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南宝衣崇敬地吻了下他的手背
余味带着侍女,在屋檐下设了蒲团和炉火。
南宝衣拥着兔毛斗篷,盘膝坐在蒲团上,手里抱着一盏热茶。
她仰着酡红微醉的小脸,就着园林灯盏,看见漫天夜雪簌簌飘落,轻盈温柔,如梦似幻。
她禁不住伸手去接:“真好看……”
萧弈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吃着热茶。
“嘻嘻!”南宝衣突然笑了两声,放下热茶奔进寝屋,又很快折了出来。
她怀抱一把宝剑,认真问道:“二哥哥,你教我舞剑好不好?”
“舞剑?”
南宝衣点点头,“雪天舞剑,定然是极美的……”
她说着,想拔出那把剑,却因为力气太小根本拔不出鞘。
她跪坐到蒲团上,将宝剑递给萧弈,“二哥哥帮我拔剑。”
萧弈接过,随手拔出两寸。
剑芒锋利。
南宝衣“哇”了声,稀罕地轻抚剑身,“我常常想,要是我也会使剑就好了。斩尽世间魑魅魍魉,不给那些宵小之徒活命的机会……”
萧弈挑眉:“原来南娇娇的愿望,是斩尽世间魑魅魍魉,当个行侠仗义的剑客?”
“才不是!”南宝衣傲娇否定,“我的愿望,是嫁给盛京城掌权之人……最好,最好像权臣大人那般顶天立地、光明磊落!”
权臣大人?
萧弈眸色微凛。
好不容易解决掉小姑娘的未婚夫,从哪里又蹦出个权臣大人?
他沉声:“权臣大人是谁?”
南宝衣歪头,直勾勾盯着萧弈。
她沾酒必醉,晚膳时喝了半盏酒,至今也不曾酒醒。
她“嘿嘿”两声,突然捧住发烫的小脸。
白嫩的脸蛋上浮现出两朵小红云,她软声:“权臣大人就是权臣大人啊!英俊矜贵,嚣张霸道,不近女色,不喝花酒,重情重义……”
萧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细数那个野男人的种种优点。
掰完了十根手指头,却还没有数完。
她急了,伸手去脱绣花鞋,似乎是打算掰上脚趾头继续数。
萧弈嫌弃得很,寒着脸把手借给她。
南宝衣笑眯眯捧住他的手。
她牢牢握住萧弈的一根食指,继续念叨:“他位高权重……”
萧弈不想听她细数野男人的优点。
他望向冬夜里的落雪,淡淡道:“我的愿望,是大雍一统,四海清平,了却君王天下事。”
“你的手真好看呀……”
南宝衣显然对他的生平志向毫无兴趣,只盯着他的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在琉璃笼光下,泛着冷玉般的细腻色泽。
这只手,曾教她习字临帖,曾握刀剑战场厮杀……
这是二哥哥的手,更是大英雄的手!
南宝衣低下头,崇敬地吻了下他的手背。
萧弈微怔。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手背蔓延,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南娇娇,竟然吻了他的手……
南宝衣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从荷包里掏出一只珐琅彩小瓷盒,打开盒盖,用小指头挑了些淡粉色膏体。
她把膏体抹到萧弈的手背上,又用自己娇嫩的手背轻轻蹭开,“天寒地冻的,皮肤最容易皲裂,二哥哥要注意保养……”
小姑娘的声音娇美动人。
甜甜的芙蓉花香悄然弥漫,明明是寒冷的冬夜,萧弈却觉得四面八方仿佛盛开了无数秾艳繁花。
这一瞬,心脏砰砰乱跳。
他周身血气上涌,燥得很。
终于抹好芙蓉膏,他望了眼南宝衣的小手,不禁想起刚刚的触感。
绵软娇嫩,真想一辈子握在掌心。
他拿起那把宝剑,“我教你使剑?”
他可以借着教南娇娇使剑的机会,正大光明地握她的手。
而且抱抱小腰之类的接触,也是可以的。
南宝衣托腮想了想。
她穿的是袄裙,如果在雪地里练习使剑,未免会影响她的美丽与高雅。
头可断,发髻不可乱,使剑这种粗鲁的举止,她还是不要沾染为妙。
她微笑:“多谢二哥哥好意,只是我今天乏了,不想使剑。”
萧弈没说什么。
他掂了掂那把宝剑,起身走向雪地。
长夜无尽,白雪纷飞,笼火烂漫。
南宝衣欣赏着萧弈舞剑的身姿。
她手肘撑在小佛桌上,单手支颐,呢喃低语:“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她眼神迷离。
权臣大人的身影清峻出尘,大氅猎猎如风,姿态极美。
他是真正保家卫国的英雄。
若能嫁给这样的男儿,那该是何等至高无上的荣幸!
……
南宝衣一夜酣眠。
清晨时分,荷叶匆匆把她唤醒:“小姐别睡啦,再过不久,程家就要来人了。”
南宝衣揉了揉眼睛,乖乖梳洗更衣。
荷叶滔滔不绝:“程夫人亲自登门退婚,肯定会在锦官城引起轰动。小姐可要仔细想清楚,如果今日真的被退了婚,那么将来就没有再嫁给程公子的机会了!”
南宝衣神情沉静。
她从妆奁里挑了一对红石榴珠耳铛,“无妨。”
荷叶恨铁不成钢:“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吗?!那可是太守府的公子啊,咱们是高攀人家呢!”
南宝衣戴上耳铛,轻轻扬起唇瓣。
她当然想好了!
在意识到自己重生时的刹那,就已经想好了!
南宝衣来到花厅时,府里的重量级人物几乎全部到齐。
祖母、父亲、二伯母、二哥哥都在,因为今天正好是回门的日子,就连大姐姐和表哥也来了。
大姐姐梳着妇人发髻,脸色红润光彩,显然过得极好。
她放了心,上前请安见礼。
南宝蓉把她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脸蛋,眼圈通红:“程家太不像话了,我妹妹哪里不好,竟然要退婚?!退婚伤害的是女子的声誉,人家背后肯定会嚼舌根,骂娇娇不守妇道……将来娇娇要怎么说亲啊!”
“咳,大姐姐,我——”
“娇娇!”宋世宁掷地有声,“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做生意,结交了一帮好兄弟。你别担心嫁不出去,改明儿我把他们喊到家里,排队让你挑!”。
萧弈垂眸喝茶,在心里悄悄记了宋世宁一笔。
第139章 正式退婚 1
老夫人朝南宝衣招招手,“娇娇儿,过来!”
南宝衣欢快地倚进她怀里,“祖母今天又年轻了两岁,定然是姜大哥的抗衰老精华液起作用了!”
“小嘴儿真甜!”老夫人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梁,“你天天都说祖母年轻了两岁,再年轻下去,祖母岂不是比你还要小了?”
“嘿嘿!”
南宝衣讨喜地蹭了蹭老人家。
老夫人正色道:“今日退了婚,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不过既然娇娇认为程德语品行不端,那么确实有退婚的必要。老二媳妇、世宁,你们常常在外面行走,务必要留意优秀适龄的少年郎,好介绍给咱们娇娇儿。”
她瞥了眼萧弈,补充道:“最好只比娇娇儿大个两三岁,否则就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了。”
比南宝衣大了六岁的萧弈,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
他才十八岁而已。
他很老吗?
他在心里又给老夫人记了一笔。
二夫人江氏笑道:“母亲放心,我娘家那几个侄子就是很好的人选。他们都才十四五岁,自幼随我父兄习武,身板儿健壮,定然能保护娇娇。改明儿我请他们来府里做客,让娇娇随便挑。若是娇娇都喜欢,全留下也是可以的!”
南宝衣默默捂住羞红的小脸蛋。
她的胃口,真的没有这么雄壮啊!
萧弈的脸色则越发清寒。
他默默在心里,给江氏也记上一笔账。
满屋子的欢喜之中,南广愁眉苦脸道:“娘、二嫂,你们都把娇娇宠坏了!那可是太守家的婚事啊,多好的一桩婚,怎么能胡乱退掉?娇娇,程公子少年英才,你可不能任性乱来呀!”
“闭嘴!”老夫人没好气,“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南广暴风哭泣。
他女儿的婚事,他怎么就没有插嘴的份儿了?
他还梦想跟太守老爷称兄道弟当亲家哩!
屋子里正热闹着,侍女踏进门槛,禀报程家人到了。
黄氏和程德语亲自前来,母子俩脸色都不大好看。
落座后,长辈们留在厅堂商议,小辈们则被季嬷嬷领了出去。
南宝蓉带着两个妹妹去了偏厅,生怕南宝衣心里难受,因此可劲儿地给她讲新婚以来的趣事儿。
南宝衣捧着小脸坐在圆桌旁,弯着眉眼道:“姐姐不必如此,我不喜欢程德语,跟他退婚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呢?”
“姐姐就怕你太懂事,明面上高兴,背地里伤心。”南宝蓉关切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娇娇,你以后要是不开心,就来你表哥府上小住,姐姐陪你说话。”
都说长姐如母,大姐姐轻声细语,眼神温柔的像是娘亲。
南宝衣鼻尖发酸,轻轻抱住她:“大姐姐……”
南宝珠吃掉半块花糕,忍不住噘嘴:“又不是演苦情戏,你俩这是干啥呢?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赶跑了程德语,咱们才能有更好的妹夫!”
小姑娘们说着话,程德语则等候在园林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跟南府退婚,自然应当由母亲出面细谈。
他今日跟来,纯粹是因为想见南胭姑娘。
或者如果南宝衣哭了,他也愿意安慰一二,也不算失了君子风度。
正等待时,南广笑眯眯过来了。
他搓搓手,从梅花树后探出脑袋:“贤婿?”
程德语冷淡地转向他。
南家三爷,在锦官城中相当有名。
年轻时那叫一个风流,就算娶了正妻,就算养了外室,也常常眠花宿柳、流连烟花之地。
如今虽然年过四十,皮囊却依旧儒雅英俊,乍一看竟像个读书人。
只是他一笑起来,那眉宇间的逗逼气息就扑面而来,怎么看怎么傻。
程德语淡淡道:“‘贤婿’不敢当。南三爷有何见教?”
“嘿嘿,称不上见教啦!我就想问问你,娇娇干嘛要和你退婚呀?你们年轻人,年少气盛,一时口角也是在所难免,但不能意气用事,随便退婚呀!”南广双手笼在袖管里,腆着笑脸劝,“我家娇娇长得美,正好配贤婿少年英才,贤婿可不能犯糊涂呀!”
原来是劝他不要退婚的……
程德语轻笑两声。
他就说南宝衣在玩欲擒故纵,瞧瞧,定然是看见他真来退婚被吓到了,因此特意请她父亲前来劝阻。
只可惜,他委实看不上她。
他负手而立:“恐怕要让南三爷失望了。昨日南宝衣兄妹三人大闹程家,害我程家颜面尽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你们家没有结亲的诚意,今日退婚,势在必行。”
南广纠结。
一来,他确实想跟太守老爷当亲家,他想在锦官城横着走!
二来,娇娇是女儿家,被人退婚之后,会被人诟病,很难再找到合心意的夫婿。
家里那群女人不懂事,他这当男人的得懂事呀,得撑起半边天呀!
因此,他越发放低了身段,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谄媚:“贤婿,我家娇娇真的很不错,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昨日之事,那都是萧弈起的头!你知道,萧弈这个人坏得很!我家娇娇对贤婿一片痴情,一时被萧弈蛊惑也是有的,贤婿,你可要擦亮眼睛呀!”
