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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这具尸体,不是南娇娇的

    萧弈抬头。

    瞧见十苦哭成这副模样,他暗暗捏紧了朱砂笔。

    他哑声:“把太子带去内殿。”

    御书房里清场之后,十苦才把事情和盘托出。

    天枢侍卫紧跟着抬了水晶棺椁进来,小心翼翼地停在房里。

    棺椁上跟着一块宽大的黑布,遮蔽了里面的景象。

    萧弈慢慢起身。

    他走到棺椁边,居高临下地盯着棺椁,站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伸手掀开黑布。

    棺里置着冰块儿。

    少女安静地躺在里面,哪怕有冰块保存,却因为夏日炎热路途遥远的缘故,尸体隐隐有腐烂的迹象,容色也已不再如生前艳丽夺目。

    萧弈安静地看着她,没笑也没哭。

    十苦带着侍卫们以头贴地,泣不成声:“卑职死罪!”

    萧弈沉默地推开棺盖。

    扑面而来的是皮肉腐烂之后的腥臭。

    他道:“护手。”

    十苦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愣了半晌,才连忙取出鹿皮护手呈给他。

    萧弈戴上护手,仔细翻检过尸体的脸。

    因为皮肉腐烂黏住,看不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但不知怎的,面对这具尸体时,他的情绪毫无波动,与前世在冰窖里发现南娇娇时的五雷轰顶绝望崩溃感大相径庭。

    仿佛躺在里面的人,并不是南娇娇。

    他知道,眼睛会骗人,可心却不会。

    人的直觉,有时候比条分缕析更加精准可怕。

    想到什么,他突然掀开尸体的裙裾和绸裤。

    他取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利刃,认真剖开尸体的左膝。

    当年在岷江龙王庙时,南娇娇的膝盖曾被铁棍击碎,哪怕如今早已痊愈,骨头上也定然留有痕迹,可眼前这具尸体,左膝盖骨头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过伤的迹象。

    这具尸体,不是南娇娇的。

    萧弈摘下护手站起身,冷静道:“把你们在白首山的经历,仔仔细细再说一遍。”

    十苦被他的情绪感染,望了眼棺椁,又开始复述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个细节也不敢遗漏。

    说到一半时,他突然一拍脑袋。

    他从怀里取出那株雪白晶莹的植物:“这是卑职下山时,从花圃里挖出来的解忧。虽然如今可能没用了,但,但卑职还是给带了回来。”

    萧弈接过。

    这就是一品红说的解药,二十年一开花,二十年一结果,如今枝头上正挂着个小小的果子。

    他伸手碰了碰那颗果子,“吧唧”一声,果子从枝头坠落,滚到了白玉地砖上。

    十苦惊骇失色,连忙小心翼翼地捧起:“主子……”

    萧弈在十苦的惊呼声中,用指尖捏碎了那枚果子,木屑从指间飘落,一根细小的木屑扎进他的指缝,渗出细微血丝。

    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面无表情道:“木头雕刻的假果……”

    他吩咐内侍拿来浸湿的手帕,仔细擦拭那株植物,植物表皮涂抹的雪白颜料很快被擦去一部分,露出原本的碧绿色泽。

    十苦骇然:“这……这不就是寻常荆树?!”

    细细想来,当初在白首山时,成日里天寒地冻,这株植物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再加上过于珍贵不敢近距离接触,因此众人才会被蒙骗过去。

    萧弈狠狠捏烂了那株荆树。

    骗局!

    没有水晶棺也没有解忧果,从最开始前往白首山,就是一品红苦心孤诣设下的骗局!

    目的,不过是拆散他和南娇娇!

    他眼睛充血:“贼道人呢?!”

    十苦老实道:“主子,他如今还在白首山。”

    萧弈看似在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

    北疆贫瘠。

    一品红无利不起早,他不肯回长安,定然是事情还没办成。

    必定是南娇娇还活着,他没能找到她,因此需要继续留在那里,而另一边,他弄出一具尸体冒名顶替南娇娇,叫十苦他们弄回长安向他交差,好叫他彻底死了那份心。

    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师父,口口声声说爱他……

    可他的行为举止,却专横到极致!

    萧弈眼底恨意涌动:“准备车驾,朕要前往白首山——不,先飞鸽传书给萧随,叫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立刻囚禁一品红。”

    飞鸽传书,毕竟比他骑马过去快得多。

    十苦赶忙应了声是。

    他去准备飞鸽传书,萧弈发泄般掀翻了龙案。

    他看着那水晶棺椁就刺眼,冷冷道:“抬下去烧了。”

    内殿。

    阿弱趴在珠帘旁,听得迷迷糊糊。

    他不懂父皇和国师之间的算计,只知道阿娘现在遇到了危险。

    他揉了揉小脑袋,突然转身就往外跑。

    裴初初泪盈盈地跪坐在地,小手还是红肿的。

    她见阿弱撒丫子往外跑跑,连忙爬起来拦住他:“你才被陛下教训,你又要去哪儿?”

    阿弱脆声:“去白首山找阿娘!”

    “你不能去!”

    裴初初小脸梨花带雨,黛青色的双眉微微蹙起:“找皇后娘娘是大人们的事,你去只会添乱。陛下要你用功读书,你就该乖乖待在国子监。因为你不好好读书的缘故,我已经被你连累了一次,你还想再连累我一次吗?”

    她一贯是士族同龄女郎的表率。

    当众被打手心这种丢脸的事,她从未经历过。

    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

    更何况,凭她的判断,太子殿下跟去白首山定然会给娘娘和陛下添麻烦,还不如不去。

    阿弱不高兴:“裴姐姐,纵然我留下来,也是无心读书的,你又何必像老夫子那样逼迫我?我以为咱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该互相支持肝胆相照才对,你再逼我,咱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可裴初初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

    直到余味领着宫女进来,阿弱才被迫放弃那个想法。

    他不高兴地瞥一眼裴初初,气揪揪地回国子监抄书去了。

    当夜,萧弈向朝中几名重臣交代好国事,果断往北疆而去。

    飞鸽传书终究不能叫他心安,他非得当着一品红的面问问他,那样乖巧娇软的小师妹,他究竟是怎么狠得下心牺牲的。

    长安的世家们半宿没睡,聚在一起嗑瓜子议论。

    天子才刚回来多久?

    这就又跑了。

    摊上这么个痴情皇帝,真不知是福是祸。

    ……

    日渐西沉,大漠孤烟。

    草原戈壁的黄昏,总像是比中原来得早些。

    一骑快马出现在陈旧的官道上,正往南方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少女两肩风尘,脚踩鹿皮靴,穿绛纱袍,娇嫩明艳的小脸上胡乱涂着几道泥土,丹凤眼却清润干净,像是草原上的孤月。

    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搭起凉棚极目远眺。

    一座巍峨漆黑的城楼横亘在天地南北之间,城楼连接着左右长城,朝天际延伸而去,宛如王母拿金钗划开的银河,将大雍和北魏彻底分割开。

    穿过长城,就是大雍的疆土,就是二哥哥的疆土。

    南宝衣笑容娇甜,豪气地喝了声“驾”。

    骏马在官道上扬起大片尘埃,丹红色袍裾潇洒飞扬。

    她要回家了……

    晚安安

第242章 谁敢开城门,视同叛国!

    至日落时分,黑色骏马疾驰到了长城脚下。

    镇守城楼的士兵朝她拈弓搭箭,高声喝道:“你是何人?国界线上不得撒野,快快离开!”

    南宝衣仰起头。

    因为即将回到故土,她心情欢喜,因此朝士兵挥挥手,脆声道:“我是大雍人,乃是前往北魏经营生意的。这里有证明身份的鱼符和通关文牒,烦请将军过目!”

    士兵仍旧拉紧了弓弦:“国师有令,最近几日不许任何人进入大雍。你快走开,否则,别怪刀剑无眼,拿你当奸细处置了!”

    南宝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国师?

    大雍国师就是一品红,可他怎么跑到这里看守国界线来了?

    不许人进入大雍,难道是在防她?

    她道:“国师在何处?我要见他!”

    士兵们不认识她,因此都笑了:“国师日理万机位高权重,哪是你一个小商贩能见的?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们动手!”

    南宝衣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紧紧拽着缰绳,掌心被磨得生疼也不愿松开。

    一城之隔……

    她与二哥哥的疆土,才只一城之隔……

    她不肯放弃,抬袖擦去脸上的泥土,露出那张娇美艳丽的小脸。

    她仰起头,厉声道:“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小商贩,我是流落到北魏的南宝衣。昔年与沈皇后斗智斗勇的人是我,当今天子深爱的人是我,明月公主的生母也是我!你们把我拦在长城之外,是谋逆!”

    少女娇弱。

    可周身迸发出来的气势,却有如雷霆,令人敬畏。

    几名士兵对视一眼,不知道她所言真假,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一名副将道:“也就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娇弱得很,要不,要不先放进来仔细盘问?纵然是假的,咱们人多也不必怕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众人赞成地点点头。

    正要开城门,温润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真的南宝衣早就死了,这个,是假的。”

    众人一愣。

    回头见是一品红手执拂尘飘然而来,众人连忙作揖行礼:“国师!”

    一品红行至城楼边,居高临下地盯着马背上的南宝衣。

    握着拂尘的手悄然捏紧,他的眼底掠过几分复杂。

    果然是小师妹,她果然是醒了……

    定然是老头子临死前给她留了什么秘宝,老头子一贯偏心,宁可宠爱这个半路收来的小师妹,也不肯给他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徒儿留几件宝贝。

    小师妹也是,为什么非要回来呢?

    明知道他不允许她和阿衍在一起,明知道所有世家都不赞成他们的婚事,她为什么偏要一意孤行?

    明明,明明只要她远远地离开就好……

    四目相对,南宝衣清楚地读懂了一品红眼底的杀意。

    她红了眼睛:“可是我哪里对不住师兄,叫你如此恨我?”

    一品红摩挲着拂尘的白玉手柄。

    小师妹没有哪里对不住他。

    小师妹,也没有哪里对不住天下人。

    毕竟前世掀起腥风血雨烽烟战火的,是他的徒儿。

    可是……

    他舍不得叫他的徒儿吃苦,也舍不得叫他的徒儿卸去帝王之位。

    这天下,总要有个人替他的徒儿谢罪。

    他敛去了怜悯,淡淡道:“谁是你师兄?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我的小师妹早就死在了白首山的那场雪崩里,你顶着和她相同的容貌,不过是北魏派来的奸细,意图利用我小师妹的身份,打探大雍国情,甚至妄想行刺天子。”

    南宝衣的丹凤眼睁得圆啾啾。

    一品红脑子坏了?!

    她有毛病才去行刺二哥哥!

    她气急:“到底是谁胡言乱语——”

    “咻——!”

    破风声骤然响起!

    一支锋利的黑色羽箭,笔直地插进骏马前蹄的土地上,惊得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马啸,又连连后退。

    南宝衣勒住缰绳,咬牙望向一品红。

    一品红握着弓箭,漠然道:“念在两国交情上,本座不杀你。回王廷找顾崇山去吧,别不识好歹。”

    宽袖笼着他的手。

    他的指尖透着血液汇聚之后的红,掌心还有深深的弓弦勒痕。

    刚刚……

    他不是没想过一箭射穿南宝衣的眉心。

    只是……

    也不知怎的,看着她清润明亮的眼睛,他竟是下不去手。

    他之所求其实不多,只要小师妹远远地离开大雍,就足够了。

    只要阿衍安安心心去当皇帝,只要他的教派能在百年内发扬光大,他情愿永远镇守在这里,永远别叫小师妹返回故土。

    日头西沉。

    夕阳的余晖落在南宝衣苍白的面颊上。

    她的背后是横亘无垠的草原荒野,冷风吹过几卷蓬草,她风尘仆仆而孤立无援,看起来是那么的萧索落魄。

    半晌,她忽然翻身下马。

    她顶着城楼上传来的巨大压力,一步步走向长城,目光坚定到令人畏惧。

    她像是笃定了一品红不会杀她,仰头盯着他的眼睛,高声:“师兄,我的家在长安,我爱的人也在长安!你要么一箭射杀了我,要么就放我回家!”

    一品红骤然握紧弓箭。

    那不怕死的少女,一步步走到紧闭的城门前,突然抬起拳头,重重叩响了城门!

