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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朝十四     卿卿醉光阴txt下载     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太子殿下,大将军,皇上请你们二位进去。”在御前伺候的公公推门出来,对站在殿外的齐景炀和梁风眠毕恭毕敬的说道。

    齐景炀拱手先行请梁风眠进去,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旁人看了大跌眼镜,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温顺乖良的一面,不过又看是梁大将军便也释怀了,怎么说也是年少时的老师,恭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众人只看到了太子今日的知礼,却看不出他眼底嘴角呼之欲出的得意。

    梁风眠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抬脚走进勤政殿,齐景炀笑了笑,紧跟其后。

    梁焕卿遇害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接连靖王爷也不见了踪影,京兆府傅元大人也出城几个时辰未归。

    上京城中几大势力皆派出密探出城勘察,待到日落时分都收到了黑风寨寨主温石浩携寨众袭击埋伏梁焕卿的消息,齐景炀心中暗喜,想来皇帝召见也是为了此事。

    刚进勤政殿,就看到皇上捏着眉头在龙椅上和目小憩,想来是身体日渐衰弱,可国事繁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饶是请安参拜的声音也未能叫醒皇上,站在龙案边侍候的何公公对齐景炀和梁风眠欠了欠身子,便上前对皇上轻声说道:“皇上…皇上…太子和大将军到了。”

    皇上听闻何公公的叫唤,这才苏醒过来,只是头疼的实在厉害,他面上略显疲倦,抬手示意何公公上前替自己揉按穴位。

    “父皇身体近来可曾见好?用不用传太医来看看?”齐景炀关怀的询问道。

    皇上抬手拂开何公公的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可曾有耳闻?”

    看似问着两个人,可目光却停留在齐景炀身上。

    齐景炀拱手说道:“儿臣今日下了早朝便回东宫处理政务,清晨佩瑜出宫与几位诰命夫人游园,午间才回来,与她一同用膳时才听闻坊间传言梁家大小姐在城外出事了。”

    说着,他还用深表遗憾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梁风眠:“今时不同往日,眼看景钦就快要与梁家小姐成亲,为表兄长之关怀,儿臣特命人去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原是早年间梁大将军入上京时清剿山匪留下的祸根,那温石浩不满梁大将军当年所为,故在梁家小姐回城时设下埋伏,欲要其性命。”

    梁风眠拳头捏的紧紧的,额间青筋凸起,心情难以平复。

    齐景炀又转身对梁风眠拱手说道:“梁家父子皆为国效忠,近日来边境战事频发,城中百姓或许不曾受之影响,这全是将军的功劳,然本宫身为太子,却时时体恤将军辛劳。在得知焕卿出事后,我第一时间便命人追寻焕卿下落,可奈何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然太迟,自知将军在营中处理军事,不敢叨唠将军,便私自下令清剿黑风寨,寨中几十余寨民,一个不留,以慰将军丧女之痛。”

    齐景炀此番话将所有罪责全推在温石浩身上,还刻意提出这是当年梁风眠清剿山匪时快刀斩乱麻遗留下的祸根,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断被他这么一说更让人觉得这是事情的真相,然而到头来他做了一个极大的好人,派兵清剿黑风寨余孽,既卖了人情,又替自己扫除了证据,可谓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齐景炀不禁得意起来,他如今不好说齐景钦的去向,可失去梁家庇佑的齐景钦,也荡不起多大的涟漪,只待他登基上位,便找个理由将齐景钦或处死或流放,以绝心头之患。

    “你凭什么说焕卿死了!”梁风眠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在御前的规矩,冲着太子就是一顿吼。

    齐景炀被吓一激灵,刚再要说些什么时,皇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眼前的桌案,瓷杯被震起,摔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够了!”见皇上震怒,殿中侍奉的太监丫鬟无一不跪下,生恐盛怒降临自己头上。

    梁风眠和齐景炀也不再说话,垂着脑袋跪在御前听候发落。

    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座上那人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梁焕卿尸体前,不要妄下结论,此次京中小姐遇害一事有待考究,景炀你又鲁莽了!”

    齐景炀只得附和道:“是。儿臣谨记教诲。”

    “今日之事,朕多少也有耳闻,如今梁焕卿生死未卜,景钦也不见踪影,朕,也十分痛心。”皇上看向梁风眠,说道,“梁爱卿跟随朕多年,为人处世稳妥得当,有着赫赫战功,替天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爱卿大可放心,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家眷的匪徒,在事情没有得到定论之前,就是掘地三尺,朕也会替你找到焕卿的。”

    如今的天朝,外强中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身为天朝皇帝,他是最清楚如今的朝局,内有党臣之争,外有贼邦进犯,他离不开梁风眠,所以在得知梁焕卿出事后,他第一时间召来梁风眠,先行安抚。

    听君一席话,梁风眠清楚皇上的想法,天朝是国,更是他为之奋斗一辈子的家,无需皇上多言,他也会竭尽全力抵抗外军来犯。更何况,梁寂如今已带兵去找了,他谁都可以不信,却独独信任自家的军队。

    梁风眠拱手道谢:“多谢圣上体恤,微臣感激不尽。”

    皇上满意点点头,又转看向杵在一边齐景炀,说道:“上京城外隶属京兆府安防所在,如今城外出事,接连二人遇害失联,京兆府尹傅元难辞其咎,特令褫夺乌纱官印羽禽朝服,关押天牢,等候发落。此事就交由太子去办,在新的京兆府尹上任前,上京城安防由你负责,倘若出了任何事,朕拿你是问!另外,再派兵去寻一下景钦,要快!”

    皇上对齐景钦还是很放心的,他只相信齐景钦只是失踪,并不担心他也会遇害,这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儿子独得他心。

    “儿臣领命。”

    见要说的事都交代清楚,皇上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何公公连忙对齐景炀和梁风眠使眼色请他们退出去,他们对皇上行了礼便双双退了出去。

    出了勤政殿后,齐景炀对梁风眠拱手说道:“梁将军节哀。”

    梁风眠不愿与他纠缠这么多,心念军中有事,冷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齐景炀在身后乐的笑出了声,想不到赵佩瑜,这个平日里看着极蠢得女人,偶尔聪明一下出个主意还是挺可靠的,弹指间便消灭了一大麻烦。

第四十六章

    此时梅妃的寝殿中,梅妃在听闻梁焕卿遇害、齐景钦失踪、齐望舒又跟着军队出城的事后焦急的不行,一直在寝殿中来回踱步,不停的派人去勤政殿打探消息。

    深宫后院消息闭塞,梅妃娘娘在上京城中又毫无根基,好在平日对下人极好,勤政殿的何公公受恩于梅妃,往常朝中有些什么关于靖王爷的事也愿意告知梅妃。

    等到去打探消息的太监荣福回来时,梅妃飞也似的快步走向他,荣福还来不及行礼,梅妃就急匆匆的问道:“可曾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荣福从勤政殿一路跑过来,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梅妃见他磨磨唧唧的样子,耐不住责问道:“你快说呀!这眼看着太阳就落山了,钦儿和焕卿都出了事,望舒也未回宫,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怎能教本宫安心啊!”

    荣福喘着粗气,弯着身子跟在梅妃身边,说道:“娘娘莫急,方才奴才到勤政殿的时候,恰好太子殿下和建威大将军从里边出来,奴才就赶紧去问何主管,何主管说,皇上已经知道了,梁寂将军带兵出城去找小姐,有他带着公主不会有事的。最主要的是,京兆府尹傅元大人失职受处分,太子现在掌管着上京城的安防,王爷至今下落不明。”

    “棹棋呢?!王爷出事,棹棋怎么连个人都见不到了!”梅妃娘娘听闻王爷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脑中有如响起一声巨雷,吓得她站不住脚,殿中伺候的云惜姑姑忙扶住梅妃娘娘,这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荣福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在地,闷声说道:“棹棋公子受王爷命令护送几位一同去云霄寺祈福的姑娘们回府,眼下应该是在建威大将军府。”

    梅妃娘娘脑中一片空白,瞬间孤立无援,面色苍白凝重,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

    她在宫中与其他妃嫔明争暗斗数十载,出身并不高贵的她唯一的筹码便是替皇上生下了一儿一女,齐景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华人品名满天下,是以众位世子公子之榜样,梅妃生怕他出事,不允他上战场、立赫功,饶是在官场文职中处事,也远远胜于太子数筹。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父兄族人皆在离上京数千里外的秦淮,不说给京中的她一丝帮助和支撑,在秦淮天灾瘟疫时,皇上欲降罪于身为秦淮首府的爹爹,还是她苦苦在勤政殿跪了两天两夜,才得以保全族人性命。

    她为了谋划齐景钦的仕途苦心孤诣的求皇帝赐婚,目的就是为了给齐景钦一个可靠的后盾,也给自己的晚年奠定一个结实的基础,无论以后齐景钦能不能称帝,梁家总归不会衰败,即使齐景炀登基,他还是得靠着梁家稳定疆业。

    可如今,梁焕卿遇害,齐景钦失踪,梅妃顿时失去了方向。

    云惜姑姑忙扶着梅妃进殿休息,一边替她捏着肩膀一边说道:“娘娘莫急,这不才过去几个时辰吗,皇上和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搜救了,相信王爷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哪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呢!早听闻梁家小姐聪慧机敏,区区几个悍匪而已,梁小姐身为将门之后,那会怎么容易就被……再说王爷,也是奴婢自幼看着长大的,他不仅有着过人的才识,武艺也高强到不输任何世家公子,娘娘且放宽心,他们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好了云惜,你别再说了,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且差人传本宫口谕给梁寂将军,托他替本宫照顾好望舒,眼下几个孩子都出了事,她可别再有什么事了。”梅妃自觉心下烦闷,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堆积起来引起了头疾,她将手肘放在桌案上,撑着脑袋轻揉穴位,眉间皱出一个“川”字。

    云惜哑口无言,见梅妃娘娘烦闷,便答应了一声,招呼着殿里伺候的丫鬟一同出去,使唤两个伶俐的丫头在殿外候着,自己亲自去差人传娘娘口谕。

    近日事情确实繁重,除了平日后宫常有的闹事,南宣国求亲一事便惹得梅妃娘娘几日几夜未曾眼,今日梁小姐和靖王爷又出了事,云惜打心底心疼自家娘娘。

    建威大将军府。

    月白惊吓过度,大夫来看过之后只叮嘱要多加休息,煎服了一贴定神的药膳后便睡下了。

    睡梦中一直有一群可怖的嘴角出现在她面前,又梦见自家小姐死于非命,月白沉睡在睡梦中,有如鬼压床一般,想挣扎着醒来,却一直睁不开眼睛。

    棹棋派人将筱儿送回秦侍郎府后便一直留在月白床边守候着,他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

    在跟随王爷和司先生偷偷跟踪梁小姐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目光不总停留在光鲜亮丽、穿着华美、装扮高贵、面容精致的梁小姐身上,那个跟在小姐身后,总爱穿一身如同她名字一般素净的云星千水纱裙的月白独独吸引着他的目光。

    后来稍有接触,才发现月白不仅单纯善良,看似精明之余更是冒着一股子傻气,惹得棹棋怜爱不已。

    棹棋倚在床边轻轻打盹,默默守候着月白,待到太阳快落山时,月白才从梦中惊醒。

    “啊!”月白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声将倚在旁边的棹棋惊醒,他连忙扶住月白,拿起放在一边的手帕替她轻轻擦拭额角的汗珠,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月白看向棹棋,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借住他手上的力气慢慢坐起来,焦急的问道:“小姐呢?我家小姐呢?”说着,眼眶就湿润了,几颗豆大的泪珠就夺眶而出,她本就爱哭,梁焕卿在时也常常笑话她。

    棹棋顿时慌了,他轻抚月白的背,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家王爷在得知梁小姐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王爷武艺高强,为人机敏,他一定会救出梁小姐的!”

    说实在的,棹棋也不知道如今情形如何,事发突然,他留在将军府照看月白,一时间王爷也未曾传消息回来,他托梁伯给营中将军传信时已过去了太长的时间,也不知道眼下梁焕卿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可棹棋相信王爷一定会救出梁小姐的,于是他也信誓旦旦的对月白如此说道。

    月白心思单纯,极其容易糊弄,棹棋再多安慰几句,便不再哭闹了,许是药物的作用,不多时便又睡了过去。

    趁着月白睡着,棹棋唤来几个将军府的丫鬟在门外守着,自己回王府准备调暗卫去增援王爷。

第四十七章

    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傅元带着京兆府的衙役们将附近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着火的树林都翻了个遍,除了几具烧得不成样的尸体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找到。

    看着被拖出来摆放整齐的尸体,傅元陷入了沉思,他想从里面看到梁焕卿的尸体,也算是给梁大将军一个交代,可又害怕看到出现梁焕卿的尸体,这意味着他的仕途就将止步于此了。

    傅元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出个好的托辞,他看着这些尸体也觉得烦闷,怎么自己刚得到提拔上任不久,就遇到了这千载难逢的祸事,怕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倘若早早请辞便也没这么多事儿了!

