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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夕,

    作者君生的是女儿,她爹因为闺女已经长大,他带去泳馆不合适为由,让我陪孩子去学游泳。

    这个陪,我是一起学的。

    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孩子已经摘了束缚欢快地游来游去,恐水的作者君则在惶恐不安中忍耐。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快熬到头了,虽然我可能get不到游泳这个技能-_-||

    还有一件事。

    作者君是通过一款游戏认识的汉子,那款游戏在我们结婚那年宣布关服。今年,有人买了它,然后重开……

    结果,没玩几天,我的游戏账号被封了。

    这个游戏关的突然,开的也是,我被封,就更突然了!人生就是这么淬不及防,可是太过分了啊,作者君了是个良民呢!痛定思痛,作者君反思了一下,那个游戏只能是个回忆,哪有码字有趣啊!何况,人哪能一直活在回忆里呢?

    还有一件事,以致作者君不能和大家说节日快乐。

    清晨,姥姥和病了三年的姥爷说:你要我照顾你,还是要你儿子?

    已经不能说话的姥爷,立即丢开了儿子的手,抓着姥姥的手,费力地摸着她的脸,满目不舍……

    姥姥似有所觉,说:今天是七月初七呢,你再挺一挺,熬过这一天,好不好?

    姥爷不能言,只能以行动回答了姥姥。

    不能。

    可他临终的不舍,也告诉了姥姥: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懂,姥姥哭的肝肠寸断的……

    只能说,生死这事,做再多的准备,依旧很难面对。

    2020,活着就行。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人间烟火

    送礼之前,顾咏言看到方家那边,是按照一千两备的节礼,也是吓了一跳。还特意招傅振羽确认了一番,明言:“师父,送这么多,我怕阿茗知道了,心里会不痛快。”

    傅振羽觉得这话不对,便问他:“若没有范茗,你自己是不在意的,对吗?”

    “嗯,母亲说过,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以,我舅舅家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不差钱的顾咏言,说着不差钱的观点。

    傅振羽那里,反对的话脱口而出:“凡是涉及钱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还有很重要的后半句——问题是没钱。没钱才是更多人的真实写照,比如方家,比如你那个庶出的九舅舅。”

    “这和方家今年的节礼有关系么?”顾咏言不解。

    “有。”傅振羽承认,又道,“但是我要和你说的是,任何事都有他的行事准则,都有底线。方家在你身上动了歪心思,你便要一直提防,与他人无关,尤其是和范茗无关。”

    这话顾咏言无法认同,他反问:“我为妻子着想,考虑妻子的感受,不对吗?先生不也这样待师父么?”

    你拿什么和大师兄比!

    无言片刻后,傅振羽留下真实的观感,就事论事:“好,就以大师兄为例。同样的事,即便我没有不高兴,他也会远离方家。最要紧的是,他考虑我的时候,就会丢掉自己的想法,完全以我的感受为准。而你不是——”

    “我没有——”

    “不用这么着急辩解,听我把话说完!”傅振羽抢过话语权,继续道,“你方才的原话是,你怕阿茗心里不痛快。你是怕,大师兄不是怕,是不愿。只要知道我心里不痛快,他就不会去做。”

    顾咏言还是不懂:“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但原因不同啊!”傅振羽也是无语,想了想,改了说教的方式,改问答方式和顾咏言讨论,“若范茗不在意,你会给方家多少节礼?”

    这个问题好回答。

    来金陵之前,方夫人已经和他透过第。是以,顾咏言直接道:“二百两起,若我手动能动的银钱多一些,五百一千都有可能。”

    傅振羽追问:“那若是给多了范茗肯定不高兴,你觉得按多少备礼合适,给我个准确的数目。”

    左右衡量,顾咏言尝试说了个数。

    “一百两。”

    “现在,在一百两和一千两之间,你选个数吧,我听你的。毕竟,我这是在替你做事。”傅振羽交出主动权。

    这一次,顾咏言没有想很久,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按照一百两备礼,私下再给外祖母一百两银票。毕竟,外祖母没有恶意,不过是想她所有的孩子都过的好。”

    “你外祖母那个人呢,没有坏心和恶意,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所有人都过的好罢了。”

    这是方夫人经常说的一句话。

    傅振羽却不认同这个观点:“我也是当娘的,明白老夫人想所有孩子都好的想法,人之常情。不过,我认为,老夫人有能力帮哪个就帮哪个,这才是为母之心。方老夫人自己能力有限,眼见顾家富贵,总想让顾家帮方家。可考虑过顾家、或范家的人会怎么想?”

    考虑顾家的感受,顾咏言能理解,可怎么就和范家有关系呢?顾咏言问出自己的疑惑后,见傅振羽出神片刻后,忽然面色凝重,便有些忐忑不安,忙问:“师父,怎么了?”