    长城巍峨漆黑。

    她就站在城楼底下,身躯娇弱纤细,分明比蚂蚁还要渺小,叩门的声音却沉重坚定,像是四起的战鼓,像是要凭一己之身,蹋碎这城门!

    “咚”!

    “咚”!

    “咚”!

    “……”

    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的叩门声回荡在黄昏的塞外,更像是叩在了所有旁观者的心上。

    守城副将慌了。

    他迟疑地望向一品红:“国师,要不,要不咱们开门吧?万一,万一她当真是南姑娘,陛下那里如何交差……”

    “不准!”

    一品红厉声。

    握着弓箭的手更加用力,掌心甚至被弓弦割破出血。

    随着夕阳落入地平线,他的面容彻底笼在黑暗里,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冷酷和决绝。

    他冷冷道:“真正的南宝衣,早已死在雪崩里,尸体都已运回了长安。这个女人,只是北魏奸细。传本座军令,谁敢开城门,视同叛国!”

第242章 她是他的求之不得

    夜色笼罩了荒野。

    漆黑的城门上,悄然多出了鲜血。

    南宝衣慢慢蹲到地上,垂下来的双手血肉模糊。

    塞外的夜风透着寒意,直灌进丹纱袍里,冻得她小脸苍白。

    她的双手是疼痛的,然而她并没有哭。

    星辰遍野。

    她的丹凤眼平静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走到骏马边,利落地翻身上马。

    她拽住缰绳,深深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哨兵,催马向前。

    沿着长城走了半个时辰,每隔不远,城楼上都站着戒备的士兵,个个都以警惕的眼神盯着她,她根本找不到进去的机会。

    直到天光大亮,她仍旧束手无策地待在长城脚下。

    吹了一夜的寒风令她浑身不舒服。

    她打了个喷嚏,又看了眼固若金汤的城墙,只得疲惫地翻身下马,寻了城门下一个背风的角落,蜷缩着睡了过去。

    她一觉睡到黄昏,被饿醒之后,从马鞍旁的囊袋里拿了块干粮,就着冷水吃下,就又继续守在城楼下,一副不开城门她就不肯走的姿态。

    风雨无阻,她在长城脚下愣是住了三日。

    哨兵们对视几眼。

    这姑娘瞧着年轻,没想到心性如此倔强。

    他们心生不忍,禀报给一品红,那一向温润的国师却铁青着脸,训斥他们多管闲事。

    到第四天夜里的时候,南宝衣终于扛不住昼夜温差极大的塞外荒原,昏迷不醒地蜷缩在城楼底下,一天一夜也没苏醒。

    “会死吧?”

    “夜间这样冷,我打赌她撑不到明天早上!”

    哨兵们低声议论,想去给她送些吃的喝的,再送一件厚实的皮袄,可是一想到国师的军令,就谁也不敢踏出那条国界线。

    荒野长夜,草木为霜。

    一架六匹骏马拉着的马车由远而近。

    勤丰坐在马车外,提灯往远处照去,瞧见巍峨起伏的城楼,不禁高兴道:“主子,咱们快到长城了!根据前两天探子回禀的消息,南姑娘应当就在长城脚下!”

    唇红齿白的男人端坐在车中。

    他捻着紫檀佛珠,盯着远处的黢黑楼影。

    该是多么倔强,才要死守在那里?

    一品红一心置她于死地,纵然她等到死,对方也不会为她打开城门的,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蠢笨。

    或者说……

    还是跟从前一样,执念太深。

    执念太深的人,都是蠢人。

    他自己也是……

    马车停在了长城脚下。

    顾崇山踏出车辇,一眼瞧见蜷缩在城门角落的少女。

    内侍提着灯,清晰地照亮了少女的模样。

    她穿的那身丹纱袍早已被戈壁风沙染得污浊,昔日柔顺的鸦青长发如蓬草般乱糟糟的,小脸苍白发青,冻红的双手抱着个喝光了的水囊,唇瓣微微皲裂,已是干渴多时。

    顾崇山拧眉。

    他上前,用手背碰了碰南宝衣的额头。

    额头滚烫。

    他沉默着,没有表情地抬起头,看一眼巍峨耸立的城楼。

    城楼上灯火幢幢,哨兵坚守岗位,都好奇地注意着他们这里动静,那一品红明知南家娇娇要死在这里,却还是不肯为她打开这扇门。

    顾崇山压抑住胸腔里翻涌的戾气。

    他朝小太监伸出手。

    勤丰恭声:“主子……”

    顾崇山:“拿来。”

    勤丰顿了顿,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一双鹿皮护手。

    顾崇山戴上护手,才俯身抱起南宝衣,往马车走去。

    勤丰提灯跟在后面,忍不住嘀咕:“眼瞅着大雍的天子是不要她了,这样亲近美人的好机会,主子戴护手做什么……直接抱起来也就是了。摸摸小手亲亲小脸什么的,不也就成了?奴才瞧话本子上英雄救美都是这样写的……”

    顾崇山没搭理他。

    在盛京皇宫时,他这双手,曾伺候过无数女人。

    自己尚且嫌脏,更何况南家娇娇?

    车厢宽敞舒适。

    顾崇山把南宝衣放在软榻上,亲自替她诊了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拿丹药喂她服食。

    马车慢悠悠穿过戈壁草原,往繁华的王廷驶去。

    南宝衣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瞳孔涣散了片刻,她猛然坐起身:“摄政王?我不是在长城那边吗?怎么会……”

    顾崇山没回答,只是把一早准备好的燕窝粥递给她。

    南宝衣捧着白玉小碗,很快想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定是顾崇山回府之后发现她不见了,因此催车出来找她。

    她小声:“那日不告而别,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见摄政王整日忙碌无暇顾及我,因此才……我琢磨着也就是回个家而已,倒也不必劳烦摄政王兴师动众亲自相送——”

    “南宝衣。”

    顾崇山突然打断她的话。

    他鲜少直呼她的名字。

    南宝衣下意识往软榻深处缩了缩,略有些害怕地抬头看他:“做,做什么呀?”

    顾崇山朝她伸出手。

    南宝衣连忙躲开。

    顾崇山的手顿在半空中,眼底掠过复杂情绪。

    他只是……想摸摸她的头而已。

    他收回手,压下眼底的情绪,转头望向窗外,淡淡道:“对我而言,你从来就不是麻烦。”

    她是他的求之不得。

    更是他的两生遗憾。

    车厢里气氛诡异。

    过了片刻,顾崇山起身走向车外:“你先休息。回大雍的事,我自会帮你。”

    ……

    就在顾崇山的马车星夜兼程回到王廷时,一只白鸽携着来自长安的书信,悄然降落在一座偏僻的山村里。

    它发出一声“咕咕”,站在树枝梢头,歪着脑袋俯瞰泥巴小路上的那一群狼狈官兵。

    “王爷,前面就是槐村了!那国师给的舆图竟是假的,害的咱们多走了许多冤枉路,他该不会是拿咱们寻开心吧?”

    萧随满面灰尘。

    他在一个多月前带着部下出发寻找霍听鱼,可一品红给的舆图却是错的,他与那妮子所在的槐村背道而驰,中间问了无数当地路人,才重新折返,终于找到所谓的村庄。

    他遥遥看见村口池塘边有个浣衣的女人,拿衣袖擦了下脸,策马往池塘疾驰而去。

    他勒住马蹄,问那女人道:“你们村庄,几个月前可有外人来过?”

    女人裹着碎花小头巾,背影纤细单薄。

    闻言,浣衣的手微微顿住。

    ,

第242章 您得提防她

    萧随见她背影僵硬,拧了拧眉:“问你话呢。”

    中原正是酷暑,北疆的黄昏却很冷,池塘里的水略有些冰凉,女人指尖轻颤,纤细的指骨节泛着冻红色泽。

    她慢慢放下还没拧干的衣裳,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

    就在萧随以为她要转身回答问题时,她突然拔腿就跑。

    萧随眸光一凛。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催马去追。

    山村多树,地面凹凸不平。

    萧随眼睁睁看她消失在村落拐角处,只觉这女人古怪至极,他拧着眉头,干脆亲自下马寻找。

    一门之隔,屋子里光影昏暗。

    少女靠在门后,听着渐渐远去的军靴声,慢慢垂下眼睫。

    她伸手,轻轻扯下包覆着头发的碎花小头巾。

    满头长发倾泻而下,却是与年龄不符合的雪白色泽。

    她走到角落,往火炉子里添了两块木炭,又搅了搅陶瓮里的褐色药汁,温热的药汁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无需喝上一口,就已经苦涩到令人作呕。

    少女拿了只小碗盛药汁。

    当初在长安时,她想为萧随解除诅咒,她以为那样的仪式需要向火神献祭性命,谁知一场仪式结束,她只是被烧光了衣裙,人还活着,只不过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她不愿萧随看见老去的她。

    她仗着轻功绝顶,偷偷跑出皇宫回到故土,按照宗族里记载的方子炼药治病,如今容貌和皮肤是恢复年轻了,只是头发却还没能变黑。

    她原本打算再喝上半个月的药,等彻底痊愈了,再去寻找萧随的。

    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找上了门……

    她柳眉轻蹙,鼓起勇气饮了半碗药。

    药汁苦到了肝胆里,她丢下药碗,一手捂住脖颈,趴在案几上拼命干呕,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正难受时,有人递来一碗清水。

    霍听鱼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愣住。

    她慢慢抬起头。

    萧随不知几时闯进来的,蹲在她身边,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正定定看着她。

    霍听鱼瞳孔缩小,吓得跌坐在地。

    她连忙抬袖遮住半张小脸:“你……你认错人了!”

    她想退后,却被萧随强硬地箍住手臂,把她拽进怀里。

    他抚摸过她的白发,虽然脸上表情淡淡,可眼底的神色却算得上温柔:“我还没说你是谁,你怎么就知道我认错人了?”

    霍听鱼被迫伏在他怀里,宛如受惊的小兽,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随捧起她的小脸。

    他的丹凤眼寒沁沁黑沉沉的,想是要看穿这个如一尾游鱼般难以捉住的少女,看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也像是还没有看够。

    又过了片刻,他喉结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把她拥入怀中:“霍听鱼,你走后,我难过了好久。”

    霍听鱼紧绷着小脸,圆圆的瞳孔闪烁着疑惑。

    她曾险些杀死萧随,萧随一点儿也不怪她吗?

    不等她想明白,萧随已经站起身,三两下就替她收拾了个小包袱:“随我回无相城。”

    霍听鱼连忙捂住头发往后跳了一步:“我这般模样——”

    “哪般模样?”萧随认真地扫她一眼,像是看不见她的白发,姿态十分强势,“除了清瘦些,没有哪里不好。”

    霍听鱼抿了抿小嘴。

    也不知怎的,向来内敛自卑的心悄然涌出些微欢喜。

    她还在纠结时,一名随从匆匆踏进门槛,手里捧着一只信鸽:“主子,长安的飞鸽传书!”

    萧随从鸽子腿上解下书信。

    是二皇兄的来信,信上没说明缘由,只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囚禁一品红。

    霍听鱼踮起脚尖想看那书信:“怎么了?”

    萧随眼底掠过重重思量,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捏紧书信:“我中了调虎离山计,南宝衣,有危险!”

    霍听鱼虽然听不懂,却很担心南宝衣。

    她道:“那,那咱们赶紧去帮南姐姐?”

    萧随望向她。

    她竟愿意随他离开槐村……

    察觉到他的视线,霍听鱼小脸微红,不自然地别过身:“你别想岔了,我并非是为你离开的……我曾想过害死南姐姐,可她对我却很好,我欠她人情呢。我对边界线的地势最熟悉,你带上我准没错。”

    萧随笑了笑。

    他不动声色地牵住霍听鱼的小手,朝屋外走去。

    霍听鱼心脏一提,只觉手掌瞬间滚烫。

    她想挣开萧随的手,却发现只是徒劳。

    她瞅了眼萧随淡若风月的侧脸,小小声:“瞧着是个修佛修道的正人君子,却一本正经地欺负小女子……”

    萧随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握着她的手再不肯松开。

    ……

    在萧随带着霍听鱼返回无相城时,顾崇山的车架已经抵达王廷。

    刚一驶进城,心腹侍卫急匆匆地过来禀报:“主子,陛下再也撑不住了,已是病危!”

