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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金雀台承宠

    过了好半晌,南宝衣才忍气吞声地跪坐到软垫子上,乖巧地捏起小拳头,看似是在为他捶腿,实则是铆足了吃奶的劲儿,想捶到他疼的哭爹喊娘。

    然而少女柔弱,这吃奶的劲儿叫萧弈受着,却是力道正好。

    萧弈翻开一本游记挡住脸,薄唇悄然翘起。

    捶了半盏茶的时间,南宝衣捶不动了。

    她满脸复杂地盯着萧弈的腿,这厮是钢筋铁骨嘛,她捶得那么用力,他却连哼都不哼一下!

    她揉了揉酸痛的双手,泄气地瘫坐在地,转移话题道:“陛下深夜召臣女前来,就是为了给您捶腿?”

    萧弈翻了一页书:“否则,你还想干什么?”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

    她当然不想干什么。

    她继续为萧弈捶腿:“陛下要如何处置薛姐姐和沈侍卫?天下人都称赞您英明神武,您定然不会重罚他们,是不是?您是真男人,既然薛姐姐心有所属,您就不该强她所难。何不干脆为他们赐婚呢?如此,既能成全他们这对神仙爱情,又能为陛下营造美名,何乐而不为?”

    萧弈瞥向她。

    小姑娘垂着头给他捶腿,露出半截细嫩白皙的后颈。

    她穿着侍寝的桃花粉宫裙,宫裙的衣领过于宽大,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那两抹窈窕动人的弧圆。

    萧弈喉结微动。

    他反复摩挲手里的游记,丹凤眼逐渐深沉。

    薛瑶和沈侍卫是神仙爱情,他和南娇娇又何尝不是?

    他忽然伸手,拔出她云髻上的玉钗。

    窗外月色朦胧,她跪坐在金殿的烛火里,满头青丝倾斜如瀑,经历了多年的风风雨雨阴谋诡计,她却未曾被世俗染成别的颜色,南家娇娇,她的眼眸仍旧清澈,她有着别的女郎所不曾拥有的温柔与美好。

    萧弈伸手抚过她的青丝。

    深邃漆黑的丹凤眼里,有**,有怜惜,有爱慕。

    他握住南宝衣的手臂,将她从软垫上扶起,又把她抱进怀里,指尖挑开她腰间的繁复系带,在她耳畔哑声低语:“与朕欢好……”

    南宝衣呼吸一窒。

    起初的酥麻感过后,她暗暗咬紧牙关。

    萧弈这是……

    什么意思?!

    她如今可不是南宝衣,她是顾家女郎,是世家进献给天子的美人,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她侍寝?!

    这是对她的背叛!

    她还没说话,萧弈已经翻身把她压在了软榻上。

    衣裙委地。

    雕窗未曾关起,秋夜的寒风吹熄了殿中烛火,只剩满殿皎白月光,映照出榻上少女含羞待放的姿容。

    青丝铺满了枕间。

    南宝衣挣扎得厉害:“不要……”

    萧弈吻了吻她的颈窝,低声安抚:“我懂的……”

    他懂她的处境很艰难。

    他懂她必须隐瞒身份。

    他愿意成全她。

    南宝衣喘息:“陛下——唔——”

    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住。

    染着丹蔻的小手,娇弱无力地搭在他的宽肩上,她的双腿在空中轻晃,在月色里勾勒出纤细诱人的弧度。

    她的脚踝上还戴着一根装饰用的细金链子,金链子缀着两只精巧的小金铃,随着木榻吱呀作响,小金铃跟着清脆叮铃,伴随着少女的啜泣呢哝,长夜里令人浮想联翩。

    南宝衣起初还能哭着去挠萧弈的后背,可是到了后半夜,便只能听见小猫儿似的低低抽噎,间或有男人的闷哼声。

    他爱她入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熬过了见不到她的春夏秋冬,今夜便是枯木遇上烈火,不烧到将彼此都熔作灰烬,他决不罢休。

    金铃声摇了一夜。

    ……

    次日,清晨。

    南宝衣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吻醒了。

    她虚弱地睁开眼缝,萧弈的俊脸近在咫尺,那双凤眼里藏着星星点点的光,薄唇温柔弯起,见她醒了,便亲了亲她的眼睛。

    南宝衣困倦不已,只是想起昨夜的荒唐,不禁又羞又怒,瞬间就清醒过来。

    这厮背着她和别的世家女子欢好,还好意思这般看着她!

    她推开萧弈,把自己牢牢卷在被子里,不肯搭理他。

    萧弈一手撑在榻上,见身下的小姑娘这般气怒,不禁挑了挑眉。

    可是他昨夜弄疼了她?

    小姑娘的青丝还散落在被子外面。

    他抚了抚她的青丝,道:“昨夜是我不好,你别怪我。”

    南宝衣不吭声。

    萧弈又道:“朝中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得回宫了。你就在金雀台好好休息,对你而言,这里比皇宫更安全,我晚上再来看你。你放心,薛瑶那边,我不会重罚。那个姓沈的侍卫功夫不错,我打算留为己用。”

    说完,被子里的小人儿仍旧一动不动。

    他摸摸被子,唤了内侍进来伺候。

    他走后,南宝衣掀开锦被。

    她生气地盯向紧闭的殿门,把枕头狠狠丢了出去。

    ……

    春夏被放回来时,瞧见南宝衣百无聊赖地坐在西窗下,面前是一盆被蹂躏完的瑶台仙凤,花瓣散落满地,连她的裙裾和宽袖上都沾染了淡淡花香。

    她好奇:“奴婢听说姑娘昨夜承宠了?”

    南宝衣翻了个小白眼:“嗯,承宠了,我绿我自己。”

    春夏讪讪:“倒也不能这么说……兴许陛下早已猜到您的身份,所以才肯宠幸您。”

    “那个死鬼才没有猜到我的身份呢,否则定然不会叫我给他捶腿。”南宝衣越发不高兴,“昨夜他玩的十分潇洒快活,当真气人!”

    她骂完,委屈地低下头,从花枝上揪下一朵瑶台仙凤:“所以说感情这种事,最经不起的就是试探……我不该答应和九千岁的这一场赌约。”

    春夏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昨夜见过天子,看他的面相,并不像是个负心人。

    她不敢触南宝衣的霉头,悄悄退出了寝屋。

    而南宝衣承宠之事,很快在金雀台传开来。

    昔日门可罗雀的屋舍,在午后迎来了十几位贵女,都是来向南宝衣打听萧弈的消息的,挤挤挨挨的坐了满堂,到黄昏也不肯走。

    南宝衣干脆叫春夏烫上两坛酒,邀请她们一起用晚膳。

    暮色四合时,萧弈抱着小阿丑出现在屋舍外。

    他没叫宫人唱喏,正要给南宝衣一个惊喜,却听见里面莺莺燕燕十分热闹,南娇娇的声音尤其清脆响亮,夹杂着几分醉意:

    “什么?你问天子性情如何?我跟你们讲,他的性情实在糟透了!毒舌刻薄睚眦必报阴晴不定,绝对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郎君,你们千万别惦记他!”

    “啊?夜里那活儿?哦呵呵,你们别看天子长得高大挺拔,实际上数三个数他就结束了,我根本什么都没享受到呢!随便一个郎君都比他强!”

    晚安安

第242章 叫南娇娇扶腰而出

    萧弈站在廊庑下。

    透窗望去,他家的小姑娘坐在女郎堆里,怀里抱一壶酒,已是喝得双颊酡红,眼儿却清清亮亮,一副指点江山的霸道模样。

    他挑眉。

    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郎君?

    什么都没享受到?

    他的薄唇不禁弯起温柔的弧度。

    看来,是他太过怜惜她了。

    他眉目幽深,把小阿丑交给十言,独自跨进门槛。

    南宝衣还在滔滔不绝:“……对对对,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对我完全就是见色起意,谁叫我生得美呢?不瞒你们说——”

    话还没说完,一位女郎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南宝衣不解:“做什么呀?”

    那位女郎着急不已,拼命给她使眼色。

    南宝衣歪了歪头,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云纹边赤舄。

    呃。

    南宝衣瞳孔微微缩小,惊恐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纤细的脖颈,小声嘀咕:“为啥觉得喉结有点痒……”

    另一位女郎轻声提醒:“醒醒吧,你没有喉结!”

    满屋寂静。

    南宝衣的视线慢慢往上,很快就撞上萧弈似笑非笑的脸。

    她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双膝发软。

    这厮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不会听见她讲的那些坏话了吧?

    南宝衣欲哭无泪,只得和女郎们一起行大礼。

    那些女郎也知道情势不妙,行过礼后纷纷道:“顾姐姐,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哈!你,你保重!”

    说完,连滚带爬地往外窜。

    南宝衣连忙捧住一人的手:“走什么?咱们姐妹情深呐!”

    女郎小脸惊恐:“谁跟你是姐妹?!顾娘子请自重!”

    不过眨眼之间,满屋的女郎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两桌没吃完的残羹酒。

    萧弈在高座坐了,示意宫女打扫干净。

    南宝衣跪坐在原地,当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好不容易熬到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她揪着裙裾,小意温柔地开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是臣女不好……”

    这么说着,心里怀着几分侥幸。

    也许萧弈根本就没听见她的那些话。

    她又何必自乱阵脚,给自己找罪受呢?

    萧弈把弄着一只白玉杯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微翘:“朕竟不知,美人昨夜什么也没享受到。随便一个郎君都比朕强……美人可是背着朕,与别的郎君偷过禁果?”

    南宝衣呼吸一窒。

    他听见了!

    他果然听见了!

    见萧弈示意她斟酒,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斟酒。

    萧弈盯着她,她深青色的宽袖下滑半截,露出白皙纤细的藕臂,肌肤上还残留着些许暧昧印记,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他眉眼幽深几分,又故意逗她道:“天色刚黑,不如今夜早些开始?也好叫美人尽兴。”

    南宝衣的脸儿又白又红,手一抖,美酒悄然溢出白玉酒盏。

    她慌忙放下酒壶,一边暗狠狠磨着小白牙,一边擦拭食案。

    萧弈这厮,动不动就戏弄她,实在可恶!

    她正生恼,萧弈打了个响指。

    十言把小阿丑送了进来,满脸歉意:“小殿下就爱粘着主子,不要别人抱,您刚离开片刻,她就哭成了泪人儿,卑职怎么也哄不住……”

    小殿下?

    南宝衣怔住。

    她抬起头。

    小女孩已有两岁,生得粉雕玉琢,许是体弱的缘故,才刚秋天就穿上了薄棉袄裙,脸蛋上挂着晶莹泪珠,格外惹人垂怜。

    她被二哥哥抱在怀里,顷刻之间就不哭了,半阖着眼帘,一副打不起精神的困倦样子。

    南宝衣心弦俱颤。

    这是她的小阿丑……

    她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儿的手。

    小女孩的手儿又小又圆润,手背上还有几个窝窝,摸起来很柔软。

    南宝衣鼓起勇气,轻轻握住那只小手。

    小阿丑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没有反抗也没有哭叫,像是舒服的猫崽子般哼唧一声。

    萧弈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底心柔软如水。

    他把小阿丑送到南宝衣怀里:“抱抱。”

    一贯不喜欢被别人抱的小女孩儿,被南宝衣抱在怀里,仍然不哭不闹,认真地嗅了嗅南宝衣身上的味道,便将小脑袋靠在她怀里,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南宝衣惊喜地望向萧弈:“她竟让我抱!”

    萧弈淡淡一笑。

    她是她的娘亲,当然要她抱。

    南宝衣顾不得再埋汰萧弈,专心致志地看着女儿,一会儿摸摸她的小手,一会儿亲亲她的脸蛋,当真是宠爱至极。

    萧弈看了南宝衣片刻,又望向小阿丑。

    时至今日,小家伙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阿弱为了哄妹妹说话,特意为她买来一只绿毛鹦鹉,想叫鹦鹉陪她一起学说话,可是鹦鹉都会说上十来句话了,小家伙仍然一个字也不说。

    该如何告诉南娇娇,他们的女儿生了怪病呢?

    萧弈终究不忍心让南宝衣伤心难过,于是便没提这一茬,只道:“宫里无趣,带小公主出来走走。这几天,便由你来照顾她,可好?”

    “好!”