他越是低眉顺眼,程德语越是轻贱南宝衣。
他随手折下一枝红梅,“南三爷放心,我这趟过来,并不只是为了退婚。”
南广眼前一亮。
程德语接着道:“乃是为了换亲。”
“换……亲?”南广不理解。
程德语微微一笑:“昨日观雪湖诗会,我有幸见识到南三爷另一位女儿的风采。她虽然是外室所出,但举止高雅,品行纯洁,比蜀郡的官家贵女更有气度。因此,我想变更婚书内容,将南宝衣换成南胭。”
他拍了拍南广的肩膀,“都是你女儿,让我挑一挑,换个未婚妻,又有什么关系?总归,你还是太守府的亲家。”
说完,笑着拂袖而去。
南广盯着他的背影。
——都是你女儿,让我挑一挑,换个未婚妻,又有什么关系?
程德语,把他的娇娇和胭儿当成菜市场的大白菜呢?!
是,他这个人混得很,在意金银珠宝,在意香车美人。
可他也很疼爱他的掌上明珠!
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不是叫男人挑来拣去的!
他忽然道:“程德语,你站住。”
程德语驻足回望。
南广三两步上前,一拳挥向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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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正式退婚 2
程德语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左眼立刻变得青紫交加。
他捂住眼睛,不敢置信地盯向南广:“你疯了?!”
南广打完,自己都震惊了!
他竟然打了太守家的公子!
他完了!
他捂住拳头,惊恐地后退两步,舌头直打结:“那那那什么,误会,都是误会……”
好想哭啊!
他泪兮兮地顾左右而言他,突然瞄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看热闹的俊美青年,可不正是萧弈!
他立刻道:“贤婿,刚刚是萧弈打的你!他功夫好,‘嗖’地一下跑过来打了你,又‘嗖’地一下跑远!你有仇报仇,尽管找他去!”
萧弈倚在梅花树下,随手摘下一朵梅花把玩,淡漠挑眉。
南帽帽,真是个人才啊……
程德语胸口起伏得厉害。
南广把他当傻子糊弄呢?!
若非看在南胭姑娘的面子上,他定要把这老货扭送官府!
他沉声:“南家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我今日算是涨了见识!”
“谬赞,谬赞……”南广顺口接了两句,接触到程德语阴沉的目光,连忙咳嗽两声,“来人啊,扶程公子去前面凉亭坐,请府医过来看伤!”
程德语被侍女扶进凉亭。
南广不敢上去触霉头,双手筒在袖管里,腆着脸去找萧弈,“贤侄,我刚刚不小心把程德语揍了,你说接下来怎么办才好?万一他把我扭送官府,我可要怎么活啊!这天寒地冻的,大牢哪是人住的地方?”
萧弈细细捻着那朵梅花,懒得搭理他。
这货刚刚往他头上泼脏水泼得如此顺畅,也好意思找他搭救……
“那个,贤侄,”南广双股战战,“看在娇娇的面子上,你便帮我这一回吧,好歹动用一下侯爷的权势,别叫官府把我捉了去……”
萧弈扔掉那朵梅花,懒洋洋道:“放心,他不会。”
程德语想求娶南胭,所以怎么都不会把南广扭送官府。
“那我就放心了……”南广如蒙大赦地拍了拍胸口。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内院。
花厅,黄氏刚巧说到换亲一事。
她皮笑肉不笑:“我家二郎相中了南胭姑娘,称赞她德才兼备,过门之后,定能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南老太君,换亲的话,咱们两家仍是亲家,你们不亏!”
南胭是否能够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南胭的身份。
都说当官好,可是她家老爷当了多年太守,府里依旧紧巴巴的,她想每季多添置几套纯金头面都不成。
生意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财源广进,真叫她眼红!
比如南家的几个女儿,蜀锦的衣裳就像不要银子似的,可怜她的惜儿,虽是官家千金,但买一套蜀锦袄裙都要犹豫很久。
所以和南家联姻,势在必行。
虽然二郎看不上南宝衣,但好歹看上了南胭。
南家富贵,哪怕南胭是外室所出,但如今毕竟住进了府里,想来已经被南老太君承认,出嫁时肯定不会少了她的嫁妆。
再加上逢年过节时的贴补,真真是好大一笔进账!
不仅足够支撑二郎官场打点,就连惜儿的嫁妆,也能一并搞定!
老夫人和江氏对视一眼。
好好的退婚,怎么突然变成了换亲?
而且还偏偏换成了南胭!
难道,背后是南胭在推波助澜?
是了,她嫉妒娇娇得到这门亲事,因此妄图抢走!
老夫人心里怄火,沉声道:“退婚就退婚,换亲是什么道理?!给外人知道,要怎么看我的娇娇儿?!”
外人不知道真相,只会觉得是她的娇娇儿品行不端,才会被婆家嫌弃!
黄氏微笑:“南宝衣是个怎样的德行,还需要我赘述吗?更何况她天生体寒,连孩子都生不了,又怎么为我程家传宗接代?”
老夫人和江氏惊呆了!
这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们的宝贝娇娇身子康健,什么时候体寒了?!
正要细问,丫鬟脸色苍白地从外面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三老爷把程公子打了!”
南宝衣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她随两个姐姐来到凉亭,这里已经聚集了一拨人。
黄氏尤其夸张,搂着程德语的肩膀大呼小叫,嚷嚷着要让南广给个说法。
她在人群中张望,很快找到了她老爹。
唔……
她老爹正躲在权臣大人背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她上前牵了牵他的袖角,声音小小:“爹,你怎么打了程德语呀?”
这么问着,她望了眼程德语青肿的左眼,在心里面悄悄给自己老爹竖了个大拇指。
南广委屈:“他说要换亲,我气不过,就打了他一拳……娇娇,我不是故意的。”
南宝衣心里暖暖。
她老爹糊涂归糊涂,但对孩子的爱,却是真心实意。
前世她要把南胭抬进太守府当平妻,她老爹还曾劝阻过,只是她当时被程德语迷得失了智,发疯般非得一意孤行。
南广又道:“我寻思着,我女儿又不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岂容得他挑三拣四?更何况你和胭儿本就姐妹不睦,你又自幼喜欢程德语,要是胭儿抢走了他,你不得气死?!爹知道的,你们女儿家就喜欢互相攀比……”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南宝衣纠正,“爹,你别胡说。”
父女俩小声说着话,黄氏终于忍无可忍:“南广,你打伤了我们家二郎,就不打算给个说法吗?!”
南广既怂且怕,急忙缩回萧弈背后。
姜岁寒背着药箱姗姗而来。
他望了眼程德语的伤势,笑眯眯道:“程夫人不必动怒,只是些皮外伤而已,敷点儿药就好。二郎,快起来敷药了!”
“二郎也是你叫的?!”黄氏怒火中烧。
南家人没有规矩,怎么连他们府里的大夫都如此没规矩!
她转向众人,厉声:“今日之事,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毕竟是南广动手打人在先,南家自知理亏,皆都面面相觑,就连老夫人也十分为难。
程德语背后是太守府,这件事,不好处理啊……。
正棘手时,萧弈哂笑:“程夫人想要怎样的交代?”
第141章 娇娇的情书
黄氏掷地有声:“我不仅要换亲,我还要你们把柳小梦扶成正室,给南胭一个嫡出身份!唯有嫡女,才勉强配得上我家二郎!如果你们不肯,那咱们就衙门见!”
萧弈始终漫不经心:“程夫人要上衙门,南家自然奉陪。只是祖母年事已高,三叔又是个糊涂的,万一见了官吏,不小心说出程太守受贿之事,夫人可莫要怪罪。”
黄氏胸口剧烈起伏。
谁受贿了?
谁受贿了?!
她明明已经归还了这些年占南家的便宜,萧弈怎么还抓着不放!
她捂住心口,知道那种事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
如果当真闹上衙门,程家很容易惹来一身骚,将来老爷升迁时,会影响他的风评和口碑。
但她终究怒意难忍:“不扶正柳小梦也成,但必须换亲。我家二郎看不上南宝衣,他只想娶心仪的女子!两个年轻人彼此中意,咱们当长辈的怎能不成全?”
萧弈微笑:“如夫人所愿。”
姜岁寒已经给程德语上好药。
明明有透明药膏,他却故意使用深黑色药膏,导致程德语的左眼圈一片漆黑,看起来十分滑稽。
程德语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寒着脸走出凉亭,南府众人看着他,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南广却“噗”的一声,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
察觉到黄氏几乎要吃人的视线,他又急忙躲到萧弈背后。
程德语寒着脸走向南宝衣。
他在南宝衣面前站定,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信笺。
他道:“这些信,是你这几年写给我的。既然你我退了婚,那么我悉数归还。从今往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南宝衣欣赏着他的纯正黑眼圈,很是愉悦。
她笑着接过信笺,“多谢成全。”
程德语剑眉紧锁。
这女人怎么回事,明明昨日还表现得好像舍不得退婚似的,今天怎么就变了个人?
他努力想从南宝衣的脸上找到悲伤、失落甚至嫉妒,但是并没有。
小姑娘娇娇俏俏地立在冬阳底下,穿颜色明媚的袄裙,嫩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欢喜,就连那双丹凤眼都格外晶亮光彩。
无疑,和他退婚,对她而言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程德语眉头锁得更紧。
他是一个骄傲的男人,自幼文采武功都远胜同龄人。
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最受姑娘家喜欢的贵公子。
也因此,他嫌弃南宝衣是个俗人,除了花瓶般的美貌,几乎没有任何优点,完全配不上他。
可是,与他退婚,南宝衣竟然会感到高兴!
这个认知,让程德语十分恼怒。
退婚,该高兴的人是他,而不是南宝衣!
南宝衣过了年也才十三岁,又被南府娇养,没见识过大世面,恐怕根本不知道,她错过的是怎样惊才绝艳的男人!
他有封侯拜相之才,这次游学盛京城,还和权倾朝野的西厂总督搭上了关系,将来进盛京城当一品京官,完全不在话下!
南宝衣根本不知道,她错过了当一品诰命夫人的机会!
他眸色深沉:“我与胭儿,会尽快订婚。从今往后,南五姑娘可以改口,提前唤我一声姐夫。”
他咬重了“姐夫”二字。
他很清楚,对南宝衣这种目中无人的小姑娘来说,被迫喊喜欢的男人“姐夫”,是一件十分羞辱的事。
他想从这个小姑娘脸上,看见屈辱和不甘心。
可是南宝衣再一次令他失望。
她弯起亮晶晶的丹凤眼,笑起来时又乖又甜:“姐夫!”
程德语心脏骤然停跳!
他眸色更加狠戾,几乎要把南宝衣盯出一个窟窿。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去盛京城游学一趟,回来之后这个女人就对他完全不感兴趣了?!
难道这一切,不是她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玩的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不等他想明白,一道细弱的哽咽声忽然传来:
“对不起……”
众人望去。
南胭穿淡粉袄裙,犹如弱柳扶风般站在梅花树下,手里还捏着一块满是泪水的绣帕。
她哽咽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叫祖母和二伯母生气……也都是因为我,才叫娇娇没了好姻缘……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梨花带雨,很容易叫人心生怜惜。
南宝衣悄悄翻了个白眼。
既然认为是你的错,那你倒是做出点悔改的样子啊,光道歉有什么用,你倒是拒绝程德语啊!