    南宝衣已经恢复如初,闻言,脸色微白。

    她望向顾崇山。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千岁,此时扶着马车门框的手骤然收紧,骨节发白的厉害,下颌线条紧绷,眸子寒沁沁黑沉沉,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想说什么,薄唇却止不住地轻颤。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南宝衣想着他和顾余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很明白他的心情,替他吩咐道:“立刻进宫。”

    勤丰连忙称是。

    马车朝皇宫疾驰而去。

    顾崇山垂着头,双手笼着脸,看不清楚神色。

    南宝衣为他斟了一盏热茶:“摄政王?”

    顾崇山的脸仍旧埋在掌心。

    南宝衣的目光落在顾崇山的手掌上,他双手颤抖,明明是执掌权势的一双铁血之手,此时却像是脆弱的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

    也不哪里来的勇气,南宝衣突然捧住顾崇山的手。

    他的手冰凉透骨。

    南宝衣竭尽所能地想帮他,在他诧异而阴郁的眼神中,安慰道:“愿您年年添福禄,事事都吉祥。”

    少女的手娇弱无骨,不仅柔软,更是温暖干净的。

    从年幼时成为质子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握过他的手。

    她竟不嫌他脏……

    顾崇山的眼睛又红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必如此。”

    南宝衣笑笑:“你肯说话,那就再好不过。”

    眼看距离皇宫越来越近,南宝衣想起南胭假冒皇嗣的事,轻声道:“如今天子还活着,并非您伤心的时候。我那个姐姐一贯唯利是图野心勃勃,摄政王,您得提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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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您得提防她

    萧随见她背影僵硬,拧了拧眉:“问你话呢。”

    中原正是酷暑,北疆的黄昏却很冷,池塘里的水略有些冰凉,女人指尖轻颤,纤细的指骨节泛着冻红色泽。

    她慢慢放下还没拧干的衣裳,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

    就在萧随以为她要转身回答问题时,她突然拔腿就跑。

    萧随眸光一凛。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催马去追。

    山村多树,地面凹凸不平。

    萧随眼睁睁看她消失在村落拐角处,只觉这女人古怪至极,他拧着眉头,干脆亲自下马寻找。

    一门之隔,屋子里光影昏暗。

    少女靠在门后,听着渐渐远去的军靴声,慢慢垂下眼睫。

    她伸手,轻轻扯下包覆着头发的碎花小头巾。

    满头长发倾泻而下,却是与年龄不符合的雪白色泽。

    她走到角落,往火炉子里添了两块木炭,又搅了搅陶瓮里的褐色药汁,温热的药汁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无需喝上一口,就已经苦涩到令人作呕。

    少女拿了只小碗盛药汁。

    当初在长安时,她想为萧随解除诅咒,她以为那样的仪式需要向火神献祭性命,谁知一场仪式结束,她只是被烧光了衣裙,人还活着,只不过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她不愿萧随看见老去的她。

    她仗着轻功绝顶,偷偷跑出皇宫回到故土,按照宗族里记载的方子炼药治病,如今容貌和皮肤是恢复年轻了,只是头发却还没能变黑。

    她原本打算再喝上半个月的药,等彻底痊愈了,再去寻找萧随的。

    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找上了门……

    她柳眉轻蹙,鼓起勇气饮了半碗药。

    药汁苦到了肝胆里,她丢下药碗,一手捂住脖颈,趴在案几上拼命干呕,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正难受时,有人递来一碗清水。

    霍听鱼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愣住。

    她慢慢抬起头。

    萧随不知几时闯进来的,蹲在她身边,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正定定看着她。

    霍听鱼瞳孔缩小,吓得跌坐在地。

    她连忙抬袖遮住半张小脸:“你……你认错人了!”

    她想退后,却被萧随强硬地箍住手臂,把她拽进怀里。

    他抚摸过她的白发,虽然脸上表情淡淡,可眼底的神色却算得上温柔:“我还没说你是谁,你怎么就知道我认错人了?”

    霍听鱼被迫伏在他怀里,宛如受惊的小兽,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随捧起她的小脸。

    他的丹凤眼寒沁沁黑沉沉的,想是要看穿这个如一尾游鱼般难以捉住的少女,看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也像是还没有看够。

    又过了片刻,他喉结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把她拥入怀中:“霍听鱼,你走后,我难过了好久。”

    霍听鱼紧绷着小脸,圆圆的瞳孔闪烁着疑惑。

    她曾险些杀死萧随,萧随一点儿也不怪她吗?

    不等她想明白,萧随已经站起身,三两下就替她收拾了个小包袱:“随我回无相城。”

    霍听鱼连忙捂住头发往后跳了一步:“我这般模样——”

    “哪般模样?”萧随认真地扫她一眼,像是看不见她的白发,姿态十分强势,“除了清瘦些,没有哪里不好。”

    霍听鱼抿了抿小嘴。

    也不知怎的,向来内敛自卑的心悄然涌出些微欢喜。

    她还在纠结时,一名随从匆匆踏进门槛,手里捧着一只信鸽:“主子,长安的飞鸽传书!”

    萧随从鸽子腿上解下书信。

    是二皇兄的来信,信上没说明缘由,只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囚禁一品红。

    霍听鱼踮起脚尖想看那书信:“怎么了?”

    萧随眼底掠过重重思量,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捏紧书信:“我中了调虎离山计,南宝衣,有危险!”

    霍听鱼虽然听不懂,却很担心南宝衣。

    她道:“那,那咱们赶紧去帮南姐姐?”

    萧随望向她。

    她竟愿意随他离开槐村……

    察觉到他的视线,霍听鱼小脸微红,不自然地别过身:“你别想岔了,我并非是为你离开的……我曾想过害死南姐姐,可她对我却很好,我欠她人情呢。我对边界线的地势最熟悉,你带上我准没错。”

    萧随笑了笑。

    他不动声色地牵住霍听鱼的小手,朝屋外走去。

    霍听鱼心脏一提,只觉手掌瞬间滚烫。

    她想挣开萧随的手,却发现只是徒劳。

    她瞅了眼萧随淡若风月的侧脸,小小声:“瞧着是个修佛修道的正人君子,却一本正经地欺负小女子……”

    萧随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握着她的手再不肯松开。

    ……

    在萧随带着霍听鱼返回无相城时,顾崇山的车架已经抵达王廷。

    刚一驶进城,心腹侍卫急匆匆地过来禀报:“主子,陛下再也撑不住了,已是病危!”

    南宝衣已经恢复如初,闻言,脸色微白。

    她望向顾崇山。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千岁,此时扶着马车门框的手骤然收紧,骨节发白的厉害,下颌线条紧绷,眸子寒沁沁黑沉沉,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想说什么,薄唇却止不住地轻颤。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南宝衣想着他和顾余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很明白他的心情,替他吩咐道:“立刻进宫。”

    勤丰连忙称是。

    马车朝皇宫疾驰而去。

    顾崇山垂着头,双手笼着脸,看不清楚神色。

    南宝衣为他斟了一盏热茶:“摄政王?”

    顾崇山的脸仍旧埋在掌心。

    南宝衣的目光落在顾崇山的手掌上,他双手颤抖,明明是执掌权势的一双铁血之手,此时却像是脆弱的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

    也不哪里来的勇气,南宝衣突然捧住顾崇山的手。

    他的手冰凉透骨。

    南宝衣竭尽所能地想帮他,在他诧异而阴郁的眼神中,安慰道:“愿您年年添福禄,事事都吉祥。”

    少女的手娇弱无骨,不仅柔软,更是温暖干净的。

    从年幼时成为质子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握过他的手。

    她竟不嫌他脏……

    顾崇山的眼睛又红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必如此。”

    南宝衣笑笑:“你肯说话,那就再好不过。”

    眼看距离皇宫越来越近,南宝衣想起南胭假冒皇嗣的事,轻声道:“如今天子还活着,并非您伤心的时候。我那个姐姐一贯唯利是图野心勃勃,摄政王,您得提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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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今夜,势必诛杀顾崇山

    宫中混乱。

    南宝衣跟在顾崇山身后亦步亦趋,踏进外殿,就看见无数朝臣跪在殿中,有的垂泪叹息,有的忧心忡忡地向神明祈福。

    宫女卷起内殿珠帘。

    内殿里跪着七八个宫妃,都是顾崇山前两年为顾余挑选的世家之女,此时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天都要塌了。

    南胭坐在龙榻边。

    这些年一贯喜欢用泪水招人怜惜的少女,在此刻出乎意外地没有落泪。

    她安静地为顾余掖着被角,妩媚秀丽的侧颜泛着苍白色泽。

    而顾余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明明该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他周身却萦绕着淡淡死气,眉间的淡青色叫人看了忍不住地心生怜惜。

    南胭见他们过来了,起身让到一侧,小声对顾崇山道:“他要撑不住了,这两天喝了许多参汤,一直在等您。”

    顾崇山在榻边坐了:“阿弟。”

    顾余虚弱地睁开眼。

    瞧见兄长的面容,他眼眶一红:“哥哥……”

    他颤颤伸出虚弱无力的手,勾住顾崇山的衣袖,细细端详兄长的脸,清润的瞳孔中盛着无数情绪:“哥哥……”

    母后早亡。

    父皇被奸妃蛊惑,不顾他们年纪小小,就把他们远送盛京充当人质,那么多年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如果没有哥哥保护,他早就死在了那座吃人的皇宫里。

    哥哥,是天底下最爱他的人。

    若有来世,他还要当他的弟弟。

    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滚进枕巾。

    顾崇山心如刀割眼眶更红,紧紧握住顾余的手。

    这些年,从来不是顾余单方面地依赖他。

    在盛京的那些岁月,他不过是靠着回家报仇的信念,不过是靠着好好照顾弟弟的信念,才一步一步不择手段地走到高位。

    顾余若是没了……

    他在这世上,就当真什么也没有了。

    顾余又慢慢望向南胭,眼底流露出怜惜。

    他想说什么,可这副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就遗憾地没了气息。

    顾崇山双手一空。

    他捧在掌心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寝殿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宫妃们意识到什么,撕心裂肺的哀恸声骤然响起,从内殿一直传到外殿。

    数年未曾响起的丧钟,反复回荡在北魏皇宫之上,宣告着又一位帝王的驾崩。

    顾崇山仍旧坐在那里。

    他执起顾余的手,轻轻贴在面颊上。

    像是在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最后一次救回弟弟。

    “阿弟……”

    他哑声轻唤,盯着再没有呼吸的少年,眼睛里最后的光亮也像是要跟着消失不见。

    南宝衣忍不住湿了眼睛。

    顾崇山和顾余相依为命多年,他定然很舍不得弟弟离世。

    南宝衣抬袖擦了擦泪水,突然注意到满殿混乱之中,南胭不见了。

    她心脏一紧,连忙找了出去。

    踏出外殿,就瞧见南胭孤零零站在宫檐下。

    宫檐下开着几株金山茶,寒风卷起她的宫裙,她的背影莫名萧索。

    南宝衣轻声:“南胭?”

    南胭的身体瞬间紧绷。

    过了片刻,她才仪态端方地转过身:“作甚?”

    南宝衣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泪珠,显然是才伤心哭过。

    她想了想,递给南胭一块手帕。

    南胭拍开她的手,冷笑:“南宝衣,你是来笑话本宫的吗?看见顾余驾崩,你是不是很高兴?可你别忘了,顾余走后,本宫的儿子就是新帝!本宫是北魏的皇太后,而你连宫妃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本宫?!”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

    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发泄在南宝衣身上。

    南宝衣垂下手:“从小到大,我从未因为身份而瞧不起你过。我瞧不起你的,是你的不择手段和没有下限。”

    两人对面而立。

    南宝衣注视着南胭。

    到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细看之下,南胭和她的容貌有着两分相似。

    而南胭大约永远不知道,前世她曾多么喜欢她这个姐姐。

    她从未看不起她的出身……

    面对她的心声,南胭只是冷笑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宫殿。

    她不许宫女内侍跟着,独自跑到一处偏僻的游廊,双手紧紧扶着美人靠,眼睛血红地盯着廊外的风景,咬牙切齿:“骗人!”

    南宝衣骗她,顾余也骗她!

    当初刚来北魏时,顾余说好了要让她成为所有女子羡慕的对象,说好了要让她不必再因为出身而自卑,说好了要宠她一辈子!