    “哎!将这几个穿军服的尸体摆好用板车拖回去,也算是给梁大将军一个交代,这可都是梁家家臣啊…其余这一堆黑衣贼人的尸体…嗯…码好也给拖回去吧!”傅元沉思许久,想不出个对策,只得甩袖给属下吩咐一下事宜,自己上马等着打道回府。

    看着下属们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傅元泄气了一般趴在马背上,迎着远处浑圆西下的夕阳,心中感慨自己的仕途也许就如同这太阳一样慢慢隐入山谷,却再也不会升起了。

    傅元想着,索性回上京后也要接受处罚,皇上肯定已经知道了,定会治自己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与其如此,倒不如从现在开始便什么也不想了,上京的早春,郊外风景极佳,傅元看着此时此刻的美景,将郁闷的心情暂时搁置,趴在马背上欣赏着美好的景致,既惬意,又颓废。

    突然,傅元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犹如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正朝着自己靠近,他登时直立起身子朝远处看去。

    这不看还没什么,一看倒教傅元吓得险些摔下马,身后的衙役连忙扶住傅元大人,说道:“大人您可悠着点儿啊!若是您再出个什么事,教属下怎么是好。”

    傅元哆哆嗦嗦的指着前方,揪着衙役的领子,说道:“你快看看,快看看,是不是本官看错了,你快看看是谁来了?”

    那衙役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傅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连他也吓得够呛,他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看看清楚,在确定自己没看差后,对傅元说道:“大…大人,这,这可是梁寂将军?”

    在上京城中,梁寂是一个翩翩公子的形象,待人温和有礼,年轻有为,武艺高强,足智多谋,饶是武将出身,却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曾有藩王府的郡主、天朝附属部落的公主格格心悦于他,特意进京送礼,愿与建威大将军府联姻。

    梁寂也是与靖王一同名满天下的世家公子,奈何梁寂一心只为江山社稷,满门心思只热衷于习武立功,上阵杀敌。

    在百姓眼中,他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在倾慕于他的女子眼中,他是举世无双的好儿郎。

    可在庙堂之中,在天朝为官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个梁寂,是比他父亲梁风眠更不好惹的人物。

    从前江州大水,整个江州府一片混乱,民不聊生不说,饶是江州的整个官场都是乌烟瘴气。

    天朝连派几名钦差大人前去治理整顿,可奈何还是治标不治本,江州府上下串通一气,贪污朝廷拨下的救灾款,弃衣食父母于漫天大水中,使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梁寂将军听闻此事后,主动请缨,率领梁家军驻守江州十月有余,将江州府官场连根拔起,还查出了几个在上京城官场的高官贵子,一连端了附近几个与官府同流合污的商行钱庄,亲自率兵治理大水,还江州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

    此番行为,肃清了官场上的不良风气,使两袖清风的好官得以生存,让贪污枉法的狗官死得其所。

    傅元上任才几个月,还未曾有过什么违背天地良心的事,可就是这玩忽职守一项罪名,就够让梁寂大动肝火了,更何况,此次遇害的是他的胞妹梁焕卿。

    那衙役连忙让其他弟兄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傅元一起列成队迎接梁寂。

    梁寂远远便看到了那被烧得直冒黑烟的树林,便加快了行军步伐,齐望舒和秦瑞兰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下官参加将军…”傅元见梁寂他们已到了跟前,连忙颤颤巍巍的跪下行礼。

    梁寂勒住缰绳,在京兆府衙役前停下,皱着眉厉声问道:“可曾有小姐踪迹?”

    “回…回将军,下官带着这群衙役们将此处翻了个底朝天,就连云霄寺下官也差人去问过了,沿途也仔仔细细搜寻了许久,除了那几具尸首外,下官再无其他发现。下官无能,下官该死,还望…还望将军恕罪!”傅元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可有再看到过靖王爷?”齐望舒看到那一大堆黑衣人的尸体,便知道来者不善,此次刺杀的贼人一定特别多,皇兄身穿朝服,未曾带一名随从,恐遭遇不测。

    傅元自觉疑惑,怎么会有一女子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当今皇上和梅妃娘娘的掌上明珠望舒长公主。

    傅元曾在秋季殿试时在宫中有幸见过望舒公主,便连忙回答道:“微臣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齐望舒翻身下马,走到傅元跟前,问道:“可曾再见过靖王爷?”

    傅元趴在地上不敢直起身子,听到公主发问,不由得心下一紧,但还是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微臣该死,没能保护好王爷。微臣带人赶来时,树林着了大火,微臣只在林外找到王爷骑的那匹马,派人进去找寻时,已然不见王爷踪影。”

    齐望舒看向坐在马上的梁寂,眼神中带着疑问和无助。

    她自小长在宫中,在母妃和皇兄的庇佑下长大,后宫常有暗箭伤人的事情,那时太子的亲生母亲,皇后还未曾离世,人前端庄贤淑的皇后总是针对梅妃。

    大人们的事总是异常复杂,好在齐景钦和齐望舒是难能活下来的皇嗣贵胄,皇后总不敢对她们下毒手。

    在母妃忙着和皇后明争暗斗的时候,皇兄总会带着她去玩,在深宫后苑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一个完美的童年。

    齐望舒想到这儿,看向梁寂的眼神中含着些许泪光。

    美人落泪本就是最大的罪过,梁寂此时此刻能与她感同身受,于是他沉思片刻,对傅元等人说道:“你们且带着这些尸体先回上京,同圣上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再给营中梁大将军传个信。”

    傅元瞬间像是找到了指引方向一般点头如捣蒜,连忙答应着,招呼手下去拉尸体,趁着梁寂将军还未动怒,赶忙逃走。

    梁寂看向齐望舒,说道:“放心,我会替你找到他的。”

    只单单这一句话,便让齐望舒安心下来,她点点头,翻身上马,愿听从梁寂调遣。

第四十八章

    “赵钊听令!”梁寂手中紧紧攥着缰绳,表情严肃,眼睛直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眼神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丝骄傲。

    “是!”赵钊携众人翻身下马,抱拳单膝跪地,身上所披的鳞甲在交错间碰撞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这也是齐望舒和秦瑞兰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精良的部队,她们无不随着众将士的目光统一看向梁寂。

    “赵钊带二十人进林中勘探,其余人跟着我以此处为中心点向四周展开搜索,就是将整座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大小姐找到!”梁寂句句铿锵,掷地有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众将士昂首挺胸,抱拳领命,年轻坚定又略带沧桑的面容上写满了势必达成的决心。

    堂堂梁府大小姐,身后势力天朝第一建威大将军,更是有着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梁家军,区区黑风寨几个小贼竟然敢公然在大小姐必经之路上设埋伏,这不仅折了梁大将军的颜面,更是不把这众将士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此时太阳还剩一点余晖,赵钊带人点起了火把,分给众位将士,准备按照梁寂的吩咐迅速进林中查看。

    梁寂也带着剩下的几名将士准备往四处奔往。

    秦瑞兰和齐望舒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天气虽然不像晌午那会儿炎热,情况也不如那时险峻,可看着大家都有事可做,自己孤零零待在原地,难免会有些格格不入。

    齐望舒率先跟上梁寂,问道:“那我和秦小姐呢?你便不管我们了?”

    梁寂当时带她们来的时候,还曾担心会有余下的贼人埋伏,可如今看来四处静谧安详,梁寂手下的将士以遍布方圆几里,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便能将眼下情景看的一览无余,便想着她们二位姑娘能好好的待在原地休息,至于找焕卿和靖王的事就交由他们来做。

    “你们能好好照顾自己不给我们添乱就是了。”梁寂心里想的本是满满的担心,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一时半会他倒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所想。

    齐望舒本是天之骄子,身为皇室独女的她,就连皇上梅妃与她说话时都要哄着她,在她面前哪有人敢这么傲气的对她说话?

    “梁寂!”齐望舒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怒吼他的名字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眼下时间紧迫,事态严重,梁寂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齐望舒身为公主的小小情绪,他只堪堪说道:“公主,臣有要事在身,您和瑞兰就在此处休息,莫要乱跑。”

    说着,还没等齐望舒应允便扬鞭催马走了老远。

    齐望舒气的大喊,秦瑞兰轻轻皱着眉头看向树林,心中无时无刻不担心着梁焕卿。

    “秦瑞兰。”齐望舒回到她身边,说道,“既然梁寂不带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此时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天边以现出了月亮浅浅的身影。

    秦瑞兰没有回答公主,只呆呆的看着树林出神。

    早在几个时辰前,梁焕卿为了救她们,只身跑进树林,引开几十个凶悍的追兵。

    过了几个时辰再回来时,树林已经焦黑一片,寸草不生,林中百木摧毁,数千生灵逃亡,没有太阳的照耀,林中深处呈现墨黑一片,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想到卿卿可能在此处丧命,或者此时正在林中某处躲藏,秦瑞兰便心疼不已,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是最最怕孤独和黑暗的。

    突然,一抹刺眼的光闪着秦瑞兰的眼睛,使她有些眩晕,坐在马上险些摔落下来。

    齐望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还好吧?”

    齐望舒不在意方才秦瑞兰不回话的无礼行为,她知道,秦瑞兰才死里逃生,重回此地定然会有万般感慨。

    秦瑞兰回过神,说道:“多谢公主出手相助,臣女无碍,只是方才看林中的时候被一抹闪光晃到了眼睛,这才有些晕眩。”

    齐望舒顺着秦瑞兰方才看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处闪光处,此时落日余晖恰好照耀在那儿,出现了反射光线,先前并无人注意到。

    “怎么会有闪光点呢?傅元他们不是将此处都搜寻了一遍吗,倘若有兵器匕首也该收走了呀。”齐望舒第一反应便是刀剑。

    秦瑞兰摇摇头,直觉告诉她必须要上前去看看,于是她对公主说道:“公主,眼下将军他们正在对四处进行全方位的搜索,无暇顾及我们,实在无趣至极,索性我们去看看吧。”

    齐望舒看着秦瑞兰紧皱的峨眉,也赞同她的意见:“好。”

    二人翻身下马,携手走进树林,林外的将士远远看见了,连忙上前阻拦:“公主殿下,秦小姐,将军没下命令,还请你们在那边休息。”说着,就指向傅元留下的顶轿。

    秦瑞兰没有理他,目光却一直在林外找寻,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便连忙要推开将士。

    将士不明白秦瑞兰为何如此激动,只记得将军没有命令,此处危险,他要保证公主小姐的安全,欲上前拦住她。

    齐望舒在他身后拉住他,面色凝重且严肃,将士没敢再拦。

    秦瑞兰见到那个闪光的物件,眼泪瞬间绷不住了,她跪在满是碳灰的地上,拾起那个物件,用衣袖反复擦拭,双手捧入怀中,跪在地上无声的大哭。

    齐望舒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影,大概能想到那是什么东西。

    在周围看到的将士们停止了勘探,站在原地看着秦瑞兰。

    她拿出手中的物件再看了一眼,终于崩溃的哭出了声音,她哭着说道:“是焕卿,是焕卿在求救,她…一定,她一定还活着。”

    齐望舒缓缓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犹豫着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秦瑞兰将手中的物件呈在公主面前,那是一个做工精美,品质上乘的瓒金玉镯,正是那日秦瑞兰听闻梁焕卿订婚赠予她的那只,梁焕卿进入树林太过于匆忙,不小心被林外荆棘勾掉了瓒金玉镯,而今却被秦瑞兰捡到。

    想起在回上京的路上,也就是今日晌午,几个时辰前,她们还曾说着,姐妹二人就像这嵌入玉石中的金饰一般,永远都不会分离,而今却…

    “公主,卿卿还活着,她还活着…”秦瑞兰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见到这个瓒金玉镯更是到了崩溃的境地。

    将士们见到此情此景更是攥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小姐。

    梁寂听闻此事,连忙赶到她们身边,看着那只瓒金玉镯,想要安慰秦瑞兰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只好吩咐几个将士将崩溃的秦瑞兰送回秦侍郎府。

    待到送走秦瑞兰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梁寂手下的将士们将树林还有周围一公里以内的地方连翻了好几遍,愣是什么也找不到。

    不仅找不到梁焕卿,就连靖王爷也不见踪影。

    梁寂看着周遭静谧的丛林,一拳打到树干上,只听树木咔擦作响。

    将士们都知道,梁寂此时陷入了烦躁,他们心中也十分着急。

    齐望舒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焕卿此时肯定还活着,方才秦小姐说了,她坚信焕卿活着,我…也相信焕卿和皇兄都会好好的。”

    梁寂转头看向齐望舒,突然,他想起刚才傅元码放整齐的那些尸体,在那群黑衣人中,他看见了温石浩,那是从前黑风寨的少主,他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曾于他交手数次。

    “黑风寨!”梁寂想着,可能是以往有过过节,于是温石浩众人埋伏梁焕卿用以报复。

    “上马!去黑风寨!”梁寂脱口而出的命令,使众人来不及多想,跟着梁寂一同翻身上马,往黑风寨奔去。

    倘若在此处找不到梁焕卿的尸体,那她定然是还活着,有可能被劫持到了寨子里。

    梁寂这么想着,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加快了行军脚步。

第四十九章

    齐景炀回到东宫后,将捉拿傅元入狱的命令交由自己的下属虞陈去执行,自己在侧殿招来几个舞姬饮酒作乐。

    今日总管荣富不在,从小伺候齐景炀长大的太监空岩上前替太子斟酒,齐景炀痛快的将酒一饮而尽,看着眼前曼妙舞姿的美人,不由得拍手叫好。

    齐景炀指着那几个舞姬对空岩说道:“待会儿,要好好的赏赐她们!跳的真好,正得本宫心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岩拿着酒壶跪在一旁,看着那几个衣袂飘飘的美人,心里并不觉得她们比寻常舞姬跳的好在哪里,只是太子既然喜欢,那她们就跳的天下第一好。

    “是。”空岩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伺候太子多年,他知道只要顺从太子,就会十分轻松,只要太子高兴,做什么都好,这么多年来,空岩已然成了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空岩又替齐景炀斟了一杯满满的酒,此时齐景炀已有了微微的醉意。

    “太子因何事这么高兴啊?”空岩问道。

    齐景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空岩,你跟本宫多年,什么时候见本宫这么痛快过?啊!”

