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偷偷地亲她
萧弈坐在窗畔罗汉榻上,正翻看蜀郡舆图。
随着昨夜购买粮食的命令传达出去,想必不出几日,就会有粮食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他得派人在蜀郡各地准备库房,用以放置粮食。
“二哥哥!”
南宝衣推门而入,“我来给你拜年啦!”
萧弈放下舆图。
小姑娘穿着大红对襟袄裙,小脸白嫩嫩的,一本正经地朝他福身行礼:“娇娇给二哥哥请安,恭祝二哥哥新年如意,仕途锦绣,青云直上!”
她行礼的姿态十分标准。
就算放在宫中,也是可以拿去当范本的那种。
细白双手交叠在腰侧,左手尾指无意识地娇气翘起,倒是比宫里的女人要多出两分娇俏和灵气。
他收回视线,“来讨红包的?”
南宝衣噎了噎。
她虽然喜欢银子,却也没喜欢到这个份上吧?
她坐到罗汉榻上,从袖袋里取出那封厚实的大红包。
“知道二哥哥最近要囤积粮食,恐怕会手头紧缺……”她得瑟地把红包推到萧弈手边,“喏,小小红包,不成敬意!二哥哥拿着买些新春衣物,不至于折损侯爷脸面……”
萧弈拿起红包,放在鼻尖下轻嗅。
这是小姑娘从袖袋里取出来的,贴身藏了那么久,已经沾染上她的芙蓉花香。
若是从怀里拿出来,不知道又该是何等香味儿……
他想着,薄唇轻勾。
打开红包,里面摆放着一沓崭新的银票,足有万两之数。
萧弈微微挑眉。
小姑娘……
比他想象的更加大方。
他微笑:“娇娇这是要包养哥哥?”
南宝衣愣了愣。
这些银钱,是她拿出来给二哥哥添置行头的,也算弥补这些年来,南家对他的一部分亏欠。
怎么到了他嘴里,却像是变了个意思?
她解释:“是给二哥哥买衣裳的。二哥哥好歹也是侯爷,不能穿得太寒酸,每季总该添置几套新衣裳、新靴子。偶尔请同僚下馆子喝酒,也是要花银子的。这些银子都是我自己赚的,干净得很,二哥哥放心花。”
萧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娇娇果然是想包养我。”
南宝衣:“……”
她不是那个意思!
好气啊!
为啥她的解释和他的理解,完全是驴头对马嘴?
萧弈把红包藏进自个儿怀里,“纵便需要屯粮,哥哥手头也还是颇为宽裕的,不需要我们娇娇来养。我倒是更乐意养着娇娇,以便时时把玩……”
南宝衣听着,心里怪怪的。
“时时把玩”,这叫什么话?
“哥哥也有礼物送给你。”
萧弈懒洋洋地拿出一套锦盒,放在小佛桌上。
紫檀木雕花的锦盒,共有三层,约有半张佛桌那么大。
南宝衣看着锦盒上精美的烫金封贴,突然尖叫:“是彩云间的胭脂!”
彩云间是专门售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他们铺子的东西精致昂贵,上脸效果极佳,不仅能完美地遮掩皮肤瑕疵,还能保养肌肤。
但他们的货直供皇亲贵胄,寻常百姓就算有银子,也很难买到,往往提前大半年预定,也未必能预定得上。
所以当初去观雪湖诗会时,宁晚舟打碎南宝珠一盒口脂,会令她气得要打人。
萧弈单手支颐。
他不是很明白,为何姑娘家都爱胭脂水粉。
但他看着南宝衣双眼发出的虎狼之光,就知道这份礼物,算是送对了。
南宝衣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第一层摆放着十二只珐琅彩描金瓷盒,盛着十二种不同种红色的口脂。
每只瓷盒上都贴了名称和颜色图,花想容,点绛唇,醉花阴等等,精致又雍容。
第二层是面脂和香粉,包装同样贵重漂亮。
最难得的是第三层。
这是专门用来涂抹身体的珍珠膏,名为“芙蓉泣露”,据说可以令肌肤变得又白又嫩,还十分润泽通透,是专供皇后和公主使用的。
南宝衣惊喜地抱住紫檀木盒:“二哥哥,你真的送我这个?”
“不送你,难不成我自己留着用?”萧弈嗤笑。
他原本是打算送南娇娇一把宝弓的。
但姜岁寒极力阻止,说姑娘家都喜欢胭脂水粉。
因此他才派人去芙蓉街的彩云间,几乎是用上了强硬手段,才买来这一盒玩意儿。
这玩意儿扔地上他都不会捡,没想到竟然价值万两。
果然,女人和小孩子的钱最好骗。
而南宝衣欢喜得很,重新打开紫檀木盒。
木盒里配有宝镜,十分方便梳妆打扮。
她挑了一盒名为“点绛唇”的口脂,用尾指挑了些,对着宝镜,轻轻抹上唇瓣。
朱砂红的颜色,雍容又显白。
南宝衣对镜抿了抿唇瓣。
她捧住小脸,笑得眉眼弯起:“二哥哥,我觉得自己仿佛更美了!”
萧弈睨着她。
恕他直言,他觉得南娇娇涂没涂口脂,都是那个样。
然而他依旧微笑着称赞:“芙蓉不及美人妆,娇娇很美。”
南宝衣心满意足。
她摸了摸那些口脂瓷盒,爱惜地合上锦盒。
她打了个呵欠,随手拢起绒毯,“二哥哥,昨夜鞭炮闹了一宿,清晨又起得早,因此我没怎么睡好。我在你屋里眯一会儿,你继续看书,我不打搅你。”
说完,如幼兽般蜷在罗汉榻角落,自顾睡了。
她说着不打搅萧弈,可是她睡在这里,萧弈又怎能安心翻看舆图。
他盯着南宝衣的睡颜,蠢蠢欲动。
等到她呼吸匀净平稳,他缓缓俯身。
他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唇,指腹立刻染上了朱砂红的口脂。
他轻嗅,这口脂似乎也透着芙蓉花香。
他沉吟片刻,忽然歪头舔了舔。
口脂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甜得很。
他用指腹又刮了下小姑娘的唇。
再尝一口,仍旧是甜的。
他向来不爱甜食的,可是这口脂的味道竟然很对他的胃口。
他垂眸看去,南宝衣睡颜娇憨,眼睫毛像是狗儿般耷拉着,腮帮子白嫩嫩的,还微微嘟着嘴。
他莞尔。
他一手撑着罗汉榻,俯下身,偷偷地亲上她的唇。
南家的小娇娘,最爱涂口脂。
那口脂的味道呀,当真是甘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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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娇娇甚美
萧弈小心翼翼,一点点吃完了南宝衣唇上的口脂。
今日冬阳温暖。
阳光透过如意纹花窗,照在罗汉榻上,尘埃在光影中飞舞,窗畔宝瓶里的红梅开得恣意。
萧弈心满意足地盘膝而坐,在光影里摸了摸唇角,不禁低头轻笑。
笑完,他望向南宝衣。
她的嘴儿红红的,连他都能看出来绝不是睡前的那个颜色。
他怕南宝衣发现什么,于是掀开紫檀木锦盒,挑出那盒点绛唇,学着她梳妆时的模样,用大拇指挑了些。
他轻轻抹上南宝衣的唇。
但他的手法很不熟练,抹了一圈又一圈,不仅无法抹得均匀,还有很多抹到了嘴唇外面。
等他抹完,南宝衣的嘴唇周围一片血色,活像刚吃完小孩儿。
萧弈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默默把口脂放回了木盒。
南宝衣一觉睡醒,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补觉补得好舒服!二哥哥,咱们是不是该去松鹤院吃饭了?”
说着话,伸手去摸那只紫檀木盒。
萧弈正标注蜀郡舆图,瞥见她的动作,立刻按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补妆啊。”
萧弈违心:“娇娇甚美,无需补妆。”
“真的吗?”南宝衣捂住面颊,双眼亮晶晶的,“怪不得大家都称赞彩云间的胭脂水粉最好,这口脂我都涂了一个时辰,还没有掉色,果然对得起它的价位!二哥哥,咱们这就去松鹤院用午膳吧!”
萧弈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穿过游廊时,正逢一名脸生的小丫鬟迎面而来。
小丫鬟望着南宝衣血汪汪的大红唇,不禁愣了愣。
可能是大家闺秀新流行的唇妆吧,她不是很懂,也不是很能欣赏。
她行了个礼,恭声道:“南老板,奴婢是玉楼春的人,主子派奴婢来给您捎句话。”
“捎什么话?”
南宝衣好奇。
小丫鬟回答道:“主子说,贵府的南景公子花钱买凶,企图害您性命。主子以他出价不够为由,拒绝了。”
南宝衣沉吟:“据我所知,玉楼春的暗杀买卖,价位在五千两白银,他哪儿来的银子?”
“奴婢不知。”小丫鬟据实以答,“不过市井间有消息传来,您的父亲南广曾派人典当了一件貂毛大氅,是死当,当到了三千两纹银。不知南景公子的银钱,是否来自于此。”
南宝衣靠在朱漆扶栏边,对着池塘出神。
她曾问过大哥,回府之后给了她老爹多少银子。
大哥说是五千两。
五千两雪花纹银,还不够她老爹折腾,他竟然还要当衣裳!
他明明很喜欢那件大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轻易当出去,还是不能赎回的那种死当!
恐怕,是南景在变着法儿地问他索要银子。
也就是说,她老爹很可能偷偷补贴了南景八千两纹银。
她就奇怪,怎么今年过年老爹一两银子的红包都没有,原来都拿去补贴他的好儿子了!
萧弈把玩着压胜钱,“生气了?”
“当然生气,气到心肝疼。”
“哥哥给你揉揉?”
南宝衣不悦地看他一眼。
萧弈微笑:“玩笑话而已。”
南宝衣黯然。
爹爹对南景极好,为了他,把唯一的好衣裳都给当了。
可南景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他把典当来的银钱,拿去雇凶,谋害他小女儿的性命……
前世今生,南景都不是个东西!
前世他拿着爹爹攒了十年的银子上京赶考,高中进士,当上了翰林院编撰。
爹爹逢人就夸自己儿子有出息,可是后来他被柳氏欺负,被扫地出门,南景却听而不闻,任他自生自灭……
锦官城的人都笑话爹爹,看见他就问,你那个有出息的儿子呢?
南宝衣想不通,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就南景恶心到这种地步?!
少女紧紧捏住拳头,丹凤眼里闪烁着凶芒。
她,不会叫南景好过的!
她沉声:“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打赏了小丫鬟十两银子,“回去转告你家主子,让她请南景去玉楼春,以八千两白银为价,接下他的委托。”
不管怎么样,先把那八千两白银坑回来再说。
大年初二时,玉楼春传来消息。
寒烟凉已经搞定南景,八千两银票悉数拿回。
寒烟凉是个雁过拔毛的,愣是抽了一千两当辛苦费。
剩下的七千两,南宝衣揣进了自个儿兜里,没还给南广。
正月初三时,亲戚往来,十分热闹。
南宝衣在松鹤院,陪着一群老人家玩麻雀牌。
南广也在。
他没银子赌钱,只好站在自个儿娘亲身后,过过眼瘾。
看得兴起时,一名侍女匆匆而来。
南宝衣知道,她是伺候南景的侍女。
她下意识竖起小耳朵。
侍女低声:“三老爷,南景公子在金玉满堂请人吃酒席,说是身上银钱不够,请您过去送银子。”
南宝衣挑眉。
金玉满堂是锦官城里最有名气的酒楼,富商权贵才消费得起,一顿酒席最低花销数百两纹银。
南景没什么本事,请客吃饭倒是会挑地方。
南广为难:“我前阵子,不是给过他银子了?”