    南宝衣眉眼弯弯,答应得干脆。

    可是答应完之后,却心下一沉。

    在二哥哥眼里,她应当是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女子才对,他怎能放心地把小公主交给她照顾?

    难道……

    二哥哥已经彻底放弃寻找她,转而寻觅起别的姑娘,来充当小公主的娘亲?

    少女瞟了眼眉目如山的萧弈,一时间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

    是夜。

    南宝衣哄着小阿丑睡着了,才提着灯回到寝屋。

    正要歇下,却见榻上多了个男人。

    萧弈衣衫半解,正靠在榻上读书,宫灯下容色昳丽英俊,衣襟微微敞开,更显肌骨纵横有致。

    听见她进来,他头也不抬道:“今夜歇在你这儿。”

    南宝衣想着昨夜的荒唐,想着他为小阿丑找后娘的事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听闻陛下有个青梅竹马,名唤南宝衣,昔日一贯是你的心头肉掌中娇。如今您整日往臣女这里跑,莫非是不爱她了?”

    萧弈从书卷中抬起眼帘。

    他缓声:“你过来。”

    长夜漫漫,寝屋寂静。

    南宝衣明白,金雀台,是他萧弈的地盘。

    她有点害怕,下意识双手环胸:“你,你想干嘛呀?”

    萧弈见她不肯过来,于是放下书,自个儿走向她。

    他把来不及逃走的南宝衣圈在怀里,低头抵在她的耳畔,如情话般呢喃低语:“我懂的,我什么都懂。”

    南宝衣:“……?!”

    他懂个锤子!

    她挣扎着叫嚷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与你睡在一起!”

    萧弈无视她乱挥的小拳头,把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你在众人面前说我坏话,我总得叫你明日扶腰而出,好为自己正名不是?”

    么么哒

第242章 萧弈果然一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黎明之前。

    床帐低垂,南宝衣窝在萧弈怀里。

    折腾了大半宿,她的睫毛上残留着几颗细碎泪珠,呼吸匀净绵长,已是睡得很沉。

    万籁俱寂,烛花静落,一缕夜风悄悄吹开了雕窗。

    帐幔随风浮动,隐约映出窗台上的一道人影。

    穿深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眉间一点朱砂志,嘴里叼一根草,安静地坐在窗台上。

    他盯着帐幔中的两人看了很久,又转头望向遥远的天穹。

    黎明之前,本该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候,此时却有无数流星划过天际,拖出一道道璀璨亮眼的彗尾。

    “帝星将落。”

    他轻声。

    他又坐了片刻,才沉默着消失在窗台上。

    随着他消失不见,萧弈缓缓睁开眼。

    他垂眸吻了吻怀中少女的脸蛋,凤眼漆黑幽深,藏满坚定。

    ……

    次日。

    南宝衣醒来时,萧弈已经去宫中上朝了。

    她揉着酸胀的小身板梳洗更衣,正要用早膳,却有十几位女郎结伴而来,挤在窗前门外看热闹。

    见她捶腰的虚弱模样,她们不禁揶揄:“顾家姐姐,你不是说天子夜间无用吗?为何一副被摧残惨了的样子?都快要走不了路了呢!”

    天子生得那么好看,她们就知道,他一定很强的!

    南宝衣翻了个小白眼。

    这群女郎,没事儿的时候姐妹情深,有事儿的时候就来一句“请自重”,怪气人的。

    她不搭理她们,安安稳稳地等春夏端上早膳。

    春夏领着两个小宫女从厨房回来,礼貌地请走了那些女郎,才把早膳摆上食案,高兴道:“天子果然很喜爱您,特意叮嘱厨房做了这么多膳食,瞧着就很可口!”

    南宝衣略带挑剔地望去。

    燕窝粥,虾仁,猪肚汤,红豆小春卷……

    十几道膳食,全是她从前喜欢的。

    她矜持地拿起筷箸,心里却犯起嘀咕。

    她怎么觉得,萧弈那厮完全是把她当做南宝衣对待?

    可是她伪装得如此完美,她自问从来没有暴露过任何马脚,他再精明,也不至于发现她的身份呀!

    春夏跪坐在食案一侧,捧起一盏杏仁茶嗅了嗅,感慨道:“得宠和不得宠到底是不一样的,自打您被天子临幸,厨房再不敢随便糊弄咱们,就连送来的茶水都是极好的。这杏仁茶,闻起来真香!”

    南宝衣随口道:“屋子里全是食物的香味,杏仁味儿那么淡你也能闻得出来,鼻子真好——”

    她突然住嘴。

    鼻子好?

    她记得二哥哥从前说过,萧氏皇族的先祖以香道闻名。

    所以萧家人的鼻子,一个赛一个的灵敏。

    她扯起衣领,低头闻了闻自己的味道。

    她体带芙蓉花香,但是那种香味儿非常浅淡,用上别的脂粉花膏就闻不出来了,只不过……她和别人闻不出来,二哥哥未必闻不出来啊!

    难道说……

    二哥哥竟然是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南宝衣骤然捏紧筷箸。

    那厮明知道她的身份,还叫她捶腿?!

    怕不是故意的!

    南宝衣咬牙切齿,狠狠插起一只小春卷:“萧弈!”

    ……

    皇宫,御书房。

    萧弈处理完了早朝,稍微用过午膳,便去御书房处理各地送上来的奏章。

    还没翻上两本,屋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阿弱不顾内侍们的阻拦,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父皇,听说您这两日临幸了金雀台的美人?!”

    萧弈抬眸。

    阿弱怵他,被他盯着,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小声道:“阿娘下落不明,您却宠幸别的美人……若是给阿娘知道,她该有多么伤心……您……您不该做薄情之人。”

    小家伙才六七岁,说话奶声奶气又一板一眼。

    萧弈道:“过来。”

    阿弱鼓起勇气走过去,萧弈倾身,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小家伙立刻吃惊地睁圆了眼睛:“当真?!”

    萧弈颔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阿弱的眼睛里顷刻绽放出光亮,激动道:“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告诉别人!儿臣……儿臣下午没课,能去金雀台吗?”

    萧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黄昏时分,我与你一起去,咱们该吃一顿团圆饭的。”

    阿弱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睛。

    他自幼就在南宝衣身边长大,对他而言,南宝衣跟娘亲是一样珍贵的存在。

    他脆声道:“那儿臣去换一身新衣裳,仔细打扮打扮!儿臣最近在国子监考了第一名,要带上夫子批阅的试卷,给阿娘过目!”

    他兴奋不已,一溜烟跑出了御书房。

    黄昏时分,萧弈按照约定,带着阿弱一起前往金雀台。

    一家四口围坐在食案边,没叫宫女伺候,是真正的家宴。

    阿弱眼睛亮晶晶的,夹起一块牛肉,小心翼翼地放在南宝衣的盘子里,稚嫩的声音极尽温柔:“这个很好吃。”

    南宝衣笑眯眯的。

    看来,阿弱也知道她的身份了。

    连阿弱都知道心疼她,萧弈那厮却尽情地使唤她吓唬她……

    很好。

    她故意夹起一只蒜瓣,放进萧弈的盘子里:“蒜瓣能防病健身,陛下千万别客气,定要多吃为妙。”

    萧弈盯着盘子里的蒜瓣。

    南娇娇明知道他不喜欢吃大蒜……

    南宝衣怅然:“和陛下、太子殿下、小公主坐在一起,很有家的感觉呢。我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因此忘记了前尘过往,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可还有好友活在世上,只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养女。浩浩人间,我却孑然一身,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怆然泪下。”

    她抬袖掩面,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萧弈和阿弱愣住了。

    南宝衣眼眶红红地抬起头,勉强笑道:“这么好的晚宴,我不该哭的,打搅了陛下的雅兴,是臣女不好。”

    萧弈蹙眉:“你当真不记得过往?”

    南宝衣茫然摇头:“不记得了。”

    阿弱着急,连忙揪住她的袖角:“阿娘……”

    萧弈捏紧筷箸:“南越国,锦官城,你也不记得了?!”

    南宝衣暗暗冷笑。

    瞧瞧,这不就诈出来了?!

    萧弈这厮果然是一早就识破她的身份了!

    可真狗!

    她盯着萧弈,笑而不语。

    萧弈回过神,立刻明白自己被诈了。

    南宝衣磨着小白牙,笑眯眯的:“那夜二哥哥使唤我捶腿,可还使唤得爽快?要不要再给你捶一捶?”

    不要怀疑我的剧情进展,不会拖的

第242章 宠她,宠她

    南宝衣眉眼弯弯。

    然而对萧弈而言,她这副表情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他不怕得罪天下人,他只怕得罪南娇娇。

    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体贴地为她夹了一只红豆金丝小春卷:“哪夜的事?我竟不记得了。我与娇娇,不是一直恩爱如初吗?”

    恩爱如初……

    南宝衣傲娇地翻了个小白眼。

    这种词儿也能说出口,他也不害臊。

    不过……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怪他,昔年她也在闺房里经常使唤他,让他扳回一局也没什么,毕竟人生难得是糊涂,你来我往才有趣儿。

    她的笑容娇甜几分,熟稔地钻进萧弈怀里,突然认真道:“二哥哥,离开的这一年,我好想你!”

    花香满怀。

    萧弈低头亲吻她的眉眼,语气柔软:“我也想你……”

    阿弱带着妹妹坐在食案边。

    他端起小碗,默默给妹妹喂了一块小花糕。

    虽然他很高兴阿娘回家,可是这两人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却半点儿不晓得自重,这么肉麻兮兮搂搂抱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

    哼,大人的世界,真是无聊!

    烛火微醺。

    今夜的家宴团团圆圆,连向来体弱困倦的小公主也难得笑眯眯的,小手儿紧紧抓住南宝衣的衣袖,时不时就要闻闻她,实在是很喜欢她的味道。

    宴席撤了之后,萧弈坐在屏风底下吃茶。

    他看着那母子三人席地而坐玩手鞠球,眼底尽是柔软。

    他想守护这样的画面,想守护一辈子。

    指腹摩挲着茶盏,脑海中又跃出一品红的模样。

    他那位师父向来固执,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更改,这个时候,只怕正在酝酿什么阴谋。

    南娇娇的名声问题早已解决,一品红唯一能够拿出来做文章的,也只有那件事了。

    他目露深意,不动声色地唤来十苦,低声叮嘱了几句。

    ……

    窗外秋雨簌簌,连绵不绝。

    金雀台这厢团圆着,城郊深山里,有青袍道人手持纸伞,在童子的提灯引领下往山腰别墅走去。

    秋夜清冷,山雨更添寒意,然而山腰别墅却是灯火煌煌,风雅朴素的厅堂里坐着二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眉目凝重地低声私语。

    一品红在廊庑下收起纸伞。

    他低眉敛目地掸了掸沾上雨珠的袖摆,旋即微微一笑,踏进门槛:“让各位长辈久等了。各位都是世家之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辈,今夜能够请到你们,是晚辈的荣幸,更是大雍的福气。”

    为首的老人道:“我们在各大名山秀水之中隐居,已是多年未曾过问朝堂政事。一品红,你请我们赶赴长安,自称与家国存亡有关,那你说说,究竟所为何事?”

    一品红恭敬地作揖行礼。

    他温声:“‘南宝衣’这个名字,相信诸位都有所耳闻。此女乃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不除掉她,天子将不得善终,大雍也将如大厦倾覆。可惜天子被美色迷惑,晚辈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因此,请长辈们出山,与晚辈一起匡扶江山社稷。”

    老人笑道:“所谓的妖女,早已被证明只是无稽之谈。我等虽然隐居山野,却也知道她潜伏在沈皇后身边,是为了和天子里应外合。一品红,你所谓的‘妖女’,根本就是哄骗我等。如果你请我等前来,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姑娘,恕我等不敢奉陪。”

    烛火摇曳。

    一品红温润如玉的面庞忽明忽暗,宛如鬼魅。

    他微笑:“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呢?”

    ……

    次日清晨,金雀台。

    小公主还在睡觉,阿弱去国子监读书了。

    萧弈陪南宝衣用过早膳,又陪她在窗下玩射覆。

    深秋的阳光带着懒洋洋的和煦味道。

    南宝衣坐在光里,握着拳头,笑眯眯的:“二哥哥猜猜,我手心里藏着什么?”

