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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朝十四     卿卿醉光阴txt下载     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别人不清楚,但是齐景钦和秦瑞兰却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秦瑞兰看着齐景钦的眼神中全都是满满的恨意,若不是齐景钦,梁焕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太医……那……王妃她现在还有事儿吗?”梁风眠听到这个消息,待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王太医说的再难受孕,其实说的也有够含蓄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定然就是不能够怀孕的,但是梁风眠想过了之后,觉得还是先保住梁焕卿的性命再说。

    王太医对梁风眠拱手拘礼说道:“下官已经帮靖王妃处理好了伤口,等会儿只需要让人替王妃擦洗一下身子便好了,待到药煎好后,王妃也许就醒了。”

    梁风眠见状,连忙拱手对王太医说道:“有劳太医了。”

    王太医点了点头,随后对靖王爷还有望舒公主拘礼告辞了,月白跟着他一同去取药,本来梁焕卿这次就是中了剧毒,月白万不敢再怠慢。

    等到王太医走后,又有几个小厮过来把申屠太医送到另一个房间里休息,毕竟琳琅园终归还是靖王妃的庭院,他一个男子一直在这儿到底还是有失礼节。

    申屠太医自从晕倒之后就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但是依旧有生命迹象,所有人便也没有去管他,再者等到梁焕卿醒过来,或许还需要申屠太医再帮着复查一下情况,今日下午可把众人都吓坏了。

    如今门外就只有梁风眠,梁寂,齐景钦,齐望舒,秦瑞兰,魏深等人,月白和汤雪跟着王太医去抓药。

    听到方才王太医说起梁焕卿往后再难怀孕一事,都纷纷沉默了下来,梁焕卿虽然现在只是贵为王妃,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次毒是赵佩瑜所下,那么东宫必然遭到打击,至于会不会废太子,这在众人心目中早就已经是案板上订钉的事情了,有了梁风眠的支持,还有根据现在在皇上如今对齐景钦的态度来看,齐景钦登基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往后梁焕卿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就算众人大多都没经历过皇宫中的生活和其中残酷,但是总归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后宫的事儿,尽管陆芙霜给皇上生下了太子,但最后依旧是郁郁而终,不得善果。0

    而现在梁焕卿不能生育了,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他们都不知道,场面一度陷入沉默当中。

    “王爷……”梁风眠沉默许久,忽然开口唤道,听他开口,众人都看向他,梁风眠转而看向齐景钦,问道,“方才您想对我们说的事,就是这个吗?你早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梁风眠又看向秦瑞兰,看秦瑞兰的眼神,梁风眠就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不离十了。

    事到如今,齐景钦也不想再隐瞒了,他转而看向梁风眠,说道:“大将军,您说的没错,晚辈确实早就知道了。”

    梁风眠不解的看向齐景钦,难道这个毒药会让人难以生育,这件事情齐景钦早就知道吗?若是如此,他齐景钦是担心梁家功高盖主,担心梁焕卿生下子嗣便难以控制才这么做的吗?

    “但是原因不在毒药,而是在申屠太医的医治上。”齐景钦看着梁风眠不解的神情,大概就能明白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担心遭到误会,齐景钦连忙解释起来,“焕卿不慎身中折骨剧毒,黄岐之术难以医治,申屠太医的方法就是以自己体内的血液去换掉焕卿体内的毒血。然而这个办法有一个缺点,就是利用异性换血者,会造成不孕。”

    “申屠太医找你出去,实际上是说这个?”梁风眠问道。

    齐景钦环顾众人,之后点了点头,他自己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的,毕竟这次被齐景炀赵佩瑜害死的,是自己的孩子,然而梁焕卿也因为这个再也不能有身孕了。

    “焕卿这孩子性子软弱,对于今日一事颇受打击,失去了如今这个孩子已然是心中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伤痛,再难以接受如今的事情,惟愿众人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焕卿……”梁风眠沉默了许久,小声的和众人嘱咐道。

    这也是没走办法的办法了,如果不换血,焕卿就要因此丧命,但是换血了,往后就不会再有孩子,这二者对比之下来看,显然还是梁焕卿的性命更为重要。

    但是今日一天之内,梁焕卿就在鬼门关中走了一趟,瞬间从掉入了地狱之中,梁风眠作为父亲,怎么能够忍心让梁焕卿再次接受这样的伤痛呢?

    齐望舒和秦瑞兰都掩面而泣,心中为梁焕卿感到难过。

    其实就算梁风眠不说,众人也会这么做的,眼下梁焕卿身心俱疲,谁也不忍心让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再次受到伤害。

    然而此时齐景钦也是受害者,更应该值得他们怨恨的,应该是东宫太子齐景炀和太子妃赵佩瑜才是,齐景钦心中的怨恨犹如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他是决计不会原谅齐景炀和赵佩瑜对梁焕卿所做的一切。

    就在他们在门外窃窃私语的时候,梁焕卿却早已经醒了过来,将他们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双目呆滞的看着床幔,两行热泪从眼角划进发间——明明就已经夺走了自己这个孩子,为什么连她做母亲的资格都要永远剥夺了?

    梁焕卿手慢慢的附上了自己的小腹,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这儿还有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期盼的小生命,可是才转眼间,她从阴曹地府里走了一趟,把自己的孩子丢了,把自己未来的所有孩子都丟在了阴曹地府。

    梁焕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但是听到爹爹让他们不要告诉自己的时候,也是能够明白爹爹的用心良苦,她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让他们发现,会让他们担心。

    情难自控之时,梁焕卿痛苦的将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痛苦的忍住自己内心的疼痛,身体上的区区痛苦早已经不足挂齿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巨大的疼痛。

    梁焕卿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许多小人朝自己跑过来,自己确实妄为人母,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几乎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听说自己是身中剧毒才会如此,如若让她知道自己是为谁所害,定然要让对方承受自己千百倍的痛苦。

    齐望舒和秦瑞兰都想着要进来看一看梁焕卿,顺便帮梁焕卿擦洗一下身子能方便好好休息一下,想着她这会儿也该醒了,二人便走了进来,梁焕卿停到动静,连忙闭上了眼睛,将双手放好,她不愿意让她们知道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毕来竟他们都在煞费苦心的瞒着自己,照顾着自己的情绪,梁焕卿怎么忍心让同样也伤心难过的他们再来担心自己呢。

    “快把眼泪擦干净,别让焕卿看到了难过。”在进门之前,秦瑞兰替齐望舒擦了擦眼泪,随后才一同走进去。

    齐望舒点了点头,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她知道,这个时候梁焕卿才应该是最最伤心难过的人。

    梁焕卿听见她们慢慢走了过来,便也佯装刚刚才醒过来的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朝她们看过来。

    “焕卿!”秦瑞兰看见梁焕卿睁开了眼睛,便小跑着来到她的床前,对她说道,“你醒过来了?”

    说好了不在梁焕卿面前流泪的秦瑞兰,见到梁焕卿的发髻散乱,脸色苍白,眼下微微肿了起来,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

    齐望舒见到这个画面,更就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小跑着到了梁焕卿的床边,蹲下身子抽泣道:“焕卿……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

    齐望舒一开始看到梁焕卿吐血吐成那样,再听到申屠太医和司南屏都说折骨无药可救,还以为梁梁焕卿再也醒不过来了,一个人在外面边等边哭,如果梁焕卿死了,她就再难遇到一个这样的朋友了。

    梁焕卿看着她们这个样子,强忍着自己鼻尖的酸楚感,看着她们虚弱的问道:“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秦瑞兰和齐望舒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对梁焕卿说道:“你不要难过……孩子虽然没有了……”

    她们看着梁焕卿眼角也有泪水,想着梁焕卿定然会因为那个孩子难过,但是让她们怎么说出往后还会再有孩子这种话呢?明明就不会再有了。

    梁焕卿故作坚强的笑了笑,她早已经知道了真相,随后一手一个握住了她们的手,反倒是安慰起她们来了:“没关系……这个孩子没了,往后还会有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了……”

    秦瑞兰和齐望舒泣不成声,转而秦瑞兰也握住了梁焕卿的手,但是她低头却发现了梁焕卿手指上清晰可见得牙印,此时还流了点血……

    秦瑞兰顿时哭不出来了,她看着梁焕卿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牙印,想着方才她们的对话,梁焕卿应该是听见了,牙印像是刚咬的,还有口水没有干透,方才梁焕卿一定是听见了他们的话,忍着哭声所以才咬着手指……

    可是现在却要她来安慰自己,秦瑞兰想到这儿,便心疼不已……

    这个时候他们谁都不知道太子被废,太子妃自缢身亡,这会儿齐景炀正狼狈的从东宫搬出来呢。

    齐景炀他们扶着灵棺从皇城一句到了此时的淙王府,皇上待齐景炀不薄,就算这处院落不是新修缮的王府,但这儿其实是皇上亲生弟弟曾经住过的宅院,就算其遭人陷害去世之后,皇上还是每年都让人好好修缮,如今赏赐给齐景炀做府邸,想来也是特别看重他了。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乾王府。

    礼事官在一旁说道:“王爷,这儿是从前的乾王府,明儿就会换下一块儿匾额了。”

    齐景炀不在意这些,跟着他们往里面走着。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若是得了闲情逸致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定然是另一番风味。

    齐景炀跟随礼事官走进宅院,望着这无边夜色,若是赵佩瑜还活着,他们住在这个宅院美,让她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整个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水浪拍打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晰,定然也是绝美……

    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若隐若现罥烟眉,似嗔似喜含情目,娇俏玲珑挺秀鼻,不点自红樱桃唇,肤若凝脂,颊似粉霞,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地倚在水亭雕花木栏旁。

    水光潋滟之中,倾国倾城之貌隐约幻现。小船沿着狭长的河道缓缓前行。迎春花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

    明媚的阳光透过盛开的樱花树,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一缕淡淡的春风带起似雪的樱花,飘飞,旋转……漫天飞舞,最后依依不舍地飘向远方。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引人遐思——想到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剔透欢快;想到船艄上,艄公轻摇船橹,吱吱呀呀,轻和着鸟啼相映成趣。

    突然,齐景炀眼前景色忽然一换,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周边船只一下多了起来。大部分是一样的乌篷船,也有不少装饰华丽的游船穿插其中,堤岸两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商铺林立、客来商往,一派繁华热闹的清明上河图在眼前舒展开来。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梨园”两个烫金大字。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层波曲尽时,合欢花焰腾空散开,光芒飘然转旋如回雪轻盈,映衬着美人们的脸庞嫣然明艳。清雅、妍丽、馥郁、柳弱、丰腴、娉婷……宛如阳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丽齐聚一亭,满目芬芳。

    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乾王府的美景,齐景炀从前未曾领略,而今身在其中,竟然让人生出了幻觉,就算是深夜,也能看到如梦如幻的繁华景象。

    乾王府中的奴才们在一旁说道:“乾王府从前最爱游山玩水,庭院是高人设计,配合一些香料,就算是在小小一方庭院之中,也当是游历了天下美景了。”

    当初乾王爷之所以在皇上所有的兄弟之中,唯一一个留在京中不受皇上怀疑,大概也就是因为他这般潇洒豁达的性子。

    而今齐秉煜将齐景炀安排在乾王府,想来也是想让齐景炀学乾王爷一般,做一个潇洒豁达的人,那样就不至于在齐景钦往后登基之后被百般针对,这是属于齐秉煜对齐景炀独特的父爱。

    荣富站在一旁,看着齐景炀的脸色,方才进来时,见美景如痴如醉,还以为齐景炀会喜欢,但是而今看这表情,明显是有一丝不悦的。

    “本王累了,想休息。”齐景炀此时心中充满了仇恨,饶是满目琳琅,他也不愿意再看一眼,只想着怎么让齐景钦付出代价。

第三百三十六章

    听着齐景炀这么说,荣富和空岩都对视了一眼,现在时候确实晚了不少,齐景炀没有心思也是对的,再者说,方才赵佩瑜才刚刚去世,还是为了保全齐景炀而自缢的。

    他们谁都想不到赵佩瑜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和多少心酸,下了多大的决心将白绫悬上那根横梁之上。

    众人便也不敢再说什么,齐景炀身体觉得疲倦不已,转身便离去了。

    逆着光只大约看到他的轮廓,细看之下,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一支玉簪束起如瀑的乌发,眉目如画,灿若星辰,一双薄唇轻抿,脸上却是一片清冷,如此飘渺冰冷,似冬日的雪花,清冽幽然,美的惊心动魄,却非凡尘所有。

    从前只看到了齐景炀暴躁的那一面,饶是空岩和荣富都没见过齐景炀这副样子,在所有人眼里,曾经的太子爷齐景炀,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说脾气差了一点,可是平时也算得上是一个开朗的少年,最喜爱诗词歌赋,赏花饮酒,若是齐景炀只生在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或许如今才气必然名满天朝,不至于为了仇恨和与齐景钦争斗皇位把自己逼成现在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如此想着,空岩和荣富都不由得心中有一丝遗憾,齐景炀从一开始就没有做什么坏事,都是这个太子的身份和明贤皇后陆丞相一直推着齐景炀被迫前进,若齐景炀从一开始就和齐景钦换一个身份,或许就不需要这个样子了——那时身为王爷的齐景炀必然是早已经云游四海,才气名满天下的了,或许陆芙霜也不会病逝,陆高鸿也不会被处死,赵佩瑜或许会陪着齐景炀一同游历天下,所有的勾心斗角都会消逝不见。

    齐景炀本来就无意争斗这个皇位,在小时候他对皇位还没有什么概念,对自己的太子之位并没有什么危机感的时候,在那个时候,齐景炀和齐景钦总是会一起去逗齐望舒,会一起玩儿,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关系就像普通人家的亲生兄弟那么好。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长大以后,齐景炀和齐景钦二人居然因为一个皇位争来斗去,争得满城风雨头破血流,齐景炀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但是齐景钦心中和如今的处境也不见得有多好。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呀……”荣富在宫中大半载,没想到眼看着就要在东宫值守到自己寿终正寝的时候居然搬出了皇宫,看着齐景炀失神落魄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一声。

    空岩看了一眼荣富,随后说道:“其实现在对于王爷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

    空岩是齐景炀的书童,从小就陪在齐景炀身边,不像荣富一样是以长者的姿态在齐景炀身边陪伴着的,他最是能懂得齐景炀如今的心性,现在的齐景炀不用去想怎么夺得皇位,只用想着好好安度余生就好了,皇上定然会原谅他的,毕竟他是明贤皇后唯一的一个孩子,就算未来齐景钦登上皇位,想必看在皇上的份上也不会对齐景炀怎么样,齐景钦一直以来都不愿意伤害齐景炀,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必未来齐景钦登上了皇位也会是如此,眼下只需要齐景炀自己放好心态,摒弃过去,好好的在“淙王府”安度余生就是了。

    荣富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心中想着空岩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如今已经过世的前太子妃赵佩瑜下毒毒杀靖王爷齐景钦,被靖王妃梁焕卿误喝下那杯毒酒,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梁焕卿竟然怀有身孕,这样一来,就算是赵佩瑜已经死了,但是齐景钦是怎么都不会放过齐景炀的,梁焕卿伤势那么重,就算是保全了性命,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肯定也是保不住了的,齐景钦就算不为了梁焕卿,为了那个孩子,也绝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善待齐景炀。

    梁焕卿肚子里的孩子是齐皇室秉煜年间第一个皇孙,在夏容馨眼里,这定然会是一道筹码,但是而今被赵佩瑜毒害,就算是齐秉煜已经原谅了齐景炀他们,但是夏容馨定然是不会放过齐景炀的,而今赵佩瑜死了,所有的矛盾点都纠结在了齐景炀身上。

    除却夏容馨和齐景钦,朝中还有梁风眠和秦远道,还有他们身后无数的官员和将士,如今虽功高盖主,但是所幸他们也是一一门心思为了天朝着想,再者如今的天朝仰仗着他们这些能人,齐秉煜而今先行一步处置了齐景炀,在明面上保全了齐景炀的身份和性命,但是保不准他们为了给梁焕卿报仇会对齐景炀做些什么。

    眼下空岩看到的是齐景炀终于要过上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但是在荣富眼里,不安稳才真正开始,现在这种情况来看,齐景炀无缘皇位,这就意味着,只要一等到皇上驾崩,他们的所有不满就会铺天盖地的朝齐景炀而来。

    荣富忘不掉自己还在乾宁宫伺候的时候,皇上也才刚刚登基,接连处死流放了好几位王爷……而那些王爷的下场,恐怕就是齐景炀的下场了……

    “别想了,快收拾收拾吧,将白幡挂上……”荣富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出了皇宫,那一些都是要按民间的规矩来,当初靖王爷被赐宅院,上京上下欢歌笑语,光是乔迁之宴就办了三天三夜,那是秉煜盛年,咱们比不得,除却有淙王妃去世之外,从太子殿下变成淙王爷,由东宫搬到淙王府,算不得什么喜事……”

    赵佩瑜的尸体被抬到了灵堂,这儿曾经安放了乾王爷的尸体,而今睡着的却是赵佩瑜的尸首,灵堂早已经挂好了白幡,众人将赵佩瑜安放在了灵堂正中,菡瑶跪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

    赵佩瑜在上京没有家人,膝下也没有子嗣,如今也只有菡瑶和当初鹤园的宫女们在身后吊唁。

    此时天刚刚亮起,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了灵堂。

    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宫乐者齐鸣乐,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九步一扣,以儆孝之。

    身后所有的喧嚣都和齐景炀没有任何关系,他独自一人走到了自己居住了院子,这里是曾经乾王爷的院落,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住过人了,但是根据当时设计院落时的心思灵巧,院落依旧是会让人耳目一新。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齐景炀走进房间,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深红色土耳其织锦,想必当初自己的这位皇叔,也定然是一个喜欢游历天下、身中有一个不羁灵魂的人。

    在房间的凹处,有一样长沙发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着几把阿拉伯宝剑,剑鞘是镀金的,剑柄镶嵌着一颗颗晶莹夺目的宝石;从天花板垂下一盏威尼斯琉璃灯,外形和色彩都很迷人;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土耳其地毯;数道门帘垂落在门前,另有一扇门通向第二个房间,里面似乎被照耀得富丽堂皇。

    后院种满了草药,有一个个被规划好了的药园子,窗户没有完全闭合,经过一晚上露水的打湿,后院传来了阵阵泥土的芬芳和草药的气味,齐景炀和这位乾皇叔未曾谋面,但是却能从他现在王府的陈设看出他的喜好,灵魂也在与数十年前就离去的乾皇叔做共情。

    想来乾皇叔离去的时候也正是和自己一般大,正是贪玩的年纪。

    齐景炀继续往里走,第二间房间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圈固定的长椅。长椅上,墙上,天花板上,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像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其中有鬃毛蓬松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的老虎皮,散布着美丽的花点的、在齐景炀面前出现过的、豹皮,东北大森林中的熊皮,狐皮;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似乎就像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

    阴暗的窗子面临着同一个庭院,装着同样的栅栏,栏杆间结着一个也许有二十五年之久的蜘蛛网,那一块用了二十五年、本来是绿色的窗帘,由于眷恋着太阳,如今已经褪色了。窗子旁边摆着的依旧是那张黑色桌子,铺着一块早先也是绿色、现在却尽是斑点的台布。

    桌子上摆着一只又大又黑的墨水台和一大堆笔墨纸砚,都固定在一个座子上,旁边还有一个大书架子,上面摆满了全都是乾王爷曾经的收藏和墨宝。

    旁边还摆着一对黄铜烛台,再也没有人用来点烛了,一把剪烛芯的铜剪子,也没有人拿来剪烛芯了。一张垫着薄薄褥子的铁床,上面挂着一支看起来崭新像是从来没有用过的弯弓羽箭。

    墙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那绣工在当时可算得是最精致的了。床上铺着一块同样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椅子也都有彩色套子,其中一张特别高,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

    齐景炀就站在这面墙前看着,想着乾皇叔曾经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若是字节集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太子的话,会不会过得还要比他轻松许多呢?

