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家灭门
有些麻烦,即使你不想,也会自动上门。
有些麻烦,即使你再想,也与你无关。
世事之妙,妙在此中。
....
自己招惹谁了?
李南音看着再度刺向自己的长剑,看着如花似玉的脸上一片狰狞,想的不是还手或是闪避。
他想的是,自己到底又招惹谁了?
眼前这位疑似白家子女的麻衣女子,父亲离世却仍然提剑与自己拼命,难不成“自己”不止杀了她父亲,还有全家?
不过她有没有想过,那三脚猫的剑法,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
李南音断断想不到,一闪而过的念头竟是真相。
麻衣孝服的女子虽不断挥舞长剑,虽耀人眼睛,但以她的武功又怎么可能刺中李南音。
又再一次的直刺中,这一次剑尖却意外快要点到脖子,李南音仍然像傻了的一动不动,陷在沉思。
“这位姑娘,你先冷静冷静,我们聊聊?”眼看长剑即将刺中,李南音轻叹一口气,左手闪电前伸。
啪,啪。
两声轻响,第一声很清脆,第二声却带有点厚度。
屈指一弹一夹,李南音把已感到锋芒的长剑夹断,右手刀鞘一推一拨,直接点中女子麻穴。
“李南音,别人怕你,黄峰可不怕,今天我定要替盈姑娘讨一个公道。”
李南音还没等来满眼仇恨的女子回答,左方响起一道声音,一把明晃晃的剑,剑光之前更是有两道细微破风声。
“滚。”
右手刀回收,挡下两把人未开口便已急射而至的小刀,李南音撇了眼脸白无须的青年公子,身子微微一退,等到旧力用尽的人贴近身前,左手猛然探出,抓住他的领口狠狠摔在地上。
对老弱妇孺,再不喜欢,讨厌,李南音都会尽可能不下重手。可对象换成男子,他便没有那么好脾气了。不管是什么目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上责任。
那青年公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衣服发饰都明显不便宜,腰上玉佩更是玲珑剔透,这样的人能归类到老弱妇孺吗?
不能!
既然不能,李南音下手自然不会轻,虽不致命,可亦绝不会让他好过,于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人,口一张,鲜血直喷而出。
一脚踏在满口鲜血的白衣青年胸口,李南音冷笑道:“没看到老子正在说话吗,这种三脚猫功夫也想当英雄?”
“你敢...伤我...我爹...。”
南宫煌走到那对男女的桌子前,对剩下的三人咧了咧嘴,拿起一件牛肉塞在口里,刚嚼了两下,听到青年似乎不知好歹的要报一报家世,不由眯起双眼截断他的话。
“这位俊俏公子,我劝你闭紧嘴巴比较好,李浪子的刀可不留情,他啊...平生最恨你这种人,杀最多你这种人。”
这种人?
什么人?
仗着家世的人呗。
李南音没有什么嫌贫爱富,因穷仇富的心态,在他看来所有人的努力都是一样,家世只是一个相对高的.asxs.,但.asxs.能决定终点高度吗?不能。
如果因为家世而倦怠,早晚也会跌落。
如果因为家世而仇恨,那么被仇恨所蒙蔽双眼的人,终点再高,也高不到那里去。
仗着家世,混吃等死,李南音管不着,也不会管。
仗着家世胡作非为,被他碰上了,那便是伸头一刀,缩头同样一刀。
事后?李大浪子最不怕事后,最不怕麻烦,否则他怎会一直沾上麻烦。
白衣青年本来还想问一问什么人,说一说他爹爹乃是幽州有名的豪侠,谁都要卖他一个面子。但他不敢开口,甚至怕发出一点声音而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
因为李南音的刀已出鞘,更放在他的脖子上,明亮的刀锋下,白衣青年除了依言闭嘴,连呼喊那同桌的三人都没勇气。
那三人倒是想救他,但南宫煌放下了一个圆筒,轻轻说了一句话,他们便不敢再动,那怕他们其实是白衣少年的护卫。
“我叫南宫胖子。”
江湖上姓南宫的人不多,亦绝不会少。但自称“南宫胖子”的却只有一位,太原南宫家的南宫煌,江湖人称“天机巧手”。
认出了南宫煌,桌子的圆筒就很好认了,南宫家名闻江湖的“子午追魂针”。南宫煌本身已经是一个威胁,再加上“子午追魂针”和南宫家呢?
那不是威胁,而是**裸的恐吓。
威震幽州又如何?南宫世家一句话,有的是亡命之徒涌入幽州,那些人谁管你在幽州有什么名望,他们只有自己眼中的利益。
江湖撕杀,拼个你死我活,各出奇招本是无可厚非之事,李南音见过不少,自己亦用过不少。
杀人害人便罢了,利字当头的本性,谁都无话可说,毕竟每个人都在求存,求活得比别人好些,让自己安稳些。
暗地里出手,明面却装作正人君子的人,李南音最是厌恶,他恨不得把这些人都一一揪出来。
黄峰出手的那一刹,李南音对他的印象便不好,这次幸好是自己,若换作别人呢?
是不是就这样,让他在女子面前赚个面子而落得一副棺木,或者索性连棺木都没有,被抛尸荒野之外,再被野狗昏鸦分食?
“给老子滚蛋。”
收回手中长刀,李南音对突然出现一阵骚味的白衣青年吐了一口水,面向麻衣女子尽量柔声道:“姑娘姓白吧?你说李南音杀了你父亲,不知从何说起?”
“李浪子好大的威风,屠尽白家满门,夺走云纹剑法,如今却扮作若无其事,好戏好戏。”大堂正中央,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霍然站起,双目中尽是精光流动。
白家被人屠灭了!?李南音听到这消息,双眼闪过一丝精光,脑海快速转动起来。
杀,他肯定没杀,可为什么白家的女子一口咬定是自己,而且看她神情,绝对不是演戏,伪装。
“许长沙。”窗边的桌子上,李季常对柳三轻声道。
柳随云得到李季常指点,不由望了眼老者黑色的双手,站起道:“许老先生,在下想问一句,可是冀州白家?这事又是何时发生?”
老者冷笑一声道:“别人怕你柳家,老夫可不怕,我且问你一句,一个月前你和李南音是否在洛城?”
柳随云脸上笑了笑,心中却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和李南音必定被人算计了。
“不错,一个月前,我们正在那里与黄河七鬼交手。”
老者冷哼一声道:“哼,交手?是杀了黄河七鬼吧。”
“不错,杀了欲鬼。”
“杀了欲鬼?没想到名闻江湖的柳三敢作不敢当。没关系,既然你不敢承认,那么老夫再问一句,你们之后去了那里?”
柳随云皱眉道:“李南音被人擒下,我则与何尝何老爷子找他。”
“什么时候找回?”
“三天左右。”
“三天,三天时间,以李浪子的轻功足够来回洛城与邺城两次,对吧?”许长沙一副吃定了李南音是凶手的样子。
柳随云心中暗道一句不好,无奈道:“不错,足够了。”
老者咄咄逼人道:“也就是那三天,连你都不知道李南音在那里?”
柳随云点头道:“的确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夫知道!他去了一趟邺城,灭了白家庄,更顺道在路上杀光了黄河七鬼!”
铿锵有力的话语,让李南音和柳随云二人心中不由一跳,黄河七鬼全死了?
大小鬼和钱六都死了?
许长沙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冷笑道:“李浪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不能证明我是杀人凶手吧?”
李南音没说自己被擒下,连那把金银细平脱横刀都被送去了风云阁的事,皆因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
这座江湖最强的人不是他,可最难缠的人则全江湖都知道是谁,是他李南音,他的难缠在于精明,在于朋友。
一个去到那里都有朋友,死友的人不难缠?
难缠,相当难缠。
他这样的人会被别人莫名奇妙擒下?莫说别人不相信,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因为他是刻意被擒下,刻意中毒的,否则身穿白罗衣的人出手那一刻,他的袖中刀能更早半步。
因为,玉佩的主人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人擒拿,这一点,李南音很有信心。他只是好奇那些人怎么会拿到那块玉佩,要知道就算是他出手,也不见得会成功。
老者点头道:“的确不能,若有人看到你的样子,看到你在杀人呢?而且李浪子失手被擒,谁信?”
李南音讶然道:“有人看到?谁?”
“白姑娘尽管放心,今天李南音若不交出云纹剑法与及还你白家一个公道,老夫相信各位江湖同道都不会放过他。”
“我...我亲眼目睹你杀了爹爹,娘亲,哥哥,还他们的命来!”
李南音看着声嘶力竭的女子,眉头深锁道:“你真是白公明的女儿?”
“我就是你没杀死的人!”麻衣女子虽不能动弹,可口中语气,任谁都听得出刻骨仇恨。
“白姑娘,我想其中必有误会,你先冷静下来。”李南音叹了口气,一时半刻之间,他也无法解释什么。毕竟还有什么证据比亲眼目睹更有说服力?
麻衣女子说到这,如果不是柳随云等人深知李南音为人,恐怕也得怀疑起来。
“误会?我要杀了你替爹爹他们报仇。”
第三十二章 无处可逃的江湖
冀州白家,江湖上说到白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想到冀州白。
不是白家有强大,没落了的白家虽多少有点底蕴,但早就沦为二流家族。若不是那位正直无私的白公明被北方武林敬重,恐怕家破人亡亦不好说。
不过这一天,终是来了。
因为他们钱财不少,家传的云纹剑法更曾一度横扫整个江湖,当年那人说一句万人莫敌都毫不为过。
可惜那人之后的白家,却再没有出现什么高手,直到白公明这一代也不过是一流好手,离那些在巅峰争冠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人说是那位花光了白家的气运,才导致现在的光景,不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知道。
幸好的是,冠绝天下之人,武功高,为人处事亦高,留下不少香火情在江湖与庙堂,才让一直被人窥视的白家安全走到现在。
窥视什么?
当然是那本云纹剑法,白家没再出现高手,有人说是那人一口气用光了白家气运,但更多的人只是觉得白家子孙愚笨,抱着一本神级剑法,白白浪费。
这一次,从白盈求助于蓝家,求助于江湖不到半月已聚集起这么多人,再追到李南音便可窥见一二。
不然江湖人真这么抱打不平?
不,就连与白家有姻亲关系的蓝家都没有这么想,所以又有多少人,真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这么快追寻到李南音,不过是那本剑法诱人,否则两百年前的淡薄香火,有多少人真记在心中。
受恩的人早就老死江湖,前人的仇,很多人会记住。
恩呢?又有多少人在乎,都不是自身得到的利益啊。
平常没大事,卖一个面子,博一个仗义之名,谁都愿做。可家破人亡了,一个弱女子要什么没什么,谁会真心卖面子。
色?
黄峰那等年轻公子哥才会因色蒙心,像许长沙这种活了几十年的人,就算看上一个女子,利害权衡下,亦会作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人活越久,智慧与经历越长,越是缺少勇气,缺少不顾一切的决心。
反之,越年轻,越是勇敢。
但他们往往只是别人手中棋子,被活成了人精,活成了贼的人利用了他们的勇气,无畏。
剑有双锋,锋锋皆能杀人!
众人贪图什么,李南音与在座之人都很清楚。唯一不清楚,大概只有一脸憔悴的姑娘,只有她才会天真认为,江湖,义字当头。
“白姑娘亲眼目睹你杀人,还有什么误会可言,李浪子何必砌词狡辩。”
许长沙咬实亲眼目睹四字,他人到花甲,却从没放下威名遍八方的**,奈何武功不高不低而已。
是以,不说为那套剑法,单是痛打李南音这种名动江湖的人就值得高兴,若是能拉下神坛,更是能吹嘘一辈子,吹到入棺材那天都停不下来。
其他人嘛,抱着的心态大抵与许长沙差不多,见不得别人高,自己却不努力往上。失败了,就把所有都归咎上天,归咎规则。
甚至偏激些,更怪罪站在山巅上的人是怪物,都是该死的怪物,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从不会去想自己是否有不足。
因此对白盈一个孤苦女子,李南音尚算客气,但听到那位许长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自己的话,他忍不住重重冷哼一声。
无缘无故背了屠家灭族之罪,是个人都会恼火,都会心烦,李南音都不例外,只是他对自己脾气控制得相当好而已。
自己不能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动火,只能慢慢查清一切,还自己一个清白,可其他人,他便没有那么好耐性了。
出来混的,如果没做好死亡准备,那能怪谁。
“许长沙,尊敬的叫你一声许前辈,但别给脸不要脸,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收起来吧。”李南音左手按住刀柄,声音中尽是冷意,让听到的人心中一阵凉意。
“哼,我今天就要看看李大浪子能把老夫怎么样?再说我为白家讨公道而来,有什么小心思可言!”许长沙也不惧,打了一手光明正大的牌,他敢前来,自然是想过算过,否则又怎么会出手。
李南音冷冷扫视了一遍纷纷站起的江湖人,冷笑一声:“讨公道?讨什么公道?你们都想讨云纹剑法的公道?”
相比李南音的自制,锦衣玉食,叱咤风云惯了的南宫煌则丝毫不给面子。
“何必与皓首老贼费口舌,战过一场,手底下见真章,老子就不信区区二三十人能留下我。”
何尝望了眼坐下来便不曾停过口的人,抚了抚低垂下耳的白髪,苦笑道:“南宫小兄弟,你这是连老头子都骂进去了,毕竟以年岁来说,老头子早就成贼了。”
许长沙老脸一红,但看着几乎全部人都站起来,底气十足道:“未敢请教阁下姓名,想来比老夫名头更响。”
南宫煌嗤笑一声:“比你名头响亮有多难,难为你这老不死敢抬自己名头出来混,在下南宫煌,朋友都喜欢叫我南宫胖或者南宫胖子。”
南宫煌的声音不大,可听在那些站起的人耳中却犹如春雷,看着左手抓住鸡腿的胖子,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李南音身上的众人才惊觉,这位五大三粗的胖子从进来后,便没停下过口。
正正与传说一样,差别只在此时的胖子不是一身光鲜华贵服饰,但仔细去看,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袍,显然是极贵的江南丝织绸袍。
天下第一剑庄,柳家第三子,柳三柳随云。
太原南宫家下任家主,天机巧手,南宫煌。
江湖中最闻名的浪子,李大浪子,李南音。
那么最后一位老人是谁?能与他们三人走在一起,恐怕亦非常人吧?
众人想到这一点,不由狐疑地望向坐在椅上慢慢吃菜,喝酒的老人。
何尝打滚江湖多年,怎会猜不到众人想法,不等别人来问,坐直身子拱手道:“何尝见过各位朋友。”
何尝?
何尝是谁?
这种年纪的老人,还在江湖上又名何尝的人,只有一位,神拳无敌!
把所有人神色都看在眼里的何尝也没有多说,反正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也无甚所谓,自己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的人了,计较不了那么多。
“神拳无敌何尝,何老爷子?”
许长沙正在考虑是不是说破何尝身份时,李季常已站起来率先道破,他不希望无谓的流血,因此把数人的名头道破,希望那些人能压下心中**退去。
这数人联手,天下间有几人能敌?
“不敢当,不敢当,李掌门客气了,如果江湖上没有第二位何尝,想来就是老夫了。”
瞄了眼李季常,何尝一眼便看穿他心思,无非是怕这些江湖人,都折在自己手中而已。
顺着李季常的话,何尝明白的说清楚自己身份,好教那些被贪念蒙蔽双眼的人知进退,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一口气得罪他们四人,那是江湖虽大,却无容身之所。
李南音还好说,孤家寡人的浪子,他没那个闲心去追杀别人,可江南柳家代表南方武林,而他何尝与南宫煌则代表朝廷。
江湖还好说话,可庙堂之上,一纸文书下来,谁能安稳过日子?
武功再高再强,不过是百人敌,千人敌,如何比得过庙堂之上的万人敌,偏偏除了李南音,另外三人都能驱动万人敌。
虽有难有易,但他们三人的确能驱动万人敌。
千军万马在列,轻功高?剑法强?一轮齐射足已。
宁国容不下的人,能去那里?归隐山林还是远遁塞外避世?他们这些人能做到?
不能!
如果能做到,他们便不会来这里。
那些为了云纹剑法而来的人,包括许长沙在内听到何尝的名字后,心中都不由一跳,先知的先惊,后知的后惧。
他们可以不卖柳家的面子,因为柳家不可能为了李南音上奏朝廷,柳随云也不屑动用那些关系。
太原南宫家和紫衣候爷呢?若有人告诉他们不会,又有几人会相信,毕竟南宫家在朝为官,何尝的黄紫公候更是实权在手。
南宫世家可怕在近,但终归不算是兵部之人,开了口,高座龙椅的人也不一定会管,最多就是对太原一带的江湖略加清剿。
何尝呢?谁不知道他能绕过天子,直接调动军队,说杀就杀,说追捕就追捕,和他说道理,那里有理可说。
为一本剑法得罪何尝值不值?