侍女笑了笑:“许是给夫子送礼,送掉了。”
南广更加为难。
他手头紧张,实在拿不出更多银子了……
正犹豫要不要问人借,南宝衣善解人意道:“爹,我去给哥哥付账吧。”
“你?”南广惊讶。
他记得,娇娇和景儿的关系很不好。
南宝衣笑容乖巧:“您常常教导我们,兄妹间要团结友善。如今哥哥遇到麻烦,我当然要帮忙。您放心,我收到了很多压岁钱,能帮哥哥付账。”
南广见她是认真的,于是欣慰地答应了。
子女和睦,果然是他治家有方啊!
荷叶跟着南宝衣走出松鹤院,很是不解:“小姐,咱们凭什么要帮南景付账?咱们又不欠他的!”
“帮他付账?”南宝衣哂笑,“他想得美!走,咱们去金玉满堂看热闹!”
金玉满堂,雅座。
因为玉楼春接了暗杀的活儿,所以南景心情不错,特意邀请了十几位同窗来这里吃酒。
如今酒过三巡,正热闹着。
一名同窗拍了拍他的肩膀,赞美道:“要论命,还是咱们南兄命好。你如今住进南府,真正成了富家公子。那可是南家,蜀郡首富南家!首富的孙儿,想想就贵不可言!”
“是啊,这金玉满堂,我从前只敢在外面看两眼,哪敢进来吃喝玩乐?今天都是托了南兄的福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
南景矜持地听着他们称赞,余光却不时瞥向窗外。
他一早就打发人回府拿银子了,怎么他爹还不派人送钱来?
往日里跑得不是挺快的?
再不来,等下结账,他拿什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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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上的一章
第183章 南宝衣,别逼我动手
南宝衣来到金玉满堂。
她在大堂要了张八仙桌,点了几样精致茶点,慢悠悠地品尝。
荷叶吃完一小块酒酿米糕,小声道:“小姐,您不是说咱们是来看热闹的吗?奴婢瞧这酒楼富贵堂皇,怕是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吧?”
“不着急,慢慢等。”
南宝衣笑眯眯的,抬手给她倒了一盅玉米汁:“金玉满堂的玉米汁味道极好,你多喝两盅。”
此时,雅座里的宴席已近尾声。
南景面上依旧风雅矜贵,只是眸子里的焦急几乎快要掩饰不住。
他明明已经打发人回家报信,怎么还不见人送银子来?!
这都一个时辰了!
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吧?!
一名同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南兄,我们喝得差不多了。你看要不结个账,咱们去桃花巷转转?听说那里又来了些美貌的姑娘……”
南景温声道:“天色还早,桃花巷恐怕还没有开张。你们先喝着,我去楼下再叫几坛酒。”
“金玉满堂的酒,一坛得要两百两,南兄果然阔绰!”
“是啊,真不知道将来哪位千金有福气,能嫁给南兄为妻!”
南景笑笑:“一场酒席,也就千把两银子而已,不算什么。”
他在同窗们的称赞声中,淡然离席。
掩上雅座槅扇时,他俊脸上的淡然全部化作阴霾。
他快步下楼,抬手招来一位小二哥,随手打赏他半钱银子,沉声道:“你替我跑一趟南府,找府上的三老爷问问,为何还不送——”
话未说完,余光却看见南宝衣坐在八仙桌旁,正拿着刀,亲自片开一整只酥皮炙鸭。
小二哥很是不解:“公子,您刚刚说——”
“没事了。”
南景示意他退下,抬步朝南宝衣走去。
荷叶十分紧张,小声道:“小姐,南景看见我们了……他走过来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是要杀人!”
“无赖不惜命,但读书人中的无赖,却最是惜命。”南宝衣不紧不慢地分开桂花鸭,“放心吧,大庭广众的,他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南景站在八仙桌前。
他盯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银子呢?”
他不是傻子。
派人回府那么久,父亲没来,南宝衣却来了,显而易见是这女人在父亲面前自告奋勇,主动来给他送银子。
桌上的茶点吃了不少,可见她来了有一阵子。
她来了却不给他送银子,定然是为了让他在同窗面前丢脸!
南宝衣慢悠悠地放下刀。
她摘掉手套,拿起薄饼,往里面卷了几片酥皮炙鸭、葱丝黄瓜,又刷了些酱料。
她笑道:“确实是来给你送银子的。只是你也知道,正月间小偷多,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偷了荷包。如今我只剩几十两银子,勉强够我点些小吃。至于你的账……你从爹那里拿了八千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摆阔请客?”
南景不耐烦。
什么荷包被偷,南宝衣分明就是故意不给他银子!
他捏住拳头,威胁般压低声音:“南宝衣,把银子拿出来。大正月的,别逼我动手。”
南宝衣吃着卷饼炙鸭。
这鸭子吃口酥香,肥而不腻,味道极好。
金玉满堂不愧是锦官城最有名气的酒楼,菜品就是好。
“南宝衣!”
南景忍不住一掌拍在八仙桌上,震得茶水都泼了出来。
南宝衣不声不响地吃完卷饼,慢吞吞地擦了擦指尖。
南景心头突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他记得上次南宝衣擦完指尖,转眼他就成了侵占柳怜儿清白的禽兽,今天……
南宝衣起身,面露惊恐。
她的丹凤眼盈满了水光,高声道:“哥哥,我真的没有银子了!爹爹那里也没有银子了!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再在外面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回家吧,回家好好读书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呜呜呜……”
南景表情微妙。
这话听着,怎么他像是在外面挥霍家产斗鸡走狗的二世祖?
而南宝衣和父亲,像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家人……
大堂里坐着不少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南景臊得慌:“南宝衣,你再敢胡说,我回家告诉父亲!”
南宝衣泫然欲泣,朝四周福身行礼,“各位叔叔伯伯,可怜我爹一把年纪,为了这不成器的儿子,连过年的新衣裳都给当了!这才几天啊,他就又问爹爹讨银子。我爹就差把棺材本儿掏给他了,造孽啊!”
她甩出小手帕,哭得梨花带雨百转千回。
在场的都是富商权贵。
他们交头接耳:
“南帽帽确实典当了一件貂毛大氅,就在我名下的当铺里!那种貂可遇不可求,我还好奇他为啥要当,没想到,是为了给他儿子挥霍!”
“我听说南景在万春书院读书,既是个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干的出逼父亲典当衣裳,供自己挥霍的事?”
“历史上的贪官污吏,哪个没读过书?可是人呐,一旦从根子上坏了,便是圣贤书,也救不了他的品格!”
此起彼伏的讥讽,令南景面颊滚烫。
他羞怒不堪,厉声道:“无稽之谈!父亲典当貂皮大氅,还不是你们南家造的孽?!我明明就是南家的孙儿,你们却连书院的束脩都不肯帮我出,父亲别无他法,才典当衣裳!书院往年都是一千两的束脩,今年突然涨到两千两,父亲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一派胡言!”
角落里,一位白发老人愤怒掷杯。
他起身怒骂:“我们书院每年的束脩都是一百年纹银,成绩优异的孩子,甚至是免除束脩的,哪里来的一千两、两千两?!”
南景愣住了,“院,院长?”
院长?
众人肃然起敬。
老人沉声:“南景,老夫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欺瞒爹娘,以束脩为借口骗取巨额钱财!你品行恶劣,我万春书院不收你这样的学生!即日起,你不必再来读书!”
“院长你听我解释——”
南景想追上去,可是老人已经愤恨地拂袖离去。。
金玉满堂安安静静,所有人都看着南景。
第184章 群殴南景
南宝衣眼睛里还噙着泪珠,嘴角却忍不住地翘起。
她不过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南景的真面目,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碰到万春书院的院长在这里吃酒!
她欣赏着南景。
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面色灰败,俊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是天之骄子,原以为能顺顺利利走上仕途,在盛京朝堂大展宏图封侯拜相,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参加科举,就被折断了翅膀。
被万春书院院长亲自开除的学生,还有哪家书院愿意要?
即使考上乡试,也会因为风评被除名。
她欣赏着南景的惶恐,慌张,绝望。
什么风流纨绔的探花郎,什么满腹博学的翰林院编撰,他统统不是!
他只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将背负不孝骂名,他将承受千夫所指!
而这,才是他该有的下场!
楼上雅座,南景的同窗们纷纷站在扶栏后看热闹。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此时是应该继续攀附南景,还是应该拍屁股划清界限。
望了眼酒席上的狼藉,他们还是腆着脸来到南景身边。
一人笑道:“南兄,人生大起大落,不必如此忧心。走,咱们去桃花巷快活快活,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就是!找个清白姑娘伺候南兄,泄泄火气!”
他们簇拥着南景往外走,掌柜的拿着账单挡在了他们面前。
他笑道:“诸位一共花费一千两百两纹银,请结完账再走。”
众人面面相觑。
搞了半天,南景竟然还没有付账?!
一位粉面油头的书生,笑道:“南兄,你这就不地道了,说好了请客吃饭,怎么连账都没结?快去结账吧,咱们也好去桃花巷——”
南景忍无可忍。
“滚开!”
他猛然推开那个书生。
他双目赤红,喘息得厉害。
他厉声:“老子没有银子,怎么结账?!”
“没有银子?”
那群同窗的脸色立刻变了。
闹了半天,南景竟然没有银子结账?!
亏他们还奉承了他那么久!
“南景,你没有银子,还好意思请我们来金玉满堂吃酒席?!”
“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
“我看你住进了南府,还以为你多能耐,搞了半天,南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嘛!”
“外室生的儿子,当然不能跟正室生的比啦!连庶子都不如,也就南帽帽拿他当个宝!”
刚刚还谄媚阿谀的同窗,瞬间变了嘴脸。
一句句嘲讽,犹如尖刀般扎在南景的胸口,疼得撕心裂肺。
南宝衣带着荷叶,认真地吃卷饼炙鸭。
她吃得高兴,看戏般看着被同窗奚落的南景。
这货结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没一个有能耐。
就这样的人,前世还能考上探花郎?
搞笑呢吧!
南宝衣强烈怀疑,南景前世怕是科场舞弊了。
毕竟她爹给他攒了十年银子,那么大一笔钱,足够贿赂考官。
南景没银子付账,他的同窗们也不肯均摊,于是很不体面地在金玉满堂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他们就开始群殴南景。
“去你娘的二百五!没银子还请客,请你姥姥的客!”
他们活活揍了南景半刻钟。
最后还是掌柜的叫来护院,把他们轰了出去,只留下南景付账。
南景鼻青脸肿,身上那件貂皮大氅扯得七零八落杂毛乱飞,烂泥似的靠在墙壁上。
他擦了擦鼻血,努力维持自己的体面:“派人去南府,叫我妹妹南胭来付账。”
他知道的,南胭这些年,偷偷攒了不少私房银子。
拿来帮他付账,也算是她当妹妹的本分。
南宝衣津津有味地喝玉米汁。
她觉得南景真是太乐观了。
叫南胭付账?
南胭的私房钱,当初都拿去给柳氏赎身了,从哪里再搞私房钱?
叫过来,也只是一场笑话。
大堂的动静逐渐消停。
金玉满堂顶楼雅座,却还在进行一场宴席。
雅座宽敞静谧,外间陈设着紫檀木镂花家私,极尽奢贵。
珠帘隔开内外,内里金箔铺地,墙壁上挂了无数珍奇字画。
湘绣屏风后人影晃动,十二名妙龄少女手捧酒水侍奉在侧,这是一场锦官城权贵间的宴席。
一位美貌女子姗姗进来,柔声解释了楼下的喧嚣:“是南家的外室公子无钱付账,被同窗群殴,因此才闹出了动静。”
“嗤!”
