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你好变态哦
玉楼春,是她的地盘。
南胭企图让柳端方在这里对她下手,实在太小看她。
柳端方笑道:“怎么,宝衣妹妹打算喊人?如果你真的喊人进来,那么所有人都会看见,你我之间有一腿……届时名声有损的,是你。”
南宝衣不紧不慢地走到博古架边。
这里摆放着无数兵器,全是戏台子上会用到的道具。
她拿出一柄长剑,脑海中浮现出发生在西岭雪山的一件事。
那时张远望的母亲想报复大姐姐,于是找了个癞头男人来玷污大姐姐的清白。
她为了保护大姐姐,企图用瓷片割伤手臂,伪造出被癞头男人挟持的假象。
后来,却被权臣大人阻止。
他骂她蠢。
是啊,为什么要通过自残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只要冷静细想,总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她把玩着那柄长剑,丹凤眼中盛满了亮晶晶的光华,“从小到大,我看过许多场戏。其中最凄美的,当属《霸王别姬》里,虞姬自刎的那一幕。”
她学着花旦走路的身法,试着走了几步。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她轻哼着,轻盈地拔出长剑,架上自己细白的颈子。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水袖轻扬,少女垂下丹凤眼。
长剑挥过细颈,她整个人宛如绽放的国色牡丹,以凄美苍凉的身姿,朝地面倾倒。
柳端方看得如痴如醉。
他也曾看过《霸王别姬》的戏,却没有哪一位花旦,如南宝衣这般貌美凄艳!
南宝衣漫不经心地站起身,从博古架上另抽出一把剑递给他,俏皮道:“比起给程德语做妾,当然是做正头娘子更好。柳家表哥,你若能演出虞姬的风采,我便嫁给你!”
柳端方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松了口!
莫非是他容貌太过出众的缘故?
他激动地捧住宝剑,连道了三个“好”字。
只要能哄南宝衣嫁给他,莫说让他扮演虞姬,就算是扮演太监,他都高兴!
他主动穿上南宝衣递来的水袖戏服,学着她刚刚的姿态,捏捏扭扭地走了几步。
南宝衣挑眉:“你太拘束了,放开些。”
柳端方笑容满面,“宝衣妹妹,你放心,我定然给你演出虞姬的风采!”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女儿家的娇羞模样,哼唱起那支歌谣。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他唱完,故意朝南宝衣抛了个媚眼。
他拔出长剑,毫不迟疑地抹了脖子。
血液喷涌。
那把剑,是开过刃的。
柳端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错愕,震惊,愤怒,仇恨,绝望,各种负面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精彩。
他轰然倒地。
但他还没有死。
血液顺着地面蔓延,他喘息着,努力朝南宝衣伸出手。
他嘴唇嚅动,想说话,却因为喉咙几乎被割断,发不出任何声音。
南宝衣面色凉薄。
玉楼春,是她的地盘。
她知道博古架上的兵器,并不都是没有开刃的。
以这种方式送柳端方上西天,别人只会认为他是自杀,绝对怀疑不到她头上。
她在柳端方面前蹲下,“柳家表哥,你扮演的虞姬,半点儿风采也无,我恐怕不能嫁给你呢……你在说什么,‘贱人’?”
她用手帕捂住小嘴,娇羞般笑了几声。
她温柔道:“谬赞谬赞,‘贱人’二字,更适合南胭母女和你们全家才对。我谢谢你们前世占尽我家便宜,却对我家见死不救,对我大哥哥百般羞辱……
“也谢谢你们今世死性不改,妄想对我下手,给了我害你的理由。哦不对,我并没有害你,柳家哥哥是自刎而死。你爱好穿女装,却不被世俗接受,因此选择自刎……柳家哥哥,你好变态哦!”
柳端方没听明白她前面的话,却被她后面的话气到心肌梗塞。
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就连死法都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他分明不是自杀!
他是被这贱人活活害死的!
他双眼充血,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见了阎王!
南宝衣淡漠起身。
撩人的女音悠然响起:“原以为南老板是只天真无邪的小白兔,没想到,这小白兔竟然长了一口锋利的钢牙……能咬死人的钢牙。”
南宝衣转身。
寒烟凉抱臂倚在门前,笑容里满是揶揄。
南宝衣微笑:“寻常姑娘看见尸体,定然要失声尖叫……寒老板倒是特别。”
她直觉寒烟凉并非寻常女子。
只是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愿意多说,她便也不多问。
她朝外面走去,“我做事向来求稳,未免有意外发生,不在场的证据还是得有的,劳烦寒老板替我准备一个。”
走到外面,正好撞见从隔壁换好戏服出来的南宝珠。
南宝珠小脸兴奋,得意地转了一个圈圈:“娇娇,你看我美不美?”
缎面戏服十分精致,就连刺绣都是上等。
随着她转圈,水袖、流苏、环佩等跟着婀娜摇曳,十分古典华美。
她捂脸尖叫:“我好美我好美我好美!”
她得瑟完了,又抬起水袖,娇羞地遮住半边儿小脸,“娇娇,你帮我画一个花旦的妆容呗?”
南宝衣看着她笑。
南宝珠浑身发毛,“好好的,你笑什么?难道我不美吗?”
“珠珠,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南宝衣热情地抱了抱她,然后激动地去扒她的戏服。
她打算亲自登台演出,反正妆容这么厚重,料想观众也看不出来是两个花旦表演的。
等到最后她再表明身份,不在场证明简直妥妥儿的!
而且这场戏是她写的,台词什么的倒也熟悉。
她换好戏服来到幕后,小声问道:“下一场戏是什么?”
负责戏目的大娘望了一眼册子,一本正经:“第七场,《连生九子》,第一胎是个三胞胎,记得往戏服里塞三个枕头!”
南宝衣:“……”
连生九子?
这场戏好有难度的样子。
现在退出,换个不在场证明,还来得及吗?
“上场了、上场了!”
大娘催促着,见她像个呆鹅似的站那儿不动,于是干脆利落地往她戏服里塞了三个大枕头,又把她推上戏台。
面对乌压压的观众,南宝衣表示很有压力。
她勉强回忆起戏中的台词,娇羞地甩了甩宽袖:“奴家肚子好痛,奴家怕是要生了……”
二楼雅座。
萧弈把玩着压胜钱,挑眉望向戏台。
站在戏台子上的,不是南娇娇又是谁?
小姑娘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啊,奴家要生了,奴家真的要生了!”
她喊完,塞在戏服里的三个大枕头,不小心滚落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我们这边不准正月走动了,打算屯点泡面和面条!!
真希望疫情早点结束
第166章 萧弈,永远是南娇娇最后的退路
“奴家……”南宝衣尴尬地摸了摸肚子,“生完了?”
大堂气氛诡异。
“少夫人!稳婆来也!”
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宝衣望去。
珠珠穿着稳婆的戏服,满脸都是“我来救场啦”的安慰表情。
她冲上台,惊悚地捂住面颊,“啊,少夫人,你的脐带和胎盘掉在地上啦!快去榻上躺着,否则连肠子都要掉出来啦!”
南宝衣:“……”
貌似她的剧里,没有这句台词?
然而南宝珠演得起劲儿极了。
她不仅把她扶到榻上躺着,还装模作样地捡起三只枕头,抱在怀里逗弄:“少夫人,这孩子眉眼真俊,像极了帝师大人!快看,他们还对我笑呢!”
戏楼寂静。
那群乌压压的亲卫,被迫看着这场智障的演出,想笑又不敢,一个个憋得十分辛苦。
但无疑,这场戏比什么婆媳争斗有趣多了。
雅座。
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然而横看竖看,戏台上的那两个活宝都是她的亲孙女儿。
都是自家骨肉,哪怕她们的小脸上画满了浓墨重彩,她这当祖母的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拉住江氏的手,小声道:“老二媳妇,娇娇和珠丫头怎么跑到台上去了?好好的大家闺秀,在戏楼里抛头露面像什么话?真是胡闹!”
江氏讪讪。
抛头露面也就罢了,关键是她那个女儿,演得宛如一个智障。
只见南宝珠把三个枕头放进摇篮之后,跑到榻前,高声道:“少夫人别怕,我这就帮你把肠子塞回去,一定保你母子平安!不瞒少夫人,我师从蜀郡神医,隐姓埋名来帝师府做稳婆,只是兴趣使然,我医术其实很高明的!”
南宝衣欲哭无泪。
为了配合小堂姐,她只得被迫演把肠子塞回去的诡异画面。
也不知道这场戏,还能不能扳回正轨!
二楼,萧弈优哉游哉地看戏。
他觉得看南娇娇连生九子,比看老夫人怒骂黄氏还带劲儿。
正好十言回来,附在他耳畔一阵低语。
他慢悠悠吃了一瓣橘子。
《霸王别姬》,虞姬自刎……
小姑娘聪明了,知道怎样在不自残的情况下,好好保护自己。
如今又登上戏台,显然是为了给她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
十言望了眼焦灼等待的柳家人,低声问道:“柳端方的尸体还放在后台,可要彻底清理掉?”
“她做得很好,不必插手。”
“是!”
戏台上,南娇娇正在生第六子,叫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南宝珠一手握着大剪刀,一手拿着长锯子,正大叫着用力,瞧着不像是接生,倒像是催命。
萧弈吃着橘瓣,凤眼温柔。
如果小姑娘不想努力,那么他愿意把她藏进自己的羽翼之下,千娇万宠好生呵护。
如果她想凭借她自己的力量,鹰击长空青云直上,那么他也愿意放开手任她翱翔。
萧弈,永远是南娇娇最后的退路。
第七场戏快要结束。
南胭面色发寒,忍不住地朝后台张望。
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柳端方怎么还不回来?
也没见侍女传闲话,说南宝衣与男人私通。
整座戏楼格外平静,仿佛被戏台上的那两个智障戏子感染,还充满了傻里傻气。
南胭快要坐不住时,终于有侍女面色苍白地过来了。
她朝南家众人福身行礼,忐忑道:“后台,后台出事了……”
南胭眼前一亮。
柳家兄嫂同样兴奋。
柳大嫂站起身,激动地握住那侍女的手,“是不是与我儿有关?!”
她仿佛看见南家万贯家财,悉数落入他们柳家的口袋!
她仿佛看见南宝衣,殷勤地侍奉他们全家!
侍女抽回手,神态紧张:“与你们一同来看戏的那位柳家公子,在后台,自,自刎了……血流了满地,已经没气儿了……”
众人寂静。
等消化掉这个消息,柳大嫂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奔向后台。
南胭低下头,遮掩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柳端方生性自私贪婪,天底下的人都死绝了,他也舍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绝不会自杀……
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
南家人脸色不大好看。
南慕扶起老夫人,轻声道:“娘,您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你们女眷先回府,这里交给孩儿。想来衙门那边很快会来人,孩儿会处理好的。”
老夫人点点头。
江氏扶住老夫人,一群女眷浩浩荡荡地下了楼。
她们在戏园子外面登上马车,老夫人又叮嘱萧弈赶紧去带两个妹妹回府,这才让马车启程。
她们走后不久,程德语随衙役一同过来了。
后台早已被空了出来。
程德语用手帕捂着口鼻,亲自验看过尸首,淡淡道:“瞧着像是自杀,仵作怎么说?”
那名上了年纪的仵作,跟着仔细验看过,拱手道:“启禀程公子,经卑职查证,这位男子确实是自刎而亡。他脖颈上的伤口,是他自己右手使剑造成的。”
南胭拨开人群,泪眼朦朦地站了出来。
她哭道:“程哥哥,死去的这个男人,是我表哥柳端方!他前几日还说他有了心上人,所以,他绝对不可能自杀!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程哥哥,你要找到害我表哥的凶手啊!”