    空岩跟着笑着说道:“还从没有过哈哈哈。”

    “没有是吧!”齐景炀举着酒杯站起身,说道,“本宫等这一刻!等太久了!十几年了!”他对着空岩吼道,“十几年了!本宫当太子十几年了!”

    齐景炀开始有了一丝醉意,他举着酒杯走下上座,走入舞姬当中,几个舞姬赶紧停下跳舞,唯唯诺诺的跪在原地。

    齐景炀似疯魔了一般笑道:“本宫与齐景钦争斗十几年了,从幼时念书开始,他与朝臣世子一同念书,本宫不一样,本宫请了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可奈何他更聪慧一些,在父皇面前更会表现自己!如今,如今在朝中处事,他也与朝臣勾结在一起,那些个狗奴才,处处维护他!与他狼狈为奸,弹劾本宫,在父皇面前告御状!

    可是空岩,你知道吗,本宫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眼里却偏偏只有梅妃母子!却只有齐景钦!置母妃和本宫于不顾!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父皇老了,齐景钦失踪了,父皇只有本宫一个儿子了,本宫十五岁上朝听政,如今六七年过去了,本宫这是第一次被父皇委以重任!第一次!”

    空岩眼看太子就要摔倒,连忙遣退殿中舞姬和宫人,扶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空岩扶您下去休息吧?”

    齐景炀醉倒在空岩身上,依旧碎碎念的说道:“本宫在父皇眼里,只是一个可利用的棋子!就连娶个太子妃,娶赵佩瑜!也是为了替父皇稳定蜀疆!多可笑啊!本宫知道,父皇早就看不惯我了,若不是舅舅和蜀中王,我这个太子,早就不是太子了,东宫早就该易主了!”

    这也只是在东宫,齐景炀敢这么胡言乱语,可空岩还是担心隔墙有耳,连忙劝慰道:“太子别再说了。”

    “还让本宫去救齐景钦?做梦吧!哈哈哈哈做梦吧!本宫,本宫要让他,有去无回!有去无回!”齐景炀彻底醉了,空岩弱小的身子支不住齐景炀,只得让他倒在地上。

    空岩连忙跑出去准备叫人来,可一打开殿门,却看到了太子妃赵佩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贴身侍女菡瑶。

    空岩见到太子妃,连忙跪下行礼:“奴才参见太子妃。”

    心下却止不住的心慌,方才太子一席话,定是让太子妃听见了。

    赵佩瑜面无表情的绕过空岩,她确实听见了,她听见了太子娶她的百般不情愿,可这些话她听得还少吗?只当没听见就好了。

    菡瑶跟在身后,想着太子妃表面看似冷静,可听到方才那一番话后,又不知该哭上几夜。

    赵佩瑜走到齐景炀身边,慢慢蹲下身子,齐景炀此时已经昏睡不醒,也只有这个时候,赵佩瑜才能好好看看他。

    齐景炀平时对她太凶了,常常说不到几句话便面露不耐,多说几句便要让她滚出去,赵佩瑜早就知道,齐景炀娶她有多么不情愿。

    这个心中怀着风花雪月的男儿郎,怎么愿意心甘情愿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呢。

    赵佩瑜拿出手绢,替齐景炀轻轻擦拭沾在脸上的酒。

    她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早在天朝初年,当今圣上宴请众多藩王进京过春节,爹爹身为蜀中王,也应邀而去,同行的只带了自己和娘亲。

    那时爹爹与众多藩王在宴上同饮,年纪尚轻的赵佩瑜偷偷跑了出去,那时她太小了,皇宫好大好大,她走进御花园,竟然再也走不回大殿了。

    她在御花园大哭起来,引来了一个身着明黄色玄服的哥哥,他于漫天大雪中走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大殿。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当今太子齐景炀。

    再后来皇上赐婚于蜀中王府,要求爹爹嫁出自己的女儿为太子妃。

    那时府中女儿众多,可适合嫁入东宫的只有三个,赵佩瑜是其中一个。

    她们自小长在蜀中,远去上京,远离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自是百般不舍。

    赵佩瑜不愿父亲为难,主动请缨嫁入上京东宫太子府。

    她是有私心的,那个于漫天大雪中走出的男儿郎,成了她年少心口的朱砂痣,她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能嫁给他,可当她穿着火红嫁衣,戴着大红盖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嫁入东宫之后才发现,当年大雪中遗世独立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早在与靖王的争斗中转了性子。

    赵佩瑜自嘲的笑了笑,对身后的菡瑶和空岩说道:“找人来扶太子回寝殿休息吧。”

    空岩和菡瑶对视一眼,福了福身子,道:“是。”

    赵佩瑜心痛极了,原以为此次替太子解决了大麻烦后,能让太子对自己改观,没成想,她听闻太子回东宫,便急忙忙的往这儿赶,希望能在太子高兴的时候替自己多美言几句,可没想到,太子对自己成见如此之深。

    赵佩瑜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看着渐渐隐入山谷的太阳,垂下了端放着三年的手。

    这一刻,她觉得倍感轻松。

    当太子妃三年,嫁给齐景炀三年了,她处处维护他,事事替他着想,心里心心念念想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儿可以回来,可如今看来,已然是不可能了。

    赵佩瑜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寝殿,这条路是寂寞的,是冷清的,三年来,其他小娘子房中日日笙歌,只有她独守空房,不曾承君半点恩露。

    一路上,所以看见太子妃的宫人无一不跪下行礼,不敢抬头看着她。

    人前永远端庄的太子妃,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又是太子责备她了,众人也想不明白,太子妃哪里不好,太子非要这么讨厌她。

    赵佩瑜回到寝殿,夜色如墨砚一般浓稠的无边无际,渗入房门,侵入骨髓,她没有点燃烛灯,默默坐在床沿,看着窗边的那轮明月。

    从前听娘亲说过,人在异国他乡时,受委屈的时候是最想家的,她不以为然,如今,她却很想回到蜀中…

    棹棋回到王府后,听下人们说司南屏出门去了,便在城中四处寻找,而后在城墙上找到了司先生,便和他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司南屏听后心中更加笃定是太子搞的鬼。

    面对着急上火的棹棋,司南屏安抚道:“相信王爷,他会没事的。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人在城墙上合计片刻,便早早回了王府,为接下来的行动做打算。

    夜色笼罩着整座上京城,万家灯火渐渐熄灭,黑暗中,也有无数人开始奔波不停。

第五十章

    梁寂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黑风寨山下。

    温石浩的先辈们占山为王,在离上京城不远处设立了黑风寨,靠打家劫舍、劫持上京沿路的商户为生,为祸一方百姓,为城中百姓所不耻。

    梁风眠进驻上京城后,曾带兵将上京城外的几处山头一并扫平,将山匪招安,唯有这个黑风寨,地处环境易守难攻,一直攻不下来,而后曾有上头势力干涉,下发命令终止战争,扫荡黑风寨山匪的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可梁寂年少轻狂,在和平年间满腔热血难以施展,面对黑风寨缕缕骚扰城中百姓的行为,他愤慨难当,曾带兵前去与之交涉,对于温石浩,他还是有点熟悉的。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梁寂等人勒马停在黑风寨山脚下,抬头看向那个黑洞洞的寨门。

    这时正应该是寨中民众欢庆的时刻,可是在寨门外望去,寨中静谧一片,就连山门口都不曾有山匪把守。

    一阵阵夜风拂过梁寂的面庞,他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而后眼神一亮,似有恍然大悟之意。

    齐望舒和赵钊等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都闻到了风中夹杂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前方安静的可怕。

    梁寂翻身下马,慢慢的走向山寨门口,齐望舒和赵钊对视一眼,也相继下马,其余将士将刀戟斜着,跟在他们身后,方便有不测风云,到那时好保护他们。

    梁寂走到门口,这才将寨中情景看得真切,赵钊看到了之后,连忙招来身后将士:“快,拿火把来。”

    将士们连忙举着火把走近寨子。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风寨全貌清楚完整的呈于众人眼前。

    黑风寨所有寨众,全都被斩首于寨门下,男女老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斜躺着,数不清有多少个头颅怒目圆睁的看着前方,寨前土地被鲜血染红,躯干中还汩汩流着鲜血,不停的渗入土壤,一时间,脚下所踩的土壤全呈黑红色,寨门前血流成河。

    梁寂和将士们是沙场上历练出的雄鹰,这种场面在上京虽难见,但是在更残忍的战场上也算是常有的,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可再次看到时,还是被震撼到。

    齐望舒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无数人的身体与头颅分离,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倒在了她眼前。

    她不敢想象,那是一群多么凶恶的歹徒,在万家灯火团圆的夜晚,冲进别人家里,将家中的妇女幼儿全都拖到这高高的寨门下,不顾她们的求饶和哭喊,将数十人一并斩杀。

    也许寨子里的这些人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可是这群孩子们呢,他们未来也许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做个山匪,也许会有着相对光明的未来。

    可如今都倒在血泊之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纵然是看惯了战场上刀剑乱舞场面的梁寂看着这一切,顿时也说不出话来。

    齐望舒觉得心口一阵闷痛,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看来背后另有其人了。这招借刀杀人用的真好,这么快就耐不住要杀人灭口了。”梁寂再看了一眼山寨,转身扶起虚弱的齐望舒,“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梁寂心有不甘,他想再继续追查下去,可如今公主身体虚弱,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不适,再加上如今断了线索,他必须回去和父亲合计一番,此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为照顾齐望舒,他们回去的路上并没有骑的太快,但众将士心中难免有些沮丧,行军路上只剩下马蹄踢踏作响。

    远处山谷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和几声夜莺的高鸣。

    梁风眠回到帅营中时,梁伯已在营里等了许久。

    “老爷…”梁伯见梁风眠回来后,忙上前替他解下外袍。

    梁风眠将外袍递给梁伯,径直坐在主位上。

    待梁伯将外袍挂好后朝梁风眠走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道:“老爷…”

    梁风眠接过热茶慢慢喝了一口,在外冻僵了的身子才渐渐回暖,他叹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一片氤氲的水汽。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了。”

    梁伯开始有些动容了,生死未卜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当亲姑娘一般照看的梁焕卿啊。

    梁家兄妹俩自幼丧母,梁风眠又一门心思为国效忠,常年征战在外,梁寂性子要强一些,且早早就跟随梁风眠去军营习武了。梁焕卿,是梁伯一手带大的,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梁伯是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位小姐。

    “老爷啊…”梁伯见梁风眠只是叹了口气,却并无下文,他心中实在着急。

    梁风眠看向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焕卿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寂儿已经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梁风眠也不知道,这番话说出来是安慰梁伯,还是宽慰自己。

    梁伯听了这话,心中多少有些慰藉,寄希望于梁寂能带回好消息。

    帐中顶部有一处镂空的圆顶,方便白天采光和搭建时支撑。

    梁风眠顺着那个镂空处望向天空,无边的墨黑,像是要吞了他一样,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眼眶却有些红润了。

    素影啊,当面你病重时我未能来得及在身旁侍候,以至于你走了我都没能见你一面,如今卿卿,我们唯一的女儿生死未卜,是我身为父亲的失职,还望娘子莫怪,能在天上好好保佑卿卿平安归来…

    司南屏和棹棋回到府中,暗自咎结了一批在京中有名望的说书先生,于书房中秘密筹划着…

    齐景钦跳下那处悬崖瀑布后,被湍急的水流冲激的晕了过去,随着水流的方向到了一处幽深的谷底。

    他醒来时望不到天空,只能凭借感觉分清已到了晚上。

    这里丛林密布,抬头不见天日,远处传来几阵不知名的禽类啼叫声,往丛林深处望去,还似能看见一双双幽暗发光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齐景钦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在黑暗中就能大致看清这里的布局。

    他游回岸边,一边拧干自己身上的水一边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无人之地,两边皆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唯有瀑布水流一个出口,想来是多年瀑布水流冲击出的一个济水潭。

    水潭两遍长满了树木荆棘,悬崖峭壁的岩石上也满是青苔,一到夜间,还会有无数毒虫出没。

    齐景钦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恶寒,自小锦衣玉食的他从未独自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待过,他虽不怕那些毒虫,只是觉得十分恶心。

    冷静下来后,他想,既然他从悬崖瀑布上跳下来能顺着水流一直流到这里,那么受伤的梁焕卿也定然改变不了漂流的方向,她一定也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她,再去想如何出去的问题。

    他在河岸边顺着水流方向一直往前走着,期间不断的打量四周,他担心山谷中会有猛兽侵袭,便随意拾了一根趁手的木棍用以防身。

    黑暗中,齐景钦听着巨大的流水声和时不时传来了禽类鸣叫,克服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一路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第五十一章

    梁寂刚到军营门口,便有将士跑去通报,梁风眠和梁伯连忙赶出来迎接。

    “参见父亲!”梁寂远远便瞧见梁风眠和梁伯一同在营门口等着,刚下马还没停稳就跪下抱拳行礼。

    梁风眠看着样子,便知道他们此行毫无成果,心下有些落寞,可还是上前扶住自己的麟儿,说道:“此行辛苦。”

    一句简单的安慰,让梁寂心里不是滋味,也让跟在身后的赵钊和众将士十分不自在。

    他们听得出梁风眠隐藏在语气中的失望。

    梁伯一时看不清状况,只得焦急的问道:“少爷,少爷,可曾有小姐的消息啊?”

