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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醉光阴全文阅读

作者:花朝十四     卿卿醉光阴txt下载     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章

    赵钊带着属下穿梭在万家灯火中,一刻也没有停歇,拿着军中文员迅速临摹的小像穿梭在人群中。

    街边巷尾全是糖葫芦包子年糕的叫卖声,一缕缕随着店家掀起蒸笼的动作而冒起来的氤氲烟火气,扑在赵钊等人的脸上,暖洋洋的。

    但被冷风一吹,很快就变得凉飕飕的了。

    无数人欢歌笑语着,互相道着新年好,有许多人都猜想着今年宫里的盛宴,会不会有松鼠桂鱼,会不会有开水白菜,有没有烫干丝,宫里的娘娘们应该都会打扮的很漂亮吧。

    等过了这个新年,娘娘们的穿着打扮又会在上京城掀起一股热潮。

    可他们不知道,此时宫里并不如他们想象般热闹,此时宫里正明刀暗枪的,犹如冰窖一般寒冷。

    一座高高耸立的红色宫墙,隔绝了半座城池。

    宫里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想进来。

    薷贵人抬头看着天空飘着的鹅毛大雪,梅贵妃娘娘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兰苑阁自然也不例外的得知了消息。

    薷贵人和阿寻没有刻意的去打听,确实明华堂陆绘灵有意为之,就是想要提醒她,好教她早做准备。

    薷贵人不为所动,她早已经心如死灰,等会儿到了皇上面前,她会将自己心里排演了无数遍的话说出口,只求死,不求生。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她毫无关系了。

    陆绘灵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梅贵妃会是如何收场,天朝到底会在众个小国面前树立一个怎样的形象,那都不重要了。

    大雪如柳絮轻飘飘的挥洒下来,随着不怎么刻意的北风,吹进了兰苑阁的檐下,吹到薷贵人的窗前。

    薷贵人伸出手,将温热的手贴在冰凉的琉璃窗户上,很快就在窗子上晕染出一圈雾气,那片与手心相隔这一展窗户的雪花也就此融化了。

    “贵人,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呀?”阿寻弯下腰小声说道。

    薷贵人今日就只吃过了一碗汤圆,早上因为要祭典祈福,规定了不许用膳,便是连茶水都没喝过一口。

    薷贵人摇了摇头,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手指在琉璃窗上一下一下的划着,不知道在想写一些什么,很快又全部抹掉了。

    薷贵人通过被抹掉雾气的琉璃窗,更好的能看到窗外的雪景。

    她轻声说道:“泾州这会儿下雪了吗?”

    阿寻微微一愣,她知道薷贵人是想家了,每年除夕,薷贵人都会很想家,可那会儿家在上京,父亲也会受邀入宫来参加盛宴,只稍一眼,就能远远的看见,聊解思念。

    如今,她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家人的性命,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阿寻站在薷贵人身后,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抚她。

    “当初若是没有入宫该多好呀…”薷贵人弯下身子,一只手放在妆匣前,脑袋便枕了上去,眼睛却还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大雪,回想着从前的在家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阿寻没有说话,可是表情却已经控制不住了,她是一路跟着薷贵人入宫来的,最是能知道薷贵人这半生的辛苦,不得不说,今日是来宫里几个冬天里最温暖的一天了。

    以往冬天总是不敢把炭火一次性用完,更不敢烧的太多,在临睡之前烧一点炭火好让自己睡得舒服些,吃穿用度总是小心翼翼的,可就是这样,薷贵人还是不愿意去巴结任何人。

    她说这样欠着别人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还的起。

    但好在她们身体都还行,无病无灾的,除了冬天有些难熬之外,还是能凑合着过的。

    在宫里好几年了,可每一天过的都像第一天,薷贵人有时候一觉醒来,睡得迷糊了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笑的是还以为自己已经睡过了好几天了。

    “从前的冬天,我是能熬过去的…为何今年这么辛苦呀…”薷贵人缓缓的闭上眼睛,将头枕在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

    阿寻站在身后捂着嘴,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

    薷贵人慢慢的睡了过去,这温暖如春的屋子,是最适合睡觉的,从前怎么就没感受过呢…

    梁寂和秦远道瞒着众人跑出宫来,一出宫便驾着快马飞奔去大理寺,此时大理寺少卿正在宫里参加盛宴,大理寺中只有师爷还有一些小吏在此值班守着。.

    大理寺内存着天朝前二十多年来的所有文书案牍,是无时无刻都要有人守着的,他们守住的不仅仅是这些不会说话的案牍,更是天朝的过往。

    师爷站在檐下看雪,一阵北风吹过,他怂了怂鼻子,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袖子之后便又回到书房里。

    他桌案前是收拾整齐的笔墨纸砚,身后便是图书万卷。

    “师爷!吃饺子了!”有个小吏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笑着对师爷说道。

    师爷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着站起身来:“等着我呢,我这儿可有一壶好酒,今日定要与你们畅饮!”

    小吏走进屋子里,看着师爷东翻西找的找那壶好酒,笑着打趣道:“平日里少卿想要喝点酒,你便也不让,何故今日自己倒破戒了?”

    师爷摸了摸颚下的胡子,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少卿大人年轻气盛,喝酒误事!”

    而后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壶好酒来,看瓶子上并不清晰的字迹来看,确实是有些年份的了。

    师爷宝贝的展示在小吏面前,指了指这壶酒,眉宇间全是炫耀之意:“知道这酒哪儿来的吗?”

    小吏摇了摇头,笑着问道:“可便不知是师爷从哪个酒馆换来的酒,专唬我这些大老粗了。”

    师爷瞥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读书人,从不欺人!”

    “可那欺人者,多的便是读书人啦!”小吏今日偏要与师爷唱反调,这一年来的辛苦,不就是为了除夕好好放纵一会儿吗,想来师爷也不会与自己多计较的。

    师爷不理会他,低头抹去酒壶上沾染的灰尘,嘴里不停的啧啧称奇,像是早就垂涎这壶好酒多时了。

    小吏见师爷这般宝贝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问道:“师爷,您倒是说说这酒怎么来的呀。”

    师爷看了看小吏,神秘的说道:“这酒,是从前行军打仗时,从大凉截获的骨生酒,大将军见我瘸了一条腿,便赏给我了。退伍之后,我便一直带着,如今已有十二载了。而今大凉又犯我边境,虽远必诛!虽远必诛!今日便以这骨生酒,祭我天朝亡去的英魂!”

    师爷越说,眼里越发有光亮。小吏从前也听说了师爷曾参军出征,可还从未听他说过有这么一段英勇的过往。

    小吏刚要细问时,又有个小吏匆忙的跑过来,对师爷说道:“师爷!秦大人和梁将军来了!”

    哪个秦大人?哪个梁将军?师爷都不用多问,定然是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秦远道,和那个英勇善战的梁少将军了。

    师爷听了,也没多问他们为何来此,匆匆放下骨生酒,便赶忙到前殿去了。

    “秦大人,梁将军!”师爷远远的便能看到二位的影子,他笑着拱手上前,“新年好呀!梁将军真是稀客!”

    梁寂拱手对师爷回了一礼,秦远道皱着眉头,知道自己有要事在身,也不愿与之多客套,张口便说道:“前些日子尹千户贪污的案子,本官需要重新看一下案牍。”

    师爷微微一愣,不明白秦大人是为何意,为何要在除夕之夜查这庄案子。

    “少卿大人在宫里参加盛宴,要不要派个人同他说一声?”师爷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是上头的旨意还是如何,只好拿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秦远道凝重着表情,看着师爷说道:“贪污一案存疑,本官身为吏部侍郎,这有关朝中官员的案子,还不许本官查上一查吗?”

    根据他们所知,那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正是陆高鸿一手提拔上来的,若是少卿大人知道了,定然会告诉陆高鸿。

    而眼前的这个师爷,在大理寺做文职官员已经做了有十年之久,定然不会参与进去。

    师爷看着梁寂,从前他便是随着梁风眠出征的小兵,那时候看着梁寂也才半个成人那么高,如今却高自己一个头了,甚是感到欣慰。

    左右又想了想,这放在大理寺的案牍,自然是有旨意有需要的的大人都是能看的,秦远道身为吏部侍郎,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些私事要翻看案牍。

    师爷没上过朝堂,不知道朝堂的纷争,一年到头都不出大理寺几回的他,偏偏对梁家和秦家有好感。

    “是是是,自然可以,小的这就去给大人拿来。”师爷想了想,便赶忙挥挥手,派了几个小吏去取案牍来。

    “取案牍要些时候,大人和将军先坐上一坐,外头风大,进来喝口热乎的吧。”师爷笑着招呼道。

    “也好,麻烦了。”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便也舒缓了自己的态度,随着师爷一同走进去了。

    尹千户贪污案也在前不久,小吏很快就找到了,匆忙便抱着案牍跑了过来,秦远道和梁寂还没坐一会儿,案牍就放在了眼前。

    师爷笑呵呵的将案牍推到二人面前,说道:“都在这儿了,大人和将军先行看着,我等出去等着,有需要就叫我们。”

    师爷在大理寺工作许久,自然也知道规矩,知道太多对自己没好处。

    前堂的门一关上,秦远道和梁寂便默契的低头翻看起来,一时间,只听屋内的沙沙翻书声…

    屋外飘着大雪,师爷拢着袖子站在门外,笑着看着这漫天大雪。

第两百一十一章

    秦远道皱着眉头严肃的翻看着案牍,从一开始发现粮草赋税有遗漏,到最后审判结果,秦远道一行一行认真仔细的翻看着。

    梁寂不愿看这些东西,把自己手头上的翻过一遍之后,便凑上前去看秦远道手上的案牍。

    秦远道拿着手上的这卷案牍,和其他案犯的口供做对比,越看越觉得奇怪,心里总觉得自己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儿了。

    “师爷!”秦远道突然灵光一闪,随即喊道。

    梁寂见状,连忙起身去开门:“师爷!秦大人叫你!”

    师爷正拢着袖子站在檐廊之下不停的跺着脚取暖,今日风雪莫名其妙的就来了,经北风一吹,直直的钻进人的袖子里。

    小吏劝说师爷回屋里取暖,待到他们看完了,自己自然会去叫师爷,师爷年事已高,早就经受不住这种寒冷了。

    可师爷偏生倔犟的很,一定要亲自在屋外候着。

    梁寂打开门呼唤师爷,师爷连忙转身,慌忙的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哎,属下这就来了!”

    师爷刚一进来,秦远道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两份案牍摆在师爷面前,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两处,为何字迹和所用纸张都不一样?不是一块儿审问的吗?”

    秦远道注意到,在审问尹千户那些官员的时候,前后字迹都略有不同,这样也就罢了,纸张细细看一看,也能察觉到异样,明显是被人换掉了口供。

    梁寂凝重着表情看着秦远道,果然是找他找对了,如果是梁寂自己的话,想来就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秦远道不光看内容,还看字迹和纸张,其心思细腻谨慎为常人所不能及。

    师爷方才还以为是案牍出现了纰漏或者怎么样,哪晓得秦大人一开口便问的如此犀利,倒让师爷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师爷接过秦远道手中的两份文书,想来都是一块儿审问的,字迹应该相同,乍一看倒也差不多,可是做了多年文职的师爷仔细看来,其实也能发现其中的不同,再凑近一闻,墨汁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样。

    “这…秦大人。贪污粮草案,是由陆丞相受皇命亲自审理查办的,案牍送来大理寺的时候,也只经由了少卿大人和属下的手,属下可是只看都没看过…这看守藏案阁的小吏每日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想来…是被人调换了吧。”师爷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便也瞒不下去,顺着秦远道的话说了下去。

    “调换?!”秦远道将堆积在一旁的案牍齐齐丢在师爷面前,厉声呵斥道:“你再细细看看,这其中案牍里,有一半文书是被调换了的!案牍不是小事,你们大理寺就这样对待的吗?!”

    师爷被吓的浑身战栗,连忙跪倒在地,看着眼前飘然成堆的案牍,他看了不用再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一样的问题:“大人…案牍平日里看管的严,这大理寺中,只有少卿大人能随意翻看,我等入藏案阁都要做登记。属下,属下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莫非是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调换了也不一定呀。”

    此案件是陆高鸿亲自督办的,他若是要从中调换掉尹千户的口供,还有那些对尹千户不利的账目,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是按照秦远道对陆高鸿的了解,陆高鸿亲手督办的事情,是决计不会给人挑毛病的机会的,案子查办如何,都是由陆高鸿亲口在朝堂之上陈述。

    除却与他共事的官员之外,其余官员定然是没机会看到这些案牍,包括皇上当时也是如此,国务繁忙,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由陆高鸿一手办理。

    如果陆高鸿早先知道陆绘灵托他办事,自然是让文书官员早早改掉口供,可这些口供,字迹和纸张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在陆高鸿手中改的。

    很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尘埃落定,只需要陆高鸿上报皇上下达惩戒,案牍已经运至了大理寺,为了以免最后有人翻查而改的。

    那既然是在大理寺改的,那必然能在大理寺找到同样的纸张,秦远道仔细看了许久,这个人在改写口供的时候,字里行间在刻意的模仿着先前文书官员的字迹,但是手中的笔锋急转漂移显得有些刻意了,若是能看到那人之前的文书字迹,定然能从中找到相似之处。

    秦远道皱着眉头,眼睛紧紧的盯着手中的案牍。

    梁寂也是默默无闻的站在身后,师爷跪在二人面前,身子颤颤巍巍的,心里不住的害怕,不知道秦大人为何纠结这些问题。

    突然,秦远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直立起身子问道:“少卿大人不在大理寺吧?”