她扑进程德语怀中,她哭得梨花带雨。
程德语皱眉。
这么多衙役看着呢,南胭如此投怀送抱,像什么话?
他推开南胭,“唯一的疑点在于,柳端方死时为何会穿着女子的戏服。南胭,柳端方平日可有喜好穿女装的癖好?”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令南胭很不适应。
她擦了擦眼泪,细声道:“并没有这种癖好,想必,给他穿上戏服的,便是害他的凶手……另外,程哥哥,还有一事,胭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人命关天,你但说无妨。”。
“我表哥的心上人,正是南宝衣,而且……”南胭欲言又止,“表哥离开雅座时,也是因为要去找她的缘故。我不知道他的死亡与南宝衣是否有关联,不如请程哥哥把她传唤过来,也好当面对质。”
第167章 二哥哥好厉害
她无比确信,凶手就是南宝衣。
可她想不出来,南宝衣是如何做到的。
她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姑娘,怎么可能毫无痕迹的杀害表哥?
难道……
她狐疑地望向萧弈。
萧弈正坐在圈椅上吃茶,一副悠闲的姿态。
难道是他帮忙的缘故?
衙役很快把南宝衣带了过来。
“听说程公子传唤我?”
她脆声。
程德语望向她,眼睛里闪过惊艳。
少女穿着精致的大红缎面刺绣戏服,搭配彩锦织金云肩,行走间流苏轻曳。
都说戏子的眼神格外有神,但需要经年累月地练习才能练就。
可是南宝衣那双丹凤眼,内勾外翘,顾盼间充满亮晶晶的光彩,像是细碎的星辰,像是冬日的阳光。
被这双眼凝视,程德语想要审问的话,竟都无法说出口。
她的眼神如此清澈纯真,她怎么会是凶手呢?
南宝衣不悦:“程公子,你兴师动众地叫衙役把我带过来,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是疑犯呢。你要审讯就赶紧的,审完我还要回家吃饭。你这般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盯着我看,是想干嘛?”
程德语被她质问,一时间吞吞吐吐:“我,我……”
“你若无话可说,那我回府吃饭了!”
南宝衣转身就走。
她的凤冠上插着两根长长的锦鸡翎,随着她转身,完美地抽打在程德语脸颊上。
程德语摸了摸脸颊,竟也不恼。
他恢复了些神志,正色道:“你姐姐说,你是柳端方的心上人。他离开雅座的这段时间,是因为想去见你。你怎么说?”
“呵!”
南宝衣冷笑着转过身,锦鸡翎再度完美地抽在程德语脸上。
她倨傲地抬起白嫩的小下巴,“我和珠珠从雅座出来以后,就问寒老板借了裙钗首饰,上台表演,根本就没见过柳端方。你若不信,可以问寒老板!”
程德语望向寒烟凉。
寒烟凉微笑:“我可以证实,南五姑娘说的都是实话。”
“我上台前一直和寒老板待在一起,上台后又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哪有时间对柳端方下手?”南宝衣叭叭的,“更何况我一个娇弱小姑娘,怎么杀他?就算要杀他,他也得挣扎吧?可是这里一点儿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呀。”
南胭反驳:“娇娇,我表哥喜欢你,也许你厌烦他对你献殷勤,所以请人杀了他,又把这里布置成他自杀的样子,好逃脱罪责!”
南宝衣笑了。
她转向南胭,锦鸡翎又抽了程德语两耳光。
她骄傲道:“把我视作心上人、对我献殷勤的男子,世上多如牛毛,难道我都要一个个杀了不成?更何况别人喜欢我,证明我是个优秀的姑娘,是个值得珍惜的姑娘。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杀他们?南胭你脑子有病,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
“你……”
南胭被她的厚脸皮惊到了。
世上哪有姑娘家会亲口承认,喜欢她的男人有很多?
还会因为喜欢她的男人有很多,而感到高兴?
简直有违妇道!
南宝衣又转向程德语。
程德语及时后退,才没被锦鸡翎抽耳光。
南宝衣认真分析:“至于柳端方为何会穿着女子戏服,我猜是因为他内心十分渴望成为一个女人,但是他知道他的想法不会被世俗接受,一时受不了,才自刎而亡。”
“一派胡言!”
南胭怒声:“我表哥好好的七尺男儿,怎么会渴望成为女人?!”
南宝衣微笑:“姐姐别生气啊!我有时候常常幻想,如果我是一个少年郎,周围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推己及人,柳家哥哥肯定也经常幻想他是一个女人,想着想着,一时走火入魔也未可知。”
她胡言乱语,还很有逻辑的样子,把南胭气得无话可说。
程德语静静看着南宝衣。
少女的面容白嫩娇美,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最难得的是,还有一副好口才。
他曾嫌弃南宝衣粗俗不堪,可如今看来,似乎她这并不叫粗俗,而是叫有灵气?
他看得出神。
不远处,萧弈眯了眯眼。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走到南宝衣身边,牵住她的小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妆画得这般浓,回家有的洗。”
“美貌,当然是需要花费时间的。”南宝衣傲娇。
萧弈抿唇轻笑。
旋即,他冷眼睨向程德语,“既然已经审问过,想必可以证明娇娇的清白了。告辞。”
说完,牵着南宝衣踏出后台。
南宝衣转头,得瑟地朝程德语扮了个鬼脸。
这货一副要查清楚凶手的架势,却不知道凶手正大摇大摆地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虽然读过很多书,但终究是没用的。
可见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如果换作权臣大人,他定然很快就能证明凶手是她!
她的锦鸡翎甩在了程德语脸颊上。
程德语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只眉头紧锁,看着她和萧弈下楼。
视线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他心头蔓延出一阵不痛快,像是自己的东西正被别人侵占。
他下意识走到扶栏边,沉声:“站住!”
他带来的那群衙役,像是拦住凶手般,纷纷朝萧弈和南宝衣拔刀。
一时间,戏楼肃杀,气氛格外阴沉。
南宝衣怔了怔。
她仰头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侧颜英俊,下颌的线条完美而冷漠。
他连头都没回,“程公子想动手?”
话音落地,坐在大堂里的亲卫们,瞬间起身拔刀。
他们虽然穿着常服,但姿态冷峻、目露凶光,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汉子,并非那一队区区衙役能够比肩的。
衙役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忍不住发抖。
程德语脸色难看。
显然没料到,这些没走的客人,居然都是萧弈的亲卫!
萧弈讥讽般哂笑两声。
他牵着南宝衣,以嚣张的姿态离开了戏楼。
坐到马车上,南宝衣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二哥哥好厉害!”
萧弈睨着她。
画着花旦妆容的小姑娘,娇美妩媚,透出一种古典的雍容。。
怨不得程德语会看痴。
第168章 愿金屋藏阿娇
他用水打湿帕子,捏住南宝衣的下巴,仔细替她擦去脸上的油彩。
南宝衣难得乖巧,闭着眼睛任由他擦拭。
她轻声道:“二哥哥就不好奇,我是如何杀了柳端方的吗?”
萧弈很配合:“如何杀的?”
南宝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颇有些得瑟:“二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聪明,特别有智谋?”
“嗯,南娇娇特别聪明,特别有智谋。”
南宝衣不悦地睁开眼。
这种夸奖的话,一听就很敷衍啊!
她争辩道:“二哥哥,难道我在戏楼里的表现,在你眼中,就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吗?”
萧弈在水里搓了一把手帕。
他神情认真,“倒也有。”
南宝衣立刻弯起眉眼,颇有些兴奋:“哪里可圈可点?!是我的计谋,还是我的口才?!”
萧弈捏住她的小下巴,用帕子一点点擦去她唇边的油彩。
他垂眸而笑,“表演连生九子的时候。”
南宝衣:“……”
萧弈视线下移,温柔地注视她的唇瓣。
小姑娘的唇透着淡粉色泽,唇角天然上翘,看一眼就觉得很甜。
尝起来,大约会更甜。
他缓缓靠近,嗓音低哑撩人:“南娇娇表演生小孩儿的时候,叫得特别**……不如趁着马车里没有外人,再为哥哥表演一次?”
他的脸靠得好近。
近得南宝衣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少女面颊绯红,连忙推开他。
她卷起窗帘,呼吸着长街上的冷空气,好一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好不容易平缓下来,背后却传来萧弈意味不明的低笑。
南宝衣死死咬住唇瓣,从玉楼春到南府,愣是一路都没敢回头。
马车在府前停稳后,她迅速跳下车,牵着裙角飞奔进松鹤院。
萧弈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他看中的猎物,还没有能够逃出手掌心的。
总有一天,他要把南娇娇关在金屋子里,为所欲为。
正琢磨着,季嬷嬷迎了上来,恭声道:“侯爷,老夫人请您去花厅说话。”
萧弈颔首。
此时天光已暗,府里的婢女成群结队,在游廊里点燃灯盏。
花厅灯火明光,已经备了一桌宴席。
老夫人坐在圆桌旁,见萧弈进来,只是略抬了抬手,请他坐。
萧弈撩袍落座,熟稔地拿起筷箸。
老夫人看着他,“靖西侯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老身请你来的目的。”
她没有以祖母的身份自居。
萧弈漫不经心地夹了一块牛肉,“略能猜到一二。”
“整座蜀郡,薛都督独掌五十万兵权,程太守的政权势力同样不可小觑。而你,是蜀郡新兴的第三股势力。”
萧弈认真地吃菜。
老夫人侃侃而谈:“比起这两个家族的百年基业,你在蜀郡可以说毫无根基。唯一的优势,是皇帝赏识。但仅凭这一点,也足够你前程锦绣,贵不可言,护南家无虞。
“娇娇十岁丧母,亲爹是什么样子,想必你也看在眼中。如今娇娇和程家退婚,蜀郡的官宦人家,鲜少有再敢迎娶娇娇的。但若是把她嫁到寻常商户,老身终究不甘心。
“萧弈,你曾对娇娇起过心思。老身今夜再问你一句,你现在,对她还有那个心思吗?”
萧弈放下筷箸,饮尽杯中酒。
他正色:“萧弈,愿金屋藏阿娇。”
“金屋藏娇”是史上一个典籍。
相传汉武帝四岁时,曾扬言若能娶到表姐陈阿娇为妻,“当以金屋贮之”。
可惜,他虽然如愿娶到了陈阿娇,但最终还是废了她的后位。
陈阿娇退居长门宫,望穿长门却再难见天颜。
老夫人眉宇间都是不悦:“萧弈,你不要欺负老身没读过几本书。老身知道,金屋藏娇的那位皇后,终究没能得到好下场。我的娇娇儿,不能像她那样!”
“南娇娇不是陈阿娇,我也不是史书里的那位皇帝。”萧弈坦言,“我只是以为,南娇娇生性娇贵蛮横,自然应该捧在掌心千娇万宠。为她造金屋,为她做羹汤,我都甘之如饴。”
老夫人狐疑地打量他。
这厮嘴上抹了蜜似的,说起话来一句比一句讨人喜欢。
但他的承诺,当真能算数吗?
