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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六章 契约真假

    仓子坚两眼冒火之际,傅振羽歪着脑袋,看着他,补了句:“大师兄现在要是生气,那我试都不试了。我试一试,总比讨厌大师兄好吧?”

    不是威胁,就是事实。

    这个提醒了仓子坚。他想起方才被拒绝后扎心的慌乱,别过头,努力平复不满。仔细想了片刻,开口,火气又犹在,换了种方式出现:“不就是让你追着嫁给我吗?这有何难?”

    话是这么说,仓子坚心里没谱。

    但是依旧没要来傅振羽想要的答案。大师兄言而有信,所以不乱许诺言,他不许,那就是还在耍小心眼。傅振羽也不去挑事,放缓了声音,追问:“大师兄色色厉害,我自然知道。可这事不同别个,万一呢?我听过一句话,‘女追男,隔层纱’,但是范茗追着咏言到汝宁,到现在不也没个结果吗?”

    仓子坚语噎,可他不想说出任何假设的话,只道:“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直说。”

    傅振羽痛快道:“我要大师兄承诺,三年后、我爹娘给我找婆家的时候,我若还不想嫁给大师兄,大师兄就要做我一辈子的兄长。”

    这逻辑不对。

    仓子坚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限定三年做什么?只要你心里头没别人,你就可以不嫁人。至于师父师母那里,我来说。”

    我和你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再日日守着你,还能叫你喜欢上别人,那我也太没用了!真到了那一天

    仓子坚闭上眼睛,道:“若你心里有了别人,我如你所愿。”

    傅振羽笑了,笑容略苦涩。

    其实,她心里现在是有人的。只是,自己永远嫁不得那人而已。

    给出承诺后,仓子坚便认为达成了交易,起身,道:“走吧,去和孟谈正事。”

    说着,他伸手去拉傅振羽。傅振羽正是青春年少,抽条的年龄,尽管吃得不少,那也不长肉。那点子重量,在仓子坚手底下根本不算事。便是她不乐意,人也被仓子坚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等等!还有件事!”

    傅振羽叫停,仓子坚垂首,等她说。傅振羽低着头,道:“不得我允许,大师兄不可以随便亲我,我不喜欢那样。”

    “好,我知道了。”

    关于这一点,仓子坚答应得很痛快。

    今天再次冒犯师妹,是因为上次冒犯后师妹看自己的目光有所改变,他以为这样有效;现在他才知道,师妹的改变,不是因为自己冒犯,而是因为自己说的话。那点子亲昵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意义,既然如此,他干嘛还做让师妹不喜欢的事?

    两人一边往前头走,仓子坚一边道:“我也有一事要说。不管是妹妹还是别个,师妹若要同我置气,私下闹我就好。除非生死大事,否则,外人面前,师妹还是要克制一二的。”

    “好,我会注意。”

    这并不难,傅振羽痛快答应过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自己不对劲,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她还理不,少不得放一放,抽空再琢磨了。

    两人抄近路,从小门回到青石院,其他四人围坐在临时搬来的八仙桌上用饭。

    钱文举抱着碗筷起身,口内解释:“苏大娘送来了新菜,黑灯瞎火的,又不知道你们两个去哪里了,我们就先吃了。”

    说着,他踢了踢顾咏言,顾咏言给他让了块空处,他把自己的方凳塞了过去,把次席让了出来。仓子坚没落座,看着傅振羽,先问:“坐一起?”

    钱文举抱着碗的手,一抖,碗与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还好距离近,没引起啥不良后果。

    傅振羽叹息,道:“大师兄勿要矫枉过正!”

    仓子坚没辩解,从角落里拿了两方凳,并于一处。

    孟立即越俎代庖,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吃饭,心里则笃定仓子坚被小师妹收拾了。没什么经验的顾咏言,则下意识地认为大师伯又欺负师父了。范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二人有猫腻。尽管如此,她认为,顾咏言待傅振羽很特别这一点,毋庸置疑。

    各带心思的用过饭,收拾妥当,已近戌时。

    孟直接道:“吃饭的功夫我想了不少,这事很简单,我,或者说候府不管你们南湖书院是不是有女夫子,是不是有女弟子,只要和我内弟无关就好。”

    顾咏言早就猜到这种可能,他朝傅振羽使了个眼色,傅振羽示意他稍安勿躁。

    仓子坚先出面,直接拒绝:“南湖书院与别人不同,咏言拜师和入学都有签订契约。过举业,或是在南湖书院修满所要求的学科,方可离去。且放心,这个契约,并不是只针对咏言,还有近一半学子。”

    傅振羽当着孟的面,从一沓档案中,抽出了属于顾咏言的那份,递给孟。

    孟飞快地浏览了下条款后,合上档案,笑道:“这个契约对一般人来说没意义,只在咏言身上有效,这种特殊的东西,镇远候府不会认。”

    傅振羽也笑,问他:“孟千户知道金科探花郎袁自舟么?”

    “自然。”

    “过去三年,我助他从县试一路杀到殿试。结果,功成名就之际,他回了三年前他读书的书院,把南湖书院撇到一旁。南湖书院又没有他在此读书的证据,只得认栽。所以,再次招生时,凡过往有过书院的,则都签署了这个协议。除了他们,还有咏言和范茗,他们两个来自外地,不签,不放心呐。”

    若这事是真的,那么,南湖书院弄这么个协议出来,也就情有可原了。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已经能教出探花郎了,这又是第二个李子坚不成?

    “我不信。教出探花郎的是他,我勉强信。”孟根本不做思考,指着仓子坚,如是说道。

    “不信你自己回京去问袁自舟!我过去三年忙我的事,哪有功夫教人?”

    孟便道:“方才唔,傅姑娘不是说了么?袁自舟已经把南湖书院抛之脑后了,我去问他,他岂会承认?”

    傅振羽刚要说袁自舟已经求和,是她们不愿意,被仓子坚拦住,只听仓子坚道:“干嘛自己问?让你那好兄弟,锦衣卫北镇抚司使的大公子薛绎去问,不是更好?”

    他就说嘛,大师伯最阴人!顾咏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一百零七章 北上人选

    北镇抚司负责昭狱,要他们去问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问来的答案一定是真实的。李子坚这么忽悠他,是要吓住他,还是要借自己的手,去教训袁自舟呢?

    孟有些拿捏不定。

    顾咏言看在眼里,打着不让仓子坚如意的念头,给孟指了另外一条路:“四姐夫不信的话,也可以去丙字堂问问,看看丙字堂的那十来个人,都是怎么说我师父的!要求也不高,考个秀才就行了,我连这个还能办不到么?”

    孟横了他一眼,道:“别跟我卖这个乖!又不是我孟家的规矩不能科举,你回去说服侯爷再说!”

    顾咏言便笑嘻嘻地看着傅振羽,道:“只要我师父站到父亲面前,我不信他不改口!”

    孟便懂了。

    他怜悯地看着傅振羽,道:“顾家其他人都遵从家训,只有这小子不学武偏学文。侯爷对外放过话,因而京城还有各处有名的书院,顶多让他附学,却不会让他拜师入学。范阁主知道候府的规矩,因而这两年咏言便是待在天一阁,侯爷也没管。这小子什么都不和你说,就拜你为师,是害你呢。”

    傅振羽却不在意,完全被他旁的话吸引。

    天一阁,范阁主,傅振羽的视线落在范茗身上,仓子坚和钱文举与她动作一致。三道视线过来,范茗一扫而过,用不搭理掩饰着她心中的不安。

    顾咏言只好道:“范茗正是范阁主的小孙女。”

    他的话音方落,傅振羽看着范茗的目光,如同饿狼看肥肉。顾咏言盼着她去缠范茗盼了数月,一见傅振羽有兴趣,也不去猜傅振羽为何感兴趣,就开始卖范茗。

    “范阁主有三个儿子,范伯父居长,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三房只有范茗这一个姑娘家,一家子十几个男孩,又是老幺,她要跟着哥哥们读书,范家从上到下没有不同意的;最过分的还是范大哥,范大哥还背着阁主,给她弄了个户籍”

    “闭嘴!”

    范茗和孟同时开口,喝止顾咏言。顾咏言笑眯眯的,脸上半点不愉都没有。

    孟拿他无法,便问仓子坚:“你们既然早有打算,那就是说要见我岳父的。没有圣令,我岳父不好出门。你现在又不能入京,少不得傅姑娘自己随我入京了。我是不介意多带一人,你放心?”

    自然不放心!

    傅振羽却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跟我爹去过京城了呢!那时候家里头还不宽裕,我们换船的时候,都是用两腿走的。一来看看各地风景,二来省几钱银子。”

    顾咏言便知道这是随傅山长入京赶考了,因问她:“山长赶考,你那么小跟着做什么?”

    仓子坚想起那段略苦的岁月,道:“师母那会儿身子不便,大夫让她卧床,师妹跟过去照顾师父。”

    钱文举恍然,道:“三师弟,就是打那会儿起,常住傅家的吧?”

    孟不让他们把话题扯开,因道:“好!既然没人不担心,大家又都是旧识,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就启程吧。”

    仓子坚不同意。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把人交给孟,他放心。但是千余里路,便是顺当,来回也要月余。孟不可能把人带走,再特意送回来,之后再返回京城过年,八成是拖到年后,才会把人送回来。

    “没急到这份上,你们年前定然是不返回来的,不若进了腊月再走。”

    范茗也不同意。

    她答应家人,腊月里便回家,若是跟着顾咏言去京城,定然来不及了。但是不跟,还让傅振羽和顾咏言两个单独在一起,她又不痛快。

    范茗想着傅振羽三人方才的眼神,道:“先前我不懂事,揭了林夫子的女儿身,为表歉意,我准备带你阅尽天一阁藏书。”

    “那我这辈子崩想出来了!”

    傅振羽肯定不去啊,她又没那么爱书。但范茗松口,她没道理不爬梯,玩笑过后,她正色道:“这南湖书院爱书的,是藏书阁的柳老。你也是知道他的,能年节里,让他过过眼瘾就好。”

    “不帮。”

    “帮不帮的,回头再说。”

    傅振羽笑眯眯的,转向孟,因道:“孟千户,大师兄的话很有道理。南湖书院庙太小,统共就我们几个人,我早走一天,便有一帮孩子要闲几日。且等我一个月,让我找个代班的。”

    在外头多待一个月,就少在家里待一个月,顾咏言也跟着耍赖,硬逼着孟多留一个月。

    孟出来,并不是只为私事,他盘算了下自己的路程,最终决定:“就不拘泥于一个月还是二十天了。我明日启程先去长淮卫,待我归来,你们两个便同我北上。”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各自散去。

    傅振羽跟着范茗,进了她如今独居的小院。范茗没反对,默认。傅振羽顺手关上门上,将油灯直接放桌子上,四下扫了眼。

    这是一间毫无个人特色的屋子。

    范茗要么是不在意,要么就是懒得收拾,二者都有也可能。

    这样一个聪明的、懒惰的、又清冷的孩子,能跟着顾咏言跑到汝宁,学会独立照顾自己,不的不说“你很喜欢咏言,你以为自己和他日夕相处了,可能就烦了就不会喜欢了。结果,真正相处下来,你就更喜欢他了,对吗?”

    “你想做什么?”被猜中心思的范茗,防备地望着傅振羽。

    “我能做什么啊?”傅振羽笑得不怀好意。

    青石院,没了旁人,孟望着麻利给自己收拾屋子的仓子坚,面露不忍,终究说了句:“你这些年,辛苦了。”

    仓子坚没吱声。

    他现在的日子,确实比十年前难了许多,比最开始却轻松了不知多少倍。难于不难的,日子不都得过吗?

    孟也知道这是个伤感的话题,也是个最好不要多说的话题。因而,感慨过后,孟躺在床上,惬意又八卦地冲仓子坚挤眉弄眼:“你非常喜欢你师妹,小丫头却不喜欢你这个老人,是不是?”