    师爷茫然的抬起头,犹豫的说道:“秦大人…少卿大人…不是去宫中参加盛宴去了吗…您…您没见着他?”

    秦远道哪里会有心思去关注一个本来就不熟的人呢,梁寂灵光一闪,他向来记性好,方才在勤政殿的时候,就看见了大理寺少卿,便上前一步说道:“秦大人,大理寺少卿方才就在宫中,站在陆丞相身后的那个就是他。”

    这些都不重要,秦远道知道大理寺少卿不在大理寺中,便登然的站起身子,弯下腰俯身收拾他方才气急之下丢落的案牍,转而对师爷说道:“带我们去大理寺少卿平日办公的地方。”

    师爷跪在地上,见秦大人在收拾,便也低头赶忙去捡起来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忽然听闻秦大人这么说,动作便停住了,他微微一愣:“什么?”

    师爷今日可算是迷糊了,本来是除夕盛宴,以为能好好的休息一天,珍藏十多年的骨生酒都拿出来了,可是秦大人和梁将军忽然来访,莫名其妙的要看什么案牍,如今还要进大理寺少卿的房间去看一些什么。

    秦远道不管他讶异的声音,低头收拾好之后便站起身子!梁寂自然的将那堆案牍接在手上,二人站在门口回头看着此时还跪在地上发愣的师爷。

    “带我们去大理寺少卿的房间。”秦远道声音不大,却从中透露出一股威严的不容置喙的感觉。

    师爷愣了半天,而后站起身来说道:“秦大人,少卿大人的房间…可不容许别人进去啊…您查案牍,怎么又查到少卿大人的房间去了呢。”

    “少废话,带路!”秦远道不愿和他说太多。

    方才师爷也说了,整个大理寺,只有大理寺少卿能随意翻看案牍,除此之外能不登记在册的,可能也就是看守案牍的那些小吏了,可是小吏哪里敢做这种事?

    大理寺衙门的小吏,多半是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在军营里混了几年之后,便来衙门口混口饭吃,别说他们认不认得这些个字了,这些墨汁和纸张,也绝非平常百姓可消费的起的。

    秦远道怀疑,正是大理寺少卿亲手修改的口供,他光只记得要模仿这份案牍的字迹,却忘了起纸张颜色的略微差距,虽然都是白纸黑字,可被修改过的这几张案牍,纸张明显要贵重一些,绝非是平常狱中审问时,那些个文书官员所用的草纸。

    其墨汁的味道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一些都只是猜想,到底怎么样,还是要亲自去查看一下大理寺少卿的墨宝和其平日用的文房四宝才可以知道。

    师爷看了看威严肃穆的秦大人,又看了看同样表情凝重的梁寂,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去了,想来秦大人为了办案,少卿大人回来了,也不会多怪罪自己。

    这位少卿大人年纪轻,是陆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平日里习惯不好,脾气也是极其差劲,师爷总是管着他,活像一个纨绔子弟背后的老管家。

    大理寺庭院外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几个今日值班的小吏见着没啥事儿,也都早早的回营房里吃饺子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拿了方才师爷拿出来的骨生酒,一人斟了一小杯暖暖身子,其余的也不敢多喝,想留着回来和师爷一同畅饮。

    师爷带着秦远道和梁寂,七拐八拐的在连廊下走着,由于下了大雪,手中又没有趁手的伞,为了不让大人和将军落着雪,绕了一大圈才来到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房间。

    今日早晨还出了太阳的上京城,转眼间便灰蒙蒙的落雪了,大雪将整个上京城覆盖成白色,银装素裹的甚是好看,但也由此,天气越来越凉。

    梁寂抱着案牍的手冻的通红,他静静的跟在秦远道身后,第一次看见秦叔叔办案的样子,便也觉得难怪他身为文官却会和自己的父亲情投意合了,骨子里却也是有着刚毅的。

    师爷紧紧的拢着袖子,缩着领子走在他们前面带路,随而到了地方,便上前打开门,侧着身子对二人说道:“秦大人,梁将军,这就是少卿大人的房间了,里边请。”

    秦远道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第两百一十二章

    刚一进门,秦远道就连忙左右看了看,随而直接走到了书房,只有那里才有他想要的东西。

    秦远道健步如飞,梁寂也跟着抱着案牍紧随其后。

    师爷站在门口,将头探出去左右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又回头看向秦远道和梁寂,无奈的将门关上,也跟着站到了桌案旁边。

    只见秦远道拿着案牍,一点一点的翻阅着大理寺少卿留在桌子上未写完的字画。

    秦远道俯下身子仔细的看着字里行间的一撇一捺,良久,他直立起身子,惊喜的说道:“找到了!”

    梁寂凑了过去:“什么?”

    不仅是梁寂了,就连师爷也是满脑子好奇,不明白秦大人在做些什么。

    秦远道取下大理寺少卿挂着的一支狼毫笔,沾了些许墨汁,放至梁寂鼻子上,问道:“与那被调换的口供上的墨汁味道,可否相同?”

    梁寂闻了一闻狼毫笔上的墨水,再闻了一下纸张上的墨汁,显然,纸张上的墨汁味道虽然已经淡化,可是再对此狼毫笔上的墨汁时,任谁都能闻得出来是出自同一块儿墨砚。

    还未等梁寂点头,秦远道又拿起大理寺少卿桌子上未曾写完的字画,和手中的口供做对此:“你看,这两张纸,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再看看这个字迹,虽然被刻意模仿像是同一人所为,可是这张假的口供,笔锋显然比原来的这张口供上的笔锋张扬一些,你再看看大理寺少卿的字,是不是也略显张扬,能从中看出是大理寺少卿所为的吧!”

    秦远道有一些激动,毕竟能发现这些证据实属不易,他迫切的想要得到第二个人的认可。

    梁寂仔细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是大理寺少卿伪造了假的口供,利用职务之便换掉了原来的口供…可是,这只能证明大理寺少卿换掉了口供,不能说明什么呀,若是能找到尹千户当时的口供和贪污金额就好办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想来找到陆高鸿帮尹千户开罪的证据,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尹千户到底犯了什么罪,如今涉事的官员几乎被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根本无迹可寻。

    如果要去亲自问一下当时审问案件时的官员,怕是早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说,而且还会惊动陆高鸿。

    陆高鸿走狗遍布整个朝堂,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陆高鸿就会知道,且不要说如今正在特殊时候了,有些官员见到秦远道和梁寂,都纷纷绕着走,生怕自己沾上点什么关系,惹得东宫和丞相那边不满。

    毕竟朝中大多数官员,都还是陆高鸿的学生,由陆高鸿亲手提拔上来的,这位大理寺少卿便就是其中一个。

    听梁寂这么一说,秦远道将拿在手中本来视若珍宝准备供上御前让皇上好好过目的案牍慢慢放下,神情怅然若失,却似有一些失望:对呀,这些东西,只能说是大理寺少卿修改了口供,如今没有第二份证据能证明陆高鸿刻意改掉口供为尹千户脱罪了。

    而看着手中最后的案牍显示,大多数官员只要贪污了银两的,大多都是赐死和流放,要想知道当初他们是否都贪污了,还是如案牍上所说,尹千户真的只是纵容他们这样做,而没有告发他们所沾染的罪名呢?

    师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查这个案子,但听他们这么说,像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与这个案子有关系。

    再者,大理寺少卿如果真的私下偷偷更换了口供,自然是陆丞相授意的,师爷别的不知道,看人还是很准的。

    他知道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和陆丞相走的近,凡事又都听陆丞相的话,若是大理寺少卿私自更换了口供,那必定是陆丞相的意思了。

    师爷虽然不知道朝堂之上的两党相争一事,可他身为官场中人,听着陆丞相的名声就没什么好感,想来又是私下里密谋着一些什么了。

    “秦大人,梁将军。你们找这案牍,可是有什么事吗?”师爷颤颤巍巍的问道。

    师爷并无恶意,只是看着他们一筹莫展的样子,想要去帮一帮罢了,他每日坐在公堂之上,或许真的听到了一些什么呢?

    秦远道和梁寂抬眼看了师爷一眼,转而问道:“这案牍,你可曾有翻阅过?”

    若是有别人见过这个案牍的原件,能记得里面的内容,无需太多,只要能证明尹千户确实贪污里即可,那样就能反证陆高鸿用职务之便谋私利的事了。

    师爷摇了摇头说道:“这案牍从送来,就没人看过,如果大理寺少卿真的改了口供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他看过了。大人和将军也知道,门下的这几个衙吏,都是一些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根本不会去看这些个东西的。”

    秦远道和梁寂瞧着这个师爷也算老实,不像是那种和他们结党微盟的人,但如今确实也给他们提供不了什么有利的线索。

    眼看着这会儿梅贵妃也该醒过来了,宫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副场景,梁焕卿她们可还安好,陆绘灵定然在一旁咄咄逼人吧,赵钊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尸体。

    可他们这儿就算是卡到这里了。

    “大人若是想要知道事情真相,可以去问问当时涉案的官员呀。”师爷见他们依旧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也是一旁小心翼翼的提着意见。

    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师爷不清楚,可是他们自己知道,涉案官员他们若是去了,转眼陆高鸿就得知道了,如今是冒着险来大理寺查案的,谁能知道连案牍也被修改了。

    师爷见他们这副模样,也是着急的不行,他挠了挠脑袋,只听方才秦大人和梁将军提起过尹千户,便一拍脑袋说道:“秦大人和梁将军想要知道尹千户的口供,可以亲自去问问呀,如今他不在上京,不需要经过手续,只要直接去问他就好了。”

    如今尹千户已经不算朝廷官员,而且人尚且不在上京,自然是不会被陆高鸿监视,况且陆高鸿以为尹千户对于他而言算得上安全,所以也不需要过多担心。

    而秦远道和梁寂听到这一点,登时站起身来,急匆匆的问道:“可知道尹千户如今在哪儿?”

    师爷一看,这个提议果然是有效的,便也是开心的不行:“大人将军且先等等,这个人员流向,大理寺也是有记录的,就在少卿的房里,容属下找找!”

    说着,师爷便赶忙忙不迭地的找了起来。

    秦远道身为吏部侍郎,自然也是知道官员的流向,可是当时他没有重点纠察此事,毕竟这件事被皇上交由陆高鸿全权负责,秦远道不愿意和陆高鸿有过多来往,便也没有多问,只隐约记得尹千户被贬官回家了,具体家住何处,秦远道并不清楚。

    也才等了一会儿,师爷很快就把他们要的东西找了出来:“找到了!大人,找到了!”

    秦远道连忙上前接过那本册子,上面赫然写着尹千户的家庭住址,转而回头对梁寂说道:“在泾州,不远,备马,现在就去!”

    只简短几句话,梁寂便赶忙跑了出去,秦远道也跟着要走进这大雪里,走之前还不忘将那些案牍和大理寺少卿的字画一一带上,等会儿好做呈堂证供,这一回,他要彻底肃清陆氏在朝堂上下的细枝末节!

    师爷还未来得及将二人远送,刚走到府衙门口,就看见秦远道和梁寂策马扬鞭激起一路雪花的背影。

    小吏问道:“师爷,秦大人和梁将军此行是做什么呀…把案牍带走不说…还将少卿大人的书房弄成那样…回来了…可如何交代。”

    师爷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一阵激昂的热血在奔腾,他笑着转身对小吏说道:“别担心,该交代的人不是我们。这天,终于要晴了。”

    师爷是个聪明人,大概能猜得到秦远道和梁寂在忙些什么,朝堂之上的事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朝堂之上关乎民生大计,而近几年来,陆高鸿一手遮天,大理寺且出现了少卿这样的无用之人。

    由此可见,朝堂之上像少卿这样的人也少不到哪里去,如今看着秦远道和梁寂冒着风雪,在除夕之日查案,师爷便觉得,这天朝朝廷,很快就要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说完,师爷便笑呵呵的拢着袖子走到营房去,和其余人一同喝酒吃饺子。

    这个听他说完话的小吏,抬头看了看天,他是个大老粗,听不懂师爷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师爷故作玄虚:“这天怎么可能就要晴了呢,依我之见啊,还要再下好几天的雪呢,师爷就是这样会拿人寻开心。”

    说完,小吏看着师爷远去的背影,便也连忙跑上前去:“师爷你可等等我呀!”