牌桌前坐着的中年男人,轻蔑地低笑出声。
他长得微胖,小鼻子小眼,很是喜气。
他推了一张牌九,笑道:“侯爷,细细算来他也算你的同族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免了他这顿饭钱?”
萧弈淡漠出牌。
他来这里,是为了和这位洪老九谈运粮事宜。
洪老九是蜀郡最大的粮商,市面上的米铺,他家独占七成。
如果蜀郡发生饥荒,少不了要和他交涉。
他语气凉薄:“不必。”
若是帮了南景,他毫不怀疑,家里的小姑娘要跟他闹翻天。
“侯爷果然如传言中冷峻自持。能与您合作,是洪某的荣幸。来人,为侯爷添酒。”
穿着轻纱的小美人,从帷幕后款款而来,在萧弈身侧跪坐。
小美人十二三岁的年纪,生得娇嫩动人。
眉宇间,与南宝衣竟有两分相像。
她端起白玉酒壶,小心翼翼地为萧弈添酒。
她是前两日,被洪九爷从上千名婢女中挑选出来的。
说是要把她当做礼物,送给贵人。
她以为所谓的贵人是九爷生意上的伙伴,说不定是个又老又丑的家伙,没想到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靖西侯!
金相玉质的青年,眉目俊美如星辰,令她怦然心动……
洪九爷笑道:“前阵子夏家还没倒台时,听夏夫人提起过侯爷的心思。正主儿碰不得,我特意挑了个容貌相似的送给侯爷。小姑娘鲜嫩的很,侯爷随意。”
萧弈身居高位,明里暗里有无数人想往他身边送美人。
只是今天这位,似乎很懂得投他所好。
他漫不经心地出了一张牌九:“叫什么名儿?”
小美人娇声道:“奴婢名唤阿娇。”。
她原本不叫阿娇的,这是洪九爷给她改的名儿,说是贵人喜欢。
第185章 别人多看两眼,本侯就慌得很呐
萧弈哂笑。
他道:“洪九爷有求于本侯?”
“哈哈哈,洪某就不拐弯抹角了。侯爷身居高位,在薛都督面前能说得上话。薛都督执掌五十万大军,若能负责他的军粮供应,必然能捞很大一笔油水。他不日就会返回锦官城,如果侯爷在他面前为洪某美言几句……”洪九爷笑得眼睛眯了缝,“事成之后,你我一九分成!”
萧弈道:“本侯刚刚与你谈起,要征用你名下米铺和粮仓。你似乎,没有听进去?”
洪九爷大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侯爷想多屯粮,压下今年的米价,造福百姓,为政绩和风评锦上添花,洪某懂的!那种事,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洪某懂的!”
萧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漠然推倒面前的牌九。
“侯爷赢了!”
名唤阿娇的姑娘,激动地拍掌。
她学着那些姐姐们的模样,轻佻地般朝萧弈伸出手:“侯爷该给奴婢喜钱!”
权贵玩牌时,喜欢旁边有美人伺候。
若是赢了,常常会给美人喜钱,以示宠爱。
萧弈看着她伸出来的手。
他神情讥讽:“这般糙,也好意思叫‘阿娇’?”
阿娇从小被当做美妾培养,从没做过粗活儿,一双手其实不算糙。
只是比起勤勤恳恳爱护肌肤的南宝衣,那就相当糙了。
她涨红小脸,不忿地缩回手。
她自幼生得美,被吹捧惯了,养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因此她不服气道:“南姑娘不就是家里有几个银子嘛,真正论美貌,未必比得过我!侯爷,人家只是想要几个喜钱而已,您就赏给人家嘛!人家会撒娇,会伺候人,难道比不过您那个不知所谓的妹妹?要不您把她叫过来,也让大家点评点评,究竟谁更美?”
她噘着小嘴,故意扮出很可爱的姿态。
她知道,有的男人看似老实,实则很吃这一套。
那些大家闺秀多么木讷无趣,哪里比得上她们会撒娇呢?
只要有野心、有手段,她们就能斗死正头娘子!
萧弈似笑非笑。
他总被南娇娇缠着,许是仁慈太多,瞧瞧,别人都不怕他了。
他把玩着压胜钱,“十苦。”
十苦立刻提刀出现。
萧弈起身往雅座外走:“割了她的舌头。”
“是!”
黑脸暗卫,毫无感情地摁住阿娇。
少女惊吓不已,扑腾着挣扎:“侯爷,我说错了什么,您要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连那位洪九爷都惊呆了,连忙帮腔:“侯爷,咱们不是在谈生意吗?您这是什么意思?!”
萧弈背对着他们,懒洋洋道:“知道错哪儿了吗?”
洪九爷推了把阿娇,“快认错啊!”
阿娇吓坏了,惊恐磕头:“奴婢,奴婢不该说比她美……南姑娘美,南姑娘最美,南姑娘天下第一美!奴婢知错,求侯爷饶命!”
萧弈轻笑:“本侯的娇娇,自然是天下第一美,还用得着你来废话?错哪儿都不知道,十苦。”
暗卫手起刀落。
阿娇满嘴鲜血淋漓,凄惨倒地。
却仍旧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萧弈慢悠悠跨出门槛,“本侯的娇娇最是金贵,怎能叫别的男人随意点评?恨不能藏起来的宝贝,别人多看两眼,本侯就慌得很呐……”
阿娇脸色惨白,涕泗横流,通身冷汗。
就因为她叫别人点评南宝衣,所以靖西侯就要如此对她?!
这个男人,太凶残了吧?!
洪九爷瘫坐在地,看着盘子里那截舌头,吓得哆嗦了下。
这位靖西侯年轻得很,没想到手段如此狠辣!
想来他之前说要征用米铺和粮仓,并不是玩笑话。
他咽了咽口水。
他恐怕,得罪靖西侯了……
萧弈在楼梯拐角处,仔细检查过袍裾。
确认袍裾上没有溅到血点,他才往楼下大堂走。
十苦跟上来,担忧道:“主子,这次和洪老九没谈成,咱们从外郡运来的粮食——”
“无妨。”萧弈毫不在意,“杀了他就好。”
反正洪老九的底子也不干净。
山贼出身,三十年前靠抢劫富商攒了家底,走上了做生意的大道。
这些年来,凡是挡他路的粮商,都落了个满门被屠的下场。
虽然官府调查是山贼所为,但幕后真凶是谁,有心人心知肚明。
十苦挠挠头。
他家主子,玩的是黑吃黑啊!
楼下装修精致,小桥流水,梅花弄雪,墙上还挂满了古字画,无愧于金玉满堂的名气。
萧弈看见了他家小姑娘。
她坐在八仙桌旁,晃悠着小脚脚,正和南景大眼瞪小眼。
白嫩娇软的模样,看一眼,就觉得甜到了心坎。
与楼上那个劣质冒牌货,迥然不同。
他走到南宝衣身后,俯下身,故意朝她的耳朵吹了口气。
南宝衣回头,惊讶:“二哥哥?”
“来这里谈点生意。”萧弈摸了把她嫩生生的脸蛋,“你在做什么?”
南宝衣笑容贼了两分,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萧弈瞥了眼南景,淡然地撩袍落座。
南宝衣小声:“我估摸着,锦官城所有书院都不会再收他。等不孝的名声传播开,算是连仕途也一并毁了。”
“活该。”
萧弈随手端起面前的玉米汁。
“二哥哥,那是——”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饮上了。
她讪讪。
那是她用过的杯盏啊,杯沿上面还有她的口脂印痕呢!
可是权臣大人就像未曾察觉,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好巧不巧,他的薄唇正好印在那口脂红痕之上。
她纠结:“二哥哥,你很喜欢喝玉米汁吗?”
“是啊,我很喜欢。”萧弈面不改色。
南宝衣想了想,唤来小二哥,温声道:“去后厨再拿一壶玉米汁,要大壶的,我二哥哥喜欢喝。”
萧弈:“……”
玉米汁甜腻腻的,他并不喜欢。
然而对上南宝衣亮晶晶的双眼,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二端上玉米汁时,南胭正好匆匆赶来。
她看见南景颓丧地坐在凳子上,鼻青脸肿,格外狼狈。
“哥!”
她急忙奔过去,“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南景厌烦地甩开她的手,“我叫你带银子,带了没有?”
南胭拿出荷包,“我攒的银子都拿去给娘赎回卖身契了,这一点是父亲前阵子给的,你省着点用——”
她还没说完,南景已经夺过荷包。
他翻了翻,猛然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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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南景把荷包砸出去,厉声咆哮:“南胭,你也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区区十两银子,够买什么?!”
南胭从没见过这般失态的兄长。
她的兄长,向来意气风发,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书院的天之骄子!
“哥——”
“没用的东西,滚!”
南景愤怒地把她推倒在地。
所有人都注意着这里,令南胭十分难堪。
她红着脸爬起来,又叫来掌柜的,仔细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柜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笑话道:“你哥哥也是,手头没银子,就不要来金玉满堂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他花销得起的!他又不是南家正儿八经的血脉,装什么阔啊!现在好了,连功名都考不了喽!”
一番话,犹如清脆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南胭脸上。
她死死咬住唇瓣。
她哥哥,竟然被书院除名了?!
那以后,还怎么青云直上,还怎么关照她这个妹妹?!
这样的哥哥,对她而言,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眼中情绪急剧变幻,半晌,才缓缓道:“冤有头债有主,南景欠的债,与我无关,恕不奉陪。”
她转身就走。
南景看着她绝情的背影,哈哈大笑。
笑完,他愤怒地掀翻一张八仙桌:“南胭,你要是不帮老子还债,老子就去太守府搅黄你的婚事!”
南胭猛然转身。
她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南景怒声,“反正你迟早要嫁去太守府,干脆把程德语喊来,叫他付账就是!他是妹婿,总要为我这个当哥哥的还债!”
南胭眉毛乱抖,张了张嘴,几乎发不出声音。
她还没有嫁去程家,就让程德语帮自家兄长付账,这算什么事?!
然而不等她拒绝,南景已经大步而来。
他拽住南胭的头发,厉声催促:“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我让你去叫程德语,去叫他来付账啊!”
他睚眦欲裂,眼睛里的红血丝十分恐怖。
南胭咽了咽口水,低声吩咐侍女:“弄儿,去请程公子来付账。”
南景这才松开手,犹如烂泥般跌坐在凳子上。
他从前也算富家公子、风流少年,怎会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
可是因为南宝衣,他的体面,他的仕途,他的官路,全毁了……
全毁了……
他抱着头,崩溃般哈哈大笑。
笑完,他突然望向南宝衣。
少女娇美动人,正挽起琵琶袖,殷勤地给萧弈倒玉米汁,俨然岁月静好的姿态。
凭什么他落魄至此,罪魁祸首却过得风生水起?!
南景起身,不顾一切地走向她。
“南宝衣,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他咆哮着,想要故技重施地掀翻八仙桌,逞一逞自己的威风。
可是南宝衣并非南胭。
他还没能靠近,两名黑脸暗卫已经拦在他面前,长剑出鞘两寸,锋芒令人心悸。
南景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
是啊,南宝衣现在是靖西侯的人,哪里轮得到他来动手?
但是没有关系,还有玉楼春。
玉楼春的老板,已经答应替他杀人。
他捂住胸口,笑容狰狞:“靖西侯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南宝衣,你等着吧,迟早,迟早——”
“如果你是在指望玉楼春的话,那么趁早歇了那份心思。”
南宝衣悠然从袖袋里取出一份契约。
契约上白纸黑字,还有红手印,赫然是南景付给玉楼春银子时的凭证。
南宝衣微笑,当着南景的面,将契约撕得稀烂。
南景看着满地碎纸,表情呆呆的。
他和玉楼春的契约,怎么会在南宝衣手里?!