    这个双鬓有些斑白的、伺候梁家一辈子的仆人,看向梁寂的眼神,浑浊之余又闪着点滴泪光。

    梁寂不忍再直视梁伯的眼睛,低头不语。

    梁伯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他追问道:“少爷…小姐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不敢再往下说。

    梁伯十分担心梁焕卿,可在场有哪一个人不将梁焕卿的生死时时刻刻挂念在心里呢。

    见梁寂身后的将士垂头丧气的样子,梁伯不再多问了,他于人后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心里暗自担心着。

    齐望舒被人搀扶着下马,一张小脸被那场面吓得煞白。

    梁寂扶过齐望舒,梁风眠和梁伯见了,虚供着手,朝公主拜了一下:“微臣见过公主。”

    齐望舒此时已然没有力气说话了,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黑风寨众人被屠杀后的场面,再一细想,她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胃液。

    梁伯是伺候人的老手了,他连忙扶过公主,对梁风眠和梁寂说道:“老奴先行扶公主下去休息一下,二位将军慢聊。”

    梁伯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梁寂此行回来定然是有新的发现,不然依他的脾气,倘若没找到是要找上几天几夜都不会回来的。

    公主此时已经虚弱的晕倒了,梁伯看着这个与自家小姐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心疼不已,连忙两个将士抬着担架过来,一起要将公主送去医官那里治疗。

    待送走齐望舒后,梁风眠看着梁寂,知道他一定有事要与自己商议,便说道:“赵钊你带着将士们先回营休息吧。”

    “是。”赵钊抱拳领命,带着一同回来的将士们列队小跑着走开了。

    梁寂卸下头上的盔甲,将它夹在腋下,父子二人并排走在军营中,面色凝重且严肃。

    “你此行是有什么发现吗?”梁风眠问道。

    梁寂看着父亲,点头说道:“是,我们到了事发地点后,京兆府傅元大人已经带人将四处都搜寻了一遍,除了我们自己人的尸体以外,还有数十具黑衣人的尸首,我想,这肯定就是魏深遇到的那些贼人了。在那些尸体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梁风眠叹了一口气,道:“是温石浩吧。”

    梁寂有一丝惊讶,问道:“父亲知道了?”

    梁风眠点点头,说道:“在你们出营后不久,宫中便来人传我进宫面圣,我那时已经知道焕卿出事的消息,便想到皇上传我进宫可能是为了此事。”

    梁风眠停住脚步,看向梁寂,说道:“与我一同被召见的,还是当今太子齐景炀。”

    “齐景炀?此事与他有干系?”梁寂皱着眉头,问道。

    “皇上传我进宫面圣是为了安抚,召见齐景炀,我想,皇上是认为此事与他有关吧。齐景炀好像比任何人都先知道此事,他先是派人去查看了一番,知道是黑风寨温石浩所为后,还派兵铲平了山寨。”

    “黑风寨余下妇女孩子,都是他杀的?”梁寂有些惊讶。

    “你看见了?”梁风眠问道。

    梁寂点点头,说道:“我看到那些尸体中有温石浩后,便想到这可能是黑风寨报复我们,所以在焕卿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想挟持焕卿用以解当年之仇恨,在四下都找不到焕卿之后,我们便赶去了黑风寨,便看见,寨门并无一人看守,寨门下,躺着黑风寨山匪家眷的尸体…公主也正是看到了那一幕,才吓成那样的。我觉得事有蹊跷,便连忙回来与父亲禀报。”

    “你也会认为黑风寨是为了报复才在路上埋伏焕卿的?”梁风眠嘴角似勾起一抹自嘲。

    “难道…啊!”梁寂有些疑惑,经梁风眠这么一点拨立刻想明白了。

    建威大将军府与黑风寨为敌数年,黑风寨虽然一直借助着地理优势骚扰上京城的百姓,可从未曾敢做出直接伤害梁家人的举措,就连和出城办事的梁家家仆都不曾有过交集,如今却直接做出了追杀梁家大小姐的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而且看寨中情形,寨中山匪好似倾巢而出,这不符合他们原来的行动方式。

    想来,一定是有人驱使他们这么做的。

    “是太子?!”梁寂问道。

    梁风眠看了看他,抿着嘴没有回答。

    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太子为了终止此次联姻,出了一招损招,直接把梁焕卿杀了,那么靖王就怎么都不能攀附上梁家势力。

    为了不引人耳目,他找了与梁府多年为敌的温石浩,待到事成之后,他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屠杀温石浩寨中数十人的性命,以绝后患。

    这一招,真是恶毒。

    梁寂紧紧攥着拳头,如今找不到一点证据证明是太子所为,靖王还因此不见了踪影,如今他们如此不痛快,全拜太子所赐,而太子,今晚想来是最痛快的一晚了。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此事是太子所为,那么他一定不会放梁焕卿生还的,这才是梁风眠最担心的事情。

    “就是将上京城十里以外的地方掘地三尺,也要将焕卿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梁风眠字字铿锵地说道。

    梁寂坚定的看着父亲,嘴上虽没符合,心里却认同父亲的说法。

    曾经他们想着尽量让焕卿远离朝廷争斗,只一门心思想着远离就好了,可是,身在官宦之家,父兄又如此位高权重,在朝局动荡的时候,梁焕卿被牵扯进来那是必然了。

    如今梁风眠不住的后悔,倘若当时多加防范,此时梁焕卿是不是就承欢膝下了。

    齐景钦顺着水流越往前走,树木就越发昌盛。

    早春的夜晚有些凉意,齐景钦身披着湿透了的衣裳,被风吹过后,竟然打了几个喷嚏。

    寂静的丛林顿时鸣声四起,惊的一丛林中的禽类四处纷飞。

    潭水对岸的一只凶恶的老鹰死死地盯着齐景钦,他发出打喷嚏的声音彻底引起了老鹰的注意,老鹰伏低身子朝他冲刺般飞去,齐景钦眼疾手快,立马举起手中的木棍抵抗老鹰尖利的爪子。

    老鹰见实力悬殊,很快就飞走了。

    齐景钦眯着眼朝对岸看去,汹涌的瀑布泉水击打下来,将河岸冲刷的只剩下石头。

    忽然,他看见一缕月白色的衣袖,他仔细一看,是一个身着月白色华服的女子,她大半个身子浸在幽黑的潭水中,宽大的衣袖随着湍急的水流拍打在岸上。

    “梁焕卿!”齐景钦知道,这一定就是她了,他大喊道,“梁焕卿!”

第五十二章

    然而无论齐景钦如何大喊,对岸的那个女子都没有丝毫反应。

    汹涌湍急的瀑布冲击下来,在潭水水面上荡起一层一层巨大的涟漪,它们随着水流的涌动,拍打着河岸两旁的石头,浇灌着两岸茂密遮天的树木。

    齐景钦着急的想要叫醒梁焕卿,他不知道此时近在咫尺的她是否活着,他的心跳有一些加快了,梁焕卿的生死关系到他未来的命运,也关系到整个天朝的命运。

    齐景钦坚信,他做皇帝,一定比齐景炀合适一百倍甚至一千倍,而梁焕卿,则是他能最快登上帝位的筹码。

    从岸滩上看去,潭水深不可测,幽暗空洞,似一口吞人巨兽的大嘴,水流的冲击声化做巨兽呜咽口水的声音,一阵一阵,撩拨着齐景钦的心弦。

    齐景钦慢慢的走入潭水中,潭水冰凉入骨,从小锦衣玉食的齐景钦哪里遇到过这么险恶的情况,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慢慢走向对岸。

    突然!齐景钦一脚踏空,潭底出现一处巨大的断横,好在他熟悉水性,只是扑腾了几下后忙恢复了平静。

    谷底传来几声鸟儿空灵的鸣叫,于此情此景听闻鸟鸣,实在人。

    齐景钦此时整个身子泡在水里,宽大的紫金亲王朝服坠得他难以在水中施展开手脚,于是他将亲王朝服脱下,随意的丢入水中,朝服做工精良,一针一线皆为金丝银线,吃了水之后慢慢沉入幽深的潭底。

    齐景钦慢慢朝梁焕卿游去,飞流直下的瀑布击打出巨大的声响,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身着一件单薄的亵衣,纯白的棉布被水打湿后,紧紧的贴敷在他的胸膛上,勾勒出他健壮结实的身体。

    正当齐景钦眼神死死盯着梁焕卿,并在慢慢朝她游去的时候,也有一双贪婪饥饿的双眼,死死地贴覆在梁焕卿身上,它在水面上露出一双眼睛,整个身体隐藏在幽深的潭水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齐景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梁焕卿身旁不远处的河岸,即使在幽暗的夜色中,他也能清楚的看见那是一个多么可怕危险的东西,他大喊:“梁焕卿!你快醒醒!”

    说着,他加快游泳的速度朝梁焕卿游过去。

    而隐在暗处的那条鳄鱼,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它猛地一甩尾,就要朝河岸旁那个晕倒的女子冲去,在这个幽暗不见天日的沼泽谷底,难得有这么鲜美的食物,它饥饿了好几天,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呢。

    鳄鱼在水中速度极快,刺骨冰凉的水本就将齐景钦四肢冻的僵硬难以施展,眼看鳄鱼张开吞天大嘴就要奔向在岸边奄奄一息的梁焕卿了,齐景钦没有办法,只得拼尽全力朝鳄鱼游去。

    齐景钦一个飞跃就骑上了鳄鱼凹凸不平的脊背上,鳄鱼眼看就要吃到那细皮嫩肉的梁焕卿了,不料出现了一个阻拦自己的人,它恼极了,甩着孔武有力的尾巴试图击打齐景钦,却不料在相对平静的潭水面上激起了千层骇浪。

    水浪声击打起来,惊起了周遭树林里的一群鸟儿和蝙蝠,它们纷纷飞出丛林,发出哗哗的声音。

    鳄鱼尾巴击打起的浪花从空中落下,恰好就泼在了梁焕卿的脸上,齐景钦看见她的手难耐的动了一下,于是他更加用力的掰着鳄鱼的上颚,双腿紧紧的夹住它的脊背,不让它将他甩下去。

    他对梁焕卿大喊道:“梁焕卿!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鳄鱼一个翻滚,齐景钦此时已经无力顾及梁焕卿了,他必须全心全意投入与鳄鱼的战斗中来。

    梁焕卿此时依旧陷入昏迷,肩部穿骨而过的肩上长期泡在水里,已经被水泡的溃烂,尽管过了几个时辰,依旧向外渗着血,一袭月白色华服几近被血水染红,只有衣袖裙摆能看出衣服本来的颜色。

    她泡在冰凉的潭水里,周身的潭水已然被血水染红,她开始有些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可奈何还是醒不过来,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有人满怀期盼的期待她醒过来…

    鳄鱼体型不算太大,但饥饿难耐的它对阻碍自己进食的齐景钦起了杀心,它几个侧翻滚想将自己背上的齐景钦甩下去,可奈何齐景钦死死抓住它的上颚,用力的将它的上下颚开合拉到最大。

    趁着鳄鱼有些精疲力竭的时候,齐景钦眼疾手快的抓起河岸边的一块极其尖利的石头,猛地朝鳄鱼的两只在黑夜中犹如灯笼一般的绿眼睛扎进去,鳄鱼吃痛的发出惊人的咆哮声,又将林中栖息的禽类惊的四下纷飞。

    鳄鱼眼睛受伤后,开始疯狂的乱甩,它分不清方向,仇恨逼迫它想要将背脊上的这个男子一口吞下去。

    齐景钦累的气喘吁吁,他被鳄鱼一个狂甩甩得飞了出去,摔在河岸满地碎石上,背部被石头磕破,血水渗透了整件亵衣,他痛的倒吸几口冷气。

    鳄鱼感觉到身后的男子被甩开,它此时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楚他们的位置,求生欲让它猛地朝水里跑去,潜入深深的潭底。

    看到鳄鱼潜入潭底后,齐景钦也没有感觉到有一丝安全,他担心鳄鱼会来报复,于是一刻也不敢停歇,连忙跑到梁焕卿身边。

    “梁焕卿!梁焕卿!”齐景钦将梁焕卿抱出来,不让她再浸在冰凉的潭水里。

    他看见她肩部的伤口和浑身是血的华服。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幽深谷底,周遭是难以预料的危险,齐景钦此时感觉到了一丝无助,他紧紧抱着梁焕卿的身体,他们的身体都是如此的冰凉,抱在一起也滋生不了一丝暖意。

    “本王一定会带你活着离开这里的!”齐景钦收起心底的无助,他知道,这一刻能救他们的只有自己,如今找到了梁焕卿,即使拼尽全力,他也要带她离开。

    现在梁焕卿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还泡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凉水,额头已经有些发热了,他们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火休息,像这种湿地原始丛林里的野兽生物,是最害怕明火的,只要生了火堆,就能抵抗大部分来自于这个丛林中的危险,还能烘干自己的衣物用以取暖。