    茫然大雪中,秦远道和梁寂裹着风雪前行。

第两百一十三章

    秦远道和梁寂正冒着风雪出城赶往泾州城的时候,赵钊这边也没敢闲着,他们生怕陆琛的手下反其道而行之,将尸体藏于闹市,愣是顶着寒风暴雪走街串巷的不停搜查着。

    所幸今日是除夕,就算他们不愿把事情闹大没有穿上军装,百姓们也都还配合,见他们走街串巷的忙活,心里自然是知道可能是官府的便衣,当下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都是除夕了,还有人牺牲一家团圆而成就万家灯火,他们觉得自己被保护着,安全感十足。

    “赵将军!”一队搜寻的人搜完了之后匆匆赶到赵钊这边与之会和。

    赵钊也早就将自己负责的坊市搜查完毕,见也有人搜查完了,便急忙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这队已经搜查完了的队伍小队的队长叫邓信,他摇了摇头,紧蹙眉头说道:“我这边没有一点发现,赵将军那边怎么样?”

    赵钊也住嘴唇摇了摇头,邓信见了,自然也是知道情况不太好了,眼看着大雪将整个上京城都覆盖了,这下搜寻的困难就更大了。

    “没事儿,这会儿只是搜查了坊市,还有很多地方没搜过,等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再一一搜寻,许是方向错了。”尽管如此,邓信也不愿意打击自己人的自信,见赵钊一副失落的样子,便出声宽慰道。

    邓信身后的将士们也都点点头附和道:“是呀,等程亮他们回来了再做打算。”

    出发之前,本来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笃定了陆琛他们走不远,还要赶着回宫里参加盛宴,也就不会把尸体抛太远,兴许就在城内,可眼下看来,赵钊的想法错了,很有可能是还有人和陆琛接应,把尸体抛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邓信他们并不知道没什么要找这具尸体,可是军人天生就是服从命令的,尽管如此,他们心里也纷纷感到诧异,能在今日要去搜寻一具从宫里运出来的尸体,想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再看之前梁寂将军带着一批人马进了皇宫,大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威胁皇权的事情。

    这么一想,邓信他们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起来,表情也愈发坚毅,他们没有被选中跟随梁大将军上前线杀敌,可如今能够驻守上京城,保卫天朝的心脏,也是觉得荣耀至极。

    邓信他们自有使命感在心头支撑着,可是赵钊更是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找到那个宫女的尸体,关乎直接指证这场盛宴幕后黑手陆绘灵,王妃和将军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若是自己没有做好,那岂不是辜负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吗?

    再者,梁大将军身为赵钊的养父,若不是梁大将军,他与魏深邓信程亮这些个战场遗孤哪里还能长得这么大,如今衣食无忧,且有尚高的地位,都是梁大将军所赐。

    赵钊站在建威大将军府的角度来看,陆相府简直是罪不可赦,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们,这回要让陆相府瞧瞧,将军府的人不是任他们揉圆搓扁的软蛋!

    大雪似乎越下越大了,赵钊他们在街上站了好一会儿,鼻头脸颊和露出来的手指,都冻的通红,肩膀上帽子上全都是一层薄薄的雪花。

    他们抬头看着这满天纷飞的大雪,感受街道两旁飘忽出的氤氲烟火气,邓信他们自然觉得饥肠辘辘,本身半大的小伙儿就容易饿了,还许久没有吃过东西。

    邓信上前对赵钊说道:“赵将军,不若我们先到面馆里吃碗面再走吧,程亮这会儿也没回来,我们这些个弟兄们…都还没吃东西呢。”

    赵钊本来抬头看着远处的皇城发愣,他在想此时皇宫里在发生什么,里面的风雪会不会比宫外更冰冷?

    恍然间听邓信唤他,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围着他的弟兄们,明明隐约能听见他们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可见他们表情却凝重的很。

    赵钊被他们这个表情逗到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饿了不知道说的吗?这大冷天的,又是大过节的,你们说要吃东西,我还能饿着你们不成?”

    本来以为赵钊因为找不到尸体完成不了任务而心情不好,肚子饿了忍忍也就好了,如今生活好,在上京城衣食无忧,可小时候流浪的时候,少年时随梁大将军训练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听赵钊这么一说,也是都跟着笑了出来,随而说道:“将军同我们一起吃啊!”

    说着,邓信拉着赵钊,一行人勾肩搭背的走进路边一家热气腾腾的面馆里。

    这家面馆像是一家人开的,本和家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嗑瓜子儿一边不知说些什么笑呵呵的老板娘见他们进来了,连忙推了一把坐在一旁的活计:“愣着干嘛,客人来了。”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她自己却站起身子迎了上去:“客官除夕安康啊,要吃点啥?”

    赵钊顺势坐下,他低头沉思着,毕竟上京城这么大,又不可能大规模全面的去查,光靠他们三队人马,是需要一个准确的大概的方向才可以的。

    邓信见赵钊低头想着事儿,便上前对那老板娘笑着说道:“咱家有啥呀?”

    “哎哟,客官,这瞧您说的,永兴面馆,自然是卖面的了。”老板娘虽年纪大了,可依旧风韵犹存,那小伙计在身后低着头擦桌子,招呼他们坐下,她便对邓信说道,“不过咱家店里包子面点什么的都有,还有羊肉汤呢,今儿早上我家那口子早早起来熬的,两三个时辰,正是最鲜美的时候了。您看要点啥?”

    邓信拿不好主意,他们平日里就在军营里凑合,是不经常在外边打尖儿的,听老板娘这么热情的招呼着,便转过身看了看这些个弟兄,转而对老板娘笑道:“您看着上吧,每人一碗您家最好的热羊汤面,再来几个能填饱肚子的大热包子,管饱热乎就行,别的,咱些个还有要事在身,便不讲究那许多!”

    “客官您看您,平日里怕是不常在外吃饭吧?”那老板娘听了,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招呼着活计去后厨房传话,自个儿坐到了柜台后边,一边在纸上记些什么一边抬头笑着说道,“咱们永兴面馆向来是物美价廉,好吃实惠,要将就那也得讲究点儿啊。咱掌柜的不在家里,可是奴家也不能欺客呀您说。”

    邓信听了笑了笑,那活计端上几碗热乎的羊肉汤,汤还是滚烫的刚从锅里盛出来的,几个弟兄们喝了羊肉汤之后,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舒坦的喘着气。

    那老板娘见了,又笑了笑,摆了摆手中的手绢儿,说道:“看各位是稀客,奴家便送各位几盘大饺子,自家包着吃的,不对外出售的呢!”

    说着,又要对活计摆摆手。

    邓信连忙站起身来阻止道:“老板娘使不得啊,我等吃这些面汤包子也够吃,实在不用了!”

    “哎~面汤包子管饱热乎,可今儿除夕呢,又下了大雪,得吃点饺子才行。”老板娘说着,还要挽起袖子去后厨房亲自给他们下饺子去,“奴家见几位客官面善,您大过年的选了咱永兴面馆吃口吃食,便是不能亏待你们的。等着啊,很快呢!”

    邓信见状,也只好作罢,连连称谢。

    这下倒让几个半大小伙子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后脑勺,不住的对这个微胖又和蔼可亲的老板娘道谢。

    柜台后边坐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小碗里是几个正在吃着的饺子,邓信转身便看到了她,她抬头睁着大眼睛看着邓信,手里拿着饺子放在嘴里。

    邓信觉得可爱,便一下看出了神,正在厨房忙活的老板娘见了,笑了笑说道:“荷阳,叫叔叔。”

    邓信转头对老板娘笑了笑说道:“她叫荷阳吗,很可爱。”

    老板娘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只点了点头,看着小荷阳说道:“两岁多了,可爱的紧,但也怕生,平日里爱缠着她爹哈哈哈哈,倒是个没良心的。”

    老板娘一边看着锅里沸腾翻滚的饺子,一边不住的看着小荷阳,厨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柜台,想来平日里也是这么看着店铺的吧。

    邓信忍不住问道:“那掌柜的呢?荷阳的爹…哪儿去了?”

    老板娘手中捞饺子的动作停住了,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神也空洞的看着前方。

    那活计也回头看了一眼邓信,想来这个问题是平日里不能说的禁锢吧。

    邓信忽然觉得不应该问这句话,赵钊他们也闻声看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板娘乐观开朗,也只笑了笑释然的说道:“这不打仗嘛!随靖王爷和梁大将军出征去了!”

    说着,正好饺子煮熟了,老板娘便一个个盛好,差活计端了出来,自己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柜台抱住小荷阳,抬头对邓信笑着说道:“荷阳可想她爹了,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呀,小荷阳。”

    这一幕,让赵钊和邓信他们看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便也不继续问了,低头吃着汤面和饺子。

第两百一十四章

    正当他们吃面的时候,远去城西搜查的程亮带着人赶过来了,城西离中城坊市最远,且城西住着穷苦百姓,杂乱不堪,程亮等人搜寻一遍过后没有线索,便赶紧回来了。

    远远的不见赵钊他们的踪影,便四周环顾,见着一处面馆暖洋洋的散发着氤氲烟火气,哪想的他们真的在这儿。

    “哎哟,客官来了?吃点啥呀?”程亮正往面馆里走着呢,眼疾手快的老板娘看见了便拿着手绢儿挥舞着迎上去。

    赵钊低头吃着面,刚一抬头便看见了程亮带着人往里边走,他赶紧抹了一把嘴巴:“程亮!”

    赵钊此时看见程亮来了,便满心欢喜,以为他去了这么久,些许是有些发现的。

    “赵将…赵钊!”程亮见到赵钊,也赶忙迎了上去。

    老板娘见他们认识,便也默默退到一旁去了。

    “你那边可有什么线索?”赵钊焦急的问道。

    程亮凝重着表情,摇了摇头:“没有…我们都找了很久了,也问了一些人,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一点线索。”

    上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靠他们几个人,得找到什么时候?

    赵钊听完这个,虽说刻意的忍住了失望的神情,可眼神中还是带有一点点失落。

    这太无力了,他们不能张扬的带队搜寻,只能穿街走巷的偷偷摸摸查探,生怕被陆相府知道了来阻挠他们。

    邓信见了,慢慢站起身,而后对站在门口也十分自责的程亮说道:“先进来吃点东西暖和暖和身子吧,都在外面跑一天了。”

    随后老板娘也很懂眼色的和伙计一同进去煮面端汤来,什么话也没说,气氛异常的宁静。

    赵钊也没说什么,往里使使眼色,程亮和他身后的弟兄们也都进了面馆,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汤,但是声音一点儿也没发出来。

    这种节骨眼上,谁也不好受,虽然说他们都不知道任务究竟是什么,这背后牵扯到了什么东西,可是他们身为军人,天生就有那种敏锐感,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的查案,定然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了。

    老板娘也异常的冷静,坐在柜台后边抱着小荷阳没有出声,大概是能感觉到他们气氛不对吧。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永兴面馆门前,小荷阳欣喜的指着那辆马车,牙牙学语道:“娘~羊羊来了~”

    这是给永兴面馆送宰好了的羊羔的马车,每日下午都会来,一日都没断过。

    老板娘按住了小荷阳的手,安抚道:“噢~是羊羊,那小荷阳乖,先自己坐一会儿。”

    小荷阳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娘亲走到后厨房去收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然后站到门口,对那驾马车的屠夫说道:“好了,今儿还麻烦您帮着搬进来,老师傅熬完汤,回家过除夕去了,我今儿还以为您不来了。”

    屠夫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他笑了笑说道:“哪儿能不来,除夕也得挣钱呀!”

    说着还往里边看了一眼,赵钊他们把永兴面馆都坐满了,可是却不见多少声响,屠夫笑道:“老板娘生意兴隆啊!”

    赵钊他们几个也回头看了一眼屠夫。

    老板娘笑了笑,说道:“哪有您家生意火热呀,除夕都忙个不停呢。”

    老板娘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带了油脂的灰布查看今日羊的质量,她捏了捏,而后皱了皱眉头说道:“呀,老板您这是店大欺客吗?今日给我家送的羊肉,可不似从前新鲜,莫不是给人挑剩下的?”

    而后又佯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将灰布一甩,说道:“怎么说,我们面馆也是你家老客户了,向来都是讲究肉质的,这银两也分文没缺过,老板也太不注意了。”

    屠夫无奈的笑了笑,看了看店里回头看他们的客人,又对老板娘赔礼笑道:“老板娘您也莫生气,这羊肉确实不是今日刚宰杀的,可也绝没有放太久。这除夕…大过年的,您也知道,丞相府也爱吃我家的羊肉,特意来城东我家铺子定的,相府到我家铺子,可还隔着一条京街呢。

    今日刚一宰杀,相府就特意带着马车来定了,我说了给留一头,可是他们偏生要当场拿走,我说下午给送吧,他们也不要,非要当场拿走…实在对不住了。今日给您送的,也都是昨日宰杀的,给您少点价钱,这天寒地冻的,肉质不会差太多。”

    见着屠夫这么赔笑,又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老板娘也要到了自己理想的价格,便装作勉强的点了点头:“那行,下回可是要第一时间送我们家的,我家可是老主顾了。”

    “是是是,下回我定然记得,老板娘放心吧!”说着,屠夫就笑着将那头被宰杀好了的羊用灰布一裹就扛着到后厨去了。

    临了出来的时候,看了看柜台后边的小荷阳,屠夫挥了挥手说道:“荷阳今日可乖,看到羊羊都没哭。”

    老板娘抱住荷阳,佯装埋怨的对屠夫说道:“你下回可还是别当着我荷阳的面送来,孩子看多了太血腥的东西不好,又不似你家那胜延,男孩子继承你的家业了。”

    屠夫偏生用油腻的手去逗逗荷阳,说道:“我哪儿有什么家业可继承,我家胜延可是要考状元的。小荷阳,以后嫁给胜延哥哥做状元夫人吧,好不好?”

