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不愧是权贵家嫁出来的姑娘
她爹有个“南帽帽”的外号,她不介意送南景一个“帽二代”的称呼。
子承父业嘛!
次日。
南宝衣还团在被窝里,荷叶挽开帐幔,激动地把她摇醒:“小姐,醒醒,快醒醒!外面都在传一个好劲爆的消息,保准你听了高兴!”
南宝衣被她拖起来,使劲儿摇肩膀。
她揉着惺忪睡眼,嗓音迷糊:“荷叶,你这么早就从朝闻院回来了呀,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睡什么呀!”
荷叶把伺候洗漱的几个小丫鬟招进来,神神秘秘的:“南景昨日不是才刚迎娶柳怜儿吗?结果昨天夜里,柳怜儿就收拾了金银细软,直接投奔金玉满堂的少东家,自荐枕席!”
“哦。”
南宝衣拿起柳枝,蘸了蘸细盐,认真刷牙。
荷叶手舞足蹈:“奴婢听说,锦官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全在讨论这件事!他们还说,是因为南景不举,给不了柳怜儿幸福,所以柳怜儿才深夜潜逃!如今所有人都把南景看做笑话,笑话他子承父业,是个帽二代!”
南宝衣乖乖漱口。
荷叶十分惊讶:“小姐,您平日里最厌恶南景,怎么他今天倒了大霉,您却无动于衷呀?”
南宝衣没好意思跟她说,这事儿是她一手策划的。
她故作震撼:“哇,原来南景被戴了绿帽!”
荷叶:“……”
您这表情也太假了!
但她还是很高兴:“小姐,等您梳洗完,咱们去前院看戏。南景得知自己被新婚发妻戴了绿帽子,也不知是何表情。”
主仆俩来到前院时,年度大型苦情戏已经散场了。
“咱们来晚了?”
荷叶看着一群人从南景寝屋里出来,顿时好遗憾。
南宝衣见南宝珠竟然也在,不禁招呼:“珠珠!”
姐妹俩见过礼,南宝珠拉住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娇娇,听说那个柳怜儿,夜奔金玉满堂,向黄殷自荐枕席!
“南景今天早上听小厮碎嘴,顿时七窍生烟、五内俱焚,直接吐血晕死了过去!刚刚醒来时,俨然被刺激坏了,又蹦又跳,还穿上了女子的衣裙!据姜神医诊断,说是刺激过头,得了癫症!”
南宝衣听着,很是好奇:“怎么个癫症法?”
她刚问完,寝屋里跑出一个人。
披头散发赤足,穿着女子的碎花罗裙,舞之蹈之,唱之跳之,昔日俊俏的面庞甚至还涂满了可笑的脂粉。
“景儿!”
南广哭着追出来,却怎么也拽不动他。
南宝衣静静看着。
原来南景,疯了。
如她爹爹前世那般,疯了。
少女丹凤眼晦暗如海,淡粉菱唇渐渐弯起弧度。
南景跳得很快乐,拍着巴掌大喊:“噫,好了,我中了!我中举了!我要当官喽,我要迎娶官家嫡女喽!”
如此似癫似狂,像极了《儒林外史》里的范进。
只可惜范进好歹中了个举人,而南景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南宝珠有点害怕:“昔日也曾是少年俊才,这才回府多久,就成了这副模样,真叫人唏嘘。”
她又挽住南宝衣的手,“娇娇,你今后可要躲着他些,万一被他伤着了,咱们找谁说理去?总不好跟一个疯子论是非吧?”
“我知道啦!”
南宝衣乖巧应下。
两姐妹看热闹时,柳氏哭着扑了出来。
她昨日和柳大嫂在柴房打了两个时辰的架,整个人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头发更是被拽掉许多,露出了白花花的头皮。
“我的景儿!”
她抱住南景,哭得伤心极了。
可惜如今的南景六亲不认。
他一脚将她踹开,厉声道:“呔,何方妖孽,化作老妪模样,莫非是想冲撞我这新科状元郎?!”
“老妪?!”
柳氏惊呆了。
她虽然四十岁了,但一向保养得宜,怎么会是老妪呢?
南宝衣很好心地掏出随身掌镜,叫侍女递给她。
柳氏照了照,顿时目瞪口呆。
镜子里这个面貌浮肿憔悴的老妇人,是谁?!
她捂住脸,崩溃般大声尖叫。
南广不耐烦。
他的宝贝儿子变成了这样,这女人只知道哭哭啼啼,真是讨厌!
他抬腿,毫不客气地给了柳氏一个窝心脚!
“哭哭哭,就知道哭!儿子都变成这样了,你还在意容貌,容貌能当饭吃吗?!大事当前,怎么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还是柔儿好,事事都能顶住,比你有本事多了!”
被南广这般怒骂,柳氏的心都要碎了。
从前,南广明明说过最爱她小意温柔、小鸟依人,还亲热地唤她小梦宝贝,怎么现在全然变了一副嘴脸?!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揪住南广的袍裾,哽咽道:“老爷,景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吗?您这一脚,踹得妾身好痛啊!”
南广锁着眉头。
他瞥一眼柳小梦。
到底与她十几年相处,对她还是存了些感情。
他扶起柳小梦,叹息道:“景儿已经是废了,也不知能否医好。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小梦,我是心疼他啊!”
“老爷!”柳小梦扑进他怀里,泪眼婆娑,“母子连心,景儿变成这样,我比谁都要难受。我这后半辈子,该依靠谁呢?”
南广心软了。
他怜惜柳小梦先是小产,后又疯了儿子,于是起了把她真正留在府里的心思。
他望向远处屋檐下的程叶柔,“柔儿……”
程叶柔何等精明,一眼洞悉他的心思。
她笑道:“我年纪轻,总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如果柳姑娘愿意为妾,帮忙伺候夫君,也算是我的福气。择日不如撞日,柳姑娘这就向我敬茶吧,也算全了妾侍的礼数。”
南宝珠惊讶极了。
她不可思议:“娇娇,程姨这是要引狼入室?”
南宝衣与程叶柔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她笑容甜甜:“是请君入瓮。”
南宝珠:“何解?”
南宝衣:“如果柳小梦是外室身份,程姨打杀她的话,很容易被官府追究。但如果她成了妾侍……妾侍都是贵人府里的玩意儿,官府里,谁会在意哪家深宅后院死了一个妾侍?所以程姨,这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愧是权贵家嫁出来的姑娘。
也就程姨这样的,才能镇住她老爹的后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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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揪狮子毛,是我老家的习俗,但这几年乡下已经很少有舞狮子的人了,
第210章 柳小梦之死
南宝珠听得一阵胆寒。
她轻轻拽住南宝衣的衣袖,小声道:“娇娇,咱们还是回后院吧?一早就跑过来看热闹,还没去跟祖母请安呢。”
南宝衣握住她的手,努力把温暖传递给她,温柔地应了声“好”。
姐妹俩来到松鹤院,祖母正在用早膳。
老人家慈眉善目,招呼两人一块儿吃。
她听南宝珠手舞足蹈地讲了南景的惨状,叹息道:“老话有云:知足者水存,贪心者水尽,南景咎由自取,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怨不得旁人。”
南宝衣暗暗点头。
因果轮回,上辈子疯癫的人是爹爹,这辈子却轮到南景,可见善恶终有报,不过早晚而已。
老夫人怕吓到两个宝贝孙女,用罢早膳,笑道:“今儿喊了芙蓉街的几位娘子进府,裁制春天的新衣,你俩待会儿量一量身段,方便做衣裳。”
“又有新衣裳穿了!”
南宝珠十分欢喜,拉着南宝衣跑到槅扇边,“娇娇快看!”
南宝衣望去。
红漆槅扇里侧,用小刀划着两排浅浅的印痕。
是这些年,她和珠珠的身高刻痕。
南宝珠接过侍女递来的小刀,“往年裁制春衣的时候量身段,我都会比娇娇高一点点,今年不知谁更高呢?我毕竟是当姐姐的,肯定要比你高一点!”
南宝衣看着她划上刻痕。
视线往下,那些刻痕低低矮矮。
祖母笑容慈蔼:“那些是你们一两岁的时候,我给你们刻上去的。那时候啊,你们像是白嫩嫩的小团子,只及我膝盖高,跑起来颤巍巍的,很容易跌倒。我看着你们跑,就追在后面喊,慢一点,慢一点……总能赶在你们跌倒前,及时抱住你们。可是现在,祖母老了,你们跑起来,祖母再也追不上喽!”
南宝衣鼻尖发酸。
她和珠珠还会继续长高,将来各自嫁人,去到更远的地方。
可是祖母却会在祖宅里,用余生守着这片光阴,守着小孙女们留下来的身高刻痕。
小时候,祖母盼望她和珠珠跑得慢一点,别摔着了。
长大了,她盼望时光走得慢一点,别再让祖母老去……
祖母……
南宝衣眼眶微红,生怕被人瞧见,急忙把脸扭到旁边,悄悄擦了擦眼泪。
今日闲来无事,她和珠珠留在松鹤院陪祖母说话。
等绣娘来的时候,又量了身段,选了不同颜色的蜀锦,在绣娘送来的画册上,挑选各自喜欢的衣裳款式。
折腾完,已是用午膳的时辰。
祖母留她们用膳,小厨房特意做了两姐妹爱吃的菜肴。
南宝衣见小厨房有准备杏酪饮,于是提议道:“祖母,让小厨房准备些玉米汁送去朝闻院吧,二哥哥可喜欢喝玉米汁了。”
老夫人笑了:“娇娇倒是记得你二哥哥的喜好。”
“那是自然的,上次在金玉满堂,他喝完整整一壶还不算,还另外打包了一壶。”
她说话时,眼睛里藏着浅浅的欢喜,小女儿的娇态表露无遗。
老夫人猜想,她对萧弈,大约是喜欢而不自知。
小儿女有这样的感情,她看在眼中,也觉得非常美好。
因此她笑着吩咐季嬷嬷去办。
用罢午膳,南宝珠有些犯困。
“去碧纱橱后面睡吧,”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小姑娘春日里多睡睡,能长个子呢。娇娇儿,你也一起去睡。”
南宝衣一点儿也不想陪南宝珠睡觉。
好在小公爷今日没跟来。
若只是挨珠珠的踹,倒也不算什么。
南宝珠沾了枕头就睡着了,南宝衣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外面传来程姨的请安声。
又一阵窸窣声响,大约是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被屏退了。
“婆母,”程姨嗓音平稳,“我今儿上午,喝了柳小梦敬的茶,算是认可了她的妾侍身份。晌午时分,厨房送了一碟白霜蜜枣过来,正好姜神医来替我看脉,却阴差阳错地发现,那蜜枣上的白霜里,掺了好些砒霜。我命丫鬟暗地里细查,竟查到了柳小梦头上。”
南宝衣睡意全无。
她睁开眼。
柳小梦会不会做这种事她不知道,但无疑,程姨拿这个发作,显然是不打算放过柳小梦了。
这是,在过祖母的明路。
外间寂静了片刻,祖母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柳小梦当了老三十几年的外室,这份忍耐和心性,着实可怕。未免她今后东山再起掀风作浪,此人,确实留不得。”
南宝衣抱着被褥,暗道祖母行事真是果断。
可转念一想,祖母执掌偌大的南家,年轻时就有雷厉风行的手段,上了年纪,想必更是如此。
前世,也就是念在她非得亲近柳小梦的份上,才不曾下狠手。
程姨道:“婆母,那我……”
“做得干净点。”
“儿媳明白。至于南胭……”
祖母轻哼一声:“瞧着就不是好姑娘,一肚子坏水儿呢。我家娇娇的婚约,可不就是被她抢走的?跟她娘一个德行,就知道惦记别家的男人。罢了,且先放在你跟前养着,能教好自然更好,若是教不好,左不过给一笔嫁妆,明年打发她嫁去程家,算是眼不见为净。”
外面再无声息。
南宝衣侧身向里,伸手戳了戳南宝珠的脸蛋。
祖母和程姨出手,柳小梦已是必死的局。
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暖香入帐,少女打了个呵欠,渐渐困乏。
窸窣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老夫人走到碧纱橱后,轻柔地撩开帐幔,一双孙女睡得很香。
她弯腰,慈蔼地替她们掖了掖被角,“睡吧,睡吧……有祖母在,谁也不敢伤害我的宝贝孙女儿……”
柳氏的死讯,在两日后传了来。
南宝衣待在朝闻院大书房,拿着萧弈的手稿,认真临摹他的字迹。
“怎么死的?”