    齐景炀再一转身,只见到大宣炉里一炉好香的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东面的壁衣浴在太阳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中堂挂着的一幅陈所翁的墨龙,张牙舞爪的像要飞舞下来。西壁是一幅马和之的山水,那种细软柔和的笔触,直欲凸出绢面来,令人忘记了是坐在京市的宅院里,惬意非常。

    再四处看了看,齐景炀身子也疲倦了,便回到寝殿休息,这处寝殿的样式还是从前乾王爷住过的样子,乾王府的仆人们接到指令之后,便也是赶忙收拾了一下。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如此穷工极丽,尽显皇室奢华之风。

    齐景炀在乾王府四处转了转之后,不由得有一些体会到了父皇的用心良苦,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和乾皇叔差不多,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向往单纯的穷奢极丽越规模,只是齐景炀一直在太子之位上苦苦挣扎,在东宫之中囚禁了数十年之久,心中早已经接受不了这样刺眼夺目的阳光了。

    齐景炀心中现在满满的全都是仇恨,曾经明贤皇后和陆丞相的叮嘱在这一刻全都涌进他的脑海里,乾王府的景象不足以让他流连忘返,齐景炀这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只要齐景钦一登上皇位,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父皇以为把自己藏在乾王府,给自己荣华富贵安稳的一生不去与齐景钦争斗就可以这么永远过下去,但是齐景炀太了解齐景钦了,他不是这样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人。

    这么想着,齐景炀就要开始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要让夏容馨和齐景钦都付出代价,他不奢望把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但求不让夏容馨和齐景钦好过。

    齐景炀独自坐了一会儿,这时桌案上的一本书被风吹开了,他的目光就这样散落在翻开的书页上,清晨的阳光就这样散落在他的眼睫上。

    可是他的眼中,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闪烁的是让人心碎的悲伤。缓缓抬眼,可以看见他深黑色的瞳仁中,不动声色的隐藏起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从那似乎平静无澜,甚至与无情,冷漠的双眸中,折射出关切的面容。配着僵直的嘴角,没有一丝笑容的面孔,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齐景炀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用这样的眼神去陪伴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眼中便封存进了辽阔的幽怨;用这样的眼神去凝视树梢的绿意,眼中便融进了新生的苦难;用这样的眼神去映照明镜般的湖水,他,将湖中的景象看了个彻底,却怎样也无法化解自己的忧郁。

    齐景炀想到了那些因为自己死去的人,他用手支撑着头部,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他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就这么哭着,拳头也慢慢的握紧,就像他势必达成的决心。

    天刚刚初亮,废太子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勤政殿便传出了皇上病危的消息……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天刚刚初晓之时,勤政殿聚集了所有的太医,好些个太医都没来得及睡醒,便匆匆忙忙的被皇宫中来的侍卫叫了过来,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这回皇上病危,可不像从前那样只是身子难受,这回恐怕是真的有性命之忧了……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死寂,不少人都在担心这皇上的生命安全,眼下朝局还没有稳定下来,太子和靖王相争,昨日靖王妃还被人下毒,至今还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有人私下感叹——今年诸事不顺,想来是冒犯了哪路大神了。

    此时皇上病重,后宫定然也乱做一团,那些个后妃们不是没有想过若是皇上驾崩了之后自己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下场,所幸此时殉葬制早已经废除了,后妃们只需要到京郊的一个寺庙里安度余生就好了,可是后妃当中还不乏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带着家族的使命来都皇宫里,就是想着在皇上身边,能给自己的父兄有个照应,能让自己家族振兴起来,都说家里出了一个皇帝的后妃,若是一朝得宠了,就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们了。

    生在官宦人家,本以为出身就要比常人幸运高贵许多了,可是一直到了上京才发现自己家是什么芝麻大点儿的小官,上京城中的任何一个官员都可以对他们趾高气昂,她们这会儿才知道,在皇上身边,皇城脚下,机会和机遇是多么的大。

    等到她们这些花季少女好不容易通过了层层选拔到了皇宫,入了宫闱大院之时,面对遥不可及的君王和身边回望绣成堆的美人儿们,又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

    许多后妃们都带着振兴家族的目标来到上京城,入了宫闱大院,一朝选在君王侧,可还没有和皇上说过几句话,便就听到了这样不好的消息,她们是无数个尹薷的影子,却还没有来得及成为尹薷。

    如今皇宫当中一片死寂,所有后妃们都跪在自己宫中的佛像之前,有的双手合十,有的手捏佛珠,她们心中都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皇上能够活下来。

    一旦皇上驾崩了,她们被安排去了太妃宫,膝下又无子嗣,便就永远失去了价值……

    而后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乱做了一团,当天亮了之后,便有人发现东宫人去楼空,可是旨意还没有发出来,满宫上下都已经传遍了太子已经被废黜连夜离宫的消息了。

    一旦有了这么一些眉头,宫中本就闲不住的宫人们便将此事挂在嘴边说着,勤政殿那边乱做一团,后宫上下也是流言蜚语满天飞,荣福见状,便连忙出宫去找夏容馨回来主持一下局面了。

    皇上赋予她执掌后宫的大权,如今又身为贵妃如同副后,若是皇上有事,夏容馨必当是要出来主持大局的。

    而当到了五更早朝之时,文武大臣都到了太和门门外候着,可是宫门迟迟没有打开,这让文武百官有一些意外,秦远道站在最前面,他想着可能是和昨日梁焕卿中毒一事有关。

    一直到了今日早晨,秦瑞兰才被魏深送回来,出于关心,秦远道定然是要问一下秦瑞兰昨日去哪儿了,秦瑞兰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跟秦远道说了一遍,也交代了梁焕卿中毒有极大的可能是在春日宴上被赵佩瑜下毒所致,但是秦瑞兰没有告诉他们梁焕卿不能再怀孕的消息,梁大将军嘱咐过不要让梁焕卿知道,而眼下这种事情,最好也是不要让太多的人知晓才对。

    秦远道身为百官之首,定然是最为清楚朝中现在是何局面,而昨日他也曾出席春日宴,亲眼看见赵佩瑜对齐景钦敬酒,然而那杯酒,确实也是因为靖王看着不胜酒力,梅贵妃便让梁焕卿喝下去的,若是这样,那么赵佩瑜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毒害齐景钦。

    东宫和靖王府的矛盾定然瞬间激化了,梁焕卿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秦远道这么想着,心中便有一些担心了,这一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今皇城紧闭,是不是已经宫变了?

    “昨日永平坊乾王府华灯初上,门外还挂着白幡,像是搬来了什么人……”秦远道正准备要问起站在前面的御林军守卫时,身后两位尚书大人的谈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孙大人怕不是看错了吧,乾王府怎么可能有人住呢?许是乾王爷忌日到了,王府下人为了祭奠他,才这么做的吧,乾王爷可是皇上最疼的弟弟了,每年祭奠一番也是常事。”另一位柳大人仔细一想仿佛不对劲,乾乾王爷虽然早早的就去世了,但是他是为数不多在上京还留有宅院的王爷,据说那宅院内珍宝无数,美轮美奂,里里外外都彰显着皇室的奢华之风。

    “柳大人此言差矣,我就住在永平坊,离乾王府不过一个巷口,再者乾王爷忌日并不是今天,我在永平坊住了一辈子,是绝不可能看错的。”孙大人摇摇头,摆了摆手严肃的说道。

    “那既然不是这样,乾王府虽没有人住着,可是里面的仆役倒还是在里面的,每月的月钱可是内务府在发,可见皇上对其的重视程度,乾王府怎么可能进人呢?这哪儿来的蟊贼敢去乾王府啊?”听孙大人这么一说,柳大人开始好奇起来。

    秦远道被这番谈话吸引了过去,便停下脚步,他也想要知道乾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隐隐约约之间总觉得乾王府突然灯火通明肯定并非偶然,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孙大人左右看了看,警惕又小声的说道:“可不是什么蟊贼,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柳大人表现得十分震惊,孙大人眼看这就要吸引别人的目光了,便赶忙拍了他一下,示意柳大人小一点声音,柳大人随后问道:“孙大人亲眼看见了?”

    孙大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没有亲眼所见,可府中管家看见了,偷偷跟上去偷听,太子殿下……已经成为了淙王爷……”

    “淙王爷?”柳大人简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还是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嗓子,“怎么可能呢!咱们都没有收到消息呀!”

    “靖王妃中毒,腹中孩子流产,你可知是谁做的?”孙大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看着柳大人,索性现在站在太和门门外不得入内,便也憋不住心中这无限的事儿,想要找个亲近的同僚说说,再者这种事情恐怕对朝政也有巨大的影响,倒不如早一些让字节集的盟友知道比较好。

    “谁做的?”柳大人完全被孙大人的话带了过去,孙大人怎么问的,柳大人便怎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秦远道同样也震惊了,这么说在昨天夜里,宫中真的发生了许多变故,竟然连太子都被废黜了,想来乾王府此时已经变成了淙王府了……

    秦远道继续往下听着,此时心中正乱着,梁风眠还没有过来,这会儿听听别人到底获得了多少消息也好,这样等会儿得以见了皇上,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么想着,秦远道便不动声色的往他们那儿挪了一点。

    二位尚书大人正聊得兴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秦丞相在听他们说话呢。

    “前太子妃——赵佩瑜。”孙大人笃定的说道,“当时在春日宴之上,赵佩瑜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靖王妃下的毒。”

    柳大人一脸震惊,张张嘴刚要问的时候,孙大人继续说道:“许多人都看见了,不信你可以问问……秦丞相……”说着,还朝秦远道看了一眼,秦远道连忙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孙大人没发现什么异样,随后继续说道:“昨天夜里,乾王府挂的白幡就是为了赵佩瑜。”

    “什么?”柳大人还没有接受完上一条消息,这下又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讯息。

    孙大人点点头,说道:“骗你做什么,我家管家可是亲眼看见他们把赵佩瑜抬进乾王府了……”

    “这么说,太子被废黜,太子妃也死了?”柳大人难以置信的说道。

    “正是如此。皇上废了太子之后赶忙让其搬出东宫,皇上就两位皇子,除了太子之外,还有谁能入东宫为天下储君呀?”孙大人见柳大人如此,便用既具有诱导性的话来引导柳大人。

    “除了太子,那就是靖王爷了……”柳大人说道,“这么说,靖王爷便会是储君?皇上要立靖王爷为储君是吗?”

    “柳大人,秉煜年间就两位皇子,废黜了前太子之后,您说还会有谁有资格做太子了?废了这个太子,顺理成章的另外一个就是新太子了。难不成还能立公主吗?”孙大人说道。

    “孙大人所言极是……”这么听着,柳大人自己心里也有底了。

    如今齐景炀被废黜,那么顺理成章齐景钦就会是太子,就算是皇上不立新君,可等到最后,齐景钦有了梁风眠的帮助,还是会夺到皇位的。

    “自从明贤皇后去世,陆家可是日渐衰微呀……如今太子之位都被废黜了……想在秉煜初年,陆家风光无两,富可敌国,谁要到上京办事儿不得经过陆家,就算是选秀陆家也能干预,那些想要靠女儿上位的官宦之家,只有选秀这条路子,可是若是与陆家为敌,别说一朝选在君王侧了,就是见皇上一面也难得。”说到最后,孙大人也不免为陆家感到唏嘘,“当初梅贵妃和靖王爷被挤兑的多惨,可是你看现在,只见梅贵妃和靖王爷风光了,太子……连太子之位都丢了……”

    “哎……这种事儿,可别说了……”柳大人担心人多眼杂,便赶忙跟着感叹一声就噤声了。

    但这个时候不说已经晚了,秦远道他们的对话听完了之后,心中也有了个大概,他迫切的想要见到皇上,想知道皇上究竟是什么态度。

    这时骆勋按照往常惯例就值守在太和门门外,秦远道犹豫了一会儿,便上前拱手拘礼说道:“骆勋大人。”

    听着秦丞相这么一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纷纷看着秦远道,大家都在门外等了这么久了,到底上不上早朝,秦远道身为百官之首,是有职责率先垂范为众人问一问。

    骆勋这会儿看过来,他记得这位秦丞相,上次除夕盛宴之时,正是他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才能定了陆高鸿的罪,虽说平日值守在皇宫,和前朝官员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骆勋对这位秦丞相却是十分敬佩的了——试问有谁能从一吏部侍郎直接越级成为百官之首一品丞相的呢。

    “秦丞相。”骆勋见状连忙回了一礼,心中大概也是知道秦远道想要问什么了,但是眼下没有命令,他们也不能将太和门打开。

    “骆勋大人可能帮忙去金銮殿看看?咱们都等了,怎么,还没有听见宣旨呀?”秦远道问道。

    骆勋心中为难着,方才何昇公公曾嘱咐不能将皇上病危的消息传出去,现在太子刚被废黜,消息还没有公布,这样会引发一些难以控制的大事。

    秦远道也看着骆勋,而骆勋正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正盼着有一个人能出来和他们解释一番时,这会儿太和门竟然打开了,百官见状纷纷整理官帽衣襟,等待皇上传唤旨意。

    走出来的是何誉,他身后跟着荣福,方才荣福要着急出宫把梅贵妃娘娘接回来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何誉,这会儿皇上病情严重,恐怕是不能上早朝了,何昇吩咐他过来到太和门和众位大人说一声,既然碰到了荣福,便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众位大人。”何誉走出来,对着文武百官作揖拘礼,随后说道,“皇上身体不适,今日恐无法上朝了,众位大人请回吧。”

    话音刚落,百官便纷纷窃窃私语,秦远道上前问道:“敢问何公公,皇上龙体如何,可有大碍呀?”

    这也正是他们所担心的,现在什么事都是捕风捉影的听说,都没有一个官方的说法,上京城外灾民成群,上京城外流言蜚语满天飞,皇宫闭锁,皇上病倒,这让众人如何不着急。

    何誉也只是鞠了一躬说道:“有劳秦大人关心了,皇上身体并无大碍,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太医已经来过了,嘱咐多加休息就好了,还请秦大人受累,这几日多辛苦一番。”

    何誉尽量说的轻描淡写,这样一来也能不让人心惶恐,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爆发什么大事件,每当改朝换代的时候,上京总是会变成没有硝烟的战场,可必定是腥风血雨,死伤数人。

    秦远道自然听明白了何誉说的话,他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对着皇城鞠躬说道:“天佑吾皇——”

    身后百官见状,纷纷效仿,鞠躬对皇宫山呼:“天佑吾皇——”

    随后,百官便散开回了自己的府邸,荣福乘着一顶轿子往靖王府赶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秦远道见状也独自一个人回了相府,根据方才孙大人和柳大人的对话,秦远道大概能够知道齐景炀现在已经被废了太子,想来也是因为梁焕卿中毒一事和东宫有关系。

    可是现在废太子的圣旨还没有下来,赐立齐景炀为淙王的消息大家都还不清楚,听秦瑞兰说,梁风眠等人现在还守在靖王府内没有回来,秦远道想想也是应该的,这会儿梁焕卿身中剧毒,腹中孩子因此流产,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恢复过来的,未免让人有一些着急了。

    眼下的情形许多人都不是特别的了解,就连秦远道对于这种重要的消息也还是今日早晨听人说起才知道的,他根本不能想象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齐景炀太子一位招到废黜,这也就如同两位尚书大人所说的那样,齐景钦往后的路就会轻松许多,但是眼下该怎么办,皇上病重,还没有宣布立齐景钦为太子。

    齐景钦的位置属实有一些尴尬,本就不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自古以来先立长后立贤,可如今先例并不算多,更何况陆高鸿虽然死了,但是朝中还是有小部分人支持着齐景炀,他们位份高贵,在朝中说话颇有分量,让秦远道有一些担心了。

    这会儿秦远道一个人边想着事情一边在京街上走着,身后的孙大人和柳大人在后面跟着,他们二人是朝中的中立党,虽说许多人都因为梁风眠和沁园大支持着齐景钦而跟着站队,但是因为那些支持着齐景炀的都是朝中说话颇有分量的太师国师,有一些人因为利益相关也万不敢得罪,索性便两边都不站队,趁着双方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在夹缝中求生存。

    可是听说了永平坊乾王府的事情,今日皇上再一病重,结局是一眼就能看到尾的,谁都能知道最后定然是靖王爷齐景钦登基了,他们两个尚书还算年轻,未来还有许多路要走,此时改朝换代之时,若是跟对了人,往后在仕途之上的荣华富贵便是数不胜数的。

    柳大人和孙大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商量了许久,眼下在朝廷当中,就是秦远道和梁风眠为首支持着齐景钦了,一文一武,又是朝中鼎力的能手,再加上孙大人提前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这就让他们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思量片刻,便赶忙追了上去。

    “秦大人——秦丞相——”柳大人和孙大人在后面小跑着,一遍跑一遍呼唤。

    现在秦远道明显就是在低头思考着,有好些个想要上去邀约一番的同僚们都没有上前,却只听闻他们二人在后面呼唤着,不由得纷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秦远道正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皇上下旨顺理成章的让齐景钦登上皇位,这样一来那些老顽固也不会再说什么,其实这样用梁焕卿来废黜太子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若是当道以后,恐怕会遭人非议,这个废太子的时机也实在不是什么时候。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皇上下旨名正言顺的立齐景钦为储君呢?这本是今日秦远道得知消息之后想要上朝与皇上商议的事情,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居然病倒了,旁人虽不说,但是秦远道也清楚,皇上病倒肯定是因为太子遭到废黜,秦远道在朝中是老人了,最是清楚在皇上眼里明贤皇后到底有多么重要,相对的齐景炀定然也是十分看重的了。

    可还没有想出个什么大概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声音,秦远道回过头来,便看见了孙大人和柳大人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随后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

    孙大人和柳大人追上了秦远道,先一步拱手说道:“秦大人。”

    秦远道看着二人追上来也是一头雾水,随后便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便推后一步拱手回礼:“孙大人,柳大人。”

    路过的一些官员见他们站在一旁说话,纷纷回头看他们,孙大人和柳大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对秦远道说道:“这里人多眼杂,秦大人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孙大人和柳大人从一开始就担心会被太子党派针对,眼看着现在太子被废黜,可是那些依旧支持嫡长子的认定然也会赶紧拉帮结派,他们也不愿意被那伙人盯上。

    秦远道能明白他们的想法,当初齐景钦还没和梁焕卿成亲之时,势单力薄,齐景钦一派也是想着拉帮结派壮大自己的势力,可是陆高鸿他们也总这般针对。

    眼下陆高鸿去世了,但是朝中还不乏有许多支持着齐景炀的人,他们位高权重,曾经也是齐景炀身边亲近的人,现在虽说不如当年,可是谁愿意被那群难缠的人盯上呢。

    秦远道点了点头,说道:“那便一同去喝个茶吧。”

    若是光明正大的都去秦相府,孙大人和柳大人二人的行为便就会被人一眼看出来,秦远道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在这一点儿上也能看的清楚,他们二人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平步青云罢了。

    现在皇上病重,齐景炀被废黜,这明眼人其实都能看的出来,只要梁风眠和秦远道等人争夺的厉害,只稍废一些功夫,齐景钦就会被顺理成章的推上皇位,然而只要齐景钦登上了皇位,按照他的性子,跟随他的人必然也会得到厚待。

    孙大人和柳大人都想的清楚了,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胸有成竹,他们也不会冒这个险。

    他们点点头对视了一眼,随后跟着秦远道一同到了妙音阁,大隐隐于世,这边人最多最热闹,楼上雅间也正好是个说话的地方,恐人多眼杂,他们便赶忙去了。

    妙音阁上座,秦远道一言不发的点了一壶茶,几碟点心,随后便坐在那儿安然自若的吃着点心,孙大人和柳大人一同走了进来,见到秦远道都安排好了,心中大概也知道,秦远道肯定是都知道了他们的心思。

    “二位大人坐吧。”秦远道见他们来了,也将手中的点心放下,招呼着他们坐下。

    孙大人和柳大人对视了一眼,便也坐下了。

    门外候着的小厮识趣的将帘子放下,这一大清早的,只有几个人在这儿喝酒饮茶,三个身穿禽兽烫金官服的人走了进来,还特意要了雅间,别的地方的人不知道这些没有关系,可是在上京城的人哪儿能不知道这些呢?

    见到这种样式,就知道几位大人定然是有话要说的了,看着官服团纹图案,小厮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小官员,可是上京遍地官员,妙音阁来来往往也有许多有钱有势的商贾了,头一回见有人直接穿着朝服来妙音阁喝茶的。

    小厮也不敢多说什么,在上京城,知道的越多就越多祸害,见他们都落座之后,便刚忙放下帘子离开了,所幸这一大早没什么人来,只有楼下几位散客,让妙音娘子随意选了首舒心的曲子便下去了,再有客人来,可不敢随意安排在他们的隔间附近,上京到处都是爷,若是让他们听到点什么引起几位大人不满,若是起了什么纷争,也是他们妙音阁的损失。

    当初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连皇上太子王爷都敢接待,现在见了朝服,便是啥也不敢多说了,小厮连忙下去和掌柜一块儿待着。

    等孙大人和柳大人二人入座之后,秦远道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都别藏着掖着了,二位大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秦大人敞亮人,下官来,倒也不是为别的,就是……”孙大人和柳大人对视一眼之后,便对秦远道开口了,“想和大人说一声,永平坊乾王府换主儿了。”

    孙大人是想着把这件事告诉了秦远道之后,能让秦远道觉得他们是自己人,到时候对于他们要入靖王阵营,倒也容易不少。

    秦远道低头喝了一口茶,自然是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方才在太和门时都听他们说了,但是这会儿秦远道倒是有兴趣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秦远道放下茶盏,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自己朝服的袖摆,问道:“哦?乾王府……怎么换主了?”

    孙大人看出了秦远道感兴趣,便也不卖关子了,继续说道:“秦大人一定想不到……乾王府搬进的新主,是原来的太子。”

    “太子便是太子,什么原来的太子。”秦远道依旧看着茶盏中飘飘浮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后说道,“饭可以乱吃,花可不能乱说。孙大人可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秦大人教训的是,可那太子,早已经是淙王了,原先的乾王府,即将会换上淙王府的门匾。”孙大人说道,“秦大人……还不明白下官的意思吗?”