    可他许诺的一辈子,竟是如此短暂……

    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在今天没有了。

    南胭垂下头,双肩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就那么垮了下去,伏在美人靠上崩溃大哭。

    她哭了很久,背后传来戏谑的声音:

    “微臣竟看不出来,娘娘也是痴情人。”

    是安以淮的声音。

    南胭喘息着,慢慢抹去泪水,哑着嗓子道:“宫中禁地,你来做甚?当心被人瞧见。如今没有天子护着,到时候咱俩都得玩儿完。”

    安以淮笑了笑:“天子驾崩,宫中混乱,正是咱们上位的好时机。禁卫军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正所谓先下手为强,顾崇山和文武百官今夜会留在皇宫为先帝守灵,这是咱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南胭眼眶微微红肿。

    她盯着廊外的金山茶,并不给安以淮答复。

    安以淮等了片刻,忍不住道:“娘娘伤心成这样,莫非对先帝动了心?您曾说过动心会输,还说最见不得哭哭啼啼毫无心机的痴情弱女子,贵妃娘娘,您可莫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呐。”

    动心会输……

    南胭紧了紧双手。

    她对顾余,动过心吗?

    那个男人又蠢又天真,她对他动过心吗?

    安以淮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如今微臣的身家前程全靠娘娘,今夜到底反是不反,娘娘倒是给微臣一句准话儿!”

    南胭平缓了呼吸。

    顾余没了,顾崇山定然不会放过她。

    反不反?

    为了活下去,为了锦绣前程,她只能反!

    她的声音冷毅几分:“去布置吧。今夜,势必诛杀顾崇山。”

第242章 明明是喜欢顾余的

    天子新丧,百官守灵。

    今夜的皇宫点满了白色宫灯,高僧敲着木鱼做法事,群臣和宫妃们身穿丧服,恸哭声不绝于耳。

    顾崇山独自待在内殿。

    他坐在顾余生前睡过的龙榻上,注视着弟弟生前亲手养的一株金山茶花树,仍旧没能缓过神来。

    殿外。

    勤丰提着食盒,一脸苦恼地对南宝衣道:“南姑娘,主子不许我们进去打搅他,可他已经一天没用膳了。要不,要不您进去给他送膳食?主子在意您,定然不会赶您出来的。”

    南宝衣也很怕顾崇山。

    她望了眼紧闭的门扉,念着顾崇山为她率军南下的那份情谊,只得接过食盒。

    她正要硬着头皮推门进去,想了想又对勤丰道:“我白日里就跟摄政王说过,要他提防南胭。如今天子新丧宫中混乱,你们千万要做好准备。南胭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勤丰笑笑:“南姑娘放心。”

    南宝衣这才推门而入。

    内殿只点着一根白蜡,顾崇山坐在幽微的光影之中,伸手摆弄佛桌上的一株金山茶,看不出情绪。

    她轻声道:“来给你送膳食。”

    顾崇山拿手帕仔细擦拭山茶花叶,淡淡道:“我如今无心用膳。”

    南宝衣放下食盒。

    她望着那株金山茶:“是你弟弟生前种的吗?”

    顾崇山:“嗯。他生前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侍弄花草。”

    南宝衣注视着金山茶。

    顾余幼时身中剧毒,因为寄人篱下没法儿解毒,最后成了个神志糊涂的小怪物,除了在顾崇山面前乖巧听话,其他时间都暴躁易怒。

    可真正的顾余,其实就只是个安静病弱的少年,没有纨绔子弟斗鸡走狗的嗜好,也没有酗酒斗殴的习惯。

    如果不曾远赴千里成为质子,他应当会是个清贵良善的亲王。

    南宝衣想着,伸手摸了摸那一株金山茶:“他养得很好,结了很多花苞,开花时定然很美。这一株金山茶,能活很久很久,摄政王,这该是他留给您的礼物,可以陪伴您一辈子呢。”

    她想安慰顾崇山,可顾崇山的眼眶却再度泛红。

    他轻抚着那些花苞:“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的语调如此伤感,令南宝衣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难过。

    正不知如何是好,殿外突然远远传来嘈杂声。

    嘈杂声渐渐逼近,间或有铺天盖地的军靴和兵戈声。

    勤丰“哐当”一声闯进寝殿,小脸煞白:“主子,禁卫军统领安以淮造反啦!他率领五万禁卫军控制了皇宫,把文武百官都围在灵堂里面,如今正朝咱们这儿赶!说是要清君侧,要扶持小皇子登基称帝!”

    南宝衣咬牙。

    不必多想,定然是南胭在背后指使的。

    趁着百官为天子守灵,突然来这么一击,果然令人防不胜防!

    她着急地望向顾崇山:“摄政王?”

    顾崇山也算枭雄。

    她不愿意这般枭雄,死在南胭手里。

    顾崇山面色淡淡,像是早已料到。

    他仍旧缓缓擦拭山茶花叶,眼睛里的情绪却多了几分阴鸷,像极了当初在盛京西厂时的杀戮模样。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否留有后手,军靴声骤然响起。

    无数禁卫军涌进内殿,团团围住了几人。

    他们很快让开一条路,安以淮大笑着走了进来。

    他志得意满地扫一眼顾崇山:“今日天子新丧,理应由皇子继位,眼看新朝开辟在即,摄政王把持朝堂多年,如今也该是让位让权的时候了……毕竟,如您这般残缺之人,在别国都是要入宫为阉人的,岂有脸面坐在高位?”

    他的口吻盛气凌人,仿佛已经将顾崇山踩在了脚底下。

    南宝衣听得直蹙眉头,脆声问道:“可是南胭指使你的?”

    安以淮望向她。

    少女多娇。

    他眼底掠过喜爱和垂涎,不阴不阳地笑了几声:“你便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果然生得很美,今夜过后,我便向太后娘娘讨要你。”

    南宝衣后退半步,满脸嫌恶。

    安以淮不愿再拖延时间,果断道:“摄政王顾崇山把持朝堂谋害天子意图谋反,来人,把他给本将军抓起来,打入天牢!”

    南宝衣呼吸急促,下意识拽了拽顾崇山的袖角:“摄政王……”

    顾崇山终于擦拭完所有的山茶花树叶。

    他收起手帕,淡淡地掀起眼皮。

    狭眸里流转着杀意,周身那内敛悲哀的情绪,也逐渐化作锋利的侵略气息,像是又回到了在盛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千岁。

    他薄唇轻启:“就这?”

    安以淮愣了愣:“什么?”

    顾崇山:“本王还当你们有多大能耐,没想到,仅仅如此而已。区区五万禁卫军,也想从本王手中夺权?”

    安以淮不悦:“你已是穷途末路,怎敢对本将军放狠话?!”

    顾崇山站起身。

    仅仅一个起身的动作,却令那些禁卫军骇然地后退两步。

    顾崇山捻着佛珠:“这两年来,本王吃斋念佛久了,竟叫你们忘了本王的手段……”

    安以淮的手死死按着腰间刀柄:“你被围困,还能有什么手段?老老实实投降,本将军若是高兴,兴许会饶你一命!”

    话音刚落,一名部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将军,大事不好,黑甲军突然进宫,已和咱们的军队交起手来!”

    安以淮脸色骤变。

    黑甲军是顾崇山的御用军队。

    虽然数量只有五万,但每个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以一当十。

    他们原本该镇守在城南,哪怕知道宫变的消息也该是天明之后,那时候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任他们再强悍也将无可奈何,可他们怎么会突然半夜进宫?!

    顾崇山……

    难道一早就料到了他们宫变的计划?

    顾崇山看一眼南宝衣。

    也是她提醒得早,叫他提前作了部署。

    他轻声:“解决完他们,给你奖赏。”

    南宝衣并不在意奖赏,心里想的只是南胭。

    这个时候,南胭是否在等待事成的消息?

    明明是喜欢顾余的,又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

    贵妃殿中。

    南胭簪着白花,安静地坐在贵妃榻上。

    远处隐隐传来厮杀声,她握了握放在膝上的双手,秀丽妩媚的小脸是苍白而平静的。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出自东晋大司马桓温之口,表达岁月匆匆催人衰老英雄迟暮,用在本文其实不算很合适,但我很喜欢那个意境

第242章 南胭之死

    夜色越来越浓。

    乳娘抱着小皇子过来,忧心忡忡道:“娘娘,小殿下哭得厉害,奴婢怎么也哄不好,您看如何是好……”

    才不过两岁半的孩子,像是知道风雨将至,哭成了泪人儿。

    南胭淡淡扫他一眼。

    她捏了捏顾山河的脸颊,语气凉幽幽的:“若是事成,你便要坐上那个位置。哭成这样,将来如何震慑百官?”

    小孩子听不懂,被她揪得脸疼,不禁哭得更加凄惨。

    南胭顿时厌倦不已:“带去偏殿。”

    乳娘吃惊:“可是小殿下哭成这样……”

    南胭不耐烦:“滚。”

    又不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她有什么可心疼的?

    乳娘只得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下去了。

    南胭端起凉透的茶盏,正要饮上一口,殿外传来沉重的军靴声。

    她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如果进来的是安以淮……

    那么她这辈子,便是锦绣荣华、高床软枕、万人之上。

    如果进来的是顾崇山……

    生死,只在今夜!

    南胭闭了闭眼,随即强自镇定,慢慢地抬起眼帘。

    殿中千灯万盏亮如白昼。

    面生的副将身穿黑甲,带着军队闯进来,冷冰冰地看着她。

    南胭悬着的心,逐渐落进深渊。

    她深深呼吸,慢慢垂下泛红的杏子眼,维持着贵妃的端庄和高贵,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

    黑甲副将厉声道:“南贵妃勾搭权臣意图谋反,假孕争宠混淆皇嗣,把她拿下,即刻投入天牢!”

    士兵们应声而上。

    南胭突然重重掷出手中茶盏。

    她站起身,气势轩然:“先帝尸骨未寒,案子尚未审理,本宫仍是贵妃,谁敢碰本宫?!”

    “我敢。”

    凉薄清幽的声音徐徐传来。

    黑甲军让开一条路,顾崇山捻着黑檀佛珠,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南胭:“关起来。”

    南胭眼睛更红。

    她知道她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不愿没有尊严地被士兵拖出去,她主动步下台阶。

    穿过顾崇山身畔时,她轻声:“可是南宝衣提醒你的?”

    顾崇山并不搭理她。

    南胭怪笑一声:“我便知道是她……”

    她语气出奇的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她很快被两名黑甲兵围住,押送出贵妃殿。

    踏出殿槛,她站在宫檐下,深深望了一眼广阔无垠的夜空。

    往事如浮光掠影般从脑海中掠过,锦官城里那些幼稚的争斗戏码,盛京城皇宫的血与泪,在长安时她的渺小与无助……

    如今细细想来,她此生最快乐的光阴,竟是幼时住在锦官城的那段年月。

    那时双亲都在,母亲喜爱将她打扮得可爱娇俏,父亲时常偷偷给她塞散碎银两,叫她去街上买糖糕吃,那时的兄长也很疼爱她。

    再就是……

    在他后宫的这段日子。

    她生得秀丽妩媚,也算颇有才气,石榴裙下有过许多仰慕者,可真心待她的,似乎只有顾余一个。

    今夜有些冷。

    南胭注视着遍布星辰的夜空,慢慢伸出手,想要触碰星光。

    然而星光遥远,终究是不可得的。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安静地站立片刻,才往天牢方向走去。

    南宝衣匆匆赶过来时,南胭已经被带走了。

    贵妃殿被翻了个彻底,黑甲军的副将高高抱起啼哭不止的顾山河,欲要把他摔死——

    “慢着慢着!”

    南宝衣看得心惊胆战,连忙高声阻拦。

    黑甲副将迟疑地望向顾崇山。

    南宝衣硬着头皮上前:“摄政王,倒也不是我多管闲事,实在是这小孩儿无辜,又不是他主动要求假冒皇嗣的,他还年幼,什么都不懂呢。”

    她并非战场中人。

    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儿在她面前被人活活摔死。

    更何况初见时,这小孩儿还曾把她当做姨母,乖巧地给她豆糕吃。

    顾崇山面无表情:“斩草除根。”

    “这根,也不是南胭的根呀,分明是她从别处偷来的孩子!”南宝衣绞尽脑汁,“您刚刚还说,解决所有事情之后奖赏我,我什么也不要,您把这孩子给我吧。”

    顾崇山看她一眼。

    半晌,他勉强松口:“这孩子牵涉了宫中内斗,按律当杀。你既求情,我便饶他一命。只是,却得没入奴籍。”

    他性子阴郁孤僻,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势必果决狠辣,绝不可能给人喘息的机会。

    肯退让至此,已经算是给南宝衣面子。

    南宝衣不好再说什么。

    心里却道,什么奴籍不奴籍的,等她回长安,把这小孩儿一道带回去就是了,谁还管他是不是奴籍。

    她又迟疑道:“那南胭……”

    顾崇山淡淡道:“你要为她求情?”