她问荷叶。
荷叶才从前院打听了消息,路上跑得急,一张脸儿红扑扑的:“听说是昨夜失足落水,今天清晨泡胀了,才从水里浮上来!”
失足落水……
南宝衣轻笑。
荷叶又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姐,除了柳小梦失足落水,昨夜还有两个人也西去了,你猜是谁?”
南宝衣好奇:“是我认识的人吗?”
第209章 男人的事,女人掺和什么
荷叶认真点头:“那是自然的!”
南宝衣想了想,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书案对面,萧弈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是柳家人吧?”
“正是!”荷叶眼睛发亮,“自打柳怜儿卷走金银细软,私奔出府以后,三老爷就把柳家兄嫂赶出了府。他们两个走投无路,想去投奔柳怜儿,可金玉满堂的人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柳怜儿。”
南宝衣抬笔蘸墨。
金玉满堂的人当然不会承认见过柳怜儿。
否则,柳怜儿和他们少东家就是奸夫***,被官府逮住,要浸猪笼的!
从今往后,柳怜儿只能以别的身份活在暗处,像是阁楼里的老鼠,永无见光之日。
而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荷叶感慨:“柳怜儿真够狠心的,连亲生爹娘都不认。即使不方便露面,好歹给一笔钱财叫他们谋生吧,但她连个口信没有。听说昨夜天降大雪,柳家兄嫂无处可去,被活生生冻死街头。打更人看见时,还以为是雪雕呢!”
南宝衣写字的手微微一顿。
她望向西窗外。
昨夜突然天降大雪,早春的萌芽全被冻死。
大约田里的庄稼,也被冻死大半。
蜀郡,已经有了饥荒的苗头……
姜岁寒坐在角落烤肉,吹了吹炉火,“气候反常,怕是有灾。萧二哥,你屯粮,算是屯对了。”
萧弈翻了一页书,淡漠不语。
沈议潮从外面进来,随手扔了张请帖在书案上,“薛家送进来的。”
“薛家?”
南宝衣好奇。
算算日子,薛都督应已回了锦官城。
谋算南府富贵的世家里,薛家与程家首当其冲,都不是好人。
而且比起太守程家,薛家执掌兵权,势力更加可怕。
沈议潮落座,对萧弈道:“上次洪老九夜袭南府,有薛家指使的痕迹。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是在借洪老九之手,试探你的深浅。”
南宝衣听得出神。
她还以为背后仅仅只有程太守指使,没想到,这个时候薛家的手已经伸的这样长了。
她剥了一颗绿仁果,好奇道:“那试探的结果呢,二哥哥是深还是浅?”
“噗!”
众人还没有反应,姜岁寒率先笑了出来。
他口无遮拦:“南小五,你这话问得不对。深浅这玩意儿,应当是萧二哥试探你,怎么能说别人试探他呢?”
南宝衣听不懂。
萧弈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地窖里还有些腊肉等待运出去,姜岁寒,去运腊肉。”
姜岁寒:“……”
诶,他忘了这里的姑娘有多么保守!
他合拢折扇,拍了下自己的嘴,悻悻出去“运腊肉”。
南宝衣更加不明白了,“二哥哥,我竟不知,你还卖腊肉呢。是你亲手腌制的嘛,味道如何?可否送我一条,拿回去尝尝?”
“不给。”
萧弈拒绝。
南宝衣不满地剥了一颗绿仁果。
啧,二哥哥真小气……
枉她天天派人给他送玉米汁,难道那么多壶玉米汁,都抵不过他腌制的一条腊肉吗?
她傲娇道:“二哥哥,我以后都不会给你送玉米汁了!”
萧弈:“……”
那可太好了!
沈议潮轻咳一声。
这俩货眉来眼去的,当他不存在呢?
他出声道:“薛家送来请帖,证明薛定威认可你的实力。这次请你赴宴,是为了给你效忠他的机会。如果你依旧不肯投诚,那么无疑,他会借着这次宴会,诛杀你。”
南宝衣看着那封大红请帖。
瞧着漂亮,没想到,竟然是一张鸿门宴的请帖……
她轻声道:“既然杀机四伏,那么二哥哥可不可以不去呢?”
“不去,是示弱,是心虚。”沈议潮掷地有声,“所以他不仅要去,还要高调倨傲地去,叫薛定威摸不清他的底牌。如此一来,接下来至少大半年,他不敢贸然出手。大半年时间,足够发展势力。”
他分析缜密,一针见血。
南宝衣点点头,郑重地凝视萧弈:“二哥哥,我陪你去!”
萧弈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闻言,从书卷中抬起头。
书案对面的小姑娘,戴着红宝石流苏步摇,小脸白嫩娇美,犹如锦绣芙蓉,灼灼其华。
丹凤眼明媚入骨,盛满了难得的勇气。
她想保护他……
萧弈弯唇。
他合上书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男人的事,女人掺和什么?乖乖在府里待着,夜宴回来的时候,哥哥给你带辣炒田螺。你爱吃那个。”
南宝衣有点不开心。
从前总盼着抱权臣大人的金大腿,但如今,她掌控着玉楼春的消息渠道,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软弱无能的姑娘。
她,也想尽己所能地帮他啊!
萧弈和沈议潮去内室议事,南宝衣看着书案上的请帖。
她瞄了瞄左右无人,于是鬼使神差地翻开。
请贴上有夜宴流程。
其中一项,是薛家大小姐主持的,号召蜀郡贵女,捐赠珠钗首饰,然后当场拍卖,把拍卖得来的银钱用于救助今春大雪造成的灾祸。
南宝衣暗暗记下夜宴的时间地点,又把请帖放回原处。
她从朝闻院出来,没走多远,就撞到了南胭。
少女身穿素衣,眼圈通红,定定注视着她。
显然,是特意站在这里等她的。
南宝衣微笑:“姐姐重孝在身,怎能随意行走?万一冲撞了府里的长辈,姐姐担待得起吗?”
“这里没人,你少跟我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南胭声音沙哑,“你先是毁我兄长前程,害他疯疯癫癫,如今又害死我娘,南宝衣,你好狠!”
南宝衣歪头,依旧微笑,“姐姐从前谋害南家万亩桑田的时候,利用夏晴晴屡次三番害我的时候,南景在玉楼春买凶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们会有今天这步田地?”
“我们是害过你,可那又如何?你不是没有中计吗?!”南胭歇斯底里。
南宝衣冷笑。
没有中计,所以就不用受到报复吗?
可万一她中计了,万一她真的被夏博闻玷污,真的被南景买凶杀害,她找谁说理去?
她语气冷漠:“南胭,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对你,我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你害过我,就该承受我的怒火。”
她错身而过。
南胭转身,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背靠萧弈,就可以高枕无忧?”
南宝衣驻足,沉默。
南胭得意上前:“忘了告诉你,程哥哥说,带我去参加薛都督家的夜宴……这可是蜀郡官家贵女才能前往的宴会,你一介商户女,也唯有眼馋的份。薛都督,可比萧弈厉害多了!”
“你母亲才死……”南宝衣不可思议,“你就想去参加夜宴?”
第210章 夜宴上最美的崽
别说夜宴,为了守孝,便是和程德语的婚期,也该推迟三年才是。
南胭毫不在意:“她只是南府的侍妾,论起来与丫鬟没什么区别,就算亡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嫡母,是程叶柔。今后,我只知程叶柔,不知柳小梦。”
一番话,令南宝衣大开眼界。
她正色道:“你母亲泉下得知,不知是何反应?会不会后悔,没有在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你掐死在襁褓里?”
“死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如果她在九泉之下看着我,想必也会希望我过得比你好,把你狠狠踩在脚底下,就如同她当年把你母亲踩在脚底下那般。南宝衣,我们走着瞧。”
南宝衣站在原地,目送她拂袖离开。
寒风拂过,略有些冷。
诚如南胭所言,她娘亲活着的时候,总是笼络不住父亲的心,不知道从柳小梦那里受了多少委屈。
可是她和娘亲,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会叫南胭一败涂地。
她往松鹤院走,“荷叶,待会儿替我挑选两盒首饰。”
“挑首饰做什么?”荷叶不解。
南宝衣没有多做解释。
二哥哥摆明了不让她涉险,可是这次薛家夜宴危机四伏,她不能放任二哥哥独自冒险。
毕竟与薛家有仇的,不只是二哥哥,还有她!
她打算以玉楼春老板的身份前往夜宴,待在暗地里,随时随地保护明面上的二哥哥。
至于首饰,则是捐赠时要用到的。
想起捐赠,南宝衣忽然驻足。
荷叶:“小姐,您怎么了?”
南宝衣弯唇一笑。
南胭口口声声说程德语邀请她去薛家夜宴,她那般高兴,怕是还不知道,女眷们是要去捐赠首饰的。
南胭她……
有首饰吗?
薛家夜宴,在三天后不期而至。
南宝衣刻意模仿了寒烟凉的穿搭。
梨花白的轻纱襦裙,裙裾宽大如隔江云烟,行走间婀娜摇曳,宛如踩在云端之上。
浅金色上襦,精致美艳,若隐若现,极为诱惑。
云髻高耸,插着三根金钗,越发衬托出脖颈的纤细洁白。
她坐在妆镜台前,指尖点着暗红口脂,在锁骨间勾勒出红唇形状。
暧昧,香艳。
以前她看见寒烟凉锁骨间的红唇图案时,一度以为玉楼春明面上是戏楼,暗地里是干那种勾当的。
没想到,那货真的只是喜欢拿口脂,在肌肤上作画。
她甚至还曾问过她,有没有兴趣看她在大腿上画的春宫图。
当时她立刻表示,毫无兴趣。
荷叶捧着茶盘进来,一眼撞见浓妆艳抹的小主子。
她惊呆了:“小小小姐……”
南宝衣回眸,朝她眨了眨眼,“我美吗?”
“这几日天气异常,乍暖还寒,小姐你穿成这样,疯了是不是?!我的天,这轻纱上襦,也太透了吧?!都能看见手臂了!”荷叶赶紧放下茶盘,“小姐快把衣裳换了,给嬷嬷瞧见,要数落您的!”
“我不换。”南宝衣拿起一块轻纱,认真地遮住小脸,“你瞧,我戴上这个,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南家的姑娘了。”
荷叶:“……”
这是什么强大的逻辑!
别人不知道您是南家的姑娘,难道就看不见您轻纱底下的手臂了吗?!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咱们身为女子,务必恪守本分,不能做有伤风化的事。您这身打扮,太出格了,为礼法所不容啊!而且,而且在锁骨上画个红唇,这也太,太……哎哟!”
她捂着脸跺了跺脚,显然是被刺激得霞飞双颊。
南宝衣才不管。
她抱起提前收拾好的包袱,“我今夜是玉楼春的主子寒烟凉,要去参加薛都督家的夜宴。荷叶,你不许跟着我。”
“小姐——”
南宝衣回头凶她:“你要是敢跟着我,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荷叶委屈地站在原地,仍旧担心极了。
因为提前跟寒烟凉打过招呼,所以她派了一辆马车停在南府后门,专门接送南宝衣。
南宝衣登上马车,瞧见驾车的侍女举止利落,腰间佩剑,显然功夫不错,可以保护她。
她暗道,寒烟凉虽然出身三教九流之地,看着很没有良家女子的样,但行事稳妥,确实是值得深交之人。
马车驶过长街。
夜宴定在郊外别庄,得坐小半个时辰的车。
从长街穿过北城门,一路无话。
马车行驶过一条必经的石桥时,侍女忽然道:“这座桥名为饮马桥,长达十丈,是从南府到都督府的必经之路。”
南宝衣听出她话里有话,“你发现了不妥?”