    秦远道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直接看着对座儿孙大人的眼睛,小声问道:“那孙大人的意思,是不是……靖王会成为新的太子呀?”

    这会儿圣旨没发下来,也就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太子已被废黜,那除了齐景炀之外,能有资格被立储君的,不就是齐景钦吗?

    孙大人和柳大人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对秦远道说道:“下官知道……秦大人一向护着靖王爷,如今靖王得势……虽说圣旨未下,可是如今大局已定……”

    秦远道笑了笑,说道:“二位大人此言差矣……只要圣旨未下,百姓心目中的太子,依旧还是如今的淙王……若是圣旨下了,还需立储诏书……”

    如今齐景炀搬离东宫太子府,皇帝病重,所有人眼中储君自然而然的就是齐景钦,但是在秦远道心中,这还不行,唯有立储诏书下发,才能真正笃定这一切。

    可是总得有人提醒皇上立储,秦远道不行,梁风眠不行,所有自己身边能鼓动的官员都不行。

    皇上心中早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他们都是支持齐景钦的人,然而就算皇上心中没有异议,也要避免和那些太师太傅起冲突,于是……最佳人选就在眼前了。

    孙大人和柳大人看着秦远道的眼神,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之后,便对秦远道抬手拘礼说道:“下官明白。”

    眼下秦远道就是想要让他们这批中立的官员来提醒皇上早日立储,这对于孙大人和柳大人而言,也并非不划算的买卖,现在齐景炀被废黜,齐景钦早晚也会登上皇位,只不过有了传位诏书之后,他们登基会更加的名正言顺,不是嫡长子的储君,最在乎的就是“名正言顺”四个字了。

    然而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也并非难事儿,只需要提点一声就好,但是这件事成了,对于往后自己的仕途来说,就是一块儿垫脚石了,靖王必然会记住他们的。

    “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秦远道见他们二人会意,便舒心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孙大人和柳大人也都站起身,对秦远道拱手说道:“恭送秦相爷。”

    秦远道笑了笑,转身便走了——只要传位诏书搞定了,那么齐景钦登基,便就不会有太多的阻碍,便就会“名正言顺”!

    此时靖王府里,梁焕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梁风眠他们便守了一晚上都回去了,梁焕卿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能够坐起来一会儿,但是折骨对身体伤害实在很大,一直嗜睡。0

    申屠尘也睡了许久,王太医总是担心他去世,一晚上守在旁边测脉搏,好在第二天早上便醒了,但是腿却永远失去了知觉,申屠尘自己明白自己不是药人,但能在换血之后醒过来已经是万幸,腿失去了知觉没有关系。

    夏容馨知道梁焕卿醒来但是流产的消息之后感到十分沮丧,她此时并不知道梁焕卿会因此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这件事。

    正当夏容馨和齐景钦齐望舒他们准备一同回皇宫的时候,荣福坐着轿子匆匆赶到了靖王府。

    棹棋正在门外准备着马车,见荣福公公来了之后,赶到有一些错愕。

    荣福知道事情重大,看到棹棋之后连忙下马车问道:“贵妃娘娘呢?”

    棹棋往里边看了看,说道:“就在花厅呢,公公是来接娘娘的吗?”

    荣福不回答他,连忙跑了进去,棹棋也赶忙放下手中的马鞍跟了上去。

    还没到花厅,荣福便大喊着:“娘娘——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夏容馨和齐景钦齐望舒正说着话呢,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便有一些不悦,云惜姑姑在身后说道:“像是荣福的声音。”

    “你去看看。”夏容馨皱着眉头说道。

    云惜姑姑还没走出门,荣福便冲了进来,险些撞到了云惜,他一见到梅贵妃他们,便噗通一声跪下,来不及行礼,便大喊道:“娘娘!宫里出大事儿了!皇上病危,太子被废!宫里现在乱成一片,您快回去看看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荣富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夏容馨和齐景钦都站了起来,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中,齐望舒也是一脸惊愕的站起身,看着母妃和皇兄,他们不知道昨晚在皇宫发生了什么事情,齐景炀被废黜是他们的计划之中,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这一下子把接下来的计划全都大乱了。

    但是夏容馨却是意外的有一些惊喜了,夏容馨本身的计划就是想要齐景炀赶紧下台,这样也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可是没想到天助她也,昨日除了齐景炀被废黜之外,齐秉煜因此病倒了,这就是天意,只要在齐秉煜临死之前把传位诏书搞定,那么一切就是名正言顺,谁也没有理由来说他们任何不对的地方。

    齐景钦看着母妃,其实在这一刻,齐景钦多了一丝诧异,总觉得这一切都在母妃的意料之中——梁焕卿中毒险些丧命,引起父皇去东宫问罪,之后便就是齐景炀被废黜,再然后就是如今的父皇病重,皇宫封锁,这一切仿佛都在母妃的控制之中。

    就是在这一切齐景钦都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时候,夏容馨却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件事情,这让齐景钦觉得十分奇怪。若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时,根本就不会是这样子的反应,要么就是早就有了这种想法。

    把齐景炀拉下太子之位是齐景钦的目标,但是他本以为这件事还要许多时间才可以真正达到,而今却也是离当初立下这个目标早就过了好几年之久,但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齐景钦却真的懵了,自己真的把齐景炀拉下了太子之位,未免会有一些不真实……

    “贵妃娘娘,快回宫吧,这会宫中大乱,总得有一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吧?”荣福出宫来就是为了请梅贵妃回宫,现在宫中皇上病重,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宫里的人大多数都已经知道了,所有太医院现在剩下的太医都到了宫中,连上京城外的难民们都没来得及照应,就是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可能就只是病发那么简单。

    皇宫之中流言蜚语众多,封锁起来也是难免的事情,现在宫中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被废黜,连夜搬离皇宫的事情,还有今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太医们匆忙入宫来给皇上问诊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想到宫中到底会有什么变故,在这种情况之下,便就需要一个可以惯例后宫的人过来控制一下局面,而眼下这个人,非夏容馨莫属了。

    夏容馨正还沉浸在齐景炀被废黜的喜悦之中,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但是经过荣福这么一说,当即就觉得现在回宫处理事情就更加重要了。

    现在太子已废,虽还只剩下齐景钦,但传位诏书也一定要拿到,无论如何,名正言顺总归都是最重要的,都还只是稳定现在的局面才是。

    “回宫吧。”夏容馨抬抬手,云惜姑姑就上前要扶住她,荣福弯着腰让开,也正准备出去给梅贵妃准备车架。

    齐望舒见状也要跟着回去了,自己已经在军营跟着梁寂一同待了好几天,现在宫中出了大事,她身为公主不能不回去,再者现在传说父皇病重,齐望舒心中也是十分担心的。

    齐景钦站在原地,他紧紧攥着拳头,对齐景炀有一种气愤和怜悯的情绪,气愤主要是来源于昨日赵佩瑜对梁焕卿做的事情,他不相信齐景炀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既然梁焕卿已经无法生育了,身为丈夫的齐景钦没有理由不去怨恨齐景炀和赵佩瑜;而怜悯……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齐景钦和齐景炀一同长大,是皇城中唯一的两个皇子,年龄相仿使他们更加亲密无间,小的时候只是在学习,齐景钦从来没有想过和齐景炀争什么东西,当时还没有入朝堂之中,尚且不知道权利能让人封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景钦和齐景炀默契的再也不理对方,视对方为仇家,如今离当初兄弟和睦之情之情景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齐景钦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齐景炀决裂的。

    而今齐景钦将齐景炀拥有的一切一点一点剥夺,到最后,就连先天应该有的东西都被剥夺了,齐景钦为齐景炀感到可怜,心中自然的生出一股怜悯之意。

    齐景钦站在原地,心中不知道怎么述说这种心情,旁人大概是难以理解的,为此他心中感到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皇兄……你不想回宫吗?”齐望舒也走到了母妃身边准备一起回宫,但是等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齐景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容馨听着这话也回过头来看着齐景钦,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同时也能理解齐景钦对于皇上病重多少会有一些难过,可是这会儿夏容馨却无法张开嘴来安慰齐景钦,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齐景钦。

    齐景钦听齐望舒叫他,就忽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齐望舒和母妃,随后又将眼神转向站在一旁等着的荣福,眼下就只有荣福最清楚宫中的事情了,他问道:“齐景炀和赵佩瑜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出于怎么样的心态,齐景钦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去看一看齐景炀。

    荣福愣了一下,看了看梅贵妃娘娘,随后说道:“赵佩瑜昨日在东宫自缢身亡了……”

    荣福以为这件事梅贵妃会告诉靖王爷的,但是很显然梅贵妃什么都没和靖王爷说这件事。

    齐景钦皱了皱眉头:“自缢?为什么?”

    “焕卿如今身中剧毒,你的孩子因此流产,都是赵佩瑜下毒害得,王爷!现在是优柔寡断的时候ma?”不知道为什么,夏容馨总觉得齐景钦现在怪怪的,对于齐景炀太子之位被废黜,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的喜悦,从小齐景钦就是这样,对待齐景炀总是心慈手软,念及二人之间所为的兄弟情分,便是事事都办不好,可是他难道不知道齐景炀和赵佩瑜一开始想要杀得人就是他吗?若不是因为夏容馨,他早就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在夏容馨眼里,昨日一事算的上是有惊无险,若不是因为她,今日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所幸梁焕卿只是流产,并没有丧失自己的性命,夏容馨不知道梁焕卿此时已经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便在这里侥幸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如果不是夏容馨做出了让梁焕卿喝下那杯毒酒的决定,那么现在的齐景钦估计早就死了,可是现在齐景钦却还在这儿担心齐景炀的现状,实在让夏容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齐景钦看着母妃,总觉得她变得十分陌生了,转而不去理会她,现在赵佩瑜死了,这么说也就只剩下齐景炀一个人了,齐景钦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看他,便转而看向荣福,问道:“齐景炀现在在哪里?”

    荣福看了看梅贵妃娘娘,又看了看靖王爷,总觉得自己夹在中间,但是梅贵妃娘娘也只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齐景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并没有出声阻止,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荣福说道:“回王爷,他如今被赐封淙王,府邸在原永平坊乾王府。”

    “乾王府?”齐景钦喃喃自语,这不就是父皇亲生弟弟,那个自己从未谋面但是一直有听说过的乾皇叔吗?

    只听闻乾皇叔生前喜爱游山玩水,连府邸都是照着山川青空所建造,美轮美奂,住在里面仿佛与世隔绝,身处浩荡山河之间。

    淙王,这个赐字便是颇有深意的……

    但是齐景钦这会儿并不想深究这些,他知道了之后便快步要往门外走去,现在门口的棹棋也被这种场景吓住了,拘谨的站在门外不知道怎么办,看着梅贵妃娘娘仿佛是不支持王爷去见齐景炀的。

    正当齐景钦快要走出这个门口的时候,夏容馨厉声喝道:“站住!”

    齐景钦顿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过头来看她。

    夏容馨转过身,看着齐景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如今还要去见他!是为什么!”

    齐望舒担心他们因此会吵起来,便上前拉住了母妃的手,一脸为难的看着皇兄。

    齐景钦转过身子,面对着母妃,说道:“儿臣只是觉得,应该去见见他。”

    “他害你害的还不够吗!”夏容馨指着齐景钦,她知道现在齐景钦对齐景炀或许心生了一丝怜悯,但这种怜悯正恰恰是他最不应该有的东西,在夏容馨眼里,齐景钦天资聪慧,比齐景炀好了成千上百倍,齐景钦将齐景炀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情,就是如此顺理成章的事儿,根本不需要齐景钦对这件事有任何不应该存在的情感!

    “且不论之前明贤皇后对你和望舒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连焕卿!这么一个无辜的人,东宫曾经放过她了吗!?陆相府放过她了吗?!你可是焕卿的丈夫!焕卿承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如今将他取而代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齐景钦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对他产生怜悯之心!这样的下场对于他而言!远远不够!”夏容馨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劝说齐景钦,但是如今梁焕卿还卧病在床静养,若是齐景钦还执意要去看齐景炀,夏容馨也只能用这招苦肉计来劝导齐景钦。

    齐景钦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手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他闭着眼睛低下头,这所有的一切也不是他想要发生的,梁焕卿受伤他也十分难过,但是母妃怎么能用这些事情来阻止自己呢。

    “那如果当初您不让我娶梁焕卿,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因此离去?”齐景钦终究还是对梁焕卿肚子里死去的那个孩子,或许说是因为那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因此感到难过。

    “你!”夏容馨这下子全是被齐景钦气糊涂了,梁焕卿流产反倒还要乖在她头上了吗?虽然这件事她的确是始作俑者,但是她无法原谅齐景钦也这么指责自己,“本宫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齐景钦想到从前他对皇位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时候,是自己刚入仕途,刚进朝廷,当时还准备辅佐齐景炀做一代明君,正是母妃唆使自己和齐景炀相争,当初学文习武是为了给君王守天下,可如今却全用来和储君争天下了。

    难道让我做这一切为了满足您私欲的人,不是您吗?

    这句话齐景钦没有说出口,但是眼神中也透露出了一丝失望,这会儿自己将母妃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全部做到了,一直以来都按照母妃的话去做,什么事都做好了,如今想要去看一下齐景炀,就这么百般阻拦吗?

    夏容馨看着齐景钦如今这个样子,胸口起起伏伏十分生气,她抬起手指着齐景钦正准备斥责一番的时候,齐望舒连忙拉住了她,说道:“母妃……便让皇兄去吧。”

    随即齐望舒看了一眼齐景钦,示意他赶紧走,这边有她哄着没事儿的。

    齐望舒太能理解齐景钦的心情了,一直以来,齐景炀都是太子,都是他们的兄长,但是长大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能够聚在一起,齐望舒知道太子之位被废黜对于齐景炀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虽然现在是敌对关系,但是从前,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经一起长大,手足情深。

    夏容馨很明显无法体会这种感受,看着齐望舒也阻止自己,便也觉得十分惊愕,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齐景钦便转身走了,齐望舒紧紧拉住她的手不松开,夏容馨也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俩!本宫真是拿你们没有办法!”

    “母妃息怒啊……皇兄一直以来都懂事听顺,这是他第一次忤逆您,您就纵容他一回也不可以吗?”齐望舒拉着夏容馨的手撒撒娇,“父皇在宫中病重呢,宫里出这么大的事儿,母妃不得回去看看吗?”

    这会儿正说到正事儿,夏容馨也不愿意再耽搁了,冷着脸说道:“回宫吧。”

    齐望舒心中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们一同走出去。

    齐景钦走出花厅之后直接来到后院牵了一匹马,嘱咐棹棋留在王府照看梁焕卿,自己只身一人便朝永平坊快马加鞭赶去。

    如果说曾经的那些情谊都变得有一些陌生,但是记忆是不会骗自己的,这会儿他迫切的想要见到齐景炀……

    乾王府的牌匾被摘了下来,很快的就换上了淙王府的牌匾,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大张旗鼓,曾经的太子齐景炀就这么默默搬出了皇宫,也就只有永平坊的人知道这件事,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不知道淙王究竟是何人,为何刚来到府邸,门外就挂起了白幡,灵钱满天纷飞……

第三百四十章

    齐景钦走后,棹棋便也留在府中料理一下王府中的事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理解,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靖王爷还要去见齐景炀,他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个时候,齐景炀根本就不愿意见他吗?

    此时靖王府中也就只有梁焕卿月白她们了,另外两个太医留在了靖王府值守,以免梁焕卿身子有哪儿不舒服,这会儿梁焕卿还在休息,失去孩子这件事成为了一个可怕的梦魇,永远的将她困在那个梦境当中。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已经永远生不了孩子这件事,依旧在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同样也是在安慰着她们,仿佛只有这样她们心中才能好受一点,仿佛这个孩子的离去,真的是为了保全当下,被他们这么说着,就连梁焕卿都快要忘了自己不能生孩子这件事。

    昨天晚上,秦瑞兰和齐望舒一直对她说,这个孩子离去了,接下来肯定还能再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仍然会是天朝最受宠爱的皇孙,她们像是担心梁焕卿不相信一般,拼命的向梁焕卿描述着未来那位可爱的小皇孙会受到怎样的喜爱——他会穿梭在皇城当中大大小小的巷子里和仆人们捉迷藏,那个时候肯定是闹得满城风雨,他是皇室的孩子,梁焕卿小时候也乖不到哪儿去,秦瑞兰说他一定会像娘亲一样调皮,还戏说着到时候让他们几家出面帮他收拾烂摊子。

    皇孙生下来就该是众星捧月的,有皇帝爷爷和大将军外公,整个皇城都会是他的游乐场所,秦瑞兰还笑话着齐望舒到时候一定也会提着裙子在后面跟着瞎跑,等再长大一点了,会让秦远道和司南屏做他的太师太傅,教他习文断字,梁风眠那时候定然会摒弃手中的军务,亲自教他的小外孙习武强体……

    说着说着,秦瑞兰和齐望舒竟然留下了眼泪,梁焕卿一直都是淡淡的看着她们,嘴角一直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心中却是苦涩万分,她们三个人心中都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都是齐望舒和秦瑞兰假设的。

    她们以为这样能够安慰梁焕卿,能够让她继续大方乐观开朗的向前看,可是她们都不知道的是,梁焕卿心中明白这些事,梁焕卿知道她们想让自己开心,所以表现的并不在乎,梁焕卿知道爹爹嘱咐她们不要告诉自己,所以也都假装不知道。

    可是再怎么装也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呀,见着齐望舒和秦瑞兰二人哭了起来,梁焕卿柔声问道:“怎么了?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在别人眼中,梁焕卿只是苦于丧子之痛,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的是,梁焕卿也同样承受着比她们千倍百倍的痛苦。

    齐望舒和秦瑞兰二人不知道梁焕卿现在心中所承受的痛苦,便想着让她一起哭出来宣泄一番,便与她说道:“焕卿,我知道你如今心中难受,你不要这样,你哭出来就好了,如今眼前有怎么,门外有大将军他们,你哭出来吧,我们都在这儿。”

    梁焕卿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不是她不想哭,她眼泪早就哭干了往回流着,眼下根本就不是流泪的时候,梁焕卿深知是有人要害她,有人为了皇位要害她,就算她们不告诉自己,梁焕卿心中也知道赵佩瑜敬的那杯酒有问题。

    本来时隔三个时辰发作,这期间任谁都会再吃上一顿,怎么也不会记起来春日宴上那杯平平无奇的酒,但是赵佩瑜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这杯酒是被怀有身孕的梁焕卿喝下的,白天因为没有什么胃口,并且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便多加休息,莫说春日宴当天,就是近期食用的食物都屈指可数,那杯毒酒简直是有一些大胆了。

    梁焕卿知道,这是东宫想要杀了齐景钦,但是被自己误食了,从而间接伤害了自己的孩子……同时也让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做母亲。

    梁焕卿对于孩子有多少期待,很小的时候,她就记得自己娘亲的影子,闻着她身上独特的**味,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在她后面圈圈绕绕的调皮捣蛋,从自己娘亲去世之后,梁焕卿就总想着自己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和自己娘亲一样的母亲。

    当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梁焕卿心中无比的激动,可是也才高兴了一会儿,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和自己的孩子说话,没有看着自己的肚子慢慢隆起,没有鼓起勇气生下这个孩子,还从来没有感受到做母亲的喜悦,手中还从来没有抱起过一个小婴儿,就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她能不恨吗?怎么能让她不恨!她恨不得将赵佩瑜碎尸万段,将齐景炀生吞活剥,也难以舒缓她心中的7丧子之痛!

    她这个时候不能哭,她要振作起来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如此,定然不放过赵佩瑜!