    齐景钦的衣服全都丢在潭水里,潭中还不知有多少危险,他放弃回去拿自己的朝服,打横抱起梁焕卿就钻进身后茂密的丛林里。

    梁焕卿小脸煞白,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意识不清晰,却能感觉到来自浑身上下的疼痛。

    她倚靠在齐景钦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汲取二人之间微弱的温暖。

    齐景钦抱着梁焕卿往丛林中走去,丛林中靠近河岸的大树高而昌盛,越往里渐渐的都是灌木。

    他背部受了伤,方才抵住鳄鱼上颚时,也被鳄鱼尖利的牙齿刺穿了小手臂,他满不在意的扯下衣襟处的一块布条简单包扎,以防流血过多。

    他没想到,那日上元灯节从水中捞出梁焕卿后,竟然还有机会抱着虚弱的她。梁焕卿平日看着嚣张跋扈,和自己皇妹一般的脾气,可在受伤虚弱昏睡时,他看着梁焕卿的小脸,竟有一丝心疼。

    倘若在上京,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她的生命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广阔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二人在苟延残喘着,艰难求生。

第五十三章

    走了约莫一刻时间,齐景钦体力就有些支不住了,被血水打湿的亵衣粘黏在背后,一阵阵微凉的夜风吹来,齐景钦感觉到身体特别不适。

    再往丛林深处走了一会儿,齐景钦抱着梁焕卿的手已经酸痛的没了知觉,那只被鳄鱼牙齿刺穿的手臂也在汩汩的往外流血。

    他体力瞬间抽空,单膝跪倒在地上,面部表情十分狰狞,身后疼痛难忍,手却紧紧抓住梁焕卿,生怕她因此被摔出去。

    齐景钦寻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平地,将梁焕卿放置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便连忙起身清理周遭的丛林。

    他将周围一些能拔的灌木草丛拔光,空出一块空地来用以生火。

    梁焕卿此时浑身出冷汗,唇齿间呢喃不语,意识不清。

    不一会儿,齐景钦从附近拾来一些柴火,用干燥的木絮为引钻木取火,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生火的办法了。

    很快,木絮被木头钻出的火花点燃,齐景钦将拾来的干燥木柴放置上去,点燃了一堆小却温暖的篝火。

    他将梁焕卿扶起来,让她尽量靠近火堆取暖。

    可奈何二人身披着湿透了的衣服,夜晚树丛中阵阵微风拂过,很容易着凉。

    此时齐景钦顾不上男女之间的禁忌,他脱下了梁焕卿最外层的几件衣服,仅留下一件用以遮体的贴身亵衣,他将华服放置火上烘烤,想着等会儿能让她换上。

    自己则解下身上唯一一件亵衣,身后被石头划伤的伤口不算深,救出一些血后便凝结成了痂,将皮肉和亵衣粘黏在一起,脱下亵衣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处的皮肉,齐景钦闭着双眼咬牙忍受,白净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坐在火堆旁边,不停的翻烤着梁焕卿的华服,整套月白色金丝银线缝制的衣裳,被血和水染出了淡淡的锈红,肩部那块儿被羽箭刺穿,破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洞。

    此时梁焕卿感觉到了火的温暖,意识开始有些回升,可还是昏迷不醒,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肩部被羽箭刺骨穿过的伤口依旧往外渗着血。

    齐景钦突然想起幼时因无聊看过的几本医书中曾写到:蓟草,生长于沟渠和杂草丛中,随处可见,可凉血止血,祛瘀消肿,将蓟草捣烂敷于伤口处可止血。

    看着梁焕卿肩部依旧流着血的伤口,他开始四处张望,想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用的草药。

    他对药理并不熟悉,只凭借幼时无聊看过的几本医药书,可奈何他记忆超群,对蓟草的样子还是能分辨出来。

    不一会儿,齐景钦便摘回来一堆草药,他从中挑出可用的蓟草便想直接敷在梁焕卿的伤口处,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书中说到要捣烂才能敷在伤口处,可眼下没有捣药的工具。

    齐景钦看了看手中状如野菜般的蓟草,犹豫着要不要将它们送入口中嚼烂。

    梁焕卿此时轻轻呻吟了一声,她皱着眉头,看样子十分痛苦。

    齐景钦心一横,将手中蓟草全部塞进嘴里嚼烂,蓟草的汁液布满齐景钦的口舌之上,苦涩的令他紧皱着眉头。

    觉得嚼到差不多的时候,他掀来梁焕卿的亵衣,露出她光洁又斑驳的肩膀。

    又是皮肉与衣物粘黏在一起,他尽量将手上的动作放到最轻,可梁焕卿还是疼痛的轻轻叫唤了几声。

    齐景钦慢慢的将嚼烂的蓟草敷在梁焕卿的伤口上,从自己烤干的亵衣上撕下几块布条,替梁焕卿包裹好伤口。

    见衣物烘烤的差不多后,他将那些华服披在梁焕卿身上,自己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亵衣去河岸取水。

    等到齐景钦回来后,将河水烧开,喂梁焕卿喝下,这时梁焕卿冰凉的身体才渐渐回暖。

    可是,夜依旧很漫长。

    齐景钦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那湛蓝的夜空,又去拾了一点柴火,将火堆弄得更旺。

    梁焕卿还没有醒来。

    齐景钦看着她皱着眉头的小脸,苦涩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下你嚣张不起来了吧。”

    他眼中的梁焕卿,嚣张跋扈,性子乖张顽劣,又极其要强,他能想到梁焕卿为什么会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让魏深他们逃生,这确实很符合她的性格。

    在梅妃告诉齐景钦她已经在求圣上赐婚的时候,他就开始注意这个成天无事便想尽办法溜出府门去玩儿的梁府大小姐梁焕卿了。

    从前梁焕卿在皇室面前低调的很,即使在上京官家小姐中,她的身份算得上尊贵,可在每次皇宫设宴的时候,她总是想尽办法和秦瑞兰往后面躲,似乎不希望让权贵们认识她。

    丞相府的大小姐陆绘灵又极其高调,每每宴会时就巴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自己更是想尽办法在皇室家族面前出彩,对于比自己更引人注意的官家小姐,上去就是一通冷嘲热讽,每次宴会的时候,都要和齐望舒呛声。

    齐望舒最是看不惯这个丞相府的陆绘灵,知道她倾慕自己的皇兄,所以每次都要想方设法让陆绘灵在皇兄面前出糗。

    每次宫中设宴,就是看她们俩拌嘴,齐景钦每次都会找借口不去或者提前退宴。

    他也极少注意那个躲在角落里拼命隐藏自己的梁焕卿,在得知自己即将迎娶她为王妃的时候,他心里曾抗拒过,可司南屏将其中利害关系与他分析过之后,他开始对这个女子有了一丝兴趣。

    每次下朝后,他和棹棋都会在京中酒家楼上小坐一会儿,梁焕卿不多时就会和她的侍女出现在楼下那条人声鼎沸的街上,一会儿看看饰品,一会儿吃点小食,一会儿又多管闲事的对弱者出手相助。

    他坐在酒楼上点一壶老酒,不饮,只单单给自己斟满放在面前,他看着梁焕卿大多时候都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有时候身后还会跟着一大堆精干的家臣,她本人就拉着一张黑脸不高兴的走在最前面。

    他总觉得,这个单纯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做王妃,不,应该说她根本不像生在上京的女子。

    齐景钦想着这些,又看了看此时正在昏睡着的梁焕卿,低头笑了笑,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脉搏,感觉到逐渐平稳之后,心下如放下一块巨石般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眼前的篝火不停的发出啪嗒的声音,周遭静谧一片…

    军中事务繁重,再加上如今梁焕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更是牵动着梁风眠和梁寂的心,他们此时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不知所措。

    皇宫,梅妃寝殿。

    早该熄灭的烛火依旧亮着,梅妃娘娘梳洗过后本该上床休息,可她感觉到心慌,在殿中来回踱步。

    云惜姑姑在殿外看着梅妃娘娘来回走动的身影,不禁出声劝道:“娘娘,歇下吧。您这样熬坏了自己的身子,等王爷回来了可得心疼啊!”

    梅妃看了看窗外,听云惜这么劝导,也只好躺回床上,她阖不上眼,心中一直放心不下…

    东宫,太子妃寝殿。

    赵佩瑜从齐景炀那儿回来后一直将自己锁在寝殿中不肯出来,晚膳也曾用过,一直到了半夜三更,菡瑶还端着晚膳在门口苦苦求着赵佩瑜出来吃一口,可她依然坐在床沿上,脱下了繁重的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华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抱着腿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月亮,眼角是也曾抹去的泪痕…

第五十四章

    天才刚刚破晓,上京城百官朝臣依次入宫上朝,有几位官员注意到了傅元大人的缺席,结合昨天傍晚在街井闹市听到的传言,几个人趁着皇上还没来便聚在一起讨论。

    梁风眠和梁寂面带疲倦,站在百官前列,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劣气。

    齐景炀昨日虽喝了个伶仃大醉,可第二日早早的就来到了金銮殿上早朝,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见齐景炀春风得意的样子,丞相陆高鸿便知道昨日的事必定与自己的外甥有关,身为当今太子的亲舅舅、先皇后唯一的兄长,他不得不担心齐景炀因得意忘形而马失前蹄。

    陆高鸿不动声色的走向齐景炀,齐景炀见陆高鸿来了,便虚作一揖,笑道:“舅舅。”

    齐景炀虽身为太子,可他因先皇后的关系,对自己的亲舅舅陆高鸿十分敬重,除了在官场上说话齐景炀会称陆高鸿为丞相之外,二人私下说话时,他都会唤陆高鸿一声舅舅以示敬重和亲近。

    陆高鸿点头应了一声,站在齐景炀身边,与他一同看着三五成群嘈杂在一团的文武百官们,当然,也不乏看看梁风眠和梁寂如今那张可笑的嘴脸。

    陆高鸿说道:“昨日的事,与你有关吧?”

    齐景炀正得意着,冷不丁被舅舅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惊讶,他看向舅舅,问道:“舅舅如何知道的?”

    陆高鸿听后,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别说别人了,倘若齐景炀不是自己的亲外甥,他也会觉得齐景炀就是大草包一个,还不如自己的逆儿陆琛。

    陆高鸿瞥了一眼略带慌张的齐景炀,说道:“喜怒不形于色。我曾经如何教你的?”

    齐景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收起了脸上的得意,故作镇定的样子和陆高鸿站在一起,看向文武百官。

    “你做事,还是太过浮躁了。”陆高鸿又说道。

    齐景炀有些疑惑,昨日的事他做的显山不露水的,将所有责任都归结到黑风寨温石浩身上,就连梁风眠的连带责任也牵连上了,倘若找不到齐景钦,皇上动怒可能还会连坐到梁风眠。他自以为这招一石二鸟之计用的十分巧妙,不知为何舅舅这么说。

    “还请舅舅赐教。”齐景炀心中虽有一丝不服气,可他对这个舅舅还是特别敬重了。

    陆高鸿十五岁称相,弘扬陆氏一族,举全族入住上京,先帝赏赐豪宅一座,就在上京最繁华的地段,这是无上的荣誉。

    陆高鸿和陆芙霜兄妹俩自幼无父无母,在族人的帮助下,陆高鸿寒窗苦读,才名在外,一篇诗文一出,惊动天下。

    先帝器重陆高鸿,特地将他的同胞妹妹陆芙霜赐婚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在太子登基后,陆芙霜被册封主位皇后国母,陆氏一族子弟也在陆高鸿和陆芙霜的帮助下陆续取得功名,陆氏一族在陆芙霜没去世前极其鼎盛。

    齐景炀知道,他如今还能做东宫太子与陆氏家族有些莫大的关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陆芙霜去世,可陆高鸿还在,后宫梅妃再得宠,在前朝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陆高鸿看着齐景炀的眼睛,说道:“你对屠杀温石浩全寨寨民操之过急,恐留下证据啊!”

    陆高鸿昨日听闻皇帝召见齐景炀时便觉得事有蹊跷,倘若只是为了梁焕卿遇害、齐景钦失踪,只召见梁风眠就绰绰有余了,何故要召见齐景炀呢,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是齐景炀先一步得知了消息,将黑风寨屠杀干净,以绝后患。

    可在外人看来,这难免会有些奇怪,可齐景炀蠢而不自知,还以为这是一件值得骄傲自满的事情。

    齐景炀听舅舅这么说,面上开始有些慌张了,可在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的眼睛无一不盯着高位,他低声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

    陆高鸿冷冷的哼了一声,文人自古以来的傲气在他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即使在太子面前也丝毫不掩饰。

    他说道:“早知如此,当初行事的时候为何不与我商量?”

    齐景炀不知如何言语,当初赵佩瑜说这个计谋的时候已经是梁焕卿回京的前一天傍晚,再与陆高鸿商量的话显然已经太迟了。

    陆高鸿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齐景炀知道舅舅一定会帮自己,于是也放心的点点头。

    “皇上驾到”何公公一甩拂尘,眼睛直视金銮殿悬梁,高声喊道。

    文武百官以品级列成队,跪下行礼,齐声说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积劳成疾的身体让脸上略显疲倦,他说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

    皇上轻轻咳嗽一声,何公公见后了然的福了一下身子,高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下百官不由得觉得奇怪,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靖王失踪,梁将军府的大小姐遇害,皇上难道都不知道吗?