那些人在思索的时候,李南音却丝毫没有管他们,只是静静看着一脸狰狞的女子,看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化作恶鬼,心中暗叹一口气。
江湖啊......看似好,其实却一点都不好,想逃离,亦无法逃离。这是李南音浪迹江湖十年的心得,也是唯一的心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天下之大,山河之深,又有那处没有人?
既然那里都有人,自然那里都有江湖。你觉得没踏入江湖,其实早就在江湖,只是用什么方式呈现在眼前而已。
幻想中的世外桃源,可能会有。但李南音从没见过。他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江湖,大至整座天下,小至一座小小村庄,都是充满了人心私欲的江湖。
天下大,江湖更大。
江湖,无法可避,无处可逃。
第三十三章 就这样,可能留下你?
人往往心存侥幸,对自己选择的路,那怕知道错,亦想着不会被发现。这一丝丝侥幸,正是罪恶源泉。
.....
李南音看着被点了穴道,仍然满脸狰狞的白盈,心中再次叹了一口气。
愤怒的人,没办法看清一切,没办法说清一切。
贪婪的人呢?
亦是如此!亦是无法说清一切,说了,他们不过是认为你在欺骗他们。
谎言,最容易让人相信,因为那本就是他们心中所渴望的东西。
真话,往往得不到信任,因为太过残酷,刺痛人心,痛得没有多少人愿意直视。
幸好,除了白盈外,其他人都算不上是可怜人,又或者说被贪婪遮去双眼的他们才是真正可怜人。
这种可怜与白盈的可怜不一样,白盈会让人痛心,为她感到不幸。为追逐名利而站在客栈的人,却是令人痛恨,死不足惜的可怜。
正是他们的“可怜”创造了江湖,带起了腥风血雨。
可惜他们这一次选错了对象,李南音不是弱者,不会对自我选择好道路的人有什么同情心。
“天作孽,可恕。”
低头呢喃了一句谁也听不到的话,李南音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些不可怜的可怜人,双眼空空洞洞。
他在想,他们死前那一刻会不会悔恨自己选择的路?会不会有悔改之心?
放过?
可以,当然可以。
前提是他们没有出手,他们就此离开。反之,即为敌人,对待敌人,李南音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他不是杀人狂,不喜欢杀人,血红的颜色,淡淡的腥味,是他不喜欢的颜色,不喜欢的味道。
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愤怒,会杀人,至于杀了这些人会带来什么后果。
说一句难听的话,谁在乎?
没有多少人会在乎!
江湖就是这样,每天都在死人,除了有限的人外,其他人该喝酒的喝酒,该笑的笑,该拔刀的拔刀。
江湖从来不会少了谁,就不是江湖。
李南音当然也不在乎,早些年为了练刀,在青海长云下的雪山,他杀的人数不胜数,若在乎,早就疯了。
一个浪子,杀了人,被追杀,大不了亡命天涯。
一个浪子,谁要是觉得他不会以武犯禁,那便是傻瓜,真真正正的傻瓜。
“半个时辰,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留在这里,还是离开这里。”
春风吹过的天空下,小镇街道上一片死寂,数片绿色的叶子在随着风游荡。
客栈内,剑拔弩张。
客栈外,四周百姓同情地望向一位灰衣中年。
中年人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温和笑了笑,示意其他乡亲父老不必担心。
他是这座小客栈的老板,也知道今天过后,客栈大概要重修一番。不过他没有多少忧心,开客栈只是兴趣,不是为了赚钱。
不为赚钱的人,当然不缺钱。
既然不缺钱,重新装潢一次又何妨?
而且中年人对客栈的布局也不满意,若能大拆特拆,正好替他下了决心,不必整天想着大兴土木会否骚扰隣里。
“小李啊,一会去找老何,让他明天带人来整修客栈,另外替我问问黄老头,可否借宿数天。”中年人远远看着客栈,摸了摸两鬓。
“是,掌柜,但牛子不知道那去了,我去找找?”李南音进入客栈没多久,便被中年人带着从后门离开的小伙子,闻言马上点头。
“喔,牛子啊,不用找他,肯定没事的,你快替我去问问黄老头,不然今晚我可没地方睡。”中年人一脸淡定,摆手拒绝了小李的想法。
“掌柜说笑了,我马上就去。”小李虽不知道掌柜怎会如此肯定,但却从不怀疑他的判断。
外面发生什么,风吹起什么,客栈内的人不知道,也没那个闲心。
“不离开又怎么样?”
角落中,一位蓝色劲装的汉子,眯着一双细眼缓缓踱步而出,手中不断旋转一把白色的剑。
“不离开就永远留在这里。”
李南音的话很轻很淡,彷佛像是对自己说,该吃饭了一样的轻与淡,一样的无所谓。
所有人都从很淡很轻的语气中,听到了森严刀意,听到了杀戮的刀声。
为什么会听到刀意?
这很难说清道明,可所有听到那句话的人,都在话中听出了刀意。
“喔?我是不走的,李浪子打算怎么让我永远留在这里?”一息之间把木桌切成了均等大小的十八块,蓝衣汉子反手把剑收入剑鞘笑了笑。
“好!朱兄这一手...。”
“好!”
“不愧是云州...。”
赞叹的声音,鼓掌的声音,都只到一半便嘎然而止,然后所有人都像被点中了穴道瞬间定格,这一切都只因为三个字。
“就这样。”
就这样三个字可怕吗?不可怕。
虽说文能乱法,但就这样三个字太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所以怎么可能可怕。
那为什么这三个字却能让所有人呆呆定住?
那是因为伴随这三个字,还有一道刀光,一道骤闪骤灭的刀光。
刀光很快,快得没有人看见,快得不管谁都只能看到正在刀尖上滴下的鲜血,快得没有人看见李南音如何跨越三尺的距离出刀。
没有人看见,自然代表那位蓝衣汉子也没看见,看不见对方出刀,就只有靠身体本能去闪避,可他做得到吗?
“就这样,可能留下你?”
滴答...。
“呯。”
左手握着长刀横指地面,李南音再次淡淡问了一句,问了一句那汉子不用回答,回答不了的话。
死人,无需回答任何问题,回答不了任何问题。
这便是不离开的后果,**裸的答案。
死人,离不开,不用离开。
一刀,一条人命!
比纸更薄的人命!
如此看来,蓝衣汉子的本能做不到。
因为他留下了自己的命。
李南音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人,轻轻往前踏出一步,垂头望向尚在滴血的长刀,淡淡道:“剑不是用来砍桌子的,是用来杀人。”
正中央的许长沙震惊过后,声音沙哑道:“大家一起上,我便不信他的刀能瞬间杀光所有人。”
没有人看到的表情下,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不是李南音,而是窗边桌子上的柳随云,只听得他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相信,可你忘了李南音不止一把刀。”
燕北站起身笑道:“的确不止。”
南宫煌拍了拍银枪,难得停下吃东西道:“我的不算刀吧?”
何尝抚了抚长须道:“老夫用拳,不用刀。”
“唉...你们快走吧。”李季常望向众人轻声说了一句,他不认识李南音,可与燕北却是生死之交。
燕北相信的人,他相信。
不拔剑,是没有必要。
这里连那位死了的云州狼朱然在内,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八人,扣除自己六人,地上两人,跑了四人,剩下多少?
十六人。
十六人想在这几位手上占便宜?再来两三位十大高手还差不多,否则人数没到一个极限,放一位十大高手进来,李南音与柳随云两人一样能屠杀。
不错,是屠杀,不是撕杀。
他们数人联手,柳心前来都得死。
然而李季常的话,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长年累月在燕云对抗胡人的他根本想像不到江湖人,是如何心存侥幸。
他只知道人心险恶,只知道有些人杀一万遍都不够,可终究想不到贪婪的人是怎样心存侥幸。
“不用怕,他们才六人,杀了李南音夺得云纹剑法便可横绝天下。”
在场之人都在静默,都在思索的时候,横梁上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声音很哑,很哑,像是沙子般。
随着声音,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闪电般扑向李南音,同时数十枚黑色的珠子落在四方,烟雾瞬间弥漫满整个大堂。
“我们上!”
许长沙看到一红一白的身影扑下,口中大喝一声,对着柳随云三人扬手便是三支金钱镖,人却趁着烟雾往后堂退去。
许长沙不傻,李南音的武功他不知道,但从那一刀来看绝对比自己强,强很多很多。
而且他很忌惮燕北,名震燕云十六州的人,武功之高,绝非没交过手的人可想像,许长沙正有幸与他联手共击胡人一次,深知其可怕。
燕北的刀不精妙,不强,可他的人精妙,他的人强,强得曾在奔驰的快马上,千军万马中,一刀要了北胡第一勇士的命。
所以烟雾笼罩起的刹那,许长沙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这里,等他们拼个两败具伤再回来,好好做一次渔翁。
兵器交击声,喝骂声在大堂内响起,更有无数暗器往李南音等人方向招呼,中途会不会打中其他人?放暗器的人从来没想过。
因为,死的不是自己便可以,若真打中了,便算是提前清除对手,毕竟云纹剑谱只有一本,他们谁都没有共享心思。
趁着现在杀一些,可以说烟雾迷眼,可以将仇恨推到李南音六人身上,比起夺得剑谱再去撕杀划算多了。
李南音等人,在出手的时候已得罪了,其他人可没有,甚至有同战之谊,能不落别人口实自然是最好。
别人是谁?
当然不会是李南音等人,而是与他们一起出手的人。
因为败了,各自逃亡,说不得能倚靠一二。
胜了?
胜了,李南音等人命归黄泉,自是换他们撕杀。
第三十四章 软剑如蛇
作恶的伪君子可恨,不明不白的从众者更可恨!正是他们的有眼无珠,正是他们的嘴舌,助长了伪君子的罪行。
...
烟雾缭绕的客栈内,处于风口浪尖的李南音闭上了双眼,对前方涌来的刀剑和半空两人都视而不见。
刺刀见红的撕杀场,李南音这是理亏求死?不然怎会闭上眼,像是束手待毙。
理亏?李南音没杀人当然不会理亏,再说他才二十多岁,风华正茂,怎可能活腻了。
既然没活够,自然不会自寻死路。
这天下,江湖,还有许许多多风景未曾领略的他怎么可能活够了。
闭上双眼,是烟雾太浓,浓得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看到一些很特别的颜色,像是那位红衣女子。
与此同时,有些颜色便难以捕捉了,像那位身穿白衣的人。
李南音正是没活够,肉眼又捕捉不到烟雾中的白衣人,便只能闭上双眼,把五官的感觉尽量集中在耳朵,用声音去分辨一切。
瞎子是怎么生活?怎么看世界?
以李南音的好奇心不可能没有问过,其中一位很闻名的盲子说,苍天关闭了一扇窗,自然会打开另一扇窗,绝不会把人赶入死地。
是以他们虽看不见,耳力却比平常人要好,好上很多很多,像条狗一样。
说这句自嘲之话的人,姓李,名清幽,清清楚楚的清,幽暗的幽,李清幽。
是一个李南音很喜欢,很有趣的人。
我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清楚明白的听着人间,听着那些不平事,看不见碧海蓝天的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因为我没有权势,没有金钱利益缠身。
所以我,从出生开始就是这世间的旁观者。
这是李清幽的原话,他是一个瞎子,但却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
李南音认识他第二个月开始,便蒙上双眼跟着他一起生活,这时间长达一年,期间一刻都不曾脱下过黑布,一刻都不曾睁开过黑布下的双眼。
开始的半年,他很不习惯,几乎所有事都需要另一位真瞎子帮忙,帮他这个假瞎子的忙。
后半年,渐渐不用了。
他在黑暗中听到了光,听到了蓝天,听到了想要听到的一切。也因为如此,他的耳力虽不及真正的瞎子,但与平常人相比却胜出十倍百倍。
剑声,掌风声,暗器声在烟雾缭绕之中响起,李南音平静的面向前方,闭眼的他此刻如石像般,没有丝毫动作。
那怕脸旁飞过数枝袖箭也毫无反应,他听出了袖箭只会掠过,不会射中他,这是那一年结下的果实。
半空中,从隐匿到现身,白衣人手中一共甩出三支带着破风声的金钱镖,六支只有轻微声响的袖箭,以及手中挟带着雷霆之音的长剑。
比红衣女子慢了半步的白衣人,除了那把长剑外,九件暗器每一件都是射向李南音可能会移动到的位置。
只要随便沾上一件,白衣人都有信心要了李南音的命,结果在他瞪大的双眼中,出乎意料之外的,九件暗器竟一件都没中。
他射的是李南音会闪避的方位,可李南音没有动,即使刀剑临身都没有动。没有动就代表那九件暗器会落空,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的是,白衣人想不到李南音竟能如此冷静,彷佛早知道结果。
明晃晃的剑与带有破风声的暗器下,李南音闭起的双眼没睁开,身子连动都没动,将他和红衣女子的长剑都视如无物。
如果视那些垃圾江湖人不存在便算了,可白衣人对自己的剑被当作空气,双眼中闪过一丝恼羞。
自己苦练二十多年的剑,绝对不会弱!白衣人如此深信。
李南音视他们无物吗?
是,也不是。
如果真的不在乎,他不会闭上双眼,用听力去弥补视力的迷糊。
没动,只是暗器打不中身体,既然打不中,又何必动?
生死搏杀,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致命,这一点江湖中人不一定清楚,百战而还的老卒肯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那两把剑亦是如此,一天没刺中自己,便不算是武器,只有闪不开的剑才算是武器。
但九件暗器过后,两把长剑已到身前不远处,李南音是有信心同时闪过两把剑,不让它们伤害到自己?
不知道。
结果没有人知道,包括李南音自己。
他不必试。
不会试。
笨蛋或是高傲自大的人才会试,但这两者都与李南无关,他不愿,更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既然不会试,那怎么挡下?怎么避开?
难道是指望南宫煌等人帮忙?
不,等待别人救助的人,往往死得最快,这不是李南音的性格。白衣人与红衣女子的速度之快,亦决定了柳随云等人来不及援手。
什么都不是,也不试,那如何挡下两把急刺而来的长剑?
方法很简单。
盾牌!
有一个盾牌不就能轻松挡下武器了吗?
是的,有盾牌,自然能轻松挡下武器。
李南音有带盾牌?没有。身无长物的他就只有刀,怎么可能会带盾牌跑江湖。
没有带,那么盾牌在那里?
在地上!
地上就有一个比李南音还要高,还要大的盾牌,人肉盾牌!不会挣扎,不会反抗,不会痛的人肉盾牌。
李南音会平白无故跨出一步?不会,他是个浪子,更是个懒人。会跨出一步,是被他一刀从眉心斩至丹田的云州狼正在那一步内,那位被他点住穴道的女子在那一步后。
这不是防备突然出现的白衣红衣,说实话,李南音在他们出现前,一点也没有发现。
人太多,声音太杂了。
会这样,不过是刚好,真的很巧合的刚好,谨慎行事的刚好。
一把挟带雷鸣,一把彷佛带有阴风的剑从烟雾炸起,再奔袭至李南音身前只有十个呼吸。
十个呼吸,白衣人能够甩出九道暗器,李南音当然亦能够做很多事,看着不动的他早就在脑海推演了一次战局。
九道暗器过后,两把长剑袭到之前,李南音忽然一蹲,左手抓起那位云州狼往上一抛,左脚在地上重重一踏,右脚狠狠踢在半空的“盾牌”上,把“它”直踢到两把剑前。
与此同时,借着反弹回来的力道,李南音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再次弹起,这一次他的速度比盾牌更快,瞬间出现在双眼满是讶然之色的白衣人身前。
李南音放弃了“盾牌”的保护,右手握着长刀直直刺去!对那位白衣人的心脏刺去!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杀人,才能保护人。
那位红衣女子,李南音没管,真真正正的一点都没管。他很清楚被围攻的时候,先杀弱者是重点,虽多花了一分力,但少一个人,自己便少一分压力,长时间积累下来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白衣人明显比红衣女子弱,白衣人的剑势虽威猛无匹,但李南音一眼就看出红衣女子的柔剑更可怕,而且对他的武功有所克制。
死亡,很容易。
只需要一个瞬间,
一个刹那,
一个呼吸。
在江湖上更是如此。
两道兵刃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两道血柱同时涌出,结果却大不一样。
中刀的人,中剑的人都是瞬间从半空坠落地面,只是中刀的人再没爬起来,脸重重轰在地板上,双手无力的往前抓了抓便又垂下。
中剑者,却在接触地面刹那,一个轻巧翻身又退回被点了穴道的白盈身前,右手握刀的他没去看腰间和左手伤口,空洞的双眼漠然地望向十步外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只露出双眼的脸上,紧紧盯着李南音,丝毫没有去察看同伴的想法,她知道,白衣男子死了。
就算没死,以她和李南音的距离,她也不会去救他。
十步,太近了,对双方来说,都是致命的距离。
“没事吧?”