    齐望舒和秦瑞兰走后,梁焕卿沉沉的睡了一觉,一直到他们所有人都走了,夏容馨和齐景钦也出了靖王府,这才缓缓醒过来,这其中,梁焕卿还不知道夏容馨也在靖王府之中。

    夏容馨至始至终只不过担心梁焕卿死了就没人可以利用,那个孩子死了总归可惜,但是梁焕卿死了,对于这段时间的齐景钦才算是一大挫折。

    不过好在梁焕卿没有死,赵佩瑜却死了,除了赵佩瑜之外,再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知道那杯毒酒是夏容馨让梁焕卿喝下去的,夏容馨也没来看一眼梁焕卿,对于她来说,梁焕卿活着就有价值,不管她是否难不难受。

    梁焕卿都不这些,这会儿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当她醒来的时候,寝殿当中窗户被遮住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床幔平时是懒得放下来的,但是如今却也都放下来了,月白撑着脑袋在自己床边打着盹儿,梁焕卿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想来不知是昨天哭喊太累了,还是睡太久,眼泪流干导致的脱水。

    总之如今说不出话来,梁焕卿伸手拍了拍月白,好让她能够醒过来。

    月白也是一晚上未曾合眼,一直在梁焕卿床边伺候着,总不敢睡着,申屠太医没有给医嘱,也是睡了一整天,月白不敢睡,她担心有什么事发生,没个体己人在身边,梁焕卿会感觉到害怕。

    这么轻轻的碰了碰,月白慌张的醒了过来,先是左右看了看,随后看向床上的梁焕卿,见她醒来看着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委屈的说道:“王妃您总算是醒了。”

    “如今什么时辰了?屋子里怎么这么暗?”虽说是放下了床幔,也不至于这么暗,梁焕卿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一些奇怪。

    月白也左右看了看,随后小声说道:“王妃您刚小产,不能着凉……奴婢担心夜深露重,就让人把周边都用布遮住了,这样遮光遮风,王妃能多休息一会儿……”

    月白看着梁焕卿的样子,而今也不敢对她多说什么话,总担心会触了霉头。

    梁焕卿坐了起来,微微蹙眉看着月白,随后又环顾整间屋子,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昏暗的环境,让她心中十分压抑:“等会儿让人都撤下去吧,我看着实在有些不太舒服…”

    “是……”月白也看出来梁焕卿脸色有一些不好看,便唯唯诺诺的说着。

    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棹棋在门外说道:“王妃,奴才来给您送汤药了。”

    未免有人再次下毒,王太医的药都是由琳琅园亲近的丫鬟煎煮和配送的,这些事月白没心思没功夫去亲自做,也就只交给汤雪,方才汤雪端药的时候被烫到了一下,棹棋总归也要到琳琅园来的,便一并带过来了。

    听见棹棋的声音,梁焕卿和月白对视了一眼,便点头让月白请他进来。

    棹棋进来之后,月白接过他手中的汤药,仔细的喂她喝下,期间三人默默无言。

    汤药喝完之后,月白熟练的拿出一颗蜜饯要喂梁焕卿吃下,梁焕卿摇摇头拒绝了,汤药再苦,也只是苦口,哪有心苦呢?

    月白愣了愣,从前王妃最不喜欢吃药了,吃一次药得吃下好几钱蜜饯,如今却不爱吃了……

    梁焕卿看着棹棋,问道:“你不跟着王爷招待客人们,来这儿做什么?”

    或许梁焕卿也是在问,为什么齐景钦没有过来?

    棹棋拱手拘礼说道:“宫中出了大事儿,赵佩瑜自缢,皇帝病重,太子被废黜……娘娘公主她们都回宫了……王爷……王爷去见淙王了……”

    淙王也只是方才棹棋听荣福公公说这才说起的,如今齐景炀太子之位被废黜,但是圣旨未发,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才是……

    “淙王……便就是前太子……”棹棋随后补了一句。

    齐景炀被废黜了?月白听了这句话,连忙回头看着梁焕卿,但是梁焕卿却没心思那么惊讶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东宫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总得给梁风眠一个交代,这看似破釜沉舟,其实是上上策。

    梁焕卿此时更加在意权力中心发生了什么大事,现在齐景炀依旧也是王爷,但是她没想到赵佩瑜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棹棋,你下去备马车,月白,替我梳洗一番,我也要入宫。”梁焕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头说道。

    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齐景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平白无故的死了,自己要爬上权力巅峰,亲手为孩子报仇。

    而现在皇帝病重,正是绝佳的机会。

    稍加打扮一番,只见梁焕卿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镜前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一身白色的拖地外披,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

    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直垂脚踝,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俗气质,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

    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梁焕卿的打扮清冷又不失礼节,此时皇帝病重,作为子女本就不该浓妆艳抹。

    “王妃,你的身体……”月白终究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无碍。”梁焕卿一抬手,月白便扶着她走了出去,坐上了马车,往皇宫走去。

    齐景钦到了淙王府之后,齐景炀还未曾醒来,荣富和空岩不明白他此行的用意,更何况此时淙王府还在举报葬礼,实在不好接待他。

    但是齐景钦却表示自己愿意等,这时他也不知为何,皇宫之中父皇病重,王府仍然有卧病在床的妻子,而自己却想要来找齐景炀,总觉得心中有一些事未曾解开,便独自一人在淙王府走着。

    他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而来,但见四周亭台楼阁,鸿雁掠起眼前一汪澄碧,沿岸杨柳依依,柳丝垂落在碧水中映出清澈的艳影。湖中伫立着凉亭,碧瓦飞甍。再看,不远处的假山怪石崚峋,铺着富贵花开红毯的长廊贯穿了整个楼阁,楼阁几乎布满雕花格子窗,典雅精致。

    只见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榍,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工巧之极,自古未之有比也。费用金宝珠玉,库藏为之一空。人误入其中者,虽终日不能出。

    远瞧雾气沼沼,瓦窑四潲,就跟一块砖抠的一样。门口有四棵门槐,有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桩子。对过儿是磨砖对缝八字影壁;路北广梁大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内有回事房、管事处、传达处。二门四扇绿屏风洒金星,四个斗方写的是“斋庄中正”;背面是“严肃整齐”。进二门方砖墁地,海墁的院子,夏景天高搭天棚三丈六,四个堵头写的是“吉星高照”。

    院里有对对花盆,石榴树,茶叶末色养鱼缸,九尺高夹竹桃,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梧桐树,各种鲜花,各样洋花,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正房五间为上,前出廊,后出厦,东西厢房,东西配房,东西耳房。东跨院是厨房,西跨院是茅房,倒座儿书房五间为待客厅。明摘合页的窗户,可扇的大玻璃,夏景天是米须的帘子,冬景天子口的风门儿。往屋里一看,真是画露天机,别有洞天。

    迎面摆丈八条案,上有尊窑瓶、郎窑盖碗儿,案前摆:硬木八仙桌,一边一把花梨太师椅。桌子有言语房四宝:纸、笔、墨、砚,宣纸、端砚、湖笔、徽墨、《通鉴》、天文、地理、欧、颜、柳、颜、赵名人字帖。墙上挂着许多名人字画,有唐伯虎的美人儿,米元章的山水儿,刘石庵的扇面儿、铁宝的对子、郑板桥的竹子,松中堂的一笔“虎”字,闹龙金匾,镇宅宝剑,绿鲨鱼皮鞘,金什件、金吞口,上挂黄绒丝绦。有一丈二的穿衣镜,一丈二的架几案,五尺多高的八音盒儿,珊瑚盆景儿,碧玺酒陶,风磨铜的金钟,翡翠玉馨,有座钟、挂钟、带刻钟、子儿表、对儿表、……

    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齐景钦从来没来过这里,只听闻乾皇叔生前爱山水诗画,却不曾想他终究造就了这么一座庭院。

    “看够了没有?”正当齐景钦感叹之际,身后却传来了齐景炀的声音。

第三百四十一章

    齐景钦转过身来,便看见了齐景炀微皱着眉头站在自己身后,身边跟着空岩,想来就是他去禀报的齐景炀吧。

    齐景钦下意识的上下打量一番齐景炀,其实也不过一日未见,却如同隔三秋一般让人觉得陌生。

    其实他们二人长相极为相似,虽说是同父异母,但是都像极了父亲齐秉煜的那张脸,经过将近十年的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们二人的神情都有相近的漠然。

    齐景钦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今日的他要显得十分憔悴一些,想来平时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在乎的齐景炀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些事吧,从东宫中搬出来,独自处理着赵佩瑜的葬礼,胡渣都没来得及弄干净,发髻虽梳理整齐,但很明显失去了一些精气神,以往总是戴着太子墨冠,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宫廊中,无论何时何地,眼神当中永远都有一股光亮,极其的高傲自傲,天生就是一副嫡子的自信,这时齐景钦一直特别羡慕的。

    他们同样有着白皙的皮肤,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表情如若寒星。直挺的鼻梁,静默冷峻如冰。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和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因为他们同是皇子,但是龙生九子,九子不尽相同,更何况他们在不同的教育的熏陶之下长大,齐景炀从小就被灌输着嫡长子该有的傲气的自信,他可以站在皇城高高的宫墙之上,这是睥睨四方,是傲视群雄,他张开双臂开朗大小的时候,小齐景钦却只敢站在其一旁,眼中看着这些本就不该属于他的天下,大大的眼眸之中充满着好奇,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齐景炀一向自信,骄傲,齐景钦沉默寡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而今齐景钦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时间的沉淀与证明,终于将齐景炀拉下太子之位,但是站在齐景炀面前,心中依旧有一种像是偷了他东西的局促不安。

    在齐景钦眼里,齐景炀此时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前世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

    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自从二人十几岁入了朝堂之后,明贤皇后和梅贵妃娘娘就不允许他们二人在一起了,天朝秉煜年间就只有两位皇子,虽说齐景炀已经是太子之位,是天下公认的储君,但是那只能说明他.asxs.比齐景钦要高许多,况且齐景钦一向成绩优异,这让夏容馨不再只是想要安稳的生活。

    她不再满足于当时的状态,在她眼里,文武双全成绩优异的齐景钦要比齐景炀更加适合皇位,于是她和明贤皇后明里暗里的相争。

    齐景炀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对夏容馨和齐景钦产生了敌意,到明贤皇后真正去世的那天夜里,齐景炀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也不知有多久,齐景钦和齐景炀二人没有这样对立着站着了,以往都是针锋相对的样子,但是现在却难得的能站在一块儿。

    “你来做什么?”齐景炀皱着眉头走过来,明摆着的不欢迎他,自己刚被废太子,这边齐景钦就过来了,能安什么好心?

    “来看看你。”齐景钦淡然的说着。

    齐景炀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就走了,齐景钦跟了上去,说道:“皇兄。”

    就这一句皇兄,让齐景炀顿住了脚步,他想起了曾经和齐景钦一起玩的日子,那会儿两人关系并没有这么糟糕,她们本来可以一直那样下去的,但是这种结局却也意料不到。

    齐景炀深深地呼吸的一口气,随后捏了捏眉心,他低下头,鼻子一酸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如果真的要仔细算的话,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之外,齐景炀就只有齐景钦和齐望舒两个亲人了。

    齐景钦仿佛感觉到了齐景炀在哭,他默默的站在身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无言的陪伴着,这个时候他心里柔软,但是也有强烈的自尊心,最是不能让人看清楚他心里的软弱了。

    “你出去。”齐景炀声音闷闷的说着,“你出去!你本不该来这里的!”

    齐景钦不动的站在原地,他知道这个时候齐景炀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但是事到如今,虽然齐景炀曾经做过那么多错事,可是齐景钦念及兄弟之情愿意留他一命,他小声的唤道:“皇兄……”

    齐景炀忍不住了,他转身就给了齐景钦一拳,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让你滚你听明白了吗!我不需要你同情!你最好是能杀了我!不然你们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事已至此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齐景钦捂着脸,也大声的朝他吼道。

    自己今日前来,不过就是看在兄弟情分上,想将原来的事情一笔勾销,如果能够和睦相处,便不用浪费太多精力处理齐景炀,自己顺利登基已是不易,何不妨化敌为友呢?只不过如何也没有想到,齐景炀如今会是这个样子。

    “你事到如今是不是还觉得,你若是主动对我伸出援手!我就该感激涕零啊!”齐景炀歇斯底里的对他喊着,“我才是嫡长子!你!永远都只不过是篡位的庶子!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我应有的一切!你根本不配这个居高临下的和我说话!只可恨佩瑜下的毒药没有把梁焕卿杀了!你根本就是借助梁风眠上位!靠裙带关系……”

    还没等齐景炀说完,齐景钦上去就是一拳将他打倒,指着他说道:“本想给你一次机会,但是既然如此,咱们走着瞧!”

    说完,齐景钦便转身走出了淙王府,心中憋着一股怒火往皇宫快马加鞭赶去。

    梁焕卿乘着马车行走在京街上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汴河景色的……天子脚下的生活形态各异,谁也不知道皇宫之中正要发生巨变,上京城繁华如故,城外灾民无数,便是人间百态。

    然而梁焕卿朝前面看过去,京街的尽头是一座高大威严的皇宫。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引得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他姓。

    皇宫之中各种奇珍异宝,皆是民脂民膏。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梁焕卿的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此时行人无数,梁焕卿倒也不急,反倒享受起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夏容馨和齐望舒回到皇宫之后,勤政殿依旧是许多太医围着,夏容馨她们也不便过去查看,据说皇上昏迷不醒,只能让人在那儿守着宫中还有许多事等着她来处理呢。

    宫中人看着梅贵妃娘娘回来了,心里便有了底儿,总归是有一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了,皇宫之中人心惶惶,如今夏容馨回来,也总算可以安定下来了。

    但是夏容馨回来的第一件事却并不是主持大局,她回到仪春殿,将门窗紧闭,取出了自己偷偷私藏的皇后礼服,而今她再也不想做着贵妃的位置却体会皇后的辛苦了,她想要成为皇城的主人。

    这套皇后的凤冠霞帔是她的野心,一直压在箱底,而今却拿了出来。

    夏容馨端坐在铜镜,看着云惜为自己梳妆打扮。

    云惜的手甚为灵巧,为夏容馨挽了一个牡丹髻,在发髻的左右插上鲜红无比的牡丹花,然后再在中央稳稳地带上凤飞九天如意玛瑙镂空冠,金色镶红宝石的凤凰,左右是玛瑙翡翠为点缀,相为呼应,光泽万丈。云惜姑姑又打开一个檀木首饰盒,把里面的烟柳碎晶紫色流苏簪戴在夏容馨的牡丹髻上,长长的流苏坠在肩上好生风华绝代。

    然后再用孔雀蓝宝石十二鎏金簪反别安插与发髻之间。发髻间的金步摇细细碎碎的响着,没行走一步便是凤仪万千,风华绝代。再套上一对千丝若蓝赤蝶耳环,步步生辉。身上的百年朝凤朝服更是镶有3万多颗五色宝石。

    正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

    翱翔的九只凤凰正要遥相呼应皇后的宝座,这是后宫多少女子的梦想,只有登上后位才可主宰自己的命运,成为天下二主。

    夏容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才满意的露出了笑容,自己天生下来就本该穿这身衣服……

    而此时除了夏容馨之外,宫里也有不少人在偷偷装扮自己,她们穿着入宫之前尚在闺房之中的衣裳……

    有的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有的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

    有的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玉兰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而有的人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有的一袭青色衣裳,一件青色的石榴裙,外批一袭青色纱衣,肩上有一条用上好的淡淡的黄色丝绸做成的披风,穿上与裙子绝配,裙上绣着白色的百合,那白里透着点红,就犹如那白皙红润的脸庞,上层头发盘成圆状。插着几根镶着绿宝石的簪子下层将三千青丝散落在肩膀上,耳坠也是镶着绿宝石的,白色的玉颈,带着珍珠和绿宝石相间的项链,为玉颈添了不少风采,白皙的脸庞上粉嫩的朱唇显得娇小,可爱,为白皙的脸庞添加了不少风韵,那玉手小心翼翼的拿着那紫檀琴,散发这丝丝香气。

    她们都曾经是尚在闺中的女儿,如今却依旧是锦绣年华,却要为此葬送。

    皇帝病重,所有女子心中的希望慢慢破碎,有的人露出勃勃野心,而有的人却怀恋曾经。

    梁焕卿下了马车,在月白的搀扶下走进皇宫,她心中怀有仇恨,她要快速登上巅峰,才能为自己的孩子报仇雪恨……

第三百四十二章

    皇帝病重,勤政殿被太医和御林军围的水泄不通,皇帝病重的消息被封锁的很好,宫外的人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灾民之事需要急切的安排下去。

    秦远道知道皇上此时还没有醒过来,何昇担心误了国事,便也将眼下的情形和秦远道说了个大概,希望他能在皇上病重之时处理好朝政。

    确实,眼下齐秉煜病的实在不是时候——太子刚被废黜,眼下尚无储君,国家便没了根本,此时若是一传出,百姓民心涣散,国家便不堪一击。

    现在上京城内朝堂之上便有人心怀各异,若是知道皇上现在病重,太子被废黜,朝堂会怎么样大乱谁也不知道,现在上京朝廷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是秦远道毫不犹豫的将他接手下来,他自己心里明白,现在齐景钦定然是占据上风的了,但是这样的局面是有一部分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的给齐景钦出难题,若是让他们知道皇帝病重了,此时说不定会有人背水一战,若只是拥护齐景炀那便也在情理之中,但就是生怕有人生出了谋反的心思,想要趁着皇帝病重,国家尚无储君之时改朝换代。

    秦远道虽然心有偏颇,只想着要拼尽全力拥护齐景钦上位,自从做了丞相之后,他就如同当年陆高鸿拥护齐景炀一样护着齐景钦,但是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利益相关,更是因为如今这个天朝,除了齐景钦之外便没有人更加适合这个皇位。

    天朝秉煜年间是一个奇怪的朝代,国君齐秉煜膝下仅仅只有两个皇子,相对于先帝爷膝下数十位皇子相比,确实显得有一些单薄,但是索性这两位皇子的优胜劣汰十分明显,胜出者必定是齐景钦,他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品行上来看,都是适合做皇帝的最佳人选。

    秦远道是一个极其热爱自己国家的人,从前他职位不算高,但是也不愿意皇位最后落入太子手中,被陆高鸿那个小人所左右朝政,但是现在他成了丞相,完全有能力帮助齐景钦夺得皇位,而现在齐景炀的皇位已被废黜,只要现在稳定朝政,让皇上立储君,拟传位圣旨,这便就什么事都妥当了。

    但是眼下朝政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皇帝病重一事尚且没有消息传出来,秦远道嘱咐何昇公公将消息封锁住,这样也好短时间的稳定民心,永平坊乾王府更换为淙王府一事,迟早也是要被众人知道的,想来这段时间,齐景炀也不会轻易出王府,赵佩瑜的葬礼实在是凄凉,齐景炀被废黜之后,赵佩瑜自身本身也有罪过,礼部和内务府此时并没有人来安排这件事,赵佩瑜的尸首便孤零零的躺在灵堂,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王还不知道上京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秦远道接手了朝廷这个烂摊子之后,便让何昇对众朝臣们随意说了个理由,取消了这几天的早朝,这样能有时间等皇上醒过来,也好让秦远道处理一下这几日的烂摊子,也就是因为这个事情,赵佩瑜的葬礼也只能草率的举办。

    现在太子被废黜的消息,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这几天不上早朝,众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齐景钦身上,大家都知道现在皇上身体不适,跟太子被废黜恐怕有一些关系,奇妙的是秉煜年间就两位皇子,出了齐景炀之外就是齐景钦了,更何况眼下皇帝病重,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就会像孙大人和柳大人一样前去巴结齐景钦,但是实际上许多人连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

    除此之外,还要担心有一些人孤注一掷逼宫,秦远道也给梁风眠传了消息,如今上京城内外戒备森严,皇宫更是攻不可破,有梁风眠坐镇,若是那些人不傻的话,便就不会轻易的出兵。

    秦远道反倒是不着急这些,眼下比这件事更加重要的,是上京城外成群的灾民,都说“大旱之后有蝗灾,大水之后有人瘟”,他们并不是像其他灾民一样是逃什么难过来的,而正是从先前发大水时周边几个州府、如今也是瘟疫最严重的的地方赶来的,听说那些个地方早就成为了一座死城,而现在上京府尹不让他们进来的原因大概就是担心他们身上会有传染的人瘟,无论他们是怎么一路跋山涉水艰辛过来的,天子脚下不能出现灭城之事。

    瘟疫之事严重,让上京城百姓心中难免惶惶不安,可是封锁上京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天下所有有名的医师都在上京,无论是上京太医院还是上京的德济堂,都汇集着天下最好的大夫,眼下上京太医院药方研究未果,便要被派着给皇帝治病,现在被封锁在皇宫之中不能出来。

    难民的数量实在太多,根据上京城城墙上的官兵统计,城门外的难民有增长趋势,秦远道只好先让德济堂的大夫想办法控制住疫情,不能让被感染的群众增多,更何况眼下难民都跑到上京城来了,他们不能不管。

    秦远道想着要和齐景钦商量这件事,毕竟上京城外灾民众多,需要得到妥善的安置,还要不危及到上京城百姓的安危,这个选址和治疗团队,都是需要皇室出面的,在秦远道眼里,于公于私,齐景钦都是最合适的人选——齐秉煜病重在床,根本没有精力出面应对这种事情。

    皇帝病重,国事本该是太子代劳,但是昨日齐景炀被废,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布,没想到就除了这种事情,没有办法,眼下就只有齐景钦能够出面安抚难民了,但是这件事是极其危险的却又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像是之前必须出征一样,现在疫情蔓延速度极快,民间惶惶不安,若是齐景钦能够出面安抚这件事,也就在百姓心目中奠定了位置和基础,更重要的是能够让那些现在仍然支持着齐景炀的人看清楚,唯有齐景钦才是如今皇室当中唯一一个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

    所以秦远道无论如何也要让齐景钦去做这件事,他的这个想法就像极了当初边境受到大凉攻击之时,梁风眠执意要带着齐景钦出征稳定民心一样,现在上京城中的百姓们惶惶不安,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结束,他们暂时护住了上京城中的百姓,但是上京城外那些难民也依然是天朝的子民们,他们同样惶恐不安,不知道现在上京城把他们拒之门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们。

    秦远道想要齐景钦出面安抚这些难民,不光只是安抚难民,更是让全天下看到天朝皇室的责任心,也是让皇上醒来之后看到齐景钦的担当和大义,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这么想着,秦远道便往靖王府去了,现在齐景钦应该在靖王府,他也许还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秦远道必须要和他好好商议一番,但是一到靖王府,棹棋便与他说齐景钦现在去了淙王府没有回来,秦远道想想也是应该的,毕竟都斗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一个结果了,齐景钦定然是想要去看看的,后来问起梁焕卿的时候,棹棋说她去皇宫了,秦远道觉得奇怪,为什么梁焕卿小产之后不好好休息,要去皇宫做什么?