老夫人阅人无数,却从未看透过萧弈。
她不敢确定他承诺的真假,更不敢拿南宝衣的姻缘打赌。
沉吟良久,她认真道:“我不会把娇娇儿许给你,但也不会把她许给别的男子。如果你能在她及笄之前,解决你们的身份问题,不会因为你们成亲而败坏她的名声,并且她也愿意接受你,那么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这番话,等于把所有棘手的问题都推给了萧弈。
她知道她的要求或许有些过分。
但娇娇儿,是她最疼爱的孙女。
小姑娘单纯天真,她这当祖母的,必须为她扫清所有障碍,为她铺一条锦绣坦途。
趁她还活着时,把能给娇娇儿的东西,都给她。
萧弈哂笑。
窗外风雪呼啸。
他慢悠悠地斟酒:“对萧某而言,权,财,势,皆都求之不得,多多益善。可对于女人,萧某一生,只要一人。南娇娇,就是萧某想金屋藏之的人。我的女人,我自会娇宠到底,老夫人不必为此担忧。”
“我家娇娇儿娇蛮任性,怕侯爷将来厌烦。”
“她若撒野,本侯愿掷万贯家财,率千军万马作陪。”
“我家娇娇儿不容夫君纳妾,怕侯爷将来后悔。”
“本侯此生,愿为她裙下之臣。”
烛花静落。
老夫人再无话可说。
红漆雕花游廊,蜿蜒不见尽头。
挂在檐下的花灯照亮了彻夜的风雪,穿着兔毛大红比甲的少女,乖乖站在廊庑下,伸手去触碰冰凉的落雪。
萧弈从花厅出来时,看见笼火落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她眉梢眼角都是天真的温柔。
他唤道:“南娇娇。”
南宝衣转身,小脸上写满好奇:“我听说祖母请你去花厅,你们说了什么呀?”
“谈了一笔买卖。”
“买卖?”南宝衣更加好奇,“莫非你也想卖蜀锦?”
萧弈噎了噎。
他看着,像是卖蜀锦的人吗??
他走过去,伸手弹了下小姑娘的额头。
第169章 哥哥给你欺负,嗯?
南宝衣捂住额头。
她气鼓鼓的,“二哥哥,你别总是弹我额头!再过几天我就十三岁了,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
萧弈挑眉。
瞥了眼南宝衣的胸口,他不带感情地嗤笑。
他优哉游哉地踏进风雪之中,“你离大姑娘,还远着呢。”
南宝衣觉得自己遭到了无法容忍的羞辱。
她怒声:“二哥哥,你站住!”
然而对方压根儿就不搭理她的。
南宝衣那个气啊!
她紧忙追上去,弯腰捡起一捧雪,捏实了砸向萧弈的后脑勺。
可是对方连头都没回,轻而易举就避了开。
南宝衣咬咬牙,一边追他,一边弯腰捡雪砸他。
她追出松鹤院,在雪地里跑得气喘吁吁,可是萧弈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轻易避开了她所有的雪球。
她实在跑不动了,转了转眼珠,捂着肚子“哎哟”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我跑得肚子疼,二哥哥,我肚子疼!”
她一边嚷嚷,一边偷看萧弈。
在对方转身的刹那,急忙扮出一副娇弱无力的可怜模样。
萧弈走过来,看着小姑娘在雪地里打滚。
他在她跟前单膝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哪里疼?”
“跑急了,胃疼……”
“胃疼,你捂心脏干什么?你的胃长到心脏那里去了?”
南宝衣讪讪。
她又不是学医的,她怎么知道胃在哪里?
她趁萧弈研究她的胃和心脏时,猛然坐起身,朝他扬起一把雪!
可萧弈的反应太快了。
雪花还没碰到他,他就已经避开。
他居高临下,挑眉看着坐在雪地里的小姑娘,“暗算我?”
南宝衣气得厉害。
她眼圈微红,“二哥哥弹我额头,还嘲笑我不是大姑娘……你总是欺负我,难道我就不能使点儿小计,暗算你一下吗?”
雪花落了她满头。
胭脂红的裙裾在雪地里铺陈开,美的如诗如画。
而她那么委屈,眼圈红红,鼻尖红红,小嘴也是红红的。
萧弈的心软了下来。
他在她面前单膝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温声轻哄:“快过年了,不许哭鼻子。哥哥给你欺负,嗯?”
低哑撩人的语调,叫南宝衣瞬间红了脸。
她纠结地抬头看他。
笼火黯淡,他的容貌犹如金相玉质,丹凤眼盛着温柔的光华,薄唇弯起宠溺的弧度,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急忙垂下眼睫。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你真的……给我欺负吗?”
萧弈随手团了一团雪,放在她的掌心。
他微笑:“随便欺负,绝不反抗。”
南宝衣立刻眉开眼笑。
她抱着雪团子,欲要砸向萧弈的脸,可是他笑的那么好看,斜飞入鬓的眉,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画笔难以描摹的骨相,当真是俊美昳丽,风华无双。
南宝衣很为难。
良久,她扔掉雪团子,别扭地站起身,“看在你还算有兄长样子的份上,不欺负你了……”
她拍了拍袄裙上的细雪,闷头往松鹤院走。
身后传来萧弈轻慢的声音:
“南娇娇,我给过你机会了。”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他长得那么好看,笑起来时还那么温柔,简直能要她的命,她怎么好意思继续下手?
她走出十丈远,又悄悄回头张望。
隔着雪光,权臣大人身边竟然多了一道身影。
“谁啊?”
她好奇不已,偷偷靠近,躲在一株梅花树后张望。
细看,那道身影是个姑娘,身段高挑丰满,正是柳怜儿。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寒风送来的脂粉香。
“多谢侯爷今日请我们一家去戏楼看戏,虽然哥哥不幸离世,但人各有命,想来也是他命中无福的缘故。
“从今往后,怜儿就没有兄长了,真是命若浮萍,身世坎坷。怜儿很羡慕南五姑娘,能得侯爷宠爱。若是怜儿有幸能得您万分之一的恩宠,定然感激涕零。
“这是怜儿亲手烹制的枸杞老鸭汤,味道十分鲜美,用于冬夜驱寒再合适不过,还请侯爷笑纳。”
南宝衣看得兴起。
这柳怜儿穿着白裙,鬓角还戴着小白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是在借着兄妹之名,勾搭权臣大人。
她哥哥白天才死,她晚上就迫不及待对男人投怀送抱,真是又蠢又坏!
她琢磨着,很想看看萧弈的反应。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夜她扮成小贼潜入朝闻院,他又是摸又是抱的,还各种调戏她,没见过女人似的,简直不要太轻佻!
不远处,萧弈面无表情。
刚刚逗弄完南娇娇,他心情还算不错,没想到转身就碰到这种腌臜女人。
他嗓音慵懒:“你看本侯的灯笼,好不好看?”
柳怜儿望去。
这羊角灯笼,瞧着挺寻常的,也就稍微精致古雅了些,看不出特别之处。
但她还是温柔地回答道:“侯爷的灯笼,自然是极好看的。”
萧弈微笑:“那你知道,本侯身边为何没有女人吗?”
柳怜儿茫然地摇摇头。
萧弈把玩着灯笼,笑容逐渐变态:“头骨为器,人皮为灯。美人娇嫩,不可辜负。”
四野寂静,风雪呼啸。
柳怜儿怔怔地看着他手里那盏灯笼。
笼光惨白惨白。
雪白的灯笼罩十分细腻,越看,越像是……
人皮制成。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陡然划破夜空!
柳怜儿连纸伞和食盒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朝前院飞奔而去。
“啧……”
萧弈饶有兴致地勾唇。
他瞥了眼那株梅花树,心情不错地朝朝闻院走去。
他觉得自己在南娇娇面前的表现,真是相当可圈可点。
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闲杂女人,清楚明白地向她展示了他守身如玉的决心。
他是个爱惜贞操的好男人啊!
梅花树后,南宝衣哆哆嗦嗦。
她瞄了眼萧弈的背影,却不敢多看一眼他手里的灯笼。
权臣大人真是太可怕了!
今后绝不能轻易得罪!
她抚了抚胸口,走出去捡起纸伞和食盒,去前院找柳怜儿。
柳怜儿不会平白无故接近权臣大人,定然是南胭指使的缘故。
她能指使柳怜儿勾搭萧弈,她自然也能指使柳怜儿,勾搭南胭的哥哥南景。
想来,南景这两日就该从书院回来了。
前世南景高中进士,迎娶了盛京城的高门嫡女,可谓春风得意。
可是,明明是南家花费重金把他培养出来的,他却不思回报,对南家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对亲爹不闻不问、弃若敝履。
这一世,她先绝了他攀龙附凤、迎娶贵女的心思再说。
,。
“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周杰伦《发如雪》歌词
第169章 侯爷好生风雅
南宝衣来到前院厢房。
她推门而进,柳怜儿坐在火炉边瑟瑟发抖,仿佛连温暖的炭火都无法抚平她刚刚受到的惊吓。
“怜儿姐姐。”南宝衣亲切地放下纸伞和食盒,“你的东西落在雪地里了,我特意给你送来。你是不是冷啊,怎么抖成了这个样子?”
柳怜儿小脸惨白,“我没事,我没事……”
南宝衣坐到绣墩上,朝火炉伸出小手,“外面风雪很大,我在你这里烤烤火。”
她的手绵白纤细,冬日里也依旧润泽娇嫩。
柳怜儿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手。
因为母亲偏爱兄长,她几乎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活儿,大冬天还要去河边洗衣裳,导致双手红肿丑陋,满是老茧。
虽然住进南家的这段日子,有心保养,可底子摆在那里,再如何保养,也养不出南宝衣那般白嫩娇美的双手。
自卑心作祟,她下意识把手缩回袖管。
南宝衣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瓷盒,亲昵地塞给她,“这是珍珠芙蓉膏,涂抹在手背上,可以滋润肌肤。正所谓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怜儿姐姐貌美如花,更不能苛待双手才是。”
柳怜儿捧住瓷盒。
珐琅彩瓷盒精致玲珑,用金釉勾勒出花纹,打开来,甜甜的芙蓉花香扑面而来,膏体莹润雪白,一看就知道是她买不起的好东西。
她很喜欢,小声道:“多谢南五姑娘。”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南宝衣唇角轻勾,“我与怜儿姐姐一见如故,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南府。”
柳怜儿垂着眼帘:“南五姑娘说笑了,我终究是客,哪有一直住在别人府上的道理?”
南宝衣捧着小脸,丹凤眼充满天真:“要是你嫁进我们家,不就能一直住在这里了?说起来,我几位哥哥都还未曾娶妻,而他们之中,前程最好的当属南景哥哥。他读书好,将来一定能高中进士。与你又是表亲关系,正所谓亲上加亲,想必柳姨和南胭姐姐也很赞成这门亲事。”
柳怜儿心思百转千回。
南宝衣看着她轻颤的睫毛,知道她心动了。
她微微一笑。
隔壁厢房传来恸哭声,乃是柳大嫂在为柳端方哭丧。
南宝衣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可惜你母亲只在意你哥哥,恐怕没功夫考虑怜儿姐姐的婚事。府里又没个能为你做主的长辈,真可怜。”
她拔下金钗,大大方方地送给柳怜儿,“这金钗是今冬时节,金匠特意为我打造,天底下绝对没有重样的。你且拿着打扮,不要太为你哥哥伤心。多想想自己的出路,才是正经。”
说完,起身离开。
炉火通红。
柳怜儿静静看着手里的金钗。
凤衔珠的金钗,用料厚实,雕琢精致,比南胭上回送她的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南府富贵,南家姑娘随便赠人的金钗,都这般贵重……
真叫人眼红。
如果能嫁进南府……
南景表哥与她岁数相当,又有一层表亲关系,听姑姑炫耀,他在书院里的成绩也相当拔尖儿,高中进士不过是这两年的事。
如果能嫁给他……
柳怜儿逐渐握紧金钗。
她不想当靖西侯的小妾。
她,想当南景的正室夫人!