他下意识从怀里拿出他的那份,可是契约上的墨字,竟然逐渐褪色消失,只余下一个可笑的大红手印!
“你大约不知道,我和玉楼春的老板寒烟凉,乃是好姐妹。你买凶杀我,却是走错地儿了。她给你的那份契约,是用会褪色的墨汁写就的,即便拿去官府,也证明不了什么。更何况买凶杀人这种事,想来你也不愿意闹上官府。”
南宝衣声音悦耳如银铃。
可是听在南景耳畔,却犹如惊雷。
玉楼春的老板,和南宝衣是好姐妹?!
也就是说,他那八千两银票,等于打了水漂?!
他回南家才短短几天,却接连折损了钱财、仕途、体面……
他什么也没有了……
胸腔里翻涌的气血,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南景喷出一口血,面如金纸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哥!”
南胭捂住嘴,惊恐地喊了一声。
到底是同胞兄长,还是有些感情的。
她只得捡起荷包,花银子请小厮帮忙,把南景抬回南府。
八仙桌旁。
南宝衣笑容甜甜,丹凤眼亮晶晶的,像是蕴藏着日月星辰。
她捧着小脸:“南景恶有恶报,真是大快人心!如果天底下的恶人皆能得此报应,海晏河清,大同盛世,指日可待!”
萧弈睨着她。
这娇气的深闺姑娘,整日欢喜梳妆打扮,恨不能搂着银票睡觉,竟也有海晏河清、大同盛世的抱负?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可把南宝衣得罪了。
她不开心:“二哥哥,你在笑话我是吗?”
“未曾。”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把杯盏往他手边推了推,“给你倒的玉米汁,你倒是趁热喝呀,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萧弈盯着黄啾啾的玉米汁。
半晌,才端起一饮而尽。
南宝衣殷勤地又给他倒了一杯,“我竟不知,二哥哥如此喜爱玉米汁。待会儿回府的时候,我叫小二打包一壶,你带回朝闻院慢慢喝。”
萧弈:“……我真是谢谢你了。”
“兄妹之间,不必客气。”
两人说着话,程德语终于被请了来。
官家少年,温润如玉。
他看着扑到怀里梨花带雨的南胭,眉宇间都是不悦。
大正月的,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真是不体面。。
南胭仰起小脸,羞耻道:“程哥哥,我兄长欠了金玉满堂一千二百两银子,南家不肯为我们付账,不知你能否……”
第187章 千万别被他欺负啦
原来请他来,是为了付账。
程德语眉宇间不悦更甚。
他对南胭最初的印象,是风雪夜书铺前那个不食烟火的才女,而非酒楼里这个满口银子的女人。
一旦沾染上银子那等秽物,她与当初那个粗俗不堪的南宝衣又有什么分别?
他推开南胭,正色道:“身为女子,当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胭儿,你是锦官城有名的才女,你不该把银子挂在嘴上。”
南胭无语。
难道才女就不需要银子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程德语就是个空有口才和皮囊的纨绔,大道理一个接着一个,嫌弃别人在意银子,可他自己心里面也是爱极了的。
她轻声:“程哥哥,那我兄长欠金玉满堂的债……”
程德语默不作声。
一千二百两雪花纹银,南胭当他们程家是开当铺的?
纵便有,他也不愿意花在南景身上。
他正要拒绝,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来。
他望去。
穿着嫩黄织金袄裙的少女,肤白胜雪,小脸明媚,丹凤眼顾盼间都是风流神采,像是画中的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用来形容南宝衣,真是再合适不过……
南宝衣脆声:“程家哥哥,你也是要当我姐夫的人,怎么我姐姐遇到麻烦,你连银子都舍不得掏?抠抠索索,并非大丈夫所为哦!”
程德语回过神时,手已经下意识地掏出了荷包。
他愣了愣。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也是在盛京城游学过的人,见识过那么多世面,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打动?
可是荷包都已经掏了出来,再放回去也太不体面了。
虽然他很舍不得那一千二百两白银,但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别再有下次,否则别人会骂你还没嫁人,就开始往娘家捎带东西。”
这般冷言冷语,叫南胭的心拔凉拔凉。
只是请他付个账而已,他就这般告诫、这般甩脸子,将来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岂不是扭头就走?
她嫁的男人,不要求权倾朝野、富甲天下,但也不应该这般小气吧?
好歹也是太守家的贵公子啊!
然而她深知这份姻缘有多么来之不易,也知道做权贵家的少夫人不是容易的事,因此只能乖乖应下。
结完账,程德语还想跟南宝衣说几句话,却有小厮匆匆来请。
“公子,府上来了些亲戚,夫人喊您回府帮忙招待。”
“我知道了。”
他向南宝衣。
少女娇贵美貌,一颦一笑都纯真干净。
他心里逐渐弥漫出一种痒痒的感觉,像是舍不得离她而去。
他压下那份情绪,礼貌性地朝萧弈拱了拱手:“改日有空,在观雪湖设宴,请靖西侯小酌两杯。宝衣姑娘闲来无事,不妨随你哥哥姐姐一道赴宴。”
南宝衣是他名义上的小姨子。
他不好直接邀请她,如此迂回,既全了彼此的颜面,又能见到南宝衣。
萧弈嫌弃他。
因此他把玩着杯盏,懒得搭理他的邀请。
南宝衣代他回答道:“请客吃酒什么的,到时候再说。”
她又摆摆小手:“你快走吧,快走吧!”
南胭面色难看。
南宝衣那手势,是打发小狗呢?
可是程德语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她心中气愤,狠狠盯了眼南宝衣,才跟着离去。
他们走后,楼上下来了一拨人,正是洪老九等人。
南宝衣在锦官城的宴会上见过他,知道他是做粮食生意的。
她不禁小声道:“二哥哥,你来谈生意,就是跟这位洪九爷谈?他瞧着容貌喜气,但我听二伯母说,他手段很毒辣的,你要当心呀,千万别被他欺负!”
萧弈嗤笑。
这小姑娘,是把他当成了初出茅庐的小伙儿?
他又不傻!
他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哥哥知道啦……”
洪九爷一行人已经走到大堂。
他眯着小眼睛,笑容讨好的宛如一朵花儿,“侯爷,洪某刚刚仔细想过了,您要征收米铺和粮仓之事,我举双手赞成!不如您这边派几个人过来交接?”
商不与官斗。
他洪老九行走蜀郡几十年,深谙生存之道,明白萧弈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想着盘子里那截血淋淋的舌头,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望向萧弈时的表情充满惊恐,态度也更加小心翼翼。
南宝衣好奇地压低声音:“二哥哥,他哆嗦什么呀?你是不是恐吓他了?”
“哥哥是那样的人吗?”萧弈轻哂,“许是他怕冷。”
“他穿得那么厚实,他还穿着貂呢!”
“那可能是中风。”
洪老九:“……”
这对兄妹有必要压低声音?
他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他赔着笑脸:“侯爷?”
“你先回吧,具体事宜,本侯会派人与你详谈。”
见他还肯继续合作,洪老九不禁放了心。
一行人朝金玉满堂外面走。
队伍末尾,阿娇脸色惨白,浑身冷汗,像是才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她走得踉踉跄跄,忍受着钻心的痛苦。
走过南宝衣面前时,她驻足。
她忽然明白,靖西侯为何会嫌弃她糙。
这南家的千金,不过豆蔻之年,却美得惊心动魄。
肌肤白嫩润透、吹弹可破,小脸精致得宛如恩赐。
最难得的是通身的气度,娇气又纯真,通透又自信,是锦绣人家倾尽疼爱,才能养出来的。
她乖乖坐在靖西侯身侧,那俊美矜贵的青年正对她垂首低语,是娇宠呵护的姿态。
阿娇心里渐渐生出不平衡。
她的眼神掺杂着嫉妒,还有浓烈的怨恨。
不善的视线吸引了南宝衣的注意。
她抬头。
这姑娘脸生得很,她根本不认识,更别提得罪。
她见这姑娘紧紧捂着嘴,血液从她指缝间汨汨渗出,想了想,递给她一块手帕。
阿娇盯着手帕。
到底是蜀郡首富家的掌上明珠,就连一块手帕也格外精致,边缘绣花,还细细熏了香。
她伸手接过,突然冷笑着扔到地上,重重踩了一脚。
南宝衣看着她扬长而去,越发莫名其妙。。
萧弈散漫地勾了勾唇角,递给十苦一个眼神。
第188章 好好的,娇娇抖什么?
十苦提着刀,悄然离开。
南宝衣转向萧弈,“二哥哥,你快把玉米汁喝掉,咱们回府。”
“哦……”
萧弈懒洋洋地抱起玉米汁。
拧着眉头嫌弃地看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玉米汁有些黏糊,南宝衣看他喝完之后嘴唇上方沾了一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指了指自己的唇:“二哥哥,你这里沾了玉米汁。”
萧弈挑了挑眉,俯首凑到她面前,“擦擦。”
南宝衣从兜里掏出一块新手帕,细细替他擦去嘴唇上的玉米汁。
两人距离很近。
面前的青年骨相流畅、面容俊美,始终是漫不经心的神情。
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定定注视着她,瞳珠黑沉如海。
她的身影笼在其中,像是被野狼盯住的金丝雀。
南宝衣擦拭的动作逐渐缓慢。
她渐渐意识到,为对方擦拭唇瓣的动作,似乎太过亲昵。
而他的眼神晦暗犹如深海,她已经无法与他对视。
她垂下眼睫,耳朵开始发烫,连脸颊都烫了起来。
拿着帕子的小手,甚至忍不住地发抖。
萧弈轻轻笑了一声。
他握住她的小手,大掌慢悠悠地包覆住她的小拳头,在掌心细细地摩挲。
他柔声:“好好的,娇娇抖什么?”
“可能是……是中风吧。”
南宝衣结巴。
“年纪轻轻,中的哪门子风?”
“许是,许是被,被洪老九传染染染的……”
南宝衣继续结巴。
“我竟不知,中风还能传染。”萧弈不置可否,余光瞥见十苦提着带血的刀回来了,才松开她的小手,“回府吧。”
南宝衣捂着滚烫的脸蛋,迟疑地跟上他。
快走到金玉满堂门前时,她忽然道:“二哥哥,我打包的玉米汁还没拿,你那么爱喝,不能不要的。你等等!”
萧弈:“……”
能暂时忘掉玉米汁吗?
回到南府,已临近黄昏。
松鹤院的客人都散了,几树红梅积着晶莹白雪,在暮色里美的如诗如画。
萧弈笼着袖管走在后面,看着南宝衣探头探脑地往前走。
他开口:“你在干什么?”
“嘘!”南宝衣回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南景怕是不中用了,我爹肯定要揍我,我得小心点,别让他发现。”
说完,转头就撞上了南广。
南广提着棍子,显然等在这里很久了。
南宝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躲到萧弈背后,“二哥哥救我!”
南广气急败坏:“孽女!你不是去金玉满堂给你哥哥送银子嘛,你送的银子呢?!可怜你哥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是活活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
南宝衣探出脑袋,“他死了没有?”
“当然没有!大夫说没伤到根骨,死不了!”南广痛心地扔掉棍子,哭着一拍大腿,“娇娇啊,他是你哥哥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唉!”