    棹棋也说不明白,只是说靖王妃醒后怪怪的,比之前变了许多,秦远道却也会可以理解的,梁焕卿刚小产失去孩子,况且还是因为齐景钦的死对头齐景炀的妻子赵佩瑜下毒所致,梁焕卿心中必然是悲痛万分的,但是这会儿赵佩瑜已经死了,倒是也一命换一命了,梁焕卿本应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秦远道身为长辈,心中难免责备梁焕卿这种不爱惜自己的行为。

    后来棹棋说:“若是秦大人着急要找靖王爷的话,可以去皇宫看看,娘娘公主他们都回宫去了,皇上现在……”棹棋说到这儿反倒是说不下去了,他一直在王府当中,不知道这种话能不能说出去,毕竟自己跟随着靖王爷在朝堂之中,大概也是能够猜到现在局面有多乱了,“靖王爷大概是不会直接回王府的,秦大人若是着急,可以去宫门口等等。”

    秦远道见棹棋支支吾吾这个样子,大概也能猜出来他要说的是什么事了,对于这件事,秦远道比棹棋还要清楚一些,既然棹棋都这么说了,秦远道也只好说道:“好,本官也就只好去宫门等着了。”

    棹棋对他抬手拘礼,将他送到了靖王府门外,当即便是觉得上京的天很快就要变了,棹棋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那么清晰的敏感,但是既然齐景炀太子之位被废黜,就连棹棋都能想到,现在秦远道便就会拼尽全力将靖王爷送上皇位的。

    秦远道一出靖王府,便就往宫门赶去,这个时候必须要争分夺秒,就算为了那些难民也是如此……

    秦远道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口,这时候太和门紧闭,不许闲杂人等进出,秦远道本也不愿意进去,这个时候便只要等到齐景钦就好了,进去也见不到皇上,现在京街被清空,路上只有几个正在收拾东西的小贩,秦远道闲来无事,便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为之奉献生命的皇城。

    一弯昏黄的夕阳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天际一样。

    坐落在上京中心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在周边矮小的坊市之中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好大的一座宫殿似的建筑,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在湛蓝的天空下,紫禁城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此时已是夕阳余晖,秦远道身上飞禽官服还没有换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将胸前金丝银线绣好的飞禽照射的闪闪发光,秦远道官帽之上的宝珠便也是尽显风华。

    “秦大人!”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起,齐景钦便快马加鞭来到了秦远道身边。

    秦远道回过头,看到齐景钦之后便赶忙走了过去,抬手拘礼道:“微臣参见王爷。”

    齐景钦知道秦远道是在这里等自己议事的,宫里大概什么情况,他也知道了大概,方才去淙王府见齐景炀,本想给他一个机会,也好解决那个棘手的家伙,但是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领情,现在齐景钦心情十分不好。

    见到秦远道之后,便也将自己心中的情绪收了一收,赶忙上前扶住秦远道,说道:“秦大人无需多礼。”

    秦远道便也不和他客气,宫门外有御林军守着,他们往边上走了几步之后,秦远道便小声说道:“王爷知道如今的情形吗?”

    齐景钦点点头,说道:“齐景炀被废黜,父皇病重,这些本王大概都清楚了。”

    “王爷的脸怎么了?”秦远道看着齐景钦,却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一处伤痕,不由得好奇。

    齐景钦这才摸着方才被齐景炀一拳打在颧骨之上的剐蹭伤,眼底的恨意就更加深厚了,总归现在两个人不可能和好如初,倒不如直接不留亲情面的做到让他牙痒痒的地步,再给他重拳一记,齐景钦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方才被撞到了一下。秦大人特地来等本王,是为了什么事?”

    “难民。”既然齐景钦不愿多说,秦远道便也开门见山的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上京城外难民成集,城内城外的百姓心中都惶惶不安,如今皇上重病,太子已被废黜,只有您能稳定民心……就像当初出征一样……”

    听着秦远道这么说了,齐景钦也不是傻子,只要他迈出了这一步,不仅是及时为朝廷和父皇分忧,更加是奠定了自己储君的地位,这件事若是办好了,他便就是无冕之皇。

    ……

    皇宫之中,梁焕卿和夏容馨都到了勤政殿,夏容馨见到梁焕卿来了之后,有一丝惊讶,以往宫中也有小产之人,少说也要卧床休息半月才行,这样便不会影响到往后生育,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梁焕卿这么一会儿便下床走动了。

    梁焕卿见到夏容馨之后,便微微屈膝行礼,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总归也再怀不上孩子了,不如多花点时间做正事儿。

    不管怎么样,如今她们二人想法都是一样的,齐景炀已经被废黜,只有齐景钦能够登上皇位,但是为了之后事情不出现逆转……皇上这次病重,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次站起来……

    此时齐秉煜躺在床榻之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竟然都有了这样的心思,若是早些知道的话,恐怕心中会更加难受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在来勤政殿之前,夏容馨换下一身凤冠霞帔,这个时候她虽然对这身华裳恋恋不舍,可是她深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初陆芙霜去世之后,纵观整个皇宫,哪里还有人比夏容馨更适合这个皇后的位置呢?

    当时有不少嫔妃都在背后议论,说着只要明贤皇后入葬之后,梅妃,也就是当时的夏容馨,便会很快的登上后位。

    那些人,像是故意要说给夏容馨听一样,成日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便说一些这种话来,而当时的夏容馨,偏偏就将这种话听进去了。

    许多妃嫔们都刻意来夏容馨宫中,对着这个可能是未来中宫皇后的梅妃阿谀奉承,看着她满园桃花盛开之时,恰好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良辰吉日……

    夏容馨记得很清楚,七年前的冬日,陆芙霜已经死了一年了,后宫之中都是梅妃和几位贵嫔协和打理着,还未有过后宫之主。

    后宫无主,朝廷之中也有谏官说起过这种事情,说是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不可一日无后,那几位谏官自然是受到夏容馨的买通指使才这么做的,更何况那个时候,齐景炀颓废无知,饶是有新娶过门的蜀中王大郡主和百官之首陆高鸿做左膀右臂,到底还是那个样子,齐景钦在朝中低调办事,皇上也因此赞不绝口,夏容馨便觉得自己有希望登上后位。

    也是在那个时候,夏容馨便不是一门心思的催促齐景钦与齐景炀相争,更是参与进去,见齐景炀娶了赵佩瑜之后,看着那时齐景炀不仅仅有陆高鸿帮助,更是有蜀中王相助,一文一武,即使齐景炀再无能荒诞,也是有许多人支持他,这与陆高鸿和蜀中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有很大的关系。

    夏容馨娘家远在秦淮,虽是水乡,但是并不算得上是中原最富裕重要的关塞,更何况夏容馨的父兄都是在秦淮当差,并不算得上是什么朝廷命官,这为齐景钦和齐景炀嫡庶相争并没有什么帮助,在上京朝廷之上,夏容馨在上京数年,根本还没来得及游玩上京,就一直被囚禁在这个方方寸寸的皇宫之中,每日惦记着自己的行走踏步,生怕自己出了点什么事,齐景钦和齐望舒两个孩子无人庇佑,饶是保命都是十分吃力的一件事,就更别提在上京朝廷站稳脚跟了,如此见着齐景炀在迎娶赵佩瑜之后与政治之上博得了不少帮助,便也为齐景钦四处谋求一个能够在政治上给齐景钦帮助的王妃,一经五六年过去,终于找到了梁焕卿。

    但是当时的夏容馨,真的以为自己能登上后位,更何况淇滨齐秉煜身边的总管何昇也一直惦念着她的情谊,总是时不时的替她说话,毕竟现在后宫事宜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协管着,总是靠那几位娘娘,总归是太累了一些。

    齐秉煜当时将这话听进去了,七年前的那个冬日,他亲自踏雪去了仪春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皇上要册封皇后了,便纷纷将消息传去了仪春殿,就连夏容馨都也这么愚蠢的以为了。

    谁知道,皇上只是听闻后宫无主、无人执掌便觉得有一些不妥,特意来仪春殿,让夏容馨帮忙执掌后宫,没有加封,没有晋升,只是多了一个执掌后宫大权的权利,后来何昇告诉她,现在是明贤皇后三年丧期,皇上年纪从前感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重新立后的,他这么一说,像是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局面。

    夏容馨便也只能等到三年之后再说这件事,三年期间,她将一年多个日日夜夜数着过,有了执掌后宫的权力之后,便能将后宫一手遮天,她为自己定制了一套皇后的凤冠霞帔,这辈子她没有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嫁给良君,可是如今她离皇后之位便也不算太遥远,如此便一直等着,等着三年丧期期满,齐秉煜会封她为皇后,万人之上,众位朝臣俯首称臣,天朝国母的身份实在是令人向往。

    当时做那套凤冠霞帔的时候,云惜还笑话她,说是样式留在三年之后实在会老套的很,但是夏容馨却觉得很幸福,只要自己再等等,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一套凤冠霞帔的皇后朝服做了一年多,等拿到的时候,夏容馨还不敢穿,说是要将穿上它的第一次留到封后大典上,她那时候还一直以为会有封后这回事。

    但是三年之后,齐秉煜没有提起这件事,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大家仿佛都已经习惯了后宫没有中宫之主的生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齐秉煜便会问她,头衔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没错啊,夏容馨当时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也有着执掌后宫的权力,膝下一儿一女,齐景钦更是在朝中担当大任,她还要什么呢,要的太多了,别人总会说她太过于贪心,一个小地方来的秀女,怎么能觊觎那种位份,宫中比她家世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躲到夏容馨在执掌后宫之时难免畏首畏尾,担心冲撞到什么人,影响在朝廷当差的齐景钦。

    夏容馨忍辱负重多年,凤冠霞帔也跟着在箱底压了许多年,直到近来几年,齐秉煜也才只宠爱她一人,这才有机会迎娶梁焕卿做靖王妃。

    夏容馨一直没忘记在箱子底下的那一套凤冠霞帔,她始终想着能穿上它之后站在齐秉煜身边,向全天下的人昭告这是天朝的皇后,但是很明显的是,齐秉煜并不想这么做。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夏容馨早就已经放弃了穿着凤冠霞帔登上后位的想法了,她不想再依靠齐秉煜了,她要自己做皇城的主人,就要拥有一个不会被轻易改变的身份。

    换下凤冠霞帔之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侧过泠眸。浸染开呢韶流珠光。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泽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迤逦,贝齿隐约展现,眼中却带有点滴泪光。

    一身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着次一色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通身只用蓝田脂玉装饰,轻灵中不失厚重。用更浅一色的绯红蹙银线繁绣宫装,玉色印暗银云纹流畅的姿态愈加显得只以碧玺装点的她身姿飘逸……

    “云惜,替本宫脱了吧。”夏容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随后张开双臂,对云惜说道。

    云惜一直服侍在夏容馨身边,哪能不知道夏容馨的想法呢,她虽然在后宫之中身居高位,也享过专房之宠,就连陆芙霜在的时候都对仪春殿眼红,陆芙霜死了之后,夏容馨就更加不可一世,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呢?0

    就算陆芙霜死了,齐秉煜心中依然有她,尽管齐景炀荒诞无稽,但是陆高鸿一提到陆芙霜,齐秉煜就不会过多的去责备他,就连陆绘灵如此荒唐,触犯大忌,也只是流放宁古塔而已。

    夏容馨入宫以来就输的彻彻底底,多少年来的自尊被丢在雪地里,跪在大雪之中求得齐秉煜原谅,但是齐秉煜却匆匆赶去天牢见陆绘灵最后一面——大概是这辈子不会再遇到像陆芙霜那样的人了吧。

    他行色匆匆的脚步,塌碎了她的自尊。

    从那一刻起,夏容馨再也没有动过穿上凤冠霞帔做他皇后的心思了,而今穿上,只不过是想给曾经的自己一个结果罢了,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终于不想等了,如今便穿上凤冠霞帔,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夏容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鬓角已经出现了一两根白发,韶华易逝……

    “云惜?”夏容馨见到云惜还不动身给她换衣,不由得觉得有一丝疑惑,回过头来看着她。

    只见云惜在身后默默的抹着眼泪,夏容馨抬手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奴婢只是想到娘娘这一生,实在是太辛苦了……”当云惜看见夏容馨身着凤冠霞帔之后,想着这本该就是属于她的一切,如今却在屋内偷偷装扮,生怕被别人发现,想来属实委屈。

    夏容馨笑了笑,眼睛看着云惜,随后说道:“不用担心……本宫会将自己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压在箱子底下的凤冠霞帔是她曾经的憧憬,也是如今的野心,在拿出它的那一刻起,曾经那个只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夏容馨早就不复存在的,趁着这一次齐秉煜病重,她的勃勃野心迸发出来,露出水面,眼神中写着势必达成的决心。

    云惜抬手抹点眼泪,自己跟随夏容馨一辈子,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她的,如今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不能辜负夏容馨对自己的信任。

    夏容馨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转过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最后的再留恋的看了自己一眼,说道:“曾经志在后位,实在过于愚蠢,太后才是真正的赢家,从前本宫不懂,只想着皇后能光明正大的伴君左右,可是没想到如今身居贵妃之位也能做到,究竟怎样,还是看在皇上的宠爱几何。本宫不想再只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了……这样太累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如今韶华易逝,她根本再也没有精力去迎接一个又一个心痛的瞬间了,现在齐景炀已经被废黜,齐秉煜病重,只差最后一步了,她不能让齐秉煜醒过来……

    云惜上前替她装扮了一下,因着皇帝病重,前去探望之时,不宜穿的太过于隆重和鲜艳。

    夏容馨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

    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漂亮的出奇的头发,头发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支青竹在头上,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

    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常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明眸属于苍蓝色,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身后总散发着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薄荷香。

    齐秉煜最不喜欢她这般打扮,显得太过于妩媚动人,有失后宫之主的端庄,可是夏容馨想过了,她如今本就不是后宫之主,他总归也没机会看到了,不如随着自己性子来,等到哪天做了太后,那便另当别论了。

    云惜扶着夏容馨来到勤政殿,门外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勤政殿台阶上站满了太医,正当夏容馨要上前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梁焕卿的声音:“母妃。”

    夏容馨回过头来,见到梁焕卿,心中觉得有一丝讶异,随后问道:“焕卿?身体好些了吗?”

    “多亏了申屠太医,儿臣身子好许多了。”梁焕卿施施然屈身行礼,夏容馨连忙扶住她。

    “哎~这个时候了,就别管这些礼数了。身子要紧。”夏容馨说着,眼睛却看向勤政殿,小声说道:“也不知今年是什么年份,宫里宫外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病重,实在令本宫担忧。”

    梁焕卿看着梅贵妃娘娘的脸,她明明比自己要早许多从靖王府出来,自己匆匆赶来,她在宫中也有半个多时辰,却这般姗姗来迟,细想在春日宴上,皇上和梅贵妃娘娘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想来梅贵妃心中早已经没了皇上。

    而今来勤政殿,大多也是因为听说齐景炀被废黜,皇帝病重,所以才来看的吧。

    她们二人都是齐景钦身边最重要的女人,这会儿梁焕卿自然明白夏容馨心中在想什么,而她心中所想的事,也是梁焕卿心中所念之事。

    “母妃,父皇年事已高,操劳国事早已积劳成疾,如今因着生病,休息一下也是好的。”梁焕卿用她们之间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朝堂之上有王爷和家父,母妃何须担心……”

    夏容馨听到这话,脑子中像是闪过一道闪电,她愕然的瞪大眼睛,转过头看着梁焕卿……

第三百四十四章

    梁焕卿双目含笑,直勾勾的看着夏容馨,她能从夏容馨惊愕的眼神之中,看出她们二人之间相同的一丝契合点。

    梁焕卿的话旁人可能听不太明白,乍一听还真的以为是在但是夏容馨却能知道梁焕卿的言外之意……

    夏容馨听着这话,一脸愕然的看着梁焕卿,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怎么样,夏容馨居然能从梁焕卿淡淡的语气当中听出一丝肃杀的杀气,也不知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怎么样,她总觉得此时的梁焕卿和从前相比实在变了太多,再也没有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影子了。

    夏容馨心中有一丝发憷,看着梁焕卿这个眼神,她咽了咽口水,如果让梁焕卿知道那杯毒酒的事情自己早就知道,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保全齐景钦和拉东宫下马,便牺牲梁焕卿和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性命……如果这些事让她知道了,夏容馨都有一丝担心这件事会让梁焕卿知道,照现在这样的情况,夏容馨都有一点害怕梁焕卿。

    “儿臣说错了什么吗?”梁焕卿现在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她知道夏容馨心中的想法和自己是一致的,这次皇上病倒了,最好就再也不要醒过来了,她们已经无能为力再去经历这样的一次这样的伤痛了,梁焕卿在这一刻也是能看清楚夏容馨的真实内心。

    都道是梅贵妃是继明贤皇后去世之后的唯一一个能在皇上身边与皇上锦瑟和鸣的嫔妃,在明贤皇后去世之后,她终于也是第一次和皇上共同出席春日宴,以往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殊荣,这也是春日宴开宴会以来,第一次皇上带着不是皇后的妃嫔一同参加。

    人人都道夏容馨是名副其实的皇后,是整个后宫的无冕之后,执掌着后宫大权,皇上信她敬她,人人都羡慕她有一儿一女,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女子,但是也就只有夏容馨自己心里明白,皇上人前信她敬她,在人前给足了她面子,但是从来都没有爱意,这之间从来没有爱,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夏容馨自己感觉不到呢?

    梁焕卿知道这些,在上次盛宴一事的时候,梁焕卿就该知道梅贵妃对皇上失望了,在来的路上,她听月白说起昨日皇上也到了靖王府,只是后来听说东宫出事便回去了,梁焕卿不用想也该猜得到,靖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皇上一听说东宫也出了事便赶忙又回到东宫去,这下怎么能让夏容馨咽下这口气呢?

    这不仅仅只是东宫和靖王府之间的较量,更加是夏容馨和陆芙霜之间的较量,但是很明显,夏容馨输了。

    当听到皇上废了太子之后,梁焕卿第一想法就是皇上在尽可能的救太子,这样一来朝臣便不会过多苛责,这毕竟也还是皇上的家事,然而皇上这个时候也知道,满朝文武都向着齐景钦,绝大部分朝臣都跟着秦远道和梁风眠,虽然又是像陆高鸿在的时候那样的小团体模式,可是皇上自己也清楚,秦家和梁家并不像陆高鸿一样功高盖主,而是在实打实的为天朝办事,这一点皇上很清楚。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天朝需要这样的臣子,所以在梁焕卿受到伤害之时,皇上第一时间便处罚了齐景炀,未免到时候秦远道和梁风眠借题发挥,就大事不好了。

    饶是梁焕卿都能第一时间想到皇上在尽最后一丝努力去维护他和陆芙霜的孩子时,夏容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夏容馨在这一辈子都活在陆芙霜的阴影之中,就连处心积虑要将齐景炀拉下台子之位,也全都是因为皇上想要保住齐景炀,大概是在他眼里,现在齐景炀无所依靠,可是夏容馨在这一刻便就有一些心里不平衡了,当初齐景钦初入朝堂之时,又有谁帮过他了呢?