另一边。
在南宝衣勾搭柳怜儿时,萧弈回到了朝闻院。
芙蓉亭竹帘高卷,灯火明光。
白衣胜雪的青年,宽袍大袖,手持书卷,正站在亭子里赏雪。
萧弈从亭外走过。
沈议潮转身,嗓音凉薄:“为了喜欢的姑娘,派人包下玉楼春,请她全家人看戏,还与她雪地玩闹……侯爷好生风雅。”
萧弈看着他。
沈议潮面带愠色:“姑母当年把你送到南家,是为了让你拿到天枢的令牌。可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暗中发展势力,杀害姑母派来的的耳目,在蜀郡豢养三万私兵……如今,你竟然还想娶南越国的女人!萧弈,你想背叛大雍?!”
书卷被他握得皱起,大袖更是无风自舞。
萧弈哂笑:“对她而言,我存在的意义,是为她拿到天枢令牌,为她夺取蜀郡富贵。可她未曾养过我一朝一夕,我凭什么为她效力?”
“你身上流着她的血!”
“我宁愿她未曾生我。”
“她是大雍的皇后,她做你的母亲,你应该感到光荣才是!多少男人想为她献出生命,你怎能例外?!”
萧弈讥讽:“献出生命?是想爬上她的凤榻吧?”
“你——”
沈议潮怒不可遏地扔掉书卷,翻身跃出凉亭,不顾一切地朝他挥出拳头。
萧弈侧身避开。
沈议潮不会武功,一头栽进雪地里,狼狈地啃了满嘴的雪。
萧弈漫不经心地离去,“沈议潮,别整日姑母长姑母短,大丈夫立世,当为自己建功立业。她把持朝政,任人唯亲,罔顾百姓,这种人,不值得你效力。”
“她是你的母后,是我的姑母,只要拿到天枢的令牌,姑母就能重振大雍,号令天下!统一九州诸国,难道不是你的愿望吗?!”
沈议潮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萧弈驻足。
长夜的雪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青年骨相完美,唇线凉薄。
他嗓音清冷:“我愿江山一统,四海升平。但坐拥天下的那个人,绝不会是她。她,不配。”
沈议潮眼睁睁看着他踏进长夜之中。
他狠狠捶了一把积雪。
姑母不配掌天下权,难道他配吗?!
姑母身为皇后,却才貌双全、足智多谋,比皇帝更加当世无双,哪怕要大雍改朝换代,拥立姑母为女帝也是使得的!
天底下,再没有人比姑母更好!
细雪静落。
朝闻院的争执被寒风湮灭,南府依旧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翌日,雪霁天晴。
南宝衣坐在寝屋烤火吃橘子,荷叶抱着锦盒从外面进来,笑道:“南胭的哥哥南景,从万春书院回来了,还带了好些礼物,小姐也有份呢!”
南宝衣接过锦盒。
荷叶十分稀罕:“南景来松鹤院给老夫人请安时,奴婢远远地看他,瞧着儒雅翩翩颇有风度,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和南胭母女就是不一样!”。
南宝衣看着锦盒里的礼物,莞尔,“一窝生的,能有什么不一样?”
第170章 撞破阴谋
“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荷叶不解。
南宝衣示意她看锦盒。
盒子里铺着厚实的绒布,一尊白瓷年画娃娃摆件卧在绒布里,十分精致可爱。
但诡异的是,娃娃的眼睛是红色的。
荷叶懵懂:“除了眼睛怪怪的,其他地方挺精致的啊……”
南宝衣拿出来把玩。
没过片刻,瓷娃娃的眼睛里突然淌出两行鲜红血泪,映衬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格外恐怖惊悚。
荷叶不敢置信地捂住嘴,“这娃娃……莫非预兆着不祥?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去寺庙里求个签拜个佛啊?”
“不祥的并非是物件儿,而是人心。”
南宝衣毫不在意地砸碎娃娃。
满地都是白瓷片。
她捡起一枚,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淡淡道:“是蜡油味儿。刚刚的血泪,是凝固的红蜡油遇到火炉高温融化,才造成流血泪的假象。”
前世在皇宫,她见过太多阴私手段。
那些妃子们互相陷害,用红蜡油伪造成凤凰啼血的事件不胜枚举,幼稚至极。
南景弄了这么个流血泪的娃娃,不过是把她当成没有见识的娇娇小姐,想吓唬她,给他母亲柳小梦出气。
只可惜,她早已不是前世的南宝衣。
荷叶不忿:“他们吃穿用度都花着府里的银子,也好意思对您出手!小姐,奴婢告诉老夫人去!”
“他不会承认的。”南宝衣慢悠悠地剥着橘子,“一件礼物,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就算祖母责问,他也不会认,反而会连累那些碰过礼物的小丫头。”
“可是他这般吓唬小姐,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嘛?!”
南宝衣掰开橘子,分了一半给荷叶。
她眉眼弯弯:“你家小姐我心地纯善,最喜欢做以德报怨的事。闲着也是闲着,我昨夜给南景牵了一根红线,想必他很快就能迎来人生中的大喜事。”
荷叶更加生气:“奴婢越发不明白了,他害您,您还要帮他牵红线?”
南宝衣但笑不语。
她吃着橘子瓣,一脸香甜,俨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此时,前院厢房。
柳小梦因为小产的缘故,至今仍旧待在病榻上。
她容颜憔悴,昔日精心保养出来的美貌早已消失殆尽,眉宇遍布细纹,只余下大仇未报的尖酸刻薄。
她紧紧握着南景的手,一边凝视儿子,一边掉眼泪。
“娘,您别伤心了,孩儿回来了,所有害过您的魑魅魍魉,都不会有好下场。”青年人斩钉截铁。
他的容貌与南广有三分相像。
却多出几分儒雅的书卷气,举止间都是从容与优雅。
发佩金冠,腰悬玉带,穿一袭华贵的紫貂大氅,通身打理的一丝不苟,俨然是富家公子的矜贵模样。
柳小梦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终于哭够了,她哑声道:“可怜我流掉的那个孩儿,已经六个月大了,还是个男胎……虽然是你舅娘推了我,可究其根本,还是南宝衣和程叶柔的错!景儿,你答应为娘,一定要给我报仇!”
南景温柔地扶她躺下,“娘,你放心就是。咱们一家住进了南府,妹妹又截获了南宝衣的姻缘,这都是好兆头呢。想来新的一年,还会有更多的大喜事。”
他替柳小梦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寝屋。
南胭等在廊庑下,注视他掩上槅扇,问道:“哥哥去给祖母请过安了?她可有因为你是孙子,对你另眼相待些?”
南景摇了摇头。
南胭讥笑:“那老太婆真是个顽固,别人家的老夫人恨不能把孙子宠上天,她倒好,竟偏宠孙女。南宝衣究竟有什么好,叫她宠成那个样子?!”
南景冷漠:“胭儿,你比南宝衣聪明多了,为何会让娘沦落到这步田地?为何没好好看着爹,叫他被别的女人迷惑?”
“你怪我?”
“不怪你,怪谁?你连南宝衣那个蠢货都对付不了,反而让她攀上萧弈,真是没用!”
南胭俏脸胀红。
她捏着绣帕,好半晌才道:“至少,我争取到了和程哥哥的婚约!倒是哥哥你,你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可有看中的姑娘?”
南景不耐烦,“我的姻缘当然不能儿戏。”
“那倒是……哥哥可以等高中进士之后,在盛京城好好挑选官家贵女。要我说,最好是丞相千金,才能给哥哥带来仕途上的便利。”
兄妹俩谈着姻缘,气氛稍微融洽了些。
南景缓和了语气,正色道:“南宝衣,终究是留不得了。你和母亲妇人之仁,容忍她活到现在,却不知是在养虎为患。”
“哥哥的意思是?”
南景没说话,眼眸却格外深沉漆黑。
南胭轻声:“南家人拿她当宝,她的饮食又是靖西侯身边的侍女在亲自照顾,无论是谋杀还是下毒,咱们都没有机会。”
“胭儿,一年未见,你怎么越发蠢钝?”南景不悦,“咱们不方便下手,就不会花银子雇杀手吗?”
“雇杀手?”南胭微怔。
“我在书院读书时,曾结交过不少三教九流之人,知道蜀郡有一处戏楼,暗地里在接暗杀的活儿,所以此事,就交给我了。”
兄妹俩商议完毕,各自回屋。
拐角处,柳怜儿端着一盅鸭汤,神情晦暗。
她听说南景回来了,于是特意借着给柳小梦送滋补鸭汤的借口前来,好与他相看相看。
没想到,撞见了兄妹俩的这番阴谋。
她笑笑,端着鸭汤悄然离开。
是夜。
南景沐过身从屏风后出来,却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女人。
柳怜儿穿戴素雅,温柔地给他盛汤,“知道表哥回来,怜儿特意下厨,为表哥炖了一盅老鸭汤。”
南景挺看不起舅舅这家人的。
他在圆桌前坐了,沉声:“男女有别,以后深更半夜,你不要来我这里。给别人看见,有损我的名声。”
“表哥很讲究礼法规矩?”柳怜儿把鸭汤捧给他。
南景没接。
他挑剔地瞥了眼鸭汤,“你出身乡下,炖出来的食物毫无卖相。我只喝酒楼大厨烹制的鸭汤,这东西你端走。”
说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柳怜儿笑道:“表哥请杀手需要花不少银子吧,还有多余的银子去外面下馆子?不愧是南府的孙儿,表哥真是阔绰。”
第171章 坐在权臣大人的肩上
南景皱眉。
他盯向柳怜儿。
少女笑容甜美,认真地尝了一口汤,“有些东西虽然没有卖相,但味道却是极好的。相爷千金固然卖相好,但其人未必聪慧,恐怕不能在背地里给表哥出谋划策。”
南景合上书卷。
他起身,一把掐住少女的脖颈。
他沉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怜儿是站在表哥这边的,表哥何必对我动杀心?”
柳怜儿楚楚可怜,“更何况,我早已把你们的计谋告诉了我娘,如果我今晚不能平安回去,我娘会马上告诉南老夫人。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家三口,都没办法再在南府住下去。谋害嫡妹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表哥也将失去考取功名的资格。”
南景双目充血。
他算天算地,却没算到这个贱人居然偷听了他和胭儿的对话!
他冷声:“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我娶你?”
柳怜儿抬手,主动勾上他的脖颈,“亲上加亲,有何不可?”
南景面容阴晴不定。
良久,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推倒在榻上,“柳怜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俯身,面无表情地亲吻起她。
先安抚好这个贱人,过几日再找个机会,把她全家一并解决掉。
也算是报了母亲小产的仇。
柳怜儿眉梢眼角都是媚意。
她不傻。
她知道仅凭一次威胁,不可能成为南景的正头娘子,说不定对方还想杀她全家灭口呢!
明日,才是她翻身的重头戏!
一夜朔雪。
清晨时分,南宝衣坐在妆镜台前,懒洋洋地梳妆打扮。
荷叶兴奋地奔进来:“小姐,外面闹得可厉害了,您要不要去看热闹?”
“在闹什么?”南宝衣好奇。
“是柳怜儿和南景在闹!都闹到老夫人院子里了!柳怜儿说南景昨夜非把她留在屋里,还对她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求老夫人为她做主呢!”
南宝衣挑眉。
她前日才劝的柳怜儿,这姑娘动作也太快了吧?
她来劲儿了,连早膳都顾不得吃:“走,看热闹去!”
松鹤院正厅,早聚集了无数人。
老夫人坐在上座,皱着眉头看他们闹腾。
柳怜儿跪在地上,呜咽道:“我听说南景表哥喜欢夜读,怕他夜里读书辛苦,因此特意为他煲了一盅鸭汤送去,却没料到他见色起意,竟然对我……老夫人,我虽然出身低微,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大姑娘!他如此行径,禽兽不如!”