    傅振羽看着他,心下复杂,她不能说自己想起了某种可能,方家或者方夫人放弃他的可能。

    同居京城三年,她对方夫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方夫人不算伶俐,但绝对不傻——傻的话,又怎能有如今的地位?方夫人绝对是个合格的候府人,顾世子也是各色合格的世子、兄长、儿子,标准的继承人。顾家的姑奶奶,人情世故也是在线。一家子人,怎么到了顾咏言这里,就差了这么多呢?

    再仔细一想,身为候门嫡子,顾咏言少时就被丢到范家,虽有受宠之说,但何尝又不是纵容?顾家连闺女都没有娇养,无缘无故地,又怎会随意纵容为数不多的嫡子?

    望着紧张,却对自己非常信任的顾咏言,傅振羽没了不满。没有对顾咏言不良表现的不满,也没了对顾家纵容的不满。你们不教这些,我来!

    “夫妻一体,你的东西和范茗分东西,是夫妻共有的……”傅振羽阐述着后世才有的观点,在顾咏言的质疑中,笑道,“不是要你真这么做,有这样的心思才行。不说别人,侯爷若是没这心思,仅凭夫人的嫁妆,她能有今日这般富有?”

    傅振羽改了口径,事事拿候府说事,每每说得顾咏言不好反对。顾咏言被她种种言论刺激着,最后,傅振羽说:“你想一想,你认为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顾咏言一整日都在思索,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当他想明白后,立即丢下营中之事,策马奔到双井巷,对傅振羽说:“师父,我若想给方家多一点银子,便该去和阿茗商议。阿茗同意我便给,不同意则不给。不止这件事,其他事也是一样!”

    李子坚近日难得有时间回家吃晚饭,才进家门,就听到了顾咏言后半段言论,接话:“这话很对。只是,好好的,怎么忽然说这个了?”

    不知是被傅振羽唠叨太多,还是怎么的,顾咏言觉得李子坚不大一样了。可仔细一看,李子坚那张高高在上的冷脸,依旧没有笑容外,比从前还多了三份上位者的威严,更难相处的模样了;再说他的语气也是干巴巴的,和温柔的师父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可顾咏言,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在顾咏言疑惑的功夫,傅振羽已经开始下令摆饭。不等傅振羽开口,李子坚非常自然地问顾咏言:“你也没吃呢吧?一起吧。”

    顾咏言恍然大悟。

    现在的李子坚,拥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真的不一样了。确认这一点后,才用过晚饭,顾咏言就把今日的琐事说给李子坚听。

    李子坚听罢,望着傅振羽,问:“怎么一回事?”

    傅振羽咳了咳,说:“那什么,还没来得及和咏言说真正的原因呢。”

    这也能忘?

    李子坚失语。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人生如棋

    妻子偏不“不务正业”,李子坚无语之外,倒不多纠结,自己把事情说与顾咏言:“是你九舅舅。他虽出族,却也记着过世的方老爷子。央我每年为他出资千两,专养着方氏族学。我便想着,银子我出了,但事你来出面更好。”

    不出钱,还得利,顾咏言不是差一银子的人,自然不同意,便道:“如此说来,便该我自己出银子。”

    李子坚皱眉。

    顾咏言便知事情不对,忙问:“可有不对?”

    李子坚哪有傅振羽的耐心去教他?闻言,松开眉头,有话直说:“方九身为方家人,出银子是应该。你姓顾,这银子如何就该你出了?再者,这样的好事丢到你头上,也是暂时的。将来方九能露面的时候,再公布于世便是。”

    顾咏言听出弦外之音,恍然,问李子坚:“九舅舅现在不方便露面?”

    李子坚更正:“是不方便表露他和我的关系。”

    顾咏言彻底明白了,立即道:“如此,这名头我就担了。除了这专供族学使用的银钱外,我再额外出银百两孝敬外祖母便是。至于这族学,银子都花了,总不能白花。先生放心,我会想办法让方家挑出合适的族学夫子。”

    李子坚也是这意思,并道:“找出来的这个人,钟山夫子学院,免费为他授课。”

    顾咏言眼前一亮。

    如此一来,从方家族学得到好处的方氏子弟,将来定然会对自己、对出族的九舅舅,乃至对钟山书院和李子坚,都会存些许感恩之心。这份心不用起很大作用,只要有,将来便是一份香火情。

    仿佛通灵一般的顾咏言,对李子坚表达佩服的同时,说了自己的想法:“先生这般布局,似乎是在下一盘大棋。”

    李子坚没有否认,顾咏言便不解了。

    他爹常说“人生如棋”,可下棋是为了赢棋子,他爹是为了打胜仗,李子坚又为的是什么呢?想起在汝宁时的李子坚,也是各种不着痕迹的布局,顾咏言左右衡量片刻后,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先生,李阁老之死,还有别的猫腻不成?”