一拳轰退一位黑衣汉子,双拳染满鲜血的何尝低声问了一句,从乱战初启,他便直往李南音所在杀来。
他是众人中武功最低,却是最轻松的一位。
因为没有人想背负杀侯爷的罪名,他们是想成名不假,但绝不是那种大城小县都知道的成名。
那种成名,可怕得很。
“嗯。”
李南音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头,没有多余的动作,仍是盯着十步外的红衣女子。
她的剑,很可怕。
李南音身上的剑伤不是与白衣人换招的结果,而是在他出刀的一刹那,被红衣女子那把软剑刺中。
那一剑本不可能刺中,他巧妙的利用白衣人和云州狼的身体,让他们挡住了红衣女子的视线。
可最后的刹那,红衣女子在空中一个变向,软剑如蛇般往前一咬,李南音便彷佛自己撞上剑尖,要不是生死刹那用左手抓向软剑,抢到一口气的时间。现在的他就算不是尸体,被一剑刺穿腰部后,也不可能有什么战力。
这样的变化李南音没想过,太出乎他脑海推演的数种结果,所以他很忌惮红衣女子,一点都不敢移开眼睛。
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一个不留神,就是生与死。
“这女子到底是谁?江湖上使软剑的人不多,亦没有一位是女子,看来这不是她本来的武功,如果刚才......。”
李南音脑海快速转动,不断思索起江湖中有数的名女子。这样的武功,要说默默无闻,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第三十五章 萧七的刀
烟雾浓,春风柔,江湖杀。
不算大的小客栈内,喊杀声,兵刃声大作,如此小的客栈在柔柔春风下,散去遮人视线的烟雾,要用多长时间?
不长!
也不短!
不长的是,烟雾散去,散到清晰可见一切,只过去了一刻多。
不短的是,这一刻钟内,那些江湖中人几乎全数倒在地上,只要不是身死,都一脸恐惧地望向柳随云。
连红衣女子的余光亦被吸引过去,虽看不到脸色,但从眼睛的惊讶神色来看,恐怕心中已生退意。
不大的小客栈内,所有人脸上都各有异色,有惊讶,有恐惧,有嫌弃,负面情绪的目光差不多都全了。
唯独柳随云一脸轻笑,右手苗刀斜指地面的他在这一刻,彷佛嗤笑着上一刻还想打败他,名扬天下的人的无知。
因为他连一刀都未曾出过!
从喊杀声起的那一刻,他右手的苗刀便一直斜指地面,只凭左手便造就现在的局面。
“来啊,我们继续撕杀啊。”柳随云看着一脸惊恐的众人,眯起双眼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怎么都退后了,不是想试试我的斤两?不是想在这里博一个名声?来啊,来打我啊。”
说罢,柳随云对脚下数十条七彩缤纷的毒蛇吹了吹口哨,让它们在自己脚下盘旋围绕,一脸张狂。
不过以事实论,他还真有张狂的资格,皆因全场任谁都带点伤势,连最少人围攻的何尝也有点,唯独他一点伤都没有,身上衣裳更是一尘不染。
“嘶...柳三你那来这么多蛇?”南宫煌左手银枪往对手脖子一划,站在长椅上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宫煌本来是在地面,这种乱战跳到桌子与成为箭靶没什么两样,可他还是跳了上去,宁愿吃亏也跳了。
怕蛇!
他南宫煌天不怕,地不怕,人生就怕两样东西。
第一位当然是他媳妇,男人大丈夫,怕媳妇没什么问题,这都是因爱而礼让,而怕。
第二样就是蛇了,不管什么样的蛇,只要是蛇就怕,若不是此刻正在真刀真枪拼杀,他肯定二话不说便跑,有多远跑多远。
柳随云扬了扬袖子,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袖子啊,你不是常常奇怪我的衣服总是宽袍大?吗?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管这叫袖里乾坤。李浪子,没死吧?”
李南音紧盯着红衣女子,不回头,也不答话,他不想和玩蛇的家伙说话。
他也怕蛇,很怕!
不过不是柳随云的斑斓毒蛇,而是对面的剑蛇。
至于柳随云身旁盘旋吐舌的毒蛇,李南音不用回头便知道必然剧毒无比,否则又如何短短时间便放倒那么多人。
毒蛇从那里来,柳随云为什么会驱蛇之法,李南音丁点儿意外都没有,他早就知道那家伙身上什么古怪的东西都有,莫名奇妙的武功也是五花八门。
右手稍稍松开刀柄,李南音没在乎鲜血淋漓的左手,盯着红衣女子咧嘴一笑:“女侠的借势不怎么样啊,这些人说句好听的叫江湖侠客,难听点便是蛇鼠一窝。”
柳随云听到蛇鼠一窝四字,低头望了眼在自己手上吞吐着舌头的斑斓毒蛇,眉头一跳,李南音这家伙是借机损自己...
亏得自己还替他接下场子。
“柳三你别对号入座,你的蛇比较高贵。”
柳随云瞪了眼满身血的李南音,呸了一声:“呸,再高贵不也是蛇,信不信老子这就跑路。”
南宫煌:“真的?拜托你快走,我看到你的蛇就心惊胆颤。”
柳随云看了眼地面发紫发黑的尸体,离他十数步开外的众人,嘿嘿笑道:“这么一个大男子怕蛇,你还是回家躲在嫂子羽翼下吧。”
“走!他们在拖时间。”
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李南音听到这话不由脸色一变,脚下连忙发力冲向红衣女子。
“燕北,这里交给你!”
瞬间彷佛毫无伤势的李南音,客栈外的大喝,南宫煌的飞枪,柳随云如箭的身形,红衣女子看到这阵势马上明白过来。
她没退走,是想趁李南音受伤,看能不能补刀成功,可现在却似乎反被算计了,但他们是什么时候完成沟通的?
难道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不对,如果早就知道,自己绝对逃不过他们联手围杀。那么看来是自己出现后,暗中用手势完成了。
刹那之间红衣女子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又被自己一一推翻。
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座小镇虽不大,李南音却有几位故旧在,他还没入城就得了通知。
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会不会出手,但以他的谨慎,早已经设下埋伏,反正没鱼儿也无所谓。
有嘛,那更好。
红衣女子手腕一转,左手拍飞疾射而至的银枪,右手在自己身周洒出漫天剑光,虚虚实实的剑光中,整个人违反常理地往屋顶直飞而去。
“登天梯!?”何尝抬头看着眨眼间便已破开屋顶的红衣女子,忍不住讶异大叫。
三十年前东方老怪死后,便已失传的登天梯?这红衣女子与东方龙什么关系?还是说是机缘巧合,得到东方龙死前留下的武功秘籍。
认出登天梯的何尝双目圆睁,大喝道:“小七,拦下她!”
准备当黄雀的许长沙刚跃到瓦顶,正想揭开瓦片看看客栈内情况如何时,李南音的大喝与燕北交给我三个字如雷贯耳而来,紧接着一道红影在不远处破顶而出。
“你...。”
许长沙才说出第一个字,红衣女子左袖一甩,一条软鞭直接缠在他腰上,其后一股力量传来,他与红衣女子瞬间交换了位置。
看着轻沾屋顶,飞快跳入后巷的红衣女子,许长沙满脸震惊同时,心中生出剧烈的危机感。
身后有人!
有杀气!
可没等他转过身子,没等他出手或回避,一道青色身影疾闪而过,直追红衣女子而去。
呯!
呯!
又是两道人影从客栈内破顶冲出,这次来人许长沙都认识。
李南音!
何尝!
“快追,小七不一定是她对手。”
从客栈急追而出,李南音看到许长沙的瞬间便猜出他的目的,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死人,对任何事都造不成影响,最少目前是如此,至于说其后的风暴,不管李南音还是何尝都毫不在意。
许长沙归属离园,可离园绝不会为他得罪何尝与李南音。
离园虽不弱,但为了一个死人得罪一位候爷,一位难缠的浪子,又怎会愿意。
最主要是,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非黑白,心生贪婪,胜了没什么,万人称颂。败,便是冒了江湖大忌,名声扫地,死了也是白死。
离园会为一个名声扫地的人大兴干戈?作为一个江湖势力,怎么想都不可能,最多就是记下了仇,将来有机会就落一落石而已。
“许老爷子走好。”
轻声叹息了一句,李南音身形往前一跃一掠,走字声还没消散,整个人便消失在春风轻扫过的屋顶,只留许长沙与何尝两人。
“李浪子的飞燕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轻功,竟能瞬间掠出十丈,真是可怕。”
蓝蓝的天,成片成片的连瓦,何尝感叹了一句,选择停下脚步。他追不上,他的拳头是不错,轻功就不行了,而且他这种年纪,就算学的是“飞燕”也追不上。
人老了,终归不如年轻人。
“救...我...。”
原本一脸茫然的许长沙,此时终于听懂李南音的话,只见他双手捂着脖子,一脸苍白,惊恐的向何尝求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尝轻叹一句便往客栈内跳去,许长沙他听过,也知道他平生的一二,却没想过第一次见他,便是目送他踏上黄泉路,从此真正的离开江湖。
因为谁也救不了被刀划破脖子的人,不管是谁!
许长沙正是这样的人,他到现在才发现,是青影出手太快,快到他看不见,感觉不到。直到血如涌泉,痛楚传来,才知道自己中了一刀,致命的一刀。
李南音与何尝当然能看见,毕竟他们跳上来的时候,血液已开始渗出,开始反应过来自己的主人被划破脖子。
青影是谁?
又为何一刀割断许长沙脖子,如此不留余地。
萧七!
青影正是何尝呼叫的小七,李南音入城前遇上的萧七。
刚出江湖的人,下手很少会留有余地,除非是弱者。
萧七是弱者吗?不是,他的刀比李南音更快。
萧七初出江湖吗?是,他才出江湖两年,而这两年间,他跟着何尝游历,一刀都未曾出过。
斩许长沙这一刀,是萧七这两年间藏在刀鞘中的第一刀,风雷第一刀。
他与李南音不一样,李南音从沙场退回江湖,一直念着人命如纸,所以用刀很少会用老用绝,所以刀下往往留有一丝生机,不会轻易杀人。
萧七的刀呢?
杀人杀绝,除草除尽!
春风吹了又生的事,萧七不做。
留一个敌人给自己,萧七不做。
他的刀,只杀人,出鞘了,便斩尽杀绝!否则绝不出刀。
因为他练的刀法只有一式。
第三十六章 四大奇女子
风吹散了声音,却吹不散心头的恐惧。
声音很容易便会散去,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开去。
可有些东西却是吹不散的,连风都不例外。
这样的东西有很多,其中最为可怕的是什么?
恐惧!
源于心头的恐惧!
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风当然吹不散,而埋下的恐惧,对着害怕的人来说,当然最是可怕。
否则他或她又怎么会恐惧。
客栈之内,形势刹那变化间,心头原本就蒙上阴影的众人,此刻各自都想着退走,逃命。
最大的战力倚仗跑了,然后又看到何尝单手提着许长沙跳下,脖子汹涌而出的红,让他们更是心惊。
若他们能够奋起余勇拼死一战,不各自生出小心思,柳三他们数人未必会是对手,双手虽强,怎敌群狼?这道理万古不变,千秋不易。
更何况在江湖上都混出了名号的人,不说响不响亮,好歹也是有个名号。
有名号代表什么?江湖鲜衣怒马,却也生死瞬间,名号等同实力的情况下,有了名号便代表他们再弱亦是狼,不是小白兔。
当然,实际上,他们拼尽全力也没多少作用就是。
胆小的狼从四处退走,柳三等人只是静静站着,没作出任何动作。赶尽杀绝这种事不说李季常,燕北二人不答应,便是想也做不到,除非何尝去调动兵卒追捕,剿杀。
但这肯定不可能的,毕竟再怎么说那些人都是宁国的江湖种子,虽常常以武犯禁,但战争之时却仍有些妙用。
若没有妙用,不用等别人动手,稳坐帝位的那位第一个便会出手。
侠侠侠,很多人都是顶着侠字去当流氓。
真正的侠?
有,可纵观整个江湖,一掌之数也没有,大多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利益各自奔波劳碌,与侠字屁点关系都没有。
侠一个字很简单,可也很复杂。
柳家的柳老太爷,所有人见到都尊称一声柳大侠,但柳老爷子敢接下义云天中的义字,却对大侠两字一直都是沉默以对。
他的侠,是用实力,计谋,家世堆砌出来的,他的人生容不下侠客之路。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整个家族,年轻时放不下家,年老就更放不下,所以柳家的老太爷与侠字无缘。
心有挂牵,有所念,在黑白事非之间,就没多少人能做到大义无私,而偏偏不能无私,与侠字便背道而驰。
侠,四个人字,其中两个平衡而对,这是说公平,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有所思,有所**,有所为已,便算不上无私,没有无私又用什么去说自己是侠。
顶多就是卖别人两斤仁义罢了。
一个人因无私而得到侠字与一个人因实力而得到侠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任何一个朝代都喜乐见闻。
后者却是深痛恶绝,就如现在的江南柳家一样。
人心,很难做到无私。现在的江湖,大概就只有两人,一位是和尚,一位是道士。不过这也是正常,唯独与世无争的出世修行者才不会在乎名与利,他们得到名与利都是无心之得。
一片狼藉的客栈内,众人如惊鸟,如惶兽散去,最后只留下了燕北,李季常与柳三三人,以及满地的血与尸体。
“李浪子呢?”柳随云把随身的斑斓毒蛇收回?中,望向何尝。
“他和小七去追红衣女子了,你们快去,这里交给我。”何尝环视了一眼四周,听着远方传来的急速脚步声,想了想道。
“我也留在这里吧,这些怎么也是同道,最少都让他们入土为安。”李季常叹了口气,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只是他没能力左右大局。
“我陪你吧,这些人我都认识一二。”燕北想了想,以李南音的实力,多自己不多后,拍了拍李季常的肩头。
柳随云等人分作两路同时,西城贫民聚居地的暗巷之中,李南音从屋顶轻飘飘落在萧七身旁,整个人如羽毛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这里消失了。”萧七双眼扫视着杂草丛生的暗巷,右手提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轻声道:“一定还在这里,她的轻功不比我高明,只是极其诡异,回旋折身间竟是一点停滞都没有。”
萧七的形容让李南音眉头紧皱,这种轻功他最是熟悉不过。
“一点儿停滞都没有?”
“没有,彷佛瞬间完成变向,极其诡异。李浪子知道是谁?”
萧七肯定的点头,他能够看出李南音似乎有头绪,却又不太相信。
李南音盯着左方门庭破落的大门,苦笑道:“不肯定,但这轻功的特点却是很清楚。”
“什么轻功?”
“飞燕,我的飞燕。”
李南音闻名江湖的轻功?他的同门师兄妹?而且李南音的轻功不是轻若羽毛,速度奇快吗?什么时候有这种诡异的变向?
萧七的疑惑,李南音不用他说便能猜到,只见他左脚轻轻一踏,整个人冲天而起同时,一个回身瞬间落回地面,但那个由前往后的转身,几乎不存在变向时间,彷佛他本来就是往这个方向。
“我很少使用这种变化,因为没必要。”李南音边道边走向左方那座废弃的大宅园,刚才那一跃,固然是展示给萧七看,可亦是确定一个事实。
他没有同门,即使有也不可能他的“飞燕”,他的轻功虽说是师傅传承,但其中变化却是自己百战而还的果实。
这种变化心得,李南音只对一个人说过,而那人绝不可能传给其他人。因为这是她武功中最大的特点,藏得最深的东西。
萧七手按刀柄跟上道:“你猜出是谁了?”
“不知道,这种瞬变,除了我大概只有一个人会,但她却不可能出现在中原。”李南音跃入大宅,四处望了望,停在前庭中央处。
“谁?”萧七道。
“莫孤烟。”
“最后客栈的老板娘?”
李南音蹲下摸索了一会,轻易地掀起一格小方块石头,看着那个圆环点点头:“这江湖还有第二位莫孤烟?”