南景面色铁青。
他站在一侧,双拳紧握。
他昨夜盘算得好好的,先安抚好柳怜儿,再找机会杀了她全家,却没料到,今天早晨这贱人突然发作,嚷嚷着他占了她的清白,一路从前院奔到松鹤院,拦都拦不住!
柳怜儿又哭哭啼啼道:“我昨夜不肯,他就威胁说要杀我全家!求老夫人为怜儿做主,不要让南景表哥杀我全家!”
她拼命磕头,被季嬷嬷拦着才没磕破脑袋。
她用手帕捂着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知道南景不是善茬,也知道南景不乐意娶她。
昨夜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暂时安抚她。
可那又如何,只要把事情闹大,他不娶,也得娶!
而且,他也绝不敢再对她家人出手,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他。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她想当少夫人,就得狠下心!
南宝衣听着这出戏,只觉无比劲爆。
她好想亲眼看看剧情走向,可是看热闹的人太多,她在人群后面探头探脑,又努力踮起脚尖蹦跶。
她才十二岁,周围的丫鬟嬷嬷都比她高,把她挡的严严实实,她什么也看不见。
正着急时,一双大掌忽然把她托了起来。
南宝衣诧异望去。
权臣大人不知何时来的,面色淡漠,将她稳稳放在他的右肩上。
“看吧。”
他嗓音慵懒。
南宝衣:“……”
她竟然坐在了权臣大人的肩膀上!
而且周围还有那么多人!
起初的羞赧过后,她倒也适应了。
高处的空气格外清新,居高临下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厅堂里,老夫人沉声:“南景,柳怜儿说的,可都是真的?”
南景拱手:“回禀祖母,柳怜儿所言,都是虚构。孙儿昨夜很早就睡了,根本没有见过她。”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相信胭儿已经听说。
胭儿很聪明,肯定知道帮他更换床单被褥,不留下半点证据。
老夫人又望向柳怜儿。
柳怜儿擦了擦眼泪,恳切道:“怜儿是处子之身,被褥上必定留有证据。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派嬷嬷前去查看。”
老夫人抬了抬手,季嬷嬷立刻亲自前往前院厢房。
南宝衣望向南景,这青年一点儿也不着急,眉梢眼角都是从容不迫。
偶尔瞥向柳怜儿时,目光还充满了恶毒。
她俯首,对萧弈咬耳朵:“二哥哥,我猜南胭肯定会帮南景善后。”
萧弈不置可否。
小姑娘身轻如燕,稳稳坐在他的右肩上。
他一手笼着她的双腿,隔着袄裙,能清晰感受到她双腿的纤细……
小姑娘谆谆叮嘱:“二哥哥,今后我要是为非作歹,你也要记得帮我善后啊!”
“知道了。”
萧弈懒洋洋地回答,顺势瞟向她的双脚。
她穿着淡粉色的绣花鞋。
蜀锦布料,织花精致,鞋头还顶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
绣花鞋本身小巧玲珑,还不及他巴掌大。
真想脱去她的鞋袜,细细把玩……
南宝衣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禁皱巴起小脸。
权臣大人真是有病,厅堂里那么精彩的一处好戏不看,只盯着她的脚干什么?
她抖了抖裙摆,努力把双脚藏进裙子底下,试探道:“二哥哥,你也想要我这样漂亮的绣花鞋吗?”
萧弈:“……”
不,他不想要。
南宝衣小小声:“我匣子里还有两颗很名贵的东珠,可以拿来送你。你镶嵌在靴子上,定然十分漂亮的。”
萧弈面无表情:“不需要。”
等待季嬷嬷回来的时辰里,南宝衣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
她正琢磨着待会看完戏吃点什么,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咕……咕咕……”
厅堂寂静,所有人下意识地望了过来。
南宝衣难堪得很,小脸红扑扑的。
她正要解释自己还没用早膳,萧弈突然凉幽幽地问道:“你放屁了?”。
厅堂更加寂静。
第172章 小姑娘的牙印
南宝衣双颊爆红!
她几乎不敢看任何人,努力争辩:“我是太饿了的缘故,饿到肚子咕咕叫!我才不会那啥呢,我那么干净,我绝对不会那啥的!”
身为万里挑一的小美人,她南宝衣从头发丝精致到鞋尖儿,她怎么可能……
那啥呢?
可是无论她怎么解释,萧弈都是一脸“我懂的”的表情。
南宝衣捂脸。
她好想哭啊!
诡异的沉默中,季嬷嬷终于赶了回来。
她行了个礼,正色道:“回禀老夫人,奴婢查看了南景公子的床单被褥,他的卧具十分干净整洁,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更别提落红。”
南胭跟了进来。
她寒着俏脸,抬手给了柳怜儿一巴掌。
她怒声:“我娘好心收留你们一家子,你们却不思回报,你母亲害我母亲小产,你又来冤枉我哥哥!你们全家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应该马上滚出南府才是!”
柳怜儿捂住面颊,泪水扑簌簌地滚落。
她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冤枉南景表哥!老夫人,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验身!”
“呸!”南胭怒斥,“你自己不干不净,婚前失贞,也好意思赖到我哥哥头上?柳怜儿,你还要不要脸?!”
南宝衣“啧啧”两声。
南胭兄妹战斗力太彪悍,柳怜儿似乎不是对手啊!
如果她今日不能订下和南景的亲事,凭着南胭兄妹的报复心,想来他们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正看得起劲儿,忽然闻到芝麻香。
萧弈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只椒盐芝麻饼,正递给她。
“吃吧。”他嗓音淡漠。
南宝衣很嫌弃。
这厮刚刚胡言乱语,害她丢了那么大的脸,现在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然而她不会和自己肚子过不去。
她勉强抱住芝麻饼,一边吃一边看戏。
被南胭和南景联合欺负,柳怜儿哭得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厅堂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我可怜的女儿!”
柳大嫂扑进来,搂着柳怜儿痛哭流涕。
她骂骂咧咧道:“老夫人,我可以作证,怜儿昨夜确实去了南景的寝屋!她一片好心,想给南景送鸭汤,没想到南景这个畜生,竟然对她干出禽兽不如的事!”
南宝衣咬了口芝麻饼。
听说这柳大嫂因为柳端方的死,哭了好久。
她还以为这女人有多疼爱她儿子,没想到转头就来帮柳怜儿,捞取全家富贵。
啧,柳家人瞧着皮囊都还不错,没想到全都生了一副冷血心肠。
“舅娘,你可别胡言乱语!”南胭冷笑,“如果柳怜儿真的去了我哥哥的寝屋,她彻夜未归,你为何不去找?!天底下,没有哪个当母亲的,能容忍女儿夜不归宿吧?”
“这……”
柳大嫂词穷了。
但她惯是个市井泼妇,说不过南胭,就开始不管不顾地撒泼哭闹,一口咬定就是南景毁了她女儿的清白。
吵得厉害时,南广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只有南景一个儿子,当然要维护到底。
他怒声:“你这贱人,害小梦小产,如今又想毁我儿子名声!景儿一向品德高尚、孝顺长辈、不近女色,怎么可能玷污你女儿清白?!你若不服,咱们去衙门争论!”
他提到衙门,柳大嫂有些畏惧了。
“此事不必惊动衙门……”
柳怜儿泪流满面,声音细弱。
她朝老夫人膝行几步:“老夫人明鉴,昨夜南景表哥真的欺负我了……床单被褥可以找人临时更换,怜儿无话可说!但我昨夜就想到表哥可能打算吃白食,于是特意放了一件贴身之物在他的大氅里!老夫人,请您派嬷嬷搜查他的大氅!”
南景心底“咯噔”一下。
他摸了摸大氅。
柳怜儿从清晨时就开始闹,事发突然,他只得匆匆忙忙穿上衣物赶过来,因此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没想到,柳怜儿竟然留有后手……
季嬷嬷已经走过来,“南景公子,请您摘下大氅,容奴婢检查一番。”
被这么多人盯着,南景不敢不摘。
他动作僵硬,把大氅交到季嬷嬷手里。
季嬷嬷在袖袋深处,摸到了一根凤衔珠金钗。
南胭笑了:“柳怜儿,我从没见你戴过这根金钗。这金钗价值数百两纹银,你买得起吗?!”
“就是!”南广搭腔,“我看,你就是贪图我儿前程锦绣,因此变着法子的栽赃陷害他!”
南景眸色微动,跟着说道:“怜儿,我念你是我表妹,不想对你赶尽杀绝。只是你屡次三番招惹我,实在令我生气。”
他郑重地朝老夫人拱手:“不怕祖母笑话,这根金钗,乃是孙儿在万春书院读书时,同窗好友的妹妹所赠。
“那日她前来探望兄长,却对孙儿一见钟情,当即拔下金钗相赠。孙儿推辞,她却说,如果孙儿不收,她就用金钗自尽。孙儿为了挽救无辜少女的性命,只能被迫收下。
“至于怜儿表妹,想必她是见孙儿才貌兼备,因此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她无意中看见孙儿袖袋里的金钗,于是打算利用这东西当做物证,逼孙儿娶她!”
一番话光明磊落,掷地有声。
南家众人看着那根凤衔珠的金钗,表情却都有些微妙。
满厅寂静。
南胭和南景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南宝衣把咬了一半的芝麻饼塞给萧弈,认真地擦干净指尖。
她举起小手,声音清脆:“南景哥哥,众所周知,我每季都要更换新首饰,这根凤衔珠的金钗,是今冬时节,二伯母请金匠为我打造的,独一无二,天底下只此一件,全府女眷都能作证。
“我前日把它送给了怜儿姐姐,怎么你却说是同窗的妹妹送给你的?不知你同窗叫什么名字,他妹妹又是谁,可敢前来对质?”
南宝衣认真地宅斗,萧弈认真地打量手里的芝麻饼。
上面还有小姑娘的牙印,小小的,兔子似的。
半晌,他顺着她的咬痕,懒洋洋地吃了一口。
芝麻很香,饼也很香。
坐在肩上的小姑娘,也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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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南娇娇的后台,是本侯
南宝衣笑吟吟注视着南景。
他如今还只是个没有参加科举的少年,还不是前世盛京城里那个惊才绝艳的探花郎,更不是迎娶了相府千金的翰林院编修。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笼在袖管里的双手捏得很紧,整个身体都呈现出紧绷的姿态。
显然,他并没有料到,那根金钗还有这般来历。
众目睽睽之下被拆穿谎言,对一个意气风发的十七岁少年而言,这种羞耻大约是很难忍受的。
南胭更是满脸不敢置信。
她的哥哥是天之骄子,是她真正的娘家和靠山,应该迎娶最有权势的官家小姐,助他仕途顺利青云直上,而非柳怜儿这种出身低贱的货色!
她能帮到哥哥什么呢?!
可惜物证摆在那里,兄妹俩终是无话可说。
老夫人已经不耐烦,“老身是个商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老身明白,写四书五经的圣人,绝不会教学生逃避责任、谎话连篇。南景,做学问之前,先学学怎样做个人吧。对待表妹尚且如此,你若为官,又该如何对待天下人?!”
南宝衣脆声捧场:“祖母,你说得真好!”
南景满脸臊红。
老夫人又道:“至于这位柳姑娘,人家清清白白地跟了你,没有当妾的说法。南景,你娶了她,也算是给柳家一个交代。”
她有些厌烦,摆摆手,被季嬷嬷搀扶着去了寝屋。
厅堂里的人渐渐散去。
南宝衣从萧弈肩头跳下来,朝他伸出小手:“芝麻饼!”