    萧弈素日里绝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小游戏。

    然而小姑娘喜欢,他倒也愿意奉陪。

    他抬起她细嫩白皙的拳头,指腹爱怜地轻抚过她的手背,道:“我猜,是一颗珍珠。”

    他刚刚瞧见她拿了妆奁里的东西来着。

    “猜错了!”南宝衣眉眼弯起如月牙儿,得瑟地伸开手掌,“是一枚金铃铛!”

    她把金铃铛放进妆奁,高高兴兴地拿起毛笔,在萧弈面颊上画了一笔:“这是约定好的惩罚,二哥哥不许反悔!”

    萧弈抿唇而笑,纵着她为所欲为。

    一刻钟后,春夏送茶点进来时,吃惊地发现萧弈脸上画着几撇夸张的猫胡子,她家姑娘手持毛笔,正在他眼睛外面画圈圈,堂堂天子竟也不恼,直视着她家姑娘,眼底的温柔宠溺几乎要满溢而出。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不敢打搅二人久别重逢的甜蜜,放下茶点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大雍的天子,该是爱极了南姑娘吧?

    不仅一早就认出了她,还纵着她为所欲为……

    春夏回到厢房,铺开笔墨纸砚,把金雀台的事情全部写了下来。

    她把信笺交给侍卫,命他北上交给顾崇山。

    主子爱极了南姑娘,她不知道他看见这封信会作何感想,但主子如今的心愿,是南姑娘能够顺遂快乐,当他在信上读到南姑娘的幸福,大约也会彻底放下心结吧?

    寝殿。

    秋阳闲适。

    南宝衣玩够了射覆的游戏,撒娇般依偎在萧弈的肩上,软声道:“之所以扮成如今这模样,是因为和顾崇山的赌约。”

    她把赌约讲了一遍,又道:“顾氏皇族如今后继无人,我想着上百年前北魏也是大雍的疆土,如果能收复自然是好事,因此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萧弈轻嗤:“这种赌约,就算赢了,我也不要他的赌注。便是要,也该通过战争堂堂正正地打下那片疆土,而不是靠女人。”

    他捏了捏南宝衣的脸蛋:“这种荒唐的赌约,以后不许答应。”

    南宝衣抱住他的脖颈:“好吧好吧,二哥哥英明神武运筹帷幄智勇双全,不需要女人来为你筹谋江山!”

    萧弈不悦:“油嘴滑舌。”

    正闹着,十言突然匆匆进来。

    他望了眼南宝衣,满脸紧张:“陛下,出事了!”

    晚安鸭!

第242章 这位美人,就是南宝衣

    秋阳和煦,金雀台巍峨高耸。

    台阁里的美人们也被外面的动静所惊动,挤挤挨挨地站在扶栏后,好奇地围观汉白玉广场。

    广场上聚满了文武百官,各大世家的青年才俊也都赶了来,乌压压跪在场上,像是一场无声的抗议。

    青衣道袍的道人,负手立在最前方,眉间朱砂痣鲜红欲滴,更添几分入魔似的邪气。

    他含笑注视从金雀台中走出来的两人。

    他的徒儿英俊内敛,他的小师妹娇俏灵巧,这么看着,确实是一对璧人,只是……

    萧弈环顾众臣,冷淡道:“这是做什么?”

    一品红拱手作揖:“来请陛下斩妖除魔,拱卫江山社稷。”

    萧弈似是早已料到他会出现,平静道:“青天白日四海升平,哪里来的妖,又哪里来的魔?”

    一品红的目光落在南宝衣身上,唇畔多了几分笑容:“人死而复生,乃是妖怪作祟,怎么就不是妖魔?你说呢,小师妹?”

    小师妹?

    美人们面面相觑。

    这位受宠的女郎是顾家养女,怎么突然成了国师的小师妹?

    国师的小师妹,不是南宝衣吗?

    群臣也都面露惊讶。

    宁晚舟和沈议潮并肩站在角落,诧异地望向南宝衣。

    他们听闻天子宠幸了一个美人,为此,家中娇妻曾骂了天子一整晚,难道这位美人,其实就是南宝衣本人?

    面对这些疑惑的目光,南宝衣小脸平静。

    她出来之前就已经被萧弈提醒过,很可能是一品红来找茬,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半点儿不慌,对春夏道:“拿药。”

    春夏点点头,将溶解人皮面具的药水洒在帕子上,小心翼翼地为南宝衣擦拭过面容,不过须臾之间,众人便清楚地看见了面具下的那张脸。

    未施粉黛却纤浓得宜清丽娇艳,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那双丹凤眼漆黑清润,是南宝衣无疑了。

    她失踪了那么久,竟还活着!

    南宝衣笑了笑,嗓音清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这就与你们一一说道。”

    从双生蛊到一品红的欺骗,从白首山的冰棺到流落北魏,字字不曾掺假,句句都带血泪。

    她说完,偌大的金雀台陷入寂静。

    她转向一品红:“我知道,国师厌恶我。可是生而为人,我也有活着的权利。你屡次害我不成,就搞出今天这种罪名……国师,我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我究竟能碍到你什么呢?”

    面对她的控诉,一品红眼瞳隐隐泛红。

    他冷冷道:“死而复生,这就是妖。”

    他转向一侧:“来人。”

    两名侍卫,立刻领着几名中年女人过来。

    南宝衣眯了眯眼,隐约认出她们是从前在南府做过长工的婢女。

    她们给萧弈行过大礼后,才恭声道:“小姐自幼资质蠢笨,既大字不识,还不通琴棋书画。十二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不仅开始读书写字,甚至还赢了那年的花朝节桂冠。她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变了个人!”

    又有女人夸张道:“最蹊跷的是,小姐仿佛能够未卜先知,好几次都成功让南家提前避开灾祸,就像是曾经经历过那些事儿似的!”

    南宝衣并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是重生归来的。

    她害怕被人看作怪物。

    她反驳:“幼时懵懂爱玩也是有的,后来长大了,慢慢就懂得名声的重要,学琴棋书画又如何,哪个闺阁小姐不学这些?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至于所谓的未卜先知更是无稽之谈,所有的未卜先知,不过都是洞察秋毫提前发现端倪而已!”

    几个女人对视几眼,低头不语。

    一品红微笑:“就算你解释了这些,沈议潮当年为你占卜的卦象,你又如何解释?‘桃花煞血,两世国望’,这‘两世’,小师妹作何理解?”

    南宝衣咬住下唇。

    她知道一品红算卦厉害,却没料到他厉害到这个份上,竟然还能洞悉别人的卦象……

    萧弈把南宝衣护在怀里:“海晏河清,哪来的妖怪?若真有妖怪能叫人起死回生,还要神医做什么,大家何不都去求神拜佛?死而复生终究只是妄言,朕博览群书,尚且不知道死而复生的办法,国师若是知道,不妨说出来,也叫大家开开眼。”

    一品红与萧弈对视,暗暗捏紧了负在身后的手。

    如何死而复生?

    这孽徒自己干的蠢事,也敢拿出来当众质问他!

    他不过就是捏准了,他不会把他前世做的那些恶事抖出来而已!

    一品红沉声:“我虽不知用什么办法,但卦象不会骗人——”

    “卦象而已,又岂能当真?”萧弈讥讽,“如果所有卦象都是准的,还要官员作甚,若是哪里发生大案,派个算卦的过去算上一卦,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众人对视。

    天子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

    如果仅凭一个卦象,就证明南宝衣是妖女,对她而言太不公平了。

    一品红胸口剧烈起伏。

    他眼睛更红,厉声道:“你跟她在一起,就不能要天下!否则,你会遭到天谴的!萧道衍,你想气死为师吗?!昔年在锦官城,为师教你帝王之道,教你谋略武功,不过就是盼望你将来能君临天下,挣一个九州一统太平盛世,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天地君亲师,为师对你,有师恩!”

    他情绪激动,褪去了往日里的温润如玉,连眉目都苍老几分。

    萧弈看着他。

    幼时的许多记忆浮上心头。

    他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孤零零住在枇杷院,很小的时候就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一品红的出现,对幼时的他而言无疑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彻底改变了他的境遇。

    他知道师恩不能忘。

    众目睽睽。

    萧弈突然平静地取下象征帝王身份的蟠龙金冠:“这天子,我不当了。我愿认国师为义父,将来为国师养老送终,以报师恩。”

    最后四个字,他落音沉重而坚定。

    金雀台格外静寂。

    一品红不敢置信地踉跄两步。

    啊啊啊,快要过年啦!

第242章 这是咱们的家,娇娇喜不喜欢

    一品红的脸色隐隐发青发白。

    他死死盯着萧弈,一字一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些年来,他对阿衍倾注了多少心血?

    他怎敢背叛他们共同的志向!

    萧弈面容平静,认真地重复道:“这天子,我不当了。”

    南宝衣忍不住呢喃:“二哥哥……”

    文武百官终于回过神,纷纷以头磕地:“陛下三思!”

    萧弈目光凉薄地扫视过他们,讥讽:“自打我登基以来,屡次削减世家权势,抬用寒门子弟,你们心中早已怨我至极,听见我禅位,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又何必惺惺作态?”

    一番话,令群臣的头垂得更深,脊背悄然蔓延出战栗凉意。

    一品红不肯死心,红着眼睛质问:“难道天底下,还没有别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吗?!你是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

    萧弈打断她:“真正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是皇太子萧定昭。”

    他瞥向十言。

    十言立刻会意上前,朗声道:“皇太子萧定昭,并非我家主子亲生,而是先太子和温太子妃的骨肉。昔年先太子遇难,太子妃走投无路前往盛京投奔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为了小皇太子的安危考虑,不敢暴露他的身世,这些年一直将他认作自己的孩子。”

    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内幕,令百官彻底呆住。

    南宝衣悬着的心,悄悄落了下去。

    她知道二哥哥想做什么了。

    他想把江山和皇位,还给阿弱。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这个男人。

    他站在秋阳里,容色俊美昳丽,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更添几分深沉内敛,像是一株不会折断枯萎的松楠。

    平心而论,世上又有几人,在尝过了一言九鼎权力至高的滋味儿之后,还有魄力舍弃的如此干脆?

    二哥哥的这份心性,令她崇敬。

    她想着,听见一品红冷笑:“先太子犯了谋逆之罪,他的儿子,怎可能继承江山?!”

    萧弈淡淡道:“究竟是否犯了谋逆之罪,你比谁都要清楚。十苦。”

    十苦早有准备,立刻带着几名被羁押的男子过来了。

    他高声:“主子,人都带来了。当年先太子命犯谋逆满门被诛,乃是被沈皇后暗中陷害的缘故。这些人都是太子府上的幕僚,他们奉沈皇后之命,屡次三番告诉太子,沈皇后有意杀他,又常常称沈皇后打算危害江山社稷。

    “太子心怀天下,常常为此坐立不安。情不由己之下,才决定从沈皇后手中夺回江山。而事实证明,真正的谋逆者,确实就是沈皇后。先太子,乃是无罪的!”

    那些男子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把当年沈皇后叫他们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百官沉默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他们也都知道先太子是被冤枉的,只是……

    当年沈皇后一手遮天,他们并不敢言。

    萧弈的眉眼微微舒展。

    他抬眸,望向遥远的山峦。

    山峦之上,一座座烽火台连绵不绝,往北方延伸而去。

    昔年,皇兄曾与诸多好友携手共登烽火台,讲述心中志向。

    他身在远方,未能参与那样的轰轰烈烈少年热血。

    而如今,他为皇兄翻案,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参与了。

    他的眼神柔和几分,恍惚之中,仿佛看见阳光自天穹向烽火台倾泻,那白衣金冠温润如玉的皇兄,含笑站在烽火台上,正凭栏远眺这大好河山。

    萧弈闭了闭眼,眼底湿润几分。

    南宝衣看在眼中,想了想,借着宽袖的倾覆,悄悄握住他的手以作安慰。

    萧弈顿了顿,又望向一品红:“论名正言顺,定昭比我更加名正言顺。这江山该是他的,今日,我萧道衍便正式禅位于他。师父日后,莫要再提我称帝之事。”

    他牵住南宝衣,转身就走。

    一品红几近崩溃。

    他歇斯底里:“萧道衍!你怎么敢!”