    南宝衣心头万千滋味儿。

    她和南胭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但却缠斗多年,彼此也恨了多年,要她为南胭求情,属实有些困难。

    只是就这么看着她去死,也不知怎的,她心底竟生出些许苍凉。

    顾崇山见她小脸笼着愁绪,认真道:“我弟弟尸骨未寒,南胭就唆使禁卫军发起宫变,她是北魏的罪臣。她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南宝衣咬住唇瓣。

    过了片刻,她小声道:“可否为她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顾崇山颔首:“看在顾余的份上,我不会羞辱她。”

    ……

    天牢。

    夜凉如水。

    南胭跪坐在地,面前的矮案上摆着毒酒、匕首和白绫。

    她低下头,从怀袖里取出一枝金山茶。

    黄昏时摘下的,如今已有些枯萎。

    当年她刚来北魏,顾余送她的第一件礼物,便是一株金山茶,他说这是北魏国花,他爱极了它凌寒怒放的傲骨与倔强。

    他说,她像是山茶,永远不会屈服,永远都要怒放。

    南胭轻抚过金山茶,一向充满算计的杏眼里,逐渐流露出别样的温柔。

    她慢慢卸下满头珠钗,任由鸦青长发垂落在地,用手指梳理整齐之后,才拿起那枝金山茶,一点点挽起秀发。

    打扮妥当,她捧起那截白绫。

    她哼着蜀地的歌谣,将白绫抛上横梁。

    随着矮案被踢翻,星光从铁窗外照落进来。

    星光清澈如水,犹如昔年他温润干净的眼眸。

    “顾余啊……”

    晚安安

第242章 他顾崇山赌的,是她的一辈子

    南宝衣来到天牢的时候,南胭的尸体已经被放了下来。

    她慢慢掀开担架上的白布。

    担架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早已没了鼻息。

    她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曾经温热柔软的面颊泛着冰凉,已有些僵硬了,而那张总与她吵架的嘴也安静地抿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南宝衣为她拂拭开额前碎发。

    细细想来,南胭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

    弄成今日的局面,究竟是谁的错呢?

    狱卒催促:“摄政王吩咐,要把这贱人丢到乱葬岗,南姑娘,您若是看完了,就赶紧出去吧!”

    南宝衣蹙了蹙眉。

    她重新盖好白布,心事重重地步出天牢。

    顾崇山的车辇就等在外面。

    南宝衣登上车辇,便见顾崇山捻着佛珠,正漠然地注视虚空,显然还未能从弟弟新丧的悲哀里缓过神来。

    她小声:“能否……能否把南胭和顾余葬在一处?”

    顾崇山看她一眼。

    南宝衣喉头一紧,怕他的很,声音又低弱几分:“我知道南胭犯了很多大罪,也知道你厌恶她,可你弟弟却十分喜欢他……念在顾余的面子上,摄政王……顾余在黄泉路上,大约是孤单的。”

    顾崇山把她的局促和畏惧尽收眼底。

    南胭已死,怎么处理尸体,对他而言其实无足轻重。

    他收回视线,想起弟弟对南胭的心心念念,道:“准了。”

    南宝衣凤眼微亮,又斗胆道:“可否以贵妃规制下葬……”

    顾崇山颔首:“依你。”

    南宝衣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恭敬地向他道了谢。

    到底血亲一场。

    当年失忆时,也曾是共过生死的好姐妹。

    这是她为南胭,做的最后一件事。

    南宝衣心底轻松很多,望向车辇窗外。

    北魏的蓝天辽阔无垠,一只黑色鹰隼呼啸着翱翔过天际,掠向更远的天穹。

    她与南胭缠斗两世,如今终于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希望下辈子,她别再做恶,自结善果。

    ……

    回到皇宫,顾崇山要去御书房。

    南宝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脸欲言又止。

    北魏的事情已经结束,她想回长安了。

    她鼓起勇气正要请顾崇山派人送她回家,却有文武百官陆续进来,商议如何处理新帝的丧事,等商议完丧事,又开始商讨皇位的继承问题。

    南宝衣跪坐在屏风后面吃茶点,双颊如仓鼠般一鼓一鼓。

    这么多事儿得商议到什么时候,她几时才能回家?

    勤丰端着一盘洗净的水果进来,笑眯眯道:“左右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南姑娘再住些日子就是。我家主子心情差得很,您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多陪陪他。”

    他退下后,南宝衣丧气地双手捧脸。

    顾崇山一向阴郁可怕,哪怕如今改过自新,她见着他也还是会双腿哆嗦,哪儿敢陪他。

    她翻开一册解闷儿的话本子,边吃水果边看起来。

    日头渐渐西沉。

    等她看完那个故事,宫里已经掌了灯。

    有人把温热的枸杞茶推到她手边:“枸杞明目,歇歇。”

    南宝衣抬头望去,顾崇山不知几时过来的,就跪坐在她身侧。

    她讪讪:“摄政王……”

    顾崇山漫不经心:“我已决定,继位为帝。”

    南宝衣微怔。

    视线下意识落在他腹部往下的位置,只扫了一瞬就又匆忙移开,她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朝臣们……会愿意吗?”

    一个不可能有子嗣的皇帝,朝臣们会愿意他待在那个位置上吗?

    顾崇山没说话,端起枸杞茶饮了一口。

    前世,他曾以三百年国运为祭,赌南家娇娇重生的机会。

    如今这个局面,是他求仁得仁。

    他将是北魏最后的君王。

    顾崇山想着,淡淡道:“他们不敢反对。”

    更何况……

    这里原本就是大雍的领土,是镇守在这里的顾氏先祖背叛了大雍皇族割据称帝,才有了如今的北魏。

    如果他死了……

    就立一道遗嘱,把北魏当做南娇娇的嫁妆,让这块土地重新回归大雍,如此一来,南娇娇即便待在萧氏皇族,腰板也仍旧是硬气的。

    顾崇山已经想好了后面的一切。

    他压抑住眼底的温柔,仍旧维持阴郁孤绝的模样:“我已经派人去打听大雍的消息,你再住一段时间,总得叫萧道衍为你担心着急才好,我想再看看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如果萧道衍敢中途变心,北魏的疆土他萧氏皇族休想得到。

    南宝衣揉着眉心。

    心里却道,二哥哥当真凄惨,从前总被祖母为难不说,如今就连顾崇山也要考验他的真心……

    没过两三日,有探子从南方回来。

    探子风尘仆仆地禀报:“大雍盛传,南姑娘死在了白首山的雪崩里。只是大雍皇帝不信,据说已经亲自前往白首山调查真相。”

    南宝衣搅了搅燕窝粥,含笑望向顾崇山:“二哥哥对我,确实是真心相待的,对吧?”

    顾崇山不以为然。

    前往白首山算什么,他想看到的,是萧道衍拿命在爱南家娇娇。

    那样的爱要深入骨髓,要无可替代。

    探子挠挠头,又道:“长安世家还算老实,只是地方世家却蠢蠢欲动,他们听说南姑娘死了,都试图把自家女郎送往长安,以便谋取后位。如今主持长安的是裴家大郎君,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把所有女郎都安排在城郊金雀台,如今金雀台美人云集,已成一方美谈。”

    南宝衣微笑:“二哥哥找不到我,是不会罢休的。什么金雀台,他定然不会去那里看美人。”

    顾崇山突然道:“我与你打个赌。”

    南宝衣微怔:“打赌?”

    顾崇山:“你打扮成容貌寻常的女子进入金雀台,不得给萧道衍任何暗示,一年之内,他若能认出你爱上你,便算你们心有灵犀,我顾崇山便承认你们的姻缘。作为赌注,我把北魏江山送给你。”

    南宝衣彻底愣住。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小声道:“摄政王的赌注,太贵重了。”

    顾崇山轻笑:“你以为,我赌的是江山?”

    他顾崇山赌的,是南家娇娇的一辈子。

    他要萧道衍的爱,无关容貌,无关出身,无关才华,只纯粹,是爱着南宝衣这个人。

第242章 是他两生的可望不可求

    南宝衣沉默。

    她深知二哥哥并非是在意美貌的人。

    否则,前世就不会爱她入骨。

    这样的赌局,对她而言太简单了。

    与其说是赌局,倒不如说是顾崇山故意找个借口,想把北魏的江山体面地送到她手里。

    她抬起丹凤眼,口吻坚定:“我与你赌。”

    ……

    另一边。

    萧随带着霍听鱼匆匆返回无相城,从守城副将那里得知了南宝衣的消息,不禁怒不可遏。

    一品红让他去找霍听鱼,果然是调虎离山!

    他带人闯进一品红的寝屋,见屋里没人,又吩咐部下搜城,最后终于在长城之上找到了一品红。

    年轻的道士也算仙风道骨,迎风而立凭虚欲仙,慢悠悠转着一把横笛,正含笑注视北魏的疆土。

    萧随沉声:“国师!”

    一品红潇洒地指了指北方疆土:“你也是萧氏皇族,那样的土地,眼馋否?若是吞并北魏……”

    萧随:“北魏摄政王,曾率军南下帮助皇兄。吞并他的疆土,是为背信弃义。背信弃义的君王,也会被群臣和百姓抛弃。所以皇兄他,绝不会卑鄙地夺取北魏疆土。”

    “迂腐。”

    一品红冷冷评价。

    萧随道:“你故意把我支开,不过是为了阻拦南宝衣返回长安。国师,你这般针对一个弱女子,当真合适?”

    “为了九州四海天下一统,便是叫我杀害老幼妇孺也未尝不可。”一品红眼底流转着淡淡的妖异色泽,宛如走火入魔的妖道,“萧随,阿衍是我的徒弟,我势必要尊他为天下唯一的君王。”

    沈姜统治长安那么久。

    若不是他暗中倒戈,悄悄向天枢透露消息,阿衍和南宝衣当真以为他们能那么顺利,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拆掉沈姜的台子?!

    天真!

    如今阿衍为了个女人,竟要置他于死地,当真是荒唐至极!

    萧随隐隐察觉到一品红的不对劲,立刻下令道:“拿下他!”

    士兵一拥而上。

    一品红横笛如刀,轻而易举格挡开蜂拥而至的士兵,身形敏捷地跃至墙头。

    塞北的大风掀起他的袍裾,他敛去一身温润,笑容孤傲:“迟早,阿衍迟早明白本座的苦心……君临天下,有何不好?!”

    不等萧随再度下令,他几个起落,眨眼就消失在城墙之上。

    霍听鱼拎着裙裾,紧赶慢赶地追上城楼,左右看了看,不解地问道:“殿下,那位国师大人呢?”

    “跑了。”

    萧随不快。

    副将小心翼翼道:“那夜,北魏的摄政王亲自过来,把那位南姑娘带走了。想来,南姑娘应当没事……”

    萧随看他一眼。

    南宝衣是没事。

    可是等二皇兄过来的时候,他们这群人就有事了。

    ……

    半个月后,萧弈终于抵达无相城。

    得知一品红跑了,他脸色沉冷如冰:“萧随!”

    萧随垂下头:“臣弟有罪。”

    萧弈胸腔里燃着充满戾气的火焰,走到廊下站了许久,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开城门,朕亲自去北魏王廷接人。”

    萧随没敢反驳。

    几天后,萧弈的车驾抵达北魏王廷,被侍卫恭敬地引进王宫。

    顾崇山一袭素衣,鸦青长发披散至膝盖,衬得面容唇红齿白,正慢条斯理地侍弄金山茶:“来了?”

    萧弈开门见山:“南娇娇呢?”

    顾崇山剪下多余的花枝,嗓音慵懒:“被贵国国师拦在长城底下,小姑娘只当你不要她了,伤心得很,因此决定舍弃情爱,游历天下。”

    他朝勤丰递了个眼神。

    勤丰会意,立刻取出一封书信呈给萧弈。

    萧弈拆开信。

    是南娇娇的亲笔字迹。

    小姑娘在信上与他做了诀别,说是已经看透红尘,从今往后打算继承老君阁老道士的衣钵,游历四海救死扶伤。

    萧弈逐字逐句地看着,额角青筋直跳。

    他面色难看,抬眸盯向顾崇山:“你逼她写的?!”