    小荷阳睁着大眼睛看着屠夫,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抬头茫然的看了看娘亲。

    老板娘笑了笑,低头看着荷阳说道:“我荷阳才不做状元夫人呢!成日忙来忙去不着家,嫁给东街那布庄的小少爷可也好,不愁吃不愁穿的。”

    “哈哈哈哈哈哈。”屠夫笑了笑,转而便驾着马车走了。

    屠夫刚一走,赵钊就抬起手来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应了一声,放下荷阳便朝他们走去,一边笑着说道:“让客官见笑了。”

    而后又似要解释一番说道:“除却今日送来的不是现宰的之外,往常都是当日宰杀的,今日相府要羊,那也是不得已。客官下回再来啊!”

    赵钊他们客套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刚一到街上,赵钊似乎就极有目的性的往前走着,邓信连忙追上去问道:“赵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赵钊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陆相府。”

    邓信和程亮都吓了一跳:“陆相府?不是不能让别人发现吗?这样大摇大摆的去陆相府?”

    赵钊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方才那个屠夫说,自家的铺子在城东,相府可在城西,中间隔着一条京街。今日这么多权贵倾巢而出,城中早上定然会有许多关卡严防,除却权贵府上的马车一律都不许通行,陆琛有办法带着宫女的尸体出宫,可却没有时间再把尸体掩埋了。

    而今日陆相府的人刻意驾着陆相府的马车从城西去城东买了许多宰杀好了的羊,就是为了陆琛带着尸体出宫来,他们好在京街接应,若是别的马车,定然到不了京街,而陆琛为了不引人耳目,必须早早回宫去。

    京街上有无数严防关卡,就算是陆家公子也没有办法躲过搜马车,他们定然是找了个隐蔽的办法在京街上把宫女的尸体稍稍放在陆相府的马车上,用宰杀好的羊掩盖住,这样一来,陆相府的人能在京街拿到尸体,陆琛也无需跑太远,能在不被人发现之前赶回宫去。

    可是这样做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陆相府的马车太招摇了,就算装载着被宰杀好了的羊,可也未免会被人注意到,所以他们不能出城,一路上被盘查的时候,他们定然会说外出采购羊羔送回陆相府,这样一来,尸体就自然而然的还在陆相府。

    他们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犯错,若是他们直接驾着马车出城丢尸体,万一被人看见了,之后就会留下证据。而且这么致命的证据,陆高鸿他们肯定不会放心随意丢掉,定然会放在相府里,等到时机过了再抛尸。所以现在,尸体肯定就在相府!”

    赵钊看来,这也完全符合陆高鸿和陆绘灵细腻的心思,绝不让人找到一丝证据。

    邓信和程亮听得目瞪口呆,却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赵钊将军,居然有这么谨慎细心的内心,他们不得不为之叹服。

    可是转而一想,二人问道:“可是如今我们怎么去取尸体?我们的任务不就是顺利找到尸体做什么证据来着吗?若是我们直接去相府,那不就是被发现了吗?”

    “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们这么多人,陆高鸿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府上,我们抢了之后直接送入宫,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赵钊咬牙切齿的说道。

    现在确实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尸体在哪儿,若是不早点过去,恐怕他们会毁掉尸体,那样就没有证据了,快!一定要快!

    邓信和程亮等人也豁出去,快步往丞相府赶去。

第两百一十五章

    梁寂和秦远道风雪兼程,好在去泾州一路上宽广的很,且泾州离上京不远,便就隔了几条山路,梁寂马术极佳,又是常走这种路的老手,秦远道顶着风雪跟在梁寂后面,怀里塞着方才从大理寺拿到的案牍和纸墨,不一会儿便到了泾州城。

    泾州城也是一样沉浸在除夕的喜悦之中,这儿的风雪似乎要比上京柔和一些,看守城门的将士们见梁寂和秦远道二人远远的赶来,便赶忙拦住他们:“来者何人,城中除夕禁严,需下马接受勘验!”

    梁寂将头盔一摘,甩了甩头发,而后将脸上被风雪粘着的头发悉数抹至脑后,看着拦住他们的一队小将说道:“我是建威少将军梁寂,这位是吏部侍郎秦大人!我等来泾州城查案,速速开闸放行!”

    两个小将今早还见到了梁寂将军下州府巡查他们的安防,才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又见到了。

    小将见梁寂脱下头盔后的脸,确认当前的人是少将军梁寂后,便省略过了搜身的步骤,连忙将闸门打开,梁寂回头对秦远道点了个头,二人又策马扬鞭直冲进了泾州城。

    秦远道记性好,自然还记得尹千户的家庭住址,况且这个泾州他也来过不少次了,对于一些坊市还是轻车熟路的。

    梁寂便向一旁稍稍侧过,让秦远道跑到前面带路,他就紧紧的跟在后面。

    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发的觉得离真相要越来越近了。

    泾州城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此时正是午膳的时间,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的,家人都围成一团,在屋子里生起暖炉子,围在桌子边吃着团圆饭。

    大人们在笑谈今年的趣事,好些男人们谈起今年梁大将军出征打仗一事,便用那些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唬大家开心,神色中不由得透露出一丝敬佩。

    孩子们总不愿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吃饭的,娘亲在过年的时候忍耐度总是要比较好一些,也任由他们瞎跑瞎闹,他们在小兜子里塞满了糖块儿和瓜子儿,站在门檐下看着大雪鼓掌叫好,好些调皮的男孩儿总会偷偷放炮竹,一时间院子里被他们的笑声充斥着。

    这就是过年该有的样子呀。

    可是今年梁寂和秦远道来不及享受这些了,平日除夕也都是在宫里过的,可谁曾想今日发生了这种事,若是查不出真相来,怕是涉及人员都不能好好安稳过年了。

    而罪魁祸首陆高鸿,陆绘灵,却好好的逍遥法外,片叶不沾身呢。

    尹千户的宅院离城门口不远,而今他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了,自然不能去府衙参加盛宴,秦远道和梁寂刚到尹宅门的时候,宅门口挂了大红灯笼,还张贴了新的春联,想来他并不知道上京城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女儿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这样一瞧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了。

    “就是这儿了。”秦远道将马随意绑在尹宅院门口,便径直走到大门处,就着门上的门环重重的敲着门。

    梁寂见状,赶忙很上前去,站在秦远道身后。

    如今尹千户虽然被贬官回家,可仿佛在泾州闲赋的日子比上京还要舒服的多,泾州府尹没有多为难他,尹千户还置房置地,雇佣了多个仆人伺候,想来这都是陆高鸿安排的。

    秦远道敲了许久,一个老奴匆匆过来将门打开,他从没见过梁寂和秦远道,只见二人气势汹汹满脸严肃的要往里边闯,他赶紧挡在门前说道:“你们是谁呀?!”

    “你让开!我们要见尹千户!”秦远道皱着眉头就要往里面闯。

    说着,老奴又往身后高声喊道:“快来几个人!”

    话音刚落,门房里就冲出来了几个精壮的青年人,满身肌肉的对秦远道和梁寂示威。

    那个老奴想来是尹千户雇的管家,他仗着身后有人了,便叉着腰对秦远道和梁寂说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见我家老爷?”

    秦远道和梁寂不愿意跟他多嗦,他们此番前来也不是求尹千户帮忙,本身就是来问罪的,于是也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秦远道往后退了两步,梁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径直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几个精壮的青年人打到在地,而后踩着管家的胸口厉声问道:“尹贼何在!”

    那老管家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东西,一见梁寂身手这么好,几下工夫便将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壮丁打翻在地,还不停的在地上呻吟,便连忙对梁寂双手合十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会儿老管家才看清楚二人的穿着,一个身穿紫色朝服,胸前以绫罗制作的锦鸡大团花,腰间以白玉带镶嵌其中,面容肃穆;踩着他的这个人,身着金红盔甲,身后披着黑色披风,此乃梁家军的装扮。

    这回看清楚了,老管家更是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将军饶命!”

    他自然是知道自家老爷发生过什么事情,尹千户被贬官回家之后,一直在吹嘘自己和陆丞相的关系,可是谁不知道他从前在上京赌博欠钱的事情,只不过看起来他好像真的和陆丞相有些什么关系,明眼人也都不说。

    现在上京城中的大人和将军来找尹千户,想来就是当初犯了什么事情吧。

    听老管家这么说,那几个躺在地上哎哟的青年人,也都学着老管家的样子跪倒在梁寂脚边磕头:“将军饶命!大人饶命!”

    秦远道不理会他们,只走到老管家身前,俯下身子攥着他的衣襟说道:“带我们去见尹千户!”

    老管家疯狂磕头:“是!是!”

    说着,老管家便起身带梁寂和秦远道绕过几个院落,走到了宴客厅,此时尹千户正在和家人一同吃饭,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就…就是这儿了。”

    秦远道给梁寂使了个眼色,梁寂伸腿就是一脚将门踹开,尹千户及其家人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谨慎的看着梁寂。

    尹千户从前也在上京为官,就算没见过梁寂也该见过这身官服,他指着梁寂的手颤抖了几下之后缓缓放下,换了个笑脸迎了上去:“这…呵呵…梁将军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远道黑着脸从梁寂身后走出来,尹千户这才浑身出冷汗,愕然瞪大眼睛看着秦远道,忙拱手跪下拘礼道:“秦大人!”

    尹千户身后的妻子和儿子听见了,忙对视了一眼,跟着尹千户一同跪下:“草民见过秦大人,梁将军。”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他们如今从高官府邸贬为了平民百姓,可尽管如此,尹千户的日子依旧过的潇洒至极,陆高鸿不仅替他补足了空缺,掩盖了罪名,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养老。

    可笑的是尹千户居然还认为这是陆高鸿在对他示好,在外时不停的跟别人说着自己和陆高鸿不正当的关系,就算尹薷不做这件事赴死,想必过不了多久陆高鸿也要杀了尹千户灭口的。

    秦远道环顾着这一切,冷声说道:“前千户大人尹任昭留下,其余人通通出去!”

    秦远道特意说明了尹任昭从前的官职,想来就是为了从前官场上的事来找他的。

    有梁寂在此,尹夫人极其儿子也不敢多加放肆,看了尹任昭一眼后便和老管家一同退出门外去了。

    秦远道和梁寂毫不客气的齐齐在他们的饭桌旁坐下,尹任昭愣了愣,而后笑笑,说道:“二位大人路途辛苦,我们这儿也才刚动筷子,不如留下来吃一点?”

    说着,尹任昭就转身拿了两个酒杯,倒满了美酒给秦远道和梁寂递过去:“秦大人,梁将军,请。”

    为表敬意,尹任昭率先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站在二人面前讨好的笑着。

    尹任昭能骗得过别人说自己和陆高鸿关系好,可怎么也不敢在秦远道和梁寂面前造次啊,如今他们没说许他坐下,他一介平民,也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二人傻笑。

    如今他们要找的人,尹任昭就在眼前,这会儿秦远道心中暗自有计策,他要让尹任昭亲口说出陆高鸿假权谋私的事情,必然要进行一番心理战。

    秦远道和梁寂二人也不动酒杯,就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尹任昭。

    看了约莫一刻钟,尹任昭终于也要站不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消失,他看着秦远道说道:“秦大人若是找草民有事,不妨开口直说,何苦如此?”

    尹任昭从前也是朝廷官员,自然是知道秦远道的脾气,两袖清风为人正直,他来找自己,多半是为了前些日子贪污军饷粮草一事。

    可是这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一月有余了吗?再者,这还是陆高鸿陆丞相办的事,怎么可能被人发现呢?

    秦远道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暗自笑了笑,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尹任昭说道:“前段时间,窦卢,颜冯戚等人贪污前线粮草军饷一事,你可有参与其中?”