萧七看着深藏地下的圆环,双目闪过一丝疑惑,左手轻抚刀柄道:“没有,而且像你说的,那位傲世红衣的确不太可能入中原。”
江湖有四位奇女子,一位绿衣盈盈,一位青衣如竹,一位白衣胜雪,一位红衣如血。
绿衣盈盈的仙子登顶天下第二,少有露脸,江湖大多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皆因厌烦了的人,在绿湖居布下了重重迷阵,不是随便来位阿猫啊狗都能进,更重要是进去了的人,鲜少能够活着出来。
青衣如竹的人远居南海,如非大事,亦是少有进入中原,再近不过是江南。
白衣胜雪的女子倒是一直在江湖,但她亦是四位奇女子中最让人害怕,最有特点的一位,她身边永远都有两把如死人般的剑。
最后一位,则是李南音和萧七口中的傲世红衣,容貌妩媚的她一生只穿红衣,头插凤凰金钗,身披大红霞袍。
成为奇女子的她同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离开凉州的荒漠上才能找到她,她永远都只在那个小绿州中经营一间客栈,客栈名字是“最后”。
离开中原,踏入异国的最后客栈。沙漠匪贼的最后客栈,最后葬身之地。
一个能让绿州方圆百里都成为平安之所,能让所有沙贼都卖面子,能让来往商旅都信任的人,能不闻名吗?
不可能!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名震九州,但她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那特点就挂在客栈门前。
“此生不入中原国,來生仍当中原人。”—大漠孤烟。
所以全江湖都知道她不会入中原,因为她不用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这样的人,萧七知不知道?知道!正是知道,他才认同李南音的话,可若不是她,那谁会李南音的瞬变?
谁会“飞燕”中的瞬变?这问题在萧七脑海盘旋,也在李南音脑海盘旋,他相信那位红衣女子,可是正与自己明暗争锋的红衣女子又是谁?她为什么会瞬变?
前庭地板无声无息分出一个幽暗漆黑的洞口,李南音撇开脑海中的疑惑,望着仅容一人前行的入口,轻道一句“小心”,率先抬步走入。
“李浪子对这里似乎很熟悉?”萧七疑惑道,李南音的行为证明他来过这里,不是那种单纯的来过。
“嗯,这里是我的家,曾经的家。”李南音没有隐瞒萧七,这事没什么不可告人。
没说,只是没人问。
是的,这座乱草丛生,墙壁斑驳的大宅院正是李南音小时侯的家。
不过与萧七想的不一样,他不是这座大宅院的主人,也不是子孙,仅仅是一个战争下的孤儿,躲在这里挣扎求存。
“我心中有一个猜测,走进这条秘道或许能找到答案,如果那女子不是莫孤烟,或许还有一个人有悟出的可能。”
李南音没有说是谁,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名字,对方也不知道他名字。但如果真的是那人,这条秘道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飞燕”李南音的确没有传给过莫孤烟以外的人,但却曾留下一本秘籍,上面详细写有“飞燕”的运行方式以及最重要的“瞬变”。
这本秘籍就在这条秘道,而知道这条秘道的人,除了他还有一位,一位他相处了两年,却仍不知道名字的人。
第三十七章 不知道的朋友
光明会被折射,黑暗却会吸收,就如镜子般。这就是人性。
......
幽暗而长的通道,弯弯曲曲,不断延绵而去。
走了一会,萧七心中算了算方向,低声道:“这秘道通往城外?”
“嗯,城外树林有一座空坟,那里正是出口。”
李南音按着记忆,在一个分路上直接转左而行,开口道:“另一条路就是往城外,这里则是通往贫民区的一间木屋,中途有一个小房间,那里有很多书籍和兵器。”
“兵器?”萧七讶然。
一座富贵人家的大宅有秘道不意外,可怎会藏有兵器,书籍?
“你没想错,这座大宅是前朝一位将军的私人大宅,曾经用作复国之用。”李南音替萧七解开心中疑惑。
宁国不过百余年的历史,有些前朝遗臣,很正常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生存,为了高官厚禄而忘掉国破家亡。
这座大宅的主人便是其中一位,当年官至骠骑将军的他,因为远在塞外来不及挥军回京,最后断粮的他为了部下,迫不得已投降解散麾下,可却从没有忘记复国。
只是一兵一卒都没有的人,怎可能敌得过宁国开国之帝,落得了抄家灭族的结果。
萧七望着李南音的背影,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到了。”
两人的行走速度不慢,很快便到达李南音所说的小石室,点燃幽幽灯火,萧七才发现这石室其实一点也不小。
想想也是,能摆放兵器,书籍,粮食,用作复国之用的地下室,再小又能小到那里去。
萧七轻抚过那些锈迹斑斑的长刀,长枪,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入江湖,就是希望看到义与侠,如今看到了忠义,可忠义的人却早已逝世,成了游魂野鬼。
李南音没萧七那么多想法,径自走到最左方摆满书籍,地图的残旧木架前,在一卷卷的地图中抽出一卷刻着一朵梅花的卷轴,左手一扬,整个中原九州的驻军图瞬间出现在眼前。
“果然是他,我们走吧。”李南音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萧七疑惑问道,他实在不明白怎么突然就知道是谁了。
“我在这卷轴内放有数页薄纸。”李南音叹了口气。
“纸里记载了你的轻功?”萧七恍然大悟。
“不错,纸张上写的就是“飞燕”。”李南音把卷轴重新放好,苦笑道:“但还是有一个问题,我知道是他,却不知道他现在是谁。”
年幼时的玩伴多年不见,李南音如今又如何会认识,两人已经快二十年没见了,二十年足够一个人发生无数变化。
萧七没有问李南音为什么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轻功,这是很私隐的事,他相信定是有足够的理由。
“知道是他却又不知道他是谁?李浪子不认识这人?”
“认识,但那是十七年前的事,自从离开这里,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这一次,不单李南音苦笑,萧七也只能苦笑,苦笑得很无奈,他终于明白那句绕口令般的话是怎么回事了。
两个幼小的玩伴,十七年不见,能知道是谁,能认出是谁就奇怪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或许我有办法找到。”萧七想了想,以自己背后的势力去找一个有名有姓的人,虽然仍像大海捞针,但却总比一点头绪都没有来的好。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乐,就像他只知道我叫小乞儿一样。”
面对萧七的问题,李南音摸了摸鼻子,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真的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就只知道一个乐字。
“乐吗?李浪子这是为难人啊,天下这么大,叫乐的女子恐怕没有一万,也有九千。”萧七抓了抓头,翻起一双白眼。
“女子?应该是男的,当年我们两人很亲密,男女我还是能分辨得出。”
“但那位红衣明显是女子,这点绝不会错。”
“我知道,所以我才无奈。”李南音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和上一次来时没什么变化,抬步往回路走去。“走吧,他们既然想阻止我们追寻“九龙卷书”,那一定会再出现。”
沿来路走到分叉路,李南音没有往城外出口走去,这时侯再追毫无意义,反而是先回去看看情况才是正确的选择。
而且再一天时间,便能找到此行的目标,李南音相信有公孙柔在,无论那些人是刺杀,还是用毒都毫无机会杀死那位老人。
从那位老人口中,李南音相信自己会得到一些答案,尽管他不希望心中的猜测成为事实。
秘道很长,却有终点,如人生一样。
李南音步出秘道便看到柳随云与南宫煌准备入内,显然他们二人找到这里亦花费了一些时间。
“我们走吧,先回客栈看看。”
李南音轻声道了一句,便一跃而起,径自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李浪子怎么了?”
李南音语气中的疲倦,柳随云听出来了,但他却不明白一刻钟前还意气风发的人,怎么突然便疲倦了。
萧七摊了摊手,整理好衣裳道:“那位红衣女子用的是“飞燕”。”
“飞燕?”
“怎么可能?”
面对柳随云与南宫煌同时开口的疑问,萧七依旧摊了摊双手:“别问我,但李浪子说是“飞燕”,幕后之人似乎是他的童年好友。”
萧七的话让柳随云只能苦笑,这种事他还真不懂处理,比男女感情更是麻烦。
“童年好友?”南宫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实在没想到李南音的童年竟是在这里渡过,这一点都不李南音。
宝马,美人,名刀,一掷千金等种种富贵的词语都可以套用在李南音身上,不管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李南音出道江湖多年,虽然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浪子,但他历来所用所花都是富贵之物,有些更是有钱也买不到。
像是停在城中客栈的两头拉车大马,有钱就能买到?如果有人敢这么说,南宫煌一定喷他满脸口水。
那两匹军中悍马,如果不是何尝的原因,南宫煌肯定再多的钱,陈绩都会直接让人拍走他,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但这种马对李南音来说却是正常不过,不管去到那里,只要需要马,他总有办法弄出一两匹好马给自己。
不需要的时候就卖给官府,就如现在那两匹悍马,到了白下城李南音肯定直接卖掉,那位守将定然赔着笑脸送上银子,给他拿来一掷千金。
马是如此,刀呢?衣裳呢?衣裳不必细说,他李南音穿得再粗再素,亦是江南手织缎绸。而刀,他手上的金银细平脱横刀就是稀罕之物。
金银细脱的工艺虽尚未失传,但会的人也不多,不多得屈指可数,就连兵器司那些大匠都不见得会这种奢华的工艺。
美人?李南音身边的美人连柳随云都要忌妒。
柳随云的女人是多,也都很不错,但绝对没有李南音的精。江湖有十大高手榜,自然有一个美人榜。
美人榜同样只有十位,但无一不是倾国倾城的女子,第一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柳随云的二姐。
这不是因为皇后而吹捧,是那位眉如新月,眸若星辰,肤比白玉,天生两个小酒窝的女子一笑一盼间,都能牵动人心。
更重要的是,琴棋书画,针纸女红,彷佛就没有她不会的东西,说一句集天地之灵秀都不为过。
除了这位宁国皇后,余下九人却或多或少都与李南音有些交情,只在于多或少,第五位的莫孤烟,第七位的公孙柔更被江湖中人怀疑有过不浅的“情缘”。
当然,这种问题从来没有人问李南音,更没有人去问莫孤烟或者公孙柔,找死的事只有笨蛋中的笨蛋才干。
有权有势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李南音身为一个浪子却全达成了,试问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像得到他小时候竟是在贫民区渡过?
绝对没有人能想像得到。
李南音回到客栈的时候,李季常与燕北已经离开,同时带走了所有尸体。
“何老,这两位是?”
李南音步入客栈,看到何尝与一灰一白的两位中年男子在谈话,抱了抱拳开口问道。
“这位是客栈老板,姓张。”何尝指了指灰衣中年,开口道:“这一位则是本城城守朱大人。”
“侯爷客气了,在下朱孝,这位想来就是李南音李大浪子了。”朱孝微笑接过何尝的话。
“给朱大人带来麻烦了。”李南音摸了摸鼻子,转头对灰衣人道:“也给白掌柜带来损失了。”
灰衣人爽朗的笑道:“能够认识闻名天下的李大浪子,这损失值,太值了。”
朱孝接道:“李浪子别以为白掌柜在说笑,他早就想拆毁客栈重建,只是此事极为扰民,如今你们一闹,正好如他所愿了。”
灰衣人显然与朱孝极为熟谂,对此晒然一笑:“朱大人说得不错,为此我都抓破头颅了,毕竟一但重建,四周百姓出入定然不方便,如今正好,正好。朱大人也不能为难我吧,总不能家破了,还不让人修理吧。”
灰衣人的话让朱孝不由苦笑,自己那里有为难他了?这座小城自己为难谁都好说,但怎敢为难他这位不差钱的大善人。
李南音看灰衣人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有说谎,而是真不在乎这些许钱财,于是也不再多说,否则便是虚伪了。
“那白掌柜可还有酒招待李南音?”
“有!李浪子要喝酒,又怎能没有?小李,给我到地库里取十瓶贴有红纸的酒上来。”灰衣人对远处站着的小李喊叫完,转身笑道:“百年女儿红可对胃口?”
“对,太对了,可惜没有牛肉。”李南音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四周,叹一口气。
“牛肉真没有了,我让掌厨的老四回家了,一时三刻真没办法,不过有酒有朋友不就行了?”灰衣人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
第三十八章 红衣再现
酒来得很快,杂乱的小客栈内,数人随意坐在一张有些破损的木桌上,举起酒杯便喝了起来,完全没去管随后就赶来的柳随云数人。
因为店里的桌子在刚才那一战,已经全数被破坏,他们那一张是唯一还能用的一张。
朱孝陪着何尝喝了两杯酒,便起身告辞而去,他本来就是有人闹事才放下公务匆匆赶来,如今有何尝这位侯爷背书,又怎会再管江湖这些烂事。
等到朱孝离开,李南音喝干一大碗酒,笑问:“不知白掌柜贵姓?”
不知白掌柜贵姓?李南音不是称呼灰衣人白掌柜吗?又怎会再问他贵姓?难道酒喝多了,人便糊涂?
李南音当然不是喝多了酒,开始到现在,他不过才两碗酒下肚,一个喜欢喝酒的人,自然不会被两碗酒灌倒。
既然不是醉酒,那他自然是真的在问,李南音才不相信一个不差钱的人会在这种小城开一间小客栈。
就算是打发时间,厌倦了原来的生活也不是这样的,更何况他能从那双手看出灰衣人的武功不弱。
一个人不缺钱,有很多可能,祖上余晖什么都有可能。但一个人如果身若轻燕,落地无声,掌上还有厚厚的茧子,那只能证明一个事实,他是高手!
“李浪子怎么认为我不姓白?”灰衣人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李南音,反倒是一句疑问。
李南音笑道:“直觉。”
“直觉?李浪子就这么相信直觉?”灰衣人双手拢在袖中,眼神充满好奇,他实在不知道名闻江湖的李南音,竟然如此相信直觉。
“一个人在生死边缘走多了,自然会悟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直觉”。”
“哈哈哈...妙,李浪子这回答真妙,不过我真的姓白,如假包换。”灰衣人摇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何尝与柳随云四人也没插话,只是各自轻松的喝着酒,吃着南宫煌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小花生。他们不相信灰衣人,可有李南音在问,又何必劳心劳力。
“李浪子不必问了,我与那红衣女子毫无关系。”灰衣人不等李南音张嘴,伸出左手摆了摆:“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当一个富家翁,李浪子想必能猜出?”
李南音扫了一眼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手掌,眯了眯双眼又摸了摸鼻子:“她是这一代的主?”
“别人都说李南音狡滑如狐,机智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李南音莫名奇妙的话,灰衣人听到后反倒轻笑出来,他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什么身份。因为朱孝早就知道,否则怎会安心让他落户,让他成为本地大善人。
没有直说,是他想见识见识李南音,轻功,刀法他刚才都看到了,智慧谋略却没有,因此才动了心思。
“是的,她是这一代的主,我是这一代的侍,主在那里,侍总会在左右嘛,可惜她不喜与人相处,我只能远远避着咯。”
“你就不怕她被人杀死?”李南音又再喝了碗酒,笑问一句。
“李浪子既然猜出我们来自那里,自然也知道我们的规矩,何必浪费口舌?”灰衣人没有不耐烦李南音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换了是他同样如是。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她还要在江湖多久才会回去一眼皆白的家?”
灰衣人听到这个问题,双目精芒一闪,凝重道:“她告诉你的?不,她不会如此做,看来白某小看了李浪子。”
李南音笑了笑:“江湖上小看我的人很多,我也希望全江湖都小看我,那麻烦便不会多了。”
“有道理,再五年吧,再五年我就会带她回去,除非李浪子不愿。”灰衣人哑然一笑,说了一句略有深意的话。
这话,别人或许听不明白,但猜出她身份的李南音却很明白,那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从没道理逻辑可言。
“白掌柜说笑了,若她不愿自是谁也带不走,若她愿意又有谁能留下?”李南音回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对于这答案,灰衣人没有追问,反正他就是照规矩办事,谁坏了规矩,谁死!