    李子坚一记刀眼飘过,顾咏言心神一抖——

    他竟然猜对了!

    这个想法才起,顾咏言就听李子坚说:“辛辛苦苦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也太小看我李固了!”

    顾咏言摆明不信这鬼话。

    父母之仇是小事的话,什么才是大事?

    傅振羽适时插言:“咏言你不要多想,祖父和父亲的事已经结了。大师兄现在做的事呢,才是真正的大事——我一直想教育天下,你忘了吗?”

    顾咏言当然记得,不仅记得,还脱口而出:“那不是师父你的梦想,还是实现不了的那种吗?”

    言谈之间,满是对傅振羽的不信任!气得傅振羽咬着牙,恨恨地说:“怎么就实现不了呢?我有愚公的精神,大师兄有智叟的智谋,我们夫妻两个一起努力必须实现!”

    “师父此言差矣,先生不是智叟,是搬开王屋太行二山的神人才对。”

    师徒两个斗着嘴,便把事情往偏了的方向去带了。这功夫,李子坚调整好情绪,及时叫住了嚷嚷的二人:“大节下的,都别闹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顾咏言收起玩笑之色,正经问李子坚:“先生真的要教育天下?”

    李子坚脊背挺直,反问:“我不是正在做吗?”

    那口气,仿佛和吃饭没什么区别。

    顾咏言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李子坚舍弃京城高位,选择南京国子监祭酒一职,的确是“在做”这件事。从官家入手,才能做到真正的教育天下!

    不用多言,顾咏言已经被李子坚感动到了。

    年轻人正衣冠,垂身于地表,恭敬道:“咏言再次预祝先生功成名就。”

    傅振羽就更郁闷了:“喂!好你个顾咏言,同样的话,我说了你不信,怎么大师兄一说,你便信了呢?”

    顾咏言直言不讳:“自然是因为范茗至今都不能入仕。”

    毕竟,时下对女子还是很苛求的。

    李子坚那里则安抚媳妇:“师妹,有我信你,足以。”

    然则,傅振羽并没有被感动到。不过,傅振羽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很优秀的。她瞬间反应过来,顾咏言只是刚好喜欢和崇拜的是李子坚这一款,天然信任李子坚也是有的。至于她,齐阳、童掌柜,还有沈明阳,不也都相信她吗?

    想开了的傅振羽,依着李子坚的肩头,得意地对顾咏言说:“哼,你不信我,有的是人信我。师父我再提醒你一件事,大师兄前面说的话,你没忘吧?”

    “什么话?”顾咏言用实际行动,表示着自己的无知。

    不独他,就是李子坚自己也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要紧的话,是“不能”忘的那种。

    “我一猜你就忘了。”傅振羽好心地提醒顾咏言,“关于这一千两银子的事,大师兄说,方九爷是方家人,为养育他的方家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而你,姓顾,顾家生养你,范家和我对你都有教之恩,对方家的事,没有应该。”

    顾咏言一脸迷茫地看向李子坚,以眼神询问:你说过这话吗?

    李子坚摸了摸鼻子,道:“我本意如此不假,但我不会说这么多。”

    傅振羽便趁机又开始啰嗦上了“后宅”大事。

    叽叽喳喳说了一碗茶功夫后,李子坚忍无可忍,塞了一杯热茶给傅振羽,同时道:“这些事,你说再多都没用,还要咏言自己悟过来才行。天色不早了,让咏言回去吧。”

    傅振羽这才停了下来。

    被解救出来的顾咏言,立即像李子坚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又对傅振羽说:“师父的眼睛始终不离内宅,叫我如何信你?”

    刚喝完茶的傅振羽,把茶碗丢给李子坚,还要再分辨时,李子坚主动抢话:“咏言,这次我站你师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后宅,它比你想象的重要。”

    顾咏言这才收起脸上的不耐,认真思索起这件事。

    李子坚那里也不多言,只道:“你只要想一想,假如没有范茗你会怎样即可。若想不出,便过几天没有范茗的日子,好好感受一下。”

    傅振羽直接给李子坚竖起了大拇指,李子坚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不会让人溜走一样。

    他能懂家宅琐事,是因为他经历过没有傅振羽的日子,以及,不想再过没有傅振羽的日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真正强势

    今年是小年,腊月二十九便是除夕。傅振羽不放心顾咏言做事,上午定好除夕家宴,领着三孩子又去了顾家。

    “娘,听故事,听故事……”

    见福哥趴在床榻边上闹范茗,傅振羽一把拎起小家伙,丢到自家儿子们身侧后,看向闺女。李星卓小朋友心领会神,便主动上前,牵着福哥的小胖手,道:“我爹昨日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说与你听,如何?”