    秦远道声音凛冽,表情更是刚正不阿,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坐在一旁的梁寂都不得不为之叹服,原先不与秦远道有政务上的接触,还从未见过秦远道有这么严肃的一面。

    可尹任昭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听秦远道这么一说,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这回可算是能知道秦远道此行为何了。

    “秦大人原来说的是那件事,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草民有罪,罪在知情不报,罪在辜负了皇上对草民的信任,可贪污一事,确实与草民无关啊!如今陆丞相已经查明了真相,草民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确实不知道秦大人此行为何了。”

    尹任昭笑了笑,眼神不住的躲闪着,他笑眯着的眼睛里透露着些许晶莹的光泽,像是在笃定他们不可能找到证据,陆高鸿不是为了他,就算是为了陆高鸿自己,也是会将证据处理干净的。

    “哼…”秦远道早就料到尹任昭会这么说了,他冷冷的笑了一声,随后说道:“你当初第一次审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尹任昭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了,他当时被抓的时候,心里害怕极了,他自然是知道贪污前线粮草是何等大罪,更别说是这种特殊的时期了,被皇上查到定然是要杀头的,他当时就想着竟然被抓到了,那就全都抖出来了,也多亏了他,才抓到另外几个一同贪污的官员。

    可没过一会儿,尹任昭就冷静下来了,他看着秦远道笑了笑,自信陆高鸿已经把所有口供都改好了,当初他会泾州城的时候,还再三和陆高鸿确认过的。

    “那么久远的事儿,草民都不记得了,秦大人可否拿出当时的口供看一看呢?毕竟空口无凭不如白纸黑字来的直接一点吧。”尹任昭故作轻松的说道。

    秦远道笑了笑,没有顺着尹任昭的话说下去,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口供已经被改了,他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来,光凭字迹纸张墨汁这几个细节点,大理寺少卿有一万个理由解释为何不同。

    “尹千户的女儿可否在宫里为妃呀?”秦远道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尹任昭的女儿尹薷贵人身上。

    尹任昭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说道:“秦大人客气,草民戴罪之身,早已经不是什么尹千户大人了。”

    秦远道冷冷的笑了笑,对尹任昭颔首示意他坐下。

    尹任昭自然领会,他坐下之后,对秦远道和梁寂笑了笑说道:“草民确实有一个女儿,如今在宫里为妃,不过也只一个小小的贵人,在圣上的后宫里,也不算新奇。”

    尹任昭将姿态摆的极其低下,惟愿这样让他们放松警惕。

    “是啊,在圣上的后宫里不足为奇,可是却能在深宫里为你寻一条生路,尹老爷真是幸福啊!”秦远道看着尹任昭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不住的厌恶,但面上却假装一副闲聊的样子。

    尹任昭憨憨一笑说道:“秦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草民怎么听不懂呢?”

    “我哪里的话,你会听不明白吗?”秦远道眼睛直直的看着尹任昭,耐人寻味的说道。

    只见尹任昭笑容僵在脸上,表情略微有一些不自然,扭了两下腰,一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的感觉:“草民听不明白。”

    尹任昭此时已经明白秦远道的意思了,想来这会儿秦远道早就知道了他找到在宫中为妃的女儿尹薷帮忙,尹薷不知道怎么求得明妃娘娘相助,这才让陆高鸿帮他开罪。

    “你可知道尹薷答应了明妃娘娘什么条件,陆高鸿才会这样帮你,又是开罪又是赐金还乡的,可谓是所有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秦远道站起身来,走到尹任昭身边,俯身逼问道。

    尹任昭当时只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不停的让妻子去求在宫里为妃的女儿尹薷,希望她能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在圣上面前求求情,可怎么也不知道,没过几日,陆高鸿却找到了自己,说是女儿尹薷求明妃娘娘帮忙,这才能救回他一命。

    可是尹薷到底怎么才能求得陆高鸿的帮助,尹任昭不得而知,也从未想过。

    “是…是什么?”尹任昭声音颤抖的问道。

    自从回到泾州之后,他也没去过问尹薷的事儿,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这下回想起来,确实欠了女儿太多。

第两百一十七章

    秦远道冷冷的笑了笑:“所以你是在承认,确实是陆高鸿假权谋私,帮你开罪是吗?”

    梁寂听完秦远道的这个问题,也属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秦远道会从尹任昭的女儿这方面入手,先击垮尹任昭的心防。

    谁都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尹任昭也是如此,他本来还以为陆高鸿是卖他一个面子,或者是女儿尹薷在宫中与明妃娘娘交好,这样陆家才肯帮他,可今日听秦远道这么说仿佛其中似乎有些私情。

    秦远道目不转睛的盯着尹任昭,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丝丝端疑来,秦远道最擅长的便就是从细节中找真相了,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不…不…没有!”尹任昭很快就否认了,他眼神与秦远道交汇的那一刹那心中就暗自叫悔,与秦远道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明白秦远道的一些手段,心中暗自后悔上了他的当了,可如今话都说出口了,只得低下头去不看秦远道的眼睛。

    虽然尹任昭心中暗自叫悔,可是也不停的在猜想尹薷到底答应了明妃娘娘做什么,陆高鸿才肯这么帮自己,一边在后悔不应该说出这句话来,一边又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

    秦远道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心中清楚如今的局面他已经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了,只要等,等到尹任昭心防破裂,他就会自己说出来。

    尹任昭低着头,眼神不停的来回转动,像是在想该怎么办才好,眼下秦远道已经怀疑到他了,可他怎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高鸿做的滴水不漏,秦远道还是能发现。

    秦远道和梁寂对视一眼,但也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了话反倒还不如让尹任昭自己想想清楚,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尹任昭不可能这么狠心的吧。

    他们已经出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宫中是如何情形,可是眼下也不能太着急了,尹任昭不亲口说出来,不答应回去当面指认,他们光带着那一堆案牍和笔墨纸砚,根本交不了差,莫说陆高鸿会反驳他们,只要大理寺少卿随口编造一声,说是案牍纸张破损,亲自抄写一番,但也说得过去了。

    而当时涉案的官员,除了那些在陆高鸿手下办案的官差之外,其余的全都被处死流放了,这个时候,重要的就是尹任昭亲口说出的口供。

    “此时京中大雪…我等刚从皇宫出来,祭典之时偶然看见了薷贵人,身形单薄,形销骨立…啧啧…”秦远道把玩着桌子上的酒杯,一不小心将半杯美酒洒落在桌子上,他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着手,一边似若无意的说道些什么。

    梁寂看着秦远道,心中暗自佩服着秦叔叔的远见,此时尹任昭正在心中不停的纠结,而秦远道这番话,像是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他不停纠结的一道心门。

    尹任昭听完,果然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秦远道,嘴唇喏动着,像是有话要说,可是又想起方才自己的失言,便又将话咽了下去,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面部十分痛苦挣扎,心里想来要比这煎熬许多。

    秦远道故意不去看他,就是要让尹任昭率先开口才行,他慢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梁寂举杯邀饮,叔侄二人无言,却痛饮下两杯美酒,身子这才慢慢回暖起来。

    秦远道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残雪,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透过琉璃窗能模糊的看到外面的景致,此时天空依旧纷纷扬扬的飘落着大雪,秦远道背对着二人,一副惬意的模样。

    梁寂也不由得将视线跟随着秦远道的身影过去,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梁寂总能想起儿时在塞外驻军的日子。

    那会儿父亲并不是什么建威大将军,没有高门宅院,没有锦衣绸缎,塞外条件艰苦,就算是过年也更是没有山珍海味可吃。

    每当下雪的时候,军中总会宰杀几头羊,塞外的羊都是放养的,比上京圈养的羊要好吃的多,那会儿娘亲也不弹琴了,在塞外无人伺候,也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了,可是娘亲总能乐观的面对一切。

    娘亲和几位厨娘一同炖羊肉汤,几只羊羔分批次下锅煮,几口大锅就在营中支起来了,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羊汤咕噜咕噜的响,几大口锅的羊汤,却只够将士们吃上一顿热乎的。

    梁寂回想起小时候那些跟随父亲一同打仗的叔叔伯伯们,将羊肉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割下来塞给自己吃的时候,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后来到了上京城,皇上赐下几进几出的豪宅一座,金碧辉煌,堪比皇帝亲子的宅院,又赐良田千顷,俸禄一年更是够几十户人家丰衣足食的,平日的赏赐更是数不胜数。

    这都是父亲应该得到的,他替天朝平疆域,打的周边几个进犯的国家连连败退,上书求和,不敢再踏入天朝半步。

    可也是这样,娘亲在病痛中去世,还未见到父亲最后一眼,就死在了那个满天大雪的夜晚。

    梁寂嘴角上的笑容又慢慢的僵住,而后消失,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年了,记忆总是喜忧参半的。后来在上京,羊肉有更多的做法和吃法,比塞外精致了几百倍,可是梁寂再也没喝过那一碗浓稠的羊汤了。

    尹任昭听着秦远道踏步的声音,视线也不由得转向了窗外。

    从前读过的诗书中曾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尹任昭不以为然,女儿尹薷到底也进宫五六年了,可当时自己还是朝廷命官,能够为国为民办事儿,能够在除夕盛宴时入宫见到女儿,从来也没有觉得尹薷有一刻离开过自己。

    尹任昭中年得志,三十多岁的时候也才考中了探花,一路从小小的京官做起,在五品千户的位置上摸爬滚打的许多年。

    尹薷小的时候,他时常抱着尹薷一同念书,尹薷也因此认了不少字,曾有一时才动上京城,与秦远道之女秦瑞兰齐名,而后还被陆高鸿称赞其为才淑贤德。

    那会儿他只是一个秀才,仗着家中有些资产,日子过得也不算穷苦,有两进两出的宅院,家中有几个仆人,还给尹薷买了一个叫阿寻的姑娘做丫鬟。

    冬天下雪的时候,尹薷总爱吃汤圆儿,一直到尹任昭中了探花,进京为官也是如此。

    进京后日子比在下州府好过一些,可是尹任昭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会弄成这样…

第两百一十八章

    “秦大人…”尹任昭一时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沧桑着脸,看着秦远道的背影,说道:“草民全都认了…您告诉我,尹薷到底…答应了明妃娘娘什么…陆高鸿才愿意那么帮我…”

    尹任昭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同朝为官这么多年,陆高鸿从来不做无用之功,他本该知道,陆高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他,而陆绘灵向来也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官家小姐,身为四妃主位,她怎么可能垂怜一个宫里默默无闻的小小贵人呢?

    尹任昭很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像自己,像尹薷,一个五品官员和一个入不了正宫的贵人,上京城中比比皆是,对于高位上的陆高鸿来说,没有半分利用价值,更别说此时陆高鸿忙着替太子殿下争权,若是能帮他,定然是尹薷付出了一些代价的。

    尹任昭浑浊的眼中饱含着泪水,他一副苦相看着秦远道的背影,而后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踉跄着上前走了几步,哐一声跪在地上。

    梁寂见了连忙站起身来,看着秦远道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止住了。

    秦远道很能明白尹任昭此时的心情,他自己本身也有一个令自己为之骄傲的女儿,可是他的确不能够理解当初尹任昭为何不多为女儿,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眼看着真相就要靠近,秦远道并没有着急的问他,而且微微侧过脸,想要听尹任昭继续说下去。

    膝盖与坚硬的地板的碰撞,一时间在整个屋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尹任昭对秦远道的背影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此时他的声音已经略带有一丝哽咽:“秦大人…贪污前线军粮一事…草民有罪…草民全都认了,只求秦大人,能让草民再见薷贵人一面…好不好…”

    尹任昭以为,今日除夕盛宴,秦远道和梁寂冒着风雪来查这桩案子,定然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可笑的是方才他还厚着脸皮否认,如今他也不愿意再装下去了,经秦远道一指点,尹任昭开始不住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参与赌博,为什么要贪污前线军饷粮草弥补空缺,他罪本致死,为何…为何要连累宫中本就不好过的女儿…

    尹薷在宫中是何等处境,尹任昭并不是不清楚,可是尹薷寄出的家书一字一句道着安好,慢慢的,全家人就都以为尹薷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是一个小贵人呀,住在宫中最偏僻最荒凉的地方,身边只有两三个贴身丫鬟,还总被内务府差着去做别的事情,会好过到哪里去?

    尹任昭想到如今家中用的一针一线,都是从尹薷身上抽筋拆骨取下来的,心中便万般不是滋味…

    “秦大人!求您看在曾经同僚的份上,您告知一二,好让草民心安吧!您只要告诉草民尹薷到底怎么了…我什么…什么都愿做…您要我去皇上面前自首,哪怕是抽筋拔骨…草民也心甘情愿…”

    秦远道依旧不言不语,让尹任昭崩溃到了边缘,他跪着爬到秦远道脚边,哭喊着说出这句话来。

    秦远道心里也不好受,他低头看着转眼间就沧桑了许多的尹任昭,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皱着眉头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尹任昭满脸泪水,泪水顺着脸上苍老的万千沟壑流了下去,竟然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他双手合十哀着秦远道:“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您就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大人,求求您…”

    说着,还一边磕头哭喊,他太想知道,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秦远道从宫里出来查案,又提到女儿尹薷,定然是尹薷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这么说。

    尹任昭的心此时一直安定不下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如今荣华富贵的背后,女儿尹薷到底是怎么了。

    秦远道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梁寂,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尹任昭见了,连忙转身跪着爬到梁寂身边,同刚才一样卑微的祈求道:“梁将军,梁将军,您一定知道对不对,您告诉草民,草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做,您要我去自首,去写告罪书,我写,我一定写,这些我都不要了…梁将军,您告诉我,我心不安啊!”