    仓子坚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孟不怕他,一脸惋惜道:“可惜,我原本还想传授你点经验的。毕竟,当年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侯门嫡女呢。”

    空气凝住许久,仓子坚终于开口,他问孟。

    “怎样,才能叫姑娘家喜欢我们?”

    “哈哈哈哈……”

    孟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十三四岁就被京城各种贵女倒追的少年,反来找自己拜师了!

第一百零八章 迷之自信

    孟暂时离开后,傅振羽得空就找范茗聊人生,说追汉子。顾咏言得偿所愿,对她就更是宽容,好的碍眼。仓子坚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他认为不可能存在的词。

    言听计从。

    真给男人丢脸!

    气归气,按照孟和他说的“大度”,给傅振羽弄来了她要的避蛇药,并再次与她商议:“天一阁的藏书是多,但我们用不上那么多,你不必为难自己。”

    傅振羽笑了笑,没解释,只道:“我没有为难自己,是乐在其中。”

    是的,乐在其中。

    自打仓子坚告诉她,之所以收顾咏言为徒,是因为有可能靠着候府,光明正大做女夫子,傅振羽觉得每天的太阳都是崭新的!努力一下,就能拥有曾经那种光明正大行走于人世间的自由,那么为什么不去做呢?

    至于范茗,她有别的计划。

    范茗既有家人宠爱,又有碾压别人的高智商、绝佳天赋,情商一直没修炼。趁着她还是只雏鸟,和她打好关系,忽悠她去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出了事,有范家担着,同时能叫天下人知道,女子一样能读书,一样能有出息!再加上自己这个女夫子,不能掀起时代的潮流,翻个浪也好啊!

    所以,她很乐意和范茗泡一起,哪怕带着避蛇药……

    范茗被傅振羽烦的不行,又因为她是顾咏言的师父,不能真拍死。不上十天,就允诺:“等我回家,一定带上柳老。”

    至于她带回去不管,那就别怪她了!

    傅振羽从她冷冷的眼角,猜到可能的后续操作,却只当不知道,继续纠缠她。

    顾咏言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看热闹,总之,得空就跟着二人屁股后,让一直想和师妹“培养”感情的仓子坚,无处下手。

    仓子坚焦急之间,猛然有了主意,冬月初一月考过后,他与傅振羽钱文举三个批阅卷宗之际,道:“下次就是腊月十五直接休到正月十五了。阅卷过后,直接放两日假吧。趁这两天,我带师妹去林家庄,把三师弟揪回来。”

    傅振羽十天前就又写了信,找了熟人送给林俭,林俭至今还没有回音。闻言,傅振羽笑道:“好巧,我和大师兄想到一处了,正打算去看看呢。”

    事情说定后,傅振羽照例去和李婷说了声,问她要不要带点东西给林家什么的。

    李婷想了想,道:“我亲自去一趟吧,看看姐姐,再去傅家堂看看方小禾。”

    傅振羽没有不同意的,回到青石院,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仓子坚。

    仓子坚久久不能语。

    见傅振羽要回房,他终于没忍住,把人叫住:“师妹,我有事和你说。”

    傅振羽不疑有他,折回,晶莹的眸子,满是期待,问:“何事?”

    仓子坚却看着她气色很好的面容,小巧柔软的粉唇,有些想入飞飞。犹豫片刻,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到了京城,你,你……”

    若去京城,傅振羽肯定不会只解决顾咏言的事,她有自己的准备。见仓子坚这般,便以为他有事让自己帮忙,又不好意思说。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傅振羽立即想到了一件事。

    “大师兄是想让我打听下周靖的消息?若是这个,你不说,我也会注意的。同我一起长大的,就你和不丰哥哥两个,我一样看待的,大师兄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这是她的心里话。

    林俭有血缘,那也是和原主。从傅振羽的角度开看,林俭和仓子坚没有熟轻熟重一说,都是她的哥哥。

    仓子坚却不满,板着脸提醒傅振羽:“我待你之心,可不是哥哥待妹妹!”

    傅振羽的脸,立即红了,慌忙道:“时辰不早了,大师兄早些休息。”

    夜里,仓子坚想着师妹离去前嫣红的脸颊,无法安眠。

    他要怎样做,才能叫师妹对自己动情?还是说,他用错了方法,应该像林俭和他妻子那样,定个亲,到日子把人娶了?

    仓子坚无比纠结。

    他已经派人给苏州的师父师母送银钱,也送了信,说他们今年不去苏州一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罢了,还是努力一年,不行的话,就明年再说。

    次日,李婷母女只给林家送了礼,便由仓子坚带着去了傅家堂,接了方小禾,去了镇上唯一一家茶馆。李婷打开自己带的点心,对方小禾道:“吃吧,这里还有好多,你可以分给同窗一些。他们待你好么?”

    这原本就是自己的婶子,只不过如今换了称呼。又能读书,方小禾待李婷就更为恭敬了,他仔细回答后,真心真意地道谢:“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好好读书。”

    李婷笑了笑,道:“也不用太大压力,便是读不出来也不打紧,只要读书认了字,能做的就多一些,不必只做望天收的农夫,便也够了。理是这个理儿,但我和你妹妹,还是希望你至少中个秀才什么的,将来你妹妹也能找个好人家。”

    李婷这样好无掩饰的“野心”,方小禾在老太太的教导下,没有不懂的,因而更喜欢这样的态度。

    两人到底不是亲母子,尽了情分后,李婷也不强求,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方小禾。

    “这里头有一百钱,不多”

    “母亲使不得!”方小禾连忙拒绝,又道,“我打听清楚了,傅家学堂一个月管吃住,一个月要一吊钱”

    李婷笑道:“你且放心,只这个钱是我出的。你在傅家这里的开销,都走的是傅举人的公账,我做工抵账,除了我,你只管念傅举人的好就是。”

    把方小禾捆绑到傅家,既能防他不孝,也是让他结交傅家。这是林太太给的建议,李婷十分认同的建议。

    何况,她说的是事实。

    不提李婷那里,只说林老太太一见傅振羽就叫心尖,连声吩咐林太太“快去拿薯干”,又对傅振羽道:“拖你的口福,家里种了一半的薯,收的早一些,没怎么亏粮。你舅母今年特意晒了不少,保你今年一冬都有红薯干吃。”

    直把林俭两口子丢到一旁,林俭对凤氏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可瞧见了吧?”

    凤氏抿嘴笑。

    出嫁前她娘就和她说了,林家人少,又没有女孩儿,让她一定要把傅家便没当成亲小姑子看待,她记着呢,才不会和夫婿一样挑事。

    哄好了老太太,傅振羽亲切地拉着凤氏的手,道:“我要去嫂子那里坐会儿。不丰哥哥,不想你媳妇被我欺负,速度跟来。”

    众人笑作一团,催三个小辈私下说话。

    待进了西厢,林俭先声夺人:“我都不敢和长辈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京城做什么?还拖我下水,我既成家,少不得要以子嗣为大,生儿子最为要紧!”

    听你胡扯!

    傅振羽冷哼,道:“我就不让你和我比了,就说大家都说得那句成家立业,成家以后,不想着立业,嫂子给你生了儿子,你拿什么养?”

    当着媳妇的面,便是被妹妹如此说,林俭面上也无光。可到底傅振羽比一般人厉害些,林俭又安慰自己,这是妹妹为自己着想,同自己不见外,也就把那不快丢了,耐心道:“放心吧,我有一直读书,只待后年参加乡试,中个举人,不就好了?”

    傅振羽………

    举人是大白菜,说中就中的?林俭哪来的迷之自信?

第一百零九章 知足常乐

    傅振羽跟林俭那是十年的兄妹(姐弟)情,听见这样的话,傅振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举人一次就能过么?”

    林俭接话:“去岁我考过一次了,再考,是第二次,凡事可有可能。”

    真是蜜汁自信啊!便是她看好的袁自舟,乡试的时候,她也没有必过的自信;林俭那能力,比她爹还不如,拿什么过乡试?

    傅振羽本欲继续和林俭理论,却见林俭警告地看着自己。

    嫂子面前不能说吗?后知后觉的傅振羽,将到嘴边的话,换了个说法:“那去书院带几个月孩子,也不耽误你很久,还有银子拿,多好?”

    林俭便不高兴了,异常严肃道:“知道你家不差这个,那也不能这么贴补!”

    “谁贴补了?我又不是二师兄!”傅振羽开嘲讽,嘲讽百里外的钱文举后,振振有词,“我和大师兄、二师兄,柳老三个,每个月都从总账上领工钱的呢。柳老每个月是二十两”

    “这么多?”

    林俭两口子惊呼,要知道,凤氏的陪嫁满打满算二十两,这已经是十里八村很多的了。

    傅振羽便解释:“我们定下的,夫子若是秀才,八两的底薪,举人则是二十两。柳老是举人,二十两并不为过。且他这二十两也没做别的,都买了书,充盈着藏书阁。最高的还不是柳老,是大师兄,多少就不告诉你了。二师兄是十两,八两是秀才的,二两是他兼了账房的加银。你去了,只能拿八两,亲戚情面也不好使。”

    收几个孩子办个私塾,一个月也就是三五两的事。所以,八两,着实不错。

    林俭动了心。

    仅仅是动心。

    拿了这八两,定然会耽误不少读书的,效果定然不如他最近这样有效。白日里读书,待到天色暗透,和妻子……咳咳。

    听见这动静,没看出来他不舒服的傅振羽,会意,道:“我们哥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话就说呗。”

    又不是真哥俩!林俭不自在地别过脸,道:“我不跟你说。”

    不跟就不跟,反正傅振羽交了底,让这两口子商议去况且,就凭林俭的“蜜汁自信”,她都不想要林俭搭把手了。

    雀跃着,傅振羽和凤氏告别,去寻老太太和林太太说话了。

    不大会儿,仓子坚带着李婷母女归来。傅振羽拉他到一旁嘀咕了几句,仓子坚便道:“好,我去和林师弟说。”

    见仓子坚过来,凤氏识趣道:“你们说,我去和小姨母妹妹们说话。”

    仓子坚道谢后,问林俭:“你有什么想法,说吧。”

    林俭叹息一声,道:“先不说什么想法不想法的。我那位眼中,我是少年秀才,厉害得紧,只待我再考个举人,她就心满意足了。偏在小羽眼里,我这不算什么,她还当着我媳妇面说,弄过的我好没面子。”

    仓子坚可以想象那画面,凉凉道:“又不是我妹妹,跟我说什么?你自己乐意惯着。”

    林俭语噎,旋即朝仓子坚拱手,佩服之意。

    他家妹妹虽不是绝色,鹅蛋脸上五官干净柔和,看着极其舒服,大大的眼睛灵动俏皮,特别招人稀罕。除了小姑姑总嫌她是姑娘家外,就是仓子坚能“意志坚定”地拒绝妹妹了。

    这意志,也没那么坚定就是。

    仓子坚催促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呢。”

    好吧,虽然不大好意思,但为了性福着想,林俭只好明白地说:“我不想像别的夫妻那样长期分开,觉得小姑父和小姑姑这样就挺好。大师兄允我带着凤氏住客院,我们两口子这就收拾包袱。”

    原来如此。

    仓子坚叹息,道:“你下定决心,以师父为目标了?”

    因他叹息,林俭略紧张地问:“大师兄,是觉得我追不上师父?”