    “如何”二字的口吻,活脱脱第二个李子坚。

    大人纷纷憋笑之际,福哥却不觉违和。小孩子只知道喜欢的姐姐来了,立即丢下母亲,像只皮猴一样滑下床,跟着李星卓便走开了,给范茗留下一道欢快的背影。

    目送儿子离开,范茗摇头笑笑,目光自然看向和弟弟们互动的李星卓。

    不过比桌子高一些的小丫头,听母亲的话,遇事够机灵,转向傻弟弟们之际,又换上了沉稳的面孔,真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过差两岁,对比之下,我家那个还是地傻傻的奶娃娃。”如同如同母亲一般,范茗夸着李星卓同时,贬低着自家的儿子。

    身为另外一个普通的母亲,傅振羽最清楚女儿有多好,可当听见范茗的夸赞时,她还是压抑不住欢喜,少不得礼尚往来一番,嗔范茗:“你别总说我家的好,你家福哥也好着呢!人家本来就是三四岁的奶娃娃,还想他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再说我闺女,那是完完全全随了她爹,包括装沉稳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半点孩子样。”

    范茗瞧出她的小心思,坏心地收起其他夸赞之语,果断转了话题:“方才星卓说先生念书与她听,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这个咏言!”范茗斥着不在场的顾咏言,因道,“还跟说先生最近忙得紧呢,这是忙呢吗?”

    “忙也是真的。”傅振羽为顾咏言,也为李子坚正声,“你也知道,我公公行二,却处处压大老太爷一头。为了一家人和睦,我公公常拖懒,每每拿陪孩子来拒绝各种出风头的事。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便是到后来公公高中头名状元,这喜习惯也不曾变过。”

    当年多幸福,而今的李子坚姐弟便有多痛苦。

    若是李父自家做了什么亏心事,偏偏是枉死,李蕴如何傅振羽不敢说,作为李子坚的枕边人,她一直明白他的痛。傅振羽没有死而复生的本领,便只能用心、教孩子用心,去陪伴李子坚,为他塑造新的美好记忆。

    傅振羽目光坚定而又柔软,轻声道:“所以啊,大师兄不论多忙,每天都会抽出半个时辰陪孩子。他最近太辛苦了,他闺女心疼他,反而会背诵自己读过书的给他听。大师兄看闺女的眼神,和你看我闺女的眼神,那真是一模一样的。”

    说完,见范茗歪头凝视自己,傅振羽疑惑地问:“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变了不少,你自己知道么?”在傅振羽不解的目光中,范茗解释,“从前在汝宁,在南湖书院,夫子一门心思想教出成才的子弟,很急切,也很……很死板,像是完成任务那样的死板。而如今,夫子身上较从前增了七分安定。于是,在谈及孩子、先生,乃至食为天之际,夫子都很用心。”

    有吗?

    下意识自我反问后,傅振羽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想起前世了,更把来圣朝的“任务”,抛之脑后。脑子里想的、心底惦记的,只剩下书院、家、孩子和大师兄。

    身为任务的执行者,可以这么散漫都没问题吗?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傅振羽嘴里附和着范茗:“对啊,我比从前走心了,对你最是走心!怎样,方家年节节礼的事,咏言和你说了么?”

    话说出去后,傅振羽才懊恼起来。

    怎么就一不小心把此行目的给暴露出来呢?范茗倚着床背,视角比傅振羽低,也因为如此,才能把傅振羽所有的细微动作,都收入眼底。望着全身紧绷的傅振羽,范茗没有戳破她,应声:“说了。”

    顾咏言不仅说了方家的事,还把傅振羽说的大部分话转述了出来,最后更是纳闷地表示:“我瞧着师父的意思,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

    在范茗看来,那些事,算不算大事,是因人而来的。

    纳妾一事,在世人眼中很平凡;在她这里是不允许,即便是母亲派了贴身妈妈过来劝说,她也是一样的答案。不行就是不行,那妾侍通房是谁都不行。到了傅振羽那里,便是非常大的事了。

    想清楚这些后,范茗正想找个机会和傅振羽说呢,傅振羽就来了。

    范茗首先表达谢意:“多谢夫子告诉咏言那些话。”

    傅振羽忙道:“他是我的学生,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傅振羽羞涩之际,范茗指着自己的脑袋,慢悠悠地说:“这些日子我人闲着,这里,倒是想明白不少。这世上的男子,比我强的,我只想打败他们;比我弱的,又入不了我的眼。统共出了这么一个顾咏言,不多不少,恰好。”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你打算忍了?”