侍女正色:“在玉楼春做事的人,各有各的本事。拿奴婢来说,奴婢嗅觉十分灵敏,甚至可以闻出毒药的味道,这也是寒主子今夜派奴婢跟着您的缘故,她怕有人见色起意,在茶酒之中下药害您。”
“杨柳,你莫非闻出了什么?”
“火药。”侍女赶着马车穿过饮马桥,“桥底下,藏着大量的火药,足以炸毁整座饮马桥。”
南宝衣神色微凛。
她知道,薛都督打算怎么对付二哥哥了!
如果二哥哥依旧不肯效忠他,那么夜宴结束之后,他会在他经过饮马桥时,派人点燃桥下的火药,连人带桥一起炸掉!
纵便二哥哥功夫再好,又怎么可能抵得过火药的威力?
南宝衣小脸发白。
她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二哥哥!
玉楼春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别庄外。
薛家别庄占地数十顷,连同山水湖泊一并包含在内,楼阁起伏,景致精美,千灯万盏,豪奢至极。
南宝衣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只见别庄外车水马龙,全是锦官城里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
都入夜了,还拖家带口跑到郊外山中参加宴会……
可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她提起裙裾,往大门走。
寒烟凉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请帖,她轻而易举就进了山庄。
正着急找权臣大人,杨柳提醒:“姑娘,我家主子走路时步步生莲、绰约香艳,不是你这般龙精虎猛的。你得媚,要媚起来,吸引全场人的注意。我家主子说了,凡是她出场,那必然是全场最美的崽。”
南宝衣讪讪。
都火烧眉毛了,还媚,媚给谁看?
难道她锁骨上的红唇还不够媚吗?
都已经有好多人在偷看她啦!
还有一章,刚写到一半,你们先睡,估计写完发出来得一两点了
第211章 南娇娇的野男人
穿过游廊时,好巧不巧,在拐角处撞上了程德语和南胭。
程德语神情不悦:“我明明再三叮嘱你,要你带南宝衣一起赴宴,你为什么不听?”
南胭咬着唇瓣,眼睛里都是恨。
她今夜能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她娘亲新丧的缘故,程叶柔根本不许她出门,更别说参加宴会,说是别人会骂南府家教不好,非要她在府里守孝。
她是偷偷翻墙,拼了命才跑出来赴宴的。
她的那点首饰全被柳怜儿卷走了,今夜的玉手镯、金项圈、宝石发簪,还是叫丫鬟拿碎银子,去典当铺里借来戴的。
可是,就因为她没有喊南宝衣参加宴会,程德语就跟她置气……
他的未婚妻,明明是她南胭啊!
她梨花带雨:“程哥哥,我三请五请,可南宝衣就是不肯来。她说你表里不一,是个没有本事的伪君子,不配邀请她参加夜宴。我好话说尽,磨破了嘴皮子,她依旧不肯来……程哥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程德语失望极了。
他特意叮嘱南胭,一定要带南宝衣赴宴。
数日未见,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想念那个浑身铜臭的姑娘。
他捏了捏眉心,沉声道:“今天薛都督设宴,宴请的全是锦官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待会儿你别给我丢脸,听见没有?”
南胭乖巧点头。
程德语吩咐道:“你去女眷那边,记住千万别得罪薛家大小姐,要多捧着她,与她搞好关系。”
“程哥哥放心,我一定与她成为好姐妹。”
南胭走后,程德语转过拐角——
看见了南宝衣。
他皱起眉头,这个少女,好似有些眼熟……
南宝衣勾唇讥笑。
从前她是程德语未婚妻的时候,不见他用所表示,如今他们退了婚,他却上赶着献殷勤,还叮嘱南胭带她赴宴,也不嫌寒碜。
她态度冷淡,连礼都懒得行,直接错身而过。
“站住。”
程德语出声。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仔细盯着她的眉眼,“你是谁?”
杨柳代替回答道:“我家小姐是玉楼春的老板,寒烟凉。”
“寒烟凉?”程德语冷笑,“我与寒烟凉打过交道,也曾隔着屏风,略微窥见过她的影子。她身段高挑丰满,绝不是你这种扁扁的样子。你是谁?!”
南宝衣:“……”
什么叫扁扁的样子?!
她哪里扁扁的了?!
就算她敌不过寒烟凉窈窕妩媚,也不至于被评价为扁扁的呀!
更何况她才刚十三岁,她还要长的!
好气啊!
她沉声:“好狗不挡路,滚开。”
程德语眉头一锁。
这个声音是——
不待他细想,一名仆役飞快奔过来,恭敬道:“程公子,男眷那边在谈论诗词歌赋,大家推崇你做的辞赋最好,请您过去做赋一首。”
程德语深深凝了一眼南宝衣,才随那仆役离开。
月色浸水,霜满长天。
南宝衣轻轻抚了抚胸口,没等她松口气,一件本黑色大氅兜头罩了下来。
“唔……”
她慌了,正要伸手拨开,却被连人扛起。
杨柳正要拔剑去追,十苦面无表情地拦住她:“姑娘想活,还是想死?”
萧弈扛着南宝衣,沉着脸踏进临水抱厦。
他把南宝衣丢在软榻上,盯着她薄如蝉翼的上襦,眉心狠狠跳了几下。
他正在都督府转悠,突然就看见这丫头千娇百媚的出现了。
穿得不成体统也就罢了,锁骨上那是什么玩意儿?
红唇印,谁的?!
南宝衣努力地掀开大氅,抬头就对上了萧弈阴沉的脸。
他的表情那么可怕,像是要吃小孩儿!
她讪讪地举起小手:“二,二哥哥,是我呀,你的好妹妹,娇娇……”
萧弈轻笑一声,忽然俯身将她摁在榻上。
他用指尖轻轻勾勒出红唇印记,“谁吻的?”
南宝衣老实回答:“我自己画的。”
萧弈沉声:“我不信。”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某个野男人,先是吻了南娇娇的唇,沾上口脂之后,又故意吻她的锁骨。
他刻意留下这个红唇标记,就是为了向他萧弈宣战,宣告对南娇娇的占有权!
野男人心机叵测,攻心计用得倒是老辣!
南娇娇推开他,“真的是我自己画的!你不带我参加夜宴,我只好求助寒烟凉,正好她能搞到请帖,因此我才假借她的名义参加。她最喜欢在肌肤上画图案,我画个红唇,也是为了模仿她。”
萧弈将信将疑。
南宝衣想了想,拿出口脂,捋起衣袖,在自己手臂上又画了一个。
她歪头打量:“看,是不是很像?”
萧弈面无表情。
虽然很像,但也不能排除他设想的那种可能。
也或许南娇娇是想脚踏两只船,因此在他面前,为那个野男人百般遮掩……
南宝衣见他还是不大肯信,于是往自己唇上补了点口脂,拉起他的手,认真吻了吻他的手背。
她正色道:“二哥哥你看,吻出来的印记,和画上去的全然不同的对不对?这下子,你总肯信我了吧?”
萧弈挑了挑眉。
他盯着手背上的红痕,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这吻痕,犹如樱桃似的自然漂亮……
和画上去的,确实不同。
他不动声色,淡淡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穿成这样。这种衣裳,在我面前穿穿也就罢了,怎么能穿出去?”
南宝衣耐心解释:“可这就是寒烟凉的穿衣风格呀!更何况我戴着面纱,别人不知道是我的。”
解释完,她忽然愣了愣。
不对呀,她干嘛要跟权臣大人解释这些?
而且什么叫,“这种衣裳,在我面前穿穿也就罢了”?
没等她细细琢磨,萧弈问道:“你来做什么?”
南宝衣一拍脑袋:“险些把正事忘了!”
她将饮马桥的事情和盘托出,言语间十分骄傲:“如今我也是能帮二哥哥的人了,我不会拖你的后腿啦!”
萧弈看着她得瑟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这次是你侥幸,不许再有下次。”
他是舍不得南娇娇犯险的。
“下次,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南宝衣欢喜,“二哥哥,夜宴这场硬仗,我要陪着你打!”
萧弈注视着她,眼里若有星辰。
片刻,他温柔而低沉地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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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南娇娇才几岁,他能做什么?
从抱厦出来时,南宝衣提醒:“二哥哥,你手背上的唇印还没有擦去。”
萧弈瞥了眼。
小姑娘第一次留下的唇印,他怎么舍得擦?
他连洗手都不愿意的。
他面不改色道:“你也知道哥哥才貌双绝,总有姑娘喜欢黏上来。留着唇印,也叫她们知道,哥哥是有主的人,好叫她们知难而退。”
南宝衣赞成地点点头,随即又愣了愣。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两人来到游廊,杨柳快要急哭了。
她扑上来,见南宝衣似乎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果然寒主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您才刚进别庄,就被衣冠禽兽拖进了抱厦……南姑娘,这禽兽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萧弈额角突突乱跳。
谁是禽兽?
南娇娇才几岁,他能做什么?!
更何况他们才进抱厦不到一刻钟,时间这样短……
他阴着脸,“本侯是她的兄长。”
“兄长?!”杨柳震惊,“那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萧弈:“……”
戏楼里的婢子,是不是想象能力都非同一般?
南宝衣憋着笑,温声向杨柳介绍了萧弈。
往画楼走的时候,南宝衣瞧见不少姑娘,对权臣大人暗送秋波,眉目含情。
甚至还有格外胆大的,仗着好姐妹在身边,肆无忌惮地向权臣大人赠送绣帕与荷包。
她看着有趣,忍不住弯起眉眼。
萧弈瞥她一眼,忽然揽住她的腰身。
他嘲弄道:“辜负诸位好意,只是本侯更喜欢矜持的姑娘,比如这位……”
南宝衣身形彻底僵住。
二哥哥这是在拿她当挡箭牌?
那些姑娘面面相觑。
她们仔细打量南宝衣浑身上下,她的穿戴打扮,和“矜持”这个词儿半点关系也沾不上。
然而靖西侯摆明了不接受示好,她们只得悻悻离开。
南宝衣仰起头,略有些得意,“二哥哥,你原还不肯带我来,瞧瞧,我这不就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萧弈替她拢了拢额发,似笑非笑地夸奖:“娇娇最厉害。”
快要走到画楼时,一名副将打扮的男人突然过来。
他朝萧弈抱拳:“萧侯爷,薛都督有请。”
南宝衣神色微凛。
镇西大都督薛定威,年轻时横扫五关,从区区小卒硬生生坐上了大都督的宝座,虽然这些年韬光养晦,但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人。
但同时,也是觊觎她家富贵的贼子!
她期待地望向萧弈,因为她也想去看看薛都督是怎样的人。
这俊美年轻的侯爷,朝她伸出手,“与本侯一起?”
南宝衣笑容甜甜,郑重地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傲娇:“接受你的邀请!”
青年的掌心,沉稳有力,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只要是和二哥哥一起,别说去见薛都督,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毫不畏惧!
萧弈的想法与她迥然不同。
小姑娘长居深闺,多带她见识一些人物,有利于她的成长。
虽然他养得起金丝雀,但南娇娇明显不打算当金丝雀。
她想当能咬人的狗。
南宝衣打了个喷嚏。
总觉得背后有人在骂自己……
薛定威在画楼后的暖阁里,召见的萧弈。
暖阁陈设雍容大气,地面铺着兽毛毯子,看起来十分温暖柔软。
珠帘后置着一张宽大的金丝楠木官帽椅,椅子上铺了白虎兽皮,倨坐着的中年男人,并非南宝衣想象中那般虎背熊腰,反而儒衫布衣,俊雅恬淡。
他斜斜拿着烟枪,烟雾缭绕,眉眼半阖,令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再往后,列着一张翡翠屏风。
屏风后面摆着贵妃榻,隐隐绰绰的,似乎睡了个美人。
南宝衣不方便再看,只福身行礼。
落座后,婢女端来热茶和糕点。
萧弈把那盘糕点往她手边推了推,“大都督请萧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薛定威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听起来竟然算得上和蔼:“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都如此开门见山吗?”