    仓子坚不方便说自家师父不行的话,只好隐晦提醒:“不是。你以谁为目标,最多只能成为他。”。

    闻言,林俭松了口气,道:“能像小姑父那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说和姑父比,就说现在,他已在二十岁上就中了秀才,比父亲强了许多;之后,别说下一科乡试不中,就是再考三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正如他所言,将来他若能有小姑父的成就,林家上下,包括他的妻子在内,没有不满意的。

    看在认识七八年的份上,仓子坚多提醒了一句:“可是只以举人为目标的话,并不是每一个举人都是傅家这样。”

    他说的不止是傅山长,还有傅家的两位举人老太爷。

    傅家堂的大老太爷能以举人出仕,乃因他那会儿的进士还没这么多。这都四十年过去了,朝廷陆续选拔了四五千的进士。一千三百九十个知县,一百二十个知州,一百一十位知府……林林总总下来,进士只有剩的,没有多余的职位。

    傅山长那里,就更不具备代表性了。

    除去南湖书院,傅山长便很平庸。能让傅山长与众不同的南湖书院,至今不赚银子。且,能有今天的规模,傅山长贡献的,也只是拿二十两银子的举人夫子而已。

    书院的硬件投入,诸如地皮房舍,是傅振羽完成的,运营则是仓子坚来负责。

    仓子坚用着傅家公账钱的同时,也找了人、用他的方式,让钱生了钱,给南湖书院办了对外的事。虽不知具体数目,但他用在南湖书院上的银子,绝对比傅家公账上的钱多。

    这些,不能和林俭说的很详细。

    见林俭一脸迷茫,仓子坚便把刚才的话解释了一下:“并不是每一个举人,都能像傅家大老太爷,或是师父这样的。”

    原来是这个,林俭笑道:“我明白的,大师兄。那什么,我带凤氏去书院,可以么?”

    你不明白。

    但是仓子坚已不愿再多说,应声:“可以。”

    傅振羽听了真的要求后,着实无语。她去京城,来回不过三两个月。要不是柳擎要去天一阁,这临时人手,不找都行。当着林家人的面,傅振羽说:“除去年节,也就个把月的事,你们不怕折腾,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这里没人反对。”

    林家长辈不知道林俭还能有进账,只知道既能帮傅振羽,又不耽误两口子生孩子,没有不同意的。顶多,像林太太这样叮嘱一句:“听子坚的话,帮你妹妹把事做好。”

    林俭两口子收拾好行囊,一行人挤进一辆马车。

    傅家的马儿,第一次如此辛苦。

    林俭很快和丙字堂的人打成一片,虽没什么大的建树,对得起他那八两银子的工钱就是。

    傅振羽和林俭一样感觉,知足了。

    知足,常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府衙之邀

    冬月十二,孟还未回来,林俭已在南湖书院安顿下来。

    清晨,准备去饭堂的顾咏言,与傅振羽和范茗在夹道里相遇,二人后头跟着仓子坚。四人互相打完招呼,仓子坚旁若无人地对傅振道:“我有事同你说,已让苏大娘把我们两个的早饭,送到青石院了。”

    简而言之,你跟我回青石院就行。

    避开徒弟暧昧且充满怜悯的目光,傅振羽暗自攥了攥拳头。以过去一个月的经验,大师兄这事一定不大。可她已经答应大师兄,绝不在“外人”面前和他置气。就这么跟他走了,自己又不甘心。

    “什么事?着急吗?不着急晚上说。”

    这是允诺她今晚会回青石院,会和仓子坚进行饭后说事,说书院的事。不过,每当这时候,钱文举也在就是。而钱文举离开后,傅振羽也就回房睡了。

    对此,仓子坚原来是没意见的。可是孟说,每天都要保证片刻,哪怕一顿饭的独处。他采用之后,别的效果不好说,师妹总是脸红,尤其是他当着外人面邀约之际。

    他是务实之人,有用的法子,那就可以用。

    所以,傅振羽这么问了,仓子坚便道:“孟想是快回来了,我有事要你做。现在不说,晚上文举离开后你晚归一会儿,我再同你说也可。”

    傅振羽又不是脑残,大晚上的和仓子坚共处一室!无奈同范茗挥挥手后,跟着仓子坚往青石院走。从她那六亲不认的步伐里,可以看出她是多么不爽。仔细听,还能听见她略带威胁的话:“最好有什么要紧的事,否则我翻脸说话不算话,我又不是没干过!”

    夹道里,顾咏言则问范茗:“昨晚”

    不等他说完,范茗直接道:“嗯,不全夫子睡我那了。”

    顾咏言大感诧异。

    不是因为傅振羽又“抛弃”仓子坚,而是范茗,竟然敬称傅振羽为“不全夫子”。仔细看了看范茗,顾咏言这才发现,范茗今早的眼中没了那股子桀骜不驯,异常乖巧。他立即丢了仓子坚和傅振羽的八卦,饶有兴趣地跟着范茗,问道:“你今日的神态,简直像变了个人。我师父昨晚对你做了什么?”

    任凭他如何追问,范茗就是不答,直到仓子坚来给甲字堂讲课,都没有说。

    望着台上的仓子坚,范茗忽然压低了声音,对顾咏言道:“仓先生一定被你师父收拾了。”

    始终坚信仓子坚才是大魔头的顾咏言,摇了摇头,道:“必定不是。若是,大师伯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师父说事?这说不通的。”

    少年略年轻,还不明白对于仓子坚来说,尤其是在林俭幸福得一塌糊涂之际,只要傅振羽能在他身边,便是张牙舞爪地同他闹腾,都是幸福的事。范茗却明白他的感受,略嫌弃地看了顾咏言一眼,下了个结论:“你和你师父,一对傻子。”

    范茗终于确定了仓子坚对傅振羽的感情,也确定了傅振羽的“疯狂”,才对傅振羽去了那层不愉。

    试想,一个脑子里全是“开书院”“做女夫子”“做女官”这类专挑战世俗、比她还奇葩的姑娘家,真叫仓子坚给娶回家,日子一定比娶了她还难过。对比之下,自己只是不拘泥于男女,没像傅振羽那样拔高到“男女平等”的地步,实在是太乖巧了!

    仓子坚开始讲课,一堂未讲完,门子来找仓子坚:“仓先生,府衙来人。”

    来人做什么,门子却没说。

    仓子坚会意,视线在顾咏言和范茗之间巡视了两圈,道:“范茗,你来给大家讲一讲,讲‘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如何破题。”

    “是,仓先生。”

    原本还有些许失落的顾咏言,一听这个命题,直接服气了。至少,他不知道如何去破。待范茗开始讲,他比仓子坚做夫子时,听得还要认真。有那不服的,也被他喝止住镇远候府的公子哥,这个身份还是很好用的。

    被他维护的范茗,浅笑。

    不知何时起,包括她的亲人在内,凡是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有能力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范家对她的宠爱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认知原也没问题,包括范茗自己在内。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那个人叫,顾咏言。

    仓子坚不知学堂的事,带着门子走出去十丈远,才道:“说吧。”

    “是知府夫人派人过来,点名要接傅姑娘。”

    “你怎么回的?”

    门子便重复了自己对婆子的话:“山长不在,做主的是仓先生,待我回禀了仓先生,烦劳妈妈去后门接人。”

    仓子坚颔首,道:“我去门房问一下,你去找傅姑娘,让她带上苏大娘做好准备。”

    前门到后门,再远也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傅振羽顶多换个衣裳,别的也做不了。只不过,她看着气质大变的苏大娘,问:“大娘这一走,孩子们的午饭……”

    去了和蔼,只剩庄严的苏大娘,客气而又不失友好的笑着,解释:“周娘子做不得大菜,家常小菜还是拿的出手的。就是一人做四十人的,有些累。”

    饿不到大家,傅振羽便放心了,问苏大娘:“大娘之前是做什么的?”

    苏大娘道:“什么都做过,没什么好说的。仓先生嘱咐过,若是跟着姑娘出门,我就是姑娘身边的妈妈,统管所有事。姑娘只要说你只读者读书针线偶尔做个饭菜,下剩的都是奴婢的活计即可。”

    “那我也要改口,称呼你为苏妈妈?”

    “是。”

    弄明白后,傅振羽道:“大师兄上纲上线了,其实没必要的,我们就是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样子就好了。”

    苏大娘浅笑,不语。

    仓先生只要不死,就不是小门小户。至于傅姑娘的认知问题,那是仓先生要考虑的,她们这些下人,听从吩咐就好。

    二人登上府衙的马车,慢慢入城。经过北城门时,守城班头笑容可掬地同车夫寒暄过后,苏大娘放下心来。

    马车,真的是府衙的。

    接下来,她们只要知道知府夫人接他们过去做什么就好。

    苏大娘战战兢兢地,跟着傅振羽进了后衙。只见后衙静悄悄的,没客人的样子。

    “人到了?请进来。”

    随着一声吩咐,府衙的婢女,领着傅振羽进门。苏大娘不敢抬头之际,傅振羽大方一扫,瞧见人后,笑盈盈地走那位浇花的妇人,见礼,口内道:“顾夫人,许久不见。”

地一百一十一章 心中所愿

    苏大娘焦急想对策之际,她听见知府夫人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直爽,让人忍不住喜欢!”

    口吻甚是亲近。

    不由自主的,苏大娘抬头看了眼,只见一四十许的清瘦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傅振羽,并道:“我最近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吃的也清淡。凌云家的想尽办法哄我吃东西,今日做了肉骨头了。我这才想起先前要请你吃肉骨头的事,匆忙让人去接你了。”

    这样的解释,这样的状态,知府夫人看起来极其正常。但林老太太说过,女人越是贤惠和懂事,便越便越会粉饰太平》。

    因而,林家包括傅母在内的姐妹三个,没一个“贤惠”“懂事”。

    不过,傅振羽同知府夫人没那么熟,知府夫人隐瞒,她自然要配合,于是,顺着知府夫人的话,她笑道:“有好吃的,我开心;又因为这好吃的是夫人给的,我特别特别开心!肉骨头什么时候好啊?”

    一副贪吃的小姑娘模样,知府夫人脸上的笑,眼见真实了几分。这时,苏大娘咳了咳,状似无奈提醒她:“姑娘,你忘了给夫人的东西。”

    她的话未说完,傅振羽忙对知府夫人道:“我一直记得夫人说请我吃肉骨头的事,回去后我还特意准备了个礼物,一直等着送给夫人呢!苏、苏妈妈,快去取来。”

    知府夫人笑不可抑,停下来后,对身边的婢女道:“听听这话,好在我想起来了,要不,定叫她记一辈子!”

    “嘻嘻,夫人忘了也没事,我能理解的。我在家就想,夫人经常出门,八成许诺了很多人;我不一样,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门,只得了夫人一人的承诺,这才念念不忘的。”

    傅振羽大言不惭地说道。

    至于她去开封府的事,认识她的没人有资格和机会去;去了开封府的,没几个认识她,因而九月那一个月的“出行”,直接被她忽略。

    见她直白的讲述最接近事实的那种情况,没有一丝不满,知府夫人心中莫名一松,待她就更亲切了。

    傅振羽给她的礼物,是她从前喜欢玩的东西。

    桌上足球。

    她虽然拆过桌上足球,但是并不是很确定里头的机械原理。现在送给知府夫人的,是她提了构思,仓子坚请人做的。虽然不那么好使,但也很够用了。

    “姑娘家不好玩蹴鞠,可我想玩怎么办?大师兄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我也能玩到蹴鞠。”

    傅振羽毫无压力地把锅甩给仓子坚,在等饭的时候,便同知府夫人解说这玩意的玩法,又同她玩了许久,连丫鬟都教会了。

    见她教的认真,知府夫人笑她:“你不教丫鬟,我想玩就得接你过来,那样不是更好?”

    闻言,傅振羽心中有了个大胆的计划,她撇嘴否认,并道:“夫人天天想玩,我也不可能天天陪你啊,我还有自己的宏图伟愿呢!”