    顾崇山欣赏着他的暴躁。

    他自知这辈子,没资格与萧道衍争。

    看见萧道衍吃瘪,他这心里就十分舒坦。

    更何况,都打算把北魏江山拱手相让了,还不许他逗一逗萧道衍吗?

    他微笑,继续侍弄金山茶:“南家娇娇是何种脾气,你比我更了解。她不愿意的事,我拿什么逼?”

    萧弈紧紧捏住那封信。

    顾崇山瞟他一眼,又温声道:“她临别前还与我说……”

    他故意拖长音调。

    萧弈只得追问:“还说什么?!”

    “要我转告你,回长安好好照顾孩子,别去找她。将来山长水阔,若是有缘,自然会有再相见的那天。”

    顾崇山说完,放下金蛟剪。

    他无视萧弈的失魂落魄,含笑转身,从容地踏进内殿。

    内殿光影昏惑。

    顾崇山解下繁复的外裳丢弃在地,沉默地靠坐在软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恭送的声音。

    是萧道衍走了。

    宫殿陷入寂静。

    顾崇山仰起头,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他安静地凝视黑暗,巨大的孤独感比黑暗更加可怕,将他从头到尾地淹没,纵然他拼尽全力,也挣不脱那些落寞孤绝的心境。

    对萧道衍而言,回长安并非是离别,而是与她的重聚。

    可是对他而言……

    这辈子,哪还有什么山长水阔,哪还有什么有缘再相见?

    南家娇娇……

    是他两生的可望不可求。

    顾崇山慢慢闭上眼。

    指尖捻过一颗一颗佛珠,那佛珠冰冷而坚硬,没有芙蓉花香,也没有温热柔软,只有苦涩和孤独。

    佛祖,定然没爱过。

    ……

    一个多月后,长安。

    一辆不招眼的青皮马车,被几十位侍从护送,缓缓行驶在城郊官道上,队伍里的旗幡上书绣着“顾”字。

    车厢里。

    一只小手掀开窗帘,容色寻常的少女好奇地往外张望。

    瞧见熟悉的景致,她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睛:“到长安了!”

    “姑娘!”

    侍女着急:“您如今是地方世家献给天子的女郎,该端庄些才好。千万不能露了马脚,我家主子是正正经经拿江山与您对赌呢。”

    南宝衣挠挠额角。

    顾崇山替她弄了人皮面具,又通过走私商人提供的路线,命车队带着她绕过长城,悄悄把她送进了大雍,还替她伪造了地方世家的身世,好把她送进金雀台。

    她遥遥望向山水间那座巍峨耸立的楼台。

    心底暗戳戳地期待。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二哥哥,应当很快就能认出她吧?

    真的在收尾啦!

第242章 梦到和二哥哥在做羞耻的事

    金雀台。

    危楼高百尺,顶层之上耸立着一座巨大而圆润的黄铜雀鸟,正俯瞰着整座古典端宏的建筑。

    楼台里山水成景草木葳蕤,来自各地的世家贵女,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的玩牌,有的射覆,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宫女引着南宝衣进了一楼的寝屋。

    寝屋外面游廊风雅,正对着一株上百年的嶙峋梅花树,如今才是秋天,梅花树叶凋零,还未结出花苞。

    寝屋垂着绿藤竹帘,摆着一水儿的梨木家私。

    南宝衣点点头:“这屋子还不错。”

    宫女皮笑肉不笑:“金雀台共有十层,按照女郎的家世、容貌评估,分别入住不同的楼层。您这间屋子,属实寻常。”

    南宝衣噎了噎。

    这宫女话里话外,是在说她的家世和容貌都很寻常咯?

    宫女走后,南宝衣伸了个懒腰,呈大字躺在榻上:“也就是她没见过我的真容,否则定然要把我带去顶层。不是我不谦虚,就凭我的美貌,在这座金雀台里,比谁比不得?”

    “姑娘,”侍女忙着收拾行李,“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才能见到天子比较好。奴婢进来的时候打听了一圈,天子根本从未踏足过这里。”

    南宝衣揉了揉脑袋:“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出法子呀。咱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恢复元气再说。”

    舟车劳顿了一个多月,她实在乏极了。

    已是黄昏,主仆俩泡了个热水澡,便沉沉睡了过去。

    星辰遍野时,萧弈也从北疆回到了长安。

    他一袭玄袍,骑在烈驹上。

    长途跋涉了多日,他两肩风尘薄唇紧抿,下颌生出许多淡青色胡茬,面容比从前更加深沉内敛,丹凤眼幽深漆黑,像是照不进任何光影。

    他单手握着缰绳,周身气息野性而凉薄。

    任天枢百般打听,却还是找不到南娇娇的去向。

    她究竟去了哪里?

    当真狠得下心,抛弃他?

    城郊静寂,群山起伏,鹧鸪声声。

    十言望向不远处,烽火楼旁的金雀台灯火通明。

    他提议:“主子,咱们不眠不休地走了两天,要不就近歇在金雀台?回皇宫的话,还要多走一个多时辰的路。随从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年纪小的吃不消跟不上了。”

    此时众人还不知道,裴家大郎把所有美人都安排在了金雀台。

    萧弈也是困乏了。

    他颔首,勒转马头往金雀台而去。

    金雀台里住着的,都是将来或许会成为皇后妃子的美人,因此附近有重兵把守,看管得很严,入夜之后,宫门都是关起来的。

    随着萧弈到来,那两扇沉重的红漆铆钉铜门缓缓打开。

    早有女郎消息灵通,得知天子驾临,连忙互相撺掇着起来梳妆打扮,激动地直奔大殿恭迎圣驾。

    萧弈踏进殿槛时,就瞧见满殿莺莺燕燕济济一堂,那叫一个姹紫嫣红五彩斑斓,纷纷恭敬地对他行大礼。

    萧弈迈进殿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瞥向十言。

    十言呆若木鸡。

    天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板起俊脸,唤了总管过来询问:“这些美人从何而来?”

    总管笑眯眯的:“乃是各地世家献上来的,裴大人不知如何处置,就给安排在了金雀台。陛下难得驾临,可要安排哪位美人侍寝?老奴这里还有文书画像呢!”

    话音落地,就察觉到天子目光如刀,阴鸷可怕。

    总管缩了缩脖子:“陛下可是哪里不满意?裴大人苦心孤诣,还特意提前为您遴选了一番,越往金雀台上走,里面住着的美人就越是娇艳动人,替您节省了很多时间呢,多有情趣呀!”

    情趣……

    萧弈怒极反笑,口吻不阴不阳:“裴子期如此周到,当真是很为朕考虑了。他既如此细致,就该去执掌花楼和教坊司。”

    总管再迟钝,也察觉到天子不悦。

    他连忙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萧弈沉着脸,转身就走:“找间干净的寝殿。”

    他就那么走了。

    满殿的美人面面相觑。

    她们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盼到天子驾临,结果对方连正眼都没看她们一眼,这算个什么事儿?!

    早就听说萧氏皇族不近女色,先帝甚至把世家硬塞进宫的美人都送去了冷宫,难道,她们也会沦落到孤单终老的下场?

    可她们都是家族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贵女,背负着家族荣耀,怎么能沦落到那种下场?

    她们不甘心!

    几位美人对视一眼,忽然望向人群中最后面的一位少女:“薛姑娘是咱们所有人里面,生得最美的一位。今夜天子驾临,薛姑娘就不打算做点什么?薛姑娘若想爬上龙榻,我等定然倾力相助。”

    宫灯影影绰绰,那位姓薛的少女果然容色窈窕,气度高贵。

    益州薛家的嫡女,也是很高贵的出身了。

    薛氏女轻笑一声:“我是世家千金,做不出爬龙榻那等下贱之事。诸位姐姐慢聊,妹妹告退。”

    她腰背挺直,径直离去。

    没能唆使她出头,众女情不自禁地暗暗咬牙。

    ……

    已是子夜。

    萧弈独自坐在偏殿里,虽然困乏至极却无法入眠。

    他拧着眉注视窗外夜景,指腹轻轻摩挲那枚压胜钱。

    天枢找不到南娇娇的踪迹。

    说什么继承道家衣钵,说什么云游四海救死复生,那小姑娘娇娇气气,怎受得了民间疾苦?

    几时能玩够呢?

    几时能回家呢?

    被他惦记的少女,此时正带着侍女呼呼大睡。

    她做了梦,梦到和二哥哥在做羞耻的事。

    她抱住身边的侍女,软软呢喃:“二哥哥……”

    侍女被她活活闷醒,睡眼惺忪地把她挪回床榻深处。

    自己也是样样俱能的女侍卫,不仅精通烹饪刺绣,还擅长刺杀医毒,却被摄政王送给了南姑娘,要她好好保护她。

    可她总觉得,这南姑娘很不靠谱呢。

    所谓的赌局,她看玄!

    她得好好替南姑娘打算才是。

    次日。

    窗外传来鸟鸣。

    南宝衣梳洗干净,盯着镜子里那张陌生而普通的容貌,颇有些顾影自怜:“我的美貌不见了……”

    正呢喃自语,侍女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南姑娘,奴婢刚刚打听了一圈,陛下昨夜驾临金雀台,如今还没走,您赶紧去勾引他!”

    在准备新书,接下来可能要一天一更

第242章 来见你

    勾……勾引?

    南宝衣眨眨眼。

    还没反应过来呢,侍女着急上火地将她拎起来:“南姑娘,您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也是挺灵光的一人,咋地遇见事儿就呆了哩?”

    她一着急,连北地的方言都出来了。

    南宝衣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我这副模样……”

    侍女鼓劲儿道:“相信自己,您可以的!”

    南宝衣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她踏出寝屋,贼头贼脑地在园子里转悠,却见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说笑之间,不时往花径尽头的一座偏殿张望,显然正期待着什么。

    南宝衣吃惊地睁圆了丹凤眼,连忙团扇遮面,回头对侍女道:“春夏,这些女郎,不会都是来勾引二哥哥的吧?”

    春夏正儿八经地点点头:“所以您得占个好位置!您看这株花树就很不错,您站在树下,摆这个西子捧心的姿势,等天子出来,群芳之中定然一眼就能看见您!”

    她光说不算,还亲自示范上了何为西子捧心含情脉脉。

    南宝衣深深呼吸。

    除了小堂姐,长安城仿佛又有一位演艺界的新星正冉冉升起呢。

    主仆俩正磨叽着,花径尽头的偏殿缓缓打开。

    南宝衣极目远眺。

    出现在视野中的男人她熟悉至极。

    金冠束发,玄衣黑裳,革带军靴,身形挺拔如松木,容色俊美而昳丽,眉骨下压,要比少年时多出几分孤绝和凛贵。

    南宝衣目光下移。

    他腕间仍旧缠着褪色的朱红发绳,发绳上串一枚压胜钱。

    这么多年,他从未摘下过。

    少女扶着树木,心底浮起丝丝甜意。

    花径尽头。

    萧弈沉着脸,不悦地扫了眼这群莺莺燕燕。

    他低声吩咐:“把她们送回封地。”

    老总管愁眉苦脸:“陛下宽仁,只是这些女郎都是地方世家怀着一腔美意,特意进献给您的。您不领情,只会叫他们惶恐不安。更何况……已在金雀台待过,与天子您沾上了关系,谁还再敢求娶?”

    萧弈面色更加清寒。

    所以说裴子期自作主张个什么劲儿,搞出这一堆女人,他能给裴子期塞回裴府吗?!

    他负着手,快步往金雀台宫门走去。

    女郎们远远瞧见他过来,不禁被他的容色和风度深深折服,情不自禁地展示出自己最美的一面,期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春夏紧张地牵了牵南宝衣的袖角:“南姑娘,抓紧时机呀,成败在此一举!”

    南宝衣心跳如雷。

    她从未勾引过谁。

    天晓得要怎么勾引二哥哥!

    眼见着萧弈越来越近,南宝衣情急之下想起南胭的段数,心一横,突然跌倒在花径中央,随即梨花带雨地捂着脚踝,娇憨地抬眸望向萧弈:“陛下……”

    四周娇笑的女郎顿时安静如鸡。

    见过胆大的,没见过如此胆大的!

    这位新来的,手段挺高的呀!

