抱着枕头,噔噔噔地跑出来。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外面系了一件淡粉色斗篷。
白嫩精致的小脸上,似乎还特意补了妆容。
她羞赧地蹭了蹭鼻尖,“珠珠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睡,很是害怕,也想找二哥哥说说话呢。”
十言把南宝衣领到了大帐,得到了一锭黄金的赏钱。
十苦目瞪口呆。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十言得的赏钱多。
今后怎么讨媳妇啊,好愁!
屏风后。
南宝衣趿拉着软绒布鞋,小心翼翼踏进来。
即便是靖西侯居住的大帐,也依旧简陋,屏风后面只简单摆着一座黄铜枝形灯盏,一张软榻,一副桌椅。
权臣大人坐在圈椅上,正翻看兵书。
“二哥哥……”
少女声音甜濡。
萧弈侧颜冷峻而高深莫测,正儿八经地翻了一页书,淡淡道:“第一次在军营过夜,睡不着吧?”
“心中颇有些害怕,确实难以成眠。”
南宝衣乖巧回答。
萧弈展开了兄长般的关怀:“在我帐中睡。”
南宝衣抱着枕头,望一眼他的软榻。
萧弈抿了抿薄唇,低声道:“今日才换的褥子,不脏的。”
“我没有嫌弃二哥哥的意思……”南宝衣躺进被窝,揪住被角,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只是我占了你的软榻,你今夜睡哪里呢?”
“今夜军中大权更迭,我不能睡。”萧弈翻了一页书,“你不必在意我。”
南宝衣没再说什么。
灯火跳跃。
她注视着角落,那里挂着权臣大人的盔甲,玄铁打造,精致而沉重,盔甲缝隙间还残留着难以擦洗掉的乌黑血渍。
她又望向桌边的青年。
他眉目深邃英俊、气度从容沉稳,很容易让人忽视他才十九岁,他甚至还没有行冠礼。
别家公子,十九岁的时候还在斗鸡走狗、调戏小妾,靠着祖宗荫庇混个小官,可他已经立下赫赫军功,坐上了靖西侯之位。
南宝衣体谅着他的不容易,于是往小榻里侧挪了挪。
她刻意留出大半床位,足够萧弈躺下休息。
长夜漫漫。
萧弈翻了一页书,却没心思阅览。
他抬眸瞥向小姑娘。
她睡姿端正,只占据小小一点床位,连被子都特意留出大半。
虽然知道她是心疼他,但深夜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睡,或者不睡,这是一个深刻的问题。
他翻了几页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半晌,他放下兵书,在榻边坐下。
替南宝衣掖被子时,却注意到小姑娘来时涂了口脂,口脂红痕都蹭到雪白的棉被上去了。
指尖抚了抚那道红痕。
他薄唇轻勾,微微俯身,在红痕上落了一吻。
另一边。
南宝珠带着宁晚舟,做贼似的潜入一顶大帐。
她手里端着烛台,红烛燃了半截,正缓缓淌着殷红蜡泪。
“这是什么地方啊?”
南宝珠探头探脑,瞧见帐中摆了好多大箱子。
宁晚舟掀开一只木箱。
箱子里整齐地摞着无数银元宝,他拿起一只,银锭底部带有官印,是从盛京城运出来的。
他正色道:“是盛京朝堂拨下来的赈灾银。”
“赈灾银?”南宝珠吃惊地凑过来,“这么多箱子,得有上百万两吧?!竟也不派人在外面看守,就不怕被偷?”
她看得出神,没提防烛台倾斜。
一行厚重的红烛蜡泪,尽数滴落在银元宝上。
“呀!”
南宝珠轻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清理掉那些红蜡泪,帐外远远传来巡逻士兵们的脚步声。
“快走。”
宁晚舟盖上木箱,拽着南宝珠逃离营帐。
两人跑回休息的帐篷,从魏剑南那里得知,南宝衣今晚宿在隔壁。
南宝珠放下红烛台,忍不住嘟囔:“娇娇和二哥关系也太好了,真叫人羡慕。”
宁晚舟站在她背后。
双手穿过她的软腰,淡然地抚上她系在胸前的襦裙系带。
他的下颌搁在她的肩上,眉眼如狐狸,温柔道:“晚晚和小姐,关系也很好啊……”
第219章 温柔地按在她的腰窝上
系带散开。
少女莲青色的绣宝相花襦裙,轻盈跌落在地。
一缕夜风透着微凉,穿帐而入,轻轻吹拂着少女的牙白绸裤,勾勒出笔直的腿部线条,和若隐若现的起伏。
南宝珠微怔。
背后小丫鬟的声音,透着些许低哑,今夜听来,竟仿佛格外诱人。
她迟疑:“晚,晚晚——”
宁晚舟随手将花糕塞她嘴里,“小姐尝尝。”
花糕甘甜,令南宝珠很有安全感。
她弯起眉眼,“还是你懂我!其实深更半夜才是吃东西的好时候,最好是来一碗热乎乎辣腾腾的牛肉面,那叫一个美味!但寻常人,是领略不了深夜进食的乐趣的!”
宁晚舟微笑,狐狸眼弯如月牙。
指尖解开她的上襦系带,少女配合地褪下。
已是暮春四月,她襦裙里面,只穿着简单的主腰和绸裤。
宁晚舟的指腹,恰似不经意地拂拭过她的后背。
烛火光影黯淡,她肌肤嫩滑吹弹可破,背后两扇蝴蝶骨纤细精致,恰似莹白美玉雕琢而成。
真好看……
十三岁的少年,眼眸深邃,嘴角上扬。
南宝珠已经吃完花糕。
她转身,很是嫌弃:“晚晚,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她发现了,她这丫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大好,有事没事儿就爱盯着她出神,还往往流露出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怪瘆人的。
宁晚舟微笑:“小姐美貌,不自觉就看呆了。”
“那是自然!”南宝珠得意,随即又友好地牵起他的小手,“你今日的发髻很是复杂,我先替你解开钗饰,你再帮我梳头。”
主仆俩盘膝坐在小榻上。
南宝珠认真地为宁晚舟梳理长发。
红烛葳蕤,青丝垂落。
少年面庞精致,雌雄莫辩唇红齿白,最妙的是那一双狐狸眼,眼尾恰似桃花,勾人得很。
“晚晚也是极好看的……”
南宝珠忍不住称赞。
宁晚舟弯起粉唇,“小姐喜欢吗?”
“自是喜欢的。”南宝珠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晚晚,既然咱们是好姐妹,那以后就嫁给一个人吧!”
宁晚舟:“……”
“我都想好了,我做大,你做小!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叫你被别的小妾欺负。你生的宝宝,我也会视如己出。晚晚,你是不是很高兴?”
宁晚舟:“……”
抱歉,他并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而且给人做小妾,他一点儿也不高兴。
夜色如泼墨。
星辰斗转,长夜将尽。
隔壁帐篷,软榻很是简陋,南宝衣睡得并不安稳。
她迷迷糊糊醒来时,瞧见权臣大人躺在小榻外侧,姿态很是规矩。
许是昨夜休息得不好,眉目间隐隐藏着疲惫。
她伸出手,欲要为他抚平眉间疲惫,指尖刚触上去,忽然被男人握住手臂,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别闹……”
他嗓音低哑深沉,呼吸略有些重。
闭着眼睛,熟稔又自然地吻了吻她的脸蛋。
带着薄茧的大掌,甚至还探进被褥,温柔地按在她的腰窝上。
一系列动作,宛如是在安抚娇妻。
南宝衣惊呆了。
权臣大人,是在睡梦里把她当成了通房侍女吗?
她身体绷得很直,整个人宛如一张拉紧的弓弦,连指尖都不敢动。
过了良久,她听着上方传来的绵长呼吸,才轻手轻脚地爬出被窝,捡起丢在床尾的斗篷,连滚带爬地跑出屏风。
她靠在屏风上。
丹凤眼尾晕染着桃花红,瞳珠水润懵懂,抚着胸口,紧张喘气。
屏风后。
萧弈睁开眼。
他回味般舔了舔唇角,眼睛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宛如得逞的狼。
他翻过身,斜睨向屏风。
丝织屏风半透,小姑娘的身影倒映在上,犹如仕女图。
他瞳眸渐渐晦暗深邃。
若能每日清晨,都能亲亲抱抱小姑娘,该有多好。
再有一年半,南娇娇就该及笄成人。
她及笄那日,他要当场提亲,赶在所有人之前提亲。
这年轻的萧家侯爷,已经开始思索提亲时礼单上的内容了。
屏风外。
南宝衣终于平复了心跳,系上斗篷正要出去,正撞上沈议潮进来。
两人对视,彼此一愣。
沈议潮拢着宽袖,问道:“他醒了没有?”