都吐血了,居然还没死……
南宝衣在心里嘀咕着,又劝道:“爹,我走到半路被人偷了银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万春书院的院长在那里吃酒,南景自己把一百两银子的束脩说成一千两、两千两,这才引来对方的不满。所以这事儿论起来,还是他自己的错。”
她说完,本以为南广还要骂她两句。
但南广只是颓然地坐在了台阶上。
他捂住脸,很久没有动静。
南宝衣担忧地蹲到他面前,轻轻推了推他,“爹?”
南广抬起头,竟是满脸的老泪。
他用手背擦了擦泪珠子,勉强笑道:“这事儿,也怨不得娇娇……是他自己没有福气,是他自己没有福气啊……”
他并不是不知道南景蒙骗他。
常常流连酒楼牌坊,遇见过那么多权贵子弟,他怎么会不知道万春书院的束脩是多少呢?
只是景儿自幼争胜好强,他没办法给他名分,就只能多给他银子。
他想着,他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好歹得把子女培养成才。
他自己节衣缩食无所谓,但景儿要吃好一点,要穿好一点,不能丢了体面。
可是……
他起身,颤巍巍朝前院走去。
南宝衣看着他。
寒风四起,把花枝上堆积的细雪吹到他的发髻上,像是染白了他的头发,而他的背影颇有些蹒跚,不再是昔日作天作地的嚣张模样。
她爹爹年逾四十,依旧儒雅风流。
只是今日,终究有些迟暮之感了。
她心中难受,转向萧弈,“二哥哥,我不想回屋,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坐坐?”
萧弈颔首。
朝闻院大书房,依旧摆满了古籍。
南宝衣注意到沈议潮也在。
他跪坐在蒲草编织垫子上,正就着案几翻看账本。
那么厚那么复杂的账本,他一页接着一页地翻过去,连算盘都不需要,就能清清楚楚地算出账目有无差池。
萧弈解释道:“他如今是我手下的捉钱人。”
“捉钱人”是官府里面,专门负责和民间商人打交道的职位。
每年,南越朝堂都会一次性拨付地方衙门开支银两,衙门长官利用这笔银子,解决官吏们的伙食问题。
但一般衙门不会直接拿这笔银钱吃喝,而是交给捉钱人,让他们用这笔钱在民间投资做生意。
如果捉钱人有本事,生意赚了,那么衙门一整年都能吃好喝好,潇洒快活。
如果捉钱人没本事,做生意时赔了钱,那么这一年衙门官吏就要勒紧裤腰带度日。
甚至有的捉钱人极不靠谱,把本钱赔了个干干净净,那么衙门一整年都没得吃了。
南宝衣歪了歪头。
她好奇地跪坐到沈议潮身后,看他翻账。
这货从出现开始,就摆着一副“我看不起你们”的表情,好像不食人间火似的,没想到也会看账做生意,帮权臣大人弄银子。
姜岁寒坐在对面剥橘子,笑道:“咱们沈小郎君除夕那晚夜观天象,说萧二哥是潜龙在渊,迟早要青云直上,因此心甘情愿当了他的幕僚。”
南宝衣点点头。
沈议潮算得不错,权臣大人确实是要青云直上的。
这货看着孤高倨傲,没想到倒是有两把刷子。
,。
“捉钱人”是唐朝的制度
第188章 哥哥替你祸乱天下
已是黄昏。
窗外乌云压境,天色暗了下来,眼见着又是晚来天欲雪。
余味领着两个小侍女,点燃青纱罩灯,随着一团团火光亮起,整座书房重新明亮温暖。
屋外北风呼啸。
南宝衣捂着青瓷手炉,盯着沈议潮的侧颜出神。
片刻后,她忽然挽袖,殷勤地为他研墨。
她温声道:“沈公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小女钦佩。既然公子擅长夜观天象、占卜问卦,不知能否帮小女算算南家运势?小女必以重金相赠。”
沈议潮拒绝:“无聊。”
南宝衣噎了噎。
也是,这货出身王公贵族,自然看不上她的重金酬谢。
她懒得再替他研墨,继续焐着手炉。
焐着焐着,她注意到账本底下压着的一张纸。
纸上隶书小字极为风雅:
赤地千里,饿殍茫茫;潜龙在渊,青云直上;良禽择木,白衣卿相。桃花煞血,两世国望。
南宝衣挑眉。
“赤地千里,饿殍茫茫”,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指的应该是今年蜀郡的旱灾和饥荒。
沈议潮竟然连这个都算出来了?
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白衣胜雪的少年,灯下姿态端庄自持,正处理与粮食有关的账册。
他看着不近人情,但是大约也念着蜀郡饥荒,不愿意百姓被饿死,才主动帮忙的吧?
“潜龙在渊,青云直上”,说的是权臣大人。
“良禽择木,白衣卿相”,大约是指沈议潮自己。
良禽择木而栖,他选择效忠权臣大人,才有鸡犬升天的可能。
令人费解的是最后一句话。
“桃花煞血,两世国望……”
她下意识低吟出声。
沈议潮冷淡道:“这是我除夕夜占卜出的星象,前面几句很好理解,最后一句,倒是稀奇。‘桃花’是劫,往往代指女人引起的灾难,根据我的经验判断,恐有妖姬祸世。”
南宝衣沉默。
“两世”的字眼,实在太过刺目。
所以“桃花煞血”,指的应该是她吧?
如果按照沈议潮的解释,那么祸世的女人,是她……
她有些不适,放下青瓷手炉起身离席。
走到廊庑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雪花飘摇,渐渐呈鹅毛之势。
她只穿着单薄的袄裙,绣鞋踩在青砖上十分冰凉。
自打重生归来,她从没有想过伤害不相关的人,甚至就连蜀郡饥荒,也是抱着尽量救人的态度。
她最大的愿望,是带着全家一起过好日子,是嫁给一位顶天立地有权有势的好儿郎,怎么就成了祸水呢?
雪花被寒风吹到眼睫上,有些清寒。
她揉了揉眼睛,却觉身上一暖。
她仰起头,权臣大人不知何时跟出来的,正把他的貂毛大氅,裹上她的肩头。
“二哥哥……”
她摸了摸暖暖的貂,努力扬起甜甜的笑容。
她是不想被人看见委屈的。
萧弈垂眸看着她。
檐下风灯摇曳,笼火照亮了她白嫩嫩的小脸。
眼圈红红的,明明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娇贵又甜美。
在他面前,用得着伪装吗?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别把自己想成祸国妖姬。”
小姑娘曾屡次在他面前提起过前世的梦境。
如果一定要找到符合卦文里的两世之人,那么一定是她。
南宝衣低头摆弄貂毛,低声道:“我也不愿意多想的,可是……”
萧弈俯下身,温柔地捧起她的小脸,“南娇娇,怎么会是祸国妖姬呢?”
南宝衣对上他的眼睛。
权臣大人,是在安慰她吗?
萧弈一本正经:“祸国妖姬,首先得有美貌和身段啊!你看你容貌勉强过得去,但身段就差远了。前面和后面几乎没有区别,这般幼稚,能勾引得了谁?”
南宝衣:“……”
我谢谢你的安慰呀!
我谢谢你全家呀!
刚刚酝酿出来的忧伤消弭无踪,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怒。
她不忿地扭转身,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胸口。
也不算很平啊!
好想揍他一顿啊!
不过转念一想,前世她毁容了,而且还只是个卑微的小宫女,在萧弈出征以后,孤独凄惨地死在了冰窖里。
死都死了,她还怎么祸国殃民?
沈议潮那个半吊子,卦文都解释不对,果然还是火候不够!
想通之后,她不恼了,梗着脖子瞪向萧弈:“我迟早会有好身段的,很婀娜,很窈窕那种!”
“娇娇真有志气。”
萧弈微笑着夸奖。
正好余味过来请,说是小花厅的晚膳已经准备妥当。
夜雪纷纷扬扬。
南宝衣提着过于宽大的貂毛大氅,步态优雅地穿行在红漆廊庑里,步摇伶仃,环佩玉声璆然。
她好奇道:“二哥哥,我若真的是祸水,你还会宠着我吗?”
“南娇娇永远不可能成为祸水。”
“为何?”
冬夜无边,风灯烂漫。
少年负手,笑容洒脱而温柔:“因为哥哥会替你祸乱天下啊。”
犹如羽箭射中心脏。
南宝衣胸腔里蔓延开奇怪的感觉,好一阵面红耳热。
……
夜渐渐深了。
寝屋里燃着地龙,灯火葳蕤。
荷叶认真地铺床,不时看一眼窗边。
她家小姐自打从朝闻院回来,沐过身换过寝衣,就捧着小脸趴在窗边,时不时对着落雪傻笑,十足十的一副痴相。
她把黄锡汤婆子放进被窝,又解开帐幔,唤道:“小姐,时辰晚了,该就寝了。”
小姐像是没听见,仍旧弯着眼睛笑。
冰凉凉的雪花落在面庞上,也不嫌冷。
她只得抬高声音:“小姐,您今晚还睡不睡了?明儿一早,府里还有客人来拜年呢!”
喊完,却注意到南宝衣满头檀发散在腰际,衬得那把腰不堪一握。
寝衣微敞,露出白嫩的细颈和锁骨,在往下,线条微微起伏,已初具少女的窈窕之美。
豆蔻之年的姑娘,像是春日嫩柳,在冬深春浅之时,悄然开始抽条,渐渐褪去幼时的圆润和稚态。
“荷叶,”南宝衣眉眼弯弯,“我才刚与二哥哥用过晚膳,却已经有些想念他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每想起他时,就有些脸红心热。诶,他大约又让我生病了。”
荷叶摇摇头。
自家小姐越发痴傻了,也不知在说什么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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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字没有失约哈哈哈
第189章 权臣大人并没有注意她的美貌
荷叶好说歹说,才把南宝衣劝进被窝。
她欲要关窗,却瞧见窗檐下挂着一只墨玉竹节,已在寒风中积了许多白雪。
她提醒道:“小姐,这般贵重的东西,是不能随意挂在窗外的。若是给人顺走,咱们上哪儿找去?”
说着,就要把墨玉竹节取下来。
“不许动!”
南宝衣急忙阻止。
那是她用来和权臣大人递悄悄话的东西,怎么能被取下来呢?
万一他哪天给她写信,却发现没有地方藏,她岂不是收不到了?
她抱着团花纹锦被,嗫嚅道:“挂那儿,好看……就挂那儿。”
荷叶越发不懂。
她只得纵着自家姑娘,掩上如意窗,把她明日要穿的袄裙仔细铺在熏笼上,又替她压好厚实的锦帐。
锦帐微微透光。
屋里的灯火被荷叶吹灭大半,只余下朦胧光影。
南宝衣闭上双眼,脑海中却浮现出萧弈的姿态。
他立在游廊风灯下,金相玉质,洒脱温柔。
他说,你在身边,心安。
他说,哥哥给你欺负。
他说,南娇娇永远不会成为祸水,因为哥哥会替你祸乱天下。
少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心里面像是煮了一锅红豆,咕嘟咕嘟地弥漫开暖甜暖甜的味道。
她抱住温暖的汤婆子,侧耳倾听屋外北风呼啸。
今宵有风有雪。
他,会入梦吗?
一夜朔雪。
清晨时分,南宝衣是被窗外的动静惊醒的。
她坐起身撩开锦帐,荷叶带着小丫鬟们进来,温声安慰:“昨夜雪落得太厚,把院子里的树都给压折了,小姐别怕。”
南宝衣由着她们服侍自己洗漱完,又乖乖张开双臂,让她们套上夹袄,“荷叶,今天府里来的是哪些亲戚?”