    梁风眠和梁寂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他们知道皇上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说,毕竟多少是有关皇子夺嫡之事,再者,这件事倘若真是太子所为,定然伤了皇帝的心,尊父尚在,儿子居然在想着替代父亲。

    吏部侍郎秦远道看了看前排的梁风眠,发现他不为所动,昨日秦瑞兰回府后将事情缘由都告诉了秦远道,秦远道身为梁风眠好友,尚且觉得愤怒,然而今日所见梁风眠,居然平静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齐景炀低着头没敢张扬,陆高鸿身子站的笔直,眼睛只淡淡的看着前方,仿佛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一样,将自己置身于事外。

    皇上看着自己手下的文武百官,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何良…”

    正在皇上准备授意何公公宣布退朝时,秦远道站了出来,手上举着朝板站在文武百官中间,恭敬的朝皇上作了一揖,说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梁风眠听后,微微侧着身子看向自己的老友秦远道,秦远道也感觉到了梁风眠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梁风眠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秦远道不要说。

    而秦远道觉得,梁风眠梁大将军,为国效忠,恪尽职守,家眷却遭奸人所害,至今下落不明,光是秦远道都能想到事情的背后有巨大的阴谋,于是他想请皇上做主替梁风眠讨个公道。

    秦远道不顾梁风眠的阻止,执意站在百官中间,直直的面对着当今圣上。

    皇上昨日过于操劳,近期战事频发,有批阅不完的奏折,今日上朝身子本就有些不适,才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疼。

    皇上说道:“准奏。”

    梁风眠眼神有些焦急,不停的示意秦远道不要说,然而秦远道已经站在这里了,哪里还肯再回去。

    秦远道举着朝板对皇上作揖,说道:“臣要说的,是昨日建威大将军府梁焕卿在城外遇害一事,事情距今已过了十几个时辰,梁焕卿至今下落不明,梁大将军为人忠诚正直,家眷本不该遭此祸害,还请皇上明察,还将军一个公道。”

    梁风眠眼看阻挠不了,便上前说道:“皇上,这是微臣家事,本不该拿出来叨唠皇上的。秦大人与微臣私下交集甚多,于小女如同亲叔叔一般,见小女遇害,便不由得着急上火,还请皇上恕罪。”

    昨日皇上已经安抚过梁风眠了,梁风眠也不愿自己的家事被拿到台面上议论,毕竟他也不太清楚事情究竟是不是因他当年对黑风寨赶尽杀绝有关。

    秦远道还欲说些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梁风眠这么抗拒,昨日听秦瑞兰说起当时场景时,就连他未曾在场都觉得一阵后怕。

第五十五章

    退朝后,秦远道在金銮殿下等梁风眠。

    梁风眠有腿疾,一到阴雨天便阵阵酸痛,梁寂扶着梁风眠慢慢的走在后面,一路不知有多少官员上前安抚,劝他节哀顺变。

    梁寂紧紧攥着拳头,如今梁焕卿只是失踪,这群人便如此这般,可奈何对方并无恶意,梁寂只得按捺住自己的脾性。

    秦远道远远的便看到梁风眠,赶紧迎了上去,与他们一同出宫。

    秦远道问道:“梁兄是有焕卿的消息了吗?”

    梁风眠摇摇头。

    饶是秦远道一细想,都能想到此次梁焕卿遇害和太子齐景炀有关,若是真如坊间流传,是温石浩蓄意报复,那为何偏偏如此凑巧,就在梁府与靖王府订亲之后就来报复呢?

    齐景钦和梁焕卿的政治婚姻是各位明眼人有目共睹的,梁府和王府成为了亲家,于东宫威胁最大,要说齐景炀没有丝毫动作,搁谁谁会信?

    秦远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上书皇上,也是想着自己人微言轻,想请皇上主持公道,可奈何梁风眠不配合,这让秦远道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梁风眠说道:“此事与你无关,远道还是照顾好自己才是,这是我的家事。”

    梁风眠知道,他们能想到的事情,皇帝定然也想到了,他不愿意拿到明面上说,多少还是要给太子留一些颜面的。

    散朝后,齐景炀一直慌张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先前听陆高鸿说自己已经露出马脚,他害怕被父皇识破,今日看朝堂上的情形,看来父皇并没有多想,依旧相信是因为梁风眠往日树敌太多,引来的报复。

    陆高鸿退朝后,在金銮殿门口等着齐景炀,待齐景炀一出来,便拉着他一起走。

    陆高鸿神色有些焦急,眉间皱起一个深刻的川字,齐景炀不明白,明明父皇没有怀疑自己,还放了京畿安防大权给自己,为何舅舅还这么焦虑。

    陆高鸿拉着齐景炀走到皇宫外的相府车轿旁,看四下无人,低声与齐景炀说道:“你近日最好安分一点!千万莫让人抓了把柄了!”

    齐景炀闹不明白,问道:“为何?父皇并没有怀疑到我头上啊!”

    陆高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恼的看着齐景炀,倘若不是在宫门,倘若齐景炀并非身为太子,对待子女严厉的陆高鸿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他说道:“你还没有明白吗?秦远道那一番话,明显就是提示皇上,梁焕卿遇害一事并不如你说的那么简单,你那么焦急的除掉梁焕卿,又在事后匆匆屠杀黑风寨众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是深谙官场秘事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梁焕卿遇害,靖王失踪。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齐景炀一听这番话,刚放下的心就提了起来,他不由得慌忙问道:“那…舅舅,如今我该怎么办呢?”

    齐景炀幼时丧母,唯一能依赖的便是与母妃一母同胞的陆高鸿。

    陆高鸿只顾着给齐景炀分析其中利害关系,还没想如何应对,只好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等了。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另外,秘密派一些人手在城外打探齐景钦的下落。”

    “要杀了他吗?”齐景炀问道。

    陆高鸿看了齐景炀一眼,说道:“齐景钦一死,你就成了众矢之的的了!”

    齐景炀被陆高鸿这么一说,顿时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脸无辜的看着陆高鸿。

    陆高鸿叹了一口气,齐景炀说到底还只是个城府不够深的孩子,自己也不该把所有事都寄希望于他一个人解决。

    陆高鸿说道:“眼下你不要再插手有关齐景钦的任何事,打探齐景钦下落只是为了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最好他能活着回来,如果不然,皇上追查下来,兄弟倪墙、伤害手足的事在你身上发生,别说皇上定饶不了你,梁风眠到时候也要因此参上你一本!”

    陆高鸿确信梁焕卿已死,不想再让齐景炀把事情闹大,不过梁风眠那边决计是不会放过继续追查梁焕卿下落的,这也是个大麻烦,还需要回府好好合计。

    与陆高鸿分开后,齐景炀回到东宫,菡瑶跪在东宫门口,似在等他回来。

    齐景炀心下觉得烦躁,便当做没看见一样直接走过去,谁知菡瑶抓住齐景炀朝服的衣摆,跪在地上哭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求您,求求您去看看太子妃吧…娘娘快死了…求求您了…”

    果然又是因为那个女人!

    齐景炀想起赵佩瑜,便心生厌恶。那是父皇利用他拿他稳定朝纲的证据,是他不受父皇重视的象征!

    当年赵佩瑜身着火红的嫁衣被喜娘扶着朝他走来的时候,时节正是冬日,他记得当时天上飘下细绒般的小雪,走向他的红毯又长又宽,她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惊艳了整个上京。

    齐景炀不是木头人,也是有血有肉有心的普通人。洞房花烛夜时,他掀开赵佩瑜火红坠南珠的盖头后,被她貌若天仙的美貌惊艳到心脏漏跳了一拍,赵佩瑜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分明看见那如萤萝小扇般好看的睫毛后面、那对含情脉脉的双眼对他表露着真情。

    而后蜀中王对齐景炀一直施以援手,好几次朝中臣子弹劾太子犯错时,蜀中王和丞相总会帮着齐景炀说话。

    丞相陆高鸿是太子的亲舅舅,先后陆芙霜死后,陆高鸿就是太子母家唯一的至亲,替他说话无可厚非。

    可蜀中王能及时上书皇帝,定然是赵佩瑜暗中帮忙。

    齐景炀对此十分感动,可他对赵佩瑜依旧喜欢不起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胸怀风花雪月,却不能自己挑选太子妃,赵佩瑜是很好,可这是父皇硬塞给他的,他心生抵触,往后赵佩瑜做再多的事,他全心安理得的接受。

    “太子殿下,太子妃自从回宫后一直不吃不喝,将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来,也不回奴婢的一句话…太子殿下,求求您,您去看看太子妃吧殿下…”菡瑶拉扯着齐景炀的衣摆不停的磕头哭喊。

    空岩看了看菡瑶,心生怜悯,便小心翼翼的对齐景炀说道:“太子…这…”

    齐景炀看了一眼空岩,空岩立刻就噤声不敢再言语。

    菡瑶还一直抓着齐景炀的衣摆不肯放开,跪在地上苦苦哀劝。

    赵佩瑜是菡瑶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是唯一一个跟着赵佩瑜从蜀中嫁到上京的奴婢,自是将赵佩瑜时刻放在心尖儿上,她不明白,自家小姐事事替太子考虑,为何太子都不肯看小姐一眼。

    齐景炀被纠缠烦了,便对空岩说道:“空岩,请太医一同去看看。本宫公事缠身,与太子妃说我晚点去看她。”

    说罢,菡瑶知道这是太子最大的让步,连忙松开太子衣摆,不停的磕头:“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

    空岩拱手领命,齐景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菡瑶,拂袖而去。

    天刚破晓,林中便有鸟儿四处纷飞的找吃食。

    齐景钦不知自己是何事睡着的,只听布谷鸟一阵阵鸣叫将他吵醒。

第五十六章

    梁焕卿在齐景钦还算精心的照顾下,也慢慢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丛林里,头顶参天大树,高不可攀,遮天蔽日,只有几缕阳光从树木丛中穿林而过,才让人得知现在已是白天。

    齐景钦这时已经去河边装水了,梁焕卿倚靠在树干上坐着,身子不得动弹。

    梁焕卿此时还不知是谁救了她,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她只记得她被温石浩用羽箭刺穿肩膀,为了逃命,她从高若千丈的瀑布悬崖上跳下来,顺着水流一直飘到了这里,她对于往后的一切都没了记忆,也不知过去了几天,不知魏深和瑞兰姐姐逃回去了吗,父亲和兄长一定担心坏了。

    梁焕卿坐在树下,看着眼前那堆即将熄灭的火堆,低头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疑惑到底是谁救了她。

    齐景钦从她身后回来,梁焕卿一声剧烈的咳嗽惊得齐景钦将水泼了一地,身后出现的动静引起了梁焕卿的注意,她艰难的转过身看去。

    二人四目相对,只过一刻,却仿若岁月流长了千年那么久。

    梁焕卿看到是齐景钦时,她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救自己的会是齐景钦。

    她微微张了张嘴,很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出事的,看着他满身是血的亵衣,想问问他疼不疼。

    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眶中溢出两行热泪。

    齐景钦连忙跑到她跟前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焕卿一边哭一边摇头,她好疼,她好害怕,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可没成想,是齐景钦救了她。

    梁焕卿不顾肩膀剧烈的疼痛,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此时她也将身份尊卑放在脑后,扑入齐景钦的怀里。

    齐景钦微微一愣,双手慢慢拥住梁焕卿,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梁焕卿哭的喘不过气来,齐景钦这时才难得展开笑颜,说道:“哭什么,我们死里逃生,是好事。别哭了。”

    “齐…王爷,我好害怕…”梁焕卿躲在他怀里嘤嘤的哭着,昨天傲娇逞强的梁焕卿早已经不见了。

    齐景钦抱着她好好安慰了一番后,梁焕卿止住了哭泣,她抹干眼泪,说道:“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能活着。”

    齐景钦摸了摸她的头,无力的牵扯嘴角,笑道:“吉人自有天相。”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呀?”梁焕卿慢慢松开齐景钦,靠在树干上轻轻喘着气,问道。

    齐景钦扶着梁焕卿靠在树干上后,自己也在梁焕卿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头顶茂密的树林,说道:“本王昨日下早朝后奉命视察上京安防,与京兆府尹傅元大人一同在城墙上巡视,后来看到魏深他们骑着马急匆匆的往上京城赶来。”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梁焕卿,梁焕卿注视着他,嘴唇惨白,面色略显疲倦,可依旧强撑着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齐景钦自嘲的低头笑了笑,这时候的他觉得特别无力,山林这么密,定是荒无人烟的荒林,二人又身受重伤,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只能等死,可他却还有心情和梁焕卿谈天说地。

    梁焕卿一直看着他。

    齐景钦便继续说道:“后来本王走下城墙,追问一番后便往这里赶来了。到了地方才发现,林中大火,树木几乎都被烧毁,我凭着直觉到了悬崖瀑布,那贼人被压在树下奄奄一息,是他告诉我你跳了下去。”

    “所以王爷也跳下来了?”梁焕卿有一些惊讶。

    齐景钦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中除了疲倦之外,又满是温情,在梁焕卿眼里,他的眼眸中藏着千山万水,和掠不尽的春暖花开,是世间最温柔的眼神了。

    齐景钦没有说话,梁焕卿权当他是不好意思,便也没再多问,可心里确实暖洋洋的。

    此时的梁焕卿头疼脑热,身子虚弱至极,稍不注意就要睡过去,齐景钦担心她因此一睡不醒,便想着要赶紧回上京找太医救治。

    梁焕卿将被齐景钦解开的外衣穿戴好后,齐景钦扶她起身,可梁焕卿失血过多,又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上泡在水中太久脑袋有一些发热,刚站起来一会儿便体力不支腿软的要摔倒。

    齐景钦不想再继续在丛林中耽搁了,他不在上京的这两天,还不知道齐景炀和陆高鸿会闹出点什么事来,他实在放心不下。

    没办法,齐景钦背对着梁焕卿在她跟前伏低自己的身子,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上来。”

    齐景钦将背部完全展示在梁焕卿眼前,她看见他身后斑驳的伤口,手指不由得抚摸上去,心下有些心疼,她问道:“这是你为了救我弄得吗?”