“还睡着。”南宝衣压低声音,“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从盛京来的那个户部侍郎,已经押送赈灾银离开。”
南宝衣点点头。
她回眸望了眼屏风,想着萧弈疲惫的睡颜,叮嘱道:“既然不是急事,等二哥哥醒了再与他说吧。他昨夜睡得很晚,累了一宿呢。”
累了一宿?
沈议潮细细打量南宝衣。
半晌,他面无表情道:“劝他节制些。”
节制?
南宝衣想了想,暗道,许是沈议潮也不希望二哥哥太过操劳。
她小脸严肃,认真应下:“我会的。”
南宝衣走后,沈议潮来到屏风后。
他看着萧弈,“昨夜,效忠薛定威的头目已经被屠戮殆尽。十万大军,尽在掌控。”
萧弈盘膝而坐,低低哂笑:“你猜,薛定威会如何做?”
“报复。”沈议潮沉声,“昨夜,你操之过急了。”
萧弈只是哂笑。
他起身更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万军队,再加上我的两万私兵,纵便他薛定威坐拥四十万大军,我又何惧?”
他语调漫不经心,透着浓浓的嚣张和狂妄。
沈议潮拢着宽袖,面色淡漠。
不知怎的,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魅力。
旁人做不到以少胜多,但他觉得,萧弈就是能做到。
午后,南宝衣要离开军营了。
南宝珠要学骑马,和宁晚舟骑着两匹马,先往锦官城而去。
南宝衣和萧弈在辕门处告别。
长风过境,将少女的嫩青色轻纱襦裙吹得翻飞扬起。
她登上马车,回首望向萧弈,“沈公子托我告诉二哥哥,夜里须得节制些。”
萧弈微笑:“娇娇在榻,恐难节制。”
南宝衣微怔。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迟疑半晌,又道:“二哥哥,我回府了。”
“路上小心。”
南宝衣沉默。
这并非是她想听见的话。
她深深凝了一眼萧弈,眸中满是欲语还休的情意。
萧弈挑了挑眉,总觉得小姑娘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他看着小姑娘弯腰往车厢里去,试探道:“还不曾带你逛过军营,不如再歇一夜,明日再走?”
南宝衣回眸,笑容甜濡,声音清脆:“好的呀!”
爽快地应着,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她似乎,太不矜持了……
萧弈薄唇抿着轻笑,伸手将她扶下马车,还未说话,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侯爷,出事了!”
二狗:娇娇的腰窝,软
第219章 当个贵妾,也值得她这般骄傲
那小卒翻身滚下马背,满脸焦急:
“侯爷,张侍郎押送赈灾银前往广柔县,途径都安堰时,被山匪劫持!可怜全队人马,除了张侍郎,竟无一生还!”
赈灾银被山匪劫走?
南宝衣怔住。
那可是上百万两雪花纹银,是朝廷拨给受灾百姓的,被山匪劫走,算怎么回事?!
青天白日的,那些山匪胆子也太大了!
不等她说什么,又有快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坐着的少年,穿天青色锦袍,戴细纱小冠,容色温润如玉。
竟是程德语。
他勒住缰绳,居高临下:“靖西侯,我父亲听说赈灾银被劫,大为震怒。他要你三天之内找到赈灾银,上交官府。否则,就上报朝廷,治你办事不利之罪!”
南宝衣眉尖轻锁。
程诲是蜀郡太守,再加上是二哥哥负责接待钦差,按照惯例,他确实有权要求二哥哥调查赈灾银的下落。
只是三天时间,未免太过苛刻,摆明了是在报复二哥哥!
毕竟几个月以前,程德晋被马车拖拽至死,虽然调查出来是疯马所为,但马车的主人却没有查出来。
而整座锦官城,敢杀程德晋的人,对程德晋有杀心的人,唯有二哥哥。
所以程太守,这是在借着赈灾银,报复二哥哥!
她不悦:“都安堰一带,山匪众多,散落在不同的山寨里。如果真的是他们所为,三天时间,是不可能剿灭他们,拿回赈灾银的。”
程德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数月未见,他曾经的未婚妻,身形犹如抽条的嫩柳,又长高了些。
梳着精致的发髻,小脸白嫩淡粉,很是娇美。
他眼眸微动,“这里是军营重地,娇娇怎么在这里?”
南宝衣听不得他唤自己小字。
她正色道:“我与程公子不熟,还请你不要随意唤我的小字,听着膈应。”
程德语噎了噎。
随即,他冷笑:“你姐姐如今是我的贵妾,我也算是你姐夫。唤你小字又如何?便是与你同屋共食,也是使得的。”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冷冷盯着萧弈:“靖西侯,我父亲的命令,你已经知道了。我如今在官衙担任主簿,这三天里负责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三天时间,务必剿灭山匪,拿回赈灾银。否则,朝廷派人问责,蜀郡只能拿你顶罪。”
南宝衣满脸担忧。
弄丢上百万两赈灾银,朝廷肯定是要问责地方官的。
程太守和薛都督,摆明了要拿二哥哥顶包……
她脸上的担忧,令程德语很是不悦。
他道:“靖西侯要办事,娇娇在这里,未免要妨碍他。姑娘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我派人送你回府。”
“我在哪里,与你何干?”南宝衣讨厌极了他,“你少管我的事!”
她亲昵地挽住萧弈的手,“二哥哥,我与你一道去都安堰。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打算飞鸽传书给玉楼春,拜托寒烟凉帮她调查赈灾银的下落。
如此,也算是帮到了二哥哥。
萧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娇娇喜欢,那就跟着。”
南宝衣也是会骑马的。
往都安堰走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不止权臣大人带了家眷,程德语自己都带着一辆马车。
车帘晃动,露出烟粉色襦裙。
透过竹帘,隐约可见里面的少女身姿纤细窈窕,侧颜妩媚诱人。
她看着看着,一只雪嫩的手轻轻挑开竹帘。
四目相对。
南胭扶了扶鬓间金钗,微笑:“小半年未见,娇娇别来无恙。”
是南胭!
南宝衣挑眉,来了兴致。
看南胭这模样,在程家应当过得还不错。
她温声:“姐姐别来无恙啊。”
“程哥哥很宠我,我在程家过得极好,比在南家时好多了。”南胭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襦裙,“这种丝织料子,我从前是穿不起的,可现在,我想裁几件儿就裁几件儿,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南宝衣歪头。
当个贵妾,也值得她骄傲成这般模样……
可见眼界这种东西,实在太重要了。
她笑容甜甜:“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南胭一眼洞穿她的想法,嘴角上扬:“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于我而言,宁为官家妾,不做贫家妻。如今程哥哥在官衙历练,虽是小小主簿,却也有很多人走后门,妄图通过我贿赂他。我收到了很多贵重的礼物,这是嫁给平常人家,所没有的好处。”
南宝衣轻笑。
把收受贿赂,当成炫耀的资本,南胭还真是叫人鄙夷。
她不以为意,径直策马往前。
南胭注视着她的背影,笑容里多了些得意。
南宝衣必定是羡慕妒忌,因此才不愿意跟她说话。
她轻摇团扇,胸中多了些扬眉吐气的畅快。
她注视着官道风景,眼睛里是苦尽甘来的得意。
她能在程家站稳脚跟,花了很大的力气。
黄氏不喜欢她,于是她每日晨昏定省,亲自下厨为黄氏做菜,时时小心地伺候她,比贴身丫鬟还要周到。
可这些并不能打动黄氏。
于是她买来毒药,毒死了两个深受程太守喜爱的小妾,帮黄氏固宠争宠,这才令黄氏另眼相待,对她好了许多。
程德语是个看重母亲的人。
因为黄氏对她好,所以他也肯对她好,对她大方了许多,愿意送她一些珠钗首饰、绫罗绸缎。
甚至就连这次前往都安堰,都愿意带她一起。
这是受宠的表现啊!
南胭摇着团扇,享受着侍女端茶倒水的伺候。
这一次都安堰之行,她定然要让南宝衣亲眼看看,她如今过着怎样富贵快活的日子。
黄昏时分,车队抵达了灌县。
都安堰位于灌县,是一座巍峨宏大的水利工程。
南宝衣等人歇脚的地方,在都安堰宝瓶口以南的玉石街。
说是街,实际上却像是繁华古镇,在西南茶马古道上赫赫有名。
这里的百姓受旱灾影响很小,镇上丝绸、蜀锦、茶叶、骏马、玉石等商业贸易非常繁荣。
玉石街最豪奢的客栈,名为千秋雪,与西岭雪山那座千秋雪是同一个老板经营的。
南胭扶着侍女的手,故意看了眼南宝衣,柔声道:“程哥哥,咱们要最好的一间客房吧?沿途疲惫,想好好休息。”
第219章 可以为您侍寝
程德语也看了眼南宝衣。
他有意让她知道,做他的女人是多么幸福的事,于是淡淡道:“既然胭儿喜欢,那就住最好的。”
南宝衣蹭了蹭鼻尖。
她也想住最好的客房……
掌柜的笑道:“咱们千秋雪最好的客房,名为幽山雅居,住三晚得一千两纹银!押金两千两,住后再退。”
南胭和程德语同时陷入沉默。
住个客栈,居然要一千两纹银?!