    特意加重了“宏图伟愿”。

    果然,知府夫人只当她玩笑,故意问她:“你还有宏图伟愿?说来听听。”

    傅振羽偏不说:“我和夫人两个只是饭友,不能告诉夫人。”

    说话间,有婆子来报:“饭得了。”

    府衙的厨娘手艺的确不错,傅振羽边吃边道:“肉骨头香而不腻,比我做的好;这个蒸鱼的做法,是按照银鱼做的吧?鱼本身的味道差了一层,但厨子技巧很好;糯米藕是真好吃啊……”

    吃着饭嘴里还念叨着,虽然很不规矩,但看她吃东西,是那么有食欲。知府夫人不自觉地,跟着她品尝她点评过、力荐的菜肴。

    知府夫人身边的人见了,全部松了一口气。

    用过午饭,傅振羽拉着知府夫人在院里慢走。府衙的后院并不大,四圈合起来,也就三、四十丈,顶多一百米的距离。两人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直到知府夫人喊累,两人才停了下来,躺在南窗下的长榻上闲扯。不多会儿,知府夫人没了动静,傅振羽一瞧,竟睡了过去。

    知府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激动得直抹泪,调整了知府夫人的睡姿后,悄声嘱咐婢女仔细照料着,同傅振羽去了外堂。

    王妈妈一脸感激地对傅振羽道:“老奴替夫人谢过傅姑娘!姑娘不知道,夫人已半个月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中午没少吃,这会儿还睡下了,老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层,哎……”

    傅振羽没问她知府夫人怎么了,只是指着外头,道:“夫人这一觉怕是要睡很久了。天色却不早了,我还好出城回家呢。待夫人醒来,妈妈替我陪个罪,可好?”

    这倒是实情。

    王妈妈便做主应了,傅振羽让苏大娘摸了块银裸子给她,还道:“这是妈妈帮忙的谢礼,只有二钱,勿要推辞,也勿要嫌少。今后若有机会和夫人直接告别,一文都不给妈妈了。”

    这是说,傅振羽还想来的意思。可便是不收这银子,冲知府夫人能吃饭睡觉这一点,王妈妈也会再劝知府夫人接她过来的。

    想到这,王妈妈收了银子,道谢。

    傅振羽家去后,第一时间找仓子坚报备,说了一日的行程,并道:“知府夫人状态不好,我觉得,八成是知府大人做了什么事。”

    “何以见得?”

    “能让年近半百的女人上心的事,不是儿子就是夫婿。知府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在任上,便是儿子有事,当娘的只有气过去收拾儿子的,没有在家里憋气的。所以,应该是知府大人了。我记得大师兄先前说过,知府同夫人关系和睦,而今,大抵不睦了。”

    “我找人查查。”

    不等仓子坚查出什么,次日,知府夫人又派人来接傅振羽。接连三日都是如此,第四日上,两人才说完本朝奇人异事后,知府夫人忽然问傅振羽:“小羽,我们还只是饭友吗?”

    猜到她可能要问什么,傅振羽偏还像只猫儿一样假装乖巧,笑眯眯地承认:“不止了,不止了,我们两个现在是可以说很多话的朋友!”

    “那能告诉我,你的‘宏愿’了吧?”

    知府夫人不过是逗她,不曾想,傅振羽真答了个“宏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赶超四大

    “我告诉夫人,夫人不要告诉别人,连知府大人都不要说!”仔细叮嘱过后,傅振羽才在知府夫人耳边,低声道,“我如今管着我家书院,我所期盼的,是南湖书院在我的掌管下,超过四大书院,成为汝宁府最好的书院;将来超过所有的书院,成为圣朝学子趋之若鹜的私立书院!”

    说这话的傅振羽,眼睛亮得惊人。

    “你”

    知府夫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傅振羽哄着她,虽不着痕迹,却忘了不落痕迹,本就是一种痕迹。她儿子不在,别人恭维奉承她,或为家人,或求善缘,或盼她报一桩好媒,她以为傅振羽原也是这些。她娘家适龄的侄儿还是有两三个。娶个举人之女,虽不算门当户对,也没差那么远。恰傅山长夫妇如今在江南,她还想着报个媒试试的

    “你同我说这个,又不让我和大人说,那告诉我,又有何用?”知府夫人不解地问。

    傅振羽笑道:“因为,我看上的是夫人你啊!”

    知府夫人……

    “哈哈哈哈哈……”同仓子坚讲完知府夫人的反应,傅振羽笑得特别畅快,喋喋不休地说,“大师兄,你不知道当时顾夫人看我的眼神,活似看疯子。最要命的是,她还相信我!嗯,我不能辜负她的信任,一定会把她拖下水的!”

    仓子坚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但是因为不懂傅振羽的心思,因而无法与她一起欢乐。这种感觉比较糟糕,他便问傅振羽:“你想让顾夫人同你做什么?”

    “做自己呗。”傅振羽理所当然地说道,见仓子坚没懂,便解释,“就是做不完全依附于父母长辈,尤其是那么依靠夫婿的女子。”

    仓子坚瞠目结舌。

    怪到小师妹从小就倒腾赚银子,努力读书,不怎么专心针线。合着,她哪一个都不准备依靠!仓子坚仔细回想了一番,除了自己硬插手的事,师妹要他帮忙的,十分有限。

    仓子坚整个人都不好了。

    傅振羽还在那里说着她的丰功伟绩:”这一点,我是没问题的;姐姐也很好,但她那里我还要考察一下,她的主意太正,我可能拗不来;至于范茗,别的都可以,就是太在乎咏言了,我正在努力掰正她;接着就是知府夫人,过去那么多年,她养育了两个儿子,最后俩儿子飞了,这也是常理,我懂。毕竟,陪自己到老的是夫婿。偏这时候,原本应该和她共度一生的知府大人又有了别人,她便无所适从了。感谢知府大人另寻新欢,让我得了这个好机会!”

    贫寒出身的知府大人,年少时爱慕当时南京国子祭酒的长女,杨元娘。杨元娘今岁四十有九,守寡五年了。她娘家落魄,婆家又只得一女,早已出嫁。知府大人兜兜转转,把人接了过来。

    共同生活半辈子的夫婿,恋上的是比自己还年长两岁、家世人才样样不如自己的寡妇,这比他宠爱新人还让人难受。顾夫人撑不住这个,才没了心气,失了生机。

    事情是仓子坚打听出来的,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知府夫人不是没去闹,只是无果罢了。可顾知府一人,不代表所有男子。

    仓子坚道:“这与你有何想干?我同你青梅竹马”

    “打住!我青梅对着大师兄不假,大师兄竹马的年纪,对的可不是我!”

    仓子坚冷哼,道:“我十五岁认识的你,在那之前,我只认识书本。你以为举人是说说就能有的?”

    傅振羽默了默。

    她刚才脑残了,要不,干嘛同大师兄掰扯这个?认识到错误后,傅振羽改了话锋:“好吧,说知府夫人。便是没这个事,知府大人是男人,总可以出门。知府夫人呢,只能窝后院那一片天地,太寂寞了。等我从京城回来,把水利科的学子夫子教案搞定,就可以联合顾夫人、范茗,一起合计女学、女夫子、女掌柜等等的事。这样,一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带动更多女子;二来,赚点小钱,充盈自己的小库房。”

    旁的不说,只最后一个,仓子坚又有话说:“知府夫人陪嫁丰厚,她不缺钱;范家虽不算富贵,但是定然倾尽全力给她准备嫁妆,想来也是吃喝不愁的。至于你”

    见仓子坚故意拖长音,傅振羽立即瞪着他。一副只要仓子坚说错话,便要挠他的炸毛样子。

    仓子坚笑了笑,柔声道:“不论你最终如何选,我都不会让你生计困顿。即便是,作为兄长,我也能给你一份足够过活的嫁妆。”

    说到这,仓子坚才意识到他可以着手准备嫁妆了。只那嫁妆,按照师妹嫁进李家进行准备。毕竟,说是一回事,他心里的想法,才是最要紧的。

    傅振羽那里却被他的话感动了,觉得这几年没白付出。这种感动,和傅山长宠她、林太太待她好,是一样的。她不惧任何付出,就怕那人不懂得珍惜和感恩比如傅母。

    这时,仓子坚又道:“你拉顾夫人要做的事,容我想想。”

    是夜,仓子坚叫来卢临详细问了顾夫人的人际关系。得知顾夫人不仅是知府夫人,身后还有一个在翰林院的儿子,一个在扬州做知县的儿子,还有娘家数位兄弟后,放下心来。

    这样久经岁月,又有靠山的官眷,只要师妹能说动她,便是自己明年离开汝宁,也应当问题不大。如是作想,次日晨起,借着这件事,仓子坚再次约傅振羽进行“二人早餐”,并告诉她自己的意见。

    “女学可以,女夫子也可以,仅限于女学,随你折腾。”

    傅振羽没想到仓子坚这么快就同意,立即笑着夸了一通,夸得仓子坚觉得,顺着师妹,似乎挺好的。

    冬月二十二,顾咏言和范茗同众人告别。

    仓子坚各种叮嘱傅振羽之际,傅振羽则拉着范茗,唠唠叨叨:“替我照顾好柳老!还有,别忘了我和你说。你放心,我承诺的一定做到!咏言那里,我一定给你看好了。”

    直到登上孟带来的马车,傅振羽掀开车帘,同大家告别:“大师兄放心,你交代我的,我都记下了;二师兄,食为天和衣为桑,你替我看着点;不丰哥哥,丙字堂的孩子们,都交给你了!少年们,努力学习我很快就回来!”

    口内说着很快回来的傅振羽,直到来年五月府试都结束后,才又回到南湖书院,一去就是半年。

    (本卷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候府冷遇

    腊月十九,是傅振羽住进镇远侯府的客房快十日了。

    傅振羽一行人,腊月初九从朝阳门进城之际,镇远侯恰从德胜门离开。

    蒙古进犯宣府边境,原宣府总兵永康侯徐年过花甲,据说是一场风寒要了老命。又因今年河南、山东、福建多处洪灾,粮草不足,户部只能拨五万大军粮草出来。镇远侯顾时中临危受命,要用最少的钱,在年前把蒙人打走。

    确定消息后,孟把二人丢进侯府,看了妻子一眼,转身入宫,当日就带着一千神机营的火枪手,赶往宣府,支援镇远侯。

    傅振羽是以女子的身份进的府。

    因尚未见到镇远侯,一起待定,孟便只说她是南湖书院山长之女。孟走后,离家近一年的顾咏言,被顾世子押着操练,每天都是精疲力尽,但依旧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客房见傅振羽,问她过得怎样。前日,傅振羽见他辛苦,便道:“给我一沓纸,几只笔,便先忙你的去。”

    想着南湖书院那些匪夷所思又特别合理的条款和规约,顾咏言猜到她要做什么。让自己的小厮把东西送了过来,又嘱咐丫鬟婆子仔细伺候着,人,便当真不来打扰傅振羽了。

    顾咏言常年不在家,在家对后院也没那么熟悉,他并不知道,拨给傅振羽使的这两个丫鬟,乃是最末等的小丫鬟,都比傅振羽还小。唯一年长的婆子,也是个不中用的。傅振羽同她们三个待了十天,对侯府的认知,还仅限于第一日在侯夫人那里见到的“女人们”。

    镇远侯有一妻n妾m通房。

    n具体的数值,包括妾侍和通房丫鬟,初九那日在场的,至少两只手。是以,除了顾咏言嫡出的四姐,顾家四姑娘外,下剩的庶女不知几何。

    顾世子之前,镇远侯无庶子庶女,这是他对妻子最大的尊敬;顾世子之后,顾家庶子庶女,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顾咏言上头有数个庶姐、三个庶兄,他行五,自家排行行五。

    是以,孟称呼他为五弟。

    就这样的人家,好意思说富贵。哦,不,倒也真富贵,按照两个小丫头青杏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话,说是有好几十万两。不论真假,就说这些银子再多也没什么用啊。那么多庶出的孩子,除了衣食住行外,下剩的娶亲的时候,顶天分个三五千两,还没她富有好不好?

    再者说,那么多银子,每天给她的饭菜,午饭是最好的,也不过是一荤一素两样菜。份量倒是挺足,就是又咸油又大,极其不好吃。

    傅振羽吃第一顿的时候就问两个丫鬟了:“别人也都是这菜?”