萧弈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瓣,笑容懒洋洋的:“吃完了。”
“二哥哥,那可是我吃过的饼……”南宝衣惊讶。
“没事,我不嫌弃。”
他一副很大方的表情。
南宝衣咬了咬唇瓣,没吭声。
他不嫌弃,但是她嫌弃啊!
她双手揣在袖管里,闷头往外面走,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吃两碗阳春面才行,还要加两个荷包蛋!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她爹拿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朝她冲过来。
南宝衣心头一凛,急忙躲到梅花树后,“爹,你拿棍子干什么?!”
“拿棍子干什么?!当然是打你!好好的,你胳膊肘往外拐,非得帮柳怜儿作证!现在好了,你哥哥被迫要娶柳怜儿,你高兴了?南宝衣,景儿可是你哥哥!将来高中进士,要娶公主的!”
南广膝下只有南景一个儿子。
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疼爱,只盼着他能高中进士光宗耀祖,再娶一位官家小姐,也好青云直上。
如此,也能叫母亲和二哥知道,他南广也是很有能耐的。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就南景那样的,还想娶公主,他咋不上天呢?
她从梅花树后面探出小脑袋,“爹,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祖母!”
“你——”南广气得要命,“你别拿她来压我,我今日就要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卷起袖管,不管不顾地去捉南宝衣。
南宝衣身形灵活,敏捷地躲到一堵照壁旁,“爹,我这是帮南景娶媳妇,让你尽早抱孙子,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你放屁!”
这边闹得厉害,早被丫鬟禀报给老夫人。
老夫人还没坐热乎呢,气得拄着拐杖赶出来,“南广!”
南广顾不得她,“娘,您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我先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让她胳膊肘别往外拐!景儿前程大好,都被她给毁了!”
南宝衣奔到老夫人身边。
她可怜兮兮地抱住老人家,“祖母救我!”
“可怜的孩子,别怕!”老夫人慈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抬起头,凶狠地瞪向南广,“老三,你儿子就是个绣花枕头,连乡试都未必中得了,更别提科举!还迎娶公主,怕是梦里迎娶公主!”
南广急了眼:“你儿子才是绣花枕头!娘,我不许你骂景儿!”
“是,我儿子确实是个绣花枕头。”老夫人冷笑,“赶紧滚去前院,看见你就烦!”
“我——”
南广还想说点儿什么,老夫人已经牵着南宝衣进屋了。
他没教训到南宝衣,恼怒地拿棍子往梅花树上抽。
抽着抽着,突然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回头。
萧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南广吓了一跳,急忙用木棍保护自己,“你,你想干嘛?”
萧弈夺过他的木棍。
他凑近南广,嗓音轻慢:“三叔,娇娇帮你挑好了儿媳妇,你不高兴吗?”
南广恼怒:“她胳膊肘向外拐,不知道维护自家哥哥,简直可恶!什么儿媳妇,那种姑娘,怎么配得上我家景儿?!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南宝衣出来,定然要好好教训她!”
萧弈挑了挑眉。
他笑容轻慢:“三叔想教训南娇娇?”
冬阳沉静,青年笑起来时,凤眼漆黑晦暗,宛如恶犬。
南广最怕他笑了!
他惊恐地揣起小手手:“只是,吓唬吓唬她……其实,没那个想法……”
“没有最好。”萧弈拍拍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畔温柔低语,“三叔,打狗还要看主人。南娇娇的后台,是本侯。再叫本侯看见你企图教训她……你的腿,形同此棍。”
手腕粗的木棍,他连眼都不眨,直接给掰折了!
他含笑离去,只留下清冽的山水香。
南广咽了咽口水。
他看着断成两截的棍子,双腿瘫软,跪坐在地。
他抬袖抹了把冷汗,突然连滚带爬地奔向老夫人的寝屋,哭嚎着嚷嚷:“娘,萧弈欺负我!他恐吓我!”
寝屋槅扇紧闭。
他一边挠门一边嚎,嚎了半刻钟,季嬷嬷终于打开门。
黑脸的老嬷嬷,一本正经道:“老夫人正和宝衣姑娘用早膳,她叫三爷赶紧滚,别弄脏了她的门。老夫人还说,侯爷最是孝顺,绝不可能做出欺负长辈的事。三爷再敢无中生有,她就亲自打断你的腿。”
说完,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寒风呼啸,南广可怜地呜咽。
他没有骗人!
萧弈真的恐吓他了!
萧弈好可怕呜呜呜!
嚎着嚎着,南广突然庆幸,萧弈不是娇娇的夫婿。。
否则他这当老丈人的,还有没有威风了?
第174章 我要嫁给你哥哥
这么想着,他很有安全感。
反正娇娇将来总要嫁人,萧弈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吧?
他心情顿时变得很好,也不嚎了,哼着小曲儿回了前院。
前院的气氛并不融洽。
柳怜儿跟着南胭兄妹回来,姿态小意温柔,如同小家碧玉。
南胭心里怄火,沉声道:“怜儿表姐,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嫁过来,我哥哥也不会喜欢你。一个得不到夫君宠爱的女人,在深宅后院,只有死路一条。”
她哥哥是要娶官家千金的。
只有官家千金,才能对哥哥的仕途产生帮助。
柳怜儿这贱人也不看看自己身份,真令她恶心!
柳怜儿捏着绣帕,小声道:“我最宝贵的清白,给了南景表哥……除了嫁给他,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胭儿,听说你是锦官城有名的才女,心地善良,温柔贤惠,你肯定能理解我、支持我,是不是?”
她楚楚可怜,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南胭看着她这副伪装出来的可怜样,恨不能在她脸上挠出血痕!
然而为了自己名声着想,她终究也只敢想想。
柳怜儿微笑:“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胭儿,你曾对我说,‘见识过南家的富贵,表姐还想嫁给寻常百姓吗?’我确实不想嫁给寻常百姓了,所以,我要嫁给你哥哥。”
她转向南景,“表哥,我希望咱们能尽快订下婚期。早些生两个孩子,也好叫南三爷高兴。”
说完,福身行了一礼,兴高采烈地走了。
南景面色铁青。
柳怜儿出身低贱,行礼的姿态全然是模仿南府婢女,却模仿得很不像,丑陋极了!
这种女人带出去,只会给他丢脸!
南胭狠狠跺了跺脚,“哥,咱们接下来如何是好?”
“暂时不能动柳怜儿,否则别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哥哥的意思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南宝衣,必须死!胭儿,雇杀手花销庞大,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
南胭为难,“你也知道爹爹和程叶柔定了亲,所以我最近都没能从他那里拿到银子……”
南景颔首:“那我自己想想办法。”
……
南广回到前院,小厮过来请,说是公子请他去书房说话。
他满脸凝重地来到书房,他的乖儿子坐在窗边,正捧着四书五经用功。
他生怕打搅南景读书,轻手轻脚地替他倒了一碗茶。
南景合上书,“爹。”
南广咳嗽一声,把热茶送到他手边,“爹打扰到你读书了吧?”
“未曾。”南景抬手请他坐,“这次请爹过来,乃是因为——”
“爹知道,你怨恨娇娇帮柳怜儿作证,害你必须娶那个女人……”
南广语重心长:“景儿,爹刚刚在松鹤院时,已经替你狠狠敲打过娇娇,她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这当哥哥的,不能再怪她呀!你们兄妹三人要互相扶持,将来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南景微笑,“您想到哪里去了?孩儿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南广愣了愣,“那你请我来是为了……”
“爹,过了上元节,孩儿就要返回书院,新一年的束脩,您还没有给我。”
“对对对!”
南广急忙脱下鞋履,从鞋垫底下拿银票,喜气洋洋道:“上回你大哥承礼回来,给了爹足足五千两银票!爹现在手头宽裕,你尽管拿去交束脩!”
南景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千两银票。
半晌,他小声道:“爹,因为锦官城物价飞涨的缘故,我们书院的束脩也涨了,一年得两千两银子。您知道,万春书院是蜀郡最好的书院,因此束脩也是最贵的。”
南广恍然:“有道理!”
他又从鞋垫底下抽出一张银票。
他把银票捋齐整了,爱惜地递给南景,“你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束脩之事,尽管开口,不必跟爹爹客气。家里有银子,你不要节省。”
南景接过两千两银票,清秀的面庞上颇有些委屈。
他低声道:“束脩是够了,可是给夫子送礼的银子……您也知道,夫子都是看人下碟,别人都送礼,就我不送,夫子会怎么想?”
“对对对,给夫子送礼的银子,万万不能省!我听说万春书院的老夫子,在锦官城很有门路,说不定能弄到乡试的考题!万一我儿因为没送礼,不能提前得知考题,岂不是亏大发了?!”
“还有买笔墨纸砚的银子。爹,您也知道,在万春书院读书的,都是权贵子弟,他们隔三差五就换新的笔墨纸砚,而且还都是宝砚斋的精品。孩儿一年换一套,还只是六七百两一套的,已经够节省了。”
南广越听,越是心酸。
是他没本事,没办法叫景儿过上富贵日子。
他把五千两银票都塞给南景,正色道:“什么都能省,唯有咱们景儿读书,半钱银子都省不得!景儿,你只管好好读书,将来考中功名,给家里争光!”
南景握住五千两银票。
他低头翻了两页书,小声道:“爹,有几位同窗,与我关系挺好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多交流交流,也算难得的人脉。他们约我正月间出去吃酒,我寻思着,不能总叫他们请我,我也该回请两次。只是酒楼花销大,我怕银子不够……不过,您要是没银子,我就不出去聚会了,只在家读书。”
南广满脸爱怜。
他的儿子,真是懂事啊!
他拍了拍南景的肩膀,“你有交好的朋友,这是好事。请他们吃饭,也是应该的。爹手头宽裕的很,你等着,爹这就回屋给你拿银子。”
他兴冲冲离开了书房。
南景扔掉书卷,不耐烦地靠在官帽椅上。
这个爹十分蠢钝,听说今年还得了个“南帽帽”的外号。
书院里的同窗经常拿这个笑话他,真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他皱眉,嫌恶地掸了掸被南广碰过的肩膀。
南广回到寝屋,仔细翻过花瓶、地砖、每双鞋的鞋垫,可是手头确实没有银子了。。
他沉吟片刻,打开衣柜,望向那件精心保养的紫貂毛大氅。
第175章 她很好奇,前世的萧弈有没有心上人
大氅贵重,貂毛柔顺,还是当初萧弈送给他的。
拿去当铺的话,估计能值不少银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大氅,穿在身上,站在落地青铜镜前左右照看。
小厮夸赞道:“老爷打扮起来,真真儿潇洒!比起二十岁的小伙儿,也是不遑多让的!”
“那是!爷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花楼姑娘,朝爷投怀送抱!”
南广得意地弯起眉眼。
这件大氅非常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制。
穿上之后,还多了几分贵气。
终于穿够了,他脱下来叠好,又用棉布仔细包起来。
他拍了拍包好的大氅,眼睛里满是舍不得,“拿去当了吧。”
“当了?!”小厮惊讶。
“景儿手头缺银子,我这当父亲的,自然要为他筹集齐全。没能给他嫡出的身份,是我不好……”
南广黯然。
“我这个人啊,一事无成,衣食住行都仰仗家里。但我的儿子,我却想给他最好的。景儿聪明,成绩拔尖儿,将来总有指望考上功名。”
他眼睛亮了起来,自豪道:“你别看我现在被人笑话,两年之后,别人就会指着我说,快看,他就是新科状元郎的父亲!再过上十年,别人就会指着我说,看,那是南丞相的父亲!当年,就是他一手把南丞相栽培出息的哩!”