    尹任昭说着,还一边要咬破手指写血书:“梁将军,我现在就写,写完你告诉我好不好…”

    梁寂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咬,而后一脸为难的看着秦远道,秦远道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来。

    梁寂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陆绘灵想要破坏这场除夕盛宴,于是拿你的罪名做文章,威胁薷贵人替她办事,若是答应,你便可高枕无忧的离开上京回泾州养老,若是不答应…

    薷贵人纯孝,便答应了陆绘灵替她办事,去梅贵妃身边唆使梅贵妃修改盛宴的活动,屡屡插手盛宴,而今盛宴之上,因为活动的规章被改,陆绘灵让人换掉了望舒公主的箭匣,一箭发出,险些要了靖王妃的性命。

    如今皇宫上下哗然一片,皇上正在找幕后主使是谁,梅贵妃定然会说出薷贵人,而薷贵人在宫中刻意不与明华堂走的亲近,陆绘灵没有参与其中。

    若是这样,薷贵人便顶上了破坏宫宴的滔天大罪。她在用自己的性命,在陆绘灵手上换你们的性命。

    但是薷贵人不知道的是,她此举犯的可是诛九族的罪名,皇上盛怒之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而陆高鸿,也能因此除掉你们,以绝后顾之忧!”

    说到最后,梁寂越说越气愤,怎么也没想到陆绘灵竟然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利用了别人之后,又转手将别人赶尽杀绝,自己却不沾染一丝血腥。

    好在梁焕卿没有被杀,陆绘灵的阴谋没有完全达成,可是此举定然也会对仪春殿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从而也会影响到靖王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太子这边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尹任昭听了,简直要当场晕过去,他苦读十几年的圣贤书,却依旧摸不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陆高鸿愿意为自己开罪,赐金还乡,全都是尹薷拆骨取肉换来的。

    然而做到这个份上,陆绘灵还要设法将尹家上下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如今我们要带你入上京皇宫,皇上正在审查此案,薷贵人必然难逃一死,可只要你当众戳穿陆高鸿的阴谋,或许…”秦远道不好再说下去,薷贵人不是幕后主使,可是亲手参与此事,也定然会被处死。

    “我跟你们一同去!陆高鸿老贼如此的歹毒,我就算是死!也绝不让他好过!”尹任昭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两百一十九章

    尹任昭一脸悲壮视死如归的看着梁寂,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陆高鸿得到自己应得的报应。

    梁寂和秦远道对视一眼之后,心下便都松了一口气,既然尹任昭已经答应和他们一起回上京城,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看着陆高鸿怎么狡辩了。

    而此时,梁寂和秦远道出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宫中任何事情都是分秒必争,他们已经在宫外耽误太长的时间了。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秦远道看着尹任昭,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和夫人公子告个别吗?”

    尹任昭肯配合后,秦远道的态度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恶劣了。

    他和尹任昭都为人父,为人夫,自然是能体会到尹任昭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女儿尹薷为了自己的错误要助纣为虐牺牲自己的生命,对方更是可恶至极,居然还想要借皇上的手杀了他们一家人。

    尹任昭不止是尹薷一个人的父亲,同时还有一个儿子,以及一个妻子,既然陆高鸿如此无情无义,也休要怪他了。

    如今尹薷已然做出了诛九族的大罪,即使是受陆绘灵指使,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由她亲手达成,尹薷必然难逃一死,这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尹任昭身上,若不是他当初好赌,欠下了巨额债款,如今也不会成这副模样。

    “多谢秦大人…可夫人和我儿,不也得入宫去吗?事情一经揭露,您也说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尹薷活不了,我们自然也没脸活在世上,倒不如先让他们安生一段时间,也好过完这个年。”尹任昭摇了摇头,拒绝了秦远道的提议。

    他本该早就死了,是尹薷以命换命才让他苟且偷生这么多时日,身为父亲,他必然要入宫去陪着女儿走完最后一段路,哪怕…没有这个脸面了。

    既然尹任昭这么说,秦远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赶紧回宫去,毕竟尹任昭已然已经答应了当面揭露陆高鸿替他开罪一事,并且承认是尹薷找陆绘灵帮忙,陆绘灵从而利用尹薷的事实,即使物证并没有直接证明什么,但是有尹任昭这个人证在此,已然事半功倍了。

    “那么就走吧。”秦远道率先一步踏出尹府的宴会厅。

    尹任昭缓缓起身,眼神空洞,表情凝重,眼角带着一丝泪痕,他抬起头来看着梁寂,梁寂也无法直视他这个眼神,绝望而又生生不息。

    尹任昭起身的时候,身上的珠玉一不小心带到了桌子上的桌布,当他走出几步后,桌布被他扯了下来,满桌子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皆掀翻在地,瓷盘碎片叮当作响。

    梁寂和秦远道走在前面,听到这个声音,顿住了脚步,而后头也没回的推开了门,尹任昭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继续朝前方走去。

    门外站着的是尹任昭的妻子林兰和儿子尹宏。

    而那个微微佝偻背的老管家早已经和那群青壮年跑了,他们见京中有官员到访,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定然能预见尹府之后的衰败,趁着没被发现的时候赶紧跑路,临走时,还不忘去账房结算自己的工钱。

    林兰和尹宏不愿管这些,当初尹任昭入狱,而后陆高鸿为他开罪,赐金还乡时,林兰及其儿子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是今天。

    林兰和尹宏在外面,听见了瓷盘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纷纷靠近宴会厅,贴着耳朵想要去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刚一靠近,便看见了走在前面开门的秦远道。

    林兰和尹宏纷纷后腿两步,对秦远道拘礼说道:“草民拜见秦大人,梁将军。”

    秦远道看到他们,也是十分愕然,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尹任昭,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对母子二人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吧。”

    随后秦远道给梁寂递一个眼神,梁寂领会之后,就跟着秦远道走了出去。

    泾州的大雪依旧还纷纷扬扬的下着,院子里挂满了雪花,方才林兰和尹宏不敢站在檐下等着,生恐他们会出来赶人,就一直站在院子里静候,直到听见瓷盘摔碎的时候,才担心的靠上前去。

    今日的大雪没有停过,林兰和尹宏的头发上,肩膀上都是雪花,他们担忧的看着尹任昭,只觉得他瞬间苍老了二十多岁。

    “老爷…”秦远道和梁寂走后,林兰小跑着上前唤道,尹宏也紧随其后,面上皆是担心的模样。

    尹任昭此时此刻才恍然醒悟过来,他看着林兰和尹宏,缓缓跪了下来,他对不起她们,是他亲手毁了这个家。

    “老爷!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林兰慌忙的跪在尹任昭身边,想要扶起他,“地上凉呀老爷,你快起来吧…”

    尹宏也跪在旁边,焦急的看着爹爹和娘亲:“爹,你快起来吧。你这是做什么呀?方才秦大人和梁将军说了什么呀?”

    尹任昭抬头看着林兰,泪流满面,实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兰哭着捧住尹任昭的脸,问道:“老爷…您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究竟是什么呢?他们不知道。

    到最后,泾州的大雪还没停下,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泾州府尹已经派出官兵出来扫雪了,为了百姓们的平安出行,以及今日能顺利的完成烟花盛宴,所有人都在努力着。

    尹任昭跟着秦远道和梁寂骑着马走出了泾州城,林兰和尹宏哭着跟在后面,可梁寂吩咐了城门的将士,不许他们二人走出泾州城,以防到时候皇上要人的时候找不到他们。

    尹任昭不忍心亲口告诉他们事实的真相,三人抱着痛哭了一会儿之后就分别了,林兰哭着要跑出城门去,将士们用画戟挡住她的去路,她紧紧抓着冰冷刺骨的戟剑,对着尹任昭的方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

    林兰不是没有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当初尹任昭参与赌博,她也知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林兰心中不住的自责,若是当初能够劝阻他,不让他犯错该多好。

    尹任昭坐在马背上,眼泪不停的往下流着,一半是忏悔,一半是害怕。

    秦远道走在最前面,心中也是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梁寂跟在尹任昭身侧,预防他会中途逃跑。

    走出泾州城快一里地的时候,秦远道突然快马扬鞭的飞奔前行,梁寂刚要与尹任昭说一声时,只见他也紧随其后,三人在茫茫大雪中,心怀各异的赶回上京城。

第两百二十章

    梁寂那边已经找到了人证,正在忙不迭地的往上京城赶,希望能在皇上下审判之前到达。

    上京城的风雪极其大,所有门店都已经关了门回家吃饭去了,赵钊带着人行色匆匆的绕过京街来到了陆相府。

    一路上没有见到多少人,想来风雪太大了,许多人都回家休息去了。

    可是赵钊半步都不敢停歇,他必须马上找到宫女的尸体,宫里现在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但是能知道的是情况必然十分紧急。

    邓信和程亮也一言不发的跟在赵钊身后,心中不停的想着等会儿该如何在陆相府动手。

    到了陆相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俨然一副威严的模样。

    赵钊对邓信几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藏起来,他们猫着身子躲在墙角处,邓信轻声问道:“赵将军,现在如何?”

    赵钊也紧蹙着眉头看着陆相府的大门,如今他们只能猜到尸体藏在陆相府,可是具体在那辆马车上,马车在哪里,他们不得而知,如今贸然闯进去,只旦单单他们十几个人,怕难以抵挡得了陆相府的家丁。

    谁人都知道,陆高鸿极其惜命,家丁没有成千都有几百了,府中豢养的家丁仆役,堪比东宫和王府,但由于他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也理应有这样的待遇,他的俸禄完全养得起这么多人,也没有人敢去过问。

    赵钊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今日,不得不有一场血战了。”

    赵钊盯着陆相府朱红色的大门咬牙切齿,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了,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拿到。

    邓信和程亮看出来了赵钊的想法,赵钊向来都是军中最好的将士,每一次都特别认真的对待上级颁发下来的任务。

    可是如今他们面对的可是陆相府,陆高鸿是什么人,倘若知道他们单枪匹马擅闯相府,怕是他们还没入宫去,陆高鸿就会设法把他们都杀了。

    邓信和程亮一人攥住赵钊的一只手,苦口婆心的说道:“赵将军你冷静一点!陆相府这么大,我们就算闯进去了又怎么样?我们只有十几个人,若是真的出事了,我们不仅找不到尸体完不成任务,自己的命丢掉也就罢了,可是我们毕竟是梁大将军手下的将士,生恐连累到军营啊!!”

    陆相府的位置极佳,就在京街不远处,每每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巍峨耸立的金銮殿和仙台。

    如今仙台之上又鸣起的钟声,想来是又过了一个时辰。

    赵钊回过头看着那个正被宫人敲响的古钟,仿佛周遭都静谧了。

    钟声停止的时候,赵钊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他挣脱开邓信和程亮的手,靠着墙壁赌气的不说话。

    邓信和程亮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行。

    赵钊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胸口起起伏伏的沉不住气,他如今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可以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

    但是这么多人在这儿听着他的指挥,他若是贸然前去,他们也必然紧随其后,到时候他们都难逃一死,他不可以把他们的生死不当回事儿。

    赵钊闭着眼睛低下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那辆马车载着屠杀好的羊肉,为了掩人耳目,定然是从后门进去的,相府里人这么多,饶是陆绘灵连自己明华堂身边的人都不会信任,陆高鸿定然也是如此,他一定只告诉了几个人,让那几个人来接手陆琛送出来的尸体。

    那么他们定然不会带着尸体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进去,进了后门之后,肯定是送去厨房,而那个负责这件事的人,在陆相府也定然是有一些地位的,不然不可能在陆高鸿身边博取信任。

    说不定就是陆相府的管家,只要按照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将食材和尸体一同送入厨房,安排人在那儿守着,不要让府里的下人去碰那辆马车就够了。

    外面他们安排不了,在府里掩耳盗铃还是能够的。

    只要瞒过了除夕盛宴,等上京放松了宵禁,他们就可以把尸体丢出去,而尹薷一家也会被斩首,陆绘灵的罪行就再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反推了。

    赵钊想到这儿,突然抬头睁开眼睛,邓信和程亮看到赵钊这个表情,想来定然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便连忙凑上前去。

    “我们从后门进去,直接到陆相府的厨房就好了,载尸体的马车定然在厨房,不然那么重的羊膻味儿,这陆相府也没办法安放。”赵钊淡然说道。

    今日赵钊真的是头脑风暴了一回,平日里只管着听人指挥,可他自己亲手指挥起来,也是个可造之材。

    邓信和程亮听赵钊这么有理有据的推论,定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有了目标和行动规范,如今只管去做就好了。

    他们点点头,赵钊一个手势,他们便猫着腰绕到了陆相府的后门。

    十几个将士们皆是练家子,后门处无人看守,平日里就是食材的进出,他们三两下便翻了过去。

    今日陆相府中,主子们都不在,而好些家丁丫鬟都被特批回去过年了,府中难得的冷清。

    这样也给赵钊等人有了下手的机会。

    上京住宅的样式皆多有雷同,几进几出的院子更是如出一辙,除了摆设不一样之外,其余的和将军府也不尽相同,他们光是沿着一条肮脏的小路就兜兜转转来到了厨房。

    赵钊正准备推开门直接进去的时候,果不其然马车旁边守了几个护卫,厨房里空无一人。

    邓信和程亮连忙拉了赵钊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可是推门的动作还是弄出了一点声响。

    那几个护卫视线转了过来,赵钊等人连忙躲在门后面噤声,稍稍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什么声音!”甲护卫听声音之后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门口拔出了剑。

    乙护卫也闻声看过来,要跟着甲护卫一同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丙护卫凝重的看着门口,咽了咽口水,而后笑道:“这么大的雪,还不兴有点风了呀?陆相府今日根本就没多少人,还有谁会过来呢?”