只知道站在那里哭,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而南胭的到来,稍稍冲散了程德语的恼怒。
他上前,当着南府长辈们的面,取出手帕递给南胭,“我与南宝衣本就没有感情,即使你没有出现,也迟早是要退婚的。如今你我情投意合,理应结为连理。你不必因此愧疚。”
南胭接过手帕,在程德语面前,表现得很是含情凝涕、楚楚动人。
接下来便是商议他俩的婚事,南宝衣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她揣着那一沓子信回到闺房,屏退所有侍女,拆开细看。
看着看着,她就泛了恶心。
她幼时也太傻了,竟然给程德语写这种肉麻兮兮的句子……
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什么“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翻箱倒柜搜罗出来的诗句……
正起鸡皮疙瘩时,背后突然传来哂笑。
她心一慌,急忙回头。
权臣大人不知何时进来的,立在她身后,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她紧张地捂住信笺,“下次二哥哥进我闺房,可不可以敲一下门?难不成我将来嫁人了,你也要随便闯?!”
萧弈淡漠地挑了挑眉,觉得完全不在话下。
他撩袍落座,口吻冷淡:“把信拿来。”
“这是我的信,干嘛给你看?”南宝衣紧忙抱住那堆信笺,“都是幼时不懂事写下来的,过会儿就要烧掉……”
萧弈托腮,定定看着她。
南宝衣莫名心虚,“二哥哥,你那是什么眼神?”。
萧弈微笑:“想看我们家娇娇,还写了哪些肉麻的话。”
第142章 二哥哥,你轻点
他虽然在笑,却比不笑时还要可怕,南宝衣忍不住脊背发凉。
她结巴道:“也就,也就平时一些琐事……”
“拿来。”青年的声音透着不容置喙。
南宝衣到底不敢忤逆他,硬着头皮,将那一沓子信送到他手上。
萧弈略微翻了翻,确实都是些平日里的琐事,比如买到了心仪的胭脂水粉,比如新裁制的襦裙十分明艳好看。
实在没话可写,就连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都写了上去。
他渐渐看得认真。
小姑娘字里行间都是欢喜和憧憬,偶尔还流露出对程德语的仰慕。
她从前,大约很喜欢那个男人吧?
他眸色冷淡:“他可曾给你回过信?”
南宝衣傲娇地别过小脸:“没回过……但那又如何,我又不稀罕他的回信!”
这么说着,眼瞳里却闪过黯然。
她年幼时对程德语的那份仰慕,或许称不上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只是单纯对读书人的崇拜。
可崇拜,何尝不是一种情意?
程德语却连一封回信都不肯给她,既没有教养,也确实辜负了她。
萧弈揭开青瓷香炉的花盖,将信笺点燃,一封封扔进炉子里。
青烟袅袅。
他淡淡道:“今后,若有什么话想对人倾诉,可以找我。当面也行,写信也行。我和程德语不一样,我一定会回复你。”
他明明是个冷情冷面的青年,可是不知为何,南宝衣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怜惜。
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夹杂着宠溺。
明明该感到温暖的,可是南宝衣心头却涌出酸涩。
像是被人捧在手掌心,像是无论自己做什么,背后都会有人默默地支持自己。
南宝衣踮起脚尖,从博古架上取出两只墨玉雕琢的竹筒。
竹筒是中空的,顶部有个小孔,穿了一截红绳,可以像风铃般挂在窗下。
她认真地递了一只给萧弈,“二哥哥带回去挂在窗下,如果我有秘密想告诉你,我会写一封信,放在竹筒里面。你若是回信,也可以放进我这边的竹筒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咱们的秘密啦!”
萧弈接过竹筒。
小姑娘又娇又糯,双眼亮晶晶的:“二哥哥,我不喜欢被人冷落,更不喜欢因为一些误会,和亲近的人冷战。你答应我,今后哪怕你我生了嫌隙,但只要对方在竹筒里投信,就一定要回复对方,一定要把误会说开,好不好?”
萧弈把墨玉竹筒放进袖管,如同承诺般,道了个“好”字。
南宝衣看向香炉。
那些信笺已经焚烧殆尽,像是烧尽了她狼藉的过往。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然在萧弈腿边跪坐下来。
她趴在他的膝头,小脸枕在他的腿上。
他衣服上熏的是清冷的山水香,她嗅着,很是心安。
“二哥哥,程家来闹了那么久,我有些乏了……”
萧弈垂眸看着她。
小姑娘的裙裾委地四散,像是一朵盛开的小红花。
侧颜白嫩精致,眉宇间都是娇憨纯善。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我守着你。”
西窗外,又落起了细雪。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小姑娘跪坐在地,倒也不会冻伤膝盖。
萧弈想了想,轻轻脱下玄黑貂毛大氅,裹在她的肩头。
他拿起一本书,就着雪光翻阅。
此间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荷叶揣着几封帖子进来,正要唤“小姐”,却惊讶地看见她枕在二公子的膝头,睡得十分酣甜。
她朝萧弈福了福身,低声道:“二公子,这是门房送来的信和帖子,都是给我家小姐的。”
萧弈示意她放在花几上。
荷叶退下之后,他拿起帖子看了看,都是权贵人家送来的,邀请南娇娇参加他们府里的诗会和茶会。
想来,是昨日观雪湖诗会上,南娇娇念诵的那首《沁园春》太过惊艳的缘故。
帖子里还有两封信。
他本想拆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沉吟片刻,还是把信放回了花几。
翻了几页书,却如何也看不进去。
目光再度落在信封上。
他没有忘记,昨日那些贵公子望向南娇娇的眼神。
倾慕有之,惊艳有之,欢喜有之。
万一这两封信是哪个登徒子写的,有他亲自把关,至少不会叫南娇娇被坏人蒙骗。
这么想着,他拆开信。
果然,都是男人写的。
他们在信里安慰小姑娘,说什么被退婚并不可怕,连“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诗句都出来了,更有甚者,居然表示愿意与她共结连理!
登徒子!
南府的门房,怎么把这种粗俗不堪的信都送了进来!
他冷着脸,把信笺丢在花几上,“十苦。”
十苦悄然出现在房中,拱手道:“主子有何吩咐?”
“去换了南府的门房。”
十苦正要去办,萧弈又道:“连二门的婆子一并换了。”
身为看门的奴仆,却连外面送进来的东西都不仔细检查。
什么共结连理,没的污了南娇娇的眼睛!
十苦走后,他烧了那两封满是污言秽语的信,又拿起书翻看。
却一个字儿也看不进。
翻书声吵醒了南宝衣。
她揉着眼睛,嗓音透着刚睡醒的沙哑:“二哥哥,你怎么……倒着看书呀?”
萧弈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书拿倒了。
他淡淡道:“锻炼倒着看字的能力。”
“二哥哥可真厉害!”南宝衣一边夸奖,一边扶着萧弈的膝盖想要站起来。
可是她跪坐得太久了,刚一站起来,就朝萧弈怀里栽倒。
萧弈顺势接住她。
他把她抱到膝头,卷起她的裙摆,从容地为她揉了揉小腿。
南宝衣呆呆的。
她眼睛睁得圆啾啾,不可思议地瞪了萧弈片刻,逐渐感到受宠若惊。
权臣大人,竟然给她捏腿!
她觉得从今往后,她的小腿金贵的可以不用洗了!
萧弈蹙眉,怀里的小姑娘似笑似哭,嫩生生的小脸变幻不定,好像他怎么了她似的。
他试探道:“捏得不舒服?”
“没有……很舒服……”
屋檐下,南胭捏着帕子站在窗边。
她看不见屋里的动静,但是却能听见萧弈和南宝衣的对话。
“二哥哥,可以稍微重一点……嘶!二哥哥,你轻点!”
“到底要重还是要轻?”。
“就这样……好舒服呀!”
第143章 向哥哥撒个娇
南胭小脸苍白。
她在三教九流之地长大,知道这些话代表着什么。
南宝衣和萧弈……
好生不要脸!
她咬了咬嘴唇,因为迫切想抓住南宝衣的把柄,因此不顾荷叶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寝屋。
本以为会看见不堪入目的画面,谁知寝屋干净整洁,南宝衣乖乖坐在圈椅上,萧弈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正替她按捏小腿。
看起来……
虽然亲密了些,却也终究只是兄长为妹妹缓解疲乏。
她眼中流露出失望。
南宝衣好奇地望向她,“南胭,你为何闯进了我的寝屋?怎么不叫侍女通报一声?”
南胭敛去失落,温柔笑道:“是因为担忧妹妹,才着急进来的。程公子今日换亲,想来对妹妹打击极大……”
南宝衣掩袖啜泣:“是啊,枉我对程哥哥一片真心,我还想给他生崽呢,他却如此对我呜呜呜……”
她从衣袖边缘偷看南胭,果然瞧见她虽然面上担忧,可眼睛里却都是笑。
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尽管身体里流淌着相似的血液,但要走的路却南辕北辙。
甚至于,会以彼此的痛苦为乐。
她莞尔,挪开衣袖,脆声道:“骗你的!和程德语退亲,我别提多高兴!哈哈哈哈哈,南胭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南胭的表情瞬间僵硬。
然而她一向很擅长管理自己的情绪。
她的笑容依旧柔美动人:“妹妹想到哪里去了?你我是亲姐妹,我自然以你的快乐为我的快乐,以你的忧愁为我的忧愁。娇娇,姐姐心里,是有你的。姐姐无时无刻,都想着你。”
南宝衣起身。
她走到南胭面前,抬手抚上她白皙嫩滑的脸蛋。
她微笑:“多谢姐姐如此记挂我。我祝愿姐姐和程德语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但愿程家得知姐姐没有丰厚的嫁妆,南府也不会如疼爱我那般疼爱你时,也依旧能善待姐姐。”
南胭柔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今日是来嘲笑南宝衣的。
嘲笑她身为嫡女,却要被她这个外室女踩在脚底下。
可是南宝衣,竟然拿嫁妆和娘家这种事威胁她!
她当然知道程家愿意娶她,是因为程夫人见她住在南府,误以为她终于被南府认下的缘故。
可她自己心知肚明,南府始终没有接纳她。
出了换亲这件事以后,南府更加不可能接纳她。
南宝衣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悉数浇在她的脑袋上。
铺天盖地的喜悦被冲淡,心里只余下浓烈的危机感。
她的神志无比清晰,南宝衣这些天的一举一动从她脑海中闪过,她忽然抓住了重点。
她沉声:“你不会拆穿我。”
南宝衣笑问:“何以见得?”
“因为你不愿意嫁给程德语。不仅如此,从你这些天的举止来看,你不仅不愿意嫁给他,似乎还很想促成我与他的婚事。虽然不明白缘由,但很明显,在我嫁进程家之前,你不会拿嫁妆和娘家做文章,毁掉这桩婚。”
“姐姐好聪明!”南宝衣赞叹,“但即使我不拆穿你,你的窘迫处境也迟早会被程家发现,届时,你该怎么办呢?”
南胭深深盯了她一眼,寒着脸转身离去。
北风呼啸,将屋子里那股甜腻的脂粉气吹散。
南宝衣踱步到窗边,天际乌云堆叠,鹅毛大雪簌簌而落。
萧弈欣赏着她的背影。
小姑娘娇俏明艳,是他娇养的芙蓉花精。
他嗓音微哑,散漫道:“你若厌恶她,不妨向哥哥撒个娇……哥哥若是高兴,派人替你杀了她,也未尝不可。”
南宝衣抿着小嘴笑。
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格外轻盈冰凉。
她认真道:“我曾向二哥哥提过,让我性情转变的那场梦境。二哥哥难道就不好奇,那场梦境里,我是怎么死的吗?”