他怎么不去抢!
掌柜的打开账本,温声:“二位这就入住吗?”
半晌,程德语面无表情道:“这趟出来,乃是有公差在身。若是住得太好,回去向官衙报销时,账面未免不大好看。我们住次一等的。”
南胭附和:“是啊,程哥哥两袖清风,我们不占公家便宜的。”
掌柜的悄悄翻了个白眼。
那间上房,本就是给茶马道上的大富商准备的。
不就是嫌贵住不起嘛,也好意思拿两袖清风说事。
两袖清风得罪他们了?
南宝衣趴在柜台上,递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千两银票,甜甜道:“掌柜的,把那间上房给我们吧。”
身为蜀郡首富家的宝贝明珠,一间上房她还是住得起的。
她回头望向萧弈,笑容甜濡:“二哥哥要讨伐山贼、找回赈灾银,接下来的几天会很辛苦,要住好点的客房。”
少女的双眼弯如月牙,像是洒满了细碎星辰。
萧弈犹如饮尽一瓢春水,心中很是甘甜清润。
掌柜的拿钥匙去了。
程德语低声讥讽:“住客栈还要女人掏银子,靖西侯也不嫌丢人。”
“有的人想,却没有机会。”萧弈似笑非笑,“娇娇喜欢为本侯花银子,本侯也很享受被她养着的滋味儿,碍到程公子的眼了?”
程德语气得无言以对。
哪有男人被女人养,还如此高兴的?!
活到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萧弈这么厚脸皮的!
客栈里的小厮,帮忙把行李搬进了各自的客房。
“幽山雅居”在客栈五楼,可以俯瞰整座都安堰的风光。
玉垒山重峦叠嶂,岷江奔流往东,水鱼嘴、飞沙堰、宝瓶口等水利工程共同组成都安堰,偶有白鹤掠过长河与蓝天,更显波澜壮阔。
南宝衣凭栏而望,觉得这般景致,便已值得客房价钱。
推开幽山雅居的门扉,入目是小桥流水的屋中景致,甚至还有一座巧夺天工长满苍苔的假山。
这是一座两间寝屋的套房,甚至还设有书房、盥洗房、小花厅。
屋中一水儿的金丝楠木家私,绸面儿的床套被褥都是崭新的,南宝衣甚至在妆镜台前,发现了一套没拆封的彩云间面脂、口脂、香胰。
她又打开衣柜。
柜子里准备了新的寝衣、襦裙,真是相当对得起客房价钱。
她欢喜地跑到小花厅,萧弈坐在圈椅上,正随意吃着茶点。
而他面前,赫然侍立着六名姿容秀美的丫鬟。
为首的丫鬟福了一礼,微笑道:“给小姐请安了!奴婢负责伺候幽山雅居的贵客,洗漱更衣,捏肩捶腿,奴婢都可以做。”
南宝衣不习惯用别人的丫鬟。
她正要打发她们走,那丫鬟又笑道:“另外,如果这位公子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为您暖床侍寝,安抚您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疲惫。”
南宝衣:“……”
这服务,可真是太周到了!
她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品着香茶,侧颜冷峻淡漠。
南宝衣知道他一向不爱搭理外人,于是委婉道:“我们这边不需要人伺候,你们回去吧。”
侍女们对视一眼,只得行过礼后退下。
南宝衣替萧弈添了些茶,小脸正经:“程太守摆明了是在给二哥哥设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真的要去调查山匪吗?可是附近山头众多,山匪窝也是有名的多,三天之内,如何查的清楚呢?”
屋里没有碍眼的人,萧弈独对南宝衣,薄唇抿起些许笑容。
他伸手,替她别起一缕细发,“先从张侍郎查起。”
南宝衣若有所思,“张侍郎是唯一的生还者,确实应该从他查起。只是听说他如今昏迷不醒,二哥哥恐怕要再等些时辰。”
她抚了抚襦裙,笑道:“一路行来,满脸都是灰,我先去沐个身。”
萧弈目送她小跑进盥洗屋。
没过多久,屋子里传出浅浅的水声。
她向来很爱干净。
萧弈想着,起身也朝盥洗屋走去。
屋里热气蒸腾。
一副绣花鸟屏风隔开了屋子,少女襦裙搭在屏风上,一双嫩柳黄的绣花鞋规规矩矩地搁在屏风边。
萧弈单膝蹲下,随手翻开鞋垫。
鞋垫底下是厚厚一沓银票。
他看着,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这般会藏钱,也不知随了谁。
他取出一千两银票,悄然放进原本的银票里。
跟小姑娘出来开房间,自然没有叫她出银子的道理。
这点子钱,他萧弈还不缺。
他起身,听见屏风后传来少女豪放的哼歌声:“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洗呀么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恩呀么恩泽时!”
她自己乱哼的调调,听着很是可爱。
萧弈喉结微微滚动。
丹凤眼晦暗如墨,藏着黑夜般的危险。
总有一天,要让小姑娘切身体会,什么叫“始是新承恩泽时”。
南宝衣梳洗打扮妥当,对着落地铜镜照了照。
镜中姑娘稚嫩娇美,豆绿色轻纱襦裙令人耳目一新。
檀发梳成灵蛇髻,显得脖颈纤长如天鹅。
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肌肤白里透粉,又嫩又润。
她抿了抿淡粉口脂,心情美美哒。
来到小花厅,正碰上十苦过来禀报正事:“张侍郎已经醒了,在楼下客房躺着,主子可要过去瞧瞧?”
“我也去、我也去!”
南宝衣兴致很高。
萧弈看她一眼。
不管危不危险,这小姑娘对热闹总是很感兴趣。
确切来说,所有南家人都对热闹感兴趣。
如果哪天南府发生火药爆炸,南家人一定是先留下来看个仔细,全家人兴奋地讨论几句,再考虑逃命的事。
傻狍子似的。
他带着南宝衣来到楼下客房。
张侍郎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全身缠着纱布,颤巍巍地朝萧弈伸出手。
第219章 去买漂亮襦裙,晚上穿给哥哥看
他睁着一双浑浊老眼,连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押送赈灾银,途径深山,猛然窜出来九十多个山匪……吓死老夫了,吓死老夫了!”
萧弈淡淡道:“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张侍郎老泪纵横,“九百多个山匪,老夫生平从未见过这等架势,可把老夫吓坏了!”
萧弈默了默,缓声道:“究竟多少个山匪?”
“活活九千多个!漫山遍野都是人啊!幸好老夫的坐骑跑得快,才侥幸逃出生天……靖西侯,你要帮助朝廷夺回赈灾银啊!”
老人执着萧弈的手,泪如雨下。
客房静默。
南宝衣把玩着团扇,忍不住面露鄙夷。
还户部侍郎呢,连多少山匪都说不清楚。
这般糊涂,也能当官?
她府里的老账房,都比他能干。
余光扫视过张侍郎的包扎绷带,她不动声色:“既然张大人的坐骑跑得快,想必不该受伤才是。”
“小女娃子懂什么?”张侍郎不悦,“本官的马跑得太快,下山时,本官不小心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因此摔折了骨头。本官乃朝廷命官,岂能被山匪所伤?”
南宝衣“哦”了声,望向站在角落的男人,“你是大夫?”
背着药箱的男人,操着一口灌县口音,恭声道:“回姑娘话,小人正是灌县的大夫。钦差大人只是手肘、膝盖等处摔伤了,并没有伤及要害。”
南宝衣点点头。
她很温柔地转向张侍郎,“伤筋动骨一百天,大人得好好养着。叫客栈多炖些骨头汤,能滋补身体哩。”
从客房出来之后,萧弈吩咐了十苦几句话,又带着南宝衣去大堂用午膳。
临窗的鸡翅木方桌雕琢精细,白瓷描金的器具很是考究,六菜一汤,全是都安堰的特色菜。
萧弈替南宝衣盛了一碗白果炖鸡汤,“看娇娇的神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南宝衣捧住白瓷小碗,嗅了嗅汤香。
她斩钉截铁:“张侍郎在撒谎。”
“何以见得?”