    如今好不容易将齐景炀的太子之位给废黜了,皇上又病着,现在是齐景钦上位的最好时候,梁焕卿相信,夏容馨也是这么想的。

    “母妃,这就是事实不是吗?”梁焕卿见着夏容馨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沉默良久,便再次出言问道。

    夏容馨心中百般嘀咕,从前想让梁焕卿入靖王府做王妃,无非就是因为听说梁焕卿素来没有心眼,相对来说要比别的人家的姑娘更好控制一点,无论哪家有权有势的姑娘,嫁入王府之后都总会有一些野心,而夏容馨和齐景钦并不需要王妃有什么野心,只要她身后的家世能够给到齐景钦帮助就行,太过于有心眼的姑娘,反倒是个麻烦。

    当初梁焕卿就正好符合他们的条件,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梁焕卿终有一天会是有这样的眼神,她看着自己的时候,像是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和当初的梁焕卿,还是和从前的杨素影,都没有这样能够直击心灵的神色。

    夏容馨看着梁焕卿还是没有说话,眉头微微轻皱着,四个人就这么现在勤政殿门外。

    云惜见到场面如此尴尬,左看看梅贵妃娘娘,右看看靖王妃,随后看了一眼月白,只见月白也是看着靖王妃没有说话,见到这样的神色,大概是能知道梁焕卿心里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吧。

    云惜作为一个宫女,也能知道靖王妃抱病前来肯定是有急事的了,现在靖王妃就只和梅贵妃娘娘在这门外站着,总归是不体面,于是云惜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贵妃娘娘,靖王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有事要商议,不如找个地方再说吧?……”

    夏容馨收回了眼神,随后抬手让云惜扶着自己,侧着身子不去看梁焕卿,如今她心中在想什么,梁焕卿大概都能知道,但是夏容馨为此很没有安全感,自己在想什么对方仿佛都知道了,但是梁焕卿想做什么,自己都还不清楚,像是被人窥视了心里一样,浑身觉得不自在。

    夏容馨余光看了一眼梁焕卿,梁焕卿依旧在对着自己笑,当下便觉得梁焕卿恐怖至极,昨日躺在血泊之中,口吐献血浑身炙热疼痛的让人救她,如今却能站在这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内而外透露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梁焕卿收回眼神,低头淡然的笑了笑,仿佛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了,这样轻描淡写的笑声,一下子击中了夏容馨的内心,仿佛她们所有的处心积虑,都在梁焕卿的运筹帷幄之中,夏容馨到现在才真正7认清楚梁焕卿的真面目,虽然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梁焕卿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想想大概也是因为昨日那个无辜夭折在腹中的孩子吧。

    梁焕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其实一直到怀孕足月,都没有显怀的迹象,但是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之后,她仿佛就真的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

    昨日回到王府之后,她躺下休息,梦里还都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在往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自己刚要伸出手去拥抱他的时候,周边像是烧着熊熊大火,大火将她吞噬,将她与她的孩子一同吞噬……

    梁焕卿摸着自己的小腹,随后又将手放了下去,无论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孩子,还是为了自己再也不能生育的身体,她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齐景炀和赵佩瑜……

    赵佩瑜现在是死了,但是也完全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她要将齐景炀碎尸万段,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他才会发生的,凭什么他归居淙王府,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为什么他们二人相争,总是要她在之中苦苦煎熬!

    梁焕卿不想再要这种煎熬的日子了,只要齐景钦能迅速登基,自己就会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像婚前云霄寺中的方丈说的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谁也别想能够伤害她,谁都别想阻止她将自己所受过的苦难全部让齐景炀亲身经历一遍!

    这么想着,梁焕卿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光芒,也就是这样的心理,让梁焕卿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仅仅一天而已,却恍如隔世一般,竟然能让她的心性发生如此翻天覆地巨大的改变!

    “母妃,父皇这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儿臣陪您四处走走吧?”梁焕卿抬起头来,脸上眉梢嘴角尽是笑意,可是眼底却是暗沉一片,“皇宫这么大,儿臣来过许多次,都没来得及好好走走,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尽然看遍。”

    梁焕卿从前入宫参加盛宴的时候,父兄一直告诉她谨言慎行,莫要出了风头,还嘱咐秦瑞兰一定要管好了她,皇宫绮丽珍宝无数,还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东西,梁焕卿的性子定然管不住自己,秦瑞兰便一直把她带在身边,盛宴之上,梁焕卿也只管坐在前面吃吃喝喝,别人说些什么也只管应付就是了,皇宫三宫六院根本就没有看过。

    等到嫁给了齐景钦之后,成了靖王妃,入宫便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怎么也不自然,再也不需要别人千叮咛万嘱咐,心中便有一根尺子,丈量着自己的脚步,约束着自己的分寸,也没能将皇宫玩遍,齐景钦也没有时间带着自己好好逛逛。

    而今来到皇宫,梁焕卿心中却明确的有一个目标,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找到一个盟友,才能确保自己计划万无一失,齐秉煜没有这么快醒,她有足够的时间和夏容馨一起计划这场“谋杀”。

    梁焕卿不愿意让齐秉煜醒过来,她不能再等了。

    然而夏容馨也是一样的,她心中也不愿意再做齐秉煜的附庸,永远的生活在陆芙霜的隐形之下,她再也不想了。

    夏容馨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禁闭的勤政殿,门外跪着太医,人头攒动,但是死气沉沉,随后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梁焕卿,心中带有一丝戒备,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说完,夏容馨便径直往勤政殿相反的方向走了,云惜姑姑半弯着腰扶着她也快走了。

    梁焕卿转过身看着夏容馨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全是嘲弄,月白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您确定她会配合我们吗?”

    梁焕卿在来的路上,将计划与月白都说过了,月白是她身边最可信的人,这种计划是需要别人配合的,梁焕卿为了万无一失,自然会提前告知月白。

    梁焕卿看着夏容馨的样子,笑着轻声说道:“她如今明显是一副被人看清楚内心的恼羞成怒罢了……但是她表现的那么明显,谁会看不出来。”随而转头看着月白,笑道:“放心吧,她比咱们还着急呢。”

    说完,梁焕卿和月白便跟了上去,期间和夏容馨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离,方便她们说话,同时她们也知道,夏容馨和云惜也有话要说。

    “万一贵妃娘娘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呢?”月白总是担心这一点,毕竟她们要做的事可不是别的,而且杀了皇帝呀,这种事要是说出去,少说治个谋逆之罪。

    梁焕卿摇了摇头,看着夏容馨的背影,说道:“不会的,我说的那些话又不算太明显,她听懂了说明自己心里本身就有鬼……更何况,勤政殿可就在身后,她没有选择进去而且跟着我们走了,这就说明,她本身也是有这种想法的。你不用担心了。”

    月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梅贵妃娘娘的背影,随后说道:“那到时候,王妃可得小心一点啊。”

    她们做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莫说被别人发现,若是靖王爷和望舒公主发现了,都会遭到指责,一定不要被发现才行。

    梁焕卿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看着夏容馨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给自己的孩子报仇的。

    然而这个时候,梁焕卿还是不知道那杯酒是夏容馨故意让她喝下的……

    夏容馨走在前面,云惜姑姑微微回过头看着她们跟了上来,随后小声问着夏容馨,说道:“娘娘……靖王妃这是……”

    夏容馨这会儿脑海中也是一片混乱,梁焕卿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对自己语气如此奇怪?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本宫的事情,可还有别人知道?”夏容馨慌忙的问着。

    夏容馨担心自己知道那杯酒是毒酒的事情被梁焕卿知道,也担心现在的梁焕卿会对自己进行报复,看梁焕卿这个样子,夏容馨可没有把握能够斗过她,皇帝病重,夏容馨身后空无一人,梁焕卿身后可还有梁风眠和秦远道呢。

    云惜9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有的,奴婢不说,就没有别人知道,可是奴婢对娘娘的赤诚之心,明月可鉴啊!”

    夏容馨沉默着,想着梁焕卿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听梁焕卿说着,皇帝病重仿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容馨想了一会儿,大概也能明白梁焕卿的想法了,她们都不愿意齐秉煜醒过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娘娘,那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呢?”云惜偷偷往后看了看,见到梁焕卿有条不紊慢条斯理跟在身后,心下便觉得有一丝奇怪了。

    按理说此时梁焕卿正是出于伤心难过的时候,怎么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可以在靖王府内好好休息,但是现在却来皇宫对梅贵妃说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方才云惜看着靖王妃的眼神,顿时就觉得她变了许多,原来那么一个可爱善良的小姑娘,只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般令人害怕的模样,云惜不由得觉得心里发怵,也担心有一些事情被靖王妃知道之后上纲上线的来指摘她们。

    云惜是在梅贵妃娘娘身边待的最久的宫女,她知道梅贵妃娘娘心里的想法和做过的所有事情,虽然有的时候也会心疼梁家大小姐,明明出身高贵,却因为皇位之争而卷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当中来。

    明明是一个天真烂漫无邪的女孩,如今却转眼间在鬼门关走过了好几遭,成了心中藏有万般伤痛但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姑娘。

    云惜姑姑今日见靖王妃时,便就觉得她奇怪的可怕,想来梅贵妃娘娘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但是究竟会是什么,让梁焕卿变成这个样子呢?

    昨日云惜是跟着梅贵妃娘娘一同到过靖王府,梅贵妃娘娘站在门口,闻着迎面而来的血腥味儿便觉得有一些作呕,微微掩着鼻子站在外面没有进去,若不是看在皇上在那儿,梅贵妃娘娘想必早就离开了,然而离开之后,也没有再回来看过梁焕卿。

    可是云惜现在梅贵妃娘娘身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躺在床上,发髻散乱,脸上额角全是泪痕汗珠,下巴那块儿全都是浓稠的血迹。

    而今春日宴之时,上京正值温暖的春天,王妃衣裳需要华贵但带有层次,便是里里外外套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云惜姑姑明显能够看的清楚,靖王妃身上的两三件轻纱,孑然被汗水打湿,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臂,本该是如初生藕节一般纤细结拜,但是怎么也不知为何微微发红。

    云惜姑姑瞧见靖王妃当时空洞但却包含泪珠的眼神,心中便觉得万分心疼,那时的靖王妃声音沙哑,口中含糊不清,但是云惜姑姑却能听见梁焕卿想让别人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才足月的孩子,若是靖王妃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她还想要救这个孩子吗?靖王妃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愚昧无知,痴心妄想,还有的全都是万般的执着。

    云惜姑姑当时站在梅贵妃娘娘的身后,她都能将这一切看的十分清楚,想来梅贵妃娘娘也能看的清楚了。

    云惜不敢再看着靖王妃了,她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女人,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转而看向跟前的梅贵妃娘娘。

    梅贵妃娘娘掩住鼻子,眉头轻轻皱起,想来也是看到了这一切的……

    云惜姑姑不禁想到,若是梅贵妃娘娘知道这个毒药这么厉害,当初在春日宴上,她还会不会让梁焕卿喝下那杯毒酒呢?

    但是云惜很明确的知道,梅贵妃娘娘会这么做的,她在宫中虽然善待下人,也是一个温柔大气的后妃娘娘,尽情彰显着为天下女子典范的榜样。

    但是面对关于靖王爷利益的事情,梅贵妃娘娘可以牺牲一切,之前在云惜姑姑的认知里,他们一直都在利用梁焕卿,就算付出梁焕卿的性命为代价,梅贵妃娘娘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出去,在梅贵妃娘娘眼里,梁焕卿单纯没心眼,就等于好利用。

    云惜姑姑不由得在心中为靖王妃祈祷着,希望她能够好好的活下来,而今再见到靖王妃时,感觉到她仿若新生,这样的浴火重生,不知道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想来大概也是因为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吧?那个孩子若是出生了,本就是众星捧月着出生的,还不知道得受到多少宠爱呢。

    然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靖王妃受到一些刺激是难免的视频,云惜却也能够了然理解。

    可是云惜姑姑毕竟是站在梅贵妃娘娘这边的,再同情可怜靖王妃,也仅仅只是同情和心疼而已,她必然是不会因为自己的这种感情而做出伤害到梅贵妃娘娘的事情来的。

    见着靖王妃此时性情大变,面对梅贵妃娘娘时,表现的目的性十分明确,曾经她们做过的那些事,最近她们做过的那些事,面对这样的一个靖王妃,她们仿佛被暴露在阳光下,变得无地自容起来。

    听着云惜姑姑这么问,夏容馨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确,自己是想要杀了齐秉煜,让他再也醒不过来,然而杀了皇帝,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宫里一年来上上下下都会抓到十多个潜逃进宫暗杀皇帝的人,他们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能,可是偏偏进不了皇帝的身。

    夏容馨是齐秉煜的枕边人,可是齐秉煜为此也有设防,再者说了,皇帝无缘无故去世,宗室都会查的,夏容馨没胆量骗过那些人。

    然而现在想要杀了齐秉煜,想让他再也醒不过来,不过就是占据了天时地利……

    这会儿齐景炀被废黜,皇子之中只有齐景钦能够担当储君之任,而齐秉煜正好也病重,此时若是因病去世,实在是顺理成章,而夏容馨也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她还什么都没和云惜姑姑说过,她担心这件事会暴露出去。

    夏容馨不是梁焕卿,她现在就好似惊弓之鸟,对谁都有一些不信任,特别是认清楚齐秉煜根本就不爱自己的时候,夏容馨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到处猜忌。

    或许是心里有鬼,也有可能是心思缜密,她能听得出来梁焕卿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听出梁焕卿其实也不想让皇上在这次病重之中醒过来。

    但是其中原因,夏容馨却能猜的出来——一定是因为昨日她小产的那个孩子,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未来可能还会怀有身孕,夏容馨在宫里见多了小产的妃嫔,可能会有一时颓废,可是也不至于这般天翻地覆的转变。

    夏容馨不知道,自己让梁焕卿喝下了那杯毒酒,她想要活下去,就意味着要牺牲肚子里的孩子,要牺牲自己母亲的身份。

    到后来,梁焕卿才知道申屠尘愿意救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对于梁焕卿而言,母亲这个词似乎要比生命重要很多,这会儿让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宁可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报仇雪恨!

    夏容馨也微微回过头去看梁焕卿,此时她能知道梁焕卿是因为要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报仇,所以才变得这个样子……

    今日阳光和煦,只见梁焕卿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行走踏步在百花丛中,万种风情尽生,煜煜生辉,像是整个上京城的阳光都洒落在她的裙摆,可还是不能温暖她嘴角的冷笑。

    一身白色的拖地外披,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

    芊芊细腰,用一条翠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直垂脚踝,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俗气质,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

    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梁焕卿美的触目惊心,美的动人心弦,但是夏容馨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笑容,却是大白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而此时梁焕卿也正是笑吟吟的看着夏容馨,让夏容馨连忙移开了眼神,在梁焕卿的想法当中,自己这个笑容只不过是友好的微笑,但是在这个时候的夏容馨眼中,却成了威胁恐吓。

    夏容馨慌张的低下头,对云惜说道:“等会儿无论如何,先让她开口,看她怎么说。”

    现在的梁焕卿对于夏容馨而言,实在过于陌生,让夏容馨不得不提高自己的警惕,从而不让梁焕卿抓住把柄,此时的梁焕卿,像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让夏容馨不得不有所提防。

    夏容馨和梁焕卿一前一后的走着,夏容馨在前面佯装淡定,但是内心却因为不知道梁焕卿在搞什么名堂,而不免得有一些担忧起来。

    梁焕卿看着满园春色,反倒是心情舒畅了,她嘴角含着笑意,眼睛微微眯着,观看这春色满园,撩人的景致。

    也不知是为何,如今的梁焕卿,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为了自己心中仇恨变得不择手段……

    梁焕卿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之前任人鱼肉宰割要强许多,自己原来不争不抢,反倒是让他们觉得自己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掺和一脚,她再怎么不济,也是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父亲有勇有谋,母亲也是旗鼓相当的才女,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熏陶……

    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家呢?

    梁焕卿望着远处的景致,手中紧紧拿捏着自己的手绢——对于夏容馨,她心中有过百般怨言,也知道夏容馨曾经做过哪些事情,但是此时她不愿意去计较从前的事儿,若不是因为夏容馨,她也不会成为靖王妃,至始至终,梁焕卿还是爱着齐景钦的。

    梁焕卿现在心中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让齐景炀付出代价。

    夏容馨和梁焕卿一前一后走着,皇宫很大,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宫殿金顶、红门,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水面上倒映着云白光洁的大殿,几处飞檐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层波曲尽时,合欢花焰腾空散开,光芒飘然转旋如回雪轻盈,映衬着美人们的脸庞嫣然明艳.清雅、妍丽、馥郁、柳弱、丰腴、娉婷……宛如阳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丽齐聚一亭,满目芬芳,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正巧路过一湖春水,梁焕卿看之心旷神怡,当初第一次在靖王府时,也和齐景钦一同坐在渡光亭当中,第一次谈心之时,也是在祁山行宫的亭子里,梁焕卿对亭子有着莫名的好感。

    “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梁焕卿轻声吟念着诗句,停下了脚步,唤道,“母妃,不如就在这儿歇息一下吧?”

    夏容馨随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梁焕卿,方才还不知道该走到什么时候呢,现在总算是要停下来了。

    云惜姑姑扶着夏容馨走进凉亭,梁焕卿随后也走了进来,二人对坐无言,梁焕卿看着夏容馨,但是夏容馨却将眼神扭转开来,不愿去看她。

    “母妃,您还记得当初求皇上赐婚是为了什么吗?”梁焕卿见状,慢慢笑着说道。

    夏容馨怎么可能忘记,当初要求赐婚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让梁风眠帮衬着齐景钦吗?

    夏容馨不说话,眼神直直看着梁焕卿。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梁焕卿看着夏容馨的眼睛,轻声说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这会儿夏容馨自然是明白了梁焕卿的用意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知不知道她们秘密那回事儿,这会儿的梁焕卿就是为了自己肚子里死去的那个孩子,所以才会想到要这么做,除了感叹一声为母则刚之外,夏容馨不由得也开始担心着,若是往后那件事让梁焕卿知道了,知道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仅仅是有赵佩瑜动手脚,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夏容馨知道那杯酒里有毒,更是因为夏容馨自己心里的私心所以才那么做的,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夏容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梁焕卿显然还不知道夏容馨心里在想些什么,见她眼神躲闪,眉目轻皱,还以为是因为她太过于紧张,也难怪,毕竟,夏容馨和齐秉煜在一起生活了许久,在他的庇佑下,夏容馨才有了现如今的地位,还在一起抚育了一儿一女,如今趁他病便要他命的做法,可能对于夏容馨来说实在残忍,且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是现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夏容馨不同意,梁焕卿定然就不会做这件事,毕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梁焕卿虽然复仇心切,但是还不至于蠢到要丢了自己的性命,她和赵佩瑜不一样,赵佩瑜为了齐景炀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了他去毒杀齐景钦,但是梁焕卿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中的仇恨,为了昨日在床上垂死挣扎的自己。

    梁焕卿长到这么大,尽管是在街头闹市女扮男装被追着跑,尽管是在云霄寺回来的路上为了让秦瑞兰魏深他们有一线生机、而孤身一人打马走进野火纷飞的树丛,随后转身中箭跌落悬崖瀑布……从小到大,梁焕卿从来没有过这么绝望的时候,因为怀有身孕,从此便就有了软肋,她在床上垂死挣扎的时候,就在想着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都在她身上发生呢?

    待到梁焕卿醒了过来,知道又是东宫对齐景钦下手,但是不小心误伤到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身孕的时候,梁焕卿没有大哭大闹,这件事……事已至此,已经挽回不了了,不如用有限的生命去做一些能让自己舒服的事情,想要离开皇室,想要天涯四处栖息,还记得当初齐景钦在去祁山行宫的路上曾经对自己说过,齐景钦登上皇位之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梁焕卿可以选择自行离开。

    当时梁焕卿觉得感动,道是齐景钦懂得体谅自己,自己刚一开始表现的十分抗拒的样子,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赐婚,梁焕卿想要和一个自己喜欢且能够给自己一辈子幸福的人在一起,所以白般不情愿,一直在闹着退婚的事情。

    但是圣意已下,父亲梁风眠又是一个不愿意和皇上产生矛盾的忠臣,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左右为难,在这样的情况下齐景钦便主动给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一旦事情达到了自己的预期,梁焕卿最后可以自行去留,也就是这样,梁焕卿也才会慢慢的选择和齐景钦一起相处,到最后这才发现,齐景钦就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良人。

    然而这个时候梁焕卿自己心怀仇恨,想要亲手让齐景炀付出代价,这个时候自己拿命来为齐景钦铺平的道路,转眼便可以成为自己的手中利刃,只要将刀磨的锋利,便可以刺进齐景炀的胸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蚀骨之痛。

    梁焕卿太过于着急了,她迫切的想要这一切早日实现,现在她的人生之中仿佛被齐景炀剥夺的只剩下对他的万般仇恨了,梁焕卿被这种仇恨压的喘不过气来,也因此变得更加坚韧,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齐景炀遭受自己所有的痛苦。

    然而在这件事情实现之前,在梁焕卿的眼前还有一项阻碍——那就是齐秉煜。在这个世界上,齐景炀就只有齐秉煜这么一位庇护者了,那些宗族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阻碍,只要齐秉煜死了,齐景钦能够顺利登基,皇亲国戚之中也算的上梁家一份,这天朝半个江山,梁家拼命守护,是如何都要拿走一半的,到时候,齐景炀没有任何人庇护,还不是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你想怎么样?”梁焕卿不说话,夏容馨沉默半天,想要遵循方才自己的想法让梁焕卿先一步说出她的想法,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梁焕卿居然这般沉得住气,这一点出乎了夏容馨的意料,没想到梁焕卿竟然藏得这么深。

    当初选梁焕卿做靖王妃的时候,就是看在她的家世和不太深的心思,夏容馨自己心里清楚,陆高鸿敢那么做,敢勾结朝臣欺下瞒上,就是因为他是皇亲国戚,他的妹妹是皇后娘娘,若不是有她授意,陆高鸿怎么可能那么做?