小厮看着他。
他明明贵为南家三老爷,却穿着半旧不新的棉布袄子。
可他的双眼亮晶晶的,盛满了对儿子的期盼。
小厮沉默地抱起大氅。
他想着刚刚老爷试衣裳的高兴劲儿,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泪目。
那件貂毛大氅,最后当到了三千两雪花纹银。
南广一个子儿也没留,全给了南景。
腊月二十九,深夜。
南景揣着八千两银票,悄悄来到玉楼春。
寒烟凉躺在贵妃榻上,正漫不经心地吃蜜瓜。
隔着屏风,她哂笑:“你要杀谁?”
“南家五姑娘,南宝衣。”
南景跪坐在蒲团上,拿出五千两银票,认真地摆在案几上,“这是五千两银票,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加。”
寒烟凉吐掉蜜瓜皮儿。
她漱过口,慢悠悠道:“确实不够。”
“你开价多少?”
“唔……”寒烟凉随便诌了个数字,“两万两吧。”
“两万两?!”南景失声,“我听中间人介绍,你们戏楼杀人,男人八千两,女人五千两,怎么你张口就要两万两?!”
寒烟凉翘起双腿。
她心不在焉地剔着指甲:“南公子,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是正月初一。您也知道,正月间集市供不应求,导致物价飞涨。物价飞涨,导致杀人要用到的兵器、蒙汗药、夜行衣的价格跟着涨。再加上我们是正规店铺,正月间雇佣人手,自然要给人家双倍佣金,没办法,只能涨价一波,以表诚意。”
南景无言以对。
这戏楼,也太会做买卖了吧?!
没听过杀人还要根据季节涨价的!
他把银票揣回袖袋,起身道:“等我攒够银钱,会再来找你。至于我到访一事……”
“南公子放心,”寒烟凉嗓音妩媚,“我们是正经店铺,不会随便向别人透露顾客信息的。”
南景这才放心离开。
他走后,寒烟凉躺回贵妃榻,“杨柳,这几日找个时间走一趟南府,把南景要杀她的事告诉她。小姑娘家家的,却被同父异母的兄长买凶谋杀,怪可怜的……”
杨柳给她捶着腿。
她暗道,就南老板那样的,还可怜呢?
柳端方不就是南老板解决的,愣是连证据都没留下!
她默默为南景点了个蜡。
除夕。
南府晚辈多,除夕一向热闹。
南宝蓉和宋世宁也回来过节,南宝衣忍不住开玩笑:“大姐姐,你三天两头回府小住,不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倒像是把我表哥招婿招进来了!”
“娇娇越发伶牙俐齿了!”南宝蓉捏了捏她的鼻尖,“这般能说会道,将来也不知道谁能收拾得了你!”
她嫁给了值得的人,不再是重病缠身的模样,气色红润健康,冬日里也不必穿得比别人更厚实。
南宝衣撒娇地抱住她,“大姐姐,你何时给我们生个小外甥啊,宝宝小小的,肯定十分可爱!”
提到孩子,长辈们禁不住望了过来。
南宝蓉羞赧,只垂头不语。
宋世宁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和蓉儿商量过了,蓉儿如今身子才好些,禁不住生孩子的折腾。等再过一两年,再考虑要孩子的事。”
他很贴心。
并没有因为宋家要传宗接代的缘故,就强迫南宝蓉三年怀俩,甚至必须是儿子。
他娶南宝蓉,本就是冲着她这个人。
南宝衣捧着小脸。
丹凤眼盛着盈盈水光,是极羡慕的眼神。
萧弈拿着一瓣剥好的橘子塞她嘴里,“在想什么?”
南宝衣吃掉橘子瓣,认真道:“我在想,我将来要嫁的男儿,也得如表哥这般豁达。他不能因为我没生孩子,或者只生了女儿,就不尊重我,甚至与小妾联合起来欺负我。”
小姑娘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明明这番话很幼稚,却仿佛是她重要的人生追求。
萧弈嗤笑。
“你笑什么?”南宝衣不服气。
萧弈又给她投喂了一瓣橘子,懒洋洋道:“我们家南娇娇是连生九子的姑娘,还愁生不出孩子?”
南宝衣瞬间红了脸。
她羞恼:“二哥哥,那只是演戏而已,我根本就没有连生九子!”
萧弈拖长音调,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南宝衣又道:“二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她十分好奇,前世的萧弈有没有心上人。
她在皇宫冰窖里死去的时候,正是十七岁的年纪。
那年萧弈二十三岁,寻常男人早就娶妻生子了,他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皇帝给他赐婚他都不要。
她很想知道,萧弈最后娶了谁。
萧弈单手支颐,想了想,勾唇笑道:“我想娶,能连生九子的姑娘。”
南宝衣彻底恼了!!
这个梗是绕不过去了还是怎么地,权臣大人也太不正经了,动不动就连生九子!
第176章 不如,娇娇亲自试试?
南宝衣一本正经:“二哥哥,我跟你谈正经事呢。能不能生养这种事谁知道,万一以后二嫂嫂生不出孩子,你会怎么办,你会休弃她吗?还是多纳几房小妾?”
二嫂嫂……
萧弈薄唇的弯度逐渐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南宝衣心塞。
权臣大人又生气了!
他肯定是恼恨她乌鸦嘴,对他未来的夫人胡说八道。
他大约很爱他未来的夫人……
南宝衣看着花几上的橘子皮,心里不禁生出愧疚,和几丝莫名其妙的酸涩。
年夜饭是在松鹤院吃的。
权臣大人大约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南宝衣没在宴席上看见他。
她抱着小碗低头吃饭,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年的年夜饭很没有滋味儿。
就连她爱吃的炸虾和四喜丸子,都没有昨日的好吃。
南承礼伸着脖子看了半晌,第一个问道:“二弟怎么没来?祖母,二弟可是南越国的英雄,咱们不能怠慢他啊!”
听见关于萧弈的话题,南宝衣下意识竖起耳朵。
“派人请过了,”老夫人开口,“说是染了风寒,年夜饭就不跟咱们一块儿吃了。”
众人安静了片刻。
萧弈那等身份地位的人,以“染了风寒”的借口推辞年夜饭,肯定是不想和他们过节的缘故。
南承礼痛心疾首:“祖母,我从前就说你们不要苛待二弟,你们偏偏不听!现在好了,人家连过年都不肯与咱们一块儿,肯定是在记恨咱们!”
老夫人不悦:“我看得真真切切,他白日里还好好的,跟娇娇儿说了几句话,突然就变脸走了。娇娇儿,是不是你得罪他了?”
南宝衣“啊”了声。
她从小碗里抬起头,全家人都在静静看着她。
她支吾:“我……”
“娇娇,你二哥哥为国而战,军功赫赫,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二伯南慕语重心长,“你不能因为小女儿家脾气,就叫他生气啊!”
南宝衣委屈地戳了下四喜丸子。
二伯很疼她的,什么时候被权臣大人收买了,竟然为他数落她?
南广轻嗤:“二哥,你不就是因为前阵子萧弈送了你一副冷暖玉棋子,还有一本绝世好棋谱,才替他说话的嘛?扯什么军功赫赫,可笑!”
“我说的都是事实。”南慕板起脸,“娇娇,弈儿平时最疼你,大过年的你又得罪了他,不如你带着食盒去看看他,好好跟他赔礼道歉,别叫他心寒。”
“对对对!”南承礼相当赞同,“娇娇,你别吃了,去朝闻院陪你二哥哥吃年夜饭。他那么疼你,肯定会高兴的。或者我陪你一块儿去,我有好些问题想请教他。”
南宝衣好委屈。
被全家人从年夜饭桌上赶出去,这还是人生头一遭!
她求救般望向祖母。
却见祖母正儿八经地端坐着,正拿着筷箸数碗里的米粒,像是没看见她的小孙女儿急需帮助……
南广舍不得。
关键时候,他还是很爱护他的小女儿的。
他牵住南宝衣的小手,正色道:“好好的吃年夜饭,凭什么要我们娇娇去伺候那个混账东西?!不去,娇娇不去!”
南慕沉声:“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三弟走一趟朝闻院。来人啊,打包食盒,送三爷去朝闻院。”
南广最害怕萧弈。
他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那啥,娇娇,你二哥哥平时最疼你,关键时候,你还是要去关心关心人家的。瞧你把人家气的,连年夜饭都不来吃了……造孽哟!”
南宝衣:“……”
到底谁造孽?!
不过一时半刻,一只满满当当的精致食盒,被送到南宝衣面前。
少女委屈极了,“大哥哥,你不是说陪我一块儿去吗?”
南承礼崇拜萧弈,喜不自胜地站起身:“走!”
“承礼!”
江氏唤了他一声,数落道:“你话多,去了没得叫你二弟厌烦。你就坐在这里吃饭,哪儿也不准去!”
老夫人早已告诉她萧弈的心思。
她与老夫人模棱两可、静观其变的态度不同,萧弈和娇娇在一块儿,她是一万个赞成!
天底下,在哪儿找像萧弈这般有本事的男人?!
而且品格也是不错的!
娇娇这是上辈子积福哩!
吃年夜饭这种事,当然要把小儿女凑成双,南承礼瞎凑什么热闹!
于是全家人,静静目送南宝衣走出厅堂。
小丫头的背影可怜巴巴的,导致他们的心情相当微妙。
像是亲手把自家娇养的小羊羔,送去狼窝……
南宝衣穿过园林风雪,终于来到朝闻院。
权臣大人不爱热闹,就算过年也不愿意装饰院子。
这些大红灯笼和披红挂彩,全是姜岁寒折腾出来的。
她提着食盒踏上台阶,有点紧张地站在屋檐下,透过糊在槅扇上的高丽纸,想看看寝屋里的动静。
里面灯火朦胧。
隐约能看见权臣大人穿着暗红缎面常服,革带黑靴,坐在花几旁翻书。
她沉吟着,鼓起勇气叩了叩槅扇。
她脆声:“二哥哥,我给你送年夜饭来啦!”
萧弈翻了一页书,淡然挑眉。
小姑娘送温暖来了……
他懒懒道了声“进”。
南宝衣推门而进,又认真地掩上槅扇,把呼啸的风雪都挡在外面。
她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上圆桌,“听说二哥哥染了风寒,因此大家派我过来探视……二哥哥,你还没吃年夜饭吧,咱们一起吃呀!”
她摆好筷箸,望向萧弈。
萧弈合上书卷,“你过来。”
南宝衣迟疑。
权臣大人,恐怕要秋后算账了。
她慢吞吞上前几步,态度诚恳:“二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胡言乱语,开未来嫂子的玩笑……您和嫂子定然能白头偕老,连生九子!”
萧弈朝她伸出手。
南宝衣不解:“作甚?”
萧弈在她的惊呼声中,把她拽到跟前,抱了个满怀。
他垂眸,用指尖细细勾勒出小姑娘的眉眼,嗓音慵懒而认真:“你曾问我,若我娶的姑娘生不出孩子,当如何……”
南宝衣惶恐:“我——”
萧弈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前,封住了她所有的解释和道歉。
他薄唇轻勾:“不如,娇娇亲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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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哥哥替你实现愿望啊
窗外传来除夕夜的爆竹声。
姜岁寒疯狂敲窗:“萧家哥哥,南小五,出来看焰火啊,我屯了好些焰火爆竹,来玩儿啊!”
爆竹声震耳欲聋,完美吞没了萧弈刚刚的那句话。
南宝衣揉了揉耳朵,被迫提高声音:“二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萧弈面无表情。
他很想把姜岁寒绑在焰火上,让他表演飞天。
他松开手,淡淡道:“无事。”
南宝衣提起裙子爬上罗汉榻,推开糊着高丽纸的绮窗,探头朝外张望,果然瞧见园林里焰火绚烂。
各式爆竹堆积在屋檐下,侍女们笑眯眯地同姜岁寒套近乎,向他讨来漂亮的焰火,缠着他教她们耍玩。
是除夕夜该有的热闹。
“真好看!”