    其实齐景钦对这些不深的伤口已然没了多大知觉,可梁焕卿的手摸上来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点疼痛,他不想回答她这么多问题,但眉头不自主的皱了起来。

    他说道:“快上来吧,本王带你回上京。”

    梁焕卿眼眶微微湿润,慢慢的趴在齐景钦的背上,看着这个为自己豁出性命的男人,心里满是温暖。

    她这下才明白了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齐景炀听陆高鸿的嘱咐,派人去打探齐景钦的下落。

    另一边,梁寂派人将公主齐望舒送回皇宫。

    因身负国家重任,便将搜寻梁焕卿的任务交给了赵钊负责,魏深在得到了医官的治疗后,不多做休息,也请求戴罪立功,与赵钊一同前去事发地搜寻梁焕卿。

    棹棋和司南屏派人暗自跟踪从东宫出来的探子,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散布齐景钦已死的谣言,散布谣言的人说的有头有尾的,还说是亲眼见到了尸体,探子得到消息后,来不及去证实,便连忙赶回东宫给太子禀报此事。

    齐景炀得知齐景钦已死,整个人都慌了,他记得舅舅给他分析的其中利害关系,眼下他手足无措,也顾不上去核实此事,连忙赶去相府见陆高鸿。

    “舅舅,眼下该如何是好啊?!”齐景炀和陆高鸿在相府书房秘密讨论此事。

    陆高鸿听齐景炀慌慌张张叙述这件事的缘由,低头沉吟一番后觉得事有蹊跷。

    按理说,既然有人能认出那具尸体是齐景钦,定然会带尸体回上京找官府领赏钱的,要知道,当今圣上子嗣单薄,仅有两子一女,身为王爷的齐景钦如今失踪,皇城上下都在追寻他的下落,倘若能提供齐景钦的踪迹定是有赏。若是有人看见了齐景钦的尸体,怎么可能不带回上京呢?

    再者,探子一出东宫,不多时便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有很大的可能是刻意想让探子知道此事,好回宫禀告太子。

    按照太子的习性,得知宿敌死后,对自己造成不了威胁,他必然得意忘形,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让人抓到把柄。

    这么想着,陆高鸿老谋深算的点点头,想来在背后策划这件事的人也是知道梁焕卿遇害和齐景钦失踪这两件相关联的事与太子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在逼着太子露出马脚。

    陆高鸿庆幸着今日早朝时与齐景炀叮嘱了一番,没让他过于得意。

    齐景炀听陆高鸿这么分析之后,自觉得后怕,愤怒的说道:“定然是靖王府的人!”

    他指的就是司南屏和棹棋二人。

    陆高鸿也表示同意,他笑了笑,说道:“司南屏…这么许多年,也只有这些长进罢了。”

    陆高鸿当年念书时,也有一位十分出色,才华与陆高鸿并肩的同窗,名叫柏甘裕。

    只是这位同窗好友柏甘裕并不喜庙堂之高的拘束,于是远游江湖,四处教学。

    司南屏便是其中一名学生,他天资聪颖,资质过人,柏甘裕曾给陆高鸿写信举荐司南屏,陆高鸿也有意帮助他,可司南屏委婉拒绝了陆高鸿抛的橄榄枝,如今再一见时,便是分外眼红的仇家了。

第五十七章

    齐景钦背着梁焕卿在丛林中行走,他们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走去,期待着能顺着河水找到走出这片丛林的出口。

    梁焕卿趴在齐景钦背上慢慢昏睡了过去,无论齐景钦如何呼唤她都没醒过来,呼吸也逐渐变得虚弱,身子愈发滚烫。

    齐景钦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得到大夫的治疗,可眼下身处荒林,四下荒无人烟,他手臂上的伤也使他疼痛难忍,体力不支,几近到崩溃的边缘。

    齐景钦背着梁焕卿,艰难的一步一步走着,突然脑子一阵眩晕,他连同背上的梁焕卿,一同倒了下去。

    在眼前,他从茂密的树林中窥见灰蒙蒙的天空,今天是阴雨天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景钦慢慢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翠竹做的屋顶,他正躺在一个有镂空床架的矮床上,床架四面缠挂着素净的帷裳。

    整个屋子是用翠竹做的,看样子是刚做不久,竹子还是翠绿绿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翠竹的清香。

    齐景钦低头看自己的身子,满是破洞血迹的亵衣已经被换成了干净朴素的布麻衣料,穿在身上虽有些不贴肤,但好在整洁合体,手臂处被鳄鱼牙齿刺伤的伤口也被包扎的严严实实,身后几处破裂也抹上了药膏。

    齐景钦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他环顾四周想要找梁焕卿时,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从虚掩着的小窗中往去,是一片竹林。

    竹屋的主人依山傍水造屋,用的也是这四周随处可见的翠竹。

    正当齐景钦着急的准备下床时,有一个身着天青色烟萝裙、满头青丝简单的用同色丝带扎成两股辫子的幼小女孩儿推开了门。

    她端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进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碗,不敢让其洒落一滴。

    碗中盛放的东西似乎还有些滚烫,女孩儿进来后连忙将碗放在桌子上,而后不停的摸着耳垂,对着手指吹气,那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样子十分可爱。

    女孩儿放下瓷碗后,才转身注意到了醒来的齐景钦,她看到齐景钦半倚着床幔正盯着她看时,她笑了,露出了一排整洁的牙齿,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一捧清泉。

    这是上京权贵家的小姐们不曾露出过的笑容,天真无邪,纯净美好。

    女孩儿小跑着来到齐景钦跟前,笑着说道:“爷爷就猜到你此时醒了,特意让我送来一碗鸡汤,让你补补身子。”

    说完,她还侧过身指了指那碗被她小心翼翼端进来的鸡汤,在日光中飘忽着氤氲。

    齐景钦这才知道原来是一对爷孙救了他们,他点点头,正欲问女孩儿与他同行的梁焕卿的下落时,女孩儿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坐在桌子前,用奶气稚嫩的声音说道:“快喝吧!喝完了我还有很多事儿呢。”

    女孩儿脸上肉嘟嘟的,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让齐景钦看的心下觉得好笑。

    女孩儿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轻视,她鼓着腮帮子,叉着腰说道:“你快喝呀!”

    齐景钦点点头,拿起汤匙搅了搅这碗香浓的鸡汤,想等到凉一些再喝,他对小女孩儿说:“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我会喝完的。”

    小女孩儿抽出桌子下的圆凳,坐在上面,小腿够不着地,还不停的晃悠,双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自己圆呼呼的脸蛋,口齿不清的说道:“不行,爷爷让我盯着你喝完。”

    齐景钦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喝着鸡汤,小女孩儿则坐在一旁盯着。

    不一会儿,齐景钦将鸡汤喝完,女孩儿心满意足的端起瓷碗就要跑去找爷爷,齐景钦赶忙叫住她,问道:“你们救我时,可曾有见过一位衣着华丽满身是血的女子?”

    女孩儿站在门口,手中捧着瓷碗,眼神飘忽到了屋顶上想了一会儿,说道:“嗯…满身是血的有一个,衣着华丽倒是没有看出来。”

    齐景钦忙问道:“快带我去看看!”说着就要走向门口。

    女孩儿挡在他前面,倔犟着小脸,说道:“不行爷爷说了,你喝了鸡汤得好好休息,况且那位小姐还没醒呢,爷爷说过不许我去打扰她的,你也不许去!”

    眼看着齐景钦就要走出去,女孩儿小跑着到他面前退了他一把,可奈何身高不够,只够的着他的大腿,她生气的娇嗔道:“你不许出去,爷爷说了”

    “清欢!不得无礼。”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鹤发老者,衣着朴素节俭,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智慧的气息,他面色和善,那双眼睛尽管是教训孙女时也是透露出一股慈爱。

    老者见齐景钦醒了,笑着对他拱手拘礼,问候道:“公子可曾安好?孙儿不懂事,还请公子莫怪罪。”

    这个被唤作清欢的女孩儿见爷爷来了,便连忙躲到爷爷身后,用他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身子,偏生又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两个人。

    老者是泾州人,自小生在泾州,长在泾州,念及自己年纪已过古稀,想来一直只在戏文中出现过得上京看看,便携孙女一同来上京小住。

    可奈何上京租户多,老者和孙女所带银两并不足以支持他们长久住店,于是便亲自在上京城外一处荒凉地搭建了一所简陋的小宅院,如今已住了两月有余,也该到回泾州的时候了,没想到竟在离竹屋不远处的地方救回了两个人。

    老者不常进城,于他而言,能看看上京已然是一件极美的事儿了,看过便不再想了。与孙儿在这静谧的林中享天伦之乐成了老者最大的快乐。他并不能认出天朝靖亲王和建威大将军府的小姐,只单凭借他们身着的锦缎得知他们并非普通富贵人家。

    齐景钦也拱手回礼,说道:“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他凭借老者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说话时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态度,大致能判定老者是个读书人,唤句先生总是没错的。

    “与公子一同的小姐方才醒了,正巧也问起公子。”老者笑了笑,侧着身子让出一条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公子随我来。”

    季清欢捧着瓷碗,先行一步跑了出去,她蹦蹦跳跳的朝梁焕卿房中跑去。

    老者笑了笑,对身旁的齐景钦说道:“清欢虽是女孩儿,却要比男娃娃还能干、调皮一些。”

    齐景钦附和的点了点头。

    等老者和齐景钦走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季清欢早早就替他们推开了门,此时正趴在梁焕卿床沿上与她逗乐。

    齐景钦见到梁焕卿,连忙走过去,老者招手唤来季清欢,吩咐她去厨房盛鸡汤,让房间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梁焕卿依旧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眼神黯淡无光,满是疲倦之意。

    可好在如今有了安身之所,不似在林中一般饥寒交迫,落魄至极。

    二人相互寒暄片刻,老者端着两碗鸡汤在门外轻轻叩门,说道:“小姐和公子昏迷已久,老夫特意炖了一些鸡汤,给你们补补身子。”

    齐景钦走过去打开门,接过老者手中的鸡汤,道:“多谢。”

    他低头一看,就是刚才喝过的鸡汤,香浓回甘的味道在口中荡漾久久不去。

    老者笑了笑,说道:“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梁焕卿也道了一句谢意,老者摇摇头,抬手示意二人趁热喝。

    趁着二人喝汤之际,老者坐在一旁说道:“眼下公子的伤口老夫已经用金疮药包扎了。可小姐肩膀的伤口太深,几近被利器刺骨穿过,老夫总归不是大夫,只得替小姐做简单的止血,其余的还得赶紧去上京城找专业的大夫治疗啊,倘若落下什么病根…”

    他没再往下说。

    齐景钦梁焕卿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老者出于关心才这般劝说,二人也想着尽快回到上京,于是喝过鸡汤便要动身离开。

    离开时齐景钦欲让老者留下姓名,方便日后报答救命之恩,可老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在二人离开后,老者和孙女季清欢便搬离上京,回泾州去了。

第五十八章

    梁焕卿虚弱至极,齐景钦扶着她走出不远她便嘴唇发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感到肩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羽箭刺骨穿过的伤口如今已流出脓水,衣料轻轻摩擦伤口就能将她痛的几乎晕倒。

    齐景钦见他如此难忍,不由分说的将她背起来就往上京方向走。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和补充食物,齐景钦已经不像在丛林中那样疲倦,他们有望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抵达上京。

    而此时赵钊和魏深也在城外还未曾回城,他们已经将城外搜寻了不下十遍,还结合附近村子的乡长亭长带人一起找,可都没人见到齐景钦和梁焕卿的身影。

    他们再次回到那片被烧毁的树林,一直走到瀑布悬崖处。魏深望着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有一些气馁。

    他这两天食不下咽,寝难安眠,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梁焕卿让他们速速回上京找人来救她的画面。

    他现在悬崖瀑布边,飞流直下的瀑布溅出水花撒到了他身上。

    赵钊一直在魏深背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也很难受,如今再找不到,只能说明梁焕卿死无全尸了。

    眼看天色渐迟,赵钊决定收兵回城,毕竟梁大将军还在等他们的消息,尽管并不如人意。

    赵钊和魏深一行人骑着快马飞驰在道路上,期间将士们垂头丧气,丝毫不敢言语。

    魏深紧皱双眉看向前方,赵钊看了看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突然,魏深收紧缰绳,勒住正飞驰的快马,身后的将士也跟着勒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魏将军为何停下,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赵钊正欲上前问魏深何故停马。

    魏深却指着侧前方大路两边的树丛中,激动的问赵钊:“赵钊!你看!那两个人!会不会是靖王爷和小姐!”