“张侍郎说,他摔折了骨头。那个大夫又说,张侍郎伤在手肘、膝盖这些地方。可如果真的是关节处骨折,稍微有点常识的大夫都知道,不能像他那般直挺挺地包扎。手肘得用纱布吊在胸前,膝盖也应该弯曲些。否则痊愈以后,关节处会丧失应有的弯曲功能。这是我从姜大哥那里学来的。”
萧弈看着她。
小姑娘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眉眼间都是神采。
轻风透窗,几缕漆黑碎发拂过她的面颊,更显小脸精致白嫩。
他抿着笑,温柔地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哪怕早已识破张侍郎的谎言,他还是问道:“还有呢?”
“那个大夫连包扎都不会,可见是个假大夫,他在帮张侍郎圆谎。而他操着一口灌县口音,所以应是本地人。由此推断,张侍郎在和本地权贵勾结。”
南宝衣细细推敲,“所以那笔赈灾银,并不是被山匪劫走的……我想,他们将山匪推出来,第一是为了让山匪来当替罪羊,第二是为了转移二哥哥的视线,好为他们转移赈灾银争取时间。”
一番推论,堪称漂亮。
她眨了眨眼,似乎再没什么可分析的,于是低头喝汤。
萧弈看着她喝了小半碗汤。
他拿着帕子,仔细为她擦了擦唇角汤渍,故意问道:“娇娇这么聪明,不如教一教哥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南宝衣双眼一亮。
权臣大人,居然向她请教问题!
他可是帝师啊!
如今,她竟然成了指导帝师的人!
她应该封一个“帝师之师”的称号!
她忍不住大笑几声。
落在萧弈眼中,活像是翘起尾巴的小狗。
少女得意地蹭了蹭鼻尖,“二哥哥算是问对人了!我以为,应当尽快封锁官道和渡口,不给贼子转移赈灾银的机会。”
“娇娇好厉害。”
萧弈顺势夸奖。
他有意培养小姑娘掌事的能力,想多给她一点信心,因此正要吩咐暗卫照她的话去办,十苦突然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他拱手:“主子,卑职已经派人守住了官道和渡口,这三日,绝不会有人敢带着赈灾银离开灌县!”
这么回禀着,表情里很是得意。
瞧瞧他办事效率有多高,主子该奖赏他一锭黄金才对!
桌上气氛却有些诡异。
南宝衣抱着白瓷小碗,怔怔看着萧弈。
原来,二哥哥早就知道张侍郎在撒谎了呀……
萧弈面无表情。
他冷冷睨向十苦:“回南府运腊肉去。”
十苦:“……”
他目瞪口呆。
不是,他完全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办事的,为啥拿不到奖赏也就罢了,还要回家运腊肉?!
他不想回家运腊肉啊!
十苦哭着离开了。
南宝衣盯着小碗,好半晌,才悄悄抬起眼睫毛,望向对面的青年。
他穿着本黑色箭袖锦袍,革带军靴,发束金冠,十分矜贵。
那张俊美英挺的面庞上,却透着几分恼。
权臣大人肯陪她演戏,代表他把她放在了心上。
她又怎能怨他呢?
她咬了咬唇瓣,忽然起身,小心翼翼坐到萧弈身边。
她拿起公筷,往他碗里夹了一只葱油鸡腿。
她细声道:“我明白的,二哥哥不是故意骗我,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我好。我喜欢这样的二哥哥,特别喜欢!”
萧弈垂眸望向她。
小姑娘眉眼恰似新月,两靥甜的像是红豆。
这种甜甜的笑容,很戳他的心。
胸腔里对十苦的那点不满,忽然间烟消云散。
一大一小并肩而坐,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午膳。
萧弈净过手,从怀里取出厚厚一沓银票,“玉石街的东西还不错,去逛逛,随便买。赈灾银的事,哥哥会处理好。”
看见那么厚一沓银票,南宝衣眼睛都绿了!
她接过银票,姿势比接圣旨还要虔诚。
她财迷似的数起来:“二哥哥,你真的给我花银子?!”
越数,嘴角越是疯狂上扬。
萧弈摸摸她的头:“上次在薛家别庄时,就曾与你说过,要给你买漂亮襦裙。拣喜欢的买,晚上穿给哥哥看。”
两人说着话,程德语和南胭从楼梯上下来了。
南胭摇着一把团扇,隔着老远,柔声道:“娇娇,程哥哥给了我五十两银票,让我与你去买襦裙首饰。你可要与姐姐一道?”
五十两?
南宝衣好想放声大笑。
仙女们明天见
第219章 他是舍不得南娇娇做妾的
程德语和南胭走了过来。
程德语从袖袋里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微笑着递给南宝衣:“虽然南家不缺银子,但这张银票是我当姐夫的一点心意。娇娇拿着,跟你姐姐一起去逛街吧,买些糖果或者买身襦裙,都可以。”
他听说,小姨子很容易亲近姐夫。
只要他对娇娇展现出姐夫的关怀,她定然要倾倒在他的温柔里。
然而,剧情并没有按照他预料的发展。
“姐夫?”
南宝衣嗤笑一声。
旋即,她开启了滔滔不绝的嘲讽:“程公子莫非忘了,第一,南胭是庶女,而我是嫡女。第二,南胭并非你的妻,她只是你的妾。有这两层关系在,你也好意思自称是我姐夫?论姐夫,我只认宋世宁,才不认你。”
程德语的表情,很是僵硬。
递出银票的手,更是僵在了半空。
南胭端出当姐姐的架子,冷声道:“娇娇,不得对程哥哥无礼!他好心给你零花,你应该收下,再好好道谢。这般没有教养,传出去,别人要误以为爹爹教女无方!”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大堂里的食客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南宝衣笑得更加讥讽。
南胭没什么本事,就知道颠倒黑白,坏人名声。
“瞧姐姐说的,好像爹爹教女有方似的。”她从容不迫地反击,“如今锦官城谁不知道,昔日南三爷的外室女,自奔为妾?姐姐都自奔为妾了,也好意思管教我?若是把我也教的自奔为妾,我找谁说理去?”
萧弈低笑。
他把玩着猫眼石戒指,想象着南娇娇打包一个小包袱,深更半夜自奔为妾的情景。
若是她奔到他府上,他定会给她留门,留床。
不过……
他是舍不得南娇娇做妾的。
食客们兴致盎然。
还有什么谈资,比富家贵女自奔为妾更有意思?
各种目光在南胭和程德语身上逡巡,令两人无比羞恼。
南胭咬牙切齿,无言以对。
小半年没见,她发现这个小贱人更加伶牙俐齿了!
程德语脸色同样青白交加,对南宝衣束手无策。
但不知为何,越是对她束手无策,他越是觉得这个姑娘有趣。
他紧紧盯着南宝衣,脑海中各种心思百转千回。
而南宝衣似乎嫌弃给他们的羞辱还不够,继续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姐姐邀请我去逛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故意晃了晃那一沓厚厚的银票,“正好,二哥哥给了我五千两银票,可以买许多首饰和襦裙呢。程公子,你那五十两银票,还是自己留着买糖果吧。”
轻蔑的话,如同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程德语和南胭脸上。
程德语复杂地盯向萧弈。
原以为是个吃软饭的,没想到居然还有点家底。
五千两并非小数目,萧弈,又能挥霍几回呢?
他暗暗冷笑,期待萧弈挥霍完家底的时候。
许是觉得继续呆在这里实在丢人,南胭勉强笑道:“玉石街店铺众多,娇娇,咱们快些去逛吧,得赶在傍晚前回来的。”
南宝衣回眸望向萧弈。
他朝她微微颔首。
她稳了稳心神,暗道权臣大人是厉害的大人物,查赈灾银这种小事,定然不在话下。
她放心地和南胭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和南胭逛街。
长街店铺鳞次栉比,各种玉石铺子、丝绸茶叶铺子比比皆是。
除了本地商人,还有川藏那边的商人前来互市。
两姐妹全程无话,也都没有带婢女,因此气氛格外诡异。
她们一起逛街,对彼此而言本就是很煎熬的一件事。
走到长街拐角处,南胭干巴巴地提议:“去这家成衣铺看看吧。”
南宝衣:“哦。”
成衣铺很宽敞,除了有中原女子的襦裙,还有边疆民族的服饰。
南宝衣瞧着新鲜,伸手拿起一顶金边窝窝帽,往头上比划。
“妹妹真是可爱,你梳着灵蛇髻,怎么可能戴得下帽子呢?”南胭抱臂站在旁边,温柔开腔,“妹妹做事之前应该多动脑子,省得叫人笑话。”
她又友好地拿起一朵绢花,“比起窝窝帽,妹妹明艳动人,更适合戴这种绢花。”
南宝衣嫌弃。
这朵大红绢花又土又丑,南胭真是讨厌啊!