“既然白掌柜无恶意,不知道可有那些人的线索?一点点小尾巴也行,我实在烦了。”
得知灰衣人是友非敌的结果,李南音趁着没人注意,快速用手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才开口问起来。
何尝看到那数字,眼神中惊疑不定,却很好的用桌上大碗掩饰起来。
“我就知道李浪子会问这个,线索还真是有点,我稍后让人送来。”
灰衣人替李南音倒满碗中酒,顺手扫散桌上酒水,脸上依然微笑着,彷佛一点都不惊讶。
“好,那喝光这碗酒,李南音就起程,在此先行谢过白掌柜相助。”李南音说罢,举起大碗,一口气灌尽。
灰衣人举起大碗,同样喝光碗中酒,笑道:“倘若李浪子愿意,白某可全力以赴,不过我猜想你定不愿。”
李南音摸摸鼻子,双手抱拳一揖到底,转身大步而走,他没有回答灰衣人的话,但却相信这位白掌柜能懂他的意思。
聪明人从来不会把话说尽说死,李南音算不上聪明人,可亦很少会把话说绝,把事做尽。
他深知道,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
缘,衣纯也。
古者曰衣纯,今曰衣缘。
缘起本字,纯其假借字。
缘者、沿其边而饰,深衣曰纯袂缘。纯边广各寸半,袂缘犹袂口。广各寸各半者、表里共三寸也。既夕礼注曰,饰裳在幅曰綼,在下曰緆。
缘这个字很好懂,可亦是最难懂的字,李南音对此深信不疑。
滴答,滴答的雨再度落下。
雨落,风起。
风吹动了叶子,吹动了沙,吹动了人间的衣裳。
李南音卖掉马车,卖掉一匹好马给白掌柜,披着蓑衣在雨中急赶,他已经不必去掩饰公孙柔的行踪,他相信她定然已赶到该到的地方,守住该守住的人。
如果连她也保不下那位退隐江湖的老人,李南音不觉得有谁能护他周全,真得到这样的结果,就是命。
五匹快马飞驰的泥泞路上,南宫煌贴近李南音高声道:“前方有一间小破庙,我们先休息一会如何?再急,也急不来那一时三刻。”
从离开客栈开始,李南音便一直在急急赶路,似乎怕是慢了一步,此行此目标便要走入黄泉,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太可能。
有那位练出世剑的绿衣女子在,除非是她不想救,否则谁能在她手下带走人命?只有她杀人而已。
那位老人隐居的位置离白下城太近了,人多了,公孙柔扯着老人飞奔,不出一刻钟,大军刀枪出鞘。
江湖人面对虎狼之师,就是一个笑话。
人多不行,那人少,走精英路线呢?
更不行!
众人中虽只有李南音看过公孙柔出手,但每一个人都不认为她浪得虚名。
一个人能被公认天下第二,杀出一个威名又怎会易与。
何尝对李南音急急赶路,隐约猜到点什么,可却没有看不到酒桌上数字的柳随云清楚,有些事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不知道其中关键,即使心有怀疑,亦很少人能凭藉少许线索猜测出来。
李南音听到南宫煌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神色,随口回道:“好,我们就在前方停留片刻。”
破庙很小,很破。
年久失修的小庙中,大门早已残破不堪,春风一吹便“吱呀”作响。春雨亦从屋顶上四处落下,杂草横生的庙内唯独那尊残旧的道德天尊像处还算完好。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相对,实际上那个位置,烧过既木柴,乱石,泥叶到处都是,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围坐在火堆前,李南音背对雕像盘膝而坐,闭起双眼似睡非睡。
他累了,真的累了。
众人的状态其实与他差不多,唯独最年轻的萧七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即使几天没怎么合眼,双目仍然精光闪烁。
雨一滴一滴的落下,风一阵一阵的吹,一刻钟,两刻钟过去,吃过干粮的数人谈笑了一会,李南音忽然张开双眼道:“走吧,我们先会合公孙柔。”
“嗯。”年纪最大的何尝点头回道,他也恢复了不少精神。
雨,仍然没有停下,在天地之间奏着春天的乐章,众人披好蓑衣,便离开破庙翻身上马。
柳随云有意无意的落在后方,这一次与刚才不一样,他的苗刀直接横放在身前,亦因为落在最后,谁也注意不到他的动作。
不过注意到也没什么,毕竟很多江湖人骑马都习惯把兵器放在身前,以达到快速拔剑的效果。
答答的蹄声在雨中沈厚之极,而因为道路关系,五人以李南音在最前,其后则是南宫煌。
南宫煌身后,是何尝与柳随云一左一右双骑并行,一开始最前的萧七反倒落在最后。
“小心!”
飞速急驰中,南宫煌忽然一声大喝,整个人从马上急弹而出,左手执着一把短剑往前方直刺而去。
与此同时,左右两方的翠绿树丛中,两道人影飞扑李南音,那在雨中的光点,正是剑刃反射的光芒。
红衣再现!
第三十九章 一去,不回!
什么样的剑最可怕?
江湖也好,庙堂也好,田野之间也好,不管在那里都是背后的剑最可怕。
左右有两把寒光之刃现身,地面上亦翻起一阵泥土,泥土身穿红衣的女子弹起瞬间,手中软剑已经越过马头直刺李南音的咽喉。
而在这三人同时动作之时,后方柳随云三人亦遇上了敌人,其中以萧七抵挡住的青衣人最为凶狠,只见他左手握着一把长刀,招式开合间,竟是招招拼命。
突如其来的杀局,被四人前后围杀的李南音就到此了吗?他的江湖路就这样了吗?若是换作其他人,在四面埋伏之中绝对超过九成机会身死道消。
因为有谁会猜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会在这种时候背叛,会剑指背心?
其他人猜不到,李南音呢?
他猜到了,虽然这结果是他千不愿,万不想的结果,可他李南音不是其他人,他就是隐隐约约猜出了。
这种猜测本来没多少根据,纯粹只是一个生死徘徊间训练出的直觉,柳随云听到的那一刻,还笑说他就是被害多了,总是疑神疑鬼。
事实证明,柳随云错了,李南音又对了一次。
尽管李南音很希望这一次错的是自己,可事实就是事实,错与对分明之极。
世事有很多事都存在灰色地带,在黑与白之间。
其中有一件事却没有灰色地带存在。
那是什么?
背叛!
家,国,朋友,情人,无论是什么关系,出于什么原因,背叛就是背叛。
“背叛了,找什么借口都是一种虚伪。”杀局之中,李南音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位傲世红衣说过的一句话,不由更是无奈。
马匹上,李南音当然不知道南宫煌会突然出剑,但他却像早知道般,没有选择最为安全的弃马后退,而是单掌按在马背上,整个人凌空飞起,双眼流露出无尽疲倦。
“果然是你......。”
深深的叹息声在空中响起,随着叹息声,两道刀光炸现!
第一道是柳随云的苗刀,只见他在接敌的瞬间,左袖一扬,三条毒蛇如箭射向左方扑向自己的人后,双腿用力一夹,马匹受痛前冲下,右手快速拔出苗刀直斩南宫煌后背。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扣着数粒黑色的珠子,直弹在李南音的马匹上,为什么暗器直取马匹,而不取人?
江南杨家的“雷震子”击中物体便会产生爆炸,柳随云又不傻,自然是选择马匹作为目标。
人的体积小,可作灵巧闪避。马呢?以他手法去射一匹停下的马,绝无失手可能。是以,傻子才会选人不选马,柳随云当然不是傻子。至于马匹是否无辜,生死撕杀的战场又那能管这么多。
浓烟,烈火涌现刹那,一道若有若无的铃声响起,随着铃声,一道刀光再次亮起,这道刀光虽比柳随云的刀光慢,但却像是同一时间亮起般。
随着若有若无的铃声,李南音左右两方的黑衣人直坠地面,替雨水染上了血红。
红衣女子听到铃声的那一刹那,双眼瞳孔一缩,震惊莫名。南宫煌更因为铃声,身形一滞,本来能躲避过的刀锋,直接划开了他的衣裳,虽不深,却染红了背。
铃声!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铃声!?
这里不该有铃声!
那道铃声很轻,很飘渺,可不管是红衣女子还是南宫煌都清楚知道代表着什么。
世间风铃千万种,大多都是富贵人家挂在屋檐下吹奏乐声,给人观赏之用。
提着头颅的江湖也有铃声,而且有两种,一种是“长江锦帆,天下无贼”腰间铃铛声,一种则是风铃过处血河现的铃声。
风铃过处血河现,生人死人不相见。
风铃刀!
红衣女子和南宫煌听到那道若有若无的风铃声,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挂在血红马车上的白玉风铃,那是江湖中最可怕的风铃,最可怕的铃声。
可那个风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救李南音?
烟雾中,李南音的身形突然凭空生力,一个转折,一个加速落在红衣女子身后,手中刀直掠而去。
柳随云一刀斩出也不看结果,把袖中毒蛇全数抖出,脚一沾地便迅速往后方退去,因为本以为众人中最稳的萧七竟险象环生。
萧七不知道李南音与柳随云在谋划什么,他与李南音在小巷才初次见面,但却很懂何尝。
何尝无声的手势,他便懂得自己落在最后,更懂得处在随时拔刀的危机里。
何尝知道李南音的想法?不,他也不知道,只是酒桌上的数字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五人之中,有人是内鬼。
李南音没暪住他,说明了他们五人之中柳随云与南宫煌有可疑,因为萧七是他带来,倘若萧七是内鬼,李南音定会连他算计在内。
从小城出发,到破庙落脚,再到出发,何尝看似闭目静休,实则双耳时刻都倾听八方。
铃声响起的刹那,时间彷佛停止了流动,除了柳随云与李南音外,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片阴影,一朵暗云。
暗云不大,却挥之不去。
叮。
叮的一声轻响,所有人才如梦初醒,才想起自己正踏在血色的雨水中生死撕杀。
那一声轻响,是柳随云接下了后方高粗黑衣人一刀的声音。本来这一刀该是萧七接下,然后会接不住下一刀,因为他本就不是对面黑衣人的对手。
黑衣男子用刀,萧七也用刀,可萧七的刀不论经验,力量,技巧都不如黑衣人,只有速度稍胜而已。
当速度无法造成绝对压制,那快一些,慢一些,其实差别不大,从交手到这一刻,萧七足足接下二十七刀,一口气早已十去其九,没有足够时间换气的他不可能接下第二十九刀。
幸好,柳随云来了。
黑衣男子晃神的瞬间,柳随云身形如电般赶至,接下一刀后便展开铺天盖地的反击。这一个瞬间,黑衣人四周都是他的身影,他的苗刀。
萧七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脸色苍白的他双目神光四射,颤抖的手渐渐稳定下来。刚才的时间不长,可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压力,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外人,天外天。
“柳三小心,他没有出全力。”萧七没有出手,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盯着,他需要时间平复体内的真气。
黑衣人站在小路上,一动不动的随意挥动手中刀,冷冷的开口:“你们赢了,我走。”
“或者柳三你想与我拼出一个生死?”
柳随云挥出最后一刀,落在黑衣人身后扯了扯嘴角:“你说来就来,去就去?顾天武。”
雨水湿透的面巾无声裂开两半,徐徐往地上掉落,显露出一张国字脸,浓重双眉,鹰勾鼻,左脸上更有三道伤痕,竟真是那位禁宫第一高手顾天武。
顾天武略微下垂的眼皮扫过裂开的黑巾,头也不抬道:“柳三,杀了我,柳家无法交待。”
柳随云扫了眼不远处,把苗刀扛在肩上笑道:“的确,我也没信心能胜你,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顾天武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语气淡然得就像聊家常。
“是风铃刀要杀你,不是我,更不是柳家,所以陛下不会怪罪我。”
“你是风铃刀?”
柳随云看到萧七向自己示意,摇头道:“我不是风铃刀,但可惜的是顾家得罪了风铃刀。”
“既然你不是风铃刀,与你何干?”
“本来是与柳某人无关,但可惜我莫名奇妙多了位与风铃刀有关的好友。”柳随云连叹了两口气:“所以今天你顾天武跑不了。”
柳随云与顾天武对话间,不远处的何尝早已杀尽来敌,他的对手不弱,但在一开始便中了毒,柳三的毒。
“李南音!”就在这时,南宫煌的悲喝声忽然响起。
被毒蛇稍阻的他慢了数息,而这数息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红衣女子的生死。
红衣女子在风铃响起的刹那,是最快醒悟过来的人,但那也是在李南音落在她背后斩出第一刀的事。
不管是她还是黑衣人,或是南煌宫都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件事,李南音竟然手执断刀。
一把刀柄上挂着风铃的断刀,锈迹斑斑的断刀,江湖上最可怕的断刀!
出人意料的事,让所有人都呆了呆,停下了数个刹那,而这数息数刹那决定了顾天武失败,更决定了红衣女子的生死。
红衣女子的轻巧不弱于李南音,武功亦差不了多少,甚至以阴,以巧而言犹有胜之。
只是江湖是一个难以言说的地方,这个漩涡之内,武功或许重要,却只占了一部份,远远不足三分之一的一部份。
时机,地势,谋略。
江湖就是一个小型的战场,虽然没有动辄上万的战争场面,可其中凶险,诡谲却更恐怖,往往一个看似无关痛痒的失误,便会贴上自己的性命。
这个漩涡里,没有所谓朋友,有的都是利益间的撕杀。
红衣女子失算了,南宫煌失算了,顾天武失算了。
最先负上责任的人是红衣女子,那就是一把刀,一把她没计算过的断刀。而这把刀带走了她的性命,在她晃神间为她打开了通往黄泉的大门。
一去,不回!
第四十章 断绝线索
撕杀起得突然,终结也是同样。
南宫煌看着软倒地上的红衣女子,呆了呆,木然垂下双手,任由泛着浅绿的短剑掉落,那女子可是他一生最爱的人。
“月儿...是我......是我害了你......。”
春风夹杂细雨的小路上,二八年华的南宫煌,头上髪鬓在这瞬间竟现出些许斑白,神气萎缩的他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连背都彷佛弯了下去。
缓缓走到红衣女子倒下的地方,南宫煌一眼都没有看过李南音,原本寒光四射的眼睛,此时已变得昏浊。
泪水倒是没流下半滴,非是不想...
只是无泪而已。
颤抖的抱起红衣女子头颅,南宫煌嘴皮哆嗦着,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此刻的柔风,在他眼中怕是比任何寒冬都来得冷。
“胖子...。”
李南音轻呼了一声,没去管后方正与顾天武拚杀的三人,立在原地,双眼中闪过无奈,闪过疲倦。
他忽然累了。
江湖太大,太深了。
他没想到南宫煌在外头还有女子,没想到背后捅刀子的人是自己至交。
连这样的人都能卖自己,世间真还有可信之人?此刻,他已不想知道红衣女子为什么懂飞燕。
李南音的朋友满布天下,可真正的至交却不过一掌之数,但这已是难能可贵的人数。
至交是什么,什么才能算至交?
会替你挡刀子,只有一百两却会给你九十九两的人。
南宫煌就曾替李南音挡过刀子,白进红出,半步阎王的刀子。
离开长安,李南音虽有怀疑南宫煌,可却始终不愿相信,他想不到南宫煌有什么理由去盗九龙卷书,却又不得不怀疑。
因为能如此迅速破解紫薇阁中机关,又全身而退之人,李南音与柳随云都只想到两人。
南宫煌,陈怀谷。
这两人又以南宫煌嫌疑最大,李南音相信出事的第二天,那位圣天子恐怕已派出密探前去南宫家。
贵老人会找自己与柳随云,相信亦有南宫煌是两人好友之因,还有便是试试柳家是否参与其中。
李南音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南宫煌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回头看了眼李南音,脸上露出一丝释然,一丝悲凉。
“蓝儿对这事毫不知情,如果你曾经当我是朋友,替我对她说一句抱歉,说一句南宫煌死了就好,南宫家没能力找你麻烦,也不会找你麻烦。”
南宫煌摸出一截截的短铁棍,接驳好再郑重地装上枪头,如情人般抚摸,喃喃自语道:“父亲,煌儿让你失望了。”
轻声细语间,李南音还没反应过来前,南宫煌庞大的身躯已然倒下,手中银枪滚落在泥泞中。
“毒吗?这又何苦,这又让我如何对嫂子交待?”
李南音轻叹了一声,脸上不悲不喜,双眼充满迷惘,对人生迷惘,对江湖迷惘。
南宫煌这边倒下,另一头被柳随云,萧七,何尝三人围攻的顾天武亦体力不支的站在原地,外露的伤口有些更泛着浅绿。
那些地方都是柳随云刀锋划过之地,他才不管什么狗屁道义,这些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生死撕杀,活着?才是胜利者,才是正义。
“顾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兴许是知道逃不掉,一身衣裳连蔽体功能都没剩多少的人,圆睁双目,把手中刀拄立于地面,像个临死前的将军。
“全到树上。”
眼看顾天武嘴角溢出少许泛紫的血,柳随云眉头一皱,急急开口大喝,左脚一跺,整个人如箭般射向不远处的小树上。
李南音听到此话,手中刀挑起泥泞中的银枪,横刀一拍,将其拍入树干之中,人亦轻巧落在树上。
“怎么了?”
四人之中,李南音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何尝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除即释然地警惕四顾。
唯独萧七站在小树上,扫了眼四周,满脸不解之色。
“水中有毒,小心为上。”
柳随云眼睛紧盯住顾天武,嘴中轻吐出八个字。其实他也不知道水里有没有毒,但顾天武肯定服毒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两人对话间,柳随云脸色忽然一变。
只见顾天武整张脸忽然开始溃烂。
好好的一个人,就算死了,也绝不可能出现这情况,柳随云对自己抹在刀身上的毒最清楚不过。
那不过是让人气血逆冲,四肢发麻的小玩意,绝不可能出现这情况。
既然不是他的毒,那自然是别人下的手,那么是谁?