    还没等赵钊仔细看清,魏深就连忙打马飞驰而去,身后将士担心有埋伏,连忙也跟了上去。

    “魏深!你等一下!”赵钊大喊一声,也挥起马鞭跟上去。

    齐景钦背着梁焕卿走在大路旁,他不敢直接走在大路上,生怕会有追兵在上京城附近搜寻。

    他远远便听到他们骑马的动静,一直委着身子不想让他们发现,可奈何魏深眼力好,打老远便看见了两个人影。

    待到魏深靠近时,齐景钦认出他们身上所佩戴的服饰,这才知道是梁大将军派的救兵。

    赵钊和魏深一看真是靖王爷和梁大小姐,两个堂堂七尺男儿,竟激动的合不拢嘴。

    “微臣参见靖王殿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恕罪!”虽然找到了他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该行的礼节还是不能忘记。

    “平身。”齐景钦此时内心虽然也十分开心,但人前还是要故作镇静的样子,他将梁焕卿放下,魏深赶忙招呼两个人去接住。

    魏深看着晕倒的梁焕卿,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咋咋呼呼的小姐会有如此虚弱的一面,他仿佛被人狠狠的捶了一拳头,直直的砸在胸口上。

    眼看着靖王和小姐都身负重伤,赵钊等人也不再多作寒暄,连忙启程回军营,那里离上京城门最近,也是极其安全的所在,谁也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赵钊和魏深带着受伤的靖王和小姐刚到营口,守营门的将士便一路喜报到了帅营中,梁风眠和梁寂正在与众位将军讨论军备筹划,听他们将人带回来了,立马喜出望外,速速迎了出去。

    “微臣参见靖王殿下!”梁风眠和梁寂满怀期待的赶来,却只瞧见齐景钦,才得知梁焕卿身受重伤,魏深已经将她带下去医治了。

    齐景钦正坐在帐营中闭目养神,见大将军到了,连忙起身…相迎:“将军无需多礼。”

    梁风眠和梁寂怎么也想不到,救走梁焕卿的竟是齐景钦,见他身上也受了伤,心下更是感激。

    齐景钦见梁焕卿已经安全到了军营,便也不与梁家父子做过多的寒暄,他要着急着回王府,有更为重要的事与司南屏商议。

    他已经知道了刺杀梁焕卿的是太子齐景炀,可奈何拾得的那支羽箭被他连同亲王朝服一起丢进了谷底深潭中,他空口无凭也不敢直接安罪于齐景炀,他知道,父皇是最讨厌兄弟倪墙之事出现的。

    听闻王爷要回府,梁风眠也知道此时朝局动荡,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王爷独自回府必然不妥。

    于是他安排一队精兵护送王爷回王府,一来是保障王爷的生命安全,以尽臣下之责,二来高调回府,是为了警告在暗处打鬼主意的逆臣。

    皇宫。

    齐望舒被送回宫后,一直噩梦不断,常常半夜惊醒,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那晚在黑风寨看到的场面。

    梅妃娘娘担心女儿的身体,召集了太医院的众多有名望的太医,就连同被郡王请去给王妃请平安脉的徐太医都被扣下,这两日一直在公主的宫里伺候。

    清吟是齐望舒的贴身丫鬟,自从公主与梅妃娘娘争执后私自跑出宫,她的心就没能安放下来,到那天公主被送回宫,又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更是焦急的在床边伺候,彻夜未眠。

    一直待在寝殿等齐望舒清醒也不是个事儿,梅妃娘娘和云惜姑姑便在礼佛堂中烧香拜佛。

    礼佛堂两侧供奉着数十尊九天罗汉,正中央端坐着一尊高若几十丈的大金佛,案前供奉了从各地送来的香火圣莲,殿堂中余香袅袅,敲打木鱼声连绵不绝,犹如人间西天一般。

    梅妃娘娘跪在金佛案前的蒲团上,手中挂着檀香木的佛珠,佛珠颗颗饱满,用金贴镌刻着经文。

    梅妃虔诚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对着金佛念念有词,无一不是保佑自己的一双儿女。

    云惜跪在身后,心疼的看着自家娘娘。

    娘娘在生王爷公主时与后妃相争,遭受迫害,幸而保下腹中胎儿,孕后身子不好,这几日心力交瘁寝食难安,如今又在礼佛堂前跪了约莫两个时辰。

    云惜看着娘娘摇摇欲坠的身子,想要上前劝慰,可又不好打扰,只得在后面干着急。

    “皇上驾到”殿堂外传来何公公一高声呐喊。

    云惜听了,赶紧上前对梅妃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梅妃娘娘睁开双眼,抬头直视金佛像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知道了。”

    云惜将梅妃扶起来,殿门前守候着的太监将帷裳掀起。

    一出殿门,果然看见皇上齐秉煜正往这儿走来,一身庄重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梅妃携宫人跪下迎驾:“臣妾恭迎皇上。”

    梅妃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疲态尽露。

    齐秉煜走到梅妃跟前,低头看着她,最终伸手将她扶起来,说道:“容馨…”

    他唤着梅妃的闺名,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明知夏容馨心念一双儿女,却迟迟未来宽慰,可在齐秉煜心中,何尝不牵挂着自己的儿女,只是他身为皇帝,有更重要的国事需要处理。

第五十九章

    夏容馨知道身为皇帝的齐秉煜有多辛苦,身为他的嫔妃,她自是了解他,如今国事繁重,疆界一直倍受侵扰,齐秉煜能抽空来看望她已是说明他心中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她,她怎能看不懂他的心意呢。

    夏容馨抬头看着齐秉煜双鬓花白的头发,面上带着丁点白色的胡须,额间眼角堆满了皱纹,虽身为帝王,却有着常人难有的沧桑。

    她替他抚平龙袍上皱起的曲折,替他理好朝珠,等做完这一些后,这才抬头看向齐秉煜的眼睛,她说道:“臣妾已经感受到了皇上的心意了。”

    齐秉煜看着眼前略带苍老的夏容馨,脑中依旧是她年轻时的模样,这一对视才发现,二人已相伴二十多载。

    “放心吧,望舒会好起来的,朕,也一定会找到景钦的。”齐秉煜信誓旦旦的说道。

    夏容馨点点头,她知道皇上说这句话是在宽慰她,她福身行礼:“多谢皇上。皇上也要保证龙体啊。”

    齐秉煜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时,一名御前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报”

    何公公连忙拦住他,斥责道:“没看见皇上和娘娘都在吗,这是礼佛堂,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御前侍卫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上,娘娘。”

    “何事?”齐秉煜正声问道。

    “启禀皇上,梁大将军传来消息,王爷…王爷和梁小姐都找回来了!”

    “什么?”夏容馨一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问道。

    “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是赵钊将军亲自传来的消息。此时王爷已回了靖王府,梁大小姐也在军营里。”侍卫答道。

    夏容馨眼中饱含热泪,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云惜感觉到自家娘娘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也笑着宽慰道:“娘娘,您这回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夏容馨看了看云惜,同样眼神中含着泪水,这是自己的钦儿死里逃生的大好事儿。

    “感谢佛祖保佑。”夏容馨忙拿起手中念珠,双手合十,对着礼佛堂的金佛像虔诚的参拜。

    齐秉煜心中虽高兴,但总要比夏容馨平静一些,他拉着夏容馨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道:“等会儿宣他进宫,好让你放心。”

    夏容馨一脸欣慰感激的看着齐秉煜,说道:“皇上…多谢皇上体恤。”

    齐秉煜点点头,笑着将夏容馨拥在怀里,在外人看来,这是帝妃恩爱的场面,何公公和云惜对视一眼,都低头笑了起来。

    齐景钦和梁焕卿平安归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东宫中。

    齐景炀从去打探齐景钦下落的探子口中得知齐景钦被赵钊和魏深带回了军营,更可恶的是,连虞陈信誓旦旦称已经死无全尸的梁焕卿也回来了,这让齐景炀气的在东宫里大发雷霆。

    “本宫养你们有什么用!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齐景炀怒气冲冲的在正殿来回踱步,殿中侍候的下人无一不跪倒在地,半句不敢言语。

    荣富主管和空岩跪在齐景炀身后,随着齐景炀来回走动的脚步用膝盖摩擦地面跟着劝慰,荣富毕竟是看着齐景炀长大的老公公了,和梅妃娘娘宫里的荣福公公是同一批进宫的,先前被安排在皇后中宫伺候着,皇后病逝后,便被安排到东宫伺候太子。

    荣富在太子身后卑躬屈膝的跟着,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子息怒,太子息怒。事已至此,还是要保全自己的身体才是,太子切莫为了那些个不中用的狗奴才气伤自己的身子啊!”

    “本宫派出去十几个精干的暗卫!连同黑风寨温石浩手下足足有数十人!数十人!杀不死一个梁焕卿!本宫养你们有何用!都是一群废物!”齐景炀气极了,随手抓起桌案上的一方紫金石砚台就要砸在地上,殿中奴才无一不战战兢兢的躲藏起来。

    要知道,这紫金石砚台坚不可摧,光是砸在地面上就能砸出一个坑来,这要是砸在凡胎俗骨身上,怕是要命呀!

    眼看齐景炀就要将紫金石砚台砸出去,荣富赶紧起身,一把抱住齐景炀高高扬起的手,说道:“太子使不得啊!眼下靖王爷回城,必定回进宫见皇上和梅妃娘娘,倘若您在此时将这些个奴才砸死了,要是不传出去也就罢了,倘若传出去了,让皇上知道,可又要责罚您了呀!”

    荣富知道太子暴虐,心中有气难以抒发,可皇上年纪欲渐增长之后,就越发有怜悯之心,不许后妃过度责罚奴才,不许草菅人命。

    本身皇上就对太子脾性不满意,这一事倘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如今齐景钦归来,又救回了朝廷重臣之女,东宫易主指日可待呀…

    齐景炀被荣富紧紧的抱住手,一时也动弹不得,可他心中实在气愤!

    这时,虞陈戴望二人推门而入,一见太子便跪倒在地,道:“太子恕罪!太子恕罪!奴才办事不力,妨碍了太子大业,还望太子恕罪啊!”

    齐景炀一听到梁焕卿都平安回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派人叫虞陈戴望过来,他要狠狠地惩罚他们!

    齐景炀见虞陈戴望二人浑身颤抖的跪在门口,一团无名之火迅速涌上心头,他一把推开荣富,荣富一个踉跄就要摔出去,空岩连忙起身扶住荣富。

    “你们两个狗奴才!”齐景炀过去就是一脚,将跪在前面的虞陈一脚踹倒,他这一脚力度极大,踢的虞陈倒在地上疼的嘶哑咧嘴。

    “你不是说,梁焕卿死无全尸吗!如今在军营里的是谁!”齐景炀指着倒在地上的虞陈,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一行有数十人!梁焕卿是有通天的本事,竟能从你们手里逃出去?!”

    虞陈捂着被太子踢伤的胸口,慢慢的直立起身子跪好,他紧紧攥着拳头,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和内心的崩溃,他也不敢相信,高若千丈的悬崖瀑布,梁焕卿是有泼天的神通,竟能从那里活着回来。

    “当初来本宫这儿领赏的时候多能说呀!如今是怎么了?!哑巴了吗!”齐景炀很不满意虞陈跪在地上不回答自己的话,他四下看了看,必须找个东西泄气。

    齐景炀从虞陈腰间看到一把匕首,这是之前听虞陈说梁焕卿已死时他赏赐给虞陈的,此匕首凌劲催利,削铁无声,是短兵器中的上品。

    齐景炀一把从虞陈腰间拿出匕首,他抽出白刃,看了看虞陈。

    虞陈看着太子,又看了看那把匕首,他眼神逐渐变得恐惧,不停的磕头,哭喊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齐景炀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匕首递给虞陈侧后方的戴望,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你,替本宫上去割了他的舌头,暗卫营营长就由你当。”

    戴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看着太子,一脸漫不经心又极其恐怖的笑容,将他比成是人间恶煞也不为过。

    虞陈听了,不停的磕头哭喊,求太子饶命:“太子求求你了,饶了奴才,饶了奴才吧,奴才以后定能为你办事,绝…绝不辜负太子!太子饶命啊!”

    说着,他又转向一直抬头盯着太子手中那把匕首的戴望,说道:“戴望,戴望不要,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你还记得,你还记得我们,我们一起进暗卫营训练吗,一起,一起出生入死!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戴望看着太子手中的匕首,心里不住的挣扎,暗卫长,统领东宫上下所有暗卫,护全储君安危,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就只是割舌头,又不是杀了虞陈…可以的吧?

    戴望在犹豫,面对虞陈的哭喊和拉扯丝毫不为所动,他在犹豫,条件太诱人了…

    正殿中伺候的丫鬟太监听说要割舌,一个个吓得颤颤巍巍的跪在一起,闭着眼睛不敢看,空岩扶着荣富看着他们,知道今天是必定要见血的了。

    正殿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起殿外百花枝头的一众鸟雀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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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心存野心的天朝王爷,为了皇位之争可以牺牲一切。她是天真烂漫的官家小姐,从小生活在父兄的庇佑下与世无争。一场上元灯会让两人阴差阳错的相识…他利用她,最后却伤害她。她帮助他,最后却想要离开他。当他为了江山安稳将她拱手让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对他的最后一丝情谊也消失殆尽。她说:“若有来生,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他说:“若有来生,我愿倾尽所有护你周全。”陪一个少年成长,本就是一场豪赌,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是赢是输…卿卿醉光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卿卿醉光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