她不悦时,瞥见南胭拿起一件牡丹红襦裙。
低胸仿唐式仕女图的设计,用料考究飘逸,裙摆非常宽大。
南宝衣毫不留情地奚落:“虽然姐姐十四岁了,但却瘦的像根竹竿,毫无身段可言,是穿不上这种襦裙的。姐姐,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吗?”
南胭:“……”
她盯着铜镜。
镜中人清瘦纤弱,胸前该有的起伏一点儿也没有。
即使已经十四岁,可是比起十三岁的南宝衣,居然没什么差别。
南宝衣,这是故意往她伤口上撒盐!
南宝衣又微笑着拿来一套女童襦裙,“姐姐应该穿这种,完全贴合你的身段,绝不会走着走着裙摆就掉了下来。”
“你——贱人!”
南胭再度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抄起布匹砸向南宝衣。
“你才是贱人!”
南宝衣不甘示弱,跟着抄家伙。
侍女们目瞪口呆。
这俩姐妹,从亲亲热热的“姐姐妹妹”,眨眼间就变成了气急败坏的“贱人”,简直是翻脸不认人,前世有仇似的!
眼见着她们开始互相拽头发,掌柜的终于站了出来。
他是个没有表情的中年男人,抬手就朝两人的侧颈劈下去。
南宝衣和南胭,同时软倒在地。
侍女惊讶:“掌柜的?”
“我最讨厌聒噪的女人。送进山寨。”掌柜的继续坐在柜台后算账,“今夜寒老板要来山寨密谈,这两个小娘皮容色不错,正好送进玉楼春唱曲儿。”
侍女利落拱手。
她很快安排人手,把南宝衣和南胭抬进马车。
她注视着马车离开熙攘繁华的玉石街,轻声道:“从先祖开始,咱们一辈人接着一辈人,老实本分地窝在蜀郡,已经两百多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重回故国呢?”
掌柜的拨弄算盘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他面无表情道:“令牌出现之日。”
第219章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他的人
南宝衣醒来时,侧颈痛得厉害。
她睁开眼,墙壁上挂着一盏昏暗油灯,四周堆满了柴禾。
铁窗肮脏破旧,隐隐能看见窗外悬着几粒星辰。
狼嚎声远远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她想揉一揉酸痛的侧颈,却发现双手被麻绳绑在了身后。
她皱巴着小脸。
附近有狼嚎声,这里应该是深山老林。
被这般捆着扔在柴房,应该是山匪做的……
赈灾银不在山匪窝,她和南胭倒是被劫持到山匪窝来了!
对面柴堆边,南胭还昏迷不醒着。
“喂!”
她踹了南胭一脚。
对方毫无反应。
南宝衣压低声音:“南胭,醒醒!都被绑到土匪窝来了,你还睡!”
可对方依旧没反应。
南宝衣忍不住抬脚往她脸上踹,踹出几个小脚印,她还是不醒。
她只好自己想办法。
注意到地上放着一只残破的盛水小碗,她正琢磨着把小碗弄碎,再用瓷片割开麻绳,外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她急忙照原样躺好,闭上眼睛。
有人打开了锁头。
“寒统领,虽然咱们没有劫到赈灾银,但是却劫到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娘皮!你带去玉楼春好好调教,保准将来能卖个好价钱!”
灯笼的光打了过来。
阴暗的柴房,立刻亮如白昼。
寒烟凉穿轻纱襦裙,外面系着一件玄黑斗篷,整个人透着肃杀的轻寒之气,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她挑眉看着南宝衣。
这天下,可真小。
在这种深山老林,都能碰上故交……
瞧南家小女这模样,眼睫抖动得厉害,怕是早就醒了。
她轻轻嗤笑。
“寒统领,你笑什么?莫非是嫌弃她们不够美?洒家瞧着,明明很美了呀!”
“蠢货。”寒烟凉睨了他一眼,“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属下不知!”
“她,是靖西侯的妹妹,南家的掌上明珠。”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啊!便是南越国的郡主公主,咱们也不是劫不起。遥想当年,咱们先祖号称‘天枢’,效忠大雍帝王,那是何等辉煌!可是两百多年前过去了,咱们却沦落成山匪,窝在这小小的蜀郡,真是可悲可叹呐!”
寒烟凉沉默。
两百多年前,天下归一,号称大雍。
天枢效忠开国皇帝,上探臣子机密,下知百姓动向,势力涵盖天南海北,高手如云,令人闻风丧胆。
甚至有人称,得天枢者,得天下。
后来,大雍的开国皇帝命令天枢待在蜀郡休养生息。
号令天枢的令牌,则不知去向。
两百年多年了,他们在蜀郡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刻意藏起杀戮与血性,像是利剑入鞘,虽然锋芒依旧,却无法在世人面前展露光华。
而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不知还要持续多少年。
寒烟凉闭了闭眼。
睁开眼时,瞳眸冷淡如烟。
她沉声道:“天枢称不上劫富济贫,但也做不出拐卖姑娘的事。把她们送下山。”
南宝衣走丢,玉石街那边已经乱了套。
靖西侯疯狗似的,连赈灾银也不查了,调集了所有暗卫搜查南宝衣的下落,挨家挨户地盘问,再盘问不到,恐怕得带着军队上山剿匪。
她不想对上靖西侯。
那名小统领很是遗憾:“南府是蜀郡首富,既然劫到了他们的掌上明珠,不如用她勒索南府,若能敲诈些银钱,咱们十里八寨的弟兄,这几年的吃穿用度就不愁了……”
寒烟凉看他一眼。
若是从前的南府,敲诈也就敲诈了。
可如今的南府,被靖西侯纳入了羽翼之下。
勒索南府……
恐怕不等拿到银子,就得提前被靖西侯剐下一层肉来。
富贵虽好,却也要看有没有命享。
这么想着,她正色道:“如今天枢虽然落魄,却也不做敲诈勒索的事,都给我有骨气些!”
一众小弟纷纷称是。
寒烟凉朝柴房外面走,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驻足。
她抬手拨了拨青丝,“派人下山转告靖西侯,让他拿沈议潮,来换南宝衣。”
一众小弟:“……”
说好的不做敲诈勒索的事呢?
说好的有骨气呢?
寒烟凉走后,南宝衣悄悄睁开眼。
她望着掩上的柴门,努力消化寒烟凉的那些话。
她早就猜到寒烟凉有些背景,却没料到,她竟然跟茶马道上的山匪是一伙的!
还有她话里提到的“天枢”,不知道又是何物?
她沉思间,南胭悠然转醒。
打量过周遭处境,她急忙坐起,“咱们被山匪抓了?!”
南宝衣“嗯”了声。
南胭更加慌张,急忙低头检查衣襟袄裙。
还好,除了佩戴的珠钗首饰和银票被顺走了,衣襟盘扣之类的倒是没被碰过,她的清白还在。
她松了口气,“定是那家成衣铺捣的鬼,没想到他们和山匪是一伙的。对了,山匪可知道咱们的身份?程哥哥何时来救我们?”
南宝衣靠在柴垛上。
她盯着油灯,淡淡回答:“不知道。”
有寒烟凉在,山匪不会伤害她,所以她并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
二哥哥会拿沈议潮,换她吗?
沈议潮,毕竟是他的亲表弟呀。
此时,玉石街。
处处都是火把和军队,整座长街闹闹哄哄、鸡飞狗跳,十言面无表情地指挥军队,仿佛掘地三尺,也要把南宝衣给掘出来。
千秋雪客栈大堂。
掌柜的和小二们,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
因为端坐在大堂中间的那个男人,气场实在太可怕了!
萧弈面色冷漠,始终注视门外,等待十言那边的消息。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他的人。
沈议潮笼着宽袖,白衣胜雪,倨坐在他对面。
他轻笑一声:“侯爷这副架势,简直比搜查赈灾银还要仔细。南家小五,也不过区区下八品姑娘,怎值得侯爷一往情深?”
萧弈睨他一眼,“你在幸灾乐祸?”
“岂敢?”
沈议潮这么说着,唇角却不加掩饰地弯起。
程德语从楼上下来,沉声道:“还没有消息吗?既然玉石街搜不到,那么也可能是被山匪劫走了。胭儿毕竟是我的贵妾,山匪怕我新官上任拿他们杀鸡儆猴,因此妄图用胭儿威胁我。至于娇娇,恐怕只是无辜受牵连的那个。”
第219章 萧弈,你这薄情寡义的男人!
萧弈和沈议潮同时安静。
见过脸大的,没见过脸这么大的。
不过是靠着父亲的荫蔽,在官衙当个主簿历练,也好意思称新官上任?