    萧弈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倒在地的少女。

    目光先是落在她微翘的指尖,随即又盯向她的双眼。

    负在身后的手,反复摩挲着那一枚压胜钱,过了半晌,他才面无表情地错身而过。

    南宝衣:“……”

    嗨,她的二哥哥竟是如此无情吗?!

    她咬牙爬起来,正要追上去,却被两名天枢侍卫拦住。

    她眼睁睁看着萧弈走远,气馁地跺了跺绣花鞋:“老铁树!”

    周围的女郎对视几眼,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有美人团扇遮面,讥讽道:“长成那样,也敢投怀送抱……最起码也得如薛姑娘这般容色,才能吸引天子的注意吧?”

    南宝衣寻声望去。

    被称赞的薛家美人,远远坐在一树瑶台仙凤后面,正挽袖斟茶。

    她容色极盛气度高雅,云髻上簪着明珠黄金钗,衣裙用料昂贵而飘逸,可见家世背景非同小可,因此才会被众多美人注意忌惮。

    只是……

    她坐的那个位置如此隐蔽,根本不可能被天子注意到吧?

    薛家姑娘,当真是来献媚争宠的?

    ……

    金雀台外。

    沉重高大的红漆铆钉宫门,在萧弈背后沉沉合上。

    萧弈翻身上马。

    正要扬鞭疾驰,不知怎的,脑海中又跃出一双漆黑清润的眼。

    刚刚那个故意摔倒的女人……

    她的眼神,莫名熟悉。

    她跌倒在地,故作娇弱地扶着脚踝时,尾指微微翘起,那般娇气的姿态,也像极了他牵肠挂肚的小姑娘。

    萧弈捻着马鞭,心神一动,吩咐道:“让天枢去查刚刚的女人。”

    十言怔住:“可是那个投怀送抱的女人?主子,南姑娘也不是没了,您怎么能如此之快就见异思迁?偏偏还是个容色极其普通的姑娘——”

    他叽叽歪歪的,被萧弈凉幽幽地瞥了一眼,才默默闭嘴。

    萧弈扬鞭,朝皇宫疾驰而去。

    凤眸幽深而理智。

    那个女人……

    定然和南娇娇有着某种联系。

    ……

    金雀台。

    南宝衣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春夏,你说他刚刚注意到我了吗?明明近在眼前却不敢相认,这种感觉真难受。”

    “不着急,离赌约规定的时间还很长呢。”春夏安慰,“他不近女色,证明他还爱着南姑娘,您该高兴才是。”

    南宝衣一想也是。

    主仆俩走了没多远,忽然有美人结伴而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春夏眼尖,又早早调查过金雀台,于是小声道:“为首的美人名唤郑越,是青州郑家的嫡长女,也是热门的皇妃人选,住在金雀台顶楼,听说对天子有着别样的执念。”

    南宝衣点点头。

    她无视这群美人挑事的眼神,温声细语:“诸位姐姐这是作甚?可是要邀请我赌牌游戏?”

    郑越抱着胸,轻蔑地讥笑一声。

    她扫视南宝衣浑身上下,挑衅般抬起下颌:“你这新来的,倒是大胆,竟然敢对天子投怀送抱。”

    南宝衣很谦虚:“姐姐过誉了。”

    郑越冷笑:“夸你几句,你还上头了?我警告你,天子金尊玉贵,不是你这种女人能够高攀的!”

    南宝衣挑眉。

    这是情敌啊……

    她微笑:“那郑姐姐就高攀得上了?”

    郑越更加骄傲地抬起下颌:“我自然也高攀不上!在我眼里,唯有那位名声响彻九州四海的南大司徒,才是天子的良配!一位是运筹帷幄雷厉风行的新帝,一位是先皇后时期手段狠辣浑身反骨的大司徒,他们珠联璧合斩妖除魔,那是何等的般配!”

    她身后的一群小美人,皆都露出赞同崇拜的眼神,那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笑得比她们自个儿嫁人时还要灿烂。

    南宝衣:“……”

    这位郑美人,何止对天子怀有别样的执念,对她仿佛也很有执念的样子呢!

    晚安安

第242章 算不算是给二哥哥戴绿帽子?

    南宝衣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她问道:“你们都是从哪儿听到的传闻?”

    郑越理所当然:“戏楼里面呀!那出《金陵游》的戏别提多感人了,我看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天呐,那是怎样生死与共的绝美爱情!”

    南宝衣恍然。

    那出戏正是她从江南回来以后编撰的,没想到效果这么轰动,连她都有崇拜者了!

    她还想再问问,郑越已是不耐烦:“总之不准你亲近天子,你给我牢牢记住了!姐妹们,咱们走!哼!”

    ……

    南宝衣被金雀台的女郎们孤立了。

    部分女郎爱慕天子,嫌弃她投怀送抱出尽风头,因此不喜欢她。

    另一部分女郎是萧弈和南宝衣这对有情人的忠实支持者,因此也不喜欢横插一脚的她。

    春夏拎着食盒回来,满脸不高兴:“厨房忒会踩低捧高,见姑娘人缘不好身世寻常,这半个月的饭菜是越做越差。就这种青菜豆腐,打发谁呀?!”

    南宝衣席地而坐,捧着小脸注视窗外。

    吃穿倒是不打紧,关键还是那一场赌局。

    她成日被关在金雀台,连二哥哥的面都见不到,要怎么培养感情,又要怎么让他认出来?

    九千岁的赌局看似简单,实则很难呢。

    春夏把菜肴摆在食案上:“姑娘好歹吃些饭吧?”

    南宝衣望一眼饭菜,轻轻吁出一口气。

    重生归来,吃穿用度上就没怎么吃过苦。

    娇养惯了,实在受不了一日三餐青菜豆腐。

    她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吃吧。”

    金雀台高达十层。

    南宝衣听宫女说过,越往上,居住的女郎就越是家世显赫容貌美艳,如果二哥哥是好色之人,驾临金雀台的话当真是很有艳福了。

    她拾阶而上,走了很久才终于爬到第十层。

    第十层只住着郑越和那位薛美人,郑越看她不顺眼,她没敢打搅对方,于是径直去拜访了那位薛美人。

    薛美人正在用膳。

    南宝衣伸着小脖子看一眼,乖乖,人家吃的全是山珍海味,跟她的青菜豆腐全然是云泥之别。

    她半个月没吃肉,有点馋。

    薛瑶看她一眼:“你是住在一楼的顾娇娇?”

    南宝衣暗道顾娇娇是谁,她明明叫南娇娇。

    后知后觉地想起“顾娇娇”是她如今的身份,她正儿八经地点头:“对对对,我不是别人,正是顾娇娇。”

    薛瑶奇怪地看她一眼,碍于礼貌,淡淡邀请道:“你若是没用午膳,不妨跟我一块儿吃——”

    “好嘞!”

    南宝衣答应得极快。

    薛瑶脸色微僵。

    南宝衣吃了两块葱香小排骨解了馋,才担忧地抬起头:“我在这里用膳,会不会打搅到姐姐?”

    薛瑶面无表情。

    吃都吃了,还问这些……

    她轻声:“也不过是一双筷子的事儿。”

    南宝衣顿时眉眼弯弯,继续埋头吃肉。

    薛瑶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挽袖为她添了一盏果酒:“你怎么饿了很久的样子?可是厨房没有给你好好做饭?”

    “别提了……”南宝衣叼起一只金黄酥脆的春卷,“哪里不是踩低捧高的地方,我被大家孤立,厨房就一天三顿给我做青菜豆腐,那豆腐还酸得要命,我都要吃不下去了!对了薛姐姐,我能否打包一些饭菜给我家侍女吃?”

    薛瑶点点头,吩咐婢女包一些好饭好菜,替南宝衣送去给春夏。

    南宝衣吃饱喝足,薛瑶又吩咐婢女撤下宴席,改换上瓜果茶点。

    南宝衣好奇地看着她。

    这位薛美人真是奇怪,别人要么把她当情敌要么讨厌她,薛美人却对她很不错。

    她道:“天子离开金雀台的那天,我瞧见薛姐姐远远坐在一树瑶台仙凤的后面,那里是视觉死角,天子根本看不到。你也是世家进献到长安的美人,容色和出身都很好,为何不争宠呢?”

    薛瑶端起茶盏,从容地抿了小口。

    争宠?

    她淡淡道:“早就听说天子深爱着那位南大司徒,他们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是彼此的唯一。我薛瑶不敢称有傲骨,却也是要脸面尊严的人,做不出争宠那种事。”

    她眼睛里的情绪柔和些许:“我不想当后宫里那些仰仗别人脸色生存的可怜女人,更不愿意碰别的姑娘的心上人,我薛瑶才貌双全,不是不配做别人的唯一。除了天子,天底下也还有别的好郎君不是?”

    南宝衣看着薛瑶。

    她柔弱而坚定,很有信念和主见。

    益州薛家是古老的高门世家,薛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是庸脂俗粉。

    若非家族逼迫,她定然不会前往长安,跟她们一起关在这座金丝雀笼般的行宫里。

    南宝衣很敬佩她的勇敢,回味着她刚刚那番话,想起她柔和的眼神,突然问道:“薛姐姐已经有了心上人?”

    薛瑶的脸色变了变。

    南宝衣暗道果然被她猜中了。

    她笑眯眯的:“薛姐姐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侍女匆匆进来禀报:“美人,沈侍卫回来了。”

    南宝衣望去。

    几名年轻侍卫抬着箱笼等物进来,为首的侍卫单膝跪地:“美人要的笔墨纸砚、书籍古琴等物,已经采购回来,请美人过目。”

    这侍卫生得俊眉修目身姿高挺,周身有股难得的阳刚正气。

    南宝衣又望向薛瑶。

    薛瑶先是看了眼沈侍卫,很快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去查看箱笼里的那些物件儿。

    南宝衣满脸兴味地歪了歪头。

    难道薛美人的心上人,就是这名沈侍卫?

    仅看外貌,确实般配。

    不知怎的,她的手有点痒,想牵红线了。

    但这算不算是给二哥哥戴绿帽子?

    ……

    皇宫,长乐大殿。

    萧弈坐在西窗下,正翻看奏章。

    十言匆匆进来,恭声道:“主子,青州那边有消息了!所谓的士族顾家确实是存在的,只是顾家声称,那女人只是他们最近新收的义女。另外那女人还在他们家寄养了一个孩子,是个异族的小孩儿!”

    萧弈合上奏章。

    他望向被侍卫抱进来的小孩儿。

    小孩儿三岁左右,五官看起来比寻常孩子要深邃些许,瞳孔是罕见的深金色。

    十苦脑回路也不知怎么转的,吃惊道:“主子,难道这孩子,是咱们娘娘在外面的私生子?!”

    明天见

第242章 妹妹似乎很了解当今天子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萧弈面色如常,唇角甚至还多了一丝笑容,抬眸瞥向十苦:“你跟了朕多年,辛苦了。”

    十苦:“……”

    他突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萧弈摆弄着玉玺:“正巧,这后宫还缺个干事得力的大内总管,官位形同前朝正一品。朕有心启用你,你意下如何?从五品侍卫长到正一品大内总管,连跃四级,这可是高升呐。”

    十苦:“……”

    大……大内总管?!

    这特么是哪门子高升!

    他惊恐到面色惨白,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往下的位置,只觉更加凉飕飕。

    他心慌慌地跪倒在地:“主子,卑职有罪!”

    吓唬了他一番,萧弈心满意足。

    他起身步出书案,在那小孩儿跟前单膝蹲下,伸手捏住他的小脸,拨开他耷拉在面颊一侧的碎发。

    小孩儿才不过三岁。

    白嫩的面颊上,却烙印着一个小小的“奴”字。

    萧弈眉尖一挑。

    这“奴”字,是北魏官衙的烙印字迹。

    这小孩儿,该是北魏人。

    听闻南胭用异族婴儿混淆皇族血脉,那婴儿生了一双金瞳,按律本该杀死,却被南娇娇保了下来。

    料想,便是眼前这小孩儿。

    萧弈盯着顾山河,欲要伸手去揉他的小脑袋,却被小家伙敏捷地避开,那双金瞳里藏满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戒备。

    萧弈收回手,淡淡道:“救你的姨姨,现在何处?”