萧弈握着书卷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原来南娇娇在那场梦境里的结局,是死亡……
不知为何,他明明知道那或许只是小姑娘的一场梦,可他的心却像是被烈火灼烧,格外疼痛难忍。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
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二哥哥,如果可以,我情愿一辈子呆在锦官城,再也不要去盛京。但如果将来的某一天,因为某些原因,我注定要踏上前往盛京城的路,那么我面对的危险,将是这里的无数倍。南胭对我而言,是仇人,更是一块磨刀石。
“我拿她来磨砺我的刀锋,当我能够不依靠外力,游刃有余地置她于死地时,那个时候的我,或许才能在盛京城生存下去。”
小姑娘语调平静。
萧弈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沉稳和谋划。
南娇娇,其实是一个有脑子的小姑娘。
屋子里久久寂静。
许是气氛太过压抑,南宝衣忽然转身走到萧弈面前。
“二哥哥!”
她双手藏在背后,丹凤眼亮晶晶的。
萧弈挑眉:“作甚?”
南宝衣贼笑两声,忽然将藏在背后的雪团子砸向他!
距离太近,雪团子在萧弈的脸上炸开了花!
她砸完就跑。
她生怕萧弈责罚她,于是利落地翻出花窗。
谁料檐下落了积雪容易打滑,她“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萧弈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声,慢条斯理地抚去眉梢眼睫的细雪。
他踏出寝屋,小姑娘滚在雪地里,眼泪汪汪地抱着膝盖,痛得龇牙咧嘴。
看见他出来,还很努力地绽出一个笑容,似乎是想维持美貌。
却令她看起来更加面目狰狞。
萧弈有点想笑。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放在南娇娇身上真是太合适了。
好在积雪很厚,她并没有摔到筋骨。
南宝衣嚎了片刻,见萧弈不管她,于是自个儿恢复了活蹦乱跳。
眼见着临近黄昏,季嬷嬷亲自过来请,说是老夫人在花厅设宴款待新姑爷和大小姐,请她和侯爷前去用膳。
南宝衣到了以后,才发现这压根儿就不是大姐姐的回门宴,而是她的大型相亲现场!
圆桌上堆满了画轴,全是蜀郡贵公子的画像。。
祖母拄着拐杖,一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架势:“我就不信了,泱泱蜀郡,还找不出比程德语更好的孙女婿!找,都给我找!咱们娇娇儿定要嫁个比程德语更好的,把南胭比下去!”
第144章 姜神医觉得,我家娇娇如何
她喊完,二伯母等人跟着称是,就连大姐姐也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埋头在画卷里挑挑拣拣。
南宝衣扭头就走。
南宝珠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娇娇,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帮你选婿呢!书生武夫生意人,大夫财主大豪绅,应有尽有,包你满意!”
南宝衣没跑掉,只得无辜地望向老夫人:“祖母,我过了年也才十三岁,还有两年才及笄呢,成亲这种事,不着急。再说了,珠珠都还没有定下人选,哪里轮得到我……”
“你这孩子!”老夫人心疼又嗔怪,“姻缘这种事,得慎之又慎,挑他个两三年,才能挑出好的。所以咱们要从娃娃抓起,尽早物色好的人选。若是等你十四五岁再物色,蜀郡的好男儿都叫别家姑娘预定完了!”
南宝衣讪讪。
男人,还能预定完的?
江氏把南宝衣牵到圆桌边,“你姐姐是个皮猴,随便挑个治得了她的武夫,嫁出去也就得了。娇娇自幼胆小娇气,若是嫁给武夫,我们害怕人家欺负你。若是嫁给书生,我们又怕人家算计你。所以你的姻缘得仔细着才好。”
南宝蓉笑着摊开一幅画卷,“娇娇,姐姐觉得这位公子甚好。家里是开钱庄的,不仅养得起你,最要紧的是,他族中男子还有不纳妾的传统,这可是非常少见的!”
南宝衣满面通红。
她的家人大约被换亲一事刺激到了,真是铆足了劲儿地给她找对象啊!
老夫人看了一眼画卷,摆手道:“不成!长得不够俊,埋汰了我的娇娇儿!”
“这个俊俏,年纪轻轻就在军中担任偏将,前途好着呢。”江氏笑容满面地指着另一幅画卷,“家里世代从军,为人正义,不会欺负我们娇娇儿。”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又道:“万一将来打仗,他战死沙场,我们娇娇儿可要怎么办?我舍不得娇娇儿受苦!”
宋世宁问道:“祖母以为,怎样的儿郎才算好?”
老夫人想了想,认真道:“第一,得容貌英俊,娇娇儿带出去,不至于丢了颜面。”
南宝衣窘迫地低下头,盯向绣花鞋尖。
想不到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在意男子容貌……
萧弈端坐在圈椅上吃茶。
他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地掸了掸宽袖,又冷淡地交叠起修长双腿,姿态极为倨傲矜贵,真真是金相玉质、龙章凤姿。
他自信,蜀郡再没有别的男人,比他更加容貌出众。
只可惜,在场人谁也没看他。
老夫人又道:“第二,哪怕不那么位高权重,也该掌握些了不得的本领,至少能保护我们娇娇儿,不叫她被人欺负了去。”
南宝衣暗暗点头。
这一点她倒是赞成的,如果对方太差劲儿,不仅保护不了她,反而还需要她来保护,那么她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弈单手支颐,慵懒低调地轻抚过腰间的皮革缀玉金腰带。
这是二品侯爷才能佩戴的腰带,尊贵华丽,象征着位高权重。
腰带上一共镶嵌了十二枚金块,象征他曾立下的十二场赫赫军功,代表着他战场厮杀的本领。
他自信,蜀郡的少年郎里面,再没有比他更能保护南娇娇的人了。
可惜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画卷,谁也没看他。
老夫人又道:“第三,婆母要脾气好,不能像程夫人那般刻薄尖酸。最好家世简单,不要有太多兄弟,妯娌之争什么的最是麻烦,咱们娇娇头脑简单,不适合内宅争斗。”
众人纷纷赞成点头。
南宝衣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
她也不是很蠢啊,怎么就被亲祖母评价成了“头脑简单”……
萧弈挺直了身板。
他的家远在千里之外,家里长辈管不着他。
南娇娇若是嫁给他,完全不必向婆母晨昏定省。
而且现在,他身边也没有杂七杂八的兄弟,绝对不存在妯娌之争。
老夫人总结:“综上所述,我以为,咱们府里就有一位现成的人选。”
萧弈微笑。
老夫人之前还罚他跪祠堂,不许他亲近南娇娇。
瞧瞧,被换亲刺激了一下,这不转头又找他来了?
他姿态淡然地端起茶盏。
老夫人慈蔼地望向姜岁寒:“姜神医,你觉得我们娇娇儿,怎么样呀?”
姜岁寒,容貌俊美,医术了得,家世简单。
条条中榜!
满场肃静。
萧弈被茶水呛住,勉强才没有失态。
南宝衣面露震惊,不可思议地望向姜岁寒。
姜岁寒正吃瓜呢,手里戳着一根竹签,闻言,惊悚地抬起头。
他刚刚听见了啥?!
老夫人要把南小五许给他?!
他惊愕地望向南宝衣。
娶南小五固然很好,不仅能继承南府的泼天富贵,还能得到一位娇艳动人的美人胚子。
问题是,美人也好,富贵也罢,他都无福消受啊!
他怕被萧弈活活打死!
他小心翼翼瞄向萧弈。
果然,萧二哥正朝他笑呢!
笑得像条恶狼,怪瘆人的!
他惊恐地咽了咽口水,“老夫人,这……恐怕不妥。”
“怎么,神医有了心仪的姑娘?”
“这倒没有……”
“那就是瞧不上我家娇娇儿?”
“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
南家人俱都面露不悦。
娇娇可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向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儿,姜岁寒怎么可以嫌弃她呢?
被南家人围观,又时时感受着萧弈威胁嫉妒的冷笑,姜岁寒表示压力很大。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冷汗。
这叫他怎么回答呢,如果他说南小五不好,肯定会被萧弈打断腿。
那家伙霸道得很,容不得别人说南小五半句坏话。
他灵光一闪,猛然拧了把大腿,悲痛欲绝道:“老夫人,不瞒你说,其实我身患绝症,不敢耽误南小五的前程啊!”
“绝症?!”老夫人惊讶。
姜岁寒豁出去了,咬牙道:“其实……我不举!”
这几天闭关码字,今天看新闻才发现疫情好严重,希望小天使们乖乖待在家里,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天佑华夏!!
第145章 我长得美,总能嫁出去
满厅寂静。
连“不举”这种丢脸的事都说出了口,想必姜岁寒没有撒谎。
南家人表情变幻,望向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同情。
老夫人拉住他的手,痛惜道:“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好孩子,今后你就放心住在南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虽然你不会有子嗣,但养老什么的,家里会一应给你安排好。”
姜岁寒好想哭。
这次他可是下了血本,萧家哥哥不说感谢,起码也得奖赏他大堆银子,才算说得过去!
萧弈对他哀怨的眼神视而不见。
他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因为少了一个情敌,所以心情格外舒畅。
南宝衣很平静。
她早就听权臣大人说过,姜大哥不举的事。
姜大哥瞧着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
只盼着将来能够治愈,也好娶一房称心如意的妻子。
……
与程家退婚之后,南宝衣心情愉悦,连睡觉都香了许多。
随着锦官城又落了几场大雪,眼看着到了年底。
南宝衣清晨起床,正坐在妆镜台前梳头发,荷叶兴冲冲奔了进来:“小姐,大喜事!”
南宝衣转过头,“何喜之有?”
“二老爷和大公子回府啦!”
南宝衣微怔。
二伯和大哥哥回来了?!
她心中狂喜,顾不得梳头发,匆匆扔掉象牙梳跑出寝屋。
细雪迎面。
少女朱红色的裙角在寒风里翻飞,冻得小脸红彤彤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欢喜。
她好想念二伯和大哥哥!
二伯为人严肃古板,动不动就训斥小辈,她和珠珠都十分害怕他。
可是她后来才知道,原来二伯是很好很好的人。
前世她快要嫁去程家时,二伯曾找她谈话,劝她再考虑考虑。
可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程德语,怎么听得进长辈的话呢?
她只想赶紧嫁出去,嫁出去就耳根清净了。
可惜,诚如二伯所言,程德语果然不是良人。
南府被抄,家中落魄,二伯一病不起。
却在得知她即将被程德语卖进皇宫冲喜时,不顾病体,挣扎着来到程府,要接她回家。
她至今依旧记得,二伯伯衣衫褴褛,站在程府后门外的模样。
她当时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生怕被他打骂。
可是,二伯伯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
他面容苍老憔悴,眉宇间都是无奈与和蔼。
他哑声:“丫头,跟二伯伯回家好不好?”
她哭了,二伯给她擦眼泪,还把她抱在怀里轻哄,一点儿也不怪她害惨了南家。
可她终究没能回家。
程太守命家仆把她抓回府里,又命人把二伯伯乱棍打出去。
她抓住府门哭嚎哀求,可那些家仆下手狠辣,竟把二伯打成了重伤!
后来,二伯到底没有捱过那个冬天。
泪水顺着雪腮滚落。
南宝衣抬袖擦去,脑海中又浮现出大哥哥的身影。
大哥哥南承礼,最宠她。
无论去哪里经商,回家时都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给她讲外面的趣事儿。
前世她进了皇宫,大哥哥曾去看望她。
那年他才二十四五岁,却已经双鬓斑白。
他向宫人行贿,假扮成太监进宫见她。
他握着她的手,反复安抚:“娇娇不要怕,等哥哥攒够了银钱,就带你回家……娇娇乖乖的,等哥哥带你回家……”
可是,她并没有盼到那一天。
她死的那么凄惨,连哥哥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她好想二伯,好想哥哥!