大堂气氛诡异时,十言拿着一封信匆匆而来。
他拱手,将信笺呈给萧弈:“主子,这是山匪派人送来的。”
萧弈展开信笺。
“我猜的果然不错,确实是山匪劫走了胭儿和娇娇。”程德语满脸凝重,“靖西侯,他们是不是要求用我来替换她们?以人质换取人质终究不妥,兹事体大,不如请我爹过来一趟。我爹毕竟是蜀郡太守,他们还是要忌惮几分——”
“十言。”
萧弈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卑职在!”
萧弈烧掉信笺,“准备一下,送沈议潮上山。”
沈议潮沉默了几瞬,心中浮现出不妙的预感。
他试探道:“送我上山做什么?”
萧弈似笑非笑,“山匪写信,要求用你交换南娇娇。”
预感成真!
沈议潮炸毛:“萧弈,我是沈家郎君,二品公子!她只是个下八品的姑娘,凭什么拿我换她?!”
萧弈仿佛没听见。
他径直朝客栈外面走,“备马,本侯要亲自去接娇娇。”
“萧弈!”
沈议潮抓狂。
十言抬手:“沈小郎君,请?”
“我不去!我堂堂二品公子,怎么能去土匪窝?!”
“得罪了。”
十言毫不留情,示意侍卫把他抓起来。
沈议潮好想哭。
南家小五被山匪劫持,怎么能牵连到他身上?
来都安堰之前,他应该卜一卦的!
听说土匪一向霸道不讲理,甚至会对貌美的少年起心思,那土匪头子定然是相中了他的皮囊!
他被活生生拖向马车,脸都气红了,滔滔不绝地怒骂:
“萧弈,你这薄情寡义的男人!你眼里只有南家小五,没有我这个幕僚了嘛?!你怎么能用我换南家小五!”
“萧弈,你这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你猪油蒙了心、你昏了?!你这狼心狗行的东西!“
咒骂声不绝于耳。
十言侍立在马车边,暗道,事实证明,读书人也是会骂人的。
他偷看主子。
主子翻身上马,薄唇性感翘起,正温柔地注视着深山方向。
甚至还抬手抚了抚袍裾,俨然是去接心上人回家的模样。
十言又望向沈议潮。
这可怜的沈家小郎君,没有功夫在身,全然只是个文弱书生。
他双手死死抠着车厢门,骂着骂着就哭了:“萧弈,我错了,我不去土匪窝呜呜呜!侯爷!靖西侯!表哥!表哥!”
然而这种时候,叫“爹爹”都没用了,更遑论“表哥”。
萧弈一挥马鞭,“走!”
今夜明月皎洁。
山中无需火把,也能清楚地瞧见栖息在枝桠间的寒鸦。
萧弈带着一支军队待在山脚,十言把沈议潮送上山没多久,就有山匪押送着两个姑娘,沿青石山阶蜿蜒而来。
隔着老远,南宝衣激动挥手:“二哥哥!”
天知道,当她得知权臣大人肯拿沈议潮换她时,心里有多么欢喜!
虽然很对不起沈议潮就是了。
她跑得太快,以致跑到萧弈面前时,连绣花鞋都跑丢了。
她紧紧抱住萧弈的劲腰:“二哥哥!”
萧弈一手牵着缰绳,垂眸看着埋头在他胸膛间的小姑娘。
许是被关在柴房里了,她浑身脏兮兮的,发髻上还有几片枯树叶。
但并没有闻到血腥气,可见她没有受伤。
“没事了。”
他安慰般摸摸她的脸蛋。
南宝衣一点儿也不害怕。
一来,山匪并没有对她怎么样。
二来,因为知道这山匪窝是寒烟凉的地盘,所以她更加无所畏惧。
她腼腆地捡回绣花鞋,从鞋垫子底下掏出一沓银票。
她得意地朝萧弈晃了晃,“二哥哥,虽然我的首饰没了,但我的银票藏在鞋子里,所以没有被山匪拿走。”
萧弈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姑娘被山匪劫走,却还惦记着银子。
他以为,今夜会看见一个哭哭啼啼的南娇娇的。
南宝衣捏住萧弈的袖角,有点幸灾乐祸:“南胭就惨了,她的首饰和银票都没了呢!”
她望向南胭。
南胭红着眼睛走到程德语跟前。
“程哥哥……”她泪珠滚落,“那些山匪好可怕,如果你没来救我,他们一定会对我见色起意的!”
南宝衣暗暗翻了个白眼。
救她们的明明就是权臣大人,跟程德语有什么关系?
还见色起意,人家明明就是为了银钱!
南胭又哽咽道:“程哥哥,这些山匪为非作歹、掳掠良家女子,就该把他们全部剿灭才是!”
程德语没什么反应,萧弈却眯了眯丹凤眼。
这伙山匪怠慢了他的娇娇,确实死不足惜。
南宝衣注意到他的表情,暗道不好。
那些山匪是寒烟凉的人,也算是自己人,怎么能被剿灭呢?
她立刻道:“这些山匪常年盘踞在这一带,数量多达上万人,与茶马道上的商人也多有交易往来。围剿他们得不偿失,因此官府很少管辖,这些年都维持着难得的平衡。今夜有惊无险,可见他们没有伤人的意思。依我看,与其两败俱伤,还不如诏安,叫他们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南胭却咽不下这口气。
“程哥哥,我今晚受了好大的惊吓,不杀光山匪,我寝食难安!”
她哭哭啼啼,也学着南宝衣的样子,朝程德语抱去——
却被程德语避开。
他瞥了眼她脸颊上那些凌乱的脚印,轻声道:“有什么话,回客栈再说。你这么脏,得好好洗洗才是。”
南胭:“……”
她的眼泪顿在眼眶里。
什么叫“她这么脏”?
难道程德语觉得,她被山匪玷污了?!
同样都是男人,怎么萧弈就不嫌弃南宝衣脏?!
她双眼通红,不甘心地跟随军队返回玉石街客栈。
闹了半夜,南宝衣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
她踏出浴桶,拿出珍珠膏,仔细抹过每一寸肌肤,又很有耐心地用指腹晕开,让膏体渗透到肌肤里。
这是她每晚临睡前必做的功课,绝不能马虎的。
灯火幽微。
少女解开汗巾,让洗涤过的青丝披散在腰间。
乌青的长发,衬得那身肌肤犹如珍珠,格外润泽白嫩。
她羞答答地站在落地青铜镜前,对着镜子问道:“谁家的小娇娘,这么美呀?”
屏风外传来低低的哂笑。
萧弈抱臂靠在屏风后,好整以暇地回答:“我家的小娇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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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二哥哥,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南宝衣吃惊!
她急忙后退两步,紧张地左顾右望,却没瞧见萧弈的身影。
她匆匆取下挂在木施上的寝衣,手忙脚乱地穿好。
趿拉上绒布木屐,她绕出屏风,噔噔噔地跑到小花厅,一眼看见权臣大人坐在灯火下,正翻看灌县山川舆图。
她不悦:“我刚刚在沐身呢,二哥哥闯进去做什么?”
“你在耳房待了整整一个时辰。”萧弈头都不抬地提醒,“我怕你溺死在浴桶里。”
南宝衣咬牙。
虽然权臣大人是好意,但是……
被他听见自己对着镜子问那种话,还是好羞耻啊!
她放低了声音,解释道:“女儿家沐身都很慢的,而且若是耳房里恰好有一面镜子,无论如何都要照一照的。”
萧弈唇角轻轻挑起。
他知道小姑娘都爱照镜子,可是好意思对着镜子问出那种话的,恐怕只有南娇娇一人。
他懒得嘲笑她,放下舆图,起身往耳房走。
南宝衣急忙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娇娇洗完澡,该哥哥洗了。洗澡,自然是要去耳房……”萧弈伸出手,捻了捻她半干的一缕青丝,嗓音透着特别的低哑,“难不成,去娇娇的寝屋洗?”
南宝衣面红耳赤。
萧弈视线下移。
小姑娘出来得匆忙,寝衣盘扣全部扣错了。
衣襟歪斜,能看见里面藕荷色的主腰。
萧弈喉结微微滚动,瞳眸深沉晦暗。
半晌,他伸出指尖,灵巧地挑开她的一粒盘扣。
南宝衣急忙捂住衣襟后退,“你做什么?!”
“盘扣扣错了。”萧弈微笑提醒,“不然,娇娇以为哥哥要对你做什么?”
南宝衣睁圆了丹凤眼。
她脸颊爆红,就连脖颈都透着淡粉深红。
她嗫嚅:“我当然,当然没有以为你要对我做什么……”
好在权臣大人没有继续说什么,哼着小曲儿去了耳房。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又低头望向衣襟。
果然,六粒盘扣,全扣错了!