“是老夫人的娘家人,您过去请个安拜个年就好。”
南宝衣打扮好,迈出门槛前望了眼菱花镜。
她摸了摸发钗,“荷叶,这钗子有些素。拿我压箱底的那对吧,红宝石搭配金流苏,走在雪地里定然好看。”
荷叶愣了愣。
那对步摇非常华贵艳丽,小姐往日嫌弃它招摇,怎的今日竟然主动要求戴上?
也就是去请个安而已,又不是去相亲。
可是南宝衣请完安,转头就去了朝闻院。
正月间萧弈不必去军营,此时正和沈议潮处理事宜。
“二哥哥万福金安!”
南宝衣娇滴滴行了个礼。
红宝石流苏步摇在耳际轻轻摇曳,衬得少女鬓发乌青一丝不苟,肌肤白嫩通透,耳廓极为精致。
然而权臣大人并没有注意她的美貌。
她抬头,萧弈侧颜冷峻,正提笔在蜀郡的舆图上圈圈画画,沈议潮笼着宽袖,不时低声纠正两句。
舆图上,各座城池的米铺,全都被权臣大人圈出来了。
想来,全是洪老九的商铺。
她在熏笼边跪坐下来,拿了一盘花糕,就着温茶细嚼慢咽。
沈议潮嗓音淡漠:“除去酒楼不算,洪老九名下共有大大小小六百家米铺,几乎囊括整座蜀郡。姜岁寒被你派去和他那边的人对接,想必很快能拿到精准账目。等摸清楚他的屯粮地点,再杀不迟。”
萧弈搁下毛笔,“若能拿到他这些年的屯粮,再加上运进来的粮食,足够蜀郡撑过一整年。”
“我还是比较在意卦文里的桃花,如果她当真要做祸国殃民的事,不如提前杀了以绝后患。”沈议潮直言,“侯爷可有怀疑的人?”
“没有。”
沈议潮挑了挑眉,没再多言。
正在这时,余味突然进来,恭声道:“主子,三老爷领着南景前来拜访,就在书房外间坐着,您看……”
萧弈望了眼背对着自己吃东西的小姑娘,起身去了外间。
南宝衣始终竖着耳朵。
她舔了舔指尖,不明白自家老爹和南景怎么会来拜访权臣大人。
她放下花青瓷盘,提着裙裾走到屏风后,悄悄朝外间探出半张小脸。
权臣大人坐在主位上,正漫不经心地轻抚茶盖。
老爹显然是畏惧他的,脸上赔着笑脸,温声道:“贤侄,你在朝闻院,住得还习惯吧?”
“本侯已经住了半年,你说习不习惯?”
“呵呵呵……听说贤侄喜爱饮用大红袍,我特意托朋友弄了半斤极品大红袍,料想贤侄应当喜欢。”
他递给余味一只精美的锦盒。
萧弈看都没看,淡淡道:“三叔有话,不妨直说。”
南广迟疑地望了眼南景。
半晌,他鼓起勇气:“景儿名声尽毁,科举这条路,怕是不大好走。听说司徒将军已经告老还乡,如今他的军队尽归贤侄打理,不知贤侄可否为景儿在军营里谋个一官半职?最好是正五品以上,也不至于丢了景儿的体面。”
他双手不安地搅动,老脸火辣辣的烫。
他是不愿意求人的。
更何况求的还是自己的晚辈。
可是景儿自打昨夜醒来,就各种闹腾,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他实在于心不忍,才想着来求求萧弈。
萧弈有权有势,只要他把景儿弄进官场,凭景儿的本事,总能爬上高位的。
萧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瞥向南景。
十八岁的男儿,任凭父亲为他低声下气地求人,满脸都是理所当然,偶尔望向南广时,那眼神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看不起。
可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的父亲?
屏风后,南宝衣紧紧抓着裙裾。
这些年,她爹给南景的已经够多了!
如今,甚至连尊严都搭了进去!
可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正要出去,沈议潮不知何时跪坐在她身后的,轻轻抓住她的肩膀。
他嗓音淡漠:“看着。”
南宝衣咬牙,只得强忍着看了下去。
萧弈把茶盖碗放在花几上。
他长腿慵懒交叠,姿态凛贵嚣张:“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把他安排进军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南广激动,“贤侄若是想要金银财宝,只管开口!我偷,也给你偷来!”。
萧弈似笑非笑地睨向南景,“只是,他得给本侯磕三个响头。如此,才是求人的态度不是?”
第190章 一想到要来见你,我就心生欢喜
书房的气氛骤然变了。
南景抬起遍布血丝的眼睛,沉声:“萧弈,你不要太过分。都是同族兄弟,你又是被南家抚养长大的,提携我,难道不是分内之事?!”
萧弈不置可否。
“爹,你看他,他根本就不想帮我!”南景嫌弃,“亏你还说萧弈是你晚辈,肯定会听你的话,我看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这三叔当的,还不如他身边一个小厮!罢了,与其让我这般人憎狗厌地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他起身就要走。
南广急忙按住他,安慰道:“景儿,你别着急,别着急。”
他转向萧弈,勉强挤出笑脸:“贤侄,咱商量商量,实在不成,我替景儿磕头,好不好?我是他父亲,他来我来,都是一样的!”
萧弈单手支颐,薄唇讥讽,始终是淡漠姿态。
南广垂下眼帘,长长地叹息一声,竟当真撩开袍裾,往地板跪去。
南景连阻拦都没有。
他把脸扭到旁边,神情里充满了不耐烦。
南广跪在地上,抬头望向主位,“贤侄——”
却见主位空空如也。
萧弈斜倚在书架上,“三叔的大礼,我当不起。”
南广连忙爬起来,笑道:“那你看景儿的事……”
“本侯帐下,还缺一个跑腿的小卒。”
南广拽了拽南景的衣袖,小声道:“从小卒坐起,一步步往上爬,也是可以的……”
南景皱眉,“爹,我不干。我好歹读了十年书,叫我给人跑腿,像什么话?除非正五品以上的官职,否则我绝对不干!”
“贤侄,”南广讨好地转向萧弈,“景儿确实一肚子墨水,要他跑腿,未免大材小用。你帐中就没有主簿一类的文官吗?那种官职更适合景儿!”
“文官啊……”萧弈拖长音调,哂笑着望向南景,“你的要求,还真不少。”
南景冷笑一声:“那都是我该得的!”
萧弈一步步走向他。
他揪住南景的衣襟,膝盖猛然朝他腹部顶了一记!
南景倒抽一口凉气,吃痛地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萧弈歪头低笑,散漫地卷起窄袖,“我们景儿这般有能耐,要不要把靖西侯的位置让给你坐啊?”
“萧弈!”南广急了,“好好的,你打人干什么?!”
萧弈抬起铆钉军靴,朝南景腹部就是狠狠一脚!
他笑容阴狠:“谋害幼妹,不孝爹娘,便是打死了,也不过是为民除害。本侯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了!”
南广气急败坏:“萧弈,你疯了是不是?!”
可他根本拉不住萧弈。
萧弈舌尖抵着上颚,邪肆地转了半圈,温声道:“三叔,您不会教儿子,侄儿替你教啊!这种货色,踹死了才好。”
他宛如对待一个死人,一脚又一脚,毫无感情地踹着南景。
他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男人。
军靴霸道,每一脚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道。
南景连逃跑都做不到。
他只能如癞皮狗一般匍匐在地,抱着肚子哀哀嚎叫,血液逐渐浸染了锦衣,最后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弈撩袍落座。
他看着抱住南景嚎啕大哭的南广,哂笑:“肋骨踢断了四根,死不了。三叔,这玩意儿已经养废了,与其考虑如何废物利用,不如去准备和程叶柔的婚礼,重新弄个嫡子出来好好教导,才不算断了你三房的香火。”
南广又怕又气。
他吼道:“魔鬼,萧弈,你就是个魔鬼!”
他流着眼泪,唤人进来把南景抬回前院。
人走后,余味立刻带人清理书房,凡是被南景碰过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新的。
屏风后。
南宝衣怔怔的。
二哥哥好生狠辣,比她狠辣多了!
不愧是将来权倾朝野的权臣!
沈议潮微笑:“萧弈雷厉风行,绝不心慈手软,有蛟龙之风。说起来,你们南家不亏是下九品的家族,连区区外室子都敢跟侯爷叫板,家不像家,府不像府,毫无规矩可言。”
南宝衣最不耐烦听他啰嗦。
她想了想,试探道:“沈公子,你如今身兼捉钱人的身份,应当认识锦官城的一些子钱家(古代放高利贷的商人)吧?可了解他们是如何放高利的?”
“怎么,南姑娘想放高利?”
“不是我!是南景!”
“南景?”
南宝衣的笑容贼了几分,“你想啊,南景如今既断了官路仕途,又断了从军这条路,除了经商,他还能干什么?与其让他插手家族的蜀锦生意,不如引诱他放高利。”
“你想让他赔钱?”
“我想让他赚钱!赚十倍,甚至百倍!”
沈议潮挑眉:“你有病?”
“你才有病!”南宝衣没好气,“你想啊,他一旦赚了很多银子,以他沉不住气的性格,定然会飘飘欲仙。到那个时候,我再唆使他的未婚妻柳怜儿,卷走他所有的钱财,他会如何?”
沈议潮沉默。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拥有,那么无所谓失去。
可是,一旦南景尝过发达的滋味儿,再叫他失去所有,那将如同从云端坠落,必定是诛心之痛。
严重者,甚至再也无法产生斗志。
毁掉一个人的心智,才是毁掉一个人最高明的手段。
沈议潮不禁多看了南宝衣两眼。
这小姑娘看着娇嫩软萌,没想到竟是一颗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白中有黑,都黑成糊了!
萧弈从外间进来,睨向跪坐在一块儿的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沈议潮脆声:“侯爷,南姑娘心狠手辣,这边建议您离她远点——”
“二哥哥!”
南宝衣提着裙裾站起来,“你刚刚整治恶人的时候好厉害,不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娇娇拜服!”
沈议潮挑了挑眉。
这南家的小娘子,白嫩小脸上满是崇拜,丹凤眼里写满了“我很单纯”,仿佛刚刚的狠辣只是他的错觉。
真能伪装啊!
偏偏萧弈很吃这一套,冷峻的眉目竟如冰雪般消融。。
少女的丹凤眼亮晶晶的,轻轻挽住萧弈的手,声音很软糯:“清晨醒来时,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二哥哥。不知为何,一想到要来见你,我就忍不住地心生欢喜。”
第191章 凶狠的二哥哥,安全感爆炸
萧弈薄唇抿起浅笑。
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满溢而出。
他正要去牵南宝衣的手,余光瞥见沈议潮正注视着他们,不禁冷声:“你去隔壁处理账目。”
“我忙了好几日,该休息了。”沈议潮反驳。
他又不是傻的,凭什么萧弈和南家小娘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他就要孤零零地处理账目?
见萧弈表情阴冷,沈议潮补充道:“清晨醒来时,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表哥。不知为何,一想到要来见表哥,我就忍不住地心生欢喜。”
萧弈面无表情:“要么去处理账目,要么去地牢受刑。”
沈议潮颓然地抱起一尺来高的账本。
往书房外面走时,他仍旧不死心地回头试探:“二哥哥?”
“滚。”
沈议潮麻溜儿地滚了。
南宝衣和萧弈坐在窗畔罗汉榻上。
她吃着对方递来的凤梨糕,抿着嘴儿笑:“二哥哥好凶。”
萧弈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糕屑,“可有吓着你?”
南宝衣乖巧地摇摇头。
凶狠的二哥哥,安全感爆炸,才不会吓着她!