少女步履如飞,跑进了松鹤院的花厅。
花厅里坐了许多人。
二伯正吃着茶,眉宇间都是川字,依旧是很凶的模样。
大哥哥的面容依旧年轻,还不曾被岁月镌刻上无法抹去的风霜和苍老。
南宝衣的泪珠子不停滚落。
“娇娇!”南宝珠嚷嚷,“你怎么连头发都不梳呀,羞不羞哦!”
南宝衣擦了擦泪花。
她上前,朝南慕福身行礼:“娇娇给二伯请安!”
南慕虚扶一把。
他板着脸:“听说,你跟程家退婚了?”
南宝衣低下小脑袋,揪着衣角不做声。
江氏泼辣地捶了下南慕,“好不容易回家过年,你老凶着脸干什么?!看把娇娇吓成了什么样!”
南慕冷冷咳嗽一声。
他努力扬了扬眉毛,想做出高兴的表情:“和程家退婚,是正确的。我早就说程家人心术不正,你们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你闭嘴!”江氏呵斥。
南慕看着凶狠,但其实是个妻管严。
他默默闭上嘴。
南宝衣悄悄抬眼看他,二伯居然朝她眨了眨眼,还从宽袖里伸出手,暗暗竖起大拇指。
像是夸奖她退婚退得漂亮。
南宝衣从不知道,原来凶巴巴的二伯,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她心里暖暖的,刚刚的泪意顿时化作甜甜笑靥。
“娇娇!”
南承礼温柔轻唤,“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侍女奉上一只箱笼。
南宝衣打开,里面有东瀛的紫竹骨销金泥折扇,西洋的珐琅彩小镜子,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珠钗首饰,都是锦官城没有的宝贝。
她高高兴兴地抱住箱笼,“谢谢大哥哥!”
南承礼把她招到身前,抚了抚她的檀发,“过了年就十三岁了,正是说亲的年纪,可不能再披头散发到处跑。若是给说亲的人瞧见,会嫌弃娇娇的。”
这么数落着,语气却十分宠溺。
显然,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的。
南宝衣笑眯眯的,“嫌弃就嫌弃,我长得美,总能嫁出去!”
“这孩子!”老夫人笑骂。
南承礼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儿,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只玉梳,亲自给她梳头发。
萧弈从外面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兄妹亲昵的场景。
小姑娘的檀发又细又密,从南承礼指间拂过,柔软的像是绸缎。
她小声和南承礼说话,笑靥娇甜,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光。
这幅画面,当真刺目。
他收回视线,冷淡地进门请安。
他如今是二品侯爷,除了老夫人,其他人都起身朝他见礼。
南承礼放下玉梳,真诚道:“听说二弟立下了赫赫军功,皇帝亲自下旨,赐靖西侯爵位。二弟此番作为,乃是男儿表率!我特意请能工巧匠铸造了一把宝剑,还望二弟笑纳!”。
说着,从侍从手里拿过一只长长的锦盒,亲自送到萧弈面前。
第146章 我想霸占你的心
萧弈静静看着南承礼的手。
这只手,曾为南娇娇梳头发,还曾抱过南娇娇……
他似笑非笑,久久没有去接礼物。
气氛太尴尬,南宝衣好心上场解围。
她打开锦盒,拿起那把剑,拔出三寸,赞叹道:“好锋利的宝剑!”
“宝剑配英雄。”南承礼微笑。
他并不为萧弈的倨傲而生气。
相反,他简直太崇拜萧弈了!
萧弈才十八岁啊,居然能立下那么多军功,一桩桩一件件地讲出去,那都是传奇!
他们南家能出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南宝衣把宝剑放回锦盒,笑道:“大哥这般有心,想必二哥也是十分高兴的。”
萧弈冷淡地撩袍落座,没搭理她。
小姑娘从前都是“二哥哥”的叫,如今南承礼一回来,她倒是改口叫“二哥”了!
听起来十分生疏,令他厌烦。
南宝衣被他冷落,心中不快。
她只是上前解围,这厮却冷着脸,好像她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未免气氛再度陷入尴尬,她只得又转向南承礼,“大哥,你们一路星夜兼程,想必十分辛苦——”
“不辛苦!”南承礼打断她的话,欣赏地看着萧弈,“比起二弟的战场厮杀,我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可是萧弈根本就不搭理他。
南宝衣寻思着权臣大人大约是专门来冷场子的,得把话题岔开才行。
于是她牵了牵南承礼的袖角,“大哥哥,你跟我说说这一年来的趣事吧,你和二伯去了哪些地方,又见过哪些有意思的人?”
“娇娇别闹。”南承礼拂开她的小手手,“去跟珠珠玩,让我和你二哥说会儿话,聊聊战场上的事!”
说完,在萧弈身边落座。
他不顾萧弈冷漠的姿态,热情地聊了起来。
望向萧弈时的眼神,那叫一个崇拜!
南宝衣尴尬地杵在原地,默默鞠了一把辛酸泪。
这位满脸谄媚炽热的汉子,还是宠爱她的大哥哥吗?
一家人用罢午膳,南承礼终于停止了和萧弈说话。
他跋涉艰辛,因此和南慕回了前院休息。
南宝衣在游廊里找到萧弈,仰头问道:“二哥哥,你今天怎么不搭理我?”
萧弈隔着扶栏,静静看着园林落雪。
他捻着腕间的压胜钱,薄唇轻抿。
雪景宁静,可他的胸腔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关在心里的野兽,疯狂叫嚣着不甘。
他,已经不想再当南宝衣的兄长,已经不想再为不相关的人吃醋。
他想成为她眼中,不一样的那个人!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盯向南宝衣,眸光黑沉如海。
南宝衣微怔。
这种眼神,像是丛林里的野兽,在黑暗里注视猎物,令她发怵。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二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苍天可鉴,她这半个月真的是安分守己,每日读书习字,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萧弈的事!
萧弈依旧盯着她。
小姑娘后退的动作,明显是在防备。
她在防备他……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不悦。
他凝视着小姑娘的丹凤眼。
她的眼睛清澈干净,清晰倒映出他那颗肮脏龌龊的心。
或许,他该等小姑娘长大,再表露衷肠?
他沉默地转身走远。
南宝衣目送他拂袖离去,惊魂甫定地抚了抚心口。
权臣大人在生她的气!
但她左思右想抓耳挠腮,确实想不出哪里得罪他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屋,注意到窗下的墨玉竹筒,忽然起了给他写信的心思。
她和权臣大人有过约定,只要双方陷入冷战,彼此可以写信放进竹筒。
若是对方看见,就一定要好好回复,一定要把误会解释清楚。
南宝衣不再犹豫,立刻提笔写字。
大书房。
萧弈坐在西窗畔,单手支颐,随手翻了几页书,却如何也读不进。
一片雪花落在砚台前。
他抬眸,西窗对雪,挂在窗下的竹筒,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他记得他们的约定。
如果有一天,他们之间有了误会,那么一定要解释清楚,一定不要冷落对方。
因为南娇娇,不喜欢被人冷落。
他正要提笔写信,却见小姑娘冒雪而来。
她穿得臃肿,活像雪地里移动的胖萝卜。
胖萝卜走到他的窗边,看了他一眼,踮起脚尖,把信笺塞进了竹筒。
她背转身,绞着细白小手,瓮声瓮气的:“我的信……你记得看哦!”
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地跑了。
萧弈挑了挑眉,从竹筒里拿出那封信。
似乎是想证明她没有偷懒,小姑娘在信上列举了最近读过的几本书,还有好些心得体会。
翻到第二页,信纸上画了一个凶巴巴的男人,旁边还写着一行字:二哥哥凶起来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萧弈莞尔。
翻到第三页,小姑娘才问他今日为何不搭理她。
萧弈将信纸抚平,好好夹进书页。
寒风送来梅花的清香。
萧弈沉思良久,在宣纸上郑重地留下了一行字。
他命十言把信笺送到南宝衣窗下的竹筒里,便开始等待小姑娘的回信。
只是等了又等,却始终未曾等到。
此时暮色渐深。
南宝衣从朝闻院回去以后,额头略有些发烫,抱着软枕睡着了。
南承礼从她窗外经过,见她窗下挂着一只墨玉竹筒,竹筒里还插着一封卷好的信。
他展开信笺,上面的字迹犹如铁画银钩,堪称风雅入骨。
“听祖母说,娇娇的功课很有进步,没想到就连字儿也写得如此漂亮,只是……”
他迟疑地看着信笺内容:
——我想霸占你的心
他们家娇娇,想霸占谁的心?
南承礼挠挠头。
虽然欣慰娇娇有了爱慕的对象,但这般露骨的文字,若是给外人瞧见,恐怕要数落娇娇轻浮。
他想了想,把信笺撕成碎片,扔在了雪地里,妄图毁尸灭迹。
此时朝闻院,萧弈还在等待。
等到月上中天,南娇娇仍旧没有给他回信。
他站在檐下,面色冷漠。
小姑娘要么被他吓到了,要么就是不肯接受他的心意。
他总要问个明白的。
他寒着脸往松鹤院而去。
悄无声息地来到南宝衣的寝屋,窗下挂着灯笼,隐约照出雪地里的碎纸屑。
萧弈面无表情。。
南娇娇,撕碎了他的回信?
第147章 有权臣大人庇佑,她定会无病无灾
月光澄明。
萧弈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他慢慢望向花窗,寝屋里点着两盏琉璃灯,静谧安宁,南娇娇大约已经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他翻窗而入。
他挑开帐幔,小姑娘睡得很沉,没心没肺的很。
“热……”
她嘟囔了一句,伸腿把被子给踹开了。
萧弈剑眉紧锁,沉默片刻,还是伸手给她盖好。
指尖触及到小姑娘的脸蛋,她肌肤滚烫,像是发了烧。
许是难受,眼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萧弈看着,冷硬的心突然就柔软下来。
这般娇气软萌的小姑娘,他是怨恨不起来的。
他在榻边坐了,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她还年幼,尚还不明白什么是男女间的喜欢。
暂时不接受他也没有关系,来日方长,他总能叫她知道,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他吩咐十苦回朝闻院,叫姜岁寒煎药。
半个时辰后,十苦送来一碗热乎乎的苦药,总觉得自家主子跟采花贼似的,干什么都要偷偷摸摸。
萧弈搅了搅药汁,“南娇娇,起来喝药。”
“不喝药……”
南宝衣半睡半醒地嘀咕。
“喝了药,风寒才能痊愈。”萧弈把她从被窝里抓了出来。
旋即,他眸色晦暗。
少女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衣领松松垮垮的,可以看见凝脂白玉似的锁骨,精致娇嫩得很,若是吻上去,恐怕轻易就会留下痕迹……
他的目光往下扫了扫,很快不自然地挪开。
南宝衣醒了。
她揉着惺忪睡眼,看清楚眼前人是萧弈,不禁万分惊悚!
她着急四顾,这里确实是她的闺房!
可二哥哥深更半夜居然跑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下意识抱住被子,“二哥哥,你,你不会是想趁着月黑风高夜,给我下毒吧?我寻思着,最近并没有得罪你呀……”
“蠢货。”萧弈冷着脸舀起一勺药,送到她唇边,“退烧的药,快喝。”
退烧?
南宝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萧弈的。
她的温度似乎确实有点高……
她乖乖张开嘴,喝了那勺药。
“好苦!”她捂住嘴,险些把药吐出来。
终于把药咽进肚子里,她努力摆着小手:“我不喝了,二哥哥你自己留着喝吧!”
说完就往被窝里钻。
萧弈拎着她的后颈,毫不留情地把她拖了出来。
他似笑非笑:“南娇娇,你是小孩子嘛,还嫌药苦?”