他笑着转向南宝衣,“这位姑娘,便是玉楼春的老板,寒烟凉?”
南宝衣正暗搓搓撩起面纱吃花糕,闻言起身,马马虎虎地又朝他福了一礼。
薛定威抽了一口烟,评价道:“玉楼春从前的戏都很不错,怎么从去年开始,就换了风格?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蠢得很。我若是知道那编剧的杂剧家是谁,定要揪出来,杖责三十。”
南宝衣:“……”
她写个剧,得罪他了?
她落座,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吃糕。
薛定威摆弄着烟管,温声道:“寒老板瞧着年纪不大,怕只有十三岁吧?”
南宝衣挑了挑眉。
老狐狸目光真是毒辣,她戴着面纱,他竟也能看出她的年纪……
不等她回答,薛定威笑道:“靖西侯今夜携美同游,真是佳话一段。只可惜,如果要论婚事的话,寒老板终究太过年幼了些。”
南宝衣竖着耳朵。
这薛大都督,难道是想给二哥哥牵红线?
果然,薛定威接着道:“我家中有女,年芳十五,正是可以嫁人的年纪。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跳舞也是一绝,如果靖西侯愿意……你我结为一家,整座蜀郡,皆是你我囊中之物,岂不是皆大欢喜?”
南宝衣拈着一块花糕,忘记了去吃。
这薛都督倒也大方,竟然拿女儿的姻缘笼络二哥哥。
也不知道那薛姑娘是怎样的容貌?
二哥哥是否会娶她呢?
萧弈慢悠悠抚着青瓷茶盖。
薛定威膝下,两子一女。
两个儿子皆是庸才,不足以守住他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
薛定威招他做女婿,不过是帮他两个儿子消灭潜在的敌人,顺带利用他,帮他儿子稳固地位。
黄铜莲花里插着线香,清甜贵重。
萧弈莞尔一笑。
他放下茶盏,隔着花几,握住南宝衣的手。
他捏了捏那只白嫩绵软的小手,“如都督所见,本侯心中,已有良人,倒不好委屈薛姑娘做妾。”
薛定威笑了两声,竟也不计较:“少年风流。”
他又道:“听说靖西侯有一位妹妹,深得你的宠爱。正好我家老二其山,近日有说亲的打算。若是他俩能凑一对儿,也算缘分,你以为呢?”
第213章 一把年纪了,搞什么深情哟
南宝衣身形微僵。
这薛定威,是铁了心要借着联姻,把二哥哥绑在他的船上啊!
她下意识望向萧弈。
萧弈捏着她的手,唇角上扬,语调淡漠:“娇娇是家中幼妹,姻缘大事,不可儿戏。”
“难道我薛定威的儿子,还配不上她一个商户女?”
南宝衣在心里飞快打着小算盘。
薛定威是镇西大都督,官居一品,还握有兵权。
他的嫡次子,当然比程德语强得多。
但如果嫁到薛家,是对前世所遭受苦难的背叛,是对二哥哥的背叛!
她绝不会嫁到薛家!
萧弈始终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幻。
在注意到小姑娘眼底那抹决绝之后,他温声:“我家娇娇,心高气傲,要嫁世间最好的男儿,位高权重,才貌双绝。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音落地,暖阁久久寂静。
薛定威放下烟管,抚掌大笑:“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惜世道艰辛,这些个愿望,也只能想想而已。既然靖西侯无意与我薛家联姻,我这当长辈的,也不强求。另外,我倒要告诫靖西侯一句,年轻时爬得太高,未必是件好事,你得谨慎着些,否则,从云端跌落泥土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啊!”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萧弈起身,坦然作揖,“多谢都督教诲。”
他牵着南宝衣,离开了暖阁。
两人往画楼走。
萧弈问道:“娇娇以为,薛定威如何?”
南宝衣想了想,回答道:“瞧着平易近人,实际上看不出深浅,应当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只是我不明白,他手握蜀郡五十万兵权,为何还会忌惮二哥哥?”
“他老了。”萧弈漫不经心,“当初攻打夜郎国,本该是他亲自带兵出征,可他不敢。他老了,他怕自己战死沙场,失去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所以把出征令交给了司徒凛。”
南宝衣恍然。
她脑海中无端浮现出翡翠屏风后沉睡的美人,不禁问道:“对了,刚刚在暖阁里,我看见屏风后面……”
萧弈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前。
“嘘。”他轻笑,“龙有逆鳞,触之者亡。那屏风后的睡美人,是薛定威苍老的缘由。其重要性,犹如娇娇之于本侯。”
南宝衣听得云里雾里。
但无疑,那位睡美人,是薛定威很重要的人。
一把年纪了,搞什么深情哟!
萧弈看着她笼起轻纱裙裾,脚步轻盈地往前走。
他歪头,漫不经心地舔了下食指。
因为碰过南娇娇的唇瓣,所以染上了芙蓉花香……
甜的很。
画楼灯火明光,大厅足以容纳数百人,两侧陈列着矮案,地面铺满光可鉴人的地砖,银烛画屏,美人如花。
这种正式的宴会场合,是要脱履进入的。
南宝衣换下一双精致玲珑的绣花鞋,用云朵似的蓬松裙裾遮掩好罗袜,随萧弈入场落座。
厅中众人忍不住地朝他们张望。
蜀郡赫赫有名的靖西侯,革带黑氅,自是少年英才,俊美倜傥,神情里透着漫不经心的矜贵,却在垂头望向身边姑娘时,狭眸里的情绪尽数化作绕指柔。
那姑娘虽然轻纱遮面,可露在外面的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风雅入骨,举止间充满了娇贵,乖乖挨着靖西侯跪坐的姿态,格外娇小可爱。
这两人瞧着,竟然格外登对!
厅中忍不住起了议论:
“没听说靖西侯订下婚约啊,这位姑娘是谁?”
“听说是玉楼春的老板。”
“怎么商户女也在邀请之列?”
“你们还不知道呢?玉楼春干起了的买卖,还接暗杀的活儿,已经发展成锦官城的一方势力了,想要请帖,自然简单!”
正说着话,厅外传来笑闹声。
南宝衣望去。
众星捧月,不少官家贵女簇拥着一位少女款款而来。
那少女生得白白嫩嫩,比珠珠更加丰满圆润,虽然美貌,但姿态十分倨傲,这种场合竟然趿履而入。
料想,大约是薛家大小姐,薛媚。
走在她左边的姑娘,笑容甜美,可不正是南胭。
短短功夫,她竟然已经和薛媚搞好了关系,交际手段当真了得。
走在薛媚右边的姑娘,生得清秀单薄,瞧着有两分熟悉。
萧弈提醒道:“她是参军事之女,夏**。”
南宝衣立刻想起来了。
锦官城夏家,有一远房亲戚在军中任参军事一职。
因为参军事官职不低,又是薛都督派系的官员,所以前世夏家虽然富贵,但薛家和程家都没有动它。
参军事之女夏**,以聪慧闻名。
她突然狐疑地望向萧弈:“二哥哥,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萧弈吃了口茶。
小姑娘这话问的,像是在吃醋。
他解释道:“蜀郡权贵人家的画像,我都看过。”
“哦……”
南宝衣垂下眼睫,不知怎的就很放心。
她见案上有玉米汁,正要给萧弈满上一杯,面前忽然投落阴影。
薛媚居高临下,认真打量萧弈,“我爹说,要为我相看一位夫君。想必,你就是那个靖西侯?皮囊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才能如何。”
南宝衣挑了挑眉。
这姑娘说话好莽,二哥哥都明确拒绝联姻了,她还跑来挑三拣四……
她正在心里念叨,冷不防薛媚又打量起她。
薛媚正色道:“大庭广众,携妓同游,虽然传出去是男子风流,但终究不成体统。靖西侯,你若想迎娶我,就得做好专房之宠的觉悟。携妓同游这种事,不许再做。”
她说完,也不等萧弈表态,倨傲地回了座位。
南宝衣面纱下的小脸,颇有些扭曲。
不是,谁携妓同游了?!
谁是妓了?!
这薛大姑娘讲话之前,就不能打听打听状况吗?
好气啊!
她太气愤了,随手拿了个大碗,咕嘟咕嘟倒了满满一碗玉米汁。
“喝吧!”
她双手抱胸。
萧弈盯着面前一海碗黄啾啾的玩意儿。
半晌,他挑了挑眉,端起海碗,一饮而尽。
自家小姑娘倒的玉米汁,跪着也要喝完啊!
众人坐定后,薛定威过来了。
他坐在上座,随意拂了拂袖,示意夜宴开始。
第215章 羞死了!
编钟声响,厅堂觥筹交错。
这种级别的宴会,端上来的食物看着精致,实际上都已经凉了,味道也不怎么样。
来参加宴会的人,也不是为食物而来,主要是为了与权贵们交际。
在场的官员们,饶有兴味地看着薛定威和萧弈,因为知道两人不睦,所以全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南越国兵权分散,都在封疆大吏手中。
薛定威老谋深算,萧弈少年热血,这两人摆明了都想当蜀郡的霸主,却不知道究竟谁有资格笑到最后?
若是前者胜,那么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的萧弈,将折戟沉沙英年早逝,南家的万千富贵,南家那位倾国色的小女儿,都会落入薛家的掌心。
若是后者胜,那么蜀郡将改换风云兵权易主,霸占蜀郡数十年的薛都督府,将彻底烟消云散,为他人作嫁衣裳,由萧弈成就一代权臣。
而他们更看好薛定威。
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英雄,哪怕这几年未曾出征,但赫赫战功摆在那里,又岂是萧弈一个晚辈敌得过的?
因此,他们幸灾乐祸地盼望,能在夜宴上看见萧弈的惨状。
彩袖殷勤,歌尽桃花。
一曲歌舞完毕,厅堂外走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他朝众人抱拳,嗓音洪亮如钟:“义父,歌舞无趣,德晋想与靖西侯比试拳脚功夫,当做宴席间的玩乐,还望义父成全!”
南宝衣正仔细给萧弈添玉米汁。
听见这声音,精致的玄月眉不禁轻锁。
她抬眸望去。
来人果然是程太守家的嫡长子,程德语的哥哥,程德晋。
程家兄弟,一文一武。
程德晋早年认了薛都督做义父,一直在他的军营里历练,想必是才随薛都督返回锦官城。
南宝衣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前世,程德晋是她的大伯子。
只可惜品格败坏没个人样,在她刚嫁去程家的时候,就屡次三番企图占她便宜。
她向婆母黄氏哭诉,却被黄氏狠狠扇了一耳光,反过来骂她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主动勾引她儿子。
后来她见到程德晋,都是远远绕着走。
但前世程德晋死的很早。
那时她还是小宫女,程德晋代表蜀郡前往宫中,向皇帝进献寿礼,在宫巷里撞见她时,各种出言轻贱讥讽她。
那日瓢泼大雨,她独自蹲在宫巷里哭,正好权臣大人的轿辇经过,许是哭声冲撞了他,他挑起窗帘,问她为何哭泣。
她哽咽着把程德晋的事情讲了一遍。
权臣大人只骂了她一句“蠢货”,就坐着轿辇走了。
但是第二天,她就听说程德晋暴毙身亡,死相凄惨。
南宝衣狐疑地瞅向萧弈。
前世她过得混沌糊涂,如今细想,莫非前世程德晋之死,是权臣大人下的手?
“看我干什么?”萧弈挑眉提醒,“玉米汁漫出来了。”
“啊!”
南宝衣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放下白玉壶。
萧弈哂笑:“虽然哥哥长得英俊,但你也不必如此目不转睛,哥哥会害羞的。”
南宝衣鄙夷。
这货,还是前世那位高冷的权臣大人吗?!
被晾在大厅里的程德晋,额角青筋暴起。
这两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可是奉了义父之名,专门来给萧弈尝尝苦头的!
他清了清嗓子:“靖西侯莫非不敢与我比试拳脚?”