    大一点的青柠,回答的是:“奴婢不知,奴婢们的饭菜,馒头随便吃,菜却只有青菜和咸菜。不过,那咸菜淋了油,可香了,很下饭。”

    傅振羽尝过那咸菜,绝对对得起这个名字,够咸。

    已经吃了好几天的清汤馒头的傅振羽,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趴在南炕上,看着外头。窗外的雪很白,雪景很美,但是也冷,怕冷的傅振羽,能不出门绝不出门。

    不大会儿,院门打开,去取中饭的青杏,踏雪回来,比往常早回来很多,却是两手空空。

    待青杏进了屋,傅振羽没问她饭怎么回事,先对另外一个小丫头道:“青柠,给她倒杯热茶暖身子。”

    傅振羽这里的茶,是顾咏言送来的,据说是十两银子一两。但对傅振羽两说,一两银子一两的茶叶,和十两银子一两的茶叶,没啥区别。倒是这两个丫鬟觉得好,她便让她们自己泡了喝。偏两个丫鬟入府时间短,规矩还凑合,但不大灵通,傅振羽不发话,两人都不敢喝的。

    这不,傅振羽发话了,青柠才给青杏倒了大半盏。

    青杏道谢后一饮而尽,同傅振羽道:“老夫人的妹妹张老夫人,带着张家六姑娘住了进来,夫人叫姑娘也去认一认人。”

    傅振羽才不肯动呢,此去上房,歪七扭八的,便是自称认路的她,都搞不清楚要过多少个门,拐几个弯才能到。

    最要紧的是,认了没意义啊。

    是以,傅振羽直接道:“你去回夫人一声,就说我不舒服,就不去了。不光今日,便是旁人来了,你也给我寻个由头拒绝就是,省得你大冷天跑两次。”

    啊?

    青柠和青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应承。

    傅振羽叹息道:“别看了,外头太冷,我不想出门。主要是,我和她们不一样,不需要认识这府里的人。”

    听了这缘故,青杏直接带着哭腔哀求傅振羽:“姑娘您装病,叫夫人知道了,奴婢两个会被发卖的。姑娘,您多穿一些就不冷了,奴婢给您穿。”

    青柠比她就灵活多了,她说:“夫人饭点叫姑娘过去,见了人后,定然留姑娘吃饭的。姑娘,夫人那里的菜色,可比咱们这强多了。”

    想起第一天吃到的饭菜,不可否认,傅振羽心动了。

    “穿衣裳!”

    傅振羽进京的衣裳,是仓子坚口述,李婷按要求准备的,足够御寒。

    说穿就穿,不过一盏茶,傅振羽没用丫鬟帮忙,三下五去二把衣服换好了。脚上穿的是厚底棉鞋再套木屐,身上则是棉服外头罩品红褂子,配的是妃色褙子,最外头则是真红羽缎斗篷,轻薄暖和。

    颐寿堂院门前,顾夫人身边的妈妈搓着手取暖,明显在等人。傅振羽记得人,不记得她的姓氏了。

    那位妈妈见了傅振羽这身装扮,眼前一亮,笑容满面地上前迎人:“顾姑娘可算到了,夫人催了两次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傅振羽直觉有事。

    扛着寒冷,傅振羽拉着那位不知道姓啥名啥的妈妈,走开几步,小心翼翼道:“妈妈,里头可是有什么事?”

    “傅姑娘多心了,见个客罢了,能有什么事?”

    傅振羽信她有鬼,因道:“我进府十天了,什么待遇我心里门清。方才我还同青柠两个说呢,这傅里的人事物,都和我没关系。你们便是要收食宿费都可以的,临进京的时候,孟千户收了我大师兄一千两银子呢!”

    之前傅振羽不抱怨,是因为抱怨没用。现在,显然候夫人要用她做点什么,她还不为自己争取福利,难道等着饿死么?何况,大师兄真的给了孟一千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沦为池鱼

    来迎傅振羽的这位妈妈,乃是候夫人的陪嫁婢女。为了候府人站稳地位,早早嫁给候府大总管之子,如今外院二总管顾松为妻。便是顾咏言见了,也是打心眼里称一声妈妈的。方才顾咏言非叫她出来等着,和傅振羽说明白,她原觉得没必要,这会儿才知道五爷为何这般谨慎这位傅姑娘,当真如五爷所言,绝对绝对没想过嫁进候府,更不可能嫁给他!

    话说回来,她和夫人都不相信这个事实了,别个又怎么会怀疑呢?

    想到这,顾妈妈忙道:“老夫人想娘家和候府联姻,世子妃已定,嫡出的便只剩五爷了。这两年夫人把五爷丢在范家,便是想避开五爷避开那些牛鬼蛇神。哪曾想老夫人不顾年节,就叫张家的姑娘过来。五爷从前不开窍,今儿竟然明白了过来了。方才悄悄和老奴嘀咕了几句,让姑娘来助他脱身。”

    这个缘故啊,那肯定要帮的,答应范茗替她看人来着。哦,不对,这里头候夫人没发话呢。

    “夫人是否知道?我总不能帮了忙,还落埋怨么吧?”

    这姑娘一边点头,一边小心谨慎的样子,仿佛沾上他们家五爷就等于沾了身泥巴的样子,太让人不舒服了!五爷嫡出,文武双全,又是温顺的性子,哪里不好了?

    见顾妈妈不吱声,面色还不愉,傅振羽转身欲走,还道:“我们还是先去和夫人打声招呼,兴许她有更好的主意,就不用我来做池鱼了。”

    顾妈妈忙将人拉住,道歉:“傅姑娘勿恼,夫人也在里头,她也是知道的。老奴见傅姑娘当真不喜欢五爷,一时想左了,竟叫姑娘看出来了,姑娘好生厉害。”

    傅振羽听了这话,满意回来,并不客气道:“妈妈这也太拧巴了。相信我,我要是真对咏言有什么想法,你啊,定然更不喜欢我。”

    说得好对,顾妈妈无言以对。

    “老奴是夫人的陪嫁”

    二人一同进院,途中,顾妈妈才要把自己的来历,仔细告诉傅振羽,刚张嘴便被傅振羽打断,只听傅振羽道:“妈妈不必说得那么详细,我帮咏言,与夫人无关。最好,也不让老夫人看出苗头。”

    顾妈妈恍然,奉承:“还是姑娘透彻仔细。”

    确实这样更好,能让夫人“委屈”一次!

    顾妈妈忽然好生郁闷。

    同样是读书人家的女子,夫人还是金陵方家的姑奶奶,怎就没有一个小丫头心眼多呢?夫人但凡多点心思,也不至于让候府多了这么些庶子庶女。

    唉……

    傅振羽不知她心中所想,伴着婢女的传唤声,进了正房。青柠青杏两个小丫头,则抱着傅振羽的斗篷,跟着颐寿堂的婢女去了别处。

    颐寿堂正房五间大房,中堂这会儿堆满了人,上头坐着两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地上坐着十几位年纪不同的女孩子。众星拱月之中,顾咏言是那么的扎眼。

    傅振羽先同老夫人、夫人见礼,又对顾家的姑娘们集体见礼,最后视线疑惑地落在张老夫人祖孙俩身上。

    顾咏言忙走到她跟前,主动为她解惑:“师妹,这是我姨祖母,那位穿着绿衣裳的,是张家的表妹。”

    “师妹”这称呼,差点让傅振羽露馅。她警告地看着顾咏言,让他别太过分,口内已嗔道:“我是小辈,怎么能先帮我介绍?”

    顾咏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局促地对张老夫人道:“小子莽撞了,姨祖母原宥则个!我师妹是傅山长的独生女,在书院比较受宠,是南湖书院的珍宝。这不,她跟过来的时候,大师兄给了四姐夫一千两银子,已经交到总账上了;二师兄是吴兴钱家嫡支的二爷,他把自己的印章给了师妹。”

    傅振羽便把不高兴摆在脸上,不悦道:“二师兄的银子是二师兄的,我又不会随便用!何况,大师兄说财不外露,你再口无遮拦,我回去必定告状的。”

    顾咏言连忙伏低做小一通道歉,别说老夫人、张老夫人等人,就是侯夫人都惊住了。

    “咏言,你!你”

    镇远候夫人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还是老夫人经历更多一些,她怒嗔顾咏言:“咏言,你这样哪有男儿的硬气!”

    顾咏言立即朗声道:“男儿的硬气,那是像我爹爹和四姐夫那样,用在敌前,用在侵犯我国土的恶人面前的。师妹面前,一丝硬气都不用的。”

    说完,他讨好地看了傅振羽一眼,为了那个“师妹”的称呼。这个举动落在别人眼中,便不一样了。镇远候夫人方氏自己都撑不住了,不满地质问儿子:“你私自从天一阁离开,去了这个所谓的南湖书院,就是为了哄个姑娘家的么?”

    傅振羽不接受这个设定,她解释道:“夫人这话不讲道理了。咏言原本要回京的,可他乘坐的小船出了事,是我家管事救了他的性命。他自己说要报恩,才跟着我家管事去的傅家。我们家对他有恩,还要我伏低做小哄他?若是如此,这世上再没好心救人的了!”

    这套说词,基本同顾咏言说的吻合,方夫人直接败下阵来。

    老夫人也是才知道,这里头还有救命的事,忙问其故。

    顾咏言这才解释了几句,只说在范家的时候,也被押着练武,他不想练就跑了。意外被被傅家人救了后,一听傅家是开书院的,就打着报恩名头,跟着人家去了南湖书院。

    嫡出的小孙子不喜欢练武,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那是打小就没喜欢过。对此,老夫人也没办法,不过,人家有话说,老人家不说孙子,只对傅振羽道:“傅姑娘,你还年轻。话本子上那些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都是靠不住的。”

    傅振羽当即发作,气红了小脸,道:“老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傅家救了人命,何曾说过要谁以身相许的话?这京城我也不是没有待的地方,老夫人既怕孙子吃亏,我这便收拾东西走人!”

    说完,竟是不顾寒冷,不管不顾地往外走。

    顾咏言见了,连声吩咐拿衣裳,婢女应声把他衣裳捧了过来。他抓了衣裳也不穿,追上傅振羽,竟把衣裳套在了傅振羽身上,偏傅振羽还不要,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走出颐寿院……

    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包括顾妈妈在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各自相安

    出了颐寿堂,傅振羽就不闹了。毕竟,真的好冷。

    “送我回去,正好路上说说话。”吩咐过后,傅振羽后知后觉地关怀了下徒弟,“衣服给了我,你能行吗?”

    “我再不情愿,也练了许多年的内家功夫,冻不坏我。”说完,顾咏言问傅振羽,“师父,你这么闹腾,虽是帮了我,也同府里闹僵了,这不像你了。”

    “怎就不像我了?我同你们家其他人又不是一路人,多花功夫来往是浪费时间,不如这样互不相干来得利索。”

    傅振羽还没习惯木屐,说着话,又一直保持冲出颐寿堂的速度,话音刚落,脚下一个不稳,像侧方倾,向顾咏言所在的那一方倾斜。

    顾咏言娴熟地将人接住,抱了个难怀。

    不同于仓子坚的坚实有力,顾咏言的因为年少和习武,硬到硌得慌,似乎大师兄的怀抱更舒服。这个想法既然出,傅振羽赶紧把念头撇弃,站稳,红着脸,脱口而出的竟是:“叫大师兄知道了,你就惨了。”

    顾咏言才兴起的那丁点恍惚,立即叫她的话驱散得一干二净。

    仓子坚那什么心思,尤其是来之前那一个月,太过明显。顾咏言觉得自己扶了师父一把这件事,大师伯会不高兴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不去扶的后果……

    “扶了,大师伯不高兴;不扶,叫师父摔了,他会打死我。”顾咏言如是说道,一本正经。

    “哈哈哈哈……”

    傅振羽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笑声震积雪。

    笑过后,傅振羽道:“他哪有那么不理智?再说,你的腿是摆设不成,不会跑么?”