南宝衣据理力争:“祖母说,没有及笄的姑娘,都是小孩子!”
萧弈懒得跟她争。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哄她道:“喝完,都给你。”
南宝衣一双眼立刻亮了!
她端过药碗,捏住鼻子,“咕嘟咕嘟”自己灌了下去。
萧弈诧异挑眉。
南娇娇,还真是见钱眼开啊!
她应该改个小字,叫什么“娇娇”,叫“钱钱”才对。
“喝完了……”南宝衣苦得肝胆俱裂,只眼巴巴盯着那一沓厚厚的银票,“二哥哥……给我……银票……”
萧弈把银票给了她。
本欲离开,只是想到那封被撕碎的信,终究有些不甘心。
他道:“那封信……”
南宝衣一边数银票,一边眉开眼笑地回答:“二哥哥是不是很诧异,我最近怎么读了那么多书?因为天太冷了,我不愿出门,无事可做就只能读书。那副画也是我自己画的,虽然没画出二哥哥万分之一的美貌,但我觉得还是挺神似的……”
她叭叭地说着话,并没有提到萧弈的回信。
萧弈望了眼花窗。
莫非,南娇娇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信?
这个认知,令他莞尔。
郁结了半夜的不甘心,突然烟消云散。
一种轻松愉悦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利落地翻身上榻。
南宝衣正数钱数得高兴,冷不防看见他上了自己的床,顿时吓得小脸苍白。
“二哥哥——”
“嘘。”
萧弈伸出食指,暧昧地抵在她的唇前。
他微笑:“地上凉,我在你的被窝里暖暖。”
南宝衣咬住唇瓣。
兄妹一场,她倒是不怎么忌讳。
只是……
权臣大人没有更换衣物,可见他今日没有洗澡。
就这么跑到她的被窝里,多脏啊……
萧弈挑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南宝衣纠结:“二哥哥,要不,你还是回朝闻院吧?”
“更深雪重,外间路滑,我怕跌倒。”
南宝衣紧了紧自己的小花被,“可是,我只有一床被子呀……难道,你要跟我共用一床?”
“我不嫌弃的。”
“可是……可是我有点嫌弃你。二哥哥,你今日还没有洗澡吧?”
萧弈沉默。
南宝衣迟疑地望向他的脚,“恐怕,连脚也没洗?”
帐中气氛诡异。
长久的沉默过后,萧弈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屋。
南宝衣抱着小花被,有点想笑,又不大敢笑。
她嗅了嗅满屋药味儿。
明明嘴里还有些清苦,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蜜糖填满。
她很快乐,甚至快乐的想去雪地里打两个滚儿。
而这种快乐很特别。
不同于大哥哥给她带礼物时的快乐,也不同于参加表哥和姐姐婚礼时的快乐,这种快乐甜丝丝的,比世间最甜的蜜糖还要美。
她钻进被窝,怀里牢牢抱着萧弈留下来的那一沓银票。
二哥哥对她真好……
她安心地合上眼。
有权臣大人庇佑,她今夜定会无病无灾无梦。
雪还在落。
有的人睡了,有的人还醒着。
前院厢房,南胭站在屋檐下,小脸苍白消瘦。
她伸手触摸落雪,眼底深处漆黑无光。
——但愿程家得知姐姐没有丰厚的嫁妆,南府也不会如疼爱我那般疼爱你时,也依旧能善待姐姐。
南宝衣的话,这些天反复回响在耳畔,令她寝食难安。
侍女捧着手炉过来:“小姐,夜很深了,您怎么还不睡?若是着了凉,老爷和夫人都会心疼您的!”
“你听见了吗?”南胭轻声。
“听见什么?”
“万物生长的声音。”
侍女笑了:“小姐,如今正是寒冬,哪儿来的万物生长?”。
“那些植物躲在地下深处,汲取着养分,蓄势待发,只等春暖花开时破土而出……”南胭微笑,“世间大多惊才绝艳之人,都在等待机会一鸣惊人。就像冬日里的植物,等一个春暖花开的时机。而如今,我要的时机,已经等到了。”
第148章 她拼出了他的信
侍女懵懂:“小姐?”
南胭眼睛里跳跃着暗芒:“南宝衣说,我不会有嫁妆,更不会有娘家撑腰……可如果,我成为南家的嫡女呢?如果我的名字,上了南家的族谱呢?”
“小姐您忘了吗?上次程夫人要求老爷迎娶夫人,但是被靖西侯一口拒绝了……”
南胭并不在意。
她捂着手炉,转身往寝屋而去:“你明天跑一趟程家,替我约程公子午后去玉楼春喝茶。”
翌日。
南胭在玉楼春雅座里,见到了程德语。
官家少年,青貂玉簪,自是温润入骨。
她垂眸,落落大方地福身行礼,“程公子万福。”
程德语虚扶一把:“你我有婚约在身,何必如此客气?唤我德语就好,或者如南宝衣那般,唤我程家哥哥。”
南胭笑着落座,“今日请程家哥哥出来,乃是为了你的名声。”
“我的名声?”
南胭替他斟茶,柳叶眉担忧蹙起:“这些年我虽然顶着才女名号,但我的出身实在低微,根本配不上你。我害怕咱们成亲之后,你被锦官城的百姓笑话议论。”
程德语看着她。
少女打扮素雅,满心满眼都是他,言语之间,也都是在为他考虑。
这般善良又有才华的姑娘,相当难得。
他握住南胭的手,“我既然要成为你的夫君,自然不会委屈了你。听说南慕昨日回了锦官城,我会让我爹出面宴请他。我爹贵为太守,如果由他亲自给南慕施压,南慕定然会做主,扶正你娘。如此一来,你的身份也会相应抬高。”
程太守毕竟是男人,不可能直接给南老夫人施压。
南慕就不一样了,他是南府的当家男人,程太守完全可以拿出官威和他对话,威胁也好,利诱也罢,逼他答应让柳小梦做南府的三夫人。
所以南胭这些天等待的,就是南慕回府这个契机。
“程公子……”南胭红着脸,羞愧难忍,“我其实不愿意麻烦你的,但我实在害怕连累你声名受损,才出此下策……”
“夫妻本是同林鸟,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希望娇娇得知之后,不要生气嫉妒才好。程家哥哥知道的,娇娇一直不喜欢我母亲……”
两人共谋计策,却不知早被耳目报给了寒烟凉和南宝衣。
南宝衣今日是来玉楼春拿分红银子的。
却没料到,竟然听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出戏。
寒烟凉拿着绣绷绣花,没再香肩半露,一副从良之后的贤惠模样。
可她笑起来时,仍旧满脸风情:“南胭还真是铆足了劲儿要抬高自己身份……南老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南宝衣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对着窗外雪光,摆弄碎纸屑。
这是她在松鹤院雪地里捡到的。
虽然被撕得稀烂,但通过一些笔画,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权臣大人的字迹。
她猜测,应当是权臣大人给她的回信。
却不知为何被撕得稀碎。
上午,她捧着碎纸去朝闻院问他写了什么,但他不肯说。
她实在好奇,因此决定自己把信拼出来。
她拿着镊子,一小块一小块拼得认真,随口道:“我早就猜到,她会请程太守出面帮她。南胭很擅长利用人心,操纵别人为她做事。但是——”
她微笑:“如果有另一个出身高贵的女人想嫁给我爹,你觉得南府三夫人的位置,还轮得到柳小梦吗?”
“出身高贵的女人?”
“程叶柔。”
寒烟凉微怔。
程叶柔是程太守的亲妹妹,只是这些年与黄氏不睦,因此搬出了太守府独自居住。
虽然年过三十,但至今不曾嫁人。
锦官城里有传言,程叶柔十五岁那年落水,恰巧被南广相救。
南广年轻时堪称风流倜傥,程叶柔一见倾心,宣称非南广不嫁。
只是当年南广已经有了婚约,因此才没嫁成。
这些年来,程叶柔独来独往,完全淡出了权贵圈子。
如果把她安排给南广……
程太守到底是她亲哥哥,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亲妹妹和未过门儿媳妇的娘,自然是亲妹妹更亲近!
寒烟凉莞尔一笑,伸手捏了把南宝衣的小脸蛋,“多日不见,南老板似乎又狡诈了些。”
南宝衣笑而不语。
程家退亲那日,南胭曾前去她闺房嘲笑她。
却被她以嫁妆和娘家相威胁,气急败坏狼狈而逃。
其实她威胁南胭之前,恰巧瞄见了花几上那几封帖子。
其中一封,正是程叶柔寄给她的,安慰她不要为程德语伤心。
程叶柔是个不错的女人,前世她父亲痴痴傻傻,最终被柳小梦抛弃。
后来,听进宫探望她的大哥哥说,父亲被程叶柔收留了。
也算老有所依……
如今老爹才四十出头,如果要娶续弦,她宁愿是程叶柔。
如此一来,即便她将来远嫁盛京城,也不怕老爹无所依靠。
南胭走程太守这步棋,自以为高明,却不知终将沦为笑话。
在柳小梦以为自己即将成为正室夫人时,给她一个“大惊喜”,想想就刺激!
程叶柔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进门之后,会怎样对付柳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会怎样拿捏南胭,那就不是她考虑的范畴了。
寒烟凉想了想,又问道:“可你父亲挺喜欢柳小梦的,即便程叶柔愿意嫁给他,他也未必愿意娶。”
“牵红线这种事,我不是头一回干了。夏晴晴那桩婚,我不是牵得挺好的吗?他俩最后都拜堂了呢。”
南宝衣不在意地说着,小心翼翼将最后一块碎纸拼上去。
然后她盯着纸上字迹,陷入了沉思。
八千字写了一天,没有存稿的菜,,。
新的一年,祝福大家红红火火,万事如意,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啦!
第149章 因为你手贱啊
因为信笺被撕得太碎,所以缺了些纸片,只能勉强拼出七个字:
霸,心,我,占,你,的,想
南宝衣一脸懵:“‘你想霸占我的心’……”
她没想霸占权臣大人的心啊!
就因为他觉得她想霸占他的心,所以就不搭理她了?
也太自恋吧!
更何况她霸占他的心又怎么样,难道她不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吗?
寒烟凉放下绣绷,媚态横生地伸了个懒腰。
她瞥向桌面,“拼好了?”
“嗯……”
南宝衣下意识应着,想起什么,又急忙把纸片弄乱。
她不自然地别过小脸,假装无事地把纸片装进荷包。
寒烟凉笑得意味深长。
“我想霸占你的心”,不就是收到一封情书嘛,瞧那腼腆羞涩的模样,果然年纪小不经事!
她懒得拆穿她,淡淡道:“分红也拿了,我就不留你用晚膳。年底了,有时间再写一部话本子出来,我好叫人排练,趁着正月,多吸引一些客人,你也能多赚些分红。”
“知道啦!”
南宝衣起身要走,想起什么,忽然挑眉。
年底了,她也应该送南胭一份礼物。
她转向寒烟凉,“你派人去悦来镇,找一户姓柳的人家,告诉那家人,柳小梦即将成为南三夫人,请他们来喝喜酒。”
寒烟凉歪头。
柳小梦的卖身契,从前一直捏在她手里,因此她很清楚柳小梦的出身背景。
家境贫寒,有一对兄嫂,听说兄嫂膝下还有一子一女,一家子都是生性贪婪的人。
如果他们听说柳小梦即将成为南三夫人,啧……
那对母女别想过个好年了。
她风情万种地撩了下青丝,“我办事,南老板放心。”
南宝衣踏出雅座。
前世柳小梦嫁进来之后,她娘家人就曾进府小住,吃喝享乐,索要银钱,还借着南家的东风,在芙蓉街开了自己的蜀锦店铺,成了锦官城的富商。
她傻乎乎地跟着南胭喊他们舅舅、舅娘,傻乎乎地把他们当长辈孝顺,可是南家落魄之时,大哥哥向他们借银子东山再起,不仅被他们一口回绝,还被他们当街讥笑奚落。
她的大哥哥,曾是那么骄傲的少年……
凭什么要忍受那种羞耻与落差?