她吃完两块凤梨糕,萧弈已经翻开书卷,正在阅览蜀郡地理志。
南宝衣无事可做,于是在金丝楠木小佛桌上,铺开笔墨纸砚,打算默一首小诗。
她提笔歪头。
西窗对雪,一只墨玉竹节挂在窗下,积着些许白雪。
二哥哥,也未曾把它摘下呢。
心中的那锅红豆像是又咕嘟咕嘟地煮了起来,在这冬深春浅之时,酝酿出甜甜的滋味儿,却又令她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寒风携着雪籽吹落在面庞上,她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冷。
她清楚地感受到雪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蓄力生长,只等春风过境时破土而出。
她垂下眼睫,认真落笔。
佛桌对面,萧弈从书卷里抬眸。
小姑娘的簪花小楷清丽娇俏: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眸色渐深。
小姑娘这是……
发春了?
南宝衣浑然没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把毛笔搁在青瓷笔山上,捧住娇美的两靥,眼眸痴迷,宛如微醉:“红豆好甜啊!”
萧弈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午后。
南宝衣在诱惑南景放高利的问题上,终于和沈议潮达成了协议。
她兴冲冲回到松鹤院,二伯母也来了,正和祖母商议程叶柔进门的事。
因为程叶柔和南广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双方并不打算拖延时间大操大办,只约定正月初十举办婚宴,宴请亲近之人,小范围的热闹热闹。
二伯母捧着账单,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检查。
老夫人把南宝衣抱到怀里,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娇娇又重了些,是不是这几日吃胖了?”
“祖母胡说,我又不是珠珠,才不会吃胖呢!”南宝衣笑容腼腆,“许是长高了的缘故,我已经十三岁啦!”
“娇娇儿十三岁,珠丫头也十四岁了。等给你爹娶完媳妇,就要开始张罗她的亲事。老二媳妇,你可有相好的公子哥儿?”
南宝衣诧异。
以往,祖母恨不能把她的亲事时时挂在嘴边,怎么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竟然关心起小堂姐的亲事了……
她乐得轻松。
她想好了,要多听几句秘密,回头告诉珠珠去,因此假装天真地赖在老夫人怀里。
江氏指挥着丫鬟挂上红绸,笑道:“娘,珠丫头是个皮猴,外人管不住她的。我琢磨着,就近挑一户老实本分的商家,把她嫁过去得了。彼此知根知底的,咱们也能帮忙管束。”
老夫人微微颔首。
就近嫁了,她也能经常关照珠丫头,不叫她被夫家欺负。
只可怜她的娇娇儿……
她爱怜地抚了抚南宝衣的脑袋。
如果娇娇儿跟了萧弈,那么她注定要去往更大更繁华的世界。
她真害怕,萧弈将来对她的娇娇儿不好。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厌弃了娇娇儿,那么她一定要亲自去他府上,把她的宝贝接回家。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把她的娇娇儿当成宝贝,但只要她还活着,娇娇儿就始终是天底下最娇贵的宝贝。
南宝衣怔怔看着祖母。
老人眼圈微红湿润,眼里满是舍不得。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小手,轻轻为老人拂拭去眼角的泪花,“祖母,好好的,你怎么哭啦?”
“没事,没事!”老夫人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南景出了事,你爹爹这几日心情不好,娇娇儿乖乖的,千万别去招惹他。”
南宝衣听话地点点头,“祖母放心!”
其实她觉得,她老爹伤心也只是暂时的。
等着瞧吧,到了大婚那日,她爹比谁都要活泼高兴!
南府紧张地筹备着初十的婚宴。
与此同时,程叶柔也在认真备嫁。
凤冠霞帔已经准备妥当,是她十五年前订制的。
如今试穿,依旧匀称合体。
她吩咐小婢仔细打理嫁衣,务必要保证没有半点儿褶皱。
她坐在窗下,看着小婢用熏笼为嫁衣染上浅香,沉吟良久,铺开了笔墨纸砚。
大红请帖勾勒着金粉并蒂莲花,是很喜庆高雅的样式。
她细细写完帖子,唤来婢女:“送去太守府,务必交到我兄长手里。”
程太守年逾四十,是个容貌清隽的读书人。
他站在书房窗畔,捻着程叶柔的请帖,久久没有言语。
身侧的香炉里,放着还没有燃尽的信笺,依稀可见“务必尽快屠尽南府,接收钱财生意”的字样。
蜀郡富贵,南家首当其冲。
这么多年来,无数人觊觎那份富贵,就连他和薛大都督都不例外。
可是自打去年花朝盛会起,南家就像是改头换面,处处顺风顺水,甚至还出了一位二品靖西侯!
就连张都尉,都栽在了那靖西侯手中!
偏偏南府还曾在锦官城中公开对账,即使他们想给南家安上匿税的罪名,也是不可能的!
趁着天高皇帝远,直接派人屠南家满门,或许才是吞并那份泼天富贵最干脆利落的法子。
可是他那不省心的妹妹,居然赶在这个时候嫁给南广!
大红请帖在他手中逐渐变形。
书房外传来管家的叩门声:。
“老爷,您请的洪九爷到了!”
第192章 想欺负她,欺负到哭的那种
洪老九喜气洋洋地踏进书房。
他拱了拱手:“太守老爷,草民给您拜年了!这两支千年人参,还有这一盒金元宝,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大约从未被郡守这等高官召见,程太守示意他坐而已,他竟高兴得合不拢嘴,拜了又拜才坐下去。
程太守坐到官帽椅上,正了正衣襟,“本官听说,你在金玉满堂酒楼里,和靖西侯起过冲突?”
“这……”洪老九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太守老爷,草民绝对没有得罪他的意思,后来我们和解了,他还派人来草民这里做生意呢!”
程太守微微一笑:“靖西侯睚眦必报,你那位美貌的婢子,想必已经被他诛杀。你觉得,这种男人,会与你和解?”
洪老九眉头一凛。
程太守接着道:“与你做生意是假,摸清楚你的底细,才是真。但是等他摸清底细时,怕也是你洪老九人头落地的时候。”
洪老九又想起了盘子里,那截血淋淋的舌头。
他打了个寒战。
程太守随意递给他一封文书。
洪老九打开来,文书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推荐他为蜀锦皇商。
他愣住了:“太守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推荐草民当皇商?可是草民只经营粮食生意,从未卖过蜀锦啊!蜀郡最大的蜀锦商户,是南家才对,您是不是搞错了?”
“我家二郎从盛京城带来消息,今年皇上将要在蜀郡挑选一位商户,钦点为蜀锦皇商。本官听说,你从前当过山贼……”程太守意味深长,“只要你解决掉南家,那么皇商的名额,就是你的。”
洪老九的眼睛立刻红了。
是贪婪的红。
他紧紧握住文书,“太守大人,此话当真?!”
“自然。”程太守掸了掸袍子,“初十那日,南家结亲,府里必定疏于防守,是动手的好时机啊……一旦事成,本官必定为你在那封举荐文书上,盖上官印。”
洪老九“噌”地站起身。
他大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太守大人指路!若能事成,我只要皇商名额,南家富贵,悉归太守!”
他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人。
程太守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指路,联想起前阵子萧弈从程家搬出去的上百万两银子,程太守图谋的东西呼之欲出。
程太守满意于他的识相,笑着翻开《论语》,“去吧。”
洪老九赞叹:“草民听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太守大人这本《论语》都翻烂了,可见您熟读儒家典籍,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啊!太守大人,草民是个粗人,只爱钱财美人。若是在南家遇见了心仪的美人,不知可否……”
那日酒楼惊鸿一瞥,南家小女当真美貌。
不愧是被靖西侯惦记的女人!
若能叫她床笫承宠……
“你随意。”程太守不以为意,“只是须得放过我妹妹程叶柔。”
“多谢大人成全!”
洪老九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管家迟疑道:“老爷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洪老九,是不是过于唐突?靖西侯就住在南府,有他在,南府哪儿那么容易被屠门?”
程太守翻了一页书,“别小看洪老九。这些年蜀郡大大小小的粮商接连出事,你以为是谁干的?他麾下山贼数量多达千人,屠灭小小南府,算得了什么?靖西侯的军队驻扎在城外,他自己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敌得过一千山贼。”
“老爷思虑周全,是小人愚钝!”
……
如南宝衣所料,正月初十大婚这日,她老爹果然把南景抛在了脑后,整个人喜气洋洋的,比谁都要高兴。
鞭炮声声,满府都是热闹。
老爹年逾四十,却依旧打扮得英俊潇洒。
他跨下接亲的枣红骏马,把程叶柔从花轿里扶出来,跨火盆,拜天地,高兴得像个狗子。
她混在观礼的人群之中,看着老爹笑逐颜开地把程叶柔牵进新房,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暮色向晚,今夜澄明。
她远离前院的喧嚣,更没参加新房里的闹喜,只独自坐在锦衣阁的台阶上,对着星空发呆。
“南府的小红娘,怎么孤零零坐在这里?”
萧弈的声音传了过来。
南宝衣抬头,萧弈慵懒地坐在梅花树上,正随意拨弄花枝,惹得满树细雪簌簌。
她没精打采:“二哥哥。”
“柳氏在前院大吵大闹,被祖母命人捆起来丢去了柴房。南胭兄妹闭门不出,想必心里面是十分难受的。”萧弈好整以暇地朝她抛了一朵梅花,“南小红娘战胜了敌人,怎么不高兴呢?”
梅花落在少女散开的裙裾上,更添风雅。
南宝衣捧着小脸,“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所以陷入了怀疑之中。爹爹娶了程姨,等于有了新家。对他而言,我这个女儿,大约更加可有可无。”
萧弈扯了几枚圆润干净的花瓣,随意扔进嘴里。
他嚼烂花瓣:“南娇娇,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人。”
南宝衣微怔。
萧弈跃下梅花树,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他取出嚼烂的花瓣,认真地贴在她白嫩的脸蛋上。
他犹如摸小狗般,揉了揉她的脑袋,“对我而言,南娇娇是很重要的人。我想保护她,想让她不再孤单,想把她娇养在掌心,还想……”
月色朦胧,积雪烂漫。
容貌俊美的青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凤眼晦暗如海,喉结性感地微微滚动。
还想,狠狠地,欺负她。
欺负到哭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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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二哥哥依旧骚
第193章 原来南娇娇的被窝里,藏着银票
南宝衣仰头凝视萧弈。
虽然他说的话很动听,但是……
她轻锁玄月眉,嫌弃地抹掉脸蛋上的梅花瓣,“花瓣上全是二哥哥的口水,脏死了。”
萧弈哄她:“花瓣贴面,这是古时候的妆容。娇娇年幼,没读过多少书,因此不懂。”
南宝衣拿帕子擦脸。
她虽然没有权臣大人博学多才,但这一年来读过的书好歹也有两三百本,才没听说过什么花瓣贴面。
权臣大人是在欺负她呢!
她傲娇开口:“我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小孩子。我要做度量很大的名门闺秀,因此我不跟二哥哥计较。”
肚量……很大?
萧弈瞥了眼她的肚子。
藏在兔毛红斗篷里,大约很小很柔软的。
他突然生出摸一把的冲动,好在他克制住了。
此时孤月当空,雪光澄明。
前院的热闹渐渐散去,婢女们三三两两回了各自寝屋,已是夜深。
南宝衣侧耳倾听,依稀听见街道上传来的梆子声。
“亥时三刻了……”她起身掸了掸裙摆,“二哥哥,我该回松鹤院睡觉了。再不回去,荷叶找不到人,要着急的。”
走了几步,才惊觉雪水洇进了绣花鞋。
脚底冰凉,冻得像是失去了知觉。
她低头,蹭了蹭双脚。
萧弈站在她身后。
小姑娘蹭绣花鞋的动作,乖的要命。
目光落在她的绣花鞋上,蜀锦的鞋面儿晕染开深色,显然是被落雪打湿,恐怕连里面的罗袜也湿了。
这样冻着走回松鹤院,不染上风寒才怪。
他默了默,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南宝衣惊呼一声。
她拽住萧弈的大氅,“二哥哥?”