她忍不住赞叹。
萧弈单手支颐,斜睨着她。
焰火的光照落在她白嫩的面颊上,更显小姑娘骨相精致。
她的睫毛卷翘修长,瞳珠温润似水,倒映在她眼中的焰火,宛如炽热的人间星河。
他伸手,懒散地卷起她的一缕檀发把玩。
他微笑:“再过一个时辰,娇娇就要十三岁了,可有什么新年愿望?说出来,哥哥替你实现啊。”
南宝衣娇憨:“我希望二哥哥早些功成名就,位极人臣!”
萧弈挑眉。
不等他多想,小姑娘补充道:“如此,二哥哥也能早些进京,帮我相看夫婿。我都想好了,三品以下的官员一律排除,但若是对方长得特别好看,可以酌情加分……”
萧弈面无表情。
他想把南宝衣和姜岁寒一起绑在焰火上,让他们共同表演飞天。
南宝衣丝毫不知他的想法,仍旧趴在窗畔,欣赏园林里的焰火。
目光落在远处。
芙蓉亭灯火明光,还陈设了香案。
白衣胜雪的青年,手执桃花木剑,另一手拿着黄色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她惊叹:“二哥哥,这位沈公子,瞧着像是儒家的读书人,可他这是在作法驱邪呢?”
萧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他道:“沈议潮喜欢钻研道家典籍,对阴阳学说也十分精通。每年除夕,都要占星问卦,算来年运势。”
南宝衣点点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如果花重金,不知道沈议潮可愿意为她全家算一算来年运势?
萧弈又补充了一句:“尝心幼时曾师从于他。”
南宝衣静默。
想着尝心那半吊子的巫蛊术,她顿时对沈议潮不抱任何期望了。
寒风拂过。
纷飞的雪籽落在园林里,侍女们提着轻纱裙裾笑闹穿梭,焰火在长夜里绽放,今年的除夕夜格外安宁。
窗畔,南宝衣端起一盏温酒,抿了小口。
她弯起眉眼:“二哥哥,今夜与你看雪、看焰火、看热闹,我很快活。”
萧弈不以为然。
小姑娘若是嫁给他,他保证她每天都能过得很快活,就连深夜在床笫间也能很快活……
酒液醇厚香浓。
随着子时临近,府外传来鞭炮声,是百姓们在准备迎接新年。
南宝衣抑扬顿挫地吟诵:“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她望向萧弈,丹凤眼亮晶晶的:“二哥哥,我念得好不好?”
萧弈面色淡漠。
一首七言绝句而已,念得不好才比较困难吧?
他朝窗外伸出手。
寒风把细雪吹落在他掌心,轻盈冰凉。
他眼眸晦暗:“今冬的雪,一场接着一场,比往年都要多。”
而且自打入秋起,天气就格外寒冷,连往年不结冰的湖面,也结了厚厚一层冰。
南宝衣笑容乖甜,摇头晃脑地背诵:“‘野客预知农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二哥哥,下雪是好事呢,正所谓瑞雪兆丰年——”
话未说完,她忽然哑口。
白嫩的小脸上,悄然流露出凝重。
前世,在她十三岁的那年春天,蜀中大旱,农事颗粒无收。
蜀郡闹了饥荒,饿死了很多百姓。
盛京城拨的赈灾款迟迟没有到位,最后还是南府联合蜀郡富商,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才度过难关。
那时她娇养在深闺,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因此对蜀郡饥荒没什么深刻印象,还是刚刚才突然想到的。
而过了今夜子时,她就十三岁了!
南宝衣皱巴着小脸。
老天爷给她重生的机会,定然是希望她能救下更多的人。
既然她知道了蜀郡会闹饥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她揪住萧弈的袖管,“二哥哥,来年春天——”
刚启齿,就无法再说下去。
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深闺小姐。
她要怎么告诉二哥哥,来年春天会有一场旱灾呢?
即使说出来,恐怕二哥哥也不会相信。
萧弈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嗓音撩人:“是不是有秘密想告诉哥哥?”
小姑娘垂着眼睫,没吭声。
她不安地揪着绣帕,白嫩小脸弥漫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眉宇间都是思索,仿佛是在考虑该如何向他开口。
萧弈好整以暇地托腮,随意弹了下她的额头,“与哥哥见外了?”
“我怕我说出来,你不信……”
“只要是南娇娇说的话,我都信。”
南宝衣轻轻咬住唇瓣,斟酌良久,细声道:“二哥哥可还记得,我曾与你提到过的那场梦境?”
“记得。”
“那场梦境里,我十三岁那年春天,蜀中大旱,农家颗粒无收,整座蜀郡都在闹饥荒,饿死了许多百姓……”
南宝衣一边说,一边注意萧弈的表情。
可权臣大人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像是没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她不禁黯然。
她就知道,这种话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
正思索办法时,她忽然听见萧弈问道:“你希望我屯粮?”
她抬起头。
权臣大人敛去了那分慵懒,面色冷峻而认真。
是他平日里,处理卷宗时的表情。
犹如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她连忙点头:“对,屯粮!”
“屯多少?”
“多多益善!”
“本侯明白了。”萧弈不假思索地唤来十苦,“派人去邻近的郡县,把我帐上流动的钱财全部换成粮食。”
他又唤来其他幕僚,一一布置吩咐。
南宝衣怔怔看着他。。
权臣大人,就这么信她吗?
第180章 以人偿债,也是可以的
她看过萧弈的私账。
账面上的银钱数额以万为单位,一旦全部换成粮食,如果蜀郡来年没有闹饥荒,那么那些粮食都将烂在手里。
几百万两雪花纹银,等同打水漂!
等那些幕僚走后,南宝衣试探道:“二哥哥,你就这么相信我?我既不会看星象也不会占卜,如果来年没有发生春旱……”
萧弈并不在意。
这小姑娘不知道,刚刚她描述春旱时的表情有多惊恐担忧。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刚刚拒绝屯粮,小姑娘怕是会直接哭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我说过,南娇娇说的话,我都会信。有我在,蜀郡不会饿死一个百姓。”
窗外风雪飘摇。
青年坐在琉璃灯火之中,骨相完美,精致如造物主的恩赐,真是金相玉质,风姿卓绝。
而他笑起来时虽然慵懒轻佻,但漆黑的眼眸中却暗藏着沉稳和力量,叫南宝衣莫名信服。
二哥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既然他说了不会让蜀郡饿死一个百姓,那么他一定能做到!
正如他信任她那般,她也是信任他的!
被小姑娘用充满崇拜的目光凝视,萧弈有些不自在。
他别过脸,懒散道:“南娇娇,若是来年没发生春旱,你可得补偿我。”
南宝衣“啊”了声,下意识望了眼自己藏满银票的绣花鞋,“我,我已经没有银子啦!”
萧弈逗她:“没事,南家富贵。”
南宝衣争辩:“我家也没有银子!”
萧弈笑得意味深长:“以人偿债,也是可以的。”
南府的小娇娘啊,白嫩绵软。
再过两年,就该长成及笄待嫁的姑娘,用来偿债,再合适不过。
他笑起来怪瘆人的,南宝衣莫名害怕。
她抱住酒盏,小声道:“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是家生子,与我们感情好着呢,才不会用他们偿债。”
萧弈不置可否。
南宝衣抿了口酒,“二哥哥,不瞒你说,我也想劝祖母和表哥拿出银子囤积粮食。可我在他们眼里只是小孩子,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
萧弈最见不得她忧心忡忡的小模样。
十三岁的小娇娘,就应该开开心心、单纯天真。
整日担心这担心那的,要长辈和男人干什么?
他又朝她弹了一个脑瓜崩,“此事由我来办。我们家娇娇,只管开开心心地过年就好。”
子时已经到了。
万家灯火,爆竹声声。
夜空绽放起烟花,是官府在河畔迎接新年的到来。
南宝衣激动地把萧弈拖到屋外。
她双眼亮晶晶的,伸手指向夜幕:“二哥哥,这朵烟花好看!啊啊啊,那朵也好看!那朵最好看!”
萧弈嗤笑。
他揽住小姑娘的细腰,让她窝在他的怀里,安心地欣赏烟花。
寒风四起。
南宝衣的眼眸弯如新月。
和二哥哥在一起,连下一朵烟花的颜色,连明天的日出,似乎都变得值得期待……
锦官城千万家都在热闹。
绣楼。
珠圆玉润的姑娘,嚷嚷着要守岁到天明,却在子时来临时悄然入梦。
做侍女打扮的少年,嫌弃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拿来绒毯,温柔地盖在她的肩头。
园林。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青年,站在树梢之上,敛去所有嬉笑怒骂,沉默地看着烟花尽头的明月。
潮起潮落,却再没有哪一轮明月,能带他回家。
芙蓉亭。
白衣胜雪的公子,面色凝重地看着排列在香案上的二十八枚古青铜钱币。
他低吟:“赤地千里,饿殍茫茫;潜龙在渊,青云直上;良禽择木,白衣卿相。桃花煞血,两世国望……”
……
翌日,正月初一。
南宝衣起得很早。
她穿上正红立领对襟袄裙,打扮得娇艳欲滴。
吃过元宝饺子,她掏出二十个红包,大方地交给荷叶,“拿去分给伺候我的小丫鬟,也叫她们过个好年。”
荷叶笑着应下。
南宝衣又拽住她,悄悄往她怀里塞了个更厚实的红包,“这个给我们家荷叶!我如今也是能赚银子的人了,所以你不许不要!”
荷叶眼眶湿润地谢过她,高兴地把红包藏好。
她去给院子里的小丫鬟发红包,南宝衣则从妆奁里取出另一个大红包。
这封红包格外厚实,是她给权臣大人准备的。
二哥哥在吃奶的年纪,就住进了府里,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收到过压岁钱,多可怜。
她早就想好了,今年一定要弥补他的!
南宝衣先去给祖母、二伯等人拜了年,又去给父亲拜年。
南胭兄妹也在,两人围着父亲说说笑笑,屋里一团和气。
南广一本正经地递了三个红包给他们,慈蔼叮嘱:“新的一年,你们兄妹三人定要好好用功、团结互助,不能有矛盾冲突呀!这是为父给你们的压岁钱,今年的压岁钱格外贵重,能叫你们受用一辈子哩!”
离开屋子,南宝衣好奇地打开红包。
她想看看,能叫她受用一辈子的压岁钱,究竟长什么样。
结果红包里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信。
信上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南宝衣挑了挑眉。
这就是她爹爹给的压岁钱了?
往年正月,起码还有五两银子,怎么今年只有一封信?
大哥哥回家时,明明才给过他五千两银子……
她疑心爹爹偏心,于是望向南胭。
南胭的红包里面也装着一封信,打开来,上面居然写着: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南景的红包里面也是一封信,写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兄妹三人静静站在屋檐下,脸色俱都十分微妙。
南宝衣突然觉得,相对而言,她的红包,似乎还算好的?
她又去给大哥哥南承礼拜了年。
从南承礼院子里出来时,她数了数收到的压岁钱。
许是因为她已经十三岁,快要长成大姑娘了,到处都要用银子,所以长辈们给的压岁钱比往年还要多,竟然已有六千两之多!
她欢天喜地地揣好压岁钱,步伐轻盈地往朝闻院而去。
“二哥哥,我来给你拜年啦!”。
离萧弈寝屋还有很远,她已经忍不住地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