何尝与萧七的反应,柳随云自是看在眼内,心中快速排除一遍,答案自然揭晓,顾天武自己下的狠手。
“嘶...这是怎么回事?”
萧七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渐渐化水的顾天武,声音或多或少带点颤抖。
“化尸水,此地不适久留,我们先离开。”柳随云踏树飞奔同时,对李南音道:“李浪子小心枪上有毒。”
李南音自是知道柳随云之话,他也是江湖老油条,否则刚才怎会用刀挑飞南宫家的如意短银枪,不就是怕有毒吗。
“你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李南音一边撕下身上衣裳重重包裹住右手,一边看着南宫煌的尸体开口道。
收尸是不可能了,那怕南宫煌的身体没毒,他们四人亦不可能背着尸体奔走,这个太不现实。
只能是往白下城借何尝的能力调兵前来,但如意短银枪,李南音却是一定要带走的,这是南宫家,南宫煌唯一不可丢失之物。
濛濛烟雾,细雨淅沥沥在响,这个万物之始的季节,一切都似乎凄凄清清。
坐在离撕杀之地不远的田野间,李南音轻抚膝上银枪,一言不发。
他的对面,柳随云与何尝二人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各自思量起来。
萧七则是带着何尝的玉令前往白下城调兵,以他的轻功,只要不恋战,一心逃跑,没谁可以拦下。
何况他们不是死人,公孙柔也不是,一个信号发出,百里奔袭并不难。
入城借到了兵,就更没谁敢去动他。
如果有,必须得上千人才有可能,上千人埋藏在附近也不知道,那白下城的守将早掉了上百次脑袋。
“线索全断了。”
柳随云思量良久,终是幽幽叹了口气,他和李南音一直以来的布局,随着南宫煌的死,被瓦解得一干二净。
“从顾家入手?”
何尝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懂柳随云的思量,南宫家的确不好动,只能暗查,但顾家虽说世代为官,可却没必要忌讳。
“那人不是顾天武。”
李南音把如意短枪拆散,用衣服包起缠在背上,冷淡的声音中充满了寒意。
“顾天武名震天下的是什么?”
“是他那一手破军,刚才那人用的看似是破军,可我与顾天武交手数次,一眼便看出有其形无其神。”
李南音没管两人,自问自答起来。
“那人如果是顾天武,萧七早就死了,那条老狐狸手上的把式可不止破军,真正的生死博杀,我与柳三齐上也讨不了好。”
对李南音的话,柳随云点头同意,他同样感觉出那人不是顾天武,所以才说线索全断了。
“顾天武此人虽狡猾如狐,可却还是有点毛病,那就是自视过高,这样的人绝不会蒙头蒙脸做人。”柳随云整理了一下狼狈散乱的长髪,接着道:“特别是化尸水,完全与顾天武为人相反,太过于刻意了。”
江湖中人了解的顾天武狡猾如狐,刀横势猛,那是因为他常在禁宫,少在江湖走动。
但早年常与他打交道的李南音,没少进出禁宫的柳随云却深知道他性子。
“那我们去找顾天武?”
何尝此时亦深知自己陷入了漩涡,脱身不得,好友之仇不去说,定国侯的身份便是一个麻烦。
若是其他事,那怕是母仪天下的女子被杀,都与他定国侯无关,随时可抽身退走,可九龙卷书被盗便不一样了。
那是什么?
那可是先帝留给后人的宝库。
如今庙堂之上的先帝遗臣谁不卖他何尝面子?他年轻时追随先帝,百战而还,为宁国江山奉献了不少力量,定国侯三字的分量可是足斤足兩。
亦正是如此,他可是少数有钱粮便能揭杆而起的人。
“老爷子不抽身?”
李南音不知道何尝好友之事,淡然问了一句。
“李浪子认为老头子现在抽身来得及吗?”何尝没有解释,反问了一句。
“怕是来不及。”
“既然李浪子知道来不及,老头子如何抽身?何况这次与我好友之死有点关系,不为自证清白,老头子也会追查下去。”何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老头子半只脚踏在地府了,唯独这事一直记在心中。”
李南音望了眼柳随云,开口道:“顾天武恐怕死了。”
“死了?”
何尝不解,不是说那黑衣人不是顾天武吗?既然不是,顾天武怎么会死?
柳随云手指轻敲膝上苗刀,接道:“李浪子说得不错,顾天武恐怕死了,就算没死也定然被人囚禁于某一地,否则那黑衣人不敢用他的脸孔来袭杀我们。”
话说这么明白,何尝再笨也反应过来,无论那人是不是顾天武,反正这天下是没有顾天武这个人了。
顾家,南宫家很大程度只是分散精力,试图转移他们视线的棋子。
“把胖子的尸体送回太原,我去大漠一趟,柳三你让贵老找人注意顾家与南宫家吧。”
虽然不明白李南音为什么要去大漠,但柳随云也没有多问,南宫煌的死对李南音打击一定很大,这是柳随云知道的事。
“嗯,线索都断了,你留在中原也没什么作用,我会让人注意的。”
“啊...。”
李南音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天空的细雨狂啸过后,呢喃道:“柳三你可别死了啊。”
柳随云轻笑一声:“呵...想要我的命的人不少,但能要的却没多少,李浪子还是担心自己吧,如果我是幕后黑手,肯定会想办法弄死你。”
“毕竟我只是偷鸡摸狗强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学了点,但你的朋友却太多了。”
第四十一章 和尚,女人
沙漠,单调,压抑,黄色是这里的主旋律。
南宫煌死去至今,一个月已经过去,中原内草长莺飞,百花盛开,深春已经降临,到处都是出游踏青的公子,碧玉。
但春天却不曾降临大漠,这里依旧黄沙漫天,楼台残破,寒骨不及掩埋,一切都显得荒凉,压抑,悲情。
骆驼上,满脸风沙的李南音默默望着前方,连远行必备的大型酒葫芦也没带上,就那样一人一刀一骆驼。
南宫煌之死,南宫世家真如南宫煌所说,没人去怪罪他,也没人报复他,只是冷冷淡淡应对。
对此,李南音没有任何怨言,不管怎么样,他都算是害死南宫煌的人。
倒是李蓝儿的反应,让李南音有点错愕,脾气火爆的女子接到急报赶回后,只是把她手中横刀扔给他,冷冷地道了一句:“我以后不想看到你,南宫家与你从此无算。”
本来已经想好要大战,苦战的李南音随后便释然,以李蓝儿的能力,在回来时的路上,想必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又或许在南宫煌出事前,便已知道一二,只是不知道竟会以死为代价。
青青草,河边数,一出阳关故人老。故人老,黄沙舞,刀枪剑戟可有数?可有数?八千里路云和痕,一身功名终归尘。
悠悠扬扬的小谣中,李南音步出阳关便远离人烟之路,像是要远离中原,遁于世外般。
他真的要离开中原,归隐了吗?
不,他怎么会归隐,就算有这心思也不会在这时间。
无论九龙卷书是否能追回,此时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他想追的是幕后黑手之命。
那红衣女子是谁?是否自己那幼年之友?李南音全然不知。
南宫煌身死,断绝线索。
陈怀谷那里又得不到什么信息。
如此一来,剩下的选择便不多了。
一是从顾家,南宫家入手,但希望极其渺小,就算这两家中还有棋子,李南音自问自己如果是幕后黑手,此时亦绝不会启用。
从顾天武身上入手?更是毫无必要。
顾天武统领禁宫卫队,发生这种事,那位圣天子自会派人彻查禁宫,同时剑指所有与他有关系之人。
这种事,李南音不认为自己能做得比那位圣天子更好,如果不是为朝廷效力之人少在江湖,便是连让他追查都不必要。
没有人的势力能比长安的势力大,人数多。
一番排除下来,李南音便只能从轻功入手了,轻功怎么入手?
莫孤烟!
那位大漠红衣是李南音唯一知道会飞燕的人,而且轻功高绝,对宁国也有仇恨,不管是动机还是什么,都足够可疑。
对方亦似乎有意引导他往莫孤烟处想,否则那红衣作如何解释?
江湖中的女子,身穿红衣,武功高绝,只有一位。
大漠孤烟,莫孤烟。
对方怎么会懂自己的飞燕?怎么会知莫孤烟也会?难道是巧合?难道凑巧是与瞬变相似的轻功?
天下间真有这么凑巧之事?
种种疑问,从萧七说出那红衣女子的身法时,便一直盘旋在李南音脑海。
所以不管是不是巧合,陷阱,李南音都注定会走一趟那间红屋。
“小师傅...你...。”
李南音趴伏在骆驼上整理思绪时,一道飘渺的女声从风中传来,只是听不真切。
“有人?”
李南音拉停骆驼,闭起双眼,凝神听着四周风声,试着判断出声音方向。
这不太正常,他走的不是行商常走之路,而是另一条较远较静的路线,这种地方不该有人,或者说不该有女人。
“阿弥...女施...你...东...。”
很快,风中又传来另一道男声,似乎正在回应刚才那女子,只是仍然被风吹散了声音,让李南音听不真切。
“和尚?”李南音张开双眼,想了想自己的路线,转向南方高低起伏的沙丘,皱眉低喃道。
这两人离自己不远,否则不可能听到声音,李南音第一时间得出结论。但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女人和尚,那怕是沙匪都不太可能,这里离玉门关太近了。
“这个方向...是古楼兰吗?”
“寻宝?出家人寻宝?”
“迷路?”
“似乎都不太可能。”
李南音自语了数句,拉转骆驼便往声音的方向而去,他决定去看一看,看一看发生什么事。
风起得很快,沙漠的风总是去得快,来得也快。大约定下方向,走不了一会,转过一个沙丘,李南音果然看到了人。
只见一段崩塌的黄泥墙前,一个穿着素衣,木钗盘头,满脸泛黄的女子满脸都是急色,慌张。
她的对面则是一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和尚,和尚生得唇红齿白,那张脸即使沾上了风沙,也让人能看出白嫩之感。
一个和尚长成这样已经够特别,更特别的是他那一身衣裳。
但和尚明明是穿五色不纯的佛衣,又那里会特别,特别在那里?
特别的是他的坏色衣之外还披有一件明黄披袍,自盛唐后,佛门之内有一不成文规定,非讲僧,不得披明黄之袍。
那件红中带金带黄的披袍,可是能够讲解佛经为人师的象征,和尚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竟已能成为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僧人之师?
这特不特别?
特别!
更特别是,李南音看到和尚竟然笑了。
他认识这和尚。
少林寺上空下能禅师的弟子,净慧和尚。
这位少林寺的小“方丈”,小宝贝跑这黄沙大漠来做什么?难道來超渡亡魂?
李南音转出的同时,和尚的眼光亦望向他这里。
李南音笑道:“和尚勾搭女子勾搭到了大漠?这可真少见。”
和尚听到这话,连忙摆摆手,急急解释:“阿弥陀佛,李施主可别乱说话,和尚不打紧,但莫要平白污了这姑娘名声。”
李南音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能,勾搭女子还需要跑到大漠?这事傻瓜也做不出来。
因为傻瓜跑不到这里来。
和尚傻吗?不傻。
既然不傻,不好好地在少林寺念经,跑到这来白吃风沙?
“喔?那和尚不念经,跑这荒漠做什么?”
“唉...此事一言难尽,但和尚与这位姑娘可真是清清白白,李施主莫要乱说,莫要乱说。”和尚摸了摸光头,一脸惶恐。
李南音走到近前,摆了摆手道:“好了,和尚你的事稍后再说,这姑娘怎么回事?”
和尚呼了口气,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苦恼道:“这位女施主迷路了,而且走失了骆驼,希望和尚带她去敦煌,可和尚也不知道路啊...。”
李南音扫了眼一脸不安的女子,又打量了几遍和尚和他身旁孤伶伶的骆驼,道:“和尚的骆驼上,食物可足?”
和尚点头:“足够的,李施主可是想到办法了?”
“很简单啊,我给你们指个方向,和尚你带她回去不就行了?”
和尚再次摸了摸光头,有点难以启齿,脸色涨红道:“李施主...和尚...和尚...有点抽不开身,不知...李施主能否代劳?和尚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李南音摇了摇头:“这次不行,和尚自己去吧,我还有要事。”
“这...。”
净慧和尚听到李南音如此干脆的拒绝,不由面露难色,捏着佛珠来回渡步,显然是在挣扎带不带那女子回敦煌。
“姑娘,给你指出方向,再给你一匹骆驼,自己能走不?这里离玉门关不远,沒什么沙匪。”
李南音眼见和尚为难,提出了第二个方案,他的骆驼上带了足够的干粮与水,即使分一半给和尚也没问题。
骆驼嘛,他自有办法弄到。
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闻言,呆了呆,随后有点胆却,有点欣喜道:“可以,可以,小奴拜谢小师傅,拜谢大侠。”
“和尚把你的骆驼给她吧。”
“阿弥陀佛,应该的,应该的,这次多亏了李施主,不然和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和尚说完,连忙跑到不远处的骆驼边,牵起骆驼便交给那女子,竟然完全忘了食物与水,忘了没这骆驼,他十有**走不出沙漠。
指出了方向,送走那女子,李南音看着身旁的净慧和尚,摇了摇头:“和尚你没食物,没水,没骆驼,留在这里等死?”
和尚哎的一声:“哎,这不是有李施主吗?”
李南音:“......。”
真不知道这和尚是笨还是聪明?
笨吧,却又知道抱住自己这稻草。
聪明吧,那女子一看就有问题,谁家姑娘闲着没事能跑到这种鬼地方?
还救她,救个屁。
“算了,老子惹不起你们这些和尚。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阿弥陀佛...李施主...。”
“不说,我可就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少林寺吧。”
听到李南音要走,和尚脸色一急,忙道:“别,李施主莫急,和尚这便说。”
李南音嗤笑一声:“老子有啥好急,和尚没看见我的骆驼?还是说你打算出手抢一抢?”
“阿弥陀佛,和尚不打架,和尚不打架。”
和尚连忙摆手,脸色涨红一片。
“和尚是和空性,空悟两位师叔,净圆师兄三人一同前来的,只是早前遇上沙匪,又与一些黑衣人打了一架,所以走散了。”
和尚说到这,满脸都是苦恼之色,没捏佛珠的手,又摸了摸一颗光秃秃的头颅。
“唉...也不知道两位师叔与师兄现在怎么了,唉...李施主你说和尚该怎么办?”
第四十二章 古城
和尚口中的净圆师兄,李南音不认识,空性空悟二人却是认识,这两个老和尚,一位是罗汉堂首座,一位般若堂首座。
少林寺有四堂,分别是般若堂,罗汉堂,戒律堂和知客堂。
如果不去算那些隐修的老和尚,四堂之中,由达摩院八僧中拳法最强者担任罗汉堂首座,掌法与内功最强者则担任般若堂首座,戒律堂与知客堂首座的武功倒不需要太强,亦不会由达摩院八僧担任。
什么人才能入达摩院潜修?那必须得佛法高深,武功高深。
简单来说,达摩院八僧就是整座少林寺禅武合一的最强者。
这样的两位老和尚怎么会跑到这里?
难道少林寺出大事了?
不然又怎会劳动到他们二人。
“少林寺发生什么事?”
李南音听到空性,空悟二人齐出,脸色一紧,下意识便感觉到少林寺发生了大事。
净慧和尚脸有悲色道:“圆通师祖被人杀害了,藏经阁丢失数本经书,和尚师傅追着那杀害圆通师祖的红衣女子来到这里,便...便消失了。”
和尚摸了摸头,满脸都是愁色接道:“然后两位师叔带着和尚与净圆师兄,顺着师傅留下的记号追到这里,再然后事情便变成这样了。”
李南音抹了抹脸上的沙尘,惊讶道:“圆通大师圆寂了,空能方丈也在这沙漠失去踪迹?”
“是啊...和尚心头乱成一团麻,幸好遇上了李施主,师傅总说李施主智计百出,可有办法帮帮和尚呐?”
“帮?等等...和尚你说空能方丈追着一位红衣女子来到这?”