    萧弈背对着他,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逼我的。”

    不再管百官的震惊,不再管一品红的绝望,他牵着南宝衣离开金雀台,把她抱上马背,一路往长安疾驰而去。

    他径直把她带去了先太子萧宁昔日的府邸。

    没落荒芜的府邸被重新修葺过,一草一木皆都珍贵,亭台楼阁精致华美,屋中摆设家私极其昂贵,甚至还有许多仆从侍女伺候在府里。

    南宝衣被他牵着穿廊过院,目睹这些景象,不禁好奇道:“这是二哥哥一早就准备好的?”

    萧弈“嗯”了声。

    踏进闺房,南宝衣环顾四周,金丝楠木衣橱上镂刻着她喜欢的芙蓉花和食铁兽图案,床帐和锦被都是她喜欢的石榴红颜色,妆镜台嵌着莲花金箔贴片,胭脂水粉和妆奁首饰竟也都置备妥当。

    她面露惊喜:“二哥哥……”

    萧弈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低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嗅了嗅她的味道,低声道:“早就存着禅位的心思,因此早些时候就叫人修葺了这座府邸。这是咱们以后的家,娇娇喜不喜欢?”

    南宝衣双颊泛起桃花红,丹凤眼亮晶晶的:“当然喜欢……”

    萧弈薄唇多了些笑容。

    大掌摩挲着她细嫩的腰肢,小姑娘的腰肢太过纤细,他一掌就能倾覆,夜间欢好时,他总怕她经不起折腾。

    他想着,很快压下这些旖旎的心思,正色道:“禅位之事非同小可,我还得去一趟宫中。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好好在家里待着,想要什么,只管和侍女说。”

    他走后,南宝衣休息了片刻,决定先回一趟南家。

    祖母他们许久没见到她,恐怕想念担心得紧。

    她坐马车直奔南府而去。

    ……

    另一边。

    随着萧弈离开,金雀台上聚集的文武百官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切地纷纷赶去皇宫,想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一品红独自离开金雀台,没有乘坐马车,只是安静地走在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双膝一软,狼狈地跌倒在地。

    他惶然地环顾四周,入目所及皆是青山绿水,参天古木之下,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里的泥塑神像安静地看着他。

    晚安安

第242章 一直守护你

    一品红踉跄着坐到山神庙的门槛上。

    他质问泥塑神像:“你也觉得,我的一切所为,皆是荒唐?”

    神像笑而不语。

    一品红低声呢喃:“我分明事事都在为他考虑,他却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们共同的志向……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要来作甚?”

    四野寂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只剩飘摇而过的山风。

    一品红的道袍被山风吹得鼓起。

    他望向庙外,已是深秋时节,满山遍野霜林尽染木叶萧萧,几只候鸟正越过千山万水,往南方迁徙而去。

    四季更替,纵然是人间的帝王,也阻止不了时序的轮回,

    一品红的脑海中,蓦然跃出老道人留给他的那封信:

    ——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

    一品红咀嚼着这四个字。

    自打他从占卜当中得知了前世因果,今生便一心谋求阿衍登基为帝,为此不惜违背道家谶言逆天而行,不仅拼尽全力阻止他们在一起,甚至不惜伤害小师妹的性命。

    ——我用紫微帝位,换她重来一世,花好月圆,一生为人掌中娇。

    前世,阿衍的誓言近在耳畔。

    一品红突然愣住。

    从前他一直认定,阿衍要南宝衣就不能要帝位,因此一直想方设法拆散他们,却正是因为他这份执念,令阿衍早早地卸下帝位。

    难道……

    阿衍那所谓的劫难,竟就是应在他一品红身上?!

    正是因为他屡次逼迫,才促使阿衍义无反顾地放弃帝位……

    山风簌簌。

    一股冷意突然袭上一品红的心头。

    道法自然……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一品红拢了拢宽袖,惶然地环顾四周,过了片刻,又突然仰头望向遥远的深秋天穹。

    天穹之上,住着神仙吗?

    他自以为参透了天机,他自以为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执棋者,却不知他也只是天道手中的棋子,如风吹过的尘埃,如水流过的落叶,他,也不过渺小如此。

    小而破败的山神庙中,一品红突然纵声狂笑。

    自那以后,长安庙堂再无名为一品红的国师。

    江湖之上,却多了一位似癫似疯的厉害道士。

    ……

    南府。

    南宝衣的归来,令全家人高兴不已。

    南宝衣得知祖母回了锦官城,不禁很是伤感:“是我不孝,这一年来都没能好好陪在祖母身边。”

    南宝珠捧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这是什么话?你本是身不由己,又怎能怪你?有大姐姐和大姐夫照看,祖母如今在锦官城过得很舒服,倒是你,吃了这么多苦,叫人心疼!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儿!”

    南宝衣鼻尖一酸,情不自禁眼含热泪。

    到底是亲姐姐,总是格外心疼她。

    宁繁花笑道:“快别伤心了,家宴已经准备妥当,咱们过去用膳吧?都是娇娇爱吃的菜,你大哥心疼你,每日都叫人备着,总说你福大命大,不知哪天就会突然回家。果然如他所料,你平安回家了!”

    南宝衣一颗心柔软不已。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笑道:“是,该吃一顿团圆饭才好。”

    用过家宴,南宝珠陪着南宝衣回到朝闻院。

    闺房里的摆设一如从前,余味和荷叶她们每日都在认真打扫,丝毫不像是没住过人的样子。

    几个侍女瞧见南宝衣,情不自禁就红了眼眶。

    她们跟随南宝衣多年,产生的何止是主仆情谊,更有着情同姐妹的羁绊。

    荷叶哭着抱住南宝衣:“小姐,奴婢好想你!”

    “傻荷叶……”

    南宝衣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

    余味眼睛红红,怜惜又喜爱地凝视着南宝衣,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最爱吃奴婢做的饭菜,奴婢晚上给您做一顿丰盛的佳肴。”

    “余味。”南宝衣拉了拉她的手,“这段时间你主持打理朝闻院,辛苦了。”

    与侍女们寒暄过后,南宝珠陪着南宝衣坐在软榻上,替她拢了拢额间碎发。

    她认真道:“听说今日天子在金雀台禅位,是真是假?”

    南宝衣点点头,把事情讲了一遍。

    南宝珠沉默片刻,自愧不如道:“他肯为你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娇娇,萧弈他……大约是天底下最爱你的那个人。”

    南宝衣笑了笑。

    心里却道,她也是天底下,最爱二哥哥的那个人。

    ……

    皇宫。

    禅位诏书被颁布下去,天子禅位已成既定事实。

    文武百官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皇宫,萧弈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最后整理了一遍龙案上的物件儿。

    他把玉玺放回锦盒,淡淡问道:“他人呢?”

    十苦恭敬道:“回禀主子,太子殿下——陛下他躲在御花园的枕雨阁抱厦里不肯出来。”

    萧弈“嗯”了声。

    他毫不留恋地盖上锦盒,径直往御花园而去。

    枕雨阁临水而立,此时门窗正紧闭着。

    外面守着以裴初初为首的女官、宫女、内侍等人,俱都大气也不敢喘,像是生怕惊动抱厦里的人。

    随着萧弈过来,裴初初怔了一下,才恭敬地屈膝行礼:“给……摄政王请安。”

    天子毕竟年幼。

    因此萧弈自封摄政王,仍旧总揽朝纲。

    萧弈道:“在里面?”

    裴初初点点头:“已是待了整整两个时辰。”

    萧弈拾阶而上。

    他推开抱厦的门,抱厦光影昏惑,角落里蹲着个小小的人儿,紧紧抱住双膝,听见推门声,暴躁地稚声喊道:“我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我!”

    萧弈掩上门。

    他从容不迫地在桌案边坐了,抬袖斟茶:“闹脾气?”

    听见是他的声音,阿弱抬起哭红的眼睛。

    他委屈地瘪了瘪小嘴:“父皇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萧弈喝了半盏茶,“只是物归原主。”

    “可儿臣不想要皇位……”阿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儿臣仍然想像从前那样……儿臣想要个家。”

    他才七岁。

    萧弈本打算磨砺他,见他哭成了泪人儿,无端心软些许。

    他在阿弱跟前单膝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无论身在高位还是低位,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地长大,我会守护你,我会代替你的父亲,一直守护你。”

    一品红的结局交代啦,不出意外明天应该会写到顾崇山的结局

第242章 婚书上的名字

    “守护”二字,分量何其之重。

    阿弱抬起朦胧泪眼,眼前的男人容色英俊神情坚定,强大而可靠。

    他抬袖擦了擦泪水,依赖地抱住萧弈的脖颈:“父皇……”

    萧弈由他抱着,等小家伙终于在他怀里哭够了,才叮嘱道:“今后不可再叫我父皇,该叫我二皇叔——”

    阿弱眉头一锁,稚气的小声争辩:“外人面前叫皇叔,可是私底下,您还是我的父亲。”

    他出生不久,母亲温彤就离开了人世。

    陪伴他长大的,是萧弈和南宝衣。

    对他而言,这两人无异于生身父母。

    他尤其崇敬萧弈,明明只是南府的养子,却能从遥远的锦官城一路走到盛京,又从盛京回到长安,以摧枯拉朽的架势,夺得了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是听着那些传闻长大的。

    在他心目中,萧弈是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人。

    更何况……

    那么多人都喜欢的皇位,他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收入囊中,他明明可以把皇位传给他和阿娘的亲生骨肉,却仍旧选择将皇位留给他。

    世人总说父皇手段残酷心性恶劣,可是在他眼中,再没有别人,比父皇更加重情重义。

    他萧定昭这辈子,都要好好守护父皇和阿娘。

    就像父皇和阿娘守护他那样!

    ……

    虽是阿弱继位,只是他到底年幼,每天仍旧需要待在国子监读书写字,还要练习各种骑射功夫。

    朝臣们的奏章以及各地送上来的折子,全部送去了摄政王府,由萧弈亲自处理。

    南宝衣待在朝闻院,跪坐在西窗下烹茶,抱怨道:“他到底有多忙?自打禅位之后,有半个月没见到他的踪影了,连封书信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抛弃了呢。”

    南宝珠正在带孩子。

    她和宁晚舟的儿子,乳名饺子,她生完之后的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吃饺子,因此取了这个名儿。

    她从摇篮里抬起头,看向南宝衣。

    秋阳透室而入。

    她的小堂妹坐在光里,深青色的罗裙葳蕤铺地,挽袖斟茶时,露出一截白嫩藕似的手臂,腕间戴着的玉镯子松松垮垮,更显女郎纤弱柔美。

    那张芙蓉花似的小脸格外明丽娇艳,轻蹙着一双黛眉,丹凤眼水盈盈的,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她抿嘴一笑。

    雍王到底对娇娇上心,据宁晚舟说,这半个月,雍王不仅是在处理禅位之后的一系列大事,也在偷偷为她准备惊喜呢。

    她不愿提前泄露那个惊喜,只打趣儿道:“才半个月没见,娇娇这就茶饭不思坐立难安了,到底是有多喜欢雍王?你与我说说,改明儿我见着他,也好跟他仔细说道。”

    南宝衣脸颊一红,连忙嗔怪:“我才没有茶饭不思!”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没有相思成疾茶饭不思,她连忙端起面前的茶盏,一口气饮了个干净。

    “哟,谁茶饭不思呀?”

    外屋突然传来妩媚的声音。

    南家姐妹望去,一位窈窕贵妇正笑吟吟地掀起珠帘。

    她梳着长安城最流行的高髻,佩戴六枚金发梳,面颊红润美艳,大红石榴罗裙衬得她明媚鲜妍,宛如一朵烈阳下盛放的牡丹花,微翘的杏子眼透出霸道睥睨的气势,一眼便叫人拜倒在她的裙下。

    “寒老板。”南宝衣打招呼,“你如今是越发贵妇了。”

    不仅贵妇,瞧她面色就是过得很不错。

    虽说沈议绝是个铁血将军,当论起疼媳妇,他不输任何人。

    寒烟凉摇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金折扇,笑盈盈的。

    她脆声道:“可不?沈家富贵,沈议绝又由着我挥霍折腾,自然是想怎么打扮怎么打扮。”

    南宝衣抬手作请:“我刚煮了好茶,来尝尝。”

    “我可不是来喝茶的。”寒烟凉席地而坐,眼中笑容又多几分,“我是受人之托,来做媒的。”

    南宝衣怔住:“做媒?”

    寒烟凉示意婢女进来。

    杨柳抱着两只大雁踏进内室,笑嘻嘻道:“有人求娶南姑娘,这是他吩咐我家夫人送来的两只大雁,南姑娘收是不收?”