    小孩儿垂下头,并不说话。

    十言解释道:“自打寻到他,就没开口说过话。一路舟车劳顿,便是渴极了饿极了,也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大约是个小哑巴,怪可怜的。”

    萧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顾山河。

    不肯开口也没关系。

    这小孩儿是北魏异族人,既然是在青州顾家寻到的,那就证明顾家进献的那个女人和北魏有关系,南娇娇又是在北魏失踪的,那个女人和南娇娇,势必也有着某种关联。

    他反复摩挲腕间的压胜钱。

    看来,还得走一趟金雀台。

    十言又问道:“主子,这小孩儿如何处置?”

    萧弈瞥了眼小脸倔强的顾山河。

    半晌,他道:“丢去寒山园。”

    寒山园是天枢的一个暗杀机构,专门接纳心甘情愿效忠天子的异族人,将他们培养成大批精锐杀手,内里的竞争十分残酷。

    十言同情地看了眼顾山河。

    三岁就被丢进寒山园……

    虽说能学到本事,但将来得吃多少苦?

    ……

    金雀台。

    沈侍卫带着部下走后,薛瑶立在箱笼前,纤纤玉指轻抚过古琴,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微妙情绪。

    南宝衣见四周无人,于是大着胆子问道:“薛姐姐与沈侍卫……可是互相钟情?”

    琴弦微颤。

    薛瑶的指尖宛如碰触到锋利的刀刃,立刻收了回来。

    她面颊微红,深深呼吸了两下,才强装冷静地望向南宝衣:“未曾互相钟情。”

    南宝衣轻笑:“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还敢说未曾钟情。薛姐姐年岁不小,明明贵为益州薛家的嫡长女,却至今没有成亲。没成亲的缘故,是薛姐姐心有所属,不肯嫁给别人吧?”

    被拆穿心思,薛瑶转过身,双掌紧紧捏起。

    她垂着头,低声:“你懂什么……”

    南宝衣绕到她面前:“那沈侍卫对薛姐姐可好?可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大雍富足,寻常姑娘一般都在十七八岁出嫁,而薛瑶看起来却已是二十岁出头,值得她坚持这么多年,那位沈侍卫定然有过人之处。

    薛瑶抬眸,见南宝衣眼眸清澈不似坏人,沉吟片刻,才道:“他是个孤儿,幼时就在我家负责喂马,也跟府上的幕僚学功夫。我与他少年相识青梅竹马,后来他做了我的侍卫,曾拿性命保护过我很多次。一来二去的,就喜欢上了他。只是我和他身份悬殊,我明白这份爱,是没有结局的。”

    没有结局的爱……

    南宝衣被她的伤感和深情所打动,心弦轻颤。

    她又问道:“那沈侍卫可爱慕薛姐姐?”

    薛瑶面颊更红,低头不语。

    南宝衣便知道,那位沈侍卫定然爱她如宝。

    她挠了挠额角,在殿中踱步了一圈,突然提议:“家族不允许你们在一起,还要把你送进皇宫争宠……与其作为棋子活着,不如奋力逃出这座囚笼!”

    薛瑶吃惊地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家族进献给天子的美人,逃跑是连累家族的大罪!”

    南宝衣笑眯眯的:“若是换了别的天子确实是大罪,可是咱们的天子高兴都来不及呢。他根本就不在意金雀台的美人,否则又怎会从未踏足?”

    她生怕薛瑶错过幸福,又举了好些萧弈通情达理的证据。

    薛瑶听得怔愣。

    过了很久,她才疑惑道:“妹妹似乎……很了解当今天子。”

    南宝衣笑而不语。

    她当然了解。

    他们曾经甚至负距离过呢。

    她转移话题:“只是不知道沈侍卫愿不愿意——”

    “我愿意。”

    年轻高大的郎君,抬步踏了进来。

    他眼神坚定地望向薛瑶:“我愿意跟小姐一起离开。我想好了,离开之后我就去参军,三年之内定然挣到赫赫军功,不敢说给您现在这样的荣华富贵,但是……一定不会叫您吃苦!”

    郎君满腔真挚,压抑多年的感情悄然流露。

    薛瑶眼眶红红,有些失态:“沈哥哥……”

    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子,也不是野心勃勃非要当皇妃的女子,她薛瑶平生所求,不过一饭一疏,一心一意,一生一人。

    南宝衣鼻尖一酸,激动地甩出小手帕:“太感人了!”

    ……

    是夜。

    金雀台的灯盏熄了大半。

    高大巍峨的宫墙在黑夜里拉出阴影,几道人影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悄躲在阴影之中。

    春夏看着背着小包袱的南宝衣,满脸愕然:“姑娘,您要逃出去?!”

    南宝衣纠正:“不是我要逃出去,是我要帮薛姐姐和沈侍卫逃出去。你赶紧想办法弄一条攀墙锁,让我们爬出宫墙!”

    春夏感觉天都要塌了。

    总觉得南姑娘行事离经叛道,那是相当不靠谱呀!

    她只得和沈侍卫合作,拿粗绳和铁钩制作成简易的攀墙锁,牢牢固定在了墙头。

    沈侍卫护着薛瑶先攀过墙头,南宝衣叫春夏先过去,自己拿系带挽起宽大的袖角和裙裾,这才不紧不慢地顺着攀墙锁往上爬。

    她终于骑到了墙头上,抬手揩了把额角细汗,往金雀台里看了一眼,忍不住纵声大笑:“总算离开这座金丝笼了!沈侍卫,你千万不要谢我,你只管带着薛姐姐远走高飞,薛姐姐可是你从天子手上抢来的女人,你定要娶她为妻好好待她!”

    她笑完,却发现没人回应她。

    她扭头望向宫墙下。

    火把明光。

    沈侍卫护着薛瑶站在角落,春夏则满脸惊恐。

    上百名侍卫在黑夜里排列如森,一匹高大彪悍的纯黑色烈驹安静地立在为首处,骑在马背上的男人,革带军靴金冠束发,狭长的丹凤眼透出些许深沉内敛,正静静盯着她。

    南宝衣:“……呃。”

    被抓包啦

第242章 眼前这人确实就是南娇娇

    南宝衣孤单又尴尬地骑在墙头。

    萧弈收回视线,转向薛瑶和沈侍卫:“二位这是……私奔?”

    面对这株连九族的大罪,沈侍卫突然把薛瑶推到身前。

    南宝衣怔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侍卫利落地拔出佩刀,森寒的刀刃径直架在薛瑶的脖颈上,在黑夜里闪烁出摄人的寒芒。

    他冷冷道:“什么私奔,不过是草民见色起意,劫持了薛美人而已!薛美人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听闻陛下箭术精湛,您可以试试,能不能在草民杀了薛美人之前,一箭射杀了草民!”

    南宝衣屏息凝神。

    沈侍卫如此替薛瑶着想,当真是情深义重了。

    二哥哥最器重情深义重又有才干的人,想来沈侍卫应当能入他的眼,若是能安排他在军营里当个一官半职,岂不比他自己去参军来得强?

    萧弈把玩着缰绳,打量这对苦命鸳鸯,忽然轻嗤:“当朕是傻子吗?两个人都抓起来。”

    沈侍卫面色微变。

    他不肯束手就擒,忌惮地看了眼上百名侍卫,将薛瑶牢牢护在身后:“小姐别怕。”

    南宝衣正好奇他要做什么,那柄锋利的佩刀已经从他手中飞出,呼啸着袭向萧弈的面门!

    随着萧弈避开佩刀,沈侍卫身形一动,手中握着两把长匕,宛如一尾漆黑敏捷的大鱼,疾速袭向萧弈!

    那把佩刀显然是让萧弈分神的幌子,真正的杀手锏是他自己!

    他想劫持萧弈,好让薛瑶全身而退!

    萧弈侧过脸,避开呼啸而至的佩刀。

    他垂着丹凤眼,薄唇不经意地扬起。

    这名侍卫,倒是个身手极好的人才。

    若能收为己用……

    九尺陌刀宛如看不见的神之手,沈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一招之内,就被萧弈用刀背横扫在地,狼狈地滚了几个跟头,咯出一口血来。

    萧弈居高临下,腕间系着的朱红发带被刀风飘逸吹起,俊美的面容透着几分饶有兴味的痞气:“就这点本事,怕是娶不了益州薛家的嫡长女。带下去。”

    南宝衣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眼中没有杀意只剩欣赏,悬着的心不禁悄悄放下。

    正抚着胸口时,萧弈突然抬头。

    南宝衣心底一咯噔,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我,我倒不是私奔,我,我就是出来看个星星……对,看星星!陛下请看,这宫墙很高,骑在上面看星星委实很方便呢,呵呵。”

    萧弈面无表情。

    被所有人围观,南宝衣尴尬地挠了挠额角,再不说出话来。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的二哥哥是如此冷漠如此难以沟通?

    过了片刻,萧弈才道:“下来。”

    南宝衣暂时不敢忤逆他。

    她只得背着小包袱,顺着绳索慢吞吞往宫墙下爬。

    快爬到底的时候,她手掌心冒出的细汗弄湿了绳索,一个不留意,屁股墩儿狠狠摔了一跤,正巧摔在萧弈的马蹄旁。

    少女裙裾散落如花。

    火把的光影之中,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

    萧弈眼眸微动。

    他用九尺陌刀挑住她的衣领,把她整个人给挑了起来。

    南宝衣:“……?!”

    她宛如一块烧鹅,在空中打着晃晃。

    萧弈看着她。

    他的嗅觉极为灵敏,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他隐约嗅到一股很浅很浅的芙蓉花香,就藏在她使用的皂荚香之下。

    而她的眼睛黑润清澈,与南娇娇如出一辙。

    是她吗?

    是她的话,为何要用这种身份出现?

    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叫她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

    是一品红带来的威胁?

    从前一品红一直想把南娇娇远远送走,这次送走不成,莫非是对她起了杀心,而南娇娇在走投无路之下,才出此下策乔装打扮?

    毕竟那妖道功夫绝顶而刁钻,纵然他和顾崇山联手,恐怕也只能与他平分秋色……

    萧弈瞥了眼四周的沉沉黑暗。

    他收回陌刀,盯着南宝衣:“今夜,朕歇在金雀台。”

    ……

    金雀台。

    八幅屏风挡在汉白玉浴池旁。

    南宝衣泡在浴池里,两名宫女正殷勤地为她搓洗肩背,搓洗干净之后,小心翼翼将她扶出浴池,为她浑身抹上珍珠香膏,又有宫女捧来华贵轻盈的宫裙,仔细为她一一穿好。

    南宝衣鼓着腮帮子,乖乖任由她们侍奉,将她从头发丝到脚尖儿都处理得精致无瑕,透出香喷喷的花膏味道。

    她被十几名提灯的宫女簇拥着,一路穿过蜿蜒的游廊往寝殿走,忍不住道:“天子召见我,定然是为了询问薛姐姐的事,你们也不必把我打扮成这副模样吧?弄得跟承宠似的。”

    宫女们都笑吟吟的,恭维道:“美人是金雀台第一个被天子召见的姑娘,这深更半夜的,不是承宠又是什么?美人的福气在后面呢!”

    南宝衣吁出一口气。

    她们不懂,她却是明白的,二哥哥怎么可能宠幸除她之外的姑娘呢,定然是要责罚她!

    宫女们将她送进寝殿,就掩上门退了下去。

    寝殿静悄悄的,点着许多烛火。

    萧弈慵懒地斜坐在木榻上,正翻看书卷。

    南宝衣轻咳一声,款款走到榻前,恭敬地行屈膝大礼:“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萧弈抬眸。

    小姑娘行礼的姿态规规矩矩,尾指却娇气翘起。

    他越发肯定,眼前这人确实就是南娇娇。

    遥想昔年在盛京城时,他曾被这小姑娘罚跪床脚,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乖乖巧巧不敢惹事了。

    萧弈挑着眉,心里莫名暗爽。

    他自信与南娇娇心有灵犀,他知道小姑娘定然是有所顾忌才不肯告诉他她的身份,因此他并不拆穿她,低头翻了一页书,淡淡道:“过来替朕捶腿。”

    这么使唤着,心里又暗爽几分。

    从前在闺房里,都是他替南娇娇捏肩按腰,有时候叫她替他按按肩,她没按片刻就开始不耐烦地叫唤手疼,如今可算是逮到使唤她的机会了。

    南宝衣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二哥哥竟然叫她捶腿?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深更半夜,他竟然叫美人为他捶腿!

    男人在夜里也就那点心思,怎么可能只是捶腿那么简单!

    萧弈见她迟迟不动,抬眸:“嗯?”

    南宝衣暗暗磨牙。

    晚安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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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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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