“乖。”
青年嗓音淡漠,抱着她朝松鹤院走去。
他的话像是有奇异的力量,南宝衣垂下眼睫,果然没闹。
她窝在他温暖宽大的氅衣里,嗅着他身上特有的山水香,心里面无比地安宁甜蜜。
他的臂弯沉稳有力,抱着她在雪地里走出很远,却一点也不颠簸。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做贼般偷偷瞄向他。
权臣大人,紫貂金冠,革带军靴,长得很是好看。
凤眸里透着难得的认真,像是一片深海。
他在想什么呢?
定然是想着春旱,想着饥荒,想着如何救下更多的百姓。
他本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啊!
孤月温柔。
她突然想送权臣大人,一颗红豆……
萧弈跨进松鹤院。
他想着,怀里的小姑娘娇娇软软,抱起来还很香,真想摸摸她的小肚子,看看是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温软……
寝屋,荷叶早就急得团团转,已经打发了院里的小丫鬟去寻人。
瞧见自家小姐是被萧弈抱回来的,她连忙上前道:“姑娘又给侯爷添麻烦了?幸好侯爷愿意照顾您,您该谢谢他才是。”
萧弈把南宝衣放在绣床上,在床前单膝蹲下,吩咐道:“去端一盆热水。”
荷叶如今可信任他了,不等南宝衣发话,扭头就去端热水。
萧弈摘去南宝衣的绣花鞋和罗袜。
小姑娘的脚丫子冻得发白,握在掌心冰冰凉凉。
南宝衣捏着裙裾,很是羞赧。
她努力地想缩回双脚,嗫嚅道:“二哥哥……”
萧弈知道她在害羞。
只是她的脚冻成这样,他还能生出什么歪心思不成?
荷叶很快端来热水,又把干净的罗袜呈给萧弈。
萧弈随手把罗袜塞进怀里。
他又把南宝衣的脚丫子浸在热水里,又替她卷起绸裤和裙裾,拿小金瓢舀起热水,慢慢从她的小腿淋下去。
南宝衣轻轻“嘶”了一声。
在雪地里冻了双脚,回屋后泡在热水之中,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那叫一个舒服!
屋外北风如野兽般呼啸。
寝屋灯花静落,熏笼暖和,是冬夜里最好的居所。
南宝衣繁冗的裙裾散落在榻间,她撑着床榻,偷偷地瞄萧弈。
权臣大人依旧单膝跪地,仔细替她暖和双脚。
他侧颜清峻好看,薄唇抿着认真的弧度,是很专心的模样。
一缕碎发从额角垂落,划过他高挺的鼻梁。
南宝衣心里莫名痒了一下。
她微微俯身,伸出手,下意识为他别开那缕碎发。
他抬眸,四目相对。
南宝衣连忙缩回手,红着脸道:“头发掉下来,遮住你的视线了……我,替你别到耳后。”
萧弈弯了弯薄唇。
南宝衣脸颊更红。
她轻轻咬住唇瓣,不自然地扭过小脸。
萧弈接过荷叶递来的干毛巾,替她仔细擦干净水珠,“还冷吗?”
南宝衣眼睫扑闪,抬手捂住脸蛋,“烫的很……”
“烫?”
“没什么!”
南宝衣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恼,扭头钻进被窝,“你快走吧!”
再被权臣大人盯下去,她觉得她的心仿佛要撞出胸膛!
萧弈站在锦帐前,看着被子里拱起的一团,不禁挑眉而笑。
小姑娘脸皮太薄,将来可要怎么办才好?
他俯身凑到被子前,“南娇娇,哥哥抱你回来,给你暖脚,你却扭头钻进被窝……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被窝里的小姑娘抖了抖。
很快,一只白嫩藕似的小手伸出来,尾指娇气翘起,指间还捏着一张崭新的银票。
萧弈挑眉。
这姑娘是想拿银票打发他呢?
他缺的是银子吗?
他又探究地望了眼她的被窝。
他哂笑:“原来南娇娇的被窝里,藏着银票。”
“二哥哥,我没有藏银票的……”
南宝衣嗡嗡的声音从被窝深处传来,说服力却很是一般。
萧弈撩袍,在床榻边悠然落座,“南娇娇,起来给我斟茶。哥哥上门,怎能连一盏茶都没有?”
“夜已深,喝茶会睡不着的。”
“那就玉米汁。”
可是南宝衣犹如鹌鹑般不肯露头,“我这里没有玉米汁……二哥哥快回朝闻院吧!”
寝屋里正闹着,外面忽然传来尖叫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十言拎着长刀直奔进来,刀刃沾血:“主子,前院出事了!一帮山贼闯进了南府,正在府里大开杀戒!”
萧弈捻了捻压胜钱,眸色冷冽:“山贼?”
“卑职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洪老九的人。他在锦官城中铺面众多,铺子里的伙计都是山贼出身,今夜重操旧业,必定是为了南府富贵。”
锦被掀开。
南宝衣坐在榻上,小脸严肃:“他们来了多少人?”
第194章 绝不让南家任何人出事
十言垂着眼帘,没敢乱看:“约有千人。”
千人!
南宝衣抚了抚小胸口。
她匆匆跳下床,“我去找祖母!”
萧弈把她拎回被窝。
他沉声:“祖母那里,我会派人保护。你乖乖待在闺房,哪里也不准去。十言,你留下保护她。”
十言拱手称是。
南宝衣见萧弈要走,伸手揪住他的袖角。
她仰着小脸,“二哥哥,除了祖母,还有珠珠他们……”
萧弈回眸,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我答应你,绝不让南家任何人出事。你乖乖待在闺房,别出去添乱。”
南宝衣郑重地点点头。
她不过是个深闺姑娘,如果擅自跑出去,肯定是给二哥哥添乱。
她目送萧弈踏出寝屋,一颗心紧张地悬了起来。
窗外隐隐传来厮杀声。
容貌清秀的暗卫,抱着剑守在珠帘处,俨然一副守护的姿态,带给南宝衣莫名的安全感。
她吩咐荷叶,把外面的小丫鬟全部叫进来,都聚在熏笼边。
大家都只听说过山贼灭门的故事,可谁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因此即便熏笼温暖,气氛也仍旧紧张。
已经有胆怯的小丫鬟,揪着小手帕,惊恐地啼哭起来。
还有年幼的小丫鬟,哭着要去找爹娘。
甚至还有人端来笔墨纸砚,要给亲人写遗书。
整座寝屋弥漫着哀伤绝望的氛围,像是被死亡笼罩。
荷叶浑身哆嗦,却还是骂道:“没用的东西,小姐都没哭,你们哭个什么劲儿?别没被山贼弄死,倒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荷叶,你别骂她们……”
南宝衣轻声。
她前世经历过风风雨雨,知道权臣大人的本事有多么逆天。
他一定会保护弱小,这次的劫难,也一定会平安度过!
只是这些小丫鬟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涉世不深,免不了惊慌失措。
她跳下绣床,拎来一只精致的三层食盒,“里面是花生核桃,还有各式小点心。大家拿来填填肚子,万一待会儿要逃跑,也有力气跑掉不是?”
她是想安慰她们活跃气氛的,结果小丫鬟们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呜呜我跑不动的,我娘一向说我腿短,我肯定会落在最后面!”
“我正月间长了十斤肉,我也跑不动呜呜呜……”
南宝衣汗颜。
她只好自己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打开食盒,拣了块红豆糕,就着一盏温茶,小口小口地咀嚼。
窗外,远处火光跳跃,灯笼染血,厮杀连篇。
她记得上次在金玉满堂,洪老九对二哥哥十分俯首帖耳。
他虽然是山贼出身,但深谙生意之道,或许会对同行商人出手,但绝不会对官府的人出手。
他明知二哥哥贵为侯爷,却还是丧心病狂地挑南家下手。
唯一的解释,是他背后有更加位高权重的人在指使。
而且锦官城的治安还算过得去,除非巡夜人为山贼大开方便之门,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杀进南家。
难道背后指使的人,是……
……
“程太守。”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缓缓吐出这个名称。
相较于前院的混乱,朝闻院格外平静。
檐下风灯摇曳,沈议潮正和姜岁寒凭窗对弈。
姜岁寒落下一子,好奇:“也就是说,程太守是在借洪老九,对萧二哥出手?莫非,是报复上次观雪湖诗会,南家对程府的羞辱?”
沈议潮嗓音淡漠:“蜀郡富饶,南家更是一块肥肉,被不少人觊觎眼红。南家灭门,程太守乐见其成。”
“原来是为了南家的富贵!”
“此外,那位薛都督不日将返回锦官城。他手握五十万军队,是南越国最有分量的封疆大吏。可如今,南越皇帝封萧弈为靖西侯,执掌司徒凛留下的军队,因为赫赫战功,在军队里的威望更是日进千里。无疑,薛都督感受到了威胁。”
姜岁寒恍然:“也就是说,今夜这场杀局,乃是薛都督和程太守联合,冲着南家富贵和萧二哥的军权而来?!”
沈议潮颔首。
“趁着南家办酒席,官匪勾结,陷害忠良,好生阴险!”
姜岁寒那个气呀!
沈议潮微微一笑。
他悠闲落子,“都是些下九品的官吏,任凭他们如何折腾,也翻不出新花样。”
“那倒是。有萧二哥在,南府这块肉,他们动不了。”
细雪飘零。
南府最高的木楼檐角,姿容清峻的青年临风而立。
本黑色袍裾在寒风中猎猎翻飞,手中陌刀折射出锋利寒芒,令人胆战心惊。
他睨向花径。
灯笼坠地,裹着兽皮大氅的洪老九,被手下簇拥着,手提双刀,正兴奋地奔向松鹤院,眼睛里还隐隐闪烁着贪婪和好色。
他在打南娇娇的主意。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萧弈勾唇轻笑。
下一瞬,他整个人犹如惊鸿雨燕,从木楼檐角一跃而下!
寒风扑面。
六尺长的玄铁陌刀锋芒毕露,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山贼,嘴角还挂着笑容,头颅已经骨碌碌地滚落进草丛里!
洪老九呼吸一滞。
他和一伙人急忙驻足,定睛看去,那横刀立在花径尽头的青年,唇角笑容恣意洒脱,嗓音甚至还很温柔:“多日不见,洪九爷似乎又雄壮了些。”
洪老九提起双刀:“萧弈,要怪,就怪你们南家命不好,挡了贵人的路!听说你在战场上英明神武,不知道武功如何?可敢凭一己之力,与我们斗上一斗?”
萧弈转了转那把染血的陌刀。
他撩开袍裾,微微侧身,散漫地朝对方勾了勾手指,“尽管放马过来。”
……
南宝衣吃完一块红豆糕。
她望向熏笼,荷叶正搂着两个年纪最小的丫鬟,努力地安慰她们,不叫寝屋气氛更加悲伤。
十言依旧守在珠帘处,右手始终未曾松开刀柄。
搁在花几上的温茶,已经渐渐凉却。
她侧耳聆听远处的厮杀声,不知道这场战斗还要持续多久。
她晃了晃双脚,忽然拔下发间金钗。
金箔芙蓉花的金钗,钗尾尖锐,可以刺破人的眼睛和脖颈。
如果……
如果权臣大人没有守住府邸,那她就用这根金钗,刺死企图伤害她和她家人的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