    甲护卫和乙护卫看了一眼丙护卫,而后把剑收了回去,又站回了马车旁边说道:“方管家说让我们好好守住这个马车,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啊?只闻出了一股羊味儿。”

    丙护卫看了看二人,低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呢吧,这里面,藏着一具尸体呢!”

    甲护卫和乙护卫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见几个护卫这番反应,赵钊等人更加确定了马车里有尸体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看着眼前就只有这三个护卫,赵钊志在必得,可是要保证他们的动静不会吸引到别的家臣来才行。

    赵钊带的人少说也有十七十八个,解决三个人简直绰绰有余,虽然陆相府后院本就守卫薄弱,可是万不可轻敌,若是前院的护卫闻声赶来,他们便是插翅难逃。

    “先去厨房前面看一看是什么情况,万一前面有埋伏就不好了。”赵钊看着那辆势在必得的马车,脑子里不停的盘算着等会儿的行动。

    只要带走这辆马车,就可以回宫指证陆绘灵的罪行了。

    邓信带着几个人绕到前面去,程亮则现在陆相府后门处,准备将陆相府的后门打开,那样等会儿赵钊就可以驾着马车一路跑出去。

    等到他们都做好了准备的时候,赵钊发出了一点动静。

    甲护卫又警惕的看过来说道:“是真的有动静,这不是风的声音。”

    其他两个护卫自然也听到了这几声敲门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去看看。”

    正当他们靠近那扇木门的时候,赵钊和几个将士上前就三下五除二的扭断他们的脖子。

    随后掀开马车的帷裳,扑面而来的羊肉腥膻味,让赵钊捂着鼻子皱眉头。

    其余的将士也一同捂着鼻子:“将军…”

    赵钊转头吩咐道:“你们将这三个人的尸体藏好,邓信那边没什么意外的话,不要让他们发现就行了。”

    将士们点点头,将守卫的尸体放在柴堆旁边,用柴草盖住他们,这样就算有人过来了,没有见到尸体也不会那么快发现。

    赵钊翻动了一下羊堆,发现那个宫女的尸体就被压在下面,赵钊忍住恶心,掏出怀里的宫女小像好好比对:“是了。”

    “将军,我们怎么把尸体带走?”有一个将士问道。

    赵钊看着这堆羊的尸体皱眉头,转头看了看前厨房,希望邓信那边别出意外。

    随后赵钊将帷裳一甩下来,就坐到了马车最前面,回头对跟着自己的将士说道:“如果惊动了前面的人,你们就去邓信那边帮着抵挡一下,程亮那边会接应我。”

    “是!”几个将士领命之后连忙跑到前面去接应邓信。

    “驾!”赵钊挥鞭打马,马儿一声惨叫,在赵钊的控制下,直直的往后门口跑。

    前院的人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连忙要赶来看,可是邓信守在前面,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呢,连忙从别的地方冲出来拦住前院守卫。

    而后门口,程亮也打晕了后门的门房,见赵钊的马车过来之后,连忙喊道:“将军!在这儿!”

    “你们快去接应邓信!”赵钊见到了门口之后,又扬鞭打马,催促着马儿往那边跑去,马儿一声惨叫,直直的冲了出去。

    程亮让两个将士跟在赵钊后面保护着,而自己带着人冲到了前院接应邓信。

    前院聚集了一众守卫,管家方禄也匆匆赶来,见着这混乱的局面,连忙跑到厨房去看,见马车没了,便大喊道:“快!快去追马车!”

    方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本来该是一个极其容易完成的任务,怎么突然就有人来抢马车了呢?

    方禄等人一时间慌了神,一众守卫连忙追了出去,可赵钊早已经跑的老远去了。

    邓信和程亮拖住了方禄等人的行动,见赵钊脱了身,自己便也赶忙跳墙逃跑。

    他们目的本来就不是要杀了陆相府的守卫,见尸体已经到手,此地不宜久留,便赶忙跑了。

    赵钊驾着马车一路跑回了军营,身后无人跟着他,但是到了军营,也才好将宫女的尸体拿出来。

    邓信和程亮拖住了陆相府的守卫,跳墙逃跑的时候,连忙往另一个方向逃脱了。

    他们身上没穿军装,方禄自然也认不出他们是谁,只要再拖得一会儿的时间,等到赵钊将尸体带回皇宫,这个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赵钊急急忙忙回到军营之后,门口守将连忙迎了上来,他们将羊肉齐齐搬了下来,这具尸体是要呈到御前去的,必然不能有太重的血腥味儿。

    为了让众人能看的清楚宫女脖子上的扼痕,赵钊还命人将宫女身上羊羔的血迹给擦了去,唯独保留了她一身宫装。

    宫女年纪有一些大,也是在宫里奉献了大半个青春的人了,如今却不得已误入歧途,最后害得自己不得好死。

    赵钊回到军营之后,整颗心也才平复下来,看了看头顶的天空,雪已经不再下了,这朗朗乾坤,终会重见天日。

    “娘娘,坐上轿辇再去吧…这路上下了雪,您身子才刚好,会很滑的…”云惜姑姑扶着梅贵妃娘娘走了出来,何公公来接梅贵妃的时候,还特意支了一顶轿子,虽然说梅贵妃如今在皇上眼里是戴罪之身,可毕竟还是主位娘娘,身份尊贵的很,不能轻易怠慢。

    夏容馨看着那顶轿辇,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了:“本宫走着去吧。”

    夏容馨心里平静不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薷贵人害得自己,她要好好想想等会儿在皇上面前该怎么办才好。

    梁焕卿和齐望舒跟在后面,见梅贵妃不上轿辇,心里也自然明白她的想法。

    云惜姑姑着急的很,梅贵妃身子也才刚好,怎么可以就这样冒着风雪走去勤政殿呢,她回头看着望舒公主和靖王妃,寄希望于她们能帮着劝说一下娘娘。

    可是梁焕卿和齐望舒看着云惜姑姑的眼神,也摇了摇头,云惜姑姑也只好作罢,扶着娘娘小心翼翼的往勤政殿走去。

    太医们生怕会出现什么麻烦,也赶紧跟在后面。

    梁焕卿回过头,看到了众多年纪比较大的太医里面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太医,不由得感叹道:“如今年纪这么小的,也可以入太医院吗?”

    齐望舒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说道:“人家可是神童,天赋异禀的太医。”

    梁焕卿点了点头,正巧那位年纪轻轻的申屠太医抬起头来,看着靖王妃看着自己,便一时失了神。

    梁焕卿与他四目相对,而后漠然的转过头去跟在梅贵妃后面走着,梁焕卿没有多想,只是一不小心提了一嘴,心里想着的全都是等会儿到了勤政殿见到皇上,应该怎么样有利的说出陆绘灵的罪名。

    也不知道此时梁寂和赵钊办事办的怎么样了。

    申屠太医脸一红,见梁焕卿转过头去,自己也连忙低下头来,手心微微出汗,身边的老太医见了,不由得摸着胡子笑了一笑。

第两百二十二章

    明华堂中,陆绘灵听说了皇上传唤梅贵妃的消息,不由得猖狂的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容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陆绘灵一想到整件事情,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就不由得自豪起来,今日除夕盛宴弄成这副样子,正和她的心意,可是谁也不会知道是她做的。

    胥兰心中虽然有一些奇怪的情愫,但是还是不由得附和道:“娘娘英明。”

    陆绘灵瞥了胥兰一眼,知道胥兰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胥兰也不会和自己统一战线,眼下胥兰已经生了异心,在陆绘灵看来是留不得了,得想个办法把胥兰除掉才行。

    然而胥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方才从薷贵人那儿回来,刚一回来就听说了梅贵妃醒来被皇上传唤的消息,便忙不迭地的告诉明妃娘娘。

    胥兰心中虽然不赞同明妃娘娘的做法,但是怎么说明妃娘娘也是自己的主子,她说什么话,自己还是要听的。

    可这在陆绘灵眼里,就成了有异心了。

    “行了,去备个轿子,咱们去勤政殿看看热闹吧。”陆绘灵抬起戴好了护具的指甲,看都没看胥兰一眼,便慵懒的说道。

    眼下陆绘灵以为所有局面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等会儿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看热闹,是不是煽风点火就行了。

    如今因为那个宫女小莲,整个事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陆绘灵不得不要亲自出面,让损失再被挽回一些。

    胥兰愣了一下,明显的能感觉到明妃娘娘对自己态度有一些变化,心下觉得有一些疑惑,但是没敢说出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出去了。

    陆绘灵看着胥兰走出门的背影,不由得唾了一声:奴才就是奴才,永远也不可能登天。

    此时陆琛正好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得意的笑道:“姐姐可曾听说了?梅贵妃冒着风雪往勤政殿去了。”

    陆绘灵站起身来,朝陆琛走去,听陆琛这么说,不由得掩嘴一笑:“哈哈哈哈哈,夏容馨已经自觉到了这种地步吗?想要冒着风雪,让皇上心疼她?可笑。”

    这宫里的女人多的都是心眼儿,她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是无用功,这是陆绘灵在宫里几个月来得到的道理。

    然而陆绘灵慢慢的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陆夫人在寝宫待的烦闷了,想起方才用膳的时候自己的态度,可能伤害到了女儿的心,本来这件事也都是陆高鸿安排的,女儿只不过是陆高鸿手中帮助太子登基的一枚棋子,不能完全怪罪陆绘灵的。

    陆夫人正也准备来和陆绘灵说说话时,突然在门口听见了陆绘灵的这句话,不由得觉得心寒。

    小的时候陆夫人总是最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陆绘灵想要什么陆夫人都帮她拿到手,可是如今她越发看不清楚陆绘灵想要什么了。

    明明小时候是个善良懂事的姑娘家,怎么如今到了宫里,就变了这么多呢。

    陆夫人不愿再听下去,她转身就要离开,转而抬头看了看周围这一层一层厚厚的红色的宫墙。

    陆夫人才来一会儿,就觉得自己逃不出去了,更何况陆绘灵呢,她的一生,恐怕也会步陆芙霜的老路了吧。

    夏容馨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勤政殿,勤政殿中坐着的齐秉煜紧闭着双眼,殿中乌泱泱的全是人,可是谁也不敢说话。

    走到勤政殿台阶下时,夏容馨停住脚步,赫然跪了下来,膝盖全埋进了雪里,梁焕卿和齐望舒见了,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云惜看着十分痛心,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她们是受害者吗?怎么能就这样要让她们来忏悔呢?

    何顿住了动作,连忙要上前去扶起她时,夏容馨说道:“去禀报皇上。”

    何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勤政殿高耸的大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提起衣服的边摆便走上台阶。

    随着何公公的到来,勤政殿外的太监宫女侍卫们也都看到了跪在台阶下面的梅贵妃公主和靖王妃,他们心里不由得愕然瞪大眼睛,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跪在雪中。

    夏容馨缓缓的闭上眼睛,任由雪花一点一点的飘落在自己的身上。

    云惜一边跪着,一边替梅贵妃遮着伞,她好想问问梅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御前不能多言,便生生的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雪水在膝盖的温度下已经慢慢融化,打湿了她们的膝盖,梁焕卿和齐望舒不由得觉得膝盖有一些凉,可是一想到梅贵妃都还跪着,便都没有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远远的走过来一顶轿子,那便是陆绘灵的轿辇了。

    胥兰就跟在明妃娘娘的轿子旁边,远远的便看见了跪里在勤政殿门前的梅贵妃众人,那群太医们都站在后面,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敢言语半声。

    “明妃娘娘,那跪在地上的不是梅贵妃吗?”胥兰轻声对轿子里的明妃娘娘说道。

    陆绘灵坐在暖和的轿子里闭目养神,手中还抱着一个暖炉,她可是最怕冷的了。

    听闻胥兰这么说,陆绘灵不由得睁开眼睛,掀开帷帐看了一眼,那夏容馨果然跪在地上,身后还跟着梁焕卿和齐望舒呢。

    陆绘灵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说道:“啧啧,这夏容馨果然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女人,可真是有心机啊,这才刚醒过来呢,就又是冒着风雪走到勤政殿,又是带着公主和王妃跪在大雪地里的,做给谁看呢?”

    这么说着,陆绘灵抬手示意停轿,胥兰扶着陆绘灵走了出来,转而拿出了伞遮在陆绘灵的头顶:“娘娘千万不要沾到雪水了,可仔细着着凉。”

    陆绘灵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手中抱着暖炉,虽是冬天,陆绘灵穿的多,可依旧婀娜多姿的走了过去,走到夏容馨身边。

    她笑了笑说道:“臣妾参见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容馨睁开眼睛,抬头看见来人是陆绘灵,不由得心生厌恶,皱着眉头不理会她,又闭上了眼睛等待皇上的传唤。

    然而此时梁焕卿和齐望舒看见了陆绘灵,想起这一切都是拜陆绘灵所赐,心中便强压着怒火,齐望舒想着母妃被陆绘灵害成这副模样,更是要气的直接上前对陆绘灵动手了。

    梁焕卿连忙拉住齐望舒的手,不让她这么冲动,这会儿陆高鸿还在御前,若是让陆绘灵知道了一些什么,光靠梁焕卿和齐望舒二人,恐怕不能在圣前占到便宜。

    陆绘灵光顾着看夏容馨了,倒还没注意到身后的梁焕卿和齐望舒,转而看向她们时,她们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陆绘灵笑了笑说道:“公主和靖王妃好雅兴,大雪天的跪着赏雪呢?”