    某种程度,顾咏言和傅振羽的境遇是一样的。听出傅振羽对仓子坚的维护,他问傅振羽:“师父明知大师伯心意,为何还能这么坦然?且,好像不止坦然,还有别的什么,我说不好。”

    “这不是废话么?大师兄先做了我数年兄长,我又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他往日冲我发脾气的时候,确实是我惹他在先,他也是真的为我好。我答应他的,总归要试一试。不能成为夫妻,也不能丢了这个哥哥的。”傅振羽声音很轻,口吻却如磐石,不可动摇。

    想起自己和范茗两年的“兄弟”情,顾咏言陷入沉默。

    二人走到傅振羽居住的客院,傅振羽想起一件事,因道:“你回头找个侍卫给我,我要出门办事。”

    顾咏言立即道:“何用侍卫?你几时出门?去见哪个?我亲自送你便是。”

    傅振羽鄙视:“你自家原本就不自由,哪来的功夫管我?下次再让我帮忙,我收费!”

    这就是少年和大师兄的区别了。大师兄目前不能陪自己入京,就不会要求自己等他,更不会空许承诺。

    顾咏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他哪有功夫啊……

    隔日,顾咏言送来了三个人,两个侍卫,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引起数阵波动。

    顾世子去和母亲请安之际,见方夫人在抹泪,少不得问一声:“母亲怎么了,可是祖母那里”

    “是你们兄弟两个!你弟弟昨儿跟我要邢娘子,我就知道他要了给傅姑娘用的,便不同意。哪知你自作主张,竟把人给了出去!”

    邢娘子是方夫人养的,却是要给未来世子夫人用的,顾世子也是她的主子。顾世子让她去,她没有不听的,这才打了方夫人一个措手不及。

    顾世子给了人,自然有自己的主意,他宽慰顾夫人:“萱妹妹明年九月才进门,邢娘子给弟弟用几日又有何妨?他同我说,傅姑娘那里有了邢娘子,他就放心了,定然安心跟我习武。自小到大,他何曾这么配合?若当真好使,母亲有什么悲伤的?”

    方夫人急道:“你梅姨那里已经和我提过了,都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范家唯一嫡女,定然比别个好些。”

    顾世子不解道:“我的亲事母亲都不曾插手,怎么到弟弟这里”

    方夫人望着因为酷似自己,而成为京城四公子之首的长子,忽然没了言语。

    她能说,她这个候夫人当着很累很累吗?所以,夫婿同她说,长媳人选由他来定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么?她和婆婆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从前没生儿子,夫婿守着自己的承诺,为自己和婆婆打机锋。当她生了长子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她再次和婆婆对上之际,夫婿竟然说:“我给了你荣耀,你有了儿子,地位已固,该是我们两个,撑起顾家门楣的时候了。”

    夫婿成了合格的候府接班人,而她,撑不起候夫人这个位置。于是,和夫婿渐行渐远。她那时候不懂事,把一切归结到婆婆身上不是要庶子庶女么?生一个和生十个没差,她停了所有人的药,不反对夫婿去和任何女子亲近,只除了自己,才让候府有了如今的模样。

    若不是夫婿低头,不再去别人屋里,空守了自己半年,用事实告诉自己,他有能力控制自己,生庶子,真的是为了候府,她也不会再生个次子。

    近十年,她也在夫婿的规劝下,慢慢融进这些豪门。

    但是,真的好累。

    也好孤单。

    夫婿总是出征,慢慢长夜就罢了,女儿出嫁,儿子和自己说不到一起,她真的很孤单。她要一个,能和自己说几句话的人,次子的媳妇,她希望和她的出身一样。所以,次子爱书不爱武,她很高兴,她带着次子串门,去的都是她的好友那里,只去书香门第的人家。

    但此刻,她无法和长子诉说这些,轻声叹息,摆摆手,让儿子退去。

    直到多年后,方夫人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傅振羽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儿媳妇人选,她此刻相中的,成了她后半生的梦魇。

    方夫人这里不得劲,老夫人那里就更不舒服了。可傅家那是救命之恩,她不舒服,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同傅振羽互不打扰,各自相安。

    傅振羽得了人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拿出自己带的银票,让侍卫兑银子,按照她列出的单子买东西,开始着手出门事宜。

    第一站,拜访万一先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友老友

    左庙右学,坐北朝南,国子监的东侧便是孔庙,两大殿堂南门的大街,便是成贤街;成贤街再往南,便是方家胡同,因圣朝第一任国子监祭酒是方敬贤而得名。两条主道两侧,客栈酒楼林立,无一户居民。

    书生万一所开设的万贤楼,便在其中。

    兴许是因为今岁会试刚结束的缘故,如今这条街道并不似傅振羽上次来的那般热闹。从前座无虚席的万贤楼,来的又不是饭点,楼里只有两三人的身影。那些身影,当是国子监的学子出来打外食了。

    傅振羽压根没有自己是带着护卫和婢女过来的意识,当见到掌柜一边算账,一边笑盈盈招呼她们时,她上前道:“多年不见,李掌柜干练依旧”

    不等她说完,那掌柜的丢下算盘,隔着柜台,紧紧抓着傅振羽的胳膊,生怕她跑的模样,既紧张又兴奋地问:“傅姑娘?你是傅姑娘对不对?长大了,也比从前好看了!嗳不对啊,傅姑娘怎么这会儿来京城?傅举人呢?”

    被打断的傅振羽,耐心地等他说完一连串的问话,才笑盈盈道:“我爹如今做夫子做得很好,我是跟着朋友来京城转一转。第一位拜见的,便是万兄。李掌柜替我通传时,可要替我美言几句才好。”

    万兄这个称呼,傅振羽那亲近的口吻,让所有在楼内的人,均产生一阵恍惚。仿佛,书生万一,不是位将近花甲的老人,而是位为年轻的书生。

    李掌柜一听这个,拍着脑门道:“怪我了,我看见姑娘只顾着乐,忘了这茬!不过,万楼主一直和小的们说,这里,他第一,第二就是姑娘,我直接带你过去就是。万楼主在这手头买了一座新宅,傅姑娘可知道?”

    “知道,万兄告诉我了。”

    书生万一,本名万毅。才买了宅子,他便写信和傅振羽要暖房的银子,傅振羽回了他一个空信封。万毅气得要死,追问傅振羽,是不是“给个屁”的意思。傅振羽就是真这么写,也不会承认的。

    是以,第一次,她回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被你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别不服气,能跟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要暖房的银子,不是无耻又是什么?是不是再顺着我的话想自己的行为是什么?不必费那力气了,就是无耻最合适。

    这次信之后,傅振羽时隔半年,才有收到万毅的第二封信,却一副完全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的口吻。傅振羽却知道他没有忘记,若是忘记,又怎会半年不给她写信?

    傅振羽陷入回忆的功夫,李掌柜张口叫来一个小二,吩咐:“莫慌啊,你守一会儿铺子,我去去就来。”

    傅振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问李掌柜;“李掌贵,可还有叫莫忙,莫忘和莫念的?”

    李掌柜便知道了,这又是傅振羽和万毅弄出来的。

    他趁机道:“傅姑娘见了万楼主,定要好好劝劝他,随便给人家改什么名字嘛?不过做个小二,又不是卖身,干嘛逼着人家改名字?”

    傅振羽嘻嘻笑,跟着李掌柜从后门出,穿过方家胡同,进入了居民区。

    万毅买了正中间的位置,未经通传,傅振羽直接进了门,直奔书房,万毅最常泡的地方,最喜欢去的地方。

    柳擎是喜欢藏书,所以才能做图书管理员;万毅也喜欢藏书,不过,他是真的喜欢,藏了也是为了看的。

    换言之,柳擎想的是藏尽太下书,万毅想的却是读尽天下书,并藏之。

    表象一样,底子千差万别。

    “万兄,万兄。”

    两声呼唤,傅振羽没叫醒沉醉在书中的万毅,便从书架抽了奔她喜欢的地方志,津津有味地看着,直到万毅发现。

    “你哪来的给我回哪去!我都这岁数了1,生儿什么子,没的耽误人家小姑娘。我也不过继,万贯家私都要留给我的小友!”万毅头也不抬的拒绝,看来是因为要过年啦,没少被催过继和生孩子。

    傅振羽眼皮都不抬,直接道:“你就继续装吧!唉,也不知道是谁说的,除非化成灰,他定然认得我呢!喏,这是暖房的贺礼我让天一阁阁主的孙女,跟着记忆手抄的两本孤本你若是不要,那我送给别个了!”

    “臭丫头,我要!”万毅急了起来。

    他今年五十有八。

    世面上的书,他不说倒背如流,那也记得极好。简而言之,下剩的,能看的都看了,没了你咯要看的书,太不能看到。

    孤本,可遇不可求。

    他手里原本这本,便是近日他自己得来的。

    从傅振羽手中抢过孤本,一遍翻越,一边状似不怎么关心地问:“带着这么厚重的礼物,做什么来了?”

    傅振羽也不介意,丢了书,笑道:“真不是为万兄。是我自己要折腾些东西,进京来找镇远候帮忙。”

    “那你可真会挑时候,顾时中那小子才去的宣府。”

    “可不是说嘛!他前脚出城门,我后脚进城。白白在候府耗了这些日子,靠着闹了一场,今儿才得以出门”

    听了这话很是气愤的万毅,依旧小心翼翼地收好孤本,放到一边,方用力拍桌!

    “把欺负你的说出来,我保证不拍死他!小友啊你已经亭亭玉了啊,我是不是得准备贺礼了?”

    话说到一半,万毅的话锋一转,又忧愁上了。就是这么个抽搐的性子,让他无法在官方生存。

    傅振羽只听自己能听懂的,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便同他处的极好。

    听了这话,傅振羽也是一拍桌子以万毅扣扣搜搜的性子,这桌子一定不值钱。傅振羽这才忍痛怕了一把,随即又后悔上了……好疼。

    忍着痛,傅振羽道:“何止要准备大礼,少说按照嫁闺女来!”

    两人笑闹不过一刻钟,六七年内的空白,只字片语的信张,原本气氛渐渐好了起来。结果,好了不到一刻钟。俩人又有了分歧,争论你一言我一语,拍着桌子又闹将起来。

    关键时刻,傅振羽想起自己回来做什么的,道:“我有事找万兄中帮忙。”

    “哼!”

    总算露出尾巴了,万毅得意,准备拿捏一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点个外卖

    “帮我打听下周靖、周安和呗。”

    一句话,一件事,表明傅振羽第一个来看万毅,并不是最重视万毅,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只因这是仓子坚交代她的事。

    万毅不知这个缘故,在京城待了二十年的他,冷不丁被傅振羽问了个没什么印象的人,有点颇受打击。他首先和傅振羽确认:“这人,是进士不?”

    傅振羽道:“自然。不是进士,我怎找你来问?”

    “不慌,叫我想想这个人。”

    万毅大半生都泡在了科举这件事,包括科举衍生出来的人,事,物。乃至买卖,也是在傅振羽的建议和操作下,借着买卖试题、借着傅振羽教了二个月的出厨子,将万贤楼推成成贤街最有名的酒楼。他不允许有他不知道的进士,除非,他老了。

    老,就是他另一个忌讳。

    傅振羽和他实际接触不到半年,奈何这人太真,她慢慢翻着手里的书,道:“万兄不慌才是,我又不跑,还要留下来用饭呢。”

    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万毅继续回乡。良久后,他眼前一亮,抚掌笑曰:“吴中周氏,曾和李首辅次孙女定亲,后因李家败落,与婚前一个月退亲的那位吧?自打和李家退了亲,无人与他说亲不说,身为同庆元年的二甲进士,考上了庶吉士,出来后,六部只有工部肯收他,啧啧,着实惨得紧。”

    到底还是叫他想起来了,且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想起来。傅振羽轻叹,用求知的小眼神,看着万毅,道:“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周靖去了工部就惨了,为何?朝政方面,我不大懂。”

    这一块是傅振羽一直想了解、但从未搞懂的部分。她一问,仓子坚也是有问必答,只是答得太多,多到她记不住,更弄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后来,她就懒得问仓子坚了。

    原来是这个,万毅笑道:“这是你们姑娘家的通病,于此事上不灵光,待我慢慢说与你。”

    同仓子坚比,万毅就有经验得多,只听他道:“简单地说,咱们圣朝无宰相,除了内阁,便是九卿了。九卿乃六部加三寺,六部中,户部富,吏部贵,刑部威,兵部武,礼部穷,工部贱。周安和乃同庆元年的进士、庶吉士,散馆后却去了工部,连个六品的主事都没混上,你说惨不惨?”