“十苦。”
萧弈慵懒唤了一声。
人家薛定威好好在主位上坐着,他身为靖西侯,自然没有亲自上场比试的道理,没的掉了身份。
程德晋冷笑一声:“恕我直言,靖西侯都未必是我的对手,更遑论你的护卫?众所周知,你从前在南府的地位,连小厮也不如,身边的护卫又能有几分本事?世家权贵的护卫,那都是从小训练的,你的护卫,怕是从市井流氓里招来的吧?”
满堂哄笑。
如今世道,高门寒户,云泥之别。
蜀郡世家权贵的底蕴,自然不是区区南家能比拟的。
世家权贵的护卫,从小培养训练,从大批人里选拔而来。
南家的护卫,就完全没有这些讲究。
因此,满堂人都很看不起萧弈的护卫。
十苦好生气。
他堂堂大雍国正三品高手,以一敌百的存在,回到大雍要被人尊一声“大师”的存在,这货居然说他是市井流氓出身?!
他练的可不是那些野狐禅!
程德晋轻蔑一笑:“怎么,你不服?”
他当众褪下半只衣袖,骄傲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力量。
南宝衣好奇望去。
他胳膊上全是凸起的肉块,麦色肌肤健壮有力,胸膛比她还大!
因为女眷们都在看,所以她就不怎么羞涩了,反而看得很是兴起。
只是看着看着,就感觉旁边凉飕飕的。
她小心翼翼瞅一眼萧弈,对方果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好看吗?”
南宝衣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哎呀,羞死了!”
萧弈弹了弹她白嫩的额头,“不许再看。”
可是南宝衣太想亲眼看着,十苦是怎么打败程德晋的。
她悄悄挪开指缝。
只见十苦笑容更加轻蔑,也褪下半只衣袖。
和程德晋那种爆发式线条不同,十苦的手臂线条劲瘦有力,行家人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能练出来的。
可惜在场的大都不是行家。
嗤笑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人嘲笑十苦是瘦猴儿,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着看笑话。
唯独萧弈注视着南宝衣,陷入了沉思。
早知道就不让十苦上场了。
他该亲自上场,向小姑娘展示一番他强健的体魄。
无妨,今后床笫间总有机会的。
他浮想联翩之际,场中已经斗了起来。
众人伸着脖子等着看热闹,谁知不到十招,那太守家的大公子,竟然整个倒飞出去,狼狈地撞在了墙壁上!
十苦潇洒撩袍:“恕我直言,程大公子,你那不叫健硕,你那叫胖。该去去肥了,别人瞧见你那胸,还以为是女人呢。”
说完,昂首挺胸地跪坐回萧弈身后。
满厅寂静。
薛定威饮了一口酒。
虽然他脸上始终挂着笑,但眼睛里的情绪却相当复杂。
区区护卫竟有这般能耐,萧弈,真的是南府捡回来的养子吗?
第一场较量,以薛都督失利而告终。
南胭却注意到了南宝衣。
别人不清楚她的身份,可她和南宝衣斗了那么久,再加上萧弈的宠爱,她自然能看出她是谁。
她微微一笑,朝薛媚附耳:“我二哥是个有本事的,完全配得上薛姑娘。只是他身边那个女人,鸠占鹊巢,抢了薛姑娘的位置,着实可恶。听闻薛姑娘舞艺出众,不如当众向她挑战,也好挫挫她的威风。”
这话正中薛媚下怀。
她如今对萧弈很感兴趣。
毕竟护卫都这般厉害,想必他更加厉害。
她听从南胭的挑拨,倨傲道:“席间无趣,靖西侯身边那位姑娘,你可敢与我比舞?”
南胭垂眸而笑。
南宝衣根本就不会跳舞。
这下,她要出丑了。
这两天更六千字,容我喘喘气
这章字数多了三百字
第216章 有的娇花,有恶龙守护,碰不得
南宝衣看着南胭。
她窃笑的样子太丑陋,不用想就知道是她挑唆薛媚的。
她宽袖遮面,小声道:“二哥哥,薛媚舞艺如何?”
萧弈想了想,转述道:“蜀郡人称,‘石破天惊,当世无双’。”
“石破天惊,当世无双?那她的舞艺相当不错啊!”
南宝衣忌惮地望向薛媚。
可是这姑娘比珠珠还要珠圆玉润,瞧着像是画子里的贵妃,虽然美貌,但那腰身……
她真的擅长跳舞?
薛媚已经站了出来。
她朝上座拱了拱手:“父亲,女儿要跳一支鼓上舞,请允准乐师奏乐,再由将士抬一面牛皮鼓进来。”
薛定威握着烟袋,迟疑道:“媚儿,你从不在外人面前跳舞的,今夜人多——”
“父亲,蜀郡舞蹈名家周大师只教了女儿三天,就称女儿在舞艺方面天资聪颖,无需教导,可自学成才。蜀郡人只听说过女儿的舞姿当世无双,却从没有亲眼见过。今夜,女儿就叫他们亲眼见识一番,女儿的舞姿究竟如何惊艳!”
她说完,场中人纷纷附和。
他们也只是听说过薛媚舞艺极好,却从没有亲眼见过。
今夜,可以大开眼界了!
“乐师!”
不等薛定威再说什么,薛媚已经一意孤行地向乐师打手势。
牛皮鼓抬了进来,乐音轻快响起。
薛媚跃上牛皮鼓,甩臂蹬腿、宽袖飞扬,努力仰起脖颈的姿态,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天鹅——
却是只胖天鹅。
满场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她。
这姑娘憨头憨脑,拼命用双脚蹬着牛皮鼓,疯狂甩着头发,简直不要太癫狂!
南宝衣迟疑:“二哥哥,蜀郡人当真觉得,薛姑娘的舞艺,石破天惊、当世无双?”
“……”
萧弈无言以对。
说实话,他也从没有看过这么丑的舞。
南宝衣嘀咕:“估计那周大师教了三天,实在是教不下去了,才谎称她天赋过人无需教导。”
南胭同样惊呆了。
她也是听说薛媚舞艺超群,才挑唆她和南宝衣比舞!
结果薛媚跳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众人几乎看不下去时,“砰”一声响,薛媚活生生踩破了那面牛皮鼓!
全场人安静如鸡。
南宝衣讪讪。
这哪儿是“石破天惊”,这是“鼓破天惊”啊!
薛媚一只脚深深陷进鼓里,另一只脚还在外面。
诡异的安静之后,她转向萧弈,“侯爷以为,我这支舞如何?”
她面庞汗津津的,眼眸里藏着慌张和乞求。
快夸她!
快给她一个台阶下!
可她找错人了。
萧弈读圣贤书,但并非温润如玉的君子。
更何况,这女人还想挑衅他的娇娇。
他哂笑:“把白鹅置于热铁板之上,都比薛姑娘跳得有意思。舞蹈这种东西,薛姑娘还是别沾为妙。”
薛媚瞳珠猛然缩小!
她是都督府的小姐,萧弈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
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嚎啕大哭着回了座位。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纷纷望向南宝衣,期待她能一展美妙舞姿,好叫他们洗洗眼睛。
毕竟这位身段十分纤细,至少不会跳着跳着就踩破了牛皮鼓。
被众人盯着,南宝衣表示压力很大。
她前世入宫,只学了礼仪规矩,对舞蹈一窍不通,今夜让她跳,她跳什么呢?
萧弈看着她。
她托腮冥想时,耷拉着卷翘的睫毛,侧颜白嫩娇美。
脖颈纤细诱人,如同天鹅。
他家的娇娇跳起舞来,定然十分好看的。
他勾了勾嘴角:“南娇娇,哥哥想看惊鸿舞。”
南宝衣坦诚:“不会。”
“那就霓裳羽衣舞。”
“不会。”
“胡旋舞总会吧?”
“这个也不会。”
萧弈挑了挑眉。
合着南娇娇什么舞也不会啊!
啧,那他以后的闺房之乐,怕是少了许多。
他垂眸喝玉米汁的功夫,南宝衣却受到了启发。
虽然说她不会胡旋舞,但她会转圈啊!
转他个百八十圈,料想跟胡旋舞也没什么区别!
她兴冲冲起身,朝众人福了一礼。
她正要叫乐师奏乐,薛媚却很是小气:“不许你们给她伴奏!我府里养的伶人,凭什么要给外人伴奏?”
南宝衣也不恼。
不伴奏,她自己配乐总没有问题吧?
她好歹也跟着寒烟凉学过曲儿,唱歌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她开始在大厅中央转圈。
“我家小娇娘,真呀么真好看!”
少女清甜的歌喉,宛如山野小溪,又似清澈童谣,冲散了厅中觥筹交错的酒腻味儿,令人耳目一新,浑身清爽。
他们注视着他。
她穿着轻纱大摆的襦裙,随着转圈,发辫飞扬,裙摆翻飞如洁白的云朵,而她的肌肤比云朵更加白嫩,弯起的眉眼,甜如冰糖。
萧弈坐直了身子。
少女的面容在他瞳眸里一圈又一圈地闪过,他心中像是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下方,关在囚笼里的野兽蠢蠢欲动。
他喉结滚动,眼中墨色渐深,情绪翻涌。
这般妙人儿,真想关进金屋子里。
千娇万宠,为所欲为……
在场的男人们同样惊艳。
有的姑娘,即使戴着面纱,也能知道她是倾城倾国色。
他们之中甚至有人流露出垂涎之意,只是在注意到靖西侯那霸道的占有欲之后,又惋惜着暗暗收敛了垂涎。
有的娇花,有恶龙守护,碰不得。
薛媚望了一眼南宝衣,顿时嚎得更加厉害。
南胭死死咬着唇瓣,不就是转几个圈嘛,谁不会?
没等她在心里细细埋汰南宝衣,她突然注意到一道视线。
她望去,程德语冷冷盯着她。
那一眼的神情,冷漠刺骨,如同怨怼。
南胭陡然回过神。
程德语,怕是发现南宝衣的身份了!
而众人并没有惊艳很久。
“我家小娇娘,真呀么真好看!”
“我家小娇娘,真呀么真好看!”
因为南宝衣只会唱这一句,反反复复的转圈,转的他们眼晕。
原来她和薛家姑娘,是菜鸡互啄啊!
薛定威咳嗽一声:“寒老板。”
南宝衣驻足,“大都督。”
“与犬女的这场比试,你赢了。”
他笑容不达眼底。
事实上这俩跳得都不咋样,一个踩破了牛皮鼓,一个只知道转圈圈,矮子里面拔将军,只好大度些,叫寒烟凉拿了魁首。
“多谢大都督赞赏。”
南宝衣兴高采烈地回了座位。
她扯了扯萧弈的袖角,小小声:“二哥哥,我跳得如何?”
第216章 哥哥给你买
萧弈喝了口玉米汁。
他温声:“轻盈娇俏,犹如汉宫飞燕,如斯风华,绝代无双。”
南宝衣瞬间红脸。
“二哥哥真是……”她眼波羞赧,“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跪坐在两人背后的十苦,默默垂下头。
转几个圈圈,也能叫“如斯风华,绝代无双”?
主子这是摆明了宠妹啊!
夜宴临近尾声时,薛媚正色道:“众所周知,蜀郡气候异常,这两日天降大雪,冻坏了不少庄稼,还压垮了许多房屋田舍。我是薛都督之女,自然要为百姓着想。所以今夜特别设了一场拍卖会,请在座的女眷捐赠首饰或者家中藏品,用来拍卖。所得银钱,将全部用以赈灾。”
她说完,场中人便都夸赞她人美心善。
刚刚踩破牛皮鼓一事,被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
而这场拍卖,在请帖上也一早就写明了的。
因此女眷们早有准备,都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锦盒。
南宝衣示意杨柳也拿出来。
她又望向南胭。
南胭满脸一言难尽地跪坐在那里。
她没看过帖子,根本不知道参加夜宴还得捐赠首饰!
如果她知道,她就不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宝石发簪。
这簪子,还有她佩戴的其他首饰,都是丫鬟去典当铺里借来的。
如果明天不能按时还回去,掌柜的不仅会找上南府,甚至还会昭告整座锦官城,说她南胭借东西不还!