南宝衣走出玉楼春。
她站在檐下,由着荷叶为她系上胭脂红的斗篷,唇瓣弯起讥讽的弧度。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柳氏母女和她们娘家窝里反了!
恰巧,程德语和南胭也踏出了玉楼春。
天外正落着细雪。
程德语看见那个娇美精致的女孩儿,眼睛里盛着亮晶晶的光彩,嫩生生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明明是蔫儿坏的笑容,可是由她做出来,却非常可爱淘气。
她绝不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但出现在她身上的那种叛逆和顽劣,却莫名勾人。
“……那咱们说好了,正月时,胭儿去你府上拜年。”
南胭娇羞地垂着眼帘,笑容十分甜蜜。
只是她说完,却久久不见程德语回答。
她诧异抬眸,顺着程德语的视线望去,恰好看见了南宝衣。
她很美,是那种光彩照人、精致高贵的美,只有被全家娇宠的女孩儿,才会流露出这种气度……
笼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握紧。
她的脸上仍旧挂着盈盈浅笑:“没想到娇娇也会来看戏……程哥哥,你可要去打声招呼?”
程德语收回视线。
雪光明亮,他的脸色颇有些难看。
他是读书人,也算坐怀不乱见多识广,没想到竟然会被南宝衣的容色吸引……
他瞥向南胭。
南胭美则美矣,却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美,举止间充满了小心翼翼,缺少那种由内而外的光彩。
他冷淡道:“南宝衣比你小,她应该主动来跟我们请安见礼才是。”
“程哥哥说的是。”
南胭轻笑,也等着南宝衣来给他们打招呼。
两人就那么等在屋檐下。
南宝衣系好斗篷,捧着暖呼呼的小手炉,往玉楼春园子外面走。
荷叶小声提醒:“小姐,程公子和南胭都在那边看着你呢,好像是等着你前去请安问好……”
“让他们等着呗。”
南宝衣完全不在意。
她怀里揣着五百两分红银子,鞋垫底下藏着权臣大人给的万两银票,只觉身家丰厚,连走路都虎虎生风。
荷叶悄悄回头看了眼。
程德语的脸色逐渐难看,像是怨恨小姐不去给他请安。
虽然有些忐忑,但她觉得小姐目中无人的样子实在太帅了!
只可惜,没能帅到底。
从戏楼通往大门的青砖小路,因为小厮没有及时扫雪,积雪凝结成冰,小姐一脚踏上去,“吧唧”一声,摔了个底朝天!
“小姐!”
荷叶惊呼。
不远处,程德语微怔。
原本南宝衣走得六亲不认,他还恼火她不识趣,谁料到这小姑娘转眼就跌惨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步上前,“南宝衣?”
南胭看着他的背影,唇色微微失血。
程德语……在关心南宝衣?
怎么会这样呢?
据她观察,程德语刚愎自用,喜欢能够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
南宝衣那种姑娘,绝非他中意的类型。
可是程德语现在表现出来的……
程德语已经走到南宝衣面前。
他在她跟前蹲下,沉声道:“摔得重不重?可要我送你回府?”
南宝衣捂着摔疼的膝盖,没吭声。
她纠结地瞅一眼这个青年。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程德语对她说的第一句人话。
莫非男人都是贱的,越不搭理他,他反而越是来劲儿?
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程德语只当她是在害羞,伸手去掀她的裙角,“我看看摔得严不严重,若是有伤,还是直接去医馆比较好——”
他的指尖还没碰到裙角,手背骤然钝痛。
一颗银元宝重重砸到他的手背,骨碌碌滚落在地。
玄衣墨袍的青年,立在青石砖道上,懒洋洋地把玩着几颗银元宝。
“萧弈!”程德语愠怒,“你为何打我?”。
萧弈似笑非笑:“因为你手贱啊。”
第149章 哥哥的心,归你了
程德语怒不可遏:“你——”
“二哥哥!”
南宝衣亲切地唤了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捡起地上的那颗银元宝,又扶着荷叶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萧弈跟前,“你怎么来了?”
“从军营回来,看见你的马车停在玉楼春外,因此进来看看。”
萧弈瞥了眼她的膝盖,转身朝马车走去,“回府。”
程德语揉着通红的手背,憋了一腔的怒火,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
南胭走到他身边,意味深长:“几个妹妹之中,二哥最疼娇娇。他们相处的样子,与其说是兄妹,其实更像……”
她欲言又止。
程德语沉声:“你想说什么?”
“程哥哥才从盛京回来,不知道前段时间锦官城曾有过一些风言风语。许多人议论,萧弈他……对娇娇怀有私心。据我所知,祖母还曾找萧弈密谈过。”
程德语沉默。
萧弈看向南宝衣的眼神,确实太过宠溺。
怪不得南宝衣要与他退婚,他虽然出身太守府,但在她眼中,比起十八岁封侯的萧弈,恐怕差了一截。
真是个利欲熏心的女人!
南胭把他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笑了笑,温声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府了。我母亲之事,还望程哥哥帮一把。”
她福身行过礼,往园林外面走。
侍女小声道:“小姐,您明明可以和程公子共进晚膳培养感情,为何突然要回府?”
南胭脸色阴沉如水。
她冷声:“你没看见,程德语对南宝衣那个贱人起了兴趣吗?!男人都很贱,我越是跟他亲近,他就越不会在乎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年底之前,我不会再见他。”
“小姐聪慧!”
另一边,南家马车。
南宝衣窝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卷起裙摆。
隔着绸裤按了按膝盖,略有些疼。
萧弈看了她片刻,伸出手,熟稔地握住她的脚踝。
他替她褪去绣鞋和罗袜,将她的腿搁在自己膝盖上。
他卷起她的裤管。
南娇娇的小腿匀称纤细,白嫩如凝脂。
因为经年累月涂抹珍珠膏的缘故,指尖触碰上去,格外娇嫩丝滑。
甚至会叫他担心,若是给她换上棉麻衣裙,是否会擦伤肌肤。
而她的膝盖一片青紫。
这样的小伤若是出现在他身上,他根本不会在意。
可是出现在南娇娇身上,他竟然会觉得格外严重。
指尖轻抚过她的膝盖,他道:“南娇娇,你是兔子吗?会不会好好走路?”
南宝衣羞赧。
她只是因为心情不错,所以走路时蹦跶了几下,谁能想到青石板砖上会有冰块?
可见做人不能随便蹦跶。
她看着萧弈打开瓷罐,挖了一块药膏涂抹在她的膝盖上。
位高权重的青年,低垂丹凤眼,侧颜冷峻淡漠,却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权臣大人,是宠她的。
这个认知令南宝衣翘起了尾巴。
她摘下荷包,得意地在萧弈面前晃了晃,“二哥哥,我已经拼出了你的信!”
萧弈涂抹药膏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放下她的裤管和裙摆,冷漠道:“昨夜醉酒,因此胡乱写的回信,你不必放在心上。”
南宝衣单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凑到他的耳畔,“二哥哥质问我,是不是想霸占你的心……”
萧弈眸色微动。
小姑娘搞反了顺序?
他睨向南宝衣。
她笑得一脸痞坏,鼓着白嫩嫩的脸蛋,可爱的很。
他伸手,挑衅般捏住她的小脸,顺势问道:“所以,娇娇是不是想霸占我的心?”
南宝衣挣开他,揉了揉被捏疼的脸蛋。
她在虚空中做了个拈弓搭箭的动作,认真瞄准萧弈的心脏。
“咻——”她松开拉弦的手。
萧弈挑眉。
南宝衣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我射中了哥哥的心脏,你的心,以后归我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娇气又霸道。
萧弈摸了摸心脏。
他的心依旧在跳,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而他的血液温度在升高,他的胸腔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
他翘了翘嘴角,伸手挑起南宝衣白嫩嫩的小下巴。
他缓缓靠近她的脸,薄唇若有似无地贴上她的鼻尖。
他垂下眼帘,盯着她淡粉的唇,嗓音低哑撩人:“如你所愿,从现在起,哥哥的心,归你了……”
南宝衣呆呆的。
眼前的二哥哥,禁欲又邪肆,嚣张又温柔。
霸道地将她放置在他的羽翼之下,如同圈养一只小金丝雀。
南宝衣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的心跳似乎开始失衡,就连面颊也微微发烫。
她急忙推开萧弈,躲到车窗边。
她挑开窗帘,呼吸着长街上的新鲜空气,却仍旧觉得双颊滚烫。
她很难为情:“二哥哥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
南宝衣也说不上来。
她就是觉得萧弈逗弄她、欺负她,把她弄得脸红心跳、患得患失,像是生病了一般。
她吃了一口冷茶,又把小脸别向窗外。
权臣大人是个妖孽,她得离他远些才好!
……
回到松鹤院,南宝衣亲自写了一封帖子。
荷叶给她研墨,好奇道:“这帖子,是写给程姑娘的?她上次还送了帖子来,请小姐去她家赴宴。您上回没去,这会儿子怎么想起来约她去梅园赏梅?”
南宝衣认真落款。
她吹了吹墨字,笑道:“当然不是为我自己约的。你悄悄把帖子送去她的别苑,再当面告诉她,请她明日仔细打扮。程叶柔很聪明,她能听懂我的话。”
荷叶揣着帖子,稀里糊涂地为她办事去了。
南宝衣又提了一盅鸡汤,去前院见南广。
南广双手拢在袖管里,正在院子里观赏斗鸡。
瞧见小女儿过来,连忙牵住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娇娇快看,这是‘铁将军六号’,我才花重金请人从外地买回来的。看看它的毛色,再看看它的鸡冠,那叫一个漂亮!明日我就带它去参加斗鸡比赛,准能赚一大笔银子!”
南宝衣嫌弃。
这只鸡漂亮是漂亮,但爪子瘦弱,一看就知道斗不过别的鸡。
她不客气道:“您从前养的铁将军一二三四五号,是怎么被别的斗鸡啄死的,您都忘了吗?还敢花银子买斗鸡,我猜您又被卖鸡的人骗了——”。
她突然好奇:“你哪儿来的银子?”
第150章 问权臣大人借衣裳
“唔……”
南广心虚地挪开视线。
南宝衣生气:“你又问大哥要银子了是不是?!”
大哥脾气最好,对她爹有求必应,每到年底回府,都是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
南广蹭了蹭鼻尖,虎着脸道:“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花点儿银子怎么了?!娇娇,你可不能小气!”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她想着明日的计划,到底放软了态度,“爹,听说锦官城梅园的梅花都开了。我想去赏梅,您陪我?”
南广愣了愣:“赏梅?”
南宝衣拉了拉他的大掌,撒娇道:“您好久没陪我出去玩了……您别叫柳姨和南胭,就咱们俩,好不好?”
她没有追究银子的事,令南广心情很好。
他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正好明天有一场斗鸡比赛,就在梅园附近,等赏完梅花,我带娇娇去看斗鸡!”
南宝衣甜甜应好。
她又把他拖进屋子,“爹,如今到了年底,锦官城十分热闹,梅园里会有许多人玩耍。咱们父女俩定要整一身好行头,争取艳压群芳!走,我给您参考参考穿打扮戴!”