    “当然不是。”范茗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

    “为了做夫子,各种委曲求全,还上当受骗。”范茗开喷。

    “你当每个人都有你的好运气,做什么都有家人支持吗?”傅振羽立即自辩。

    “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做事遇到苦难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些人选择委曲求全,而另一部分,则是迎难而上,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范茗反过来教育着傅振羽后,懒懒地、惬意地靠再那里,轻飘飘地说:“我嘛,得做掌握主动的那个人。”

    “顾家,我们这一支,只会由我当家做主。”

    “我会强大自己,在顾咏言脑子不清晰时助他清晰。当然,若是顾咏言无可救药了,我只会,弃之。”

    哇哦。

    脱口而出自己的感叹后,不知怎么的,傅振羽觉得顾咏言的将来,可能会凄凄惨惨。

第三百八十七章 经济基础

    范茗少女时期,因误会顾咏言和傅振羽的情感,揭露了傅振羽身为女子做夫子的事后,深刻反省过自己的错误。

    口舌之能,只会显得自己低下和无知。

    自有了这般认识,范茗就再也没说过类似脑残的话。今日这般放狠话,一是叫顾咏言的脑残憋屈得很了,二是让傅振羽不再插手他们夫妻的事。

    傅振羽对顾咏言耳提面命不是一天两天了,范茗起初是感激,多了,少不得就有了别的想法——自家夫妻的事,总让别人来插手,这不是凸显她太无能了?

    这一念头乍起,范茗不舒服过后,仔细回忆了一番婚后的生活,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些“无能”。

    认识到问题的范茗,没有慌。

    将杂事交出,认真养胎的功夫,守着懵懵懂懂的儿子,范茗想啊想,终于在顾咏言转述李子坚两口子的话时,恍然大悟。

    她的无能,究其根本原因,如同少女时期脑残一样,不过因为她把顾咏言看的太重。细细想来,她和顾咏言的夫妻之情,是她先动的心思,是双方父母做的决定,顾咏言只是不拒绝、接受。这样的结果,顾咏言有些不珍惜,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出来后,行动便是接下来要做的事,那恰是范茗最不惧的存在。

    是以,范茗才又在傅振羽面前这样大放厥词。放过之后,她到底不是年轻之际了。在傅振羽囧囧的目光中,她果断转了话题,因问傅振羽:“别净说我们的事了。这些日子我想起从前许多事,这其中,夫子大不如前呢。”

    从前的傅振羽,小小年纪赚钱养家、不顾众人反对做夫子、试办女学……虽然不易,但哪一件不是在努力着?对比之下,而今的傅振羽,那是堕落到范茗都没眼看。

    “没眼看”三字一出,傅振羽挑眉一瞬,旋即落下,而后笑眯眯道:“阿茗实在是高看我了。我呢,从来就不是什么胸怀大志之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是做夫子。从前是,而今是,今后也是。”

    前世按部就班的目标是教书育人,今生赶鸭子上架的目标,也是。

    对于这番真心话,范茗不置可否,只问:“现在是吗?”

    傅振羽听了这称呼,笑颜如花,不答反问:“我方才进门时,阿茗如何称呼我的?”

    自然是——夫子。

    范茗一噎。

    这时,便听傅振羽道:“教百人乃人师,教一人,亦然。”

    而今,她名下的徒弟,便不止一人。至于冒大不韪、顶着所有舆论非要去钟山书院做个正经的授课讲师,又不是南湖书院那会儿,她还没有如此强横的实力好不好?

    傅振羽娓娓说着自己的观点后,又问范茗:“你仔细想想,我能在南湖书院做夫子,顶顶重要的,又是什么?”

    有个书院、父母不在、李子坚的支持、机遇……意一一在范茗的脑海里掠过,但这些只是都重要,缺一不可,顶顶重要的那个,范茗却无法给出。

    她给不出,傅振羽给的出。

    “是学生。”

    教育至少是双方参与的,师者,学者。傅振羽想为人师,那也得有学生才行。

    范茗无语,这不是必要条件吗?有什么好说的?傅振羽瞧出她的不屑,因道:“学生是基础,学生为何跟着我这个女夫子读书,才是最要紧的。”

    彼时范茗也在南湖书院读书,对同窗还是有所了解的,自然回答:“彼时他们是无路可走。”

    傅振羽却摇头否认:“这是事实,但不是最要紧的。他们之所以跟着我读书,是有利可读。摒弃男女之见,跟着我读书,他们有未来,才是最根本的存在。”

    一番话,把读书形容得无比市侩。

    范茗有心反驳,却无从下口。漫说当年贫寒的同窗,便是他们范家子弟读书,也是为了入朝为官、出人头地。

    就在范茗沉默的时候,傅振羽又说话了:“利益是我能做女夫子的根本,但不是最要紧的。”

    “嗯?”这下范茗真糊涂了。

    傅振羽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最要紧的,是银子啊。没有银子,我拿什么建书院?没有银子,我拿什么让他们跟着我走?若不是缺银子,他们随便跟个夫子读书,不也一样能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吗?”