    两只大雁皮毛油光水滑的,腿上还绑着红绸。

    南宝衣怔愣。

    寒烟凉今儿个……

    是吃错药了?

    南宝珠笑着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发什么愣啊,就不问问是谁要求娶你?”

    南宝衣终于回过神。

    寒烟凉绝不会背叛二哥哥,难道说……

    二哥哥,竟然想重新求娶她?

    他在想什么呀,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还整这一套。

    她这么想着,心底却生出隐秘的欢喜。

    她略带腼腆地问道:“可是二哥哥要你做媒?”

    寒烟凉逗她道:“猜错了。”

    南宝衣又愣了愣。

    寒烟凉噗嗤大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除了他,还能有谁?说是想与你重新补一场婚礼,也好给你雍王妃这个正式名分。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安安心心吃好喝好,等着嫁去雍王府就是。”

    南宝衣面颊绯红,娇嗔道:“你逗我作甚……”

    寒烟凉爽快道:“看你这样子,算是答应了。你既答应,我这就回复他去,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她紧赶慢赶地走了。

    南宝衣双手捧脸,盯着那两只大雁,唇角止不住地扬起。

    原来二哥哥没来见她,是打算重新补办婚礼。

    成亲之前,确实是不宜见面的。

    “小呆子!”南宝珠玩味,“不怨他不来看你啦?瞧你笑得那副痴相,没得叫外人看见了笑话。”

    南宝衣面颊更红,笑意更盛:“开心嘛!”

    ……

    婚期就在一个月后。

    大婚这日,长安城已是初冬。

    南宝衣端坐在六匹白马拉着的翟车里,四周垂落着华贵艳丽的红色帐幔,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穿街过巷,围观百姓人山人海。

    她偷偷掀开一点帐幔。

    二哥哥身穿喜袍骑在玄黑色骏马上,背影挺拔修长,烈阳般英俊昳丽的容色令满街百姓兴奋欢呼。

    她轻轻放下帐幔,樱唇始终抿着笑。

    她取出婚书。

    这一次,婚书上的名字是“南宝衣”和“萧道衍”。

    我调整了情节顺序,因为感觉这个顺序更合理,所以没能写到小顾的结局,抱歉抱歉

第242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南宝衣本不愿大操大办。

    可雍王娶亲岂是小事,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富商,全部携带重礼到场庆贺,唯恐来迟了拍不上马屁。

    南宝衣在新闺房与女眷们打交道,忙到深夜,等宾客们都散场了才终于喘了口气。

    她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扶了扶高髻上那顶沉甸甸的金牡丹花冠,正嫌弃花冠太沉,就听见槅扇被人推了开。

    她望去。

    那人携着淡淡酒意,与月色一起踏进门槛,他发间束着的红绸被夜风吹起,灯火下的容貌英俊昳丽,很是美貌。

    见他看过来,她兔子似的连忙竖起团扇挡住面容。

    萧弈弯起薄唇。

    也不是第一次成亲了,小姑娘还这么害臊。

    他掩上门:“闹了一整天,可是乏了?”

    南宝衣点点头。

    萧弈在榻边坐了,握住她的小手,放下那把金丝团扇。

    红烛葳蕤,他的新婚王妃面若芙蓉娇艳明媚,在他心中,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美人。

    他抬手抚上她的小脸:“好看。”

    南宝衣面颊更红,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我都说不必大操大办,你还要弄得这么热闹。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成亲了,搞得满城皆知,说不定会有人笑话我的。”

    “十里红妆,他们羡慕都来不及,哪敢笑话你?更何况……”萧弈认真几分,“更何况,我不仅仅是想给你名分,还想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叫天下人都知道,南宝衣,是我萧道衍正式过门的王妃,不是娇妾,不是外室,而是正正经经过门的王妃,是要与我一起上皇家族谱的萧氏新妇。”

    也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番话。

    南宝衣听着,却悄悄红了眼眶。

    她不愿让萧弈看见自己落泪,连忙扭过头去:“就你会说话……诶,我这金冠子死沉死沉,压得我脖子都要弯了……你从哪里订制的发冠,快帮我取下来……”

    萧弈示意她背对着他,一边拔下一根根固定金冠的小钗,一边道:“你若不喜欢,改明儿拿去熔了,重新做几件首饰。”

    “我才不干呢。”南宝衣舍不得地抱住摘下来的金牡丹发冠,“这么好看的金发冠,便是压弯了脖子我也要戴!”

    “小财迷。”

    萧弈轻嗤。

    他揉了揉小姑娘垂落满背的鸦青长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

    他又摸出一把精巧的金剪刀,各自剪下他和南宝衣的一绺青丝,用红绳绑在一起,珍而重之地藏进了檀木锦盒。

    “结发为夫妻……”

    南宝衣低语。

    萧弈捧起她的小脸,低头深深吻下。

    从今往后,他愿与南娇娇恩爱两不疑。

    ……

    十一月时,长安城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一架宽敞奢贵的马车自北方而来,徐徐穿过官道,进入城门之后径直往雍王府而去。

    车厢陈设舒适,角落燃着一炉香。

    拥着暗紫色狐裘的郎君斜倚在小榻上,指尖挂着黑檀木佛珠,低垂的睫毛过于纤长,遮挡了他的瞳孔,他正淡然地轻翻书页。

    许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冬日的光影透窗而入,当真是唇红齿白秀丽阴柔。

    伺候在侧的小太监勤丰,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自打先帝离世、南姑娘离开王廷,主子就整日面无表情,宛如一具没有感情的彩雕木偶般处理家国大事,比昔年在盛京城时还要阴郁可怕,仿佛失去了微笑的能力。

    为了哄主子高兴,他琢磨多日,特意托人买来南姑娘从前写的话本子,明明是非常简单幼稚的故事,可主子时常翻看,竟也偶尔会露出笑容,令他欣慰不已。

    他给顾崇山倒了一杯热茶,挑开窗帘望向街巷。

    长安繁华。

    因是冬日,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满了腊肉和干蔬果,街上百姓看起来富足殷实,大雍这一年,大约是个丰收年。

    他回头道:“主子,咱们已经进了城,就快要到雍王府了呢!”

    顾崇山“嗯”了声。

    马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驶入雍王府所在的街巷。

    勤丰掀开车帘,顾崇山顺势望去。

    “雍王府”的匾额高高挂起,朱红铆钉府门紧闭,蹲守在两侧的石狮子威武高大,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勤丰兴奋道:“主子,奴才这就去叩门?”

    顾崇山摩挲着书页,还未应声,又有一辆马车由远而近。

    马车稳稳停在雍王府前,率先踏出马车的男人革带军靴金冠束发,转身去抱车厢里钻出来的娇小美人。

    美人面若芙蓉,气色红润明净。

    她嗓音软软的,在初雪中娇嗔:“二哥哥你别抱我,这里有踩脚凳呢,哪里就要你抱了?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啦!”

    男人仍旧不容置喙地把她抱到干净的台阶上:“雪地湿滑,怕弄脏娇娇的绣鞋和裙裾。”

    两人闹着,马车里突然探出一颗小脑袋。

    阿弱稚声稚气地嚷嚷:“父亲、阿娘,你俩就别恩恩爱爱你侬我侬啦,我和妹妹成日吃狗粮,都吃不下饭啦!父亲你能抱阿娘,你就不能抱抱我和妹妹吗?我和妹妹才是需要被抱下马车的人呀!”

    又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小姑娘粉雕玉琢,穿着小小的芙蓉花色宫裙,眉眼弯弯像极了南宝衣。

    她奶声奶气地附和:“人呀!”

    小姑娘幼时生病失声,如今被好好呵护着长大,再加上南宝衣每天耐心地教导,她偶尔竟也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调。

    萧弈抿着笑。

    他走过去,一手拎起一个孩子,和南宝衣径直进了雍王府。

    王府的大门渐渐合上。

    初雪簌簌,染白了街巷。

    勤丰着急:“主子,您刚刚怎么不过去?您大老远过来探望他们,南姑娘看见您定然会高兴的!”

    顾崇山安静地捻着佛珠。

    他盯着那两扇府门看了很久,才淡淡道:“没有必要了。”

    勤丰愣了愣:“主子?!咱们可是跋涉了一个月,才来到长安的呀!您连面都没见着——”

    顾崇山抬手,阻止了他的话。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拟好圣旨:“去,放到雍王府门口。”

    勤丰眼眶渐渐红了。

    他一声不吭地接过圣旨,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到雍王府的台阶旁。

    晚安鸭

第242章 他的余生,将行走在山山水水里

    已是黄昏,绒雪簌簌。

    长安城炊烟渐起,大街小巷纷纷点起昏黄的桐油灯,薄薄的雪地上印出一排排小脚印,归家的孩子正跑得急促。

    一辆马车慢悠悠行驶在街头。

    车帘卷起,端坐在车厢里的男人唇红齿白眉目阴柔,慢悠悠品着长安新烫的热酒,细雪悄然落在他的眉梢眼睫,更添几分静谧内敛。

    勤丰恭敬问道:“主子,咱们可是要回故乡?”

    “故乡……”

    顾崇山品着这个词儿。

    对他而言,哪里才是故乡呢?

    似乎哪里,都不是故乡。

    他拥紧了暗紫色狐毛大氅,仰头望向漫天落雪,眼瞳里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温柔:“去盛京吧。”

    想再看看那座王宫。

    想再看看与她生活过的西厂,想再走一走前世未曾来得及温暖过她的那座冰窖。

    勤丰应了声“诶”,又问道:“去完盛京,可要回故乡?”

    顾崇山扬起漂亮的淡色红唇。

    他晃了晃天青色杯盏:“北魏诸事已经交代妥当,没有我,朝臣们依旧能治理好那片疆土。从今往后,我不愿再被世俗所困,神秘而崇尚佛教的西域,杏花烟雨的中原江南,旱雨两季而又好战的南蛮,我都想去走走看看。”

    从出生起,就陷入宫廷权势的尔虞我诈。

    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前世今生,从未为自己活过。

    往后余生,天地浩大,他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他酣畅淋漓地饮尽了杯中热酒。

    勤丰见他如此,心里也很高兴,湿润着眼睛笑道:“奴才跟您一块儿!您要是不嫌弃,奴才跟您一辈子!”

    黄昏的雪渐渐大了。

    车辙印逐渐远去,随着暮色,彻底消失在长街的茫茫尽头。

    ……

    雍王府。

    厅堂里燃着暖和的地龙,食案上置办了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萧弈拿着蟹八件,正仔细为南宝衣挑蟹肉吃。

    阿弱抱着小碗,乖巧地吃鸡蛋羹。

    小阿丑养的两只兔儿从竹笼子里跑了出来满屋乱窜,小家伙着急的不行,迈着小短腿,颤巍巍去抓兔子。

    南宝衣挽着裙裾跟在后面追:“阿丑,去食案旁坐着,叫你父亲帮你抓!诶,当心!”

    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一只大肥花猫。

    兔子吓得上蹿下跳,阿丑扭着小短腿跑得更急,“乒乒砰砰”撞翻了一堆小玩意儿。

    南宝衣终于逮着阿丑,小家伙不小心打翻了砚台,白嫩嫩的脸蛋上沾满墨汁,漂亮的芙蓉花粉小宫裙上还被踹了几个兔子脚印和猫脚印。

    南宝衣把阿丑抱回食案旁:“都说阿丑体质弱,我瞧着,她比谁都能跑能跳,这才几岁呀,就顽皮成这样,将来长大了要怎么办?”

    萧弈薄唇抿着笑。

    他把面前剥好的蟹肉推到南宝衣跟前,又顺势抱过小阿丑。

    他拿帕子,仔细为小家伙擦脸:“活泼才好,活泼又聪明,又有咱们看着,将来才不至于嫁人以后被欺负。”

    他凝视着小女儿酷似南宝衣的眉眼和脸蛋,顿了顿,又怜惜道:“最好就嫁在长安城,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咱们也能及时带上人马,过去找他们算账。”

    南宝衣险些被蟹肉噎住。

    二哥哥想得也太远了,小阿丑才几岁,就想着将来嫁人的事。

    更何况,小阿丑可是天子的亲妹妹,谁敢欺负她?

    而且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带领人马找对方算账,有这般厉害的岳丈,将来谁还敢娶小阿丑!