    现在看来,如今秉煜年间时,这天朝江山就有一半几乎都是梁家的,梁风眠是守边境的将士出身,因着赫赫战功便被调到上京,后来在屡次击退敌人的时候起到了相当重要的领导作用,许多人听闻梁风眠的名字便被吓破了胆。

    梁风眠亲自训练军队,赫赫有名的梁家军几乎遍布了许多个边塞城镇,保一方百姓平安,若是梁风眠有野心的话,几乎是可以轻易将天朝收入囊中。

    梁风眠没有这个想法,但是眼下梁焕卿却有了危险的念头,夏容馨觉得有一些害怕,如果到时候梁焕卿帮助齐景钦登上了皇位,按照梁风眠对梁焕卿宠爱的态度上来看,梁焕卿想做什么梁风眠都是会支持的,那到时候梁焕卿要是想要将天朝改名换姓呢……

    夏容馨不敢这么想下去,现在的天朝朝廷之中,秦远道和梁风眠都是在同一个阵营之中,皇帝病重,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制约住梁风眠的势力,若是他真的想要做一些什么,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当初还想着能够用梁焕卿做威胁来制衡这种关系,毕竟现在天朝还是需要梁风眠的,但是没有想到,梁焕卿才是最不好控制的那个人。

    梁焕卿摇了摇头,看着夏容馨这个样子,实际上是对自己设下了严重的心防,然而梁焕卿想要做的事情,是对于她们而言都好的事儿,她看着夏容馨说道:“母妃,儿臣不信你甘心……”

    她们都以为梁焕卿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实际上,她心里清楚的很,在陆绘灵的那件事上,梁焕卿便知道了夏容馨和陆芙霜之间的往事,和这几年以来夏容馨心中一直执着的事情,很多事情并不是她不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说出来,就这样大家就都以为梁焕卿不知道这件事。

    梁焕卿知道夏容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比过陆芙霜,在夏容馨眼里,让齐景钦和齐景炀争夺皇位,就是为了证明她夏容馨生的儿子比陆芙霜的要强。

    在这一点上,夏容馨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仿佛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为了来和陆芙霜争宠的,当她以为自己就快要胜利的时候,没想到齐秉煜又展现出了对陆芙霜的一丝不舍,这下子就把夏容馨心中所有积怨爆发出来,她一定不甘心就这样下去。

    夏容馨在来之前,想过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齐秉煜杀了,好让齐景钦登基为帝,这样一来,她就是太后,这样的身份能够很好的掩盖自己心中的那一点不平衡,可是面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齐秉煜,夏容馨如何下得了手?她没有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给身边最亲近的云惜姑姑听,除了有谨慎之外,还有就是心中一直在摇摆不定。

    她害怕在齐秉煜最濒危的时候,听见了他喊陆芙霜的名字,也担心在她已经下手的时候,齐秉煜念出了自己的闺名。

    夏容馨心中清楚,她和陆芙霜都是占据齐秉煜生命当中绝大部分时间的女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齐秉煜会不会说出一些什么?如果最后知道齐秉煜心中有自己,那到时候夏容馨该如何收手呢?

    于是就这样,夏容馨一直犹豫不决,在勤政殿门口也是站了有一会儿,初次想到这个主意时的那种果决已然不见了踪迹,而她恰巧流露的心思,却被梁焕卿看见了,这才想到要和夏容馨结盟一事。

    夏容馨听着梁焕卿的这句话,像是被瞬间带入了那种情境当中,自己不甘心,当然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呢?现在她恨不得立马坐上太后那把交椅上,亲自去皇陵中,在陆芙霜的墓碑之前告诉她,当初她选了自己入宫服侍君王,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的夏容馨,多么悔恨,当初若是没有入宫,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夏容馨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身子看着亭子远处的景致,梁焕卿学着她的样子站着,观看着满园春色……

    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而再往远处看去,皇宫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白玉阶上满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江南水乡般淡淡柔柔的雾霭,每一株花草在风里低吟那千年的情思。

    眼前的湖水之上,有宫人正在划着小舟清理湖面上漂浮的垃圾,如此静溢的景致,倒是让人一点都感觉不到阴霾。

    “春水碧雨天,画船听雨眠,没想到,皇宫之中还有这般美妙的景致。母妃,您说,这皇宫这么大,当初明贤皇后入宫来便是齐皇室皇宫二主之一,您空顶着执掌后宫的名头做着和皇后相当的事儿,可到最后呢,皇陵之中后位,也就只有明贤皇后一人……”梁焕卿的声音极具有蛊惑力,这不就是夏容馨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吗?

    云惜和月白在亭子外守着,这边四下无人,梁焕卿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劝说着夏容馨,她知道,就差一点了,夏容馨现在正在动摇……

    “现在齐景炀被废黜,您猜是为了什么?”梁焕卿看着夏容馨的脸,慢慢的说道,“赵佩瑜自缢身亡,目的是为了保住齐景炀,听说从她身上找到了包着毒药的纸包……哪儿有那么巧的事?赵佩瑜自缢就是为了保住齐景炀,可是她越这样做,就越证明齐景炀有很大的嫌疑,父皇怎么会不知道?”

    夏容馨目光盯着远处的景致,眉头轻皱,梁焕卿继续说道:“父皇为了保住齐景炀,便连夜废黜了太子之位,如今病重,儿臣猜……多半也是因为齐景炀……齐景炀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是明贤皇后的皇子,一出生便是太子,比任何孩子都高人一等……父皇爱极了明贤皇后,爱屋及乌,自然也是会对齐景炀特别一些……”

    夏容馨的手慢慢的拽紧手绢,梁焕卿笑了笑,继续说道:“现在看着情况是对靖王好了,但是保不准,父皇一醒过来,齐景炀安然无损的回到东宫,总归现在废黜的圣旨还没盖上圣印,还不是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说齐景炀是太子就是太子,明贤皇后会是唯一的皇后,日后齐景炀登基,还会追封太后……”

    “你闭嘴!!”夏容馨听到这儿,恨不得掐着梁焕卿的脖子警告她把嘴闭上,但是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指着她的鼻子厉声说道。

    这一声怒吼把站在亭子外面的云惜姑姑和月白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着,月白见梅贵妃娘娘怒气冲冲的看着梁焕卿,连忙跑上前扶住梁焕卿,小声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云惜姑姑也赶忙跑了过来,拉着了梅贵妃的手,劝说道:“娘娘,这儿在皇宫,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梁焕卿轻轻摇了摇头,这些都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中,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只单单看着夏容馨,等她自己冷静下来。

    云惜替梅贵妃娘娘顺了顺后背,也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便什么也不敢问,只敢站在一旁看着。

    夏容馨站在原地,和梁焕卿四目相对,现如今春日绵绵,可是站在亭子之中还是有微风徐徐吹过,吹拂着她们的裙摆和散落的发丝……

    “你说吧,要怎么做?”很显然,夏容馨想通了,梁焕卿说的没有错,现在这个时机,就是要趁热打铁,若是等到齐秉煜醒过来,或许一切事情又要得到改变,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都迟了。

    梁焕卿笑了笑,云惜和月白自动屏退左右,她与夏容馨交耳私语……

    齐景钦离开靖王府之后,齐景炀便来到了灵堂看望赵佩瑜。

第三百四十七章

    灵堂之中十分安静,齐景炀被废黜的消息还没有让别人知道,也就只有永平坊间有一些传闻,但是这边住着的不都是平民百姓,多的是官场上的权贵世家,他们能在上京朝廷站稳脚跟,自然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道理,故此永平坊也没有传播这种消息的现象。

    再者说,知道这件事的人早已经大多都是齐景钦那边的人了,乾王府变成了淙王府,淙王府是前太子,这于她们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就意味着,齐景炀下台,眼下的朝局实在明朗许多,这让那些一直以来支持着齐景钦的人不由得暗喜。

    淙王府的牌匾换上之后,至少是永平坊的各大世家都已经知道了,但是淙王爷究竟是谁,如今许多人倒还没有很清楚楚,谁能想到里面会是已经被废黜的太子呢,也就只有住在附近的几户人家知道,但是见面时却不愿意交谈这种事情,圣旨还没下,他们不敢妄下断言,若是着急的把消息传开,往日惹上什么麻烦便都不知道。

    永平坊平时本就不算热闹,热闹的地方都是平民百姓的住所,那些热闹的坊市,通常是小道消息满天飞的地方,他们只管自己开心,不管身后事。但是永平坊住着的都是什么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比谁都清楚,就是路上出来遇见了,也都是相视一眼,笑着谈论别的事情。

    皇家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好议论的,搞不好就是人头落地,但是这个时候,朝堂之上什么局面,想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了,他们趁着这个时间都巴不得能去做一些别的事情,毕竟储君继位换代之时,就是上京最最紧张的时候了,消息若是早些透露出去,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会趁着天朝最薄弱的时候过来插一脚,他们身为天朝京官重臣,虽说暗地里争抢,但是在面对天朝国家利益之时,还是要保证一致对外的。

    如今皇帝病重,皇宫封锁,何昇虽然只是说皇上偶感风寒,但是精明一些的朝臣都能够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保卫好上京吗?

    更何况,上京城外还有那么多疫区跑来的难民,这就是让许多京官,尤其是上京府尹最头疼的事情了,既然他们到了上京,到天子脚下寻求庇佑,他们没有道理不去管他们,但是现在疫情还的不到控制,整个上京城的大夫都在努力救治了,有好些知道这个消息的百姓,忙着去药房抓药预防。

    上京城里里外外乱成一团,梁风眠亲自带着将士守住上京东南西北各个城门,首先就是不要让难民进入上京。如今城内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忙个不停,他们没有直接告诉百姓,担心引起恐慌,好在靖王爷秦丞相梁大将军都出面来管这件事,皇帝病重的情况下,上京的所有朝政还是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在上京城里里外外都忙成一团的时候,淙王府反倒是出奇意料的平静。

    齐景炀的政权早就被皇上剥夺,分交有齐景钦和各个重臣身上,莫说现在他不是太子,就算是,现在繁忙的朝政也会与他无关。

    淙王府十分安静,在这个本就特别混乱的时刻,淙王府安静的有一些奇怪,像是被隔绝在世外桃源一般,想来当初乾王爷造这座院子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想法吧——无论上京城发生了什么,只要他在自己的王府里,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但是很显然,此时的淙王府情况也不容乐观,到处都挂满了白幡,堂堂太子妃……就算现在已经是淙王妃了,但至少还是皇室中人,丧葬礼竟然如此冷清,灵堂之前只有当初东宫鹤园内伺候的宫人们跪在前面悼念着赵佩瑜的亡灵。

    齐景炀缓缓走进灵堂,抬头看着这个灵堂的布置,全是黑白色,有风吹过的时候,吹的灵幡呼呼作响,齐景炀笑了笑,像是失了神一样,想起了当初自己母后去世的时候。

    菡瑶等人跪在赵佩瑜的灵堂之前,听见了齐景炀的脚步声,连忙跪着挪开身子,菡瑶早已经哭的不能自己了,还是身边的宫女扶着她才挪开的。

    他们看着淙王爷,有一丝讶异他会来看望赵佩瑜。

    齐景炀走到赵佩瑜的棺木前,跪下给她添了一些黄纸,眼睁睁看着黄纸的火焰都快要烧到自己的手指了,身边服侍的宫人们小声惊呼:“王爷小心!!”

    正当空岩连忙扶住齐景炀的时候,齐景炀将手收了回来,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上沾染的那一些灰烬,他呆呆的看着手指。

    空岩以为淙王爷被伤到了,连忙关切的问道:“王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拿点儿药膏擦擦?”说完,他赶忙对身后的宫女使眼色,“还不快去拿点水来!”

    齐景炀跪坐在赵佩瑜的棺木前,他低头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十分难受,像是有一股气一直盘旋在心中出不了,他俯下身子捂着胸口痛哭起来,声音呜咽,不敢哭出声。

    空岩发现了不对劲,连忙俯下身子在齐景炀旁边问道:“怎么了?王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啊?王爷您说话呀?”

    齐景炀弯着身子,将身子蜷在一起,他泪流满面,满天通红,整个脑袋都憋的青筋凸起……

    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赵佩瑜的棺木,心中顿时万念俱灰……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愿意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死了……

    随后他喉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献血,洒在了灵堂火盆之中,但是火焰并没有就此熄灭,它燎到了一旁的黄纸,火势反倒越来越大,就像是赵佩瑜对齐景炀无尽的呼唤与热忱的爱意……

    众人哗然一片,连忙起身奔向淙王爷。

    齐景炀看着赵佩瑜的棺木,缓缓闭上了双眼,倒在了地上……

    而今无论是永平坊还是长宁坊,上京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的,官兵四处走着,让游走在外的百姓们赶紧回家里去,药房中好几位大夫凑在一起,听着宫中特意派出来的太医安排救治工作,城门口全都是难民,如今等了好几日,他们已然是等不及了,都说来了上京就可以找到生路。

    可是现在,皇室自己都自顾不暇,昨日本要下台的政策,但由于发生了许多事情,推迟慢了一些之后,便引发了难民的不满,他们在城门口呼喊着要面见天子,要进上京城来,但是因为他们身上带有瘟疫,梁风眠不敢将自己身后的百姓置身于混乱之中,只能紧闭着城门将他们都锁在外面,上京城的将士们,用兵刃对准自己要守护的百姓们,用以保护自己身后的百姓……

    梁风眠站在东城墙山,看着那些在城墙下苦苦哀求的百姓们,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站在城墙之上,最是能看清楚这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城外的百姓在哭喊,城内的百姓在官兵的疏散和保护下继续岁月静好,有好些孩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继续抱着蹴鞠在玩儿,但是城外那个在自己娘亲怀抱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长途跋涉来到上京想要寻求庇佑,但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梁风眠看着那个孩子微微睁开的眼睛,他的娘亲正在哭喊,想要进城里来,和众人一同哭喊着要面圣,想要让皇上看看,他的臣民们,都在经历怎样感到苦难……

    而那个孩子,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城墙上的梁风眠,就这样,二人四目相对着,梁风眠能感觉到,这个孩子眼睛是明亮的,但同时又是黯淡无光的,他可能身上感染了瘟疫,稍微露出的那半截手臂,多处都在生出疥疮。

    梁风眠不忍心再看下去了,看着这个孩子绝望的双眼,梁风眠想到了昨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梁焕卿,那是他的孩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有多痛,想来这个母亲这个时候也是一样的心痛吧?这些也都是他拼命要守护的百姓,但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能再让上京城沦陷了。

    “梁大将军!是梁大将军!”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呼喊,众人都跟着喊了起来——“梁大将军,救救我们吧!梁大将军!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梁风眠方才在城墙之上观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他们看见了,这会儿这种时候,梁风眠不好出面对他们做出什么官方的承诺,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要由皇室自己发出声明才好,梁风眠方才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看见了,这下见到城墙下难民在呼唤自己的名讳,一下子变得十分为难起来。

    梁寂和魏深赵钊在楼下巡查,本是和他们一同在催促着上京百姓快回家去,尽可能的将空地留给官兵们,这样若是要疏散搭棚也有地方能够安置,可等他们刚一回来,便听见了城墙外百姓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歇斯底里的绝望。

    梁寂和魏深赵钊对视一眼,连忙跑了上去,见到站在城墙边上的梁风眠,便赶忙跑了过去,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城墙下的难民忽然亢奋的叫起梁大将军呢?

    梁风眠再看了一眼城墙下的难民,随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同样生而为人,倘若能有一点办法,谁愿意看到他们这样?”

    城墙下难民刚一呼喊的时候,在城墙上守着的将士就要出声喝止,但是被梁风眠制止住了,虽说梁风眠身为武将,曾经力战数人,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可是平时性子确实身若猛虎细嗅蔷薇的一个男子,心肠却是出奇的柔软,不忍心看到他们这个样子。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好,现在无论是朝政还是皇上自己是家事,都变得异常的着急和复杂,皇上的家事与天下事宜是画上等号的,齐景炀被废黜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齐景钦身上,再加上现在皇上病重,卧病在床,所有事情都变得很突然,让他们变得有一些身心俱疲。

    城墙下的百姓们都在哭喊着说要见皇上,哭喊着呼唤梁风眠的名字,他们迫切的想要上位者救助自己,从疫区千里迢迢来上京城,这是他们唯一能够自救的办法了,上京城有许多资源,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上京城,他们想着,若是自己都到上京了,那么皇上不会不管他们的吧,那么他们也就是有救了……

    但是却没有想到,接连让他们等了这么多天,只是让人送出来几只帐篷和按时送出来的粥食,便就没有再提派出医师给他们治病的事儿,就这样耽搁了许多人最佳救治时间,说好了就这几天会处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突如其来的事件,城外难民不知情,在濒死之际垂死挣扎,想要闯进上京城,找皇帝讨个说法,还有的说只要上京城的人也感染了,那么齐皇室就会重视了……

    他们不明白具体情况,就这么瞎胡闹,将场面弄的十分糟糕,秦远道说情况难以控制,便让梁风眠带着军队镇压,力求至少能够保住上京城的百姓……这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可是光让他们这么喊着也不是办法,梁寂听着心中都有一点难过,他们每天训练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吗?方才在城中转了一圈,为什么只仅仅隔了一座城墙,两边百姓就变得这般不一样呢?

    “爹,现在怎么办?”梁寂看着城墙下的那些人,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离上京最近的泾州城也有感染群众,他们城中都自顾不暇,城外难民也早就没有了体力,来到上京就是孤注一掷的决定,但是肯定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难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

    魏深和赵钊也是这样看着梁风眠,现在在一线阻挡的全都是梁家军的人,他们都想着能让梁风眠给拿个主意。

    听着城外难民呼喊,梁风眠心中也难受的不行,但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不是单凭我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他们是百姓,可是上京城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呢,你们能保证让他们进来了就能得到医治吗?能保证不会得到大面积的感染吗?”

    梁寂和魏深赵钊听了之后,相视一眼便哑口无言,梁风眠又看了一眼城外百姓,随后说道:“完全医治是一件长久的事情,现在唯一能够做的是稳定民心,现在不仅仅是关乎这些难民的事,上京城的百姓也是需要得到安全保障的,我们尽可能的杜绝上京城出现感染者就好了。”

    上京城的百姓总是被这群勇敢的人保护的很好,一直到如今这般地步,上京城的百姓们也仅仅只是有一些担心害怕,如今还没出现暴乱恐慌的地步,可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皇宫之中的皇帝也正处于病重的话,也许他们的心态就不会像这样好了,上京城京官们都不约而同的不提这件事。

    “那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安抚到他们呢?”赵钊靠在城墙边上,稍微一低头就能看见城墙下在拍门口的难民们,但是城门已经被关上了,任由他们怎么拍,都不可能打开,赵钊听着这般无力的话,心中生气全无,了然的顺着梁风眠的话说下去,这个时候他们也做不了别的,既不是最高统治者,也不是仁心医者,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梁风眠没有说话,望着最远处的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就是答案……

    秦远道和齐景钦才从几位大人之中脱身,现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朝臣都要找秦远道和齐景钦拿主意,皇上病重,一大部分政令几乎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秦远道和齐景钦在靖王府准备了一会儿之后,还亲自去各大药房纠集了一批医师,他们愿意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救治难民,工部加派人马准备建造一座隔离营安置难民,兵部也紧派人手在在崇贤坊辟出一块隔离空地,疏散原住百姓,能够将重病患者安置。

    现在也只是春天而已,上京四季分明,虽是温暖,但是昼夜温差大,难民患者们身体本就不好,更是着不得凉,经过和几位太医药师们考虑,也为了能够更好的做好隔离,尽可能的不传染到上京其他百姓,崇贤坊便是最好的一个安置点了——它位于上京坊市的最角落,靠近南门,可以不需要经过居民区,仅仅只要疏散崇贤坊就可以将难民安置,再将周边坊市的居民进行选择性疏散便好。

    这是秦远道和齐景钦如今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现在在城外搭建驻扎营已经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崇贤坊也住不下那么多难民,只能将一些身体羸弱的患者先安排进来,有一些状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的患者,还是得安排在城外医治。

    这件事他们打算晚一些公布,免得在官兵进行部署的时候引起群众恐慌。

    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秦远道尽量的去询问齐景钦自己的想法,毕竟最后治国还是需要齐景钦有自己的想法,光听信别人的想法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齐景钦也知道这些,从前也受过一些这样的教育,但还没有得到实践,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秦远道一直陪在他身边,免得他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恐慌。

    齐景钦对于秦远道和梁风眠给予他的教育和帮助心存感激,当初母妃说要迎娶梁焕卿果然是明智之选,若是没有这门婚事,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还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这般回想起来,娶了梁焕卿之后,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活和阅历的得到丰富和成长,就连整个齐皇室和上京朝廷都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他们按照原计划,要赶去上京城东门口去宣布这个消息,何昇代皇上授权让秦远道暂代国政,现在秦远道一心扶持齐景钦上位,目前上京城最紧要的就是难民瘟疫的问题,只要齐景钦出来出头处理这件事,那么等到日后,齐景炀太子之位被废黜,这些受恩于齐景钦的难民们、上京城的百姓们,也会打心底里尊崇这位君王,那只要等到皇上的传位诏书下来,即使是后妃所生之庶子,即使嫡长子依旧在世,即使宗族有许多人都会说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蠢话,这都不要紧了。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上京城百姓们认同了齐景钦,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到时候就算是皇上醒过来了,见到齐景钦做成了这般大事,必然也不会有任何变动了。

    如今太子被废黜的圣旨未下,许多知道的人都是道听途说,还特意派人去永平坊看了看,见到乾王府果然被换成了淙王府,但是齐景炀一直都没有出来,他们也不敢在外久留,这件事大家都一直没敢说,生怕搞错了自己会担上什么责任。

    秦远道刚开始听闻齐景炀被废黜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一些激动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就快要成功了,但是等到了解的齐景炀被废黜的前因后果之后,便开始有一些担心,毕竟这件事是因为东宫先对靖王府下手,造成了皇孙的流产,秦远道想着,这或许就是皇上为了保全太子的一种手段。

    皇上自己先将齐景炀的太子之位废黜,先一步对他做出惩罚,总归现在赵佩瑜也死了,就将所有事推到赵佩瑜身上去,到时候群臣见到这个样子,就算是梅贵妃娘娘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现在赵佩瑜死了,齐景炀身为皇子,被废黜了原本的尊位,沉浸在丧妻之痛当中,于情于理,旁人也不该再说些什么。

    但是秦远道担心,皇上既然可以这么维护齐景炀,如今病重在床,想必也和这件事有偌大的关系,早些时候,秦远道和梁风眠入宫与皇上议事的时候,皇上身体还算十分硬朗,根本没见着有这么严重的症状。

    早年的时候,皇上身体十分好,就是在明贤皇后去世的时候,因为悲伤过度,而留下的头疾,时而还会伴随吐血的症状,原先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到后来,国事繁重,日渐操劳,再加上思念明贤皇后过度,经常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莫说是天子,就算是普通人,成长之后眼前都会摆上一杆秤,一头是家庭,一边是事业,这二者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平衡,每当皇上想要顾及后宫之事时,误了国事会被后世骂做昏君,可当只顾及国事,往后史书上又将说他薄情。

    就这样在历史和岁月之中煎熬着,熬成了如今这一副憔悴苍老的模样,秦远道见昨日春日宴的时候,皇上还是一副身体硬朗的样子,如今一病不起,想来齐景炀这件事给了他太大的打击,这样看来,皇上若是醒过来了,那么朝局也不大可能会顺着他们所设想的方向前进,齐景炀是皇上和他一生挚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他怎么舍得齐景炀受任何委屈呢?