那个时候,她的脸皮往哪儿放?!
程家也会笑话她的!
慌张之际,她灵光一闪。
她笑意柔柔,对薛媚说道:“薛姑娘,小女不才,曾学过管账。如果您不嫌弃,就由小女帮您代收登记那些珠钗首饰吧?”
只要由她来征收珠钗首饰,就不会有人来问她要捐赠物了。
薛媚点点头:“去吧。”
南胭起身,领着一群侍女,步态款款地去收锦盒。
拍卖会在画楼二楼举办。
以薛都督为首的中老年人,对这种小儿女的拍卖会不感兴趣,因此都待在大厅继续吃酒。
年轻的公子哥儿和世家小姐,却都纷纷移步二楼。
萧弈对拍卖会也是不感兴趣的。
南宝衣挽住他的手,仰头撒娇:“二哥哥,我想买首饰。”
她许久没逛芙蓉街的首饰铺子,今夜好不容易有挥霍银钱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她最喜欢各种晶莹剔透的宝石,已经收集了整整两匣子。
今夜若能碰到她没收集到的宝石颜色,那定然是要买下来的。
萧弈睨着她。
听说乌鸦喜欢往窝里叼亮晶晶的东西,没想到他家这小姑娘,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也是,南娇娇出身锦绣,是人间最富贵的小金丝雀,自然须得贵重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养南娇娇,可是很费银钱的。
可他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他弯唇而笑:“哥哥给你买。”
两人走到楼上,侍女恭敬地卷起珠帘。
花厅被布置成展厅模样,贵客们三三两两而座,南宝衣注意着,发现他们似乎都是和心上人坐在一块儿的。
琉璃灯高低错落,营造出明明暗暗的美感。
权臣大人挑了角落的位置。
她乖乖坐在里侧。
落座不久,她发现好巧不巧,隔着权臣大人,正好坐着程德语和南胭。
这两人低声说着话,程德语正在数落南胭,骂她不该撒谎。
他的表情不仅很不耐烦,而且甚至算得上狠戾。
吵着吵着,南胭捂着帕子低声哭了。
她伸着小脖子看戏。
这两人还没成亲呢,就吵成了这样,若是成亲了还得了?
也不知道前世,程德语和南胭究竟是怎么相亲相爱的……
正看得起劲儿,冷不防程德语偏头望了来。
他表情微怔,随即敛去那份狠戾狰狞,依旧露出官家少年独有的温润如玉,朝她礼貌颔首。
南宝衣正琢磨着要不要假惺惺地回他一礼,就被权臣大人按着头,把她给按回里面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别乱动,要开始了。”
南宝衣摸了摸脑袋,“哦”了声。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对赤金手镯。
南宝衣并不在意,因为她的金手镯简直不要太多。
第二件卖品是一只长命锁如意金项圈。
萧弈瞥向南宝衣,小姑娘暗暗摇头,显然看不上这等货色。
也是,那项圈上的雕花纹,还不如小姑娘的脚镯子精致。
两人之隔,南胭心动。
她也曾有过金项圈,只是被柳小梦拖累,当初为她赎身时,拿去当铺典当了。
她渴求地望向程德语,低声道:“程哥哥,这只金项圈……”
程德语淡淡道:“你脖子上不是戴着一只吗?”
南胭抿了抿嘴。
她脖子上的金项圈是借的,又不是她自己的!
她不死心,轻轻揪住裙裾,一副梨花带雨的姿态:“与程哥哥订婚以来,你从未送过我珠钗首饰。”
程德语抚了抚宽袖,“你容貌偏媚,戴金器显得庸俗。”
南胭:“……”
说来说去,借口找了一堆,不过是舍不得为她花银子。
如此一毛不拔,她要这个未婚夫,究竟有何用?!
第三件卖品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葫芦。
萧弈注意到,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白玉葫芦喊价五百两纹银。
这玩意儿又贵又不能佩戴,场中的贵女们毫无兴致,因此萧弈以一千两纹银的价格,直接拍了下来。
南胭在旁边瞧着,眼眸里难掩艳羡。
第四件卖品,是一颗星空蓝的宝石。
婴儿拳头那么大,纯净无瑕,颜色深邃,漂亮的像是星辰。
就算放眼天下,这种蓝宝石也十分稀罕。
稀罕又贵重的东西,南宝衣都喜欢。
她的眼睛比星辰还要亮,激动地拽住萧弈的衣袖:“我要那个!那个颜色很少见的,我正好缺一颗!”
这颗宝石,叫价两千两纹银。
程德语看着南宝衣撒娇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叫价道:“两千两百两。”
南胭怔了怔。
程德语,是为她买的吗?
是了,他说她不适合戴金器,他定然觉得,那颗蓝宝石更适合她。
这颗宝石,可比金项圈贵重多了……
她霞飞双颊,声音温柔:“程哥哥,这颗宝石……”
“你别说话。”程德语沉声,“你妹妹喜欢这颗蓝宝石,我自然要买下来送给她。你是姐姐,理应让着她。”
第216章 她在权臣大人心中,价值几何
南胭紧紧捏着绣帕。
程德语,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另一边,南宝衣竖着小耳朵,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嗤笑。
程德语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不嫌撑得慌。
果然,对这种渣男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细声道:“二哥哥,我不要程德语送我宝石,我嫌脏。”
“知道啦,哥哥给你买就是。”
萧弈单手支颐,漫不经心地叫价:“五千两。”
满座皆惊。
程德语不敢置信地盯向他,靖西侯是有病还是怎么地,哪有人上来就从两千两直接飙到五千两的?!
三千两以内的花销对他而言尚且能够负担,五千两虽说也不是拿不出来,但会影响到他今后的生活。
他对南宝衣有好感,毕竟她是他未过门的小妾。
但他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妾,花费那么多银钱。
南宝衣,只值三千两。
他垂眸,果断不再叫价。
南宝衣哂笑。
她还以为程德语很爱慕她,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她在程德语心中,大约只值两三千两纹银。
虽然依旧廉价,但可比上辈子值钱多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了。
她悄悄瞅向萧弈。
她在权臣大人心中,又价值几何呢?
接下来又陆续拍卖了上百件宝物。
南宝衣自幼在富贵窝里长大,相中的都是又贵又稀罕的,偏偏萧弈宠她,看她眼睛“唰”地亮了,就毫不迟疑地为她买下。
跟人竞价时,都是翻倍竞价,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杨柳看得目瞪口呆。
她好想提醒南宝衣,她相中的宝贝里面,还有好几件是她自己拿出来捐赠的,但是看她正在兴头上,再加上萧侯爷满脸写着“不差钱”三个字,只得默默咽下提醒的话。
这等权贵,惹不起啊!
竞价终于到了尾声。
直到最后一件宝物被卖出去,南宝衣也没等到南胭捐赠的首饰。
眼见着众人要散场,她突然出声:“薛姑娘,这场拍卖虽然由你主办,但你也没有偏袒自家姐妹的道理吧?”
众人都望向这边。
薛媚正叫人清点银钱,闻言抬头,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偏袒谁了?就你拍下的那颗蓝宝石,还是**家的藏品呢!”
“我说的,自然不是夏**姑娘。”
坐在程德语身边的南胭,心脏陡然漏跳了一拍。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南宝衣似笑非笑:“每件宝物拿出来时,都有侍女高声禀报它是哪家捐赠的。我从头听到尾,独独没有听见南胭姑娘的名字。不知道她捐赠了什么呢?”
满场人的目光,不禁都望向南胭。
南胭俏脸胀得通红。
她死死揪着绣帕,眼睫轻颤,完全说不出一个字。
这般反应,显然坐实了她没有捐赠宝物的事。
薛媚毫不客气地翻脸:“南胭,你竟然没有捐赠宝物?我在帖子上写得明明白白,赴宴的女眷都要捐,你不捐你别来赴宴就是,你跑来做什么?蹭吃蹭喝?!”
一顶“蹭吃蹭喝”的帽子压下来,令南胭无地自容。
她死死咬住唇瓣,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
“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
程德语揉了揉眉心。
他这未婚妻,之前瞧着沉稳端庄,怎么一遇到事,就知道哭?
真是丢尽了他的颜面!
他沉声道:“薛姑娘,此事是我做的不好,是我忘记提前告诉胭儿了。”
他从南胭发髻上取下一根宝石簪子,“这点东西,就当做胭儿为蜀郡雪灾所尽的绵薄之力。”
南胭:“……”
她眼睁睁看着那根宝石簪子被薛媚的侍女拿走。
那不是她的东西啊!
那是她问典当铺借来的首饰啊!
被程德语捐出去了,她明天拿什么还给当铺?!
她五脏六腑都在生疼,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脸色乌漆嘛黑的,强忍着才没有活生生被气晕!
所以她今夜巴巴儿地来赴宴,究竟是图什么?!
大约倒霉的人,喝凉水都会塞牙。
她还没能缓过神,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位年长的侍女。
她朝众人行了一礼,高声道:“敢问南胭姑娘何在?”
南胭怔了怔,“我便是,你是……”
侍女面无表情:“奴婢是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夜里巡视时,发现姑娘不在寝屋里。仔细盘问过你的贴身丫鬟,才知道你今夜翻墙出府,来这里参加夜宴。”
众人都愣住了。
他们望向南胭的目光更加复杂。
这姑娘瞧着文弱清瘦,居然干的出半夜翻墙的事!
不都说她是锦官城的才女嘛,半夜翻墙,和未婚夫单独赴宴,这是大才女能干出来的事?!
往小了说是不守规矩,往大了说,那就是不知廉耻!
程德语脸色阴沉。
他并不知道,南胭是翻墙出来的!
南胭的身形摇摇欲坠。
然而这还没完。
那侍女依旧面无表情,严肃冷漠:“三夫人怕南胭姑娘,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惹出事端,因此派奴婢乘坐马车前来,接姑娘回府。三夫人还说,姑娘的娘亲昨日新丧,姑娘不该这么着急出来赴宴,这有违人伦道义。”
一番话,再度令场中人目瞪口呆。
原来南胭的娘亲,才刚逝世不到两天?!
娘亲新丧,她就急不可耐地跟着男人跑出来参加宴会,这人品,啧,怎么品都是下品!
南胭脸色惨白。
程叶柔好狠!
这番话,只会叫众人以为她是个爱护庶女的嫡母,而她南胭,是个不孝顺的女儿。
任何世道,都以孝治国。
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她南胭今后还怎么做人?!
她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不要钱般往下落。
南宝衣冷眼以对。
她这般哭相,往日里这惹男人怜惜。
只可惜,这一次她犯的是原则性错误,在场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几滴眼泪,就轻易原谅她呢?
从明日起,南胭注定声名狼藉。
夜宴结束后,南宝衣选择坐萧弈的马车回府。
权臣大人给她拍下了好多宝贝,各种锦盒塞了半车厢,她一一打开清点,笑得心满意足。
萧弈坐在她身边,盯着她扬起的红唇看了半晌,喉结微微滚动,丹凤眼情绪莫测。
他收回视线,如同解渴般,吻了吻手背上的红唇印。
解过渴,他温柔地睨向小姑娘,“哥哥给你买的东西,喜欢吗?”
二哥哥:本侯有点渴
娇娇:鲜榨的玉米汁要不要
第216章 套上圈儿,他就是她的人了
南宝衣从锦盒里取出一对狮负鎏金戒指。
“狮负”俗称猫眼石,十分稀罕珍贵。
而这对戒指上镶嵌的猫眼石是深金色的,灯火照耀下,漂亮的像是猫儿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佳品。
她专注地往手指上套:“二哥哥给我买的东西,我自然喜欢。”
戒指有些大。
她的手指又太过纤细,戴上去并不合适。
她很是惋惜,想了想,拉过萧弈的手,把那对戒指套在他的中指和食指上。
权臣大人手指修长而又骨节分明,肌肤冷白,戴上这对深金色猫眼石鎏金戒指,更显雍容凛贵。
“二哥哥戴着真好看!”