    这还真是越说越俗了!

    范茗有气无力地说:“行了,我懂了。”

    傅振羽觉得她没懂,但没直说,只是问了句:“懂什么了?”

    “书局的印刷速度翻倍后,你没有拉低书籍的市场价格,而是靠着高价闷声赚大钱。我当时还想着你干嘛这么狠,而今看来,是在攒教书育人的本钱。”范茗断定着。

    “我是在攒本钱,但攒的不是教育育人的本钱。”傅振羽如是说道。

    范茗便问:“那攒的是什么?”

    “出海的本钱。”

    范茗目瞪口呆。

    圣朝最赚钱的生意,自然是海上贸易。而高利,从来都是伴随着高风险的,海船,那是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的。

    傅振羽原本是没朝这方面想的。

    是在知道仓家赚钱的路子后,了解了风险比例后,决定做的——与仓家只投入成本不同,她打算拉人组建出海的船队。本钱她和李子坚来出,师兄闽祝负责海船,童掌柜负责具体贸易,下剩的就是掌舵人。

    掌一船人生命的船老大。

    这样的人才,除了圣朝固定航海队的人,便是去广东挖人。从业务量上来说,官方的海船老大经验更为丰富。但是,那些人不好挖;而广东那边的船老大,则比较贵,挖不起——都有能力做船老大了,还需要听命行事?

    实话说,这两个都不容易。

    傅振羽只能从头捋,横行海上,说白了就俩条件,开船技术好、拳脚好。这两样都会的人——自然去海军挖人啊!

    打通任督二脉后,军中挖人这个重任,自然落到了顾咏言的身上。年前年后顾咏言的重任,便是在本地、外地,各种跑关系,务必挖到这么一个人。最迟,明年秋上,他们的船队要离开太仓。

    听了这些,范茗不知是有孕的缘故还是叫傅振羽给惊住了,彻底没了力气,在傅振羽离开时,道了句:“重利的夫子。”

    “别这么说啊,要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好么?”

    傅振羽为自己分辩了句后,方回家过年。

第三百八十八章 蓦然回首

    除夕,顾咏言快马加鞭走完最后的节礼,想着回家查缺补漏,好过个安稳的年。进门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看媳妇。

    “今日可好?”顾咏言温柔款款地问询。

    “嗯。”范茗却心不在焉地回复着,满腹心事的模样。

    笑脸撞上冰渣子,顾咏言脸色一变,转向侍女,严声道:“发生什么事?”

    婢女虽然战战兢兢,甩锅技术一流,立即答:“李夫人离开后,夫人便一直这个样子了。”

    自家师父?顾咏言语噎。

    范茗这会儿却是回过神来,看了那婢女一眼,道:“无碍,我只是闲来无事,想了些事情,想入神罢了。”

    话虽如此,顾咏言依旧不放心。只不过范茗精神不济,他便没追问,只道:“你这精神远不如昨日,再急的事也不能耽误你休息。”

    浓浓紧张,溢于言表。

    不大对劲啊,这货怎么突然这么紧张我了?范茗疑惑地将自家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胡思乱想,也是太闲闹得。你回来了,陪我说说话,我自然就没功夫想了。”

    夫妻闲话,对于有孩子的夫妻来说,那话题是张口就来。这不,没瞧见儿子的顾咏言便问:“福哥呢?今日闹你没?”

    “晨起闹了会儿,后来夫子过来,星卓带了他半晌。臭小子玩疯了,才吃饱了肚子睡下没多会儿。”儿子是个很好的话题,范茗柔柔说过后,礼尚往来地问顾咏言,“你呢?今日去了谁家?”

    “别处没去,只去了王佥事那里。”

    这个王佥事,范茗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王佥事,单名一个城字,今年三十有一,与顾咏言的同级。在四品以上的武将中,他的年龄仅次于顾咏言。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位置,王城自己本身能力不差外,家族的助力是必须的。王城之父乃福建副总兵,然则,王城能在南京做佥事,却不是王家出的力。

    王母共生九个孩子,七男二女。其中,王城是最中间的那一个,夭折的两个女儿,一个在他上头,一个在他下头。这让王母觉得这个四儿子太独了,守不住姐妹。是以,王城并不得父母之宠爱。

    不得父母疼爱的王城,到了年纪后,由父母做主,娶了嫂嫂堂姑姑的女儿,王马氏。王马氏样貌不突出,彼时,马氏之父亲又只是千户,这门亲事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亲事。但对王城来说,已是他能拥有的最好。