南广哈哈大笑:“你爹我是男人四十一朵花,往外面一站,那叫一个俊美潇洒,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朝我抛媚眼,还需要打扮?”
南宝衣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老爹不说话时还好,一说话,逗逼气息扑面而来,还一朵花,一朵狗尾巴花还差不多!
进了寝屋,南宝衣打开他爹的衣柜。
她蹙眉。
她老爹衣服好少!
而且都是前两年的款式,都年底了,也没见添置今冬的新衣。
她摸了摸一件夹袄,倒也明白,她爹的银钱,大约都补贴了柳氏、南胭,还有他那个在万春书院读书的儿子南景。
她正色道:“爹,您补贴外室,也该有个度。人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您身为金主,怎么反倒过得还不如他们?”
“你还小,不懂事。”南广语重心长,“胭儿是女孩子,总得有些首饰头面吧?不然走出去,会被别的小姑娘笑话的。
“还有景儿,万春书院里都是权贵子弟,如果他穿戴寒酸,人家肯定要欺负他。我原本答应今冬给他买两件貂毛大氅,可省吃俭用出来的银钱都被你拿走了,他前些日子还写信怪我哩!”
“貂毛大氅……”
南宝衣嗤笑。
她爹都没貂毛大氅穿,南景是什么东西,也配穿貂毛大氅?!
不急,先收拾完柳氏,再收拾南景。
南宝衣笑眯眯挽住南广的手臂,撒娇道:“可是娇娇想让您打扮得英俊潇洒,这样我跟您走在大街上,也会倍儿有面子!”
她要给她爹和程叶柔制造机会,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当然要给她爹打扮得年轻儒雅才好!
她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走,我带您去弄一套体面的行头!”
她挽着南广往外走。
南广心里那个甜啊!
怪不得人人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瞧瞧他的娇娇多贴心!
他一路咧着嘴笑,直到南宝衣把他拐进朝闻院。
他看着坐在西窗下看书的青年,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他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娇娇,你不会是打算问萧弈借衣裳吧?”
“对呀!”南宝衣回答得爽快,“咱们府里所有男眷之中,二哥哥的衣品是最好的。您穿他的衣裳,准没错!”
她兴冲冲把南广拖进了大书房。
萧弈得知来意,挑了挑眉。
他瞥向南广,这货战战兢兢地躲在南娇娇背后,怂的很。
看在南娇娇的份上,他好心情地合上书卷,“走吧。”
南宝衣随他踏进寝屋。
她好奇地四顾张望,权臣大人的寝屋十分宽敞明亮,炉子里熏着清冽的山水香,房屋西南边儿,摆着满满一排金丝楠木衣柜。
余味和尝心打开柜门。
她望去,在心里啧啧两声。
不愧是权臣大人,衣裳可真多!
光是貂毛大氅,就有十几件,件件都很精致贵重。
萧弈在圈椅上撩袍落座,随手端起一盏茶,“三叔随便挑。”
南广起初还有些不敢。
他徘徊在每座衣柜前,渐渐来了兴致。
他像是被长辈带去买过年新衣裳的小孩儿,兴奋地看看这件摸摸那件,最后一口气挑出了七八套。
南宝衣讪讪。
她老爹也太不客气了!
她望了眼萧弈,小声道:“爹,您随便挑一套合适的就好,挑那么多干什么?”
“可这套好看,这套也好看……”南广爱不释手,瞄一眼萧弈,怂恿道,“娇娇,你跟他说一声,让他送我几套呗?”
“你想得美!”南宝衣没好气。
她亲自替南广选了一套,“您试试这身儿。”
她选的是一件墨绿锦袍,搭配皮革腰带,能很好地勾勒出她老爹高大的身姿,也容易显得年轻。
再配上银灰色狐狸毛大氅,定然十分雍容贵气。
南广在帷幕后面换好衣裳,兴高采烈地出来了,“娇娇,看我,快看我!”
南宝衣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她老爹确实有吸引姑娘的资本。
那身段,那容貌,只要不说话,真真是貌若潘安、风流倜傥。
南广对着落地青铜镜扭了扭,“娇娇,我是不是很英俊?”
南宝衣竖起大拇指:“爹爹很英俊。”
南广笑得合不拢嘴,得瑟地甩了甩脑袋,“我是不是很潇洒?”
“爹爹最潇洒!”
“嘿嘿!”南广爱惜地抚了抚银狐毛大氅,“我去换下来,明日再穿!”
他去帷幕后面了。
南宝衣转向萧弈,眉眼弯弯:“多谢二哥哥帮忙!”
萧弈漫不经心地轻抚茶盖,“娇娇以为,我和三叔,谁更英俊,谁更潇洒?”
南宝衣蹭了蹭鼻尖。
这是一道送命题呀!
每个小女孩儿,都会认为世上最英俊潇洒的男人是自家爹爹。
可权臣大人眸光晦暗如海,怪瘆人的。
南宝衣笑容甜甜,连眼睛都不眨地回答:“这还用问嘛,当然是二哥哥更加英俊,更加潇洒!”
萧弈薄唇多了些弧度。
他又问:“那么在娇娇心里,谁是天底下最英俊,最潇洒的男人?”。
南宝衣脆声:“二哥哥姿容无双,是天底下最英俊、最潇洒的男人!”
第151章 哄好二哥哥,今年钱多多
犹如春风过境,萧弈眼中冰雪消融。
他心满意足地继续喝茶,“那套衣裳,送给三叔了。”
南宝衣惊叹。
光是那件银狐毛大氅,就得几千两银子,二哥哥真是阔绰啊!
哄好二哥哥,今年钱多多!
南广从帷幕后面出来了。
他并没有换下那套打扮。
他喜滋滋地抚了抚大氅:“娇娇,我舍不得脱,让我再多穿会儿吧?这衣裳又暖和又好看的,我真是太喜欢了!我要穿去你祖母、你二伯那里,也叫他们知道我的英俊潇洒!”
南宝衣应着好,又把萧弈赠衣的事情告诉了他,“爹,你该谢谢二哥哥。”
南广喜上眉梢:“贤侄,好贤侄!你孝敬长辈,真叫三叔高兴!你放心,三叔过年时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完,麻溜儿地出去炫耀自己的新衣裳了。
南宝衣好笑地目送他远去。
她知道,往年她爹从不给萧弈红包。
事实上,府里就没人给过萧弈红包。
她瞅了一眼淡然喝茶的萧弈,暗暗下定决心,今年过年时,定要补偿他一个大红包!
翌日。
大雪初霁,今日晴好。
南宝衣带着老爹,踏上了相亲的征途。
梅园热闹,处处都是前来赏玩的百姓。
南广姿态矜持地漫步在梅花林中,在被几位中年美妇人投花示好时,斯文有礼地点头微笑。
南宝衣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权臣大人的衣裳不仅能改变容貌,还能提高气质吗?
可真是稀了奇了!
前方是一座湖泊,她和程叶柔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她远远看见一道俏丽的身影站在湖边,于是对南广道:“爹,我去买些吃食,您先去湖边逛逛。”
南广含笑点头。
南宝衣没有跑远,她躲到一株粗大的梅花树后,偷偷朝湖边张望。
南广走到湖畔。
程叶柔缓缓转过身,看见来的人是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南宝衣叫丫鬟带话,请她仔细打扮时,她就猜到了那丫头在牵红线。
她莞尔:“南三爷。”
南广愣了愣。
眼前女子大约三十岁,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身段高挑窈窕,姿容俏丽出众,周身有股利落冷淡的气质。
是个美人……
只是,他并不记得她。
他文质彬彬地作揖行礼:“不知姑娘芳名?”
程叶柔被他逗笑。
她温声:“我是程叶柔,十五年前踏青落水,承蒙南三爷相救,才捡回性命。”
南广想起她来了。
他立刻笑道:“我知道你!后来你还放话说,这辈子非我不嫁,哈哈哈——”
笑了一半,他才惊觉这话不妥。
他蹭了蹭鼻尖,没好意思再往下笑。
他憨里憨气的,程叶柔用手帕捂住小嘴,腼腆地笑了。
世人都说南广傻乎乎的,还送他“南帽帽”这个外号,可她喜欢的,恰恰是他这份傻气。
她温柔邀请:“今日晴好,南三爷可愿意与我同游梅园?”
眼前姑娘年轻貌美,笑起来时犹如清风般怡人。
南广心神荡漾,早把自己的小女儿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悄然红了耳尖,矜持道:“与美人同游,是在下的荣幸……程姑娘,请。”
两人沿着湖畔散步,竟聊得格外投缘。
南宝衣做贼似的一路尾随,在听见老爹邀请程叶柔看他参加斗鸡比赛时,忍不住弯起眉眼。
这步棋,她走对了!
……
南宝衣提前回了府里。
刚踏进松鹤院,就有侍女过来请,说是二老爷请她去书房说话。
南宝衣整理了一下穿戴打扮,料想是关于柳小梦的事。
她来到前院书房,二伯负手站在窗前,神态十分严肃。
她福身行礼:“给二伯请安。”
“坐。”南慕沉声。
南宝衣乖巧落座。
南慕拿了个干果盘放到花几上,“今天上午,程太守请我去程家赴宴。”
“不知所为何事?”南宝衣小声。
南慕落座,拈起一颗杏仁:“程太守希望,咱们府里能够扶正柳小梦,给南胭一个嫡女身份。否则,咱们的生意可能会遇到点麻烦。”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南宝衣想着,问道:“二伯怎么说?”
“我告诉他,回府与你祖母商量。”南慕把剥好的杏仁粒递给南宝衣。
南宝衣握在掌心,莞尔一笑:“二伯,你信我吗?”
南慕看向她。
小姑娘笑容烂漫活泼,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光芒。
与记忆里那个顽劣愚钝的侄女儿,相差甚远。
他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十天,请二伯帮我拖延十天。十天以后,我会叫柳小梦尝尝美梦破碎的滋味儿。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爹的正室,连妾侍,都休想!”
十天,足够培养她老爹和程叶柔的感情了。
南慕看着她。
小姑娘笑容蔫儿坏,显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伸手,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娇娇比以前更有主见,也更有眼光。可是跟你二哥哥学的?”
南宝衣认真点头:“二哥哥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萧弈性情狠戾,手段毒辣。可我瞧着,他待你却是极好的。”南慕微微颔首,“你跟着他学东西,是好事。我信娇娇,我会帮你拖延时间。”
南宝衣从书房出来,恰好撞见南胭领着几位绣娘经过。
那些绣娘怀里,还抱着各种面料的大红布匹。
南胭驻足微笑,“我娘要裁制嫁衣,因此请了几位绣娘进府。想来,过年前就能完婚。娇娇,你就要唤我娘一声嫡母了,你高兴吗?”
程德语派小厮传话,说他父亲已经敲打过南慕,扶正她娘的事,问题不大。
未免夜长梦多,她决定劝爹娘年底之前完婚,所以才急着请绣娘登门裁制嫁衣。
南宝衣摸了摸那些布匹,称赞:“都是好料子。想必嫁衣做出来,定然鲜亮好看。”
她如此从容不迫,倒是令南胭生疑。
可程太守亲自出面,她娘被扶正已是板上钉钉,南宝衣不可能阻止,萧弈也没有立场阻止。
她只当南宝衣是不想丢了颜面,因此在强撑着说笑。
她温柔道:“娇娇,希望你在爹娘大婚那日,也能笑得这般开心。”
南宝衣目送她远去,捻了捻二伯剥给她的杏仁。
“生活就像杏仁,你不知道这一粒,是苦还是甜……”
她将杏仁扔进嘴里,弯起眉眼:“唔,我这一粒,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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