    阿弱吃饱了放下小碗,温柔地捏住妹妹的小手,稚气又认真地道:“我的明月妹妹是大雍国最乖巧美貌的淑女,世上不会有人舍得欺负她的。否则,无需父亲出手,我这当阿兄的也定要护她到底!”

    比起萧弈和南宝衣,他才是照顾小阿丑最长时间的人。

    他比谁都要宠爱这个妹妹。

    南宝衣见他们兄妹友爱,心底很是柔软,拿手帕替阿弱擦去嘴角饭粒:“听说明日会天降大雪气温骤降,就不去国子监读书了吧?也和妹妹一起睡个懒觉——”

    她话音还没落呢,萧弈的眼刀子就“嗖嗖嗖”地瞄了过来。

    阿弱连忙躲到南宝衣身后:“阿娘!”

    一家人闹着,余味突然捧着一只锦盒过来,恭声道:“是门房的侍卫在府门外捡到的,里面的东西……”

    她欲言又止:“请主子和王妃亲自过目!”

    南宝衣好奇:“在府门外捡到的?”

    她掀开黑檀木锦盒。

    锦盒里安静地卧着一卷圣旨。

    她展开圣旨,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不禁怔住。

    是顾崇山亲笔写下的,说是要把北魏的疆土赠予她的女儿萧明月,由萧明月领北魏王身份,带着那片疆土,彻底归顺臣服于大雍。

    以国相赠……

    南宝衣摸了摸锦盒里附带的那枚玉玺,蹙着眉尖问道:“北魏天子,他人呢?”

    余味摇了摇头:“天枢发现这件东西之后,就立刻派人去追,只是北魏天子本事不俗,天枢没能追到他的踪迹。”

    南宝衣提醒:“该往北边追。”

    余味道:“北边也没有踪影,他似乎没回北方。”

    南宝衣握着那一卷圣旨,一时无言。

    她迟疑地望向萧弈:“二哥哥……”

    “他既执意如此,你便收下吧。”萧弈捏了下萧明月的脸蛋,“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是多年的对手,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顾崇山。

    顾崇山……

    大约不愿再参与任何世俗纷争。

    他的余生,将行走在山山水水里。

    ……

    冬夜漫长。

    因为房中燃着地龙的缘故,帐中十分暖和。

    南宝衣身着单薄的寝衣,被萧弈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的梦境中,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在蜀郡太守府的那些日子凄凉孤单,婆婆黄氏和小姑子的辱骂欺负,程德语的冷眼旁观,南胭绵里藏针般的欺骗和陷害,种种充满血泪的经历扑面而来,令她在梦境中几近窒息,全然睡不安稳。

    薄汗浸湿了寝衣,额间几绺鸦青发丝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小脸上,更显面色苍白憔悴。

    她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悲苦,突然猫儿似的哀呼一声,在昏惑的罗帐里猛然坐起身。

    明天正文大结局鸭

第242章 一生为他掌中娇

    萧弈惊醒,跟着坐起。

    他摸了摸小姑娘发烫的额头:“可是梦魇了?”

    南宝衣渐渐缓过神。

    她望了眼华贵的罗帐和被衾,又望向面前英俊昳丽的郎君,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那可怕的苦海,扑通狂跳的心这才稍稍安定。

    她扑进萧弈的怀里,声音委屈而娇气:“心绞痛,夜间睡不安稳,二哥哥替我揉揉……”

    萧弈抱着她。

    小姑娘柔若无骨,在他怀中如此娇小,青丝缭乱,刚睡醒的面容宛如春日牡丹,罗帐间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芙蓉花香,委实诱人。

    他难以克制地亲了亲她嫣红的唇瓣,一手挽着她的细腰,一手梳理过她的青丝,语气无奈却纵容:“多大的人了,还半夜撒娇?”

    听见他的声音,南宝衣的心更加安定。

    她嗅着他的味道,依赖地用脸蛋蹭了蹭他的胸膛:“今年除夕,回锦官城过好不好?阿弱和小阿丑也是开始懂事的年纪,带他们去咱们长大的故乡看一看,也叫他们见见更辽阔的天下。我自己,也很想念祖母和父亲他们……”

    小姑娘呢哝软语,令萧弈的心都要化了。

    对她,他总是有求必应的。

    要回锦官城过除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南宝珠、寒烟凉、姜岁寒等人也闹着要一起回去,到出发那日,车驾逶迤不见尽头,浩浩荡荡地往西南而行。

    行了半个多月,南宝衣终于看见了记忆里的故乡。

    题写着“锦官城”的城门匾额古朴沧桑,穿过城门,大街小巷也仍是她熟悉的模样,连幼时她和小堂姐经常光顾的花糕铺子也纹丝未改,生意依旧兴隆。

    南宝衣眼眶微热,下意识握住阿弱的小手。

    阿弱清楚地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稚声道:“阿娘缘何落泪?”

    南宝衣的眼睛更加湿润。

    她无声地把小家伙揽入怀中,泪珠再也无法抑制地从面颊滚落。

    总有个地方,能叫游子远行千里也仍旧牵肠挂肚,能叫游子阔别经年也仍旧魂牵梦绕,能叫最见多识广的人,因那个地方最普通却又最熟悉的一草一木而潸然泪下。

    那个地方,叫做故乡。

    萧弈把南宝衣拥入怀中,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

    令南宝衣欣慰的是,南府一切都好。

    祖母虽然上了年纪记不得事,但身体却很硬朗,有儿子儿媳和重孙女的陪伴,整日都开开心心,仿佛比在长安时还要年轻几岁。

    除了钱庄生意,南家的蜀锦生意也蒸蒸日上,如今已是整个西南最大的蜀锦商人,连府邸都拓宽了一倍。

    南宝衣和萧弈仍然歇在朝闻院。

    侍女收拾行李时,南宝衣坐在西窗下煮茶,软声跟阿弱和小阿丑道:“从前住在这里时,你们父亲整**我读书,可严厉了!”

    阿弱饶有兴味:“阿娘幼时读书不好吗?”

    南宝衣尴尬。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大字不识草包一个!

    正整理文书的萧弈,抬眸看她一眼,抿着薄唇轻笑。

    南宝衣更加尴尬:“二哥哥你笑什么,当年你是不是很嫌弃我?”

    萧弈摇头:“并未嫌弃。当年……只觉得娇娇容色极艳,如果能腹有诗书,那么对你而言更是锦上添花。自然,当年你若实在不肯学,我也仍是喜欢你的。”

    说不清楚是何时动心的。

    年少时,只觉南家小女顽劣放肆毫无规矩。

    明明该厌她至极,可是每当她用那双清润单纯的丹凤眼看着他时,他就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

    他想着,南娇娇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她只不过是比别的小孩子顽皮一些。

    他默默关注她长大,看着她的身姿越来越窈窕高挑,看着她的容色越来越娇艳,也看着她对那对外室母女真心相待,看着她对程德语一往情深……

    而如今,他最后悔的事,便是前世他为了那所谓的少年意气,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万劫不复。

    那时的他,何其心狠?

    萧弈把愧疚压在心底,暗暗发誓,余生,一定要更宠爱他耗费两世坎坷才得到的宝贝。

    ……

    大雪满城。

    今年南府的年夜饭格外热闹,厅堂千灯万盏金碧辉煌,桌上觥筹交错酒意微醺,以阿弱为首的小孩儿们坐在小圆桌前,也玩得十分开心。

    酒宴一直闹到深夜。

    南宝衣喝多了顾不上守岁,歪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萧弈帮她脱掉罗袜和衫裙,又仔细为她掖好锦被。

    她一觉睡到寅时,酒醒后骤然惊醒坐起,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的枕头,才发觉萧弈不在身边。

    “二哥哥?”

    她轻唤。

    余味听见动静进来,替她挽起罗帐,笑道:“王妃醒了?主子刚刚出去了,说是有要紧事,很快就会回来,您别担心。”

    南宝衣点点头。

    她梳妆了一番,道:“我睡不着了,出去走走,你们都不必跟着。”

    一路穿廊过院。

    松鹤院里,祖母房里的灯尚还亮着,季嬷嬷说祖母正在准备正月的压岁钱,只是怎么也数不明白。

    小堂姐和宁晚舟还没睡,正精神百倍地在雪地里玩闹。

    寒烟凉一袭宽袖华服在雪中翩翩而舞,沈议绝拎着厚实的大氅和暖手炉站在旁边,脸上不见欣赏,满满都是怕她着凉的担忧。

    姜岁寒和谢阿楼请来了南承礼和宁繁花夫妇,四人攒了个热闹的牌局,正激烈地用一种叫做“麻将”的东西厮杀小赌。

    南宝衣一一路过,却始终不见二哥哥的踪影。

    他去了哪里呢?

    她独自找去枇杷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因为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整个院落更加破旧,只是那株枇杷树倒是越发枝繁叶茂,枝桠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来年大约能结出甜美的枇杷。

    二哥哥并不在这里。

    南宝衣在檐下站了片刻,突然往马厩走去。

    她牵出一匹骏马,策马离开了南府。

    因为雍王妃的身份,她轻而易举就出了锦官城,沿着官道,按照记忆里的印象,一路直奔城郊高山峻岭而去。

    跋涉上山时,正是天色熹微的黎明。

    她挽着裙裾,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坐在桃花树下,正轻抚遒劲的树干。

    “二哥哥!”

    她脆声。

    萧弈回眸,眉眼含笑:“你竟来了。”

    “哪里都找不到二哥哥,我就猜到你在这里。”南宝衣上前,在他身边坐了,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前世你葬我的地方吧?”

    萧弈颔首。

    前世,他曾在这里守着她的孤坟,孤零零守了多年。

    无论春夏秋冬,他总爱在她的坟冢前,替她扫去花瓣和落叶,替她拂去墓碑上的尘埃,替她摆上她生前爱吃的花糕和果酒。

    也曾难以自抑地亲吻她的墓碑,仿佛是在亲吻他深爱的宝贝。

    可墓碑是冰冷的。

    桃花树下,曦色温柔。

    萧弈捧起南宝衣的小脸。

    凝视片刻,他忽然深深吻下。

    前世所有,皆是虚妄。

    新年伊始,天地浩大。

    这一刻的他们,才是真实和永恒。

    他愿以余生,护她花好月圆,一生为他掌中娇。

    正文结束啦

    番外缘更,最起码保持一周两更吧,看不看你们随意

    新书大概在四五月的时候发

第1章 她才不在意天子的恩宠

    “不就是个伴读嘛,说到底也只是个奴婢而已,与咱们这些宫女没什么不同,整日端着架子作甚,还真当她是皇后娘娘了?”

    “就是!瞧她那副拽样,仗着几分姿色,不许咱们近天子的身,不就是怕我们姐妹夺走她的恩宠吗?将来天子立后纳妃,有她的好果子吃!”

    “……”

    窗外的议论声渐行渐远。

    穿着深青色女官服制的少女,安静地跪坐在窗下。

    她翻了一页书,春阳下的纤纤玉指漂亮的几近透明,低垂的眼睫在艳丽端贵的小脸上带出两痕阴影,眼角泪痣尤其醒目漂亮。

    年初时,雍王和雍王妃游历山河去了。

    如今偌大的皇宫,只剩天子和长公主居住。

    天子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些不长眼的宫女见雍王不在,就对天子生出些别的心思,她撞见了,不过训斥几句,就被她们在背后如此戳脊梁骨……

    裴初初冷笑。

    若非抱着在其位谋其政的原则,她才不管她们要不要爬上龙床。

    自打幼时被雍王罚为伴读,她已在宫中度过十年春夏。

    生平所愿,是出宫嫁人,远离皇宫这个耗她青春的囚笼。

    她才不在意天子的恩宠。

    她又翻了一页书,还没看上两行,一名小宫女匆匆跑进来:“裴姐姐,您还在读书呢?陛下让您过去伺候!”

    裴初初淡淡应了声。

    她仔细折上一角书页,才起身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里没有别人侍奉。

    穿绛纱绣蟠龙袍的少年跪坐在龙案后,一手捧着脸,正百无聊赖地翻看案上那一沓厚厚的画卷。

    裴初初见他手边的茶碗空了,于是为他添了一盏茶。

    少年唇红齿白,丹凤眼风雅如画。

    他头也不抬,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像是随口称赞:“还是你泡的茶合朕的心意,其他人泡的不是太冷就是太烫,叫朕没法儿下嘴。”

    裴初初坐姿端正:“您在看什么?”