她羞恼地扎进寝屋,打定主意,今晚绝对不要再见萧弈!
夜渐深,幽山雅居格外寂静。
南宝衣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有些口渴。
她眯着眼睛望向滴漏。
竟已过子时了。
她起身下榻,端起茶盏喝了些凉水,忽然有了尿意。
她来到小花厅,厅中空无一人,只剩下静静燃烧的烛火和摊开的舆图。
二哥哥,大约已经睡了。
她替他收拾好那些舆图,走到耳房外,推开门。
站在恭桶边的权臣大人,慢悠悠回过头。
手里,还提着袍裾和绸裤。
显然,他正在小解。
四目相对。
南宝衣白嫩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洇出血色,连睫毛根都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
垂在袖管里的双手,更是狼狈地紧紧攥成拳头。
她很努力地保持淡定:“好巧啊,你也来小解……”
萧弈懒洋洋地系好绸裤,放下锦袍。
他微笑:“我好了。”
南宝衣保持淡定:“哦。”
萧弈不紧不慢地离开耳房,还不忘贴心地为她带上门。
他背对着门扉,听着里面传出抓狂般的捶墙声,不禁邪肆地舔了舔嘴角。
南家的小娇娘,真可爱呀……
他坐回花厅,翻了半个时辰的舆图,却还不见南宝衣出来。
“南娇娇,”他合上舆图,抬高声音,“你掉恭桶里去了?”
南宝衣蹲在耳房门后,羞恼交加。
他才掉恭桶里去了,他全家都掉恭桶里去了!
她是想等他回屋以后,再出去的。
否则见了面,多尴尬呀!
外面久久没有传来动静。
南宝衣咬住唇瓣,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
她做贼似的探头望去。
权臣大人盘膝坐在门外,正眉目含笑。
她惊骇,猛然关门——
却被萧弈及时扣住门扉。
萧弈注视着她。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藏着水雾,俨然是要羞哭了。
看一眼就羞成这样,将来可怎么得了?
也不知她那一眼可有看仔细,是否满意……
他琢磨着,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哥哥面前,不必害羞。”
南宝衣呼吸略重。
她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他薄唇挑起的笑容又邪又痞,可是眉眼却那么干净,透着一种极致的温柔和宠溺。
她睫毛染上了细碎的泪珠,很难启齿:“可是……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萧弈:“……”
他得有多脏,才叫她眼睛都不干净了?
就这样单纯的小姑娘,还整日嚷嚷在梦境里嫁给了程德语。
难道她嫁给程德语整整一年,连同房都未曾?
他懒洋洋起身,朝小姑娘伸出手:“回屋睡觉。”
南宝衣可怜兮兮:“腿蹲麻了……”
要抱抱的意思,呼之欲出。
“娇娇真爱撒娇啊。”萧弈哂笑着,要去抱她。
南宝衣赶紧避开他的手。
她眼神躲闪:“那个,二哥哥,你刚刚,是不是,是不是没洗手?很脏的……”
萧弈:“……”
我谢谢你提醒啊!
净过手的萧弈,把南宝衣抱回了寝屋软榻。
他替她掖好被角,似是随口问起:“娇娇认识那些山匪?”
南宝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
她知道,以权臣大人的敏锐,一定会注意到她为山匪开脱。
“不认识。”她不愿出卖寒烟凉,因此回答得十分干脆,“只是觉得他们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何必赶尽杀绝呢?”
萧弈看着她。
半晌,见她依旧没有说实话的意思,他解开金钩,放下床帐。
南宝衣捏住他的袖角,“二哥哥就不担心沈公子吗?”
“祸害遗千年,他不会有事。”萧弈目光落在她粉嫩嫩的指尖上,意味深长,“娇娇拽着我的衣袖,莫非是想留我夜宿?”
“没有的事!”
南宝衣急忙松手,扭头钻进被窝。
萧弈吹灭烛火。
他回首望向低垂的床帐,在心底浅浅地叹息。
这般容易害羞,将来新婚,该怎么办呢?
此时,深山。
寨子里灯火通明。
沈议潮白衣胜雪,盘膝坐在寝屋的罗汉榻上,表情很是纠结。
这座寝屋收拾得格外干净,角落点着几盏青铜鱼灯,高低错落,精致风雅,不像是土匪窝,倒像是姑娘家的闺房。
第219章 小郎君,你好坏
他不时望向黢黑窗外。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时辰,可土匪头子还未出现……
正焦灼时,终于有人推门而来。
少女轻纱襦裙,锁骨如玉,指尖托着一根细细的烟管。
她扬了扬红唇,暧昧地朝他吐出烟圈:“沈郎君,别来无恙啊。”
沈议潮面色微凛。
这个女人是……
他沉声:“你是玉楼春的花魁?你也被抓上山了?”
寒烟凉吸烟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嫌弃地瞪向沈议潮,“玉楼春是唱曲儿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老娘也不是花魁,老娘是这座山寨的大王!”
沈议潮沉默了。
原来茶马道上的山匪,有个女大王……
他眉头紧锁,忌惮地盯着寒烟凉,随着她靠近而往后缩。
直到退无可退,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壁上。
他双手笼在袖管里,维持着孤高冷傲,“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并没有忘记,元日早春,歌楼上惊鸿一瞥,这女人红唇微启,媚笑着喊他过去玩儿的情景。
这女人,必定是中意他的。
寒烟凉在他面前俯下身。
她眨着一双水眸,缓缓靠近他,红唇近在咫尺。
沈议潮笼在袖子里的双手,慢慢握紧。
这女人周身有股很特别的烟草香,还混杂着些许血腥气,不算好闻,但绝对上头,就像是罂粟花,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红唇上。
要不要接受呢?
这般送上门来的女人,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他迟疑半晌,心头焦躁难耐,正欲吻过去,却被寒烟凉故意避开。
她微微偏头,嫣红的唇角刚好擦过他的唇。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纤纤玉手随意拿起他背后窗台上的剪刀,她转身走向青铜鱼灯,只留给沈议潮一个风情万种的背影。
沈议潮咬牙。
这女人,在故意逗弄他!
他闭了闭眼,热血上涌,坐立难安。
寒烟凉慵懒地剪掉过长的灯芯,嗓音讥讽:“长安沈家,大雍名门。沈小郎君乃是赫赫有名的二品公子,怎的这般坐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屁股长疮呢。”
屁股长疮……
沈议潮难堪。
这个女人瞧着美貌,怎么谈吐如此粗俗?
南家小五是八品,这个女人,评她是九品,他都嫌寒碜!
她应该入不了品才是!
他稳住心神,冷冷道:“你如何得知,我出自大雍沈家?”
“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啊。”寒烟凉拨亮青铜鱼灯的烛芯,坐到沈议潮对面,“今夜闲暇,可否请沈小郎君与我说说大雍的故事?上到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小女子洗耳恭听。”
沈议潮沉默。
原来这个女人把他掳上山,是想了解大雍。
他道:“我不与俗人说话。”
“呵……”寒烟凉娇笑,玉手托腮,一双水眸温柔地凝视沈议潮,“我怎么瞧着,小郎君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你不肯与我谈心,莫非是想与我做些别的什么?小郎君,你好坏哦!”
案几一角,点着蜡烛。
她在烛火里笑得百媚横生,令沈议潮浑身难耐。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刚念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股烟草香忽然浓烈。
寒烟凉挨着沈议潮坐下。
染着丹蔻的纤纤玉手,暧昧地搭上他的肩膀。
她执起他的手,与他共握着黄铜小剪,剪短跳跃的烛芯。
她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沈议潮的耳廓,“小郎君不肯与我说故事,无妨。今夜与你共剪西窗烛,我已心满意足。”
她歪头,脸颊靠在他的肩上,宛如依恋。
故国如梦,遥不可及。
亲近这故国来的男子,也算聊作慰藉。
沈议潮身体紧绷,犹如弓弦。
少女身娇体软,这么倚靠在他的肩头,令他坐立难安,像是屁股长了疮——啊呸,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声音滚了滚,低沉而喑哑:“我几时能下山?”
少女娇弱:“小郎君,我好孤单,再多陪陪我吧。”
一夜东风,吹散星辰。
次日,千秋雪客栈。
南宝衣昨夜睡得晚,醒来时发现萧弈查赈灾银去了,不在屋里。
她自个儿梳洗打扮妥当,研究了一会儿灌县舆图,决定午后去江边月老庙转转。
她摇着团扇下楼,看见程德语和南胭在大堂争执。
她问掌柜的要了一桌菜,边吃边看。
南胭哭哭啼啼的,抱怨程德语不去剿匪,就是不疼她。
程德语则骂她不懂事,称剿匪绝非儿戏,不可能随便调动兵马。
南宝衣吸溜了一口虾子细面。
“昨夜吵了一宿,隔壁客人都来投诉了,若不是顾忌程公子的身份,我真想把他们轰出去!”掌柜的亲自送来一盏冰糖红枣燕窝,“侯爷今早出门前叮嘱小厨房为姑娘准备的,您尝尝炖的如何?”