她发自肺腑地夸赞。
萧弈欣赏着转了转自己的左手,“那是自然的。”
小姑娘给他套上圈儿,他就是她的人了。
南宝衣拆盒拆累了,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望着堆积成山的锦盒,有些犯了愁:“祖母不让我随便收别人的礼物,二哥哥今夜送了这么多,给她知道,要数落我的……”
“不告诉她就是。”萧弈摸摸她的脑袋,“乖,等天气暖和,哥哥再给你买漂亮的襦裙。”
纵容南宝衣挥霍银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小小的姑娘,就爱漂亮衣裙、珠钗首饰,好哄得很。
看着她打开一只只锦盒,小脸上时而欢喜,时而惊叹,他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南宝衣吃着杏仁茶,若有所思。
二哥哥今夜对她好,她可以坦然受之,因为他们的付出是相互的。
她告诉了二哥哥,饮马桥下藏着炸药,这个消息很值钱,所以值得她今夜收到这么多礼物。
但对于南胭和程德语,他们这一世的身份地位并不匹配,再加上缺少感情基础,所以程德语对待南胭才会那么不耐烦,更别提送她礼物。
可见唯有势均力敌的爱情,才能好好走到最后。
而门第悬殊过大的姻缘,很容易化作一地鸡毛。
她眼中流露出一抹黯然。
或许,她不该奢求去盛京城,嫁给天下掌权之人。
留在锦官城,陪在祖母身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商人,才是她应该走的路……
马车稳稳停下。
萧弈挑开车帘:“南娇娇,下车了。”
南宝衣惊讶:“这么快?”
萧弈已经跳了下去,朝她伸出手,“过来。”
南宝衣扶着她的手,一手提着宽大的轻纱裙裾,娇贵下车。
举目四望,这哪儿是锦官城,分明就是荒郊野外!
今夜月明星稀,眼前是一条荆棘小路,蜿蜒着通往山坡,山坡上还有未曾融化的积雪。
南宝衣依旧穿着单薄的轻纱襦裙,锁骨露在外面,冻得打了个喷嚏。
她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狼嚎声,丹凤眼中难掩惊恐。
她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二哥哥,你不会是看我貌美,打算把我卖到山里面做媳妇吧?祖母知道了,一定会揍你的。”
萧弈看白痴般看她一眼。
他轻慢道:“就你这副身板,白送给山里人当媳妇,人家还嫌浪费粮食。人家要屁股大的,能生养的,你能吗?”
南宝衣:“……”
她怎么不能了,她还能连生九子呢!
寒风拂过,她又打了个喷嚏。
萧弈看她小脸冻得白生生的,于是解下大氅,要给她裹上。
南宝衣急忙后退。
她摆着手,“二哥哥好意,娇娇心领。只是我穿得纱裙蓬松宽大,不适合裹上大氅,那样就不美了。”
萧弈:“……”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的,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小丫头骨子里爱美,晨起读书做不到,晨起梳妆比谁都要积极,甚至就连睡觉时,都要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次日起床,满头檀发顺顺滑滑犹如丝绸。
他懒得管她,抬步朝山坡走去。
南宝衣笼着裙裾,急忙跟上。
小径两侧种满了荆棘,时不时会勾弄她的纱裙。
等她费了大劲儿走到山上,瞧见几名暗卫已经拼接出一座大弩。
青铜大弩构造复杂,比她人还高。
她伸手摸了摸,狐疑道:“二哥哥,你半夜不回家,莫非是要在山中打猎?”
萧弈注视着一个方向,“你哥哥我没那么无聊。”
南宝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两百丈外,饮马桥在夜色中相当醒目。
她立刻明悟:“薛都督在饮马桥下设了炸药,只要二哥哥经过,就会立刻引爆。但二哥哥却在此守株待兔,射杀薛都督的人……”
萧弈低笑。
诚如沈议潮所言,他不会向薛定威让步。
在那只老狐狸面前,只要他稍微露怯,就会被撕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他要在饮马桥上,送薛定威一件大礼。
叫他知道,靖西侯萧弈,并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敌人。
一旦薛定威忌惮,那么他就能获得喘息的机会,而这也是他发展势力的绝佳时机。
远处传来马蹄声。
隔着两百丈,南宝衣模模糊糊看见一队手持火把的将士。
她轻声:“他们出现了……”
那一队将士左顾右望,显然是在寻找萧弈。
为首之人,虎背熊腰,赫然正是程德晋。
他今夜丢尽脸面,心中十分怨恨,因此自告奋勇,要在饮马桥边埋伏萧弈。
结果在附近等了好久,都没见萧弈的马车过来。
“奶奶的!”他骂了句脏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策马朝饮马桥走,“许是从某条山野小路跑了,提前回了锦官城!走,在他回到锦官城之前,务必截杀他!”
一群将士,往饮马桥上策马奔腾。
山坡之上。
萧弈已经点燃了箭头上的火油。
南宝衣见状,若有所思。
原来权臣大人不是要用青铜弩射杀别人,而是要利用青铜弩,引爆饮马桥下的炸药!
她自告奋勇:“二哥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萧弈打量她片刻,似笑非笑地让开:“我们家娇娇,真是好厉害呀。”
南宝衣凑到大弩前。
与弓不同,这座大弩得用脚蹬,才能上弦。
南宝衣挽起袖管,使出吃奶的力气,“嘿咻嘿咻”蹬了半天,却发现弓弦纹丝不动。
暗卫们静静看着她。
这小姑娘不像是要使用大弩的人,反而像是挂在大弩上的吉祥物。
被这般围观,南宝衣很下不来台。
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南宝衣脸蛋红红,声如蚊蚋:“请二哥哥帮我上弦……”
文中大弩,参考的是秦弩,张力大约在一百八十斤,爆发力极强
第216章 从今往后,娇娇的梦境,由哥哥守护
萧弈轻而易举地帮她上好弦。
南宝衣又犯了难。
她前世跟西厂总督学过射艺,但大弩这种东西,她真没碰过。
她纠结:“这玩意儿,怎么射出去?”
萧弈不悦:“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虎狼之词?”
南宝衣:“……”
有时候,她不是很明白权臣大人在想什么。
萧弈认真地站到她背后,双臂绕过她,把着她的手,放在机械扳机上。
他弯着腰,几乎和南宝衣面颊相贴。
他嗓音清润如水:“弩和弓不同,这是扳机,握住它,可以轻易射出弩箭,因为不会抖动,所以更容易命中目标。”
南宝衣握着扳机,掌心汗津津的。
权臣大人教得很认真也很耐心,可是为什么她有点心猿意马……
他的脸就贴在她的脸旁边,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这是望山,用来瞄准方向的准物,可以借助它,决定弩抬高的角度。”
萧弈眯了眯眼。
程德晋已经领着一队人马,疾驰到了饮马桥上。
眼看着他即将奔过饮马桥,萧弈沉声下令:“射!”
南宝衣立刻回过神。
她眯了眯丹凤眼,冷静地通过望山瞄准石桥。
她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带着火焰的弩箭,立刻呼啸着离弦而去!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死死盯着黑夜里疾飞而去的那团火焰,直到火焰被弩箭撞进桥下!
四周仿佛寂静了一瞬。
片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陡然响起!
整座饮马桥轰然倒塌!
那队人马惨叫着被卷进冲天的火焰里,与炸开的石头一起坠进长河,连逃跑都做不到!
而爆炸的前一瞬,萧弈及时捂住了南宝衣的小耳朵。
南宝衣看了片刻,心中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升起别样的兴奋。
她仰起小脸,是求表扬的神情:“二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弈挑了挑眉。
小姑娘从未接触过青铜弩,却能在第一次使用时,就如此得心应手,轻而易举命中目标。
他以为她不行的。
所以刚刚,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补救的准备。
薄唇抿起浅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娇娇自然是最厉害的。”
“有多厉害?”
“比哥哥还要厉害。”
南宝衣顿时欢呼雀跃。
比权臣大人还要厉害,那真的是很厉害了!
她心中美得很,因此下山时,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萧弈跟在后面,看她提着裙裾穿过荆棘小径,嘴里哼着童谣,腰肢轻摆,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臭美得要命。
然而她没能开屏多久,走着走着,就被荆棘勾住了纱裙。
轻纱质地的裙摆,稍微勾一下,整个就破了。
“嗤啦”一声响。
漂亮如云朵的三层轻纱,被勾下长长的大块布料。
四周寂静了一瞬。
暗卫们训练有素地背转过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南宝衣缓缓低头。
纱裙只剩下及膝的长度。
她穿在里面的大红鸳鸯印花绸裤,很乡土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条裤子的布料是亲戚送的,祖母命人给她和珠珠一人做了两身里衣,但她嫌弃老土,一直没穿过。
今夜出门急,她的衣柜又太大,一时找不着里衣放在哪儿,赶时间随手一抓,就抓到了它。
她以为穿在里面别人看不见,没想到……
她轻轻蹭了下绣花鞋。
嘤,她的小仙女形象!
萧弈盯着那丑丑的绸裤看了半晌。
眼见着小姑娘要哭出来了,他收回视线,褪下大氅,不动声色地给她裹上。
他一手揽过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膝盖窝,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山下马车走去。
南宝衣窝在他怀里,羞赧地不敢抬起头。
被勾破的纱裙,长长拖在她的身后。
月色下,宛如东海鲛人拍打过海浪的鱼尾,纯洁而美好。
南宝衣低声:“二哥哥,这大红绸裤不是我的,是荷叶的,我借来穿穿……”
萧弈:“哦。”
南宝衣:“……”
这“哦”的语气,真是充满了不信任。
萧弈本事卓绝。
他没有惊动松鹤院任何人,就把南宝衣和那些锦盒送进了她的寝屋。
两人站在窗畔告别。
南宝衣把大氅还给他,小脸上流露出一丝舍不得。
和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的快乐,她竟不想离别了。
她稚声:“二哥哥,明天我去朝闻院,跟你一起读书。”
萧弈弹了弹她白嫩的额头,问道:“娇娇的射艺,是跟谁学的?”
“说来二哥哥不信,我是在梦境里,跟西厂总督学的。他叫顾崇山,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顾崇山……
萧弈眼底情绪翻涌。
西厂总督,确实名叫顾崇山。
所以南娇娇的那个梦境,真的是她经历过的前世?
南宝衣揪了揪襦裙系带:“说来好笑,因为顾崇山的庇护,我才没有在宫中被欺负死。可我梦境中的死亡,却也是因为他才间接导致……”
萧弈注视着她。
她笑容黯淡,清润的瞳珠灰蒙蒙的,像是乌云遮蔽了明月。
他忽然捏住她白嫩的下颌。
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他凝视着她的丹凤眼,笑容温柔:“前尘缥缈,今生可期。从今往后,娇娇的梦境,由哥哥守护。所以,今后的每个夜晚,都只许梦见哥哥,好不好?”
南宝衣瞳珠微微放大。
心跳在对视的刹那,骤然失衡。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一片空白,莫名其妙就点了头。
她看着萧弈翻窗而出,炽热的红晕悄然爬上面颊,任寒风呼啸,也无法消退分毫。
荷叶在松鹤院外等小主子回家,左等右等等不到,忧心忡忡地回来时,突然愣住。
她家小姐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窗畔西子捧心,正对着月光痴笑。
视线往下,她家小姐的襦裙竟然破了大半!
活像被糟蹋后的样子!
荷叶如遭雷劈,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南宝衣哭得欲死欲活。
“我可怜的小姐啊!您才豆蔻之年,怎么就被歹人糟蹋了!奴婢都说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哪有姑娘家夜间出门的道路?呜呜呜!”
南宝衣摸了摸额头,含羞带怯地笑了两声。
荷叶嚎啕大哭:“竟是连神智也错乱了!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第217章 萧弈,拿开你的手
她嚎丧似的。
南宝衣回过神,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一天到晚,乱想些什么呢?我和二哥哥在一起,怎么会被人糟蹋?”
荷叶“啊”了声。
她摸了摸脑袋,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竟是奴婢多虑了……二公子的身边,确实是天底下顶顶安全的地方。”
主仆俩走进内室,荷叶才看见堆积着的上百个锦盒。
大大小小,光是看包装就觉得很贵重。
她好奇:“这些都是什么?”