    “世家送上来的秀女画像,朝臣们天天催朕立后纳妃,催得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萧定昭挑了下眉,“可惜美人如云,叫朕眼花缭乱……裴姐姐,你是女儿家,你对这些世家贵女该是熟悉的,你帮朕挑挑?”

    裴初初淡淡一笑:“臣女在宫中住了十年,未曾参加过世家贵女的雅集宴会,不敢称熟悉。”

    萧定昭笑眯眯的,忽然从中挑出一张画卷:“这个人你总该熟悉吧?你堂妹裴敏敏,长安第一才女,琴棋书画相当出色,在很多雅集上都斩获桂枝。听说品格德行也很不错,世家都推举她为皇后,你看呢?”

    裴初初望向画卷。

    画卷上的少女与她年龄相仿,容貌有四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清纯天真和俏皮活泼。

    萧定昭看了两眼画卷,又仔细端详裴初初的面容,笑道:“裴姐姐,你堂妹没你好看。说什么长安第一才女,若是裴姐姐去参加那些雅集,夺魁的定然是你。裴姐姐已有多年,未曾在琴棋书画方面表现过,但想来不会逊色于任何女郎。”

    裴初初面容平静。

    当年因为表现得比天子更出色,曾被雍王罚打手心。

    所以后来的这些年,她连年藏锋,再不敢出风头。

    她道:“陛下说笑了。”

    萧定昭饶有兴味地托腮,凤眼直视裴初初:“裴姐姐已有十六岁,该是说亲的年纪了。在宫中困了十年,委实辛苦。裴姐姐可有中意的人家,与朕说说,朕找机会替你问问。”

    裴初初挑了挑柳叶眉,眼底掠过算计。

    她在宫中待了十年,裴家早已物是人非。

    最疼爱她的两位兄长去别郡当了郡守,如今裴家由叔父掌权,叔父和婶娘十分疼爱他们的嫡女裴敏敏,而这一家子又是势利之人,势必不会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

    往人心险恶方面评估,叔父他们甚至很有可能拿她的婚事给裴敏敏作嫁衣裳。

    如果天子肯念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为她的婚事做主……

    能放她离开这座囚笼般的皇宫,能让她不再以卑微的宫女自居,当真是再好不过。

    裴初初按捺住情绪,声音不觉染上温度:“臣女没有中意的人家……如果陛下肯赐婚的话,臣女只求那人与裴家门第相当,真心实意对臣女好,就足够了。”

    最好……

    容色风度再出挑些,才干德行再出众些。

    她暗暗想道。

    萧定昭直视她,没有错过她眼底掠过的几分憧憬。

    无比清楚,裴姐姐一直想出宫。

    少年的胸腔里不禁涌出一阵戾气。

    他霸占了这个少女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她形影不离有求必应的存在,她怎么能离开?

    他,想把她牢牢禁锢在身边。

    萧定昭摩挲着画轴,凤眼里眸色沉沉,却在裴初初斗胆望过来时,瞬间敛去了眼底所有的阴霾。

    他宛如纯良的邻家少年,温柔笑道:“裴姐姐放心,你的婚事,朕定然放在心上。”

    他放下画轴,又执起裴初初的手,柔声道:“朕与裴姐姐青梅竹马,你的事就是朕的事,你的婚事,便也是朕的婚事。”

    裴初初抿了抿樱唇。

    虽然这话挺中听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下意识想缩回手,可是撞上萧定昭单纯的表情,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小题大做。

    天子他,根本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

    裴初初从御书房回到起居的寝屋,有侍女等候在屋子里。

    侍女穿着裴家下人的服饰,正自来熟地坐在案边喝茶。

    见她进来,侍女起身福了一礼:“给姑娘请安!这是君侯和夫人命奴婢给你送进宫的月例银子,请过目。”

    裴初初望向那个打开的包袱。

    为了表达对她的关爱,叔父和婶母每个月都会叫侍女给她送月例银子,好供她在宫中开销。

    只是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似乎格外多。

    她淡淡道:“可是为了裴敏敏?”

    侍女笑了笑:“大姑娘果然聪慧。夫人说,你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儿,如今选秀在即,请你在陛下面前为敏敏姑娘美言几句。若是敏敏姑娘当上皇后,定然不会辜负你,也会为你指一门好婚事的。”

    她的口吻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仿佛在她眼中,裴初初也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宫女。

    婢女如此,可见背后的主人是如何看待她的。

    裴初初唇角掠过冷笑。

    番外篇1

    谢谢仙女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菜菜感激不尽!

    没有你们,就没有菜菜

第2章 不忍裴姐姐遭受那样的残酷

    裴初初不紧不慢地在案边坐了,随手斟茶:“叔父和婶娘的叮嘱,我已经知道了。你告诉他们,尽管放心就是。”

    侍女大约没料到事情能办得这么顺利。

    她立刻笑道:“我就知道大姑娘有本事,半个月后的选秀,就看你的了。我现在就出宫回禀夫人,嫁妆什么的,也可以尽早准备起来。敏敏姑娘毕竟是长安第一才女,入宫的事,万万不能马虎呢。”

    她说完,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春阳慵懒。

    裴初初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品了半盏香茶。

    品完茶,她扫了眼那些月例银子,眸光十分冷淡。

    她低头从茶案底下抽出一只匣子,掀开来,匣子上下共有三层,排列着满满当当的金银元宝,那点月例银子比起她的私藏,实在不够看。

    玉指轻抚过元宝。

    这些,都是朝臣和宫女孝敬她的。

    要么求她在天子面前带话,要么请她帮忙办事儿,她往往会挑无伤大雅的那些请求应下,于是这么多年顺理成章地偷偷攒了这些钱财。

    如今的裴家已不是当年的裴家。

    有朝一日她若出宫,总得为自己准备丰厚的钱财才是。

    宫中冷暖,人世艰难。

    钱财,往往意味着退路。

    裴初初把月例银子攒进匣子里,心满意足地锁上箱盖。

    ……

    天子选秀在即,宫中比平日更加忙碌。

    御花园凉亭。

    萧定昭丢掉批阅奏章的朱笔,伸了个懒腰,抬眸望去。

    春阳烂漫,裴初初带着一众宫女,正忙于布置选秀要用的花台和坐席。

    她今日也穿着深青色的女官服制,发束紫檀小冠,阳光下的肌肤白嫩如雪,身段高挑窈窕,举止端庄气度清绝,神情很是认真。

    许是晒的热了,她双颊微红,额角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拿汗巾擦拭时,宽袖下滑,露出洁白如霜雪的细腕,更显美人多娇。

    那样好看的手腕,该戴上精致繁琐的镯子才合适。

    萧定昭想着,发现裴初初浑身上下半点儿珠翠首饰也无。

    是了,如今的裴家……

    根本不可能为她准备珠钗首饰。

    少年怜香惜玉,对身边的宦官叮嘱了几句。

    宦官点点头,立刻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后,他折返回来,恭敬地呈上一只锦盒。

    萧定昭看了眼锦盒里的东西,露出满意神色,又叫宦官去请裴初初过来。

    裴初初拿汗巾擦拭过薄汗,略微收拾了一番仪容,才踏进亭子:“陛下唤臣女过来,所为何事?”

    萧定昭示意她坐。

    目光掠过少女细嫩的面容,她晒的脸颊泛红,比往常那副端庄矜贵的女官模样有趣很多。

    他温柔地执起裴初初的手:“裴姐姐连日都在准备选秀,实在辛苦。这玉镯子是朕的小小心意,裴姐姐收下吧。”

    他不等裴初初回过神,迅速把镯子戴在了她的腕上。

    少女明艳动人,手腕纤细凝白,戴上通透清润的绿玉镯,更显娇贵细腻。

    萧定昭欣赏着肌肤映玉的绝美色泽,夸赞道:“果然好看。”

    裴初初蹙眉。

    天子这番举止……

    未免太过亲近。

    他已是即将立后纳妃的少年郎,而她也是待嫁的年纪,他以为他们还是没有男女之防的小时候吗?

    她褪下玉镯:“无功不受禄——”

    萧定昭不容拒绝地按住她的手。

    他常年习武,掌心覆盖着薄薄一层茧。

    掌心覆在裴初初的手背上,他所能感受到的,是细嫩滑腻,这触感比上等的丝绸还要娇软。

    若能细细把玩……

    萧定昭的视线,顺着裴初初的腕骨一路往上,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她的锁骨和胸脯,春阳明媚,十六岁的少女,正是含苞待放的美好年纪,这样的少女之美,是足以灼伤人的眼目的。

    春风过境。

    萧定昭喉结微动,突然意识到,他的裴姐姐确实该嫁人了。

    怪不得她总是筹谋着出宫,甚至背着他偷偷攒钱……

    少年想起眼线禀报她藏了个钱匣子,心底无端生出戾气。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俊俏的面容上,笑容越发天真温柔:“裴姐姐太见外了,你我十年感情,不过区区一个玉镯子,算什么重赏?这次你准备选秀实在辛苦,这玉镯子,是朕犒赏你的。”

    裴初初迟疑。

    她察言观色,见天子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的,便也没再推脱。

    她摸了摸玉镯子,天子的赏赐自然是最好的,便是裴家也没有这般成色的玉镯,将来她嫁人时,拿来当嫁妆也不错。

    少女心情愉悦,起身屈膝行礼:“谢陛下赏赐。”

    萧定昭清楚地捕捉到她的快乐。

    原来裴姐姐喜爱钱财首饰……

    摸清楚了少女的喜好,萧定昭也很快乐,借机亲自扶起她:“朕与裴姐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私底下无需行礼。”

    目送裴初初告退远去,他嘴角仍旧笑吟吟的。

    贴身宦官看得清楚,试探着问道:“陛下对裴大姑娘……”

    萧定昭一语道破:“你是想问,朕是否爱慕裴姐姐?”

    宦官腼腆地笑了笑:“裴大姑娘花容月貌,又举止端庄出身高贵,真正论起来,不输那些参加选秀的名门女郎。”

    萧定昭散漫地挑了一下眉:“朕也不清楚对她是何种感情。裴姐姐在读书和政事上都天赋异禀,朕幼时也曾嫉妒她的才华,暗地里给她使过绊子。只是她到底陪伴朕多年,所以朕仍旧想把她留在身边。至于是否爱慕,朕从未爱过女子,又怎知怎样才是爱慕?”

    少年心境通透。

    言语时,眉梢眼角藏着些微邪气,却无损于他的容色,反而更添俊俏诱惑,宛如深宫之中的俊俏狐妖。

    宦官提议:“不如让裴大姑娘也参加选秀。爱与不爱,对天子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她参加选秀,您就能留她在宫中待一辈子。”

    萧定昭笑眯眯的,远远注视裴初初指挥着宫女忙进忙出。

    他漫不经心地轻抚一朵牡丹。

    本欲攀折,指尖却停顿在碧绿的花茎上。

    他缓缓收回手:“没有天子的爱,留在宫中是一种残酷。朕,还不忍裴姐姐遭受那样的残酷。”

    除夕夜快乐!

    祝福我家仙女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平安顺遂,每天都有好心情!

第3章 能否为自己挑个如意郎君

    已是选秀的日子。

    宫中比往常都要热闹,尤其是御花园,前来参加选秀的女郎们红粉青鬓环肥燕瘦,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叫旁观者赏心悦目如沐春风。

    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也都在场。

    尤其是掌家主母们,个个拉着自家闺女的手再三叮嘱,要如何如何微笑,要如何如何谈吐,仿佛恨不能代替自家女儿上场选秀。

    天子还未到场。

    裴初初一袭女官服制,安静地站在角落,哪怕这些年刻意低调,哪怕小脸未施粉黛,可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也仍旧有着不容忽视的美,宛如角落里将开未开的牡丹花王。

    “嘻嘻!”

    银铃般的俏皮笑声忽然响起。

    扎着双环髻的妙龄少女欢快地小跑过来,从背后捂住裴初初的眼睛:“初初,猜猜我是谁?”

    “听橘。”

    裴初初声音平静。

    “嘁,没意思!”沈听橘松开手,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你一猜就猜中了,咱们还怎么玩儿?姜甜人是讨厌了些,但有一点没说错,咱们所有人里就数你最无趣!”