    “不知道。”傅振羽很诚实地回答后,又道,“我又不知正常的庶吉士散馆后都做什么,怎知道这个惨不惨?”

    有道理。

    万毅便解释:“庶吉士三年才出二十八位,不留馆做翰林,也可以进六部做主事,再不济,去地方任府州的官,知县都不必做的。”

    傅振羽犹不解:“翰林到底能做什么就不说了,就说知县、知州、知府、同知,这些官职有品差,差别必然是有的,倒不至于惨吧?”

    万毅无言许久,最终走上仓子坚的老路,直接了当道:“总之,周安和极惨。”

    仓子坚却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还不能提仓子坚,傅振羽便把他的话转换成自己的语言,因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兴许当年周靖自己说了不算,又和父母较着劲,故意不去你认为不惨的地方呢!”

    说完,还给了万毅一个你懂的眼神。

    万毅,便是被父母退亲后,拒绝再娶的那位。万毅早年不肯娶,那是意气用事不假。后来,则是独身惯了,不想娶妻。

    至于生理需求,好说。

    妓院需要他这样的人支持,才能活下去。

    现在,已近花甲之年的他不会去沾染情爱,但是却不反对小孩子沾染。从傅振羽这一眼中,看出了奸情。

    “你想嫁周安和。”老人家如是肯定地说道。

    “乱说!”傅振羽立即炸毛,拿出了她准备好的说词,“九月里河南多处堤坝塌陷那会儿,我在开封府遇到了工部主事郭丞,我想他去南湖书院任水利科夫子。可他对周靖赞不绝口,想让周靖接他的位置,可周靖不同意!我要知道周靖的现状和弱点,越细越好那种,逼他做这个工部主事,把郭丞郭老给解救出来!”

    她这么一说,万毅便懂了。这不是单单要一个进士的信息,要他这个人的“全部”。

    这事不大容易。

    万毅实话实说:“我尽力给你查。”

    说完,万毅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起身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顺口问傅振羽:“喝吗?”

    得了应承的傅振羽,起身跟了过去,边走边问:“什么茶?多少银子一两?”

    万毅凶巴巴地道:“问这个做什么?你敢嫌弃我的茶,我就撵你出门。”

    傅振羽笑道:“从前你们说我小,不能喝茶。结果我听话过了头,便是长大了也不喜欢喝茶了,再好的茶,也不喜欢喝。”

    “那你问价做什么?”

    “极其珍贵的茶,那我便不浪费好东西了;若是特便宜的茶,透着苦、泛着涩,我也不喜欢喝;若是价格适中,我尝尝也无所谓。我呢,向往的是中间那部分的芸芸众生”

    “快给我打住!”万毅连忙叫停,凶巴巴地说,“小小年纪怎么参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有牡丹可以嚼的牛,就是不一样的牛!便是连千金的茶都喝不出味道,那也不叫浪费!”

    说着,亲自倒了一杯给傅振羽。傅振羽没推辞,一饮而尽。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茶清味淡,对傅振羽来说却是恰到好处,感觉很不错。

    不渴了后,老少二人继续唠嗑,直到饭点,李掌柜着人送来了可口的饭菜。

    傅振羽一个没注意,吃撑了。

    万毅面露鄙视:“怎么跟逃荒似的?候府还能缺了你吃喝的?”

    其实是缺的。

    就是顾咏言表现出对傅振羽的偏爱,但后厨那里,不是老夫人的人,就是侯夫人方氏的人,知道顾咏言个人喜好不作数,便照旧像从前一样待傅振羽。

    这个不必和万毅讲,傅振羽便道:“是我吃不惯候府的饭菜,煮个青菜都淋好多油,生怕不知道她们候府富得流油一样。但是那样,并不好吃啊!”

    万毅对吃的没讲究,能裹腹就行。但见傅振羽在意,便道:“这容易,我让人给你送饭。”

    傅振羽:……

    就这么吃上了外卖?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请示露馅

    尽管很累,但是方夫人努力了十余年,终究还是成为了不拖后腿的候府女主人。便是年关将近,她依旧得心应手地处理着府内庶务,直到遇到傅振羽。

    “你再说一遍。”方夫人压着怒火。

    不止她,便是回事的妈妈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才主动来回禀的。

    “北城的万贤楼,每日中午和晚上,都给傅姑娘送饭。奴婢就寻思着,这天寒地冻的,候府又在西城,他们也不怕饭菜凉了!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为了不让菜冷,他们在马车里放了炉子。待到了角门,把饭菜通热一遍,再送到客院。”

    见方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底下人大气不敢喘。

    以色侍人不长久,她们府上的夫人,进门三十载,从少女美到了现在,每个时期都有她独特的美,让侯爷倾慕,这是宫中嫔妃都没有的本事。而她们侯爷不仅有本事,也有脾气。得罪夫人的下场,很恐怖。

    回事的妈妈,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状告的位傅姑娘点蜡。只她嘴角的那抹笑,出卖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哼!

    真那么有钱,直接给她们打赏,还能缺了一口吃的?非得这么大动干戈。既然你更愿意把钱丢酒楼里,丢路上,那我们也只好不客气了嘛。

    上头坐着的方夫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气什么更多一些。只不等她发作,顾咏言大步进了屋子。

    “母亲,你脸色不大好,哪个气着你了?”不等方夫人应承,顾咏言转向回事的婆子,厉声道,“是你多舌,惹了母亲不成?顾家养着你,多大点事,要把我母亲气成这样!”

    明显是知道了傅振羽的事,前来维护的。

    意识到这个,方夫人差点气晕。

    那回事的婆子,也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便是傅姑娘做不了侯府的二奶奶,人家一句话,定能叫二爷把自己给收拾了。她拼命往后缩,把自己隐没在人群。

    方夫人深呼吸数口,只当不知道儿子的来意,因问:“这时节,你来我这做什么?”

    顾咏言立即色变,勃然大怒:“我方才回府,在门上撞见我给师妹的侍卫取饭。细问之下,才知道家里头只给师妹一荤一素,还做得很难吃。我知道侯府的饭菜比不上书院的饭菜,但差这么多,厨子是不是该换一换了?想着母亲这会儿在理事,儿子就过来了。负责厨房的,是哪个?”

    竟是不管不顾地要换厨子。

    当着下人的面,方夫人不想让次子没脸,可这也太离谱了!

    “混说什么!哪里就难吃了?我吃着很好,不用换!”方夫人斩钉截铁地说着。

    顾咏言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问:“母亲真觉得府里的饭菜不错,为何每日都吃那么点?”

    “不独我一个,山珍海味吃了几十年,也会没兴趣的。”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母子俩没商议出结果呢,外头有小丫头报:“夫人,邢娘子求见。”

    邢娘子如今在傅振羽那里,她来,就表示傅振羽有事。方夫人从儿子眼中看到了诧异,便知儿子也不知道傅振羽要做什么。

    “让她进来吧。”

    “夫人,傅姑娘要出门。”

    邢娘子普普通通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傅姑娘上一次出门,回来之后,像是变戏法一般,餐餐有美食。再出去一次,是要日日有新衣不成?

    顾咏言没想这么多,只问邢娘子:“傅姑娘要出门,你跟着就是,来回母亲做什么?”

    邢娘子的重任在于保护,不在于后宅的曲曲折折,闻言道:“傅姑娘说夫人是长辈,是女主人,来和夫人说一声,是规矩。”

    假规矩!

    上一次出门让邢娘子过来,方夫人还没这感受,这会儿守着次子,她登时想多了,直接怼:“她自己怎么不来?怕冷不成!”

    邢娘子是养着给未来世子夫人用的,若和方夫人关系亲睦,未来世子夫人定然是不收的。加上她的特殊出身,顾家养她,真的是当女侍卫来养的。耿直,是她的第一任务。

    “回夫人,傅姑娘很怕冷,但人也来了,就在外头候着呢,怕气着夫人没进来。”

    顾咏言一听就急了:“外头那么冷,还不快去把人带进来!哎呦,算了,我去吧。”

    顾咏言就这么风风火火地丢下一屋子人,去接傅振羽。

    远远地望见傅振羽袖着手,很没什么样子的地缩在寒风中。这样的画面若是被大师伯瞧见了顾咏言一个激灵,上前非拉着傅振羽进屋不可。

    “放手,我自己走进去。”

    不想同他拉拉扯扯的,傅振羽硬着头皮跟他进了回事堂,乖乖见礼,和方夫人再次说了出门的事,只比邢娘子说得细致一些:“数月前,在开封府结识了工部主事郭丞郭大人,有说过开新科的事。这次进京,大师兄把写好的教本交给我,让我和郭大人商议下细节。”

    傅振羽落落大方地说着,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若是旁人,也不会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方夫人不同。她出身书香门第,家里有族学,上课所用的书籍,都是请了大儒一同制定的。至于女学的教本,则是请了有名的大家推荐的书籍,还没有自编的书籍出现。

    自编教本这样的大事,先不说南湖书院那个所谓的“大师兄”够不够格,便说他把事委托给一个姑娘家,这就很不靠谱!

    心中如是作想,方夫人一脸狐疑地问:“这样的事,由我儿去做,不是不比你合适,怎叫你来做了?”

    我去,大意了!

    是啊,自家和顾咏言比,定然顾咏言更合适。但事实上,大师兄都是拖,教科书是她写的说。

    现在,怎么圆?

    傅振羽看向顾咏言,却发现顾咏言问在看她。两人面面相窥,却都想不出什么借口。

    “啪”的一声,只见方夫人拍案,严声怒喝:“你们两个瞒着我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

    傅振羽和顾咏言再次眉来眼去了一会儿,只听傅振羽问顾咏言:“你确定哦?”

    顾咏言颔首,看了方夫人一眼,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确定,她是我娘。她若不可信,这世上便没我可信之人了。”

    “别给我带高帽子,不好使!”

    方夫人口内嗔着儿子,嘴角却因为儿子的话,微微翘起。

    傅振羽瞧见,便道:“烦就请夫人摒退左右!”

    一副合盘托出的架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周郎顾首

    “夫人,咏言在南湖读书之际,拜的师父是我。还有这水利科的教书,乃我所书;和郭主事商谈开设水利科的,也是我。”

    傅振羽低声浅语,如同一道巨浪,迎面拍向方夫人。方夫人借着儿子的搀扶,堪堪站稳身子,坐了回去。

    眼见她坐稳,傅振羽又道:“我知道这事匪夷所思,也知道顾家家规,嫡支五服内子嗣不得科举。可家规是人定的,为何不能改?咏言天赋极好,此番进京,我主要目的便是说服侯爷,让他去改这家规,让咏言参加科举!”

    这个目的,顿时让方夫人将前头的所有都忘却!

    长子有爵位可以继承,次子顶多荫封个一官半职,很难出头。她这个当娘的,想让次子参加科举想了十年。各种手段用尽,奈何夫婿就是不改口。想到夫婿的难以沟通,方夫人立即惊醒,失落道:“不是我不信你,只侯爷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啊,是不会同意的。”

    傅振羽想告诉方夫人,后世有一种精神,叫女排精神。那是一种,明知赢不了还是要去努力的精神。这种精神眼下说了也没那效果,是以,傅振羽换了个说辞:“大部分人,因为看见所以相信。而我,是因为相信,所以看见。我相信自己可以说服侯爷,所以,我看见了咏言站在文华殿上,为我争光的模样。”

    没有很激情的演讲,只是一派淡然,仿佛在倾诉事实。

    这是怎样的自信啊!