南宝衣捡起一只檀木盒子,大大方方地塞她怀里,“这些都是二哥哥买的。这只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镯子,成色不错,送给你。这些锦盒你拆着玩儿吧,若有喜欢的就自己留下,不喜欢的,拿去赏给院里的丫鬟,每人一件儿。哦,那颗蓝宝石不要动。”
她伸了个懒腰,去隔壁耳房沐身。
荷叶打开檀木盒子。
她猛吸一口气,又激动地重重掩上盒子。
岂是成色不错,这翡翠镯子,起码价值千两!
她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她扑进锦盒堆里,拆了一盒又一盒,越拆越呼吸不过来。
这些可都是宝贝,二公子竟然对小姐如此大方!
“呜呜呜……人家也好想要哥哥!”
荷叶仰天长啸。
次日。
萧弈来松鹤院请早安。
跨进院子时,季嬷嬷正在浇花,余光瞥见他,一盆水直接往他这边泼了来。
他侧身避开,水珠溅湿了袍裾。
季嬷嬷福了一礼,似笑非笑:“一时手滑,给侯爷赔罪了!”
萧弈面无表情地掸了掸锦袍,朝花厅而去。
季嬷嬷冲他背影啐了一口。
旁边的小丫鬟很是不解:“嬷嬷今日是怎么了?以往,您很敬重侯爷的。”
“呸,什么侯爷!”
季嬷嬷盯了眼萧弈手背上那若隐若现的红唇印,满脸都是鄙夷。
他们南家也算消息灵通,今儿晨起,她服侍老夫人梳头时,听外面的丫鬟说,昨夜靖西侯携美同游,共赴夜宴。
据说还是玉楼春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她和老夫人都不愿意相信。
毕竟萧弈可是在老夫人面前亲口说过,此生绝不纳妾,只宝衣姑娘一人,怎么可能做出携美同游的风流事呢?
可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说那小妖精,把红唇印都留在了靖西侯的手背上,那叫一个风流香艳!
刚刚,她果然看见萧弈手背上有个红唇印!
他对得起宝衣姑娘!
萧弈跨进花厅门槛。
花厅里坐了一圈女眷,却独独没见南娇娇。
许是因为昨夜闹得太晚,小姑娘还未醒。
想着小姑娘酣睡时的娇憨模样,他薄唇不禁抿起轻笑,朝上座的老夫人拱手作揖,“请祖母安。”
花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老夫人冷笑两声:“老身可当不起靖西侯的请安。”
萧弈抬眸。
老人家眉梢眼角都是不悦,好像他欠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明明昨日还对他和颜悦色的……
江氏抱着几幅画卷,含笑打开:“婆母,这是我娘家侄子的画像,三个侄子都是一表人才,虽然自幼学武,但品格相当不错,绝不会欺负姑娘家。您若是满意,改日我把他们喊过来,叫娇娇相看相看。”
程叶柔甩了甩绣帕,笑容温和:“若是镖局的三位公子不成,正好我认识些官夫人,都是书香门第、家世清白的官宦世家,她们早就听说娇娇的美名,很想与咱们家结亲呢。”
萧弈:“……”
给南娇娇相看人家?
不都说好了,他是内定的五姑爷吗?
正疑虑时,南宝衣脚步轻盈地来了。
她讨喜地向长辈们请过安,又转向萧弈,笑容甜甜地福了一礼:“二哥哥万福金安!今天的二哥哥依旧俊美潇洒,风姿卓绝!”
萧弈正要去扶她,老夫人不悦:“萧弈,拿开你的手。”
南宝衣狐疑地望向老夫人,“祖母,您怎么凶二哥哥呀?”
“为什么凶他?”老夫人气得不轻,“你看看他手背上,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南宝衣望去。
权臣大人的手背上,赫然是一道红唇印记。
貌似……
是她昨夜留下的。
老夫人痛心疾首:“娇娇儿,你二哥哥昨夜带着小妖精,大刺刺跑到人家夜宴上,还留下了这般印记!这两人真是……真是有伤风化,不知廉耻!”
如果萧弈不曾表露对娇娇的心思也就罢了,可他明明答应了今后只有娇娇一人,结果呢?!
南宝衣默了默。
诶,她居然被祖母骂成小妖精!
但她绝不能承认昨晚的小妖精就是她,否则叫祖母知道她穿成那样跑出去参加夜宴,定然是要揍她的。
她咳嗽一声,走到老人家身侧,温柔地为她顺气,“祖母,二哥哥年少热血,携美同游也不失为一桩风流韵事,您何必动怒?”
老夫人满脸一言难尽。
娇娇儿对萧弈明明存着心思,可她竟然这么大度的?!
她握住南宝衣的小手,正色道:“娇娇儿,他若是把那小妖精娶进门当小妾,你也能忍?!”
南宝衣温声:“瞧祖母说的,男人三妻四妾,这很正常嘛!”
老夫人:“……”
完了,她的娇娇儿,怕是傻了。
正巧,南承礼也来松鹤院请安。
他并不知道萧弈和南宝衣的事儿。
请过安后,他喜气洋洋地朝萧弈捣了一拳:“二弟,真有你的!听说你昨夜携美同游,还狠狠挫了薛都督家那位胖姑娘的脸?玉楼春的寒老板可是出了名的高贵冷艳,二弟艳福不浅啊,不如早点娶进门,也好为你开枝散叶?”
老夫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去。
她冷声:“承礼,你过来。”
南承礼笑呵呵地走到她跟前,“祖母?”
老夫人抄起拐杖,狠狠往他身上打:“我叫你艳福不浅!我叫你开枝散叶!你是不是想气死祖母?!”
没见过这么着急,帮妹妹找情敌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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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不及娇娇美
南承礼莫名其妙挨了几棍子,悲催地拱手作揖:“祖母,孩儿错了。二弟年少热血,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不应该耽于儿女情长。咳,二弟啊,你今后可得悠着点儿。”
他回到座位,南广又笑眯眯地进来了。
“给母亲请安。在前院照顾景儿,多耽误了些时辰。”
他拱了拱手,又转向萧弈,“听说二侄子昨夜携美同游,还大张旗鼓地打了薛大都督的脸面?呵呵,不是我这当长辈的数落你,少年轻狂要不得哦!薛大都督,那是咱们家能得罪得起的人?他要把胖女儿嫁给你,你娶了就是,何必非得跟他作对?那可是镇西大都督的千金,你入赘都不为过的!”
他一副夸张语气,恨不能萧弈赶紧入赘薛家。
只要萧弈入赘薛家,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策马奔腾了!
“老三,你过来。”
老夫人沉声。
南广喜气洋洋地走过去:“娘!”
老夫人抄起拐杖,狠狠给了他两棍子,“你以为萧弈跟你一样,是个窝囊废?!叫他入赘,你怎么不去给人入赘?!”
南广吓得急忙躲到南宝衣身后,“娘,我错了,我错了!”
这么说着,却在心里犯嘀咕。
要是柔柔让他入赘程家,他二话不说立马拎包入赘。
那可是太守府啊!
对于萧弈不能入赘薛家,南广深表遗憾。
老夫人气得不轻。
一个二个的,都不叫她省心,果然还是孙女和儿媳妇贴心!
她冷眼睨向萧弈:“那玉楼春的小妖精,美不美?”
萧弈:“……”
这道题,是送命题啊。
半晌,他正色道:“不及娇娇美。”
这话还像句人话。
老夫人心里熨帖了两分,又道:“可知错?”
萧弈瞥了眼南宝衣。
小姑娘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丹凤眼水汪汪地凝视他,像是生怕他说出真相出卖她似的。
他薄唇抿起浅笑。
他是个男人。
哪怕自毁名声,他也不会叫南娇娇承担过错,被人责骂。
他面色如水,“知错。我不该带着小妖精赴宴,不该风流纨绔好色成性。请祖母责罚。”
金相玉质的青年,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认错的态度是很好的。
老夫人不好再罚他,摆摆手,叫他回座。
萧弈坦然落座,端起侍女送上来的茶盖碗。
描金玉碗恰似琥珀,新茶沉浮犹如碧玉,茶香缭绕扑鼻。
他莞尔:“雀舌?”
雀舌是很难得的芽茶,古人有诗云:“玉壶烹雀舌,金碗注龙团”,它是很贵重的茶叶,最讲究一个“嫩”字。
老夫人是爱茶之人,笑道:“满座人里,就你有眼力。今春的雀舌,快马加急从黔北送来的。尝尝。”
“嘶……哈!”
南广已经一口气饮了个底朝天。
他咂咂嘴:“母亲,你刚刚说什么舌?”
老夫人看见他就烦。
牛饮一气,白白浪费她的好茶。
她吩咐道:“来人啊,把三爷的茶换了。”
侍女立刻给南广换上一盏最寻常不过的绿茶,市井茶铺里三文钱一碗的那种。
南广毫不嫌弃地喝了大口,赞叹道:“母亲,还是这茶喝着带劲儿!喝完了的茶底,还能拿回去炒蛋吃哩!”
程叶柔自觉丢人,默默别过脸。
南宝衣同样觉得丢人。
她转头,看萧弈品茶。
权臣大人今日穿着家常章丹黄锦袍,品茶的姿态充满了美感,比她爹爹养眼多了。
看着看着,她生出些许内疚。
都是因为她,今日二哥哥才会被祖母数落。
于是她吩咐侍女:“去小厨房端一壶玉米汁,二哥哥喜欢喝那个。”
听见“玉米汁”三个字,萧弈托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
南宝衣眉眼弯弯地托腮,“二哥哥,我还算体贴吧?”
被满厅人盯着,萧弈一字一顿:“娇娇真是……十分体贴。”
这姑娘,就不能彻底忘了玉米汁吗?!
厅里正说着话,季嬷嬷从外面进来。
她脸色难看:“老夫人,府里来了人,说是如意典当铺的。”
“典当铺?”
老夫人愣了愣。
来人是典当铺的老板娘。
她打扮利索,笑着福了一礼,“请南老太君安!今日登门,实在是情非得已,乃是因为府上姑娘,在我铺子里赊欠首饰的缘故。”
江氏道:“我们府里的姑娘,并不缺珠钗首饰,怎么会在你铺子里赊欠?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高娘子呈上一封借条,“这是贵府的南胭姑娘亲手写下的借条,约定今日清晨返回首饰,可我在铺子里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她。我担心她出了事,因此特意登门探望。”
厅中人表情各异。
什么登门探望,这高娘子分明是上门要债的。
他们家百年清誉,从没被人上门讨过债,没想到头一回,竟然是因为南胭。
老夫人脸色难看。
南胭,真是给她长脸!
她心中怄火,吩咐侍女:“去,把南胭叫过来。”
两刻钟后,南胭眼圈红红地过来了。
她柔柔弱弱地福身请安,还没开口,高娘子皮笑肉不笑道:“南胭姑娘,你从我铺子里借的那些珠钗首饰,打算何时归还?”
大庭广众被讨债,南胭脸颊发烫。
她垂着眼帘,把包好的首饰还给高娘子。
高娘子打开检查,随即朗声道:“南胭姑娘,最贵重的那根宝石簪子,不知去了何处?难道你想贪了不成?”
南胭死死捏着双手。
如若从前,她岂会在意那根小小的宝石簪子,不过是因为如今落魄,才去典当铺借来首饰撑撑门面!
可这小小的典当铺妇人,竟也敢非议自己!
她脸色如滴血般通红,正要反驳,程叶柔开了口:“素儿,领高娘子去外面结银子。那根宝石发簪多少银钱,两倍赔给她就是。”
侍女笑着应好。
高娘子欢喜地和侍女离开花厅,只剩下南胭尴尬地杵在原地。
程叶柔轻抚茶碗,“做错事,昨夜回来时就该告诉我,我也好提前替你还了银子,省得连累全家名声。你倒好,不声不响地回了寝屋,如今大清早被人上门讨债,名声传出去,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