    因为拥有的有限,王城懂得了珍惜。恰又是王城这点子珍惜,使得惶恐不安的新嫁娘王马氏,极快地适应了夫家的生活。适应婆家生活后,比王城还要懂得珍惜的王马氏,开启了飞速回馈夫婿的行程。

    凭借高超的绣活,得到全家上下的喜欢。先开一朵花,产下王家长孙女,隔年又生子。王家聘五儿媳妇时多花了一倍银子,她也一丝不恼,仔细安抚照料才进门的弟妹。

    于此同时,王父终于为儿子谋了前程。

    彼时,王家大哥已在十年前入营,他是从千户做起的;二哥则因喜文不喜武,一直潜心向学,未入军营;三哥则是二十岁上入营,起步还是千户。到了王城,二十四岁上和刚成亲的五弟一起入营。因王五的岳父乃广东副总兵,为了不丢王家的颜面,王五去了金门卫,从千户做起。又因王家不能太打眼,王城被安排南诏,从百户做起,还是和弟弟一个卫所。

    王城心里如何能痛快?

    王马氏已进门七年,最明白夫婿心情,便道:“在我看来,不吃祖上荫封更好呢!”

    听闻此言,王城摆摆手,道:“我已习惯被忽略,婉儿不必安慰我。”

    “没有安慰!”王马氏斩钉截铁地说完,举了身边的例子,“我娘家那头,我爹是长子,当年袭了祖父的千户,到而今不过是千户。而我二叔,从总旗坐起,如今却已是南诏卫指挥同知。我认为夫君将来的成就,必不比我家二叔差的就是!”

    王城眼前一亮。

    是啊,起点不等于终点。今天被忽视的我,将来一定让你们刮目相看。带着这份心思,王城突生一股豪情,当即道:“不过是给弟弟做下手,我做的来!”

    王马氏却不愿意夫婿如此委屈,因道:“南诏比金门战事多,我认为南诏比金门更容易前进。且以二叔而今之地位,与夫君在南诏弄个百户倒也不难。夫君若是不嫌南诏偏远,不如,我这便与二叔去信。”

    没有什么犹豫,王城点了头。

    由王家二叔出面,王父虽不悦,到也没反对——他手里多一个百户名额,给自己的部下,它不香吗?

    事情定下后,王城带着妻儿南下,跟着马二叔从南诏到支援南朝,到而今落地南京,不过五六载,便实现了超越——王五如今依旧是千户。

    只可惜,王城并不欢喜。

    一家人才抵达南京三个月,王马氏身子便不舒服。找来御医一查,方知王马氏这些年的苦楚。原来,在王城南征北战的那五六年,不适应南诏气候的王马氏,默默忍受着,直到夫婿更进一步实现反超、一家人抵达金陵,王马氏彻底松懈了下来。

    这一松懈,被她靠着精神压制的病症,纷至沓来,王马氏,倒下了。

    望着病榻上的妻子,王城心如刀割。便是自小被父母忽略,都没有这么痛。只有在失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功名利禄,不是父母家族的看中,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实则很伟大的女人。

    “这功名利禄若要婉儿的性命来换,不要也罢!”

    王城的一声低吼,换来王马氏的泪水涟涟。不过,坚韧的王马氏很快抹了泪,笑道:“夫君放心,我会为了你和孩子好起来的。”

    然则,王马氏并没有兑现她的诺言。

    两年下来,守着南京城的御医,王马氏不仅没有好转,还数次被御医宣判。被御医宣判无药可救的王马氏,一直在苦苦支撑。王家上下都知道她撑的是什么。

    明年三月三,王家长女出嫁。

    从前顾咏言和王城并不熟悉,此番因要和福建那边搭上关系。知道王城出自福建后,顾咏言自然要去拜访。拜访的诚意,便是带医者过去。

    郑大夫专治女子,能不能治王马氏不好说,但总得一试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新年来客

    身为医者,虽然其他病症也有涉猎,但严格来说,郑大夫是位妇产科大夫。听了傅振羽的要求,郑大夫直接拒绝:“术业有专攻,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症,老朽亦无能为力。”

    开玩笑,南直隶皇宫的御医,便是不及京城,基本功也远胜于他好吗?更重要的是,他都没去过南诏,更不知道南诏的气候是什么样的,不知那湿毒侵染后的病症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如何开方。

    傅振羽出馊主意:“我倒觉得不见得是南诏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她小产过而不自知,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郑大夫就更不愿意去了:“除非对比事发前后脉象,否则便是真有,也号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要有之前可直观的病例。

    但,脉象这个“病例”怎么可能保存?傅振羽思索许久,再没什么歪主意后,无赖起来:“并没有一定要你把人治好,只让你去瞧一瞧,代表了我的态度。”

    郑大夫面无表情地抿着嘴,似在思考。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方道:“夫人,老朽只是个卑贱的游医。”

    言外之意,我过去不合适。

    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傅振羽能不知道这个?反过来说,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傅振羽能不知道郑衍真正的本领?