冰糖燕窝!
南宝衣眼前一亮。
她捧过小碗,吃一口,嫩滑甜软。
想到这是权臣大人亲自吩咐厨房准备的,她心里不禁泛着特别的甜,连心情都活泼了许多。
她吃得欢喜时,大堂那边,程德语居然和南胭动手了!
他一耳光甩到南胭脸上,怒声道:“我带你出来,不是叫你给我添麻烦的!同样都是被抓上山,南宝衣怎么就不闹着剿匪?!”
“程德语,我是你女人!”南胭崩溃地捂着脸,“自己女人被山贼抓走,你就不想报仇吗?!你算什么男人?!”
她哭着奔出客栈。
南宝衣舔了舔燕窝汤匙。
南胭非常虚荣,而且气量狭小睚眦必报。
她被山匪抓上山,对她而言无异于一种羞辱,为了维护名声,她势必希望山匪全部死绝。
可是指望程德语那个胆小鬼给她报仇,估计下辈子都难。
她心情更好了。
吃完午膳,她依旧执起团扇,欢欢喜喜地沿街逛荡。
她买了喜欢的裙钗首饰,吩咐掌柜的直接送去幽山雅居。
她又买了些甜糕吃食,循着热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江水边的月老庙。
无数赶集的摊贩,围着月老庙摆摊叫卖。
年轻男女摩肩擦踵,既是来赶集的,也是来拜月老求姻缘的,十分热闹。
南宝衣咬了口南瓜糕,意外的,在人群中看见了两个熟人。
第219章 铁棍,重重敲到了她的膝盖上!
两人在月老庙前拉拉扯扯,似乎是在拌嘴。
女子穿金戴银,容貌尖酸刻薄,赫然是孙纤纤。
男人相貌堂堂,右手却使不上力,正是张都尉的嫡子、大姐姐从前的未婚夫,张远望。
她记得,张都尉夫人常氏污蔑她家匿税,导致张都尉被权臣大人罢官,怎么这家人如今跑到了灌县?
正迟疑时,有妇人被侍女众星捧月而来。
正是常氏。
南宝衣急忙躲到一处卖香囊的摊贩后面。
她竖着耳朵,听见常氏厉声叱骂:“孙纤纤,你还有没有当妻子的样?这般跟夫君顶嘴,成何体统?!若不是看在孙儿的份上,我定要把你扫地出门!”
“婆母,是夫君调戏别家姑娘,我气不过,才数落他两句的。”
“胡闹!远望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咱们张家即将东山再起,他是要去盛京城做官的!三妻四妾,是迟早的事!少在这里丢人现眼,都给我回家去!”
一家三口往人群外面走。
张远望道:“娘,我上回去锦官城,在芙蓉街上远远瞧见南宝蓉,她越发美了!等咱们东山再起,孩儿定要她给我做妾!”
常氏眼睛里满是阴毒:“放心,南家欠咱们的,这几日,就会连本带利,加倍偿还!”
他们渐渐远去。
卖香囊的老婆婆,叹息道:“这张家,就是灌县的祸害!听说在锦官城当都尉当不下去了,被太守老爷调到咱们这里当县令。哦哟,哪有当官的样子呀,整日去豪绅家吃酒喝肉,哪管我们百姓死活!”
南宝衣咬了口南瓜糕。
原来……
张都尉在这里当县令。
还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她想着常氏口中的“东山再起”,直觉他们有阴谋。
会跟这次赈灾银失窃案有关吗?
她想不明白,见这老婆婆编织香囊辛苦,于是取出一锭银元宝悄悄放在她手边,吃着糕独自离开。
沿着江水散了会儿步,她看见前方有一座庙观。
庙观破旧,彩漆剥落。
她踏进门槛,发现这是一座龙王庙,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庙里横梁破烂,杂草丛生。
供桌上摆着一碟冷硬的白面饼,与月老庙的热闹比起来,实在是门可罗雀,非常简陋。
南宝衣把买来的一盒桃酥放在了供桌上。
她仰头注视龙王像。
这龙王庙,大约也曾香火鼎盛过,龙王像高达两丈,巍峨庞大。
只是历经变迁,黑曜石雕琢的眼睛、泥塑身上的镀金,都给人刮走了,只披着一层红布,瞧着很是落魄。
暮春的阳光,透过漏了的屋顶照进来。
龙王像屹立在暖洋洋的光影里。
对视之间,龙王像的左眼渗出殷红液体,像是对着苍生默默垂泪。
南宝衣后退半步。
“莫非是今年大旱,惹得龙王老爷也落了泪?”
她嘀咕着,却觉得说不通。
她绕到供桌上,借着祥云底座,小心翼翼地爬上龙王塑像。
她踩在龙王塑像的肩膀上,抬手抹了一点红色液体。
红蜡油的味道,相当明显。
“龙王塑像,怎么会流出蜡油?”
她疑惑,抬袖擦干净塑像眼眶,才发现塑像里面,居然藏着堆积成山的白银!
是丢失的赈灾银!
南宝衣怔愣过后,脑海中的线索全部拼接到了一起。
那位押送赈灾银的张侍郎,和张都尉是同一个姓氏。
他们应该是本家亲戚关系,所以才会狼狈为奸,贼喊捉贼!
程太守派二哥哥接待张侍郎,又要求二哥哥负责找回赈灾银,只是为了调虎离山,让他离开南家。
他们把赈灾银秘密藏在江边,不是想侵吞,而是想将赈灾银从水路运去锦官城,栽赃到南家头上!
如此一来,二哥哥的官途和南家的清白都没了,可谓一石二鸟!
所以,常氏才会自信张家能够东山再起,自信能够报复南家!
得尽快告诉二哥哥!
她跑出龙王庙,沿着来时的路,往玉石街方向跑。
刚跑到江边,就见周围悄然出现了许多男人。
都是虎背熊腰的护院打手,每人手里提着一根铁棍,如同一张收拢的罗网,朝她逼近。
“娘,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人!刚刚出现在月老庙那里的,就是南宝衣!”
张远望摇着折扇,眉宇间都是得意。
常氏注视着南宝衣,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
她冷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南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你这小蹄子,倒是第一个送上门来。想我夫君荣华半生,就是因为你这小贱蹄子,才被发配到这破地方当县令。我儿前程辉煌,也都是毁在了你手上!南宝衣,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因为弄丢了夫君的官职,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被夫君冷落。
她看起来老了十岁,再也不是昔日和太守夫人谈笑风生的贵妇。
牙齿发黄松动,眼角皱纹堆砌,连她自己都不愿照镜子。
而这一切,都是拜南宝衣所赐!
张远望兴奋不已:“娘,这贱人长得真好看!不如先打断腿,叫她无处可逃,然后让儿尝个鲜。再用她犒劳咱们家这些护院,等大家都腻了,再卖去窑子!”
常氏慈蔼,“我家望儿真是心善,怎么还想着给仇人留命呢?”
“嘿嘿,她好歹也是宝蓉的妹妹,儿自然要善待些。”
“那就按照望儿的想法来吧。”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拖延时间,一根铁棍带着呼啸风声,骤然从旁边袭来,重重敲到了她的膝盖上!
骨头碎裂声,格外瘆人!
钻心的疼痛,令南宝衣跌倒在地!
冷汗染湿了襦裙。
豆大的泪珠顺着双腮滚落,她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惨叫出声。
在常氏和张远望面前,她是不愿意流露出狼狈和凄惨的。
她忍着剧痛,缓缓抬起头,是发狠的模样。
下一瞬,她忽然朝常氏和张远望灿烂一笑。
牙缝间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她的唇。
她眉眼弯弯,笑如恶鬼:“你们这么对我,我家二哥哥知道了,会一点一点,敲碎你们全身的骨头哦……”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们?!”常氏得意,“给我打,把她另一条腿也打断!”
护院正要动手,南宝衣就势一滚。
她滚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江面晕染开一朵血云。
浪花拍过来,少女在江水里转瞬即逝。
远处。
卖香囊的老婆婆,握着那锭银元宝,惊恐地目睹了一切。
她是来找南宝衣,归还银元宝的。
没想到,撞上了这副场景!
“阿弥陀佛!”她擦了擦额头冷汗,“得赶紧找到小丫头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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