    也就是因为这样,秦远道不得不率先让齐景钦出面处理这件事情,好先一步夺取民心,秦远道知道,皇上心中一直牵挂着天下百姓,灾疫一事皇上极其重视,对于这些千里迢迢来到上京寻求治疗的百姓们,皇上很是痛心,在他们私底下聚会的时候,经常说起这件事。

    秦远道知道这件事对于皇上来说十分重要,这件事齐景钦要是做好了,不仅仅是得了民心,还会得到皇上的认可,到那个时候,齐景炀就再也不会对齐景钦产生任何威胁了。

    那些大臣们从靖王府出来之后,都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上京储备药材不够这么多人使用,现在也只能按照遂州的治疗的老方子来进行医治,具体的还需要几位太医一同研究,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药材已经不够了,万一等到疫情在上京扩散就完了,所以秦远东吩咐人去下州府搜寻,已经有几名传令官拿着密令先行通知去了,让下州府准备好药材,届时上京会派钦差大臣去押运。

    所有事都安排的差不多的时候,秦远道对齐景钦说道:“现在所有人都各司己任了,接下来安抚难民一事,就交给王爷了。”

    直到齐景钦回到靖王府的时候,棹棋这才告诉他梁焕卿入宫去了,方才在和大臣们议事的时候,齐景钦心中总是会担心梁焕卿,她身子还没好,昨日刚小产,今日便入宫去,但是听棹棋说,梁焕卿气色不错,但是总觉得性子变得怪怪的,齐景钦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昨日发生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觉得无法接受,更何况本身就是心思脆弱的梁焕卿呢。

    齐景钦知道这件事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心中难免担心梁焕卿入宫会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是皇上病重,那么按理说梁焕卿是有义务去探望,但是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梁焕卿自己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也不会有人刻意去要求梁焕卿入宫,从前的梁焕卿敬小慎微,担心自己行岔踏错会遭人指摘,但是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齐景钦问棹棋为什么没有拦住王妃的时候,棹棋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躲避着问题,当时那种情况,梁焕卿毋庸置疑的神情让棹棋接触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根本就只敢遵循命令,不敢说任何话。

    齐景钦心中有一丝担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跟着秦远道和各位大臣们一起议论安排朝政,现在大臣们走了,齐景钦便有一些失神,开始想着梁焕卿入宫一事。

    “王爷?”秦远道正起身,打算和他一起去东城门宣布这件事,他现在是齐皇室唯一一个可以出面安抚民心的人了,自古以来皇权至上,只要齐皇室宣布了这件事,难民们心里也至少有点底了,就不会一直堵着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闹事,而今难民数量实在是不容小觑的,就算是要安排他们入城进g崇贤坊,也得先让他们平静下来才行。

    上京府尹多次派人来靖王府求救,他一出来说话,难民就开始叫骂,手下官兵也都不敢动手,现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不惜命的?沾染上了这个瘟疫,浑身溃烂呼吸困难而死,光是听着就让人难受,也就是只有梁家军里训练精良的军人们会视死如归的抵挡在前线。

    “嗯?”齐景钦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秦远道,也跟着站起身,他知道接下来就是要去城门口直接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难民了。

    “王爷有心事?”秦远道看着齐景钦心不在焉的样子立马就知道齐景钦心中像是有什么事情,便出言问道。

    齐景钦沉吟了一会儿,这本身就是靖王府的家事,但是既然问起来了,那么左右秦远道也算的上是梁焕卿的长辈,这样也就是自己的家里人,那么这件事情其实也是可以和他说的。

    齐景钦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一直担心焕卿入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方才秦远道来靖王府找靖王爷的时候,想要顺道看望一下焕卿,毕竟焕卿从小时候到了上京之后,就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小丫头调皮可爱,记忆当中就是小时候走得亲近,焕卿总是梳着两个团揪揪跑来跑去,一见到他便故作正经,仰着脑袋甜甜的唤他一声秦叔父。

    秦远道昨日在春日宴上听闻靖王妃怀有身孕的时候,他和夫人都很高兴,就像是自己的女儿得了这么天大的喜事一样,但是秦夫人总还是担心她会被照顾不好,靖王府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够照顾她的长辈,当这些事需要她自己面对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害怕的。

    昨日回到秦相府之后,秦夫人打算过一天再去靖王府递拜帖,想去看看梁焕卿,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也是出人意料,秦夫人听闻这件事,怎么也放心不下,还是秦远道劝了好久她才答应不来的,在他们眼里,焕卿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自幼失去娘亲就已经够让人心疼的了,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长大以后,以为命运开始好转,大家都在为她感到高兴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秦远道心疼她,生怕这个自幼就是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小丫头因为发生这种种事情想不开,想要去安慰一番的时候,棹棋却告诉他焕卿入宫去了,那个时候秦远道也十分讶异:不是昨日才流产吗?听瑞兰说还中了一个特别恐怖的毒,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要入宫呢?

    但是秦远道很快就想到了皇帝病重,身为子女应当去看看,问了棹棋得知焕卿状态还可以,那就便没有多想什么,毕竟自己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便赶忙去宫外等着靖王爷了,这会儿被靖王爷突然提起来,秦远道也觉得有一些奇怪了,明明自己身子还没有痊愈,为什么要着急入宫呢?

    “王爷别多想了,或许就是担心皇上,所以想着去看看呢。”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齐景钦,但是这句话说出来仿佛没那么大的可信度……

    齐景钦显然没有被这样的话说服,他回过头看着棹棋,棹棋了然上前,对靖王爷拱手,时刻准备着听他安排。

    “王妃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齐景钦方才不好问,这么多大臣都在这里等着他,着急的想要他做出决定。

    棹棋细细回想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王妃听说太子……淙王的太子之位被废黜和赵氏自缢之后,便突然就说要入宫了……”

    “王妃身体还没好,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呢?”秦远道听了,便着急的在一旁问道。

    棹棋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靖王爷,回想起当时靖王妃走的时候,自己也没多想什么,很自然的就听她的话去安排车马,谁知道会遭到他们这般质问……

    “你入宫一趟,看看王妃在做什么,她身子羸弱,没什么事带她回来休息,这边有申屠太医和王太医,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莫要再出些什么事了。”事已至此,再去多番斥责也是没有用的,齐景钦这会儿还有事,不然会亲自入宫去找梁焕卿的。

    “秦大人,咱们还是要先办正事要紧。”齐景钦转而对秦远道说道。

    秦远道点了点头,眉头微微有一些皱在一起,表情严肃,随后说道:“嗯,现在便去东城门吧。”

    齐景钦和秦远道便一同驾马去往东城门,棹棋也是连忙往皇宫赶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时分,百姓们都在家吃饭,秦远道和齐景钦穿过各个坊市的时候,街道空无一人,或许是因为用膳的原因,更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官兵的驱逐,街道上连玩耍的孩子都赶忙回家去了,上京一百零八坊市都将物资纷纷送到崇贤坊,想要用最快的时间搭建一个避难所。

    虽说现在上京府尹和齐皇室朝廷都没有发出通告,但是向来心思敏锐的一些老百姓们,是最能真切的体会到社会各个层次的变化,如今他们大门紧闭,早早就听说了瘟疫的厉害,原先那些人逃难而来的时候,皇室还会想办法安抚,可是现在稍微晚了一些,便开始有暴乱的迹象。

    眼下也不能责怪任何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更何况,难民中许多人都是拖家带口来的,无论是妻子丈夫还是儿子女儿,亦或是一双老人,他们哪个不把对方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于是冒险想要逼迫朝廷救治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上京百姓实在无辜,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又体现了民族大义,从崇贤坊搬出来的百姓们,他们都愿意将房屋给官府征用,他们的住所也被各大客栈给包办了。

    齐景钦和秦远道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虽说街道两旁冷清的不像从前,一点儿也没有体现到天朝上京万国来朝时士气如虹的景象,但是街道两旁人家冒出的缕缕炊烟,还是在告诉齐景钦,现在依旧是太平盛世,依旧繁花如景。

    秦远道看着齐景钦望着街道出神,便不由得点头说道:“王爷如今有何感想?”

    齐景钦每次出府的时候,若无仪仗,也都是见不到这般民生疾苦的,如今在这般灾难之下,就算是盛世上京,也暴露出了胆怯。

    齐景钦没有说话,秦远道说道:“一旦天朝发生了什么事,最先知道的不是三省六部,不是九司朝廷,恰恰就正巧是这些活在现实的百姓们。”

    从前钦州随州大水之时,是陆高鸿协理,而后大水之后触发疫情,齐景钦接管的时候,一度感到无力,他坐在上京之中,是天下权力的中心,只知道往下发布命令,派人去执行,他曾经想着,自己的计划那么的完美,为什么底下的人总是什么都做不好,他从来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么的糟糕。

    而今终于到了上京,他知道了情况有多么严重,要真正执行自己的计划是有多么的空白。

    “钦州和随州……也是这样吗?”齐景钦看着街道两旁关闭的店铺,空空如也的街道,对着身旁的秦远道问道。

    “钦州随州到底怎么样……王爷,你值管这个疫情这么久,想必还从来没见过钦州随州两地跑来的那些难民吧?”秦远道叹了一口气,望着前方说道,“他们从钦州随州而来,却完全不能够代表钦州和随州……他们只是其中的幸存者,那些跑不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百态……”

    齐景钦点点头,重新用懵懂的目光看待这个街道,自己一直在上京,以为饱读诗书勤学武艺就能将天下治理得当,能够好好的守卫江山,可以让在自己统治之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其实人世间还是会有许多心酸苦楚是自己身居高位接触不到的。

    “咱们皇上年轻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明君,等到年纪渐长之后,反倒是被许多心事挂牵住了。”趁着还没有到东城门,秦远道也抓紧这次时机教导齐景钦。

    也许齐景炀从小都是接受储君教育长大的,但是很显然这样的思想并没有什么用,是蠢材也不愿笨鸟先飞,但是齐景钦不一样,他勇于不耻下问,这也就成就了如今的自己。

    秦远道热爱这个朝廷,更是热爱自己这个职位,他也许存在私心,知道届时齐景炀若是真的登基为帝,那么以他的性子,齐景钦梁风眠还有他自己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上京百姓,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要竭尽全力的让齐景钦登基,并且要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好皇帝。

    “父皇是怎么做的?”齐景钦深深的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但是他也听秦远道说了,真正的民间,比这儿要残酷许多,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在秉煜初年的时候,上京会是周边几个国家中的强国,最后也问鼎中原呢?这其中有基层官员的体察民情,也更有上层政权的领导作用。

    秦远道看着齐景钦,笑笑说道:“皇上啊……他最擅长的,就是拉拢民心,从前时常带着我们下江南视察,沿途百姓欢歌雀跃,人人都赞他是一位贤君,当民心所向,建筑起一道心墙,便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人能够打破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去年梁大将军会要同王爷一齐去讨伐大凉了。”

    齐景钦看着秦远道,随着秦远道身旁走着,秦远道继续说道:“皇上后来看清了王爷的能力,知道王爷能堪当大任,才会将太子之权一一卸任给予王爷。”

    齐景钦点了点头,明白了梁风眠和秦远道二人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在和他们接触的这段时间里,齐景钦感受到了从前从来没有在父皇那里得到过的重视。

    如果说齐景炀觉得委屈的话,齐景钦难道就不委屈吗?秉煜初年的盛世繁华,是在牺牲他们父爱的情况下做到了,齐景炀至少还是太子,明贤皇后如此得宠,自然而然的,皇上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去乾宁宫,那时太子也会在场。

    小时候齐景炀和齐景钦在一块儿玩的时候,齐景炀总是和齐景钦炫耀自己哪日哪日见过父皇,孩子总是会口不择言,平时攀比成绩,当他们都缺少什么的时候,就越想对别人炫耀这些。

    但是当齐景钦长大之后,就没有再在乎过这种事,但是每当下州府巡查的时候见到一些家庭和睦的画面时,他总会想到自己那位日理万机的父皇,他是所有人的皇上,他在尽自己身为帝王的职责,但是从来没有关心在乎过他们的感受。

    小时候齐景钦不知道父皇在忙什么,只知道他身后有着成千上百的奴才,一直跟在身后,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自己的父皇。

    但是现在,自己仅仅只离皇位有着一步之遥,就更加体会到了当初父皇的两难全之痛,既要顾及所爱,也更要管理好天下。

    “多谢秦大人赐教。”齐景钦一副谦卑的态度对秦远道道谢,这会儿秦远道也就知道为什么齐景钦能够这么优异了,他总是以一副谦卑的姿态去面对任何为之的事务。

    正当秦远道准备客套几句的时候,他们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城门口,虽然隔着城门,但是还是能听见一门之隔外难民的呼喊,他们想要活着,想要朝廷给他们一条活路,钦州随州已经成了死城,但是他们逃出来了,他们来到天子脚下,想要为自己和家人寻求一条活路。

    秦远道凝眉,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面对这些难民,他身为丞相,平时需要料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况且近来朝廷之事特别多,几个边境藩镇还在做战后重建,工部这会儿还要抽出人来去建崇贤坊已是难得了,有许多公文文书正在一层一层的往上京送来,皇上病重倒下之后,这些事顺理成章的要让丞相亲自代劳,就是在这么忙的情况下,秦远道还是陪着齐景钦一同来到了城门口。

    秦远道知道,这城门口的难民,不同于齐景钦平时身边的那些官员,虽说能言善辩,但毕竟还讲道理,眼下城门口的难民,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谁还会和你讲道理呢?

    “王爷,准备好了吗?”秦远道知道齐景钦也同样没有面对过这样情绪偏激的人,但是这是必不可少的,往后身为帝王,要懂得从百姓中来,体察民情才能走的更加长远,可如今,秦远道问齐景钦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准备好了吗?倒不如直接说是害不害怕。

    齐景钦凝重着眉眼,看着眼前的城门,目光变得有一些坚毅,听着他们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又因为他们身为弱者便是怎么也不敢动他们,那些难民反倒因此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靖王爷!秦大人!”梁寂倚靠在城墙之上,听着他们在这儿呼喊,是既心疼又无奈1,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这会儿见到了齐景钦和秦远道,便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心中知道他们是来解围来了。

    梁风眠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到城墙边上俯身往下看,见到齐景钦和秦远道之后,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会儿他们来城门口,定然是要和这些难民说些什么,他招呼道:“快上来吧!”

    秦远道和齐景钦对视一眼,也便上城墙去了,他们也正有上城墙的意思,在城墙之上,站得高看得远,自己能看到所有的难民,也能让难民们都看到自己,随后便也是居高临下的一种心理作用,能更好的有威慑力。

    秦远道和齐景钦走到城墙上之后,梁风眠拱手说道:“王爷。”

    “梁大将军无需多礼。”齐景钦自从上来开始,心思就完全放在了城墙下的难民身上。

    站在城墙之上,他的视线能变得更广阔,看到的东西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要担的责任就越大。

    哭声变得更加的清晰,在齐景钦的耳畔响起,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城墙下数以千计的难民们。

    齐景钦仿佛就这样被迫接受了人间百态,城墙之内是静谧的上京皇城,城墙之外是喧闹的百态人间。

    齐景钦愕然的瞪大眼睛走到城墙边上,秦远道和梁风眠对视了一眼,本打算上前阻拦他,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他们都知道,皇帝的这两个儿子,从小就在上京皇城长大,从来没有体察过民情。

    不说齐景炀了,就连齐景钦平时下州府,也只是做做样式,各个地方官员,哪里敢7让巡查的钦差大臣看到真正的州府是什么样子呢?

    城下的百姓们,也都是天朝的子民,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交着同等的俸禄,但是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人间。

    城墙之上,齐景钦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谪仙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他肤若凝脂雪堆就,细柳扶风摇曳行。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秀挺的鼻梁下,唇如樱花水光闪烁,发若黑瀑垂落腰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一双冷静,清澈,看穿世情的眼。

    长袍拢着那身躯,隐约的勾勒着飘渺的线条,若隐若现中恍惚着,看不清,道不明,眼前仿佛是山谷中升腾的朝雾,有形无质。

    黑色的双瞳中,透露出了一丝沧桑怜悯的神情,象看穿了人间所有的沧桑,融进了万载的清秋,不屑人间情事,冷眼旁观沧海桑田。

    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性感的薄唇紧紧的抿着,配上俊朗的脸部曲线十分刚毅。接近一百八的精壮身躯有着令人羡慕的完美比例。

    让人一看就贵气十足的他站在了众人面前,眼神睥睨着众生,他一手搭在城墙边上,迎风站着,风将他紫色直筒朝服吹的哗哗作响,阳光下,他的鎏金发冠闪着光芒。

    城墙下的难民们将眼神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慢慢的都停止了哭喊声,像是在看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风眠和秦远道对视一眼,随后也站在了齐景钦身后。

    齐景钦看着他们的眼神,除了上次在战场上看到过这么孱弱的人群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无助的神色,没有人拿着刀枪剑弩逼迫他们,也没有人要杀了他们,但是他们就是这么绝望,骨子里透露着弱小和害怕。

    “他是谁?”有个人忽然小声问道。

    人群中突然就又像炸开了锅一样,开始议论纷纷——“这是谁呀?会是皇帝吗?”

    “听说皇帝早已年过半百,没有如此年轻。”

    “那会是相爷?朝廷不管咱们了吗?”

    “……”

    “是王爷啊!这天底下能头戴金冠的,唯有皇室家族的贵胄们!”不知7人群当中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开始狂欢起来。

    “王爷?!是王爷!皇室终于想起咱们了?!”

    “是呀!王爷!!王爷!!救救我们吧!”

    齐景钦看着这个样子,手慢慢的攥成了一个拳头,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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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心存野心的天朝王爷,为了皇位之争可以牺牲一切。她是天真烂漫的官家小姐,从小生活在父兄的庇佑下与世无争。一场上元灯会让两人阴差阳错的相识…他利用她,最后却伤害她。她帮助他,最后却想要离开他。当他为了江山安稳将她拱手让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对他的最后一丝情谊也消失殆尽。她说:“若有来生,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他说:“若有来生,我愿倾尽所有护你周全。”陪一个少年成长,本就是一场豪赌,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是赢是输…卿卿醉光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卿卿醉光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