    裴初初转身,沈听橘立刻朝她扮了个鬼脸。

    裴初初微微一笑,悄然卸下几分防备。

    沈听橘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出身镇国公府,上头还有个名为沈听岚的兄长。

    她又注意到沈听橘身边的女郎,福了一礼:“长公主。”

    被称作长公主的少女,身姿单薄纤弱如凤尾蝶,穿牙白描金忍冬花罗襦裙,生着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肌肤如雪,面容圆润,周身气质通透干净宛如高山晶莹雪,又似皎皎水中月。

    正是当今长公主萧明月了。

    萧明月微微颔首,面容恬静,并不多话。

    沈听橘笑眯眯地挽住裴初初的手:“今儿选秀,也不知道哪家的贵女会被我皇帝表哥看中。表哥容色无双,照我看,长安城也只有初初,站在他身边才不会沦为陪衬!”

    话音落地,一声傲娇的轻哼从旁边传来。

    一名打扮娇艳的少女从刺斜里经过,重重撞了下沈听橘,扭着头往选秀花台那边去了。

    沈听橘揶揄:“哟,这不是金陵游的大小姐嘛?姜甜,你也来参加选秀呢?我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表哥压根儿不喜欢你!”

    姜甜怒气冲冲地回头:“你最讨厌了!”

    沈听橘朝她吐舌头“略略略”了几下,又转向裴初初:“说正经事儿,听说你堂妹也要参加选秀?你堂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若当了皇后宫妃,以后你在宫里的日子就没有现在这么逍遥自在了。”

    裴初初依旧面色淡淡:“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

    沈听橘忍不住嘀咕。

    她看了看裴初初,又瞅了瞅萧明月,暗道自己真是倒霉,居然结交了两个如此不爱说话的闺中密友。

    幸好还有个姜甜喜欢跟她吵吵闹闹,否则这日子当真是没法儿过了!

    她从果盘里拿起一块甜瓜,重重咬了一口。

    甜!

    少女弯起眉眼,郁闷一扫而空。

    她脆声道:“我阿娘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花糕、蜜糖、甜瓜和酱猪肘子,阿娘的教导果然没错!”

    裴初初看着她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眼底浮现出些许艳羡。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恩恩爱爱,是长安城里的模范夫妻,他们很宠爱沈听橘,会为她打点好一切,所以哪怕沈听橘任性胡来,也没有任何关系,绝不会影响到她嫁入高门。

    可是对自己而言……

    入宫十年,裴家物是人非,如今已没有人能为她打算。

    她扫了眼四周。

    今日文武百官的家眷也都到场,还有不少青年才俊。

    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樱唇。

    她是否……

    能为自己挑个如意郎君?

    十六岁,早该是定亲的年纪了。

    她正仔细考虑着在场的郎君,一名小宫女匆匆过来:“裴姐姐,裴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

    御花园临水抱厦。

    裴初初过来的时候,抱厦门窗紧掩,屋里屏风横亘,隐约倒映出两道人影。

    “咱们敏敏穿什么都好看,来,再戴上这支凤头钗。”

    “阿娘,你看我的妆容是不是太淡了?”

    “傻孩子,外面的那些女郎妆容太盛,未免千篇一律,你就该打扮清淡些,才能脱颖而出。昔年雍王妃还在长安的时候,不也是淡妆吗?你记着,淡妆不会妨碍你的美,反而更能烘托你清水芙蓉般的气质。”

    “阿娘说的是。”

    裴初初安静地看着屏风后的人影。

    有娘亲就是好。

    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在旁边教导。

    不像她,前两年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血水弄到裙裾上,因为无人教她,她害怕了整整三日……

    “大姑娘来了。”

    侍女出声,惊动了屏风后的母女。

    裴夫人带着裴敏敏走了出来。

    裴夫人含笑上前,摸了摸裴初初的脸蛋,以一种怜惜又怪异的语气道:“可怜我们初初被罚为宫婢,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放出宫……这次选秀,你妹妹若是能选上,就把你要到身边伺候,等你年满二十五岁,一准儿替你向天子求个恩典,帮你指一门好婚事。”

    裴初初笑而不语。

    心里却道,她并不是被罚为宫婢。

    她如今的身份是伴读女官,她不比世家贵女低贱。

    后宫的宦官和宫女,外朝的官员,甚至还常常贿赂她……

    裴夫人落座,温声道:“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天子面前,可有帮你妹妹说好话?”

    裴初初尚未回答,裴敏敏娇嗔:“阿娘你真是,她只是一介宫女,她能在天子面前说上什么话?”

    裴夫人耐心道:“娘亲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便是天子御用的看门狗,也比七品小官位高权重,阿娘教你不可看轻他们,你都忘了不成?”

    裴敏敏噘了噘嘴,没再吭声。

    裴初初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淡淡道:“婶娘放心,能打点的,我都打点妥当了。婶娘看,别的女郎都只能在花园里梳妆打扮,妹妹却能待在这处隐蔽的抱厦,这份特殊,可是别人没有的。”

    裴夫人笑逐颜开:“婶娘就知道,你一贯有本事。等你妹妹选上,一定抬举你当她宫中的大宫女。”

    裴初初唇角意味不明地翘起,施了一礼,退出了抱厦。

    裴敏敏见她走了,才蹙眉道:“裴初初容色太盛,我不喜欢她。阿娘,她若来伺候我,天子还看得上我这张脸吗?”

    “傻孩子!”

    裴夫人戳了下她的脑门儿:“裴初初在宫中经营多年,手里握有多少人脉?!等她当了你的贴身宫女,你就想方设法接管她所有的人脉。等利用完了她,再如何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裴敏敏噘嘴:“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怕天子会看上她。”

    “你这孩子,天子若是看得上她,不早就纳她为妃了?”裴夫人好笑,“可见,天子是看不上她的。如今她没人照看,你若实在不喜欢她,将来随便给她安个罪名,送给宦官当对食,谁又敢说你不好?”

    后天见

第4章 裴姐姐喜欢他

    抱厦门窗轻掩。

    穿着深青色女官服制的少女安静地站在檐下,听见门后传来那对母女的窃窃私语。

    不必细听,也知道绝非好话。

    她踏下台阶,径直往热闹处走。

    两名小宫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恭声道:“裴姐姐,选秀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开始。也为裴二姑娘仔细打点过,给了她最好的上场顺序,与她同时上场的女郎都是容色寻常的,一定能衬托出她的不俗。”

    裴初初声音极淡:“她是我的堂妹,是得‘仔细’打点。”

    小宫女愣了愣。

    跟了裴初初多年,她很快就领悟到对方的意思,意味深长地一笑,立刻转身办事儿去了。

    裴初初脚步未歇地往高座方向走。

    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高华内敛,杏眼隐隐藏着锋芒。

    她不喜欢婶娘和裴敏敏。

    她也不喜欢被人轻贱。

    在宫中活了多年,她早已不知体谅宽容是何物。

    她只知道若想不被欺负,就得学会以牙还牙。

    别家女郎的生存之道,是双亲照顾家族庇佑。

    而她裴初初的生存之道,是寸利必争睚眦必报。

    行至高座,天子已经到场,宁听橘凑在旁边跟他说话,年岁不大的小丫头第一次看选秀,比自己挑选夫婿还激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恨不能一口气向天子介绍完在场的所有的女郎。

    萧明月坐在一侧,见裴初初过来,拉了拉宁听橘。

    宁听橘笑眯眯地打招呼:“裴姐姐!”

    裴初初“嗯”了声,上前为萧定昭斟茶,恭声道:“秀女都已到场,随时可以开始。”

    萧定昭的目光掠过她的手腕。

    少女的手腕白皙纤细,戴着他送的玉镯子,颜色相衬娇艳至极。

    他的神情柔和几分,道:“那就开始吧。”

    参加选秀的女郎不仅有长安贵女,还有地方世家精挑细选送上来的千金,环肥燕瘦才貌双全,犹如乱花迷人眼。

    萧定昭单手托腮,仿佛是在认真品鉴她们的容色风度、谈吐才华,不时微微颔首,俊脸上浮现出礼貌温柔的笑容,像是在欣赏肯定她们的实力。

    然而眼角余光,却三不五时扫向裴初初。

    她低眉敛目,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是选秀也好,是纳妃也罢,仿佛与她并不相干。

    萧定昭心底又涌出难以自抑的戾气,这种感觉就像是最熟悉的东西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而他对此竟然无能为力。

    身为帝王,他的掌控欲比寻常人更甚。

    他无法容忍这种无能为力。

    他摩挲着茶盏,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新登场的女郎:“那位,就是你的堂妹裴敏敏吧?果然天姿国色。”

    裴初初望去。

    她这堂妹,容色虽是上等,可哪里担得起一句天姿国色?

    天子奏章看多了,小小年纪眼睛竟不大好使了。

    她面上却很恭敬:“回陛下,正是臣女的堂妹。”

    萧定昭像是起了几分兴致,对裴敏敏道:“朕听说敏敏妹妹乃是长安第一才女,想必琴棋书画都很不俗。不知舞艺如何?今日晴光潋滟,可否请敏敏妹妹为咱们跳一支白纻舞?”

    选秀场寂静了一瞬。

    天子始终没有表现出对哪位女郎特别的兴趣,没想到竟然会对裴敏敏另眼相看!

    在场的贵夫人们忍不住对裴夫人投之以艳羡的目光。

    这皇后之位,恐怕是要落入裴家的手掌心了。

    裴夫人笑逐颜开,坦然接受四面八方的恭维。

    所以说宫里有人办事就是方便,瞧瞧,有裴初初那傻丫头在,她的女儿可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裴敏敏同样狂喜,然而笑容却有些保持不住。

    她也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可她临上场前,突然肚子痛,现在整个肚子像是翻江倒海,她恨不能立刻去西房解决,别说跳舞,就是站都要站不住了!

    春阳之下,少女脸色蜡黄,额角隐隐冒出细密冷汗。

    她突然灵机一动,恭声道:“臣女……臣女的白纻舞一向极好。不过,请陛下容许臣女换一身白纻舞裙。”

    萧定昭颔首。

    裴敏敏如蒙大赦,连忙下场。

    裴初初淡然地给萧定昭添茶。

    余光,却把裴敏敏蜡黄的脸色和仓皇的动作尽收眼底。

    宫里哪有什么意外。

    不过是她的人在裴敏敏喝的茶水里放了些巴豆而已。

    她并非善茬,裴敏敏想欺负她利用她,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她放下金壶,不着痕迹地朝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立刻跟上裴敏敏。

    裴敏敏本打算借着换舞裙的机会去一趟西房,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名宫女立刻拦住她,恭声道:“裴二姑娘是要去哪儿?天子等得及,请您务必快些更衣。”

    裴敏敏小脸扭曲:“我有事——”

    宫女不由分说地呈上白纻舞裙:“请姑娘更衣。”

    裴敏敏快要哭了,只得强忍着痛苦更换舞裙。

    选秀场上,编钟声起。

    裴初初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台,裴敏敏正艰难地扭动步履轻甩双袖,努力让自己的舞姿看起来轻盈飘逸。

    然而她的动作实则诡异至极,像是村子里跳大神的婆子。

    众人面面相觑。

    说好的长安第一才女,这就是裴敏敏的实力?

    未免太可笑!

    裴夫人脸颊滚烫,不解地盯着自己女儿,她知道敏敏的舞艺乃是顶尖,可她今天怎么跳成了这样?!

    终于跳完,裴敏敏哭着行了一礼。

    她再顾不得其他,转身直奔西房。

    萧定昭懒懒托腮,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夸奖的话:“裴姐姐的堂妹,倒是有趣。”

    裴初初温声:“陛下可要纳入后宫?”

    她了解萧定昭的品味。

    这少年钟爱完美的人和物,眼里容不得半点儿瑕疵,像裴敏敏这样丢了脸的人,他是很嫌弃的。

    萧定昭笑而不语。

    他摆弄着茶盏,莫名从裴初初的语气里感受到一点酸意。

    裴姐姐不希望堂妹进宫。

    也就是说,裴姐姐不喜欢他纳妃,这代表她不喜欢他亲近别的女人。

    四舍五入一下,等同于裴姐姐喜欢他。

    少年在心底叹息,他对裴姐姐并没有男女之情,裴姐姐却对他生出爱慕,这可如何是好?

    他沉吟着,借着龙案的遮掩,突然怜惜地握住裴初初的手:“裴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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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