    这一刻,方夫人好像真的看见了傅振羽背后的光一样。看了眼心悦诚服的儿子,她咽了咽口水,问傅振羽:“所以说,你和咏言,除了师徒,并没有旁的关系?”

    傅振羽灿笑,直接问:“夫人是想问,我们两个是不是互相爱慕对方吧?这个,定然不会啊。首先,我和咏言的性子某种程度很像,总感觉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其次,我又不傻,干嘛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把自己圈在这高门大院?”

    闻言,顾咏言挑事,对方夫人道:“母亲,我师父说你傻。”

    不等方夫人说话,傅振羽一眼瞪过去,解释:“夫人勿怪,我以己度人,是我说错话了”

    方夫人挥了挥手,傅振羽的辩解戛然而止。在傅振羽和顾咏言的注目下,方夫人自己承认:“我现在如何作想就不说了,当年嫁进侯府的时候,脑子的确不灵光。”

    傅振羽看着情绪忽然低落起来的方夫人,对着顾咏言无声地说了俩字,抱歉。

    顾咏言摇了摇头,表示不怪她。他搓了搓脸,蹲下身子,仰视方夫人,并撒娇:“母亲是后悔生了我们几个吗?大哥无趣、四个姐姐那么不省心就罢了,我这么优秀,母亲怎舍得不要?”

    “噗”

    没忍住笑出来的,便是傅振羽。

    方夫人也没比她好多少,哭笑不得地指着儿子,佯怒:“我最舍得的就是你了!你哥哥哪用我操什么心?你姐姐个顶个的都陪我说话。倒是你,除了气我,还能做什么!”

    顾咏言笑嘻嘻的,完全不在意,提醒方夫人:“母亲,天色不早了,我师父还要出门呢。”

    方夫人轻叹,收起侯夫人的气场,柔声对傅振羽道:“去吧,早去早回。晚上回来用饭,我会嘱咐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别”傅振羽叫停,在方夫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释,“咏言不想娶那什么表妹,要我做掩护是其一。其二,侯府的饭菜真不合我口味,不信你问咏言。夫人若是再不信,我改日得空做点小菜给夫人尝尝,夫人就都明白了。”

    顾咏言立即为她正言:“母亲,我师父的厨艺真的很优秀。没有花哨,没有卖弄,就是好吃。”

    不花哨,不卖弄,也是这小姑娘的性子吧?

    方夫人便应了二人的请求,口内说着什么都不会做,心中却隐隐有些得意。暗道,傅姑娘这样通透的孩子,才是书香门第的孩子。而自己,则给书香门第,抹黑了。

    于是,傅振羽和顾咏言离开后,方夫人再次莫名其妙地陷入情绪低落的状态,连家事都不处理了,全权丢给了管事娘子。管事娘子们便“明白”了,五爷和夫人这场争执,乃是以五爷胜利为结局。五爷的胜利,便是傅姑娘的胜利。

    一时间,所有没能去客院的婢女们,纷纷后悔,各种拐骗青柠和青杏两个。奈何两人以憨傻闻名于府内,傅振羽待她们不错,她们傻了才去换。

    此乃后事,暂且不论,只说傅振羽离了府,直奔郭丞府上。

    京城东富西贵北贫南贱,郭丞住家主西南角阜财坊的白帽胡同,处于贵和贱的交界处,距离六部衙门,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傅振羽已提前让侍卫送了信,因而今日虽是腊月二十二,郭丞也在家,特意等着她。傅振羽知道他忙,寒暄过后,把自己所写的教材拿了出来。

    只看了目录,过程便暗暗惊奇原来,水利还可以这样由浅而深的讲解。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带着欢喜的心情,他继续往下看。再看下去,便发现了傅振羽的不足。只有些许理论,实际经验接近于无,写出来的东西不大实用。

    大概齐翻阅过后,郭丞合上书籍,道:“书的架构没问题,细节不成。我抽空按照你那个什么‘目录’的,仔细改一版后,再让人去找你过来详谈。”

    “都听您老的。”傅振羽要的就是这个,满心欢喜,脆生生地应下,又问郭丞,“您老什么时候能就任?早些定下来,我好提前招人。圣朝上下,黄河长江沿岸,还有各大胡泊之处,都要去宣传才行。”

    说起这个,郭丞便有些心塞,他说:“我也说不好。周靖那小子最近一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极了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了。要不这样,你先照着明年七月开课,届时,若是周靖还不应承,我也只能放弃了,哎……”

    看得出来,郭丞对周靖还是不死心的。

    不过,周靖的颓废,是不是和知道了姐姐没死,且还嫁人的消息有关呢?傅振羽正猜着呢,郭家下人来报:“大人,周河防求见。”

    周靖,河防科给事,人称周河防。

    “快请!不,我去迎他。”

    说着,郭丞直接起身迎人,把傅振羽抛之脑后。门口相见,寒暄过后,不等郭丞关怀一下下属,只听周靖主动问他:“大人可还要我做都水清司的主事?”

第一百二十章 泣血之眸

    想什么来什么,郭丞大喜过望,邀周靖:“自然要的,来,来,进屋详谈。”

    进了书房,郭丞看到傅振羽才想把人给想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傅振羽,嗔道:“你这孩子怎不去迎一迎人?”

    因为寒冷不肯出门的傅振羽,望着郭丞身后的男子,泪盈于睫。

    男子二十许,高高瘦瘦的,剑眉星目,眉眼含笑,又有一股成熟韵味,美也好,帅也罢,都不能形容他,只有动人心魄四个字,可以描述一二那人的气质。

    最让傅振羽心疼的是,男子双眸中的血丝。

    透过那层层血丝,傅振羽仿佛看到了男子泣血的内心。也看到了热血的另一头,李蕴强压着的泪意。恢复记忆的李蕴,到底要用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不去想自己的未婚夫?

    傅振羽的心,好痛,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郭丞慌了神。

    傅振羽却只想仓子坚,想靠着他嚎啕大哭。

    周靖从来就没傻过,他确定傅振羽是为自己而哭,但原因,待商榷。他上前,对傅振羽拜了拜,问道:“这位姑娘,你认识我?还是认识我认识之人?”

    声清音准,温柔款款,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傅振羽哭得更凶了,不点头也不摇头。

    郭丞不知道如何安抚,便指着周靖道:“好孩子,不哭了啊。周靖答应做都水司的主事了,我能同去汝宁做夫子了,快别哭了!”

    闻言,周靖瞳孔一紧,望着傅振羽,肯定地说:“你认识她!”

    “谁?”

    无人回答郭丞的问题。

    郭丞看看周靖,想起傅振羽和仓子坚的关系,恍然,道:“小丫头你认识蕴丫头。”

    一句蕴丫头,直接击溃周靖。傅振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把自己那只适合弹钢琴的食指,放进自己的齿下,咬破。

    “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傅振羽无力阻拦,只能说着无力的话。

    未见到周靖之前,傅振羽以为李蕴装失忆,是为了仓子坚。现在,她才知道,李蕴也是为了自己,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郭丞惊讶地看向周靖,这才明白,周靖这些年,压根就不曾忘记李蕴。叹息一声,郭丞道:“你这孩子!比那丫头好的姑娘多了去了,单单记挂她做什么?那丫头外头柔柔弱弱的不假,却是最硬气的人。就凭你们周家关键时刻落井下石的做法,她便是死,也不会嫁你了,你何苦来着?”

    良久后,周靖才开口,艰难地吐了三个字。

    “我知道。”

    因为知道,才更加难受。

    反倒是傅振羽,因为这话收了泪。李蕴自己放弃,和被迫放弃,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所以,傅振羽脸上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问郭丞:“郭老是说,不管怎样,姐姐都不会嫁给周大人了,是吗?”

    郭丞颔首:“以我对丫头的理解,是的。”

    还真有这可能。

    傅振羽深呼吸一口,再次告诉自己,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少脑补……

    周靖接连收到两刀,还是很深那种。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个说辞,不是吗?第无数次忍住痛楚,周靖脸上带笑,问傅振羽:“叫她姐姐,你是子坚的小媳妇么?”

    傅振羽从他这一笑里,看到了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

    这个外表优秀的少年,内心倔强又而骄傲。恋着李蕴,知道没有结果,却依然去恋。你拒你的,我恋我的,这就是周靖的态度。

    但是傅振羽既然知道,李蕴装失忆,是不要周靖。那么,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像李蕴那样的决绝,直接忘记,是不是更好呢?傅振羽说不好,但她肯定支持李蕴。她没回答周靖的问题,而是反问周靖:“你想借着都水司主事一职去河南道,然后离姐姐更近么?”

    她不回答周靖,周靖更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经过父母插手他和李蕴,主持了退亲事件后,周靖彻底明白一件事,他和李蕴怎样是他的事。只这个醒悟来得太晚,他已失去了他最想拥有的。尽管已失去,可从他醒悟那一刻,便没人再能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父母不能,李蕴的弟弟,弟媳,都不行。

    能阻止他的,只有一件。

    死亡。

    如今两个人还都好好的活着,那便无人、无事可以阻挡他!

    再次向郭丞表达了自己愿意接工部主事后,周靖道:“大人既有客,我明日再同你商议细节,安和告辞。”

    说完,他看了傅振羽一眼。

    傅振羽回瞪,红彤彤的眼睛,昭示着小姑娘曾为他和李蕴哭过。这会儿,那不满的小眼神,表明她不想让自己去打扰李蕴。可惜的是,你们的想法不重要。

    周靖笑了笑,宽宏大量地望着傅振羽,道:“子坚运气不错。”

    在经历了那么多后,还有这样一个真性情的姑娘,能陪他过余生,运气,着实不错。

    傅振羽哪知道这个,在他离开后,对郭丞道:“这人就张脸好看,性子真糟糕,还净说莫名其妙的话。”

    郭丞微笑着,劝傅振羽:“你管他呢!他有能力,接了这主事,就会把这事做好,我能放心地跟你去实现十年、百年大计,这不是挺好吗?”

    也是哦,傅振羽颔首,跟着郭丞去见老夫人。

    郭丞一儿一女,女儿早就出嫁了,唯一的儿子,买江宁知府。方才傅振羽报了父亲年龄,郭丞便让她称叔叔,也就是说,郭知府比傅山长还要年轻。经过万毅日前的科普,傅振羽知道这个江宁知府的难得,便真心实意地夸赞:“郭叔叔三十几岁便做了江宁的知府,好生厉害!”

    老夫人满目笑意,谦虚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比他老子强,我就满意了。我那两个孙子,他教的也不错,大的才十七了,就中了秀才;小的小四岁,还差一些火候。”

    老两口留了傅振羽用饭,还邀她年节里来郭家玩耍,傅振羽要和郭丞商议水利教科书的事,满口应下。

    冬日天短,傅振羽没多滞留,早早告辞,又拦下郭丞送人的脚步,独自离去。巷口,傅振羽正搭着邢娘子的手准备登车,听见有人声带惊喜地唤她:“傅师妹!”

    不用回头,傅振羽就知道这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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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进平行世界守护王朝资本主义的萌芽?作为社会主义中最平凡的人民教师,懂啥叫资本主义么?也罢,从本职着手,忽悠父亲开书院,自己暗戳戳地做个幕后玩家吧。十年后,新科探花袁自舟荣归,跪拜于中天书院门前,同小师妹定亲。南湖书院,傅振羽忽悠徒弟:为师观你有状元的资质,可愿陪我一道试试?大师兄长臂一展,道声“且慢”,又曰:状元,我来考。(友情提示,非女强,慢热,勿要上当受骗~)回到古代开书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开书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