被少林三空齐动,圆通遇害,藏经阁失书的事惊到,李南音一时没注意到净慧和尚说的红衣女子,但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和尚点头道:“是啊,和尚可是亲眼看到,还与她交手了数招,可惜没能擒下。”
李南音瞄了眼和尚,一脸理当如此。
讲经念佛,这净慧和尚绝对是一流,但打打杀杀嘛,便不行了。
倘若对手是男子,他还能发挥出正常水准,虽仍然会被不杀生束缚,但打伤对手不是问题。
可若是女子,便难了。
李南音那年上少年寺第一次看到这和尚时,还记得与自己同行的女子,不过是摸了他的脸一把,便羞得连拳脚功夫都不会了,直接被她擒拿在地。
问题是,李南音能看出和尚的武功比那位中途同行的女子,要强上不少,就算让出一只手也该稳胜。
由此可见,这小和尚对女人毫无办法。
“红衣女子...又是红衣女子...。”
李南音低喃一句,在脑海串联了一下线索,却发现怎么都对不上。
“对了,和尚可知道被盗走的是什么经书?”
净慧和尚皱眉想了想:“和尚只知道有一本是软玄功,其余倒不甚了解。”
“软玄功...软玄功...不行,没办法对上,但又是红衣,又是沙漠,看起来该是同一伙人。”
李南音来回走了一圈,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目的,但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伙人,而且茅头都似乎直指那间红屋。
“好吧,那和尚跟我走吧,我要去找人,那里或许可以遇上你两位师叔。”
净慧和尚听到这话脸色先是一喜,随后又苦恼说:“李施主...和尚怕是不能跟你去,但和尚又没有办法,李施主能替和尚出点主意吗?”
李南音好奇了,这和尚不是要找自己的师叔吗?怎么听到有可能找到,还不去?而且还想自己留下。
留下来干啥?吃风沙?
“喔?怎么一个说法,和尚你解释解释,没有满意的理由,我可走了,没空闲功夫与你聊禅。”
净慧和尚与自己有没有缘份,李南音不太知道,但他肯定和尚与刚才那女子有缘,可能有缘到自己一走,她又会迷路迷到带着骆驼回来。
至于是馋和尚唇红齿白,还是馋他的命,李南音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只要自己跑得快,用和尚来钓鱼,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跑得慢...便没有办法了,只能是遇上老和尚的时候,捎上一句小和尚被妖怪抓走了。
净慧和尚招了招手,示意李南音跟他前行。
跟着净慧和尚顶住风沙,顺着城墙左转右转,登上一座沙丘顶,一座破败得依稀只见轮廓的古城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李施主你看下方那座小楼。”和尚抬袖遮了遮眼道:“这里一共有八座这样的小土楼,其中三座在隐蔽处都有本寺暗号,而且都是师傅留下的。”
“和尚你肯定自己没眼花?”
“和尚还小,怎么可能眼花,和尚可是来来回回仔细端详了许久。”
李南音眯起眼扫视了一遍整个地形,暗暗记在心中,他知道净慧和尚的话还没完。
果然,只听得到净慧和尚继续道:“按和尚所知,那些暗号代表师傅正在此地,否则应该会有另一种暗号才对。”
“你肯定自己没看漏,没有另一种暗号?”李南音望着一眼可见的地方,皱起眉头。
暗号是什么,他不会去问,更不会想知道。每个门派,世家,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暗号。这些暗号只有内门弟子,绝对可信任之人才会知道。
因为要变更一套暗号很麻烦,所以任何一个江湖人,都不会去打听别人的暗号,除非是对方说出来,不然很容易会被怀疑其意图。
和尚摸了摸头,满脸愁容的走下山丘,边走边道:“和尚也是怕看漏,所以在这里游走了两个时辰,只是依然没有发现。”
“所以呐,和尚认为师傅最后就是在这里了,问题是和尚走遍也找不到师傅啊...。”
“李施主行行好,替和尚出个主意。”
“如果能找到师傅,和尚就能回寺内念经了。”
“啊...还有两位师叔和净圆师兄。”
“不过还是先找师傅吧,和尚认为...。”
“哎...李施主莫冲动,莫冲动,和尚不说话,也不要施主出主意了。”
本来还在转来转去的和尚,看到李南音忽然拔出横刀,不由吓了一跳,急急往后跳出数步,连连摆手求饶。
“上次怎么没发现你这和尚是话唠?”李南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净慧,道:“地面没有,你不会找找地下?死脑筋。”
和尚摸了摸光头,脸有惧色道:“上次与李施主同来的女施主太可怕了,和尚不敢开口。”
“但寺内师兄们都很喜欢听和尚说话的啊,哎...不对,李施主说地下是什么意思?”
李南音把骆驼拴好在一段泥墙上,把干粮与水分成两个包袱,扔了一个给净慧和尚,自己背上一个。
“就是地下的意思,你带我去有暗号的小楼。”
净慧和尚接住包袱,仔细地绑好在身上,开口道:“和尚就知道李施主是好人。”
“对了,和尚,刚才那女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位女施主啊,比李施主你早没多久,她才刚出现,你便来了。”
和尚边走边回应李南音,同时双眼不断扫视四周,似乎是在看看有没有自己漏看的暗号。
李南音道:“你就没想过那女子为什么在这里?”
和尚道:“那女施主说是与商队走散,然后走啊走,便到了这里,那有为什么。”
“说起来,师傅说李施主与佛门有缘,施主不信,这下你看,可真有缘呐。”
李南音:“......。”
这和尚...真亏少林寺竟敢带他出门,若不是自己来得及时,恐怕连死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不过想一想,有空性,空悟两个老和尚在,带他出门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后来不小心走散,才出现这情况。
“老子与佛有没有缘不好说,但我屈指一算,和尚你和那女子肯定有缘,不浅到一个月内必然再相遇,说不得还有肌肤之亲。”
李南音撇了撇嘴,什么与佛有缘,这天下谁不与佛有缘?人人都有缘,只差在佛与人有缘,人却未必与佛有缘。
和尚听到肌肤之亲,连忙唱了一个佛口:“阿弥陀佛,李施主莫要乱说,和尚一心求佛,怎么可能会与女子有肌肤之亲。”
“吕银龙?”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李施主莫要乱说,不然被吕施主知道,定然又找和尚麻烦呐...。”
把遮挡风沙的笠帽带上,李南音笑道:“和尚相信我,我这卦算之术可是从醉剑仙那里偷学的,你与那女子真有缘。”
青城山的醉剑仙,净慧和尚知道,更知道他那神乎其神的预知未来,听得李南音如此一说,不由瞪大双眼回望。
“那李施主可否替和尚算一算师傅在何处?这样和尚便不用烦恼呐。”
“天机不可测,不可说,该出现的时候,空能方丈自会出现。”
李南音笠帽下的嘴角抽了抽,他算个屁,真能算能知,他还需要烦?
让何尝调动五千精骑,来回突突突数次就完事了。
还需要跑到大沙漠,还需要拼死拼活?
有多少势力可以顶得住五千精骑突击,就算有也没用。
五千杀不了你,李南音不会借一万,两万?事关九龙卷书,只要目标明确,一两万的悍卒随时能出发。
一轮万箭齐发过去,该收尸的收尸,该补刀的补刀,该喝酒的去喝酒就行了,那里来这么多麻烦。
李南音之所以知道和尚与那女子有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也就是这净慧不通江湖之事罢了。
第四十三章 寻迹
很快,和尚走到一座低矮残破的小楼前停下。
李南音仔细地看了看,回忆起刚才粗粗记下的地形,可以确定这是古时候用来防御外敌的角墙。
皆因城墙有内外两段,一座正常的城市必然会在转角处设有角墙,内外两段正好符合八之数。
这些小楼虽大小有异,但均是在直线,或斜线上成列,登高一观亦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至于为什么只剩下了这些小角楼,与一些零散建筑,李南音心思一转便略略猜出,大概是风沙之因,以至于垛墙,女墙及低矮建筑物全被掩埋。
而自己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些小楼,零散分布的建筑,想来是其本身高度问题,风沙来不及掩埋。
围着小楼转了两圈,李南音也没入内查看,谁知道身旁这老是和尚和尚的家伙是何心思?他又没有看穿人心的能力,那里敢完全相信净慧和尚的话。
追寻空能方丈的踪迹而来?若换成那位性如烈火的空悟来说,李南音倒会相信个**分,但这小和尚嘛...有一半已是给足面子。
毕竟三空和净圆在这沙漠,目前也就是和尚在说,他在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谁爱信谁信。
反正他李南音是不会相信的,除非三空出现在眼前,又或者小和尚死在眼前,他才会信个**分。
剩下那一分两分?不可能会出现。
江湖太噁心,太多算计了。
不过能帮上忙,李南音还是会出手。
当然,主要是这事目前看来与他目标相同,他多少都得探一探。
立于原地细细思索一番,考虑着若是有秘道会建于何处后,李南音开口道:“另外两处在那里?”
净慧和尚自然不知道李南音心中想法,只是一脸苦恼地转来转去,倒也没去打扰李南音思考。
“和尚这就带李施主前去。”
“不必,大约指个方位出来就行。”
说罢,李南音用刀在小楼上刻出一张小地图,四四方方的,其内有八个x标记,然后在其中一个画出两横,示意这是自己与和尚所在位置。
“这地形是我刚才记下的,你在这里指给我看。”
净慧和尚盯住快速成形的小地图,望了望李南音,张口赞道:“阿弥陀佛,李施主这记性真好。”
和尚能看出这张小地图,与自己观察出的差别不大,但他可是在这里徘徊了两个时辰,数次登上那沙丘才记住。
李南音呢?初来乍到,沙丘亦只登上一次。
用手指在地图上指出另外两个暗号所在,和尚开口道:“和尚在这两个位置都发现了师傅留下的暗号,但除此以外便没有发现了。”
李南音:“......。”
这小和尚真...机智?
还是正应那句有一得,必有一失?
他娘的,这么明显的路线,是要找个什么东西?念经把人念傻了吧。
“我觉得和尚你以后还是在少林寺安心念经,莫要离开了。”
李南音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觉得这和尚若真是来寻师傅,以后还是不要入江湖,安心在少林寺念经,做那小讲师,小“方丈”好了。
不然,真的不知何年何日被那妖怪抓住,被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多少根。
净慧和尚听到这话,一脸茫然道:“啊...李施主这话是何意?和尚也很喜欢在寺内念经,但师傅和师叔们都总想着赶和尚离开,说什么要去江湖一趟才可以回寺。”
“可和尚不知道江湖在那里啊,每次问师傅,师傅都只是笑而不语,他老人家佛法高深,和尚悟不出来呐。”
“唉...和尚烦呐。”
“......。”
李南音无言地望了眼和尚,恨不得现在就送他一刀,而且还是往脖子去的刀。
对那些老和尚为什么要赶他离开,李南音倒是能猜出一二,这明显是将他当成下一任方丈培养。
少林寺方丈好当吗?不好当啊...。
少林寺虽说是佛门清净地,但少林寺在那里?在江湖。
还是永远离不开的那种。
天下武功出少林,当然是一种夸张说法。但也从侧面证一件事,少林寺的武功很多,很不错。
般若禅掌,罗汉拳,易筋经,菩提心法,金刚不坏,拈花指,伏虎棍,一苇渡江,无相劫指,陆地飞行术,寂灭抓,龙虎擒拿术...
这一数,刀枪剑棍拳掌指,佛心金身龙虎聚。别的门派要嘛剑,要嘛拳刀,唯独少林寺样样齐全,还有一百零八罗汉大阵之类的护山利器,能不被江湖中人窥视吗?
不能。
若有机会,连李南音这种浪子都会顺几本,或者偷学两式,更莫说那些呕心沥血维持世家或门派之人。
所以要当少林寺的方丈可不简单,武功要高,佛法要高,还得深谱江湖事,应对江湖人,免得白白招来是非因果。
至于说隐世远避...
别人可以跑到山旮旯隐居避世,可少林寺家大业大,总不能解散整个门派,各归各家吧?
如此一想,那几位老和尚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不知道这净慧和尚手上功夫如何?但想来比李南音早些年看到的,更进一步。
还有就是看他能不能混出一点小心思,不然这方丈之位,怕是不能落在他手里。
李南音摇了摇头,用刀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斜线,把三个有暗号的小楼连接起来,然后在最后画出一圆圈。
“我说和尚你是真笨,还是假傻?这么明显也没看出来吗?”
和尚看着那条直贯而过的刀线,恍然过后,满脸涨红道:“和尚...和尚...笨呐。”
“还好遇上了李施主,阿弥陀佛...。”
这时候,有那张小地图指引,和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又不是真的笨蛋。
倘若还是不懂,看不出,李南音绝对没二话,提刀便削。
这样还看不出,绝对是心里有鬼,在装糊涂。不过就算和尚真的心里有鬼,此刻也必然要看出才行。
“和尚你看,我们目前在最外围位置,依照那两个暗号所在地,可以轻易推测出这是空能方丈的前进路线。”
李南音边说边暗中注意净慧和尚的神色,他刚才拉下笠帽,一是为了挡风沙,二是为了不让净慧和尚轻易看到自己的表情。
“知道了空能方丈的前进路线,而和尚你的观察又没有遗漏,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空能方丈最后就在这个圆里。”
净慧和尚一脸忧色道:“可是和尚没看到师傅啊,难道这里真有密道?可这里都沙子,建不起来吧?”
李南音轻笑一声:“和尚你用什么肯定这里没有秘道?少林寺也必然有吧。”
和尚点点头,少林寺当然有秘道,而且还不止一处,有六七处之多,不过说出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少林寺的机密。
只是眼前的沙漠,和尚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建秘道,所以他才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阅历,也是一种智慧。
李南音能够猜到和尚的想法,这个问题,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像没看见老虎前,谁能知道老虎是什么样子?不就知道老虎两字吗?
就像当边军前,李南音只知道很苦,可实际上有多苦,却无从得知。
所以有些事得见过,经历过才会化作知识,然后从死角拉出来,补全自身的视线。
一掌拍在小楼上,把原本就残存的小楼再拍碎一面,李南音边走边道:“既然少林寺有秘道,那和尚认为长安城有没有?”
和尚点点头道:“当然会有,和尚不笨,少林寺怎能与长安城对比。”
“你这和尚,一时笨,一时不笨,那到底是笨还是不笨?”
“啊...。”
“啊个屁,少林寺有秘道,长安城有秘道,那这座古城有一两条秘道不也很正常?”
“可是这里是沙漠呐,李施主。”
笠帽下的李南音没好气回道:“你管他沙漠不沙漠,反正这里有条秘道就对,一会用心找入口,你家师傅就在里面,说不得只差一口气便圆寂。”
沙漠怎么建秘道,李南音怎么会知道,这是工匠才要想的事,他李南音是浪子,不是工匠。
为了和尚不再问,李南音随意打发掉,还恐吓和尚要快点,不然他的师傅就要去西天极乐,面见佛祖。
若不是有红衣女子的影子在,李南音早就溜了,那里会有空陪和尚在说话,探究古城。
他这次可真有要事在身,而不是像平常般闲得心慌。
是不是真有秘道?