第两百二十三章

    陆绘灵得意极了,她看到梁焕卿和齐望舒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由得心中欣喜不已。

    如此看来,之前做的一切也并非无用之功,虽然不似自己想的那般,能够让梁焕卿丧命,让梁风眠回朝之后与朝廷断绝关系,让齐望舒永远沉浸在自责之中痛苦的死去,而夏容馨,一定是这所有事件最受伤的女人。

    但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宫女破坏了所有的计划,可是眼下看来,倒也没有那么糟糕,看着梁焕卿和齐望舒跪在雪地里,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样子,陆绘灵并没有觉得奇怪。

    梁焕卿和齐望舒本来就恨极了自己,切莫说上次江依的事儿,再者从祁山行宫回来之后,梁焕卿和齐望舒便与自己再难交好了。

    可陆绘灵并不在乎这些,她本来也不屑于和她们处好关系,她如今想的这个计划,既没有直接伤害到齐景钦,又能最大力度的打击到他们所有人,从而助太子登基,可不巧的是被一个小宫女破坏了。

    不过陆绘灵久而久之也慢慢释然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也只能接受,但好在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没曾想到,还能见到这种奇观。

    梁焕卿和齐望舒看着陆绘灵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气的牙痒痒,但依旧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警告她,如今的蛰伏,只是为了之后的报复。

    夏容馨端正的立在雪地之中,何正在勤政殿替自己通报,她想着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再卑微一点,能够激起皇上对自己的怜悯,这件事罪不在她,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搞鬼。

    陆绘灵见梁焕卿和齐望舒不理会自己,便紧了紧大麾,抱着暖炉叹了一口气说道:“哎…这么大的雪,若是打个边炉,喝一壶香茗,坐在暖阁里赏雪,该是怎样一副美景呢?”

    陆绘灵旁若无人的说着,面色中带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笑容,其他人都因为今日盛宴被弄砸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怎样的一桩阴谋。

    或许是朝臣两党之争,或许又是别国使臣派来的奸细,总之,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所有人都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逾越的欣喜之意。可陆绘灵偏偏要与旁人不一样。

    听着明妃娘娘这般猖狂得意的笑容,她身后的明华堂的宫人们皆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胥兰想要上前劝说,可是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明妃娘娘是决计不会听自己的话的,而且也不知道为何,明妃娘娘好似已经不信任自己了,再这样说下去之后招娘娘厌烦。

    而好在陆绘灵平日在宫中也是这副嚣张跋扈的性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勤政殿门外的宫人们见了,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陆绘灵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可是她自信于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可自己完全没有暴露,然而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瑟一下。

    夏容馨在冰天雪地之中跪了有一刻钟,可她闭着眼睛,却觉得度日如年,冰凉的风雪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膝盖下的冰雪渗入肌肤,深入骨髓,冰冷刺骨,夏容馨本身就有头疾,今日受到刺激在高台之上晕倒,昏迷许久,而今才堪堪清醒过来,如今又跪在风雪之中。

    云惜姑姑跪在身后,拼尽全力给夏容馨撑着伞挡住风雪,可是风雪之大,云惜哪里有力气去撑伞呢,便跪在一旁着急到哭,她心疼梅贵妃娘娘一路走来的辛苦,如今又要遭这样的罪。

    夏容馨满不在乎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她的心正一点一点的受到凌迟,如今何进去这么久了,可是还没有出来,齐秉煜会不知道自己跪在大殿外面吗?他会不知道殿外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吗?这冰天雪地的…以往的他如何能忍心呢?

    时间过得越久,夏容馨的心就如同在北风中被尖刀利刃凌迟一般难受,可她闭着眼睛强撑着身子,云惜在身后也已然察觉到了梅贵妃面色苍白如雪,平日殷红的嘴唇,如今毫无血色,只眼角点点鲜红,似乎是刚哭过一样。

    夏容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梁焕卿和齐望舒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母妃!”

    清吟和月白也担忧不已,恨不得如今就豁出这条性命去御前告状,告诉皇上这一切都是陆绘灵做的,可是这样不行,殿前有陆高鸿一直煽风点火,她们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是万不可轻举妄动的。

    夏容馨轻轻抚开她们的手,睁开眼睛,眼角一圈都是微微的红色,在整个苍白如雪的脸上显得格外令人心疼,她抬起头来看着勤政殿的那个金光闪闪的牌匾和紧闭的大门,又缓缓的端着万福礼直立起身子:“不用…你们也跪好,莫要让你们父皇看着不高兴了。”

    可是梁焕卿和齐望舒分明是能感觉到母妃身子的颤抖,母妃一定心痛极了,梁焕卿回头冲着站在身后的那群太医大喊:“太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本宫说了不用!”夏容馨费劲全身力气怒吼一声,“你给本宫跪好!”

    夏容馨第一次对梁焕卿这么凶狠的说话,可把梁焕卿和齐望舒吓了一跳,身后本在蠢蠢欲动的太医也都不敢再动了。

    陆绘灵也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夏容馨能对自己这么狠,明明都已经快不行了,却还是要将这副虚弱的模样呈现给皇上看。

    梁焕卿抿着嘴巴看着母妃,随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可是母妃的身子已经肉眼可见的颤抖着,她又着急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医们,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人站出来帮母妃看看病。

    陆绘灵干咳了几声,转身慢慢的向勤政殿走去,一边还惺惺作态的说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且看那日大雪纷飞,梅花竞相开放,如今依旧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可你见,雪压满枝头,梅花可零落成泥碾作尘,再无出头之日了。”

    陆绘灵的言外之意说的极其清楚明朗,饶是在场的所有人,不愿意细想都能听得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说梅贵妃今日是绝无出头之日了吗?将凋零的梅花比做梅贵妃,她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你!”齐望舒看着母妃这么难受,可还要跪在雪地里听陆绘灵嘲讽的样子,心里心疼不已,更是气愤不已,她正准备站起身来与陆绘灵辩驳,可梁焕卿拉住了她的手,没让她站起来。

第两百二十四章

    她们眼前做的不是要呈一时之勇,而是要为长久做打算,若是让陆绘灵先知道了她们都知道凶手是陆绘灵的事儿,梁寂他们必然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回到皇城来。

    可此时夏容馨听明白了陆绘灵的言外之意,气的一直咳嗽个不停,原本端跪着的姿势随即瘫软下来,云惜连忙抱住贵妃娘娘。

    “娘娘,让太医过来吧…好不好…”云惜知道梅贵妃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过是想把自己弄的更惨一点,好让皇上心疼,可是何公公都进去这么久了,想必皇上也是知道梅贵妃跪在外面,这么久了,都没有派人出来让她进去,在云惜看来,这是梅贵妃在作践自己。

    夏容馨躺在云惜怀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出来,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手紧紧的攥着衣摆,依旧摇摇头:“本宫说了…不许…不许让他们过来…一个都不可以!”

    齐望舒看着母妃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顾不得任何规矩,登然站起身来跑上台阶,门外的侍卫太监连忙上前拦住:“公主!公主!殿内众多使臣,未有皇上传召,不得入内啊!”

    “父皇!父皇!您看看母妃吧!她都成什么样子了!您不心疼吗2?!”齐望舒一边使劲挣脱他们的阻拦,一边对着勤政殿内大喊。

    都说齐望舒是天朝唯一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如今明明就是,皇上将万千宠爱通通放在了陆绘灵身上,连一丝一毫都不肯匀给他们。

    “公主!公主啊!您可小点声吧!皇上本来就不高兴…您…这又是何苦呢?!”

    “父皇!父皇您让我进去啊!”齐望舒一边哭一边喊着。

    陆绘灵正上着台阶,恰逢齐望舒一溜烟跑上台阶对着勤政殿的大门哭喊着,这副场景,她是怎么看怎么舒心。

    夏容馨看着女儿齐望舒如此不争气的在陆绘灵面前失仪,心中万般悲痛,可是又无可奈何,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就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焕卿也相当的无力跪在雪地里,她抬头看着齐望舒的背影,心痛不已,如今才看清皇室的真面目。

    以往总觉得,皇室贵胄,九五至尊,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享受,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圣眷再浓也只是一时,帝王心是这个世间最最残酷的东西了。

    梁焕卿无声的哭泣着,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她低着头,任由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雪地里,滚烫的泪水砸在雪地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洞眼。

    夏容馨倔犟着不肯让太医过来,如今这种场面,也没有太医愿意上前来惹麻烦,云惜哭的不能自已,齐望舒更是在勤政殿门外失去了公主的仪态。

    痛哭声呐喊声顿时响彻云霄,夏容馨躺在云惜怀里,看着白到刺眼的天空,只觉得此时无比的安逸宁静,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惜见状,一声呐喊:“娘娘”

    夏容馨觉得太吵了,紧紧皱着眉头,可是眼睛却不愿意再睁开了,这繁杂的人世间,她看腻了。

    随着云惜这一声呐喊,齐望舒停止了与侍卫相争的动作,她转过身来看着躺在云惜姑姑怀里的母妃,不由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的站在原地愕然瞪大眼睛。

    梁焕卿也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在云惜姑姑怀中奄奄一息的母妃,她慌了神,想起了当年在塞外时,也是一个大雪天气,娘亲也是这般苦苦想要见爹爹一面,可是当时爹爹远在战场上杀敌,饶是再三家书发过去,都未能唤回爹爹。

    她紧紧抓住母妃的手,试探的哭着问道:“母妃…母妃你怎么样了?”

    可身后的那群太医依旧不敢上前,这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主子吩咐,他们怎么也不愿意惹麻烦的,心里都想着能有一个人出头解决这个麻烦。

    梁焕卿见母妃没有任何反应,无助的看向太医们,她的眼神中饱含着热泪,透露着无助和心酸,站在后面的申屠太医看着她如星星般闪烁的眼神,心中竟然暗自滋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申屠太医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一旁的老太医握住了他的手。

    申屠太医回头看着老太医,眼中带着些许疑问。

    老太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要惹麻烦。”

    他们方才都医治过梅贵妃,自然是知道她昏迷不醒得有多么难治,如今再次晕倒,更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有哪个太医愿意上前帮扶的,更别说方才梅贵妃自己也说过不让他们上前,他们自然也不愿意淌这个浑水。

    “太医们,你们医者父母心,为何不肯出手相助呢?”梁焕卿身子不停的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她眼神带着无助,声音更是颤抖的不行,一如十多年前塞外那个在娘亲床榻边同兄长亲眼看着娘亲死去的那个女孩儿一样。

    申屠太医看着她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抚开了老太医握住他的手,义无反顾的走向了梅贵妃,拿出自己怀中的银针,为其先施针封穴,以免寒气入体。

    梁焕卿看着这个年轻有为的太医,满脸满眼全是感激,当初塞外若是有这么一位神医,自己的娘亲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而此时,勤政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何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这满地狼籍,和跪坐在门口的望舒公主,心里心疼不已,暗自叹了一口气之后,高声宣道:“宣,梅贵妃,望舒公主,靖王妃,觐见”

    而此时,夏容馨仿佛听见了这个声音,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云惜姑姑见了,连忙扶着她起来:“娘娘,娘娘你醒了?皇上宣您觐见了!”

    梁焕卿也连忙站起身,月白也去帮衬着把梅贵妃扶起身。

    申屠太医识趣的退到一旁去,梁焕卿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申屠太医红着脸对梁焕卿作了个揖,随后便又站回到太医们中间。

    因着殿中有朝臣和外来使臣,夏容馨身为宫妃,不得衣着不堪,云惜便连忙替她打理了一下服装,随后款款走上台阶。

    夏容馨每一步都是心碎,都是沉浮。

    陆绘灵见状,也紧随其后打算蒙混进去,而何也不愿意去拦着她了,如今皇上这么惯着明妃娘娘,想来也不会去计较太多了。

    夏容馨走到勤政殿大殿最中央,两旁跪坐着全是使臣和朝臣们,夏容馨自恃为天朝国母,一副当仁不让的模样,端庄大气的对高高在上的齐秉煜行万福礼:“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梁焕卿和齐望舒也齐齐跟着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除夕安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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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心存野心的天朝王爷,为了皇位之争可以牺牲一切。她是天真烂漫的官家小姐,从小生活在父兄的庇佑下与世无争。一场上元灯会让两人阴差阳错的相识…他利用她,最后却伤害她。她帮助他,最后却想要离开他。当他为了江山安稳将她拱手让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对他的最后一丝情谊也消失殆尽。她说:“若有来生,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他说:“若有来生,我愿倾尽所有护你周全。”陪一个少年成长,本就是一场豪赌,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是赢是输…卿卿醉光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卿卿醉光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