李南音亦只是猜想,靠经验去推测。
找到了,正应验他的话,没找到就推搪说入口太隐蔽,和尚又没有翻起一片沙漠的能力。
十拿十稳的说法,李南音怕个鸟蛋。
空能方丈是否只差一口气,这个更好说,李南音说的是说不得,说不得这三个字大有讲究,随他意思随时可变化。
被李南音一吓,净慧和尚脸色一整,果然没再说多余话,急急往预定地点奔去,甚至还哀求李南音快点。
此时此刻,少林寺的陆地飞行术,跳跃法两种轻功,在他身上完美展示出来。
遇高则跃,遇平则疾,身法转换如意,毫无滞感,让吊在他后方的李南音一阵赞叹。
第四十四章 和尚苦啊
一番疾行,三数座残楼便出现在两人眼前,除却地基有少许风沙,破落外,算得上完好无缺。
从位置来看,当是这古城最中心点,想必是官所之类的建筑。从外看进去,透过残缺破落的地方,可以看出其内大约布局,能让人隐隐看出当年之貌。
这正验证了李南音的想法,与他所想的差不多。一如长安城,若说秘道会在何处,禁宫之内自是不必说,像京兆府内也必然会有,只是位于何处便非常人可知了。
如果空能方丈最后落脚于此,而后消失人间,那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被人擒拿,杀害。
二是这里有秘道存在。
这两个原因到底是那一个,李南音不敢肯定,不过看净慧和尚一路上的神色,他倒是给了和尚七八分信任。
倘若和尚真能装得他发现不了破绽,李南音亦无话可说,只能乖乖认栽,不然还能如何。
“大约就是这几座残楼,细心观察有没有打斗痕迹,或是那里有可疑,和尚不要离我太远。”
李南音跳到最高处观察了一番,跃回净慧和尚身旁低声说道。
净慧和尚满脸严肃道:“和尚知道了,李施主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李南音撇了眼和尚,想了想道:“这里风沙虽不断,但多少有点障碍物,我们仔细观察有那些地方的风沙较少,如果真有秘道,入口处的风沙定然会较其他地方稀少。”
“和尚知道了。”
净慧和尚点点头,率先步入破败的楼房,一动一静间,都随时做好了出手准备,一点都不像先前般放松,终于有点江湖人的影子在。
李南音紧随其后,对净慧和尚的转变很是满意,终于明白为什么少林寺敢带这小和尚出山。
说实在,他还真怕净慧和尚的青涩,这种被护佑在羽翼下的纯真,在江湖死得最快,最莫名奇妙。
幸好,到了紧要时刻,净慧和尚的表现可圈可点,让李南音满意同时,亦带有点疑惑。
这和尚前后变化可真大,不过认真想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那些老和尚每一个都不简单,虽然心慈手软了点。但该教的东西,应该还是会一点不落,只差在净慧和尚未经历过,多少会有些天真。
这倒是甚好理解。
在第一间土屋转了一圈,李南音到处敲敲打打也没发现什么后,两人便迅速移动到第二座残楼。
踏入第二座残楼时,依然是净慧和尚在前,李南音在后尾随,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既能防范对方突施暗袭,亦能及时援助对方。
这里比起第一座残楼的空间更大,最少要大上两倍左右,从四周沙面间间断断的破墙来看,李南音推测这座残楼该是主府。
可惜时代太过久远,即使有些许痕迹存在,李南音亦判断不出实际大小,与及原来的庭园布局。
他只能约莫肯定残楼左右两侧,该是文书房,兵房之类的地方,可除了横列位置的建筑外,前后庭园布局便无解了。
一来外族与中原人生活方式不一样,再者中原有风水气运之说,外族则以实用为主,这便导致庭园格局定然不同。
二来滚滚洪流奔走了数个百年又百年,鬼才会知道以前的建筑风格是何等模样,更莫说在这黄沙之域的古城。
这种事那怕是负责禁宫建筑的大匠,恐怕也只能吱唔以对。皆因不说外族,中原的庭园布局亦一直在变化,时间久远了,谁会去特别考究。
李南音倒是知道有一种人,很大机会懂得这些偏门知识。手持洛阳铲的淘沙人,摸金校尉呗。这些家伙为了定穴分沙,寻宝探棺,会这些偏门知识一点都不奇怪。
可惜的是,李南音只是一个浪子,好奇心再大,也大不到死人冢里去,注定与这行当无缘。反倒是柳随云柳三有点机会,毕竟他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点,都会点。
但柳随云不在,李南音便只能干瞪眼,寄望自己惹麻烦的体质,看能不能顺心如意的惹上麻烦。
昏天暗地的黄沙飘飞在天空,游离在四周,让李南音二人失去了时间的观念,把最后一座残楼探索完,结果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李南音对此是早有预料,毕竟净慧和尚早早来到这里,已经探索了两个多时辰,若真这么容易找到线索,还会等到他出现?
望了眼昏黄的天空,李南音喝了口水道:“我们先休息一下,然后再找一个时辰左右,若还是没有线索,和尚你跟我去绿洲吧。”
天快黑了。
李南音虽不知道实际时辰,但看着昏黄天空,估算了一会,知道再过几个时辰,沙漠便会渐渐进入黑夜。
白天的沙漠虽然热,可多少还有点视线,并不算太危险。可一但黑夜完全降临,绝对是处处杀机,那怕是他都不敢保证什么。
因为黑夜中的沙漠很冷,冷得冻入心扉,冷得四处都是毒物。如果单纯是冷和毒物便算了,李南音入沙漠前早已准备好衣服,驱毒之物。
问题在于,这里明显不是太平地,黑得几乎不见五指的沙漠,用眼睛去看是不可能了,用耳朵去听亦更不可能。
呼呼呼,沙沙沙的沙漠怪风,谁能听得出黑暗以外,黄沙之下的事物?
看不清,听不清,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李南音虽非君子,但有选择的情况下,亦绝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所以他得留点时间,赶在黑夜笼罩黄沙前,到达那位傲世红衣盘踞的绿洲,成为那里的客人,好好地洗个澡,舒舒服服喝口酒。
在那里,只要你给足酒钱,绝不会有人为难你,没谁会为难自己的客人,为难自己的财神爷。
而且说不得,还会有人帮忙暖一暖冰冷的床,这种好事李南音当然不会拒绝。
净慧和尚点点头:“和尚听李施主的,师叔师兄们真在那里吗?”
“不好说,这种昏天暗地的鬼地方,谁知道会不会迷路,但那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李南音摇了摇头,没给净慧和尚一个准信,他实在不知道。
和尚闻言,摸了摸一颗滑滑的头颅,叹了一口气:“唉...若是连师叔们都找不到,和尚如何是好。”
“和尚苦啊...李施主。”
李南音听到这话不由一笑,这和尚相处下来,还真的挺有趣,就是叹气声多了点。
“找不到就回少林寺啊,说不好他们自己跑了回去,把和尚你扔在这里了。”
刚好喝下水的和尚闻言,不由一呛,咳出一个满脸通红。
“李施主此言可真?和尚不懂回寺的路啊,这该如何是好?李施主帮帮和尚,和尚回寺后定然替李施主多念些经,请佛祖保佑李施主平平安安。”
“......。”
李南音无言地看了眼唇红齿白的和尚,拍了拍自己额头,这和尚会听人话不?自己是说说不好,又没说什么肯定之话,再者空性空悟怎么想,自己能知道?
这和尚,真是见鬼了。
“算了,快点吃吧,不和你这和尚打趣了,死脑筋。”
李南音本来是想说头生草的狗屁脑袋,但最后出口时还是改了改,与这和尚一起,不太好粗言粗语,万一他听不懂,自己岂不是又要解释或糊弄?
“喔。”和尚捏着干馒头,一口一口的温吞吃下,也没有与李南音争辩,彷佛是认为自己脑袋不够灵光,垂头丧气地应了声。
“对了,和尚,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沙漠,少林寺又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李南音狼吞虎咽完,扫了眼四周,没察觉出什么特别后,斜躺在残破的泥墙上,伸了一个懒腰。
和尚想了想:“二月左右吧,和尚记得净心师弟受师傅之命带走十八罗汉,隔两天寺内便受到袭击。”
“那天可真是让和尚心惊胆战呐,李施主你要是在恐怕也会吓一跳,不过李施主要是在便好了,你的武功那么高,唉...。”
李南音:“......。”
老子又不是你,随便来几个人便会受惊吓,惊条毛。
不对,这和尚没多少毛,被惊到是应当的。
何况自己的武功高个屁,就逃跑的本事高,三空都搞不定的人,自己能行?信你这个和尚就得盖棺材板了。
“继续。”
和尚点点头,继续道:“和尚记得那天正在做早课,寺外忽然传来示警和惨叫声,便急急跑出去。”
“和尚跑到大殿,便看见空悟师叔和师傅正与几十名黑衣人交手,师兄师弟他们倒了一地,到处都是血,急得和尚都快要哭了。”
“可和尚不懂医术啊,然后便想着赶走那些人,去请懂医术的师叔,可一交上手才知道,那些施主的武功比和尚高啊,和尚好几次都差点被伤到了。”
净慧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又道了几声佛号,说李施主莫怪,和尚这是想起那些圆寂的师兄弟,虽说都是去了见佛祖,但心中总觉得难受。
李南音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净慧和尚的感受,平常朝夕相对的人说走便走了,换谁心里都梗梗的,难受。
但怎么说呢,他李南音不太会安慰人,总不能像以前军中同袍般,说一句他的命我来追,他的责任我来背般,说一句他的佛你来念吧。
这可一点都不佛家,他安慰不来。
幸好,净慧和尚也就叹了口气,顺道诉了两声苦便又活过來,继续言说那天发生的事。
第四十五章 少林之变
趁着休息时间,李南音想着打听一下少林寺发生什么事,才导致这和尚跑到大沙漠。
没想到这一听,便听到大事。
光明正大的硬闯少林寺,屠戮众僧这事大不大。
当然大了。
盛世兴佛,乱世兴道。
如今天下虽说边关依旧年年用兵,西南之地仍有些前朝遗臣,但中原内部还是可以说上一句四海清平,所以当然是盛世。
否则江湖人那来这么活跃。
战争战争,有战有争的时候,江湖从来都是暮气沉沉,皆因内部乱战,多数起因于民不聊生,那时候都忙着活命,忙着建功立业,江湖又怎会起风雨。
若不是内部乱战,则定然是外族入侵,国破山河在这种悲闻,连普通百姓都提刀上马,何况本就刀头添血的江湖人?
是以在这种清平盛世,那位俯视人间的圣天子双眼下,江湖竟有人冲击少林寺,屠杀众僧,当然是件大事。
宁国的第二位帝王尊不尊佛不好说,但侍母至孝则人尽皆知,而他的母后,当今太后娘娘却是早午晚三课念佛,丝毫没有遗漏。
此事若被那位太后娘娘得知,只需她轻轻一言,宁国刑捕司只能暗骂两句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再日夜不休地追查。
九龙卷书这种秘事,轮不到他们知情,他们去做。屠杀僧人,攻击少林寺这些事,却必然落在刑捕司头上,然后那些悠闲日子便到头噜。
“后来怎么了?”
李南音不奇怪自己不知道这等大事,他最近数月太过急匆匆了,几乎都是在荒郊野道渡过,那能收到这么多信息。
贵老与柳随云他们二人倒该是知道了,但也不可能在秘信中提及这种事,除非是知道红衣女子的存在。
可这个机会太微了,少林寺被黑衣人闯山这个肯定知道,圆通遇害,藏经阁失书之事便难说了。
江湖是一个传着传着便变了味道的世界,少林寺这件事说不得传到最后,便变了有一位黑衣人孤身上山,连战净字辈,打败三空,最后击杀圆通再从藏书阁取书,扬长而去。
然后知道事实的,若非少林之人,懒得去澄清这种无聊事。少林之人则更无所谓,对他们来说修禅才是正道,武功不过是强身健体,是江湖强行添加,强行给少林增加麻烦的事物。
真正的禅者都恨不得少林默默无闻,所有人都忽略掉嵩山有座少林寺。
“后来?李施主且听和尚细细道来啊,那些黑衣人可是厉害啊,每四人结成一个阵法互补不足,以至于师傅师叔久久不能拿下。”
阵法?李南音听到此处轻笑一声,阵法合击之道,少林武当极其精通,久久不能拿下,恐怕是那些老和尚下不了狠手,才导致被拖住。
不然那些人跑去武当试试?那位修道的大掌教,以其护短的性子,若门下弟子血染真武殿,早就痛下杀手。
他那一手游龙剑和太极拳可是凶猛至极。
“你们在前殿对敌,后来怎么又出现了红衣女子?那些黑衣人是诱饵,好方便红衣女子得手?”
净慧和尚瞪大双眼道:“咦,李施主真厉害,和尚没说就知道那些人的计划。”
李南音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净慧和尚。
在已知结果下,这种事稍稍混过江湖,玩弄过诡计的人,很轻易便能得出结论吧,厉害在那里了。
但李南音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少林寺藏经阁的位置离达摩院并不远,他虽没看过圆通和尚出手,可是能当上守阁人,武功定然不弱,说不好比达摩院八僧还强。
圆字辈的老僧年岁已大,不太可能入达摩院精研少林武功,因此大多会在寺内静修或当一些重要殿阁的守阁人。
藏经阁对少林寺来说,是第二重要的地方,一个守阁人不太可能会弱。既然不弱,那当是能支持到达摩院来援才对。
“达摩院的和尚全跑到了前殿?”
李南音在心中计较了一番,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如果达摩院的和尚全去了前殿,那座位于最深处的藏经阁发生打斗,的确有机会赶不上。
“没有啊,当时前殿就和尚与空悟师叔,师傅和一些师兄弟,空难师叔他们都没出现。”
达摩院八僧没动?那么是红衣女子的身手高到圆通接不下多少招,便落败身亡?这不太可能吧。
和尚摸了摸头,叹口气道:“和尚在前殿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了快半个时辰,终于勉强将他们擒下,后山那里便又传来钟声,当当当的连续八声,惊得师傅急急赶去。”
“和尚一看,前殿有空悟师叔在,便随着师傅往后山跑去,和尚可是第一次听到钟声八响呐。”
“但和尚才跑到一半,便看到师傅在寺顶与一位红衣人交手,便立马追上前,当时和尚还不知道是位女施主呢。”
李南音无视了和尚后半段的话,想了想道:“只有你师傅?达摩院的和尚呢?都去见阎...咳...佛祖了?”
这太不对劲了吧,前殿大战不出现便罢了,空悟空能两人联同净字辈,的确有能力制乱。但钟声八鸣,达摩院的老和尚还潜修?除了跑到地府外,李南音想不到其他理由。
“李施主慎言,慎言。”净慧和尚打了一个佛号道:“阿弥陀佛,佛祖可不好见。”
李南音嗤笑一声:“嗤...钟声都八鸣了,再一响便是灭门之祸,那和尚你告诉我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
和尚摸了摸光头,丧气道:“和尚可不知道呐,反正师叔们没出现,师傅在大殿又费了不少力气,所以才三招便被那位女施主轻易突破了。”
“然后女施主便直奔和尚而来,可是吓了和尚一大跳,和尚不想打架啊。”
李南音道:“所以你放走了她?”
净慧和尚听到这话,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李施主莫要乱说,戒律堂的空灵师叔很可怕的呐,以前和尚每次犯了错,都被他打得满手都是血呐。”
李南音摇头道:“好了,和尚继续说,不然我下次去少林寺,定会和空灵和尚好好聊聊。”
净慧和尚急急摆手道:“别别别,请李施主放过和尚,和尚这就说。”
“和尚虽不想打架,可和尚当下心想,这女施主定与那些黑衣人有关,不然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寺内,而且看方向又是从藏经阁而来,说不好就是来抢寺中经文。”
李南音笑道:“你这和尚不笨啊...。”
净慧和尚摇摇头:“李施主莫要哄和尚开心,和尚笨得很呐...不然空悟师叔怎会常常说和尚笨,师叔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呐。”
李南音哈哈一笑:“哈哈...下次他再说你笨,你告诉他,李南音说和尚不笨。”
净慧和尚瞪大双眼问道:“真的?师傅可是经常称赞李施主呐。”
李南音点头道:“真的,和尚不笨,笨的是空悟那个老和尚。”
和尚吱唔道:“可...和尚不敢说...空悟师叔教训起人来很凶的,和尚怕。”
李南音摇头又是一笑,以这和尚的性格,能在危乱中如此快反应过来,还笨?笨个鬼啊...。
换作十年前,不...自己与这和尚同龄的时候,可是被人骗得连吃酒钱都没了,就差没把横刀押出去。
“唉...可惜和尚也拦不下那位女施主,一套千叶手才用了一半便被她跑了,惭愧呐。”
“等等...和尚你说你出了六招才被她跑掉?”
李南音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被风沙遮了眼,更遮了耳,不由得截停净慧和尚的话,再次确认道。
“是啊,和尚才出到第七招,那位女施主一晃身便跑了,想追也追不上。”
李南音思考了一会,问道:“空能方丈与她交手多少招?”
“三招啊...和尚是追着师傅跑的,所以看得很清楚。”
“......。”
奶奶的,这小和尚真人不露相啊。
一套大慈大悲千叶手才十二式,你用到了第七式,对方才找到机会跑,而不是伤你,难怪早前那女子要迷路,原来是怕了你这和尚。
空能方丈虽说年纪大,又在前殿经过一番大战,可问题是这小和尚也一样。
钟声响再到赶去前殿,李南音相信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时间,那怕一直在前殿,花费的力气差距也不会大。
这样的情况下,那位红衣女子摆脱空能只花了三招,摆脱这小和尚却要六招?人不可貌相啊,这小和尚比自己想的要强啊。
虽说年龄大小,体力会有差距,但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短时间内其实不会有太大分别。
而且空能的对敌经验怎是小和尚可比,这样的情况下,小和尚竟能硬生生拖住六招,这份功力想想就可怕。
“然后空能方丈便追着那女子一路奔波?”
“这倒没有,是后来赶到藏经阁,发现圆通师祖遇害,师傅才决定离寺,由空悟师叔暂代方丈之位。”
“其他人呢?少林寺不是还有一堆老和尚?”
李南音奇怪了,这种事不该由空能出去才对,少林寺那么多和尚,难道就没一个愿意出寺?
这不太可能吧。
净慧和尚摸了摸头,一脸愁绪道:“李施主这样问,和尚也不知道啊。”
“和尚记得那天师傅和空悟师叔说了数句便匆匆离寺,至于其他师叔师伯,和尚是一个都没看见。”
“可后来不知怎的,空悟师叔和空性师叔便又带着和尚出寺,说是要找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