    仔细打量郑大夫片刻,傅振羽忽道:“郑大夫可是不愿意去?”

    郑衍的确不想去。

    他最初给范茗看诊,不过是为了帮童掌柜报恩;后来他去教贫寒子弟医术,那是因为他觉得这和童娘子当年自助他学医是一个路子,他自然愿意倾囊相授。而后,这一年处下来,郑衍也知道傅振羽是个什么人。

    一个几户没有尊卑的人,在她眼里,只有人与人之分,没有地位之分。今日他顺着傅振羽去给官宦家女子看诊,他若答应了,那么,他保证,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一旦开了这个头,将会是一次又一次。

    这是郑衍不想看到的局面。

    因此,被拆穿的郑衍眉不动脸不变,坦然承认:“夫人既然猜到了,老朽也不隐瞒。童娘子当年送我学医,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女子,我自然要为她们看诊。至于权贵之家,生死有命,老朽亦无可奈何。”

    怪道明明有实力却不出名,原来是自己作的。

    傅振羽无语地望着郑衍? 良久后叹了口气? 道:“我做不来逼良为娼的事,便随你吧。”

    做了决定? 傅振羽下令送客。好巧不巧,童掌柜来找傅振羽汇报工作? 与郑衍撞到。打过招呼后,童掌柜随口问:“不知郑叔来找东家何事?”

    无事必然不登门,登门必有事……那么,下一个问题便是有什么事。打头第一句若是说了假话? 下面便要继续假下去。

    郑衍懒得做这费脑子的事,尤其是对着童掌柜,便说了实话。然则,他不知傅振羽的盘算? 童掌柜作为傅振羽最得力的助手? 却是门清。那王家的家丁都是水下的好手? 船上的高手。若搭上王家这条线,自己这边将省不少力。

    一年下来,如同郑衍了解傅振羽那般,童掌柜也足够了解郑衍。他不说己方可能获得的利益,只道:“原是这事。此事,若是我娘知道王夫人这情况,必央着郑叔为她看诊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郑衍一想,还真是这般。他心目中那个色色都好的女子,是个哪怕自己身在泥沼,也依然坚守善良的本性,最大限度地做着美化这尘世的事。是以,前后不过一炷香,才拒绝了傅振羽的郑衍改了口,折回,同傅振羽约定了去王家看诊的时间,也拿出去全部心力去救治马王氏。

    王家,王城按照记忆,口述了从前七八分的脉案,郑衍又盘问了马王氏两个时辰,问了过去十年的感受,最终,定下方子加针灸两种方式同时医治。

    “配合针灸,按照这三个方子循序渐进吃上一年,见好后,另换第四副,一直吃着。不能保夫人长命百岁,将养多久,便能安生多久。”

    也就是说,他治不好王马氏,只能让她以病残之身活下来。

    对王城来说,便是天大的喜讯。高兴过头的王城,日日跟着医女学针灸。待到今日顾咏言去拜访时,他已得意洋洋地说:“近日都是我为夫人针灸,夫人气色好了不少不说,还自己下床在屋子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得了这样的好消息,顾咏言跟着欢喜,因道:“待来年春风化雪,嫂夫人嫁了闺女,去我那与内子说说话才好。”

    “好说好说……”王城应承着。

    但范茗听了这话,心知不过是句希望。便是王马氏大好,身子骨也不会有旁人利索。走亲访友这种事,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不过,总归是个好消息。

    除此之外,这个新年并没有旁好消息。所有人都屏息,遥望北方,等待着文武双考的结果。结果,还没出正月,李宅门外便来了一名红衣少年。

    “你们家老爷可是李固子坚、夫人姓傅?”

    门子望着风尘仆仆地少年,规规矩矩地问:“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说:“那就对了,去通报吧,只说傅振商来了便是。”

    傅,与夫人同姓,门子飞快报了进去。不大会儿,傅振羽快步走出,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少年,惊呼:“小商你怎么长这么高了?你自己来的?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瘦啊,光长个子去吧……”

    傅振羽的心理年龄摆那,当年养弟弟的心情,那就跟养儿子差不多。见他孤身一人前来,一连串的问话那是脱口而出,让傅振商不知从何答起不说,连插话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她叽叽呱呱说完,傅振商才得了说话的机会,开口便是:“姐,我饿了。”

    傅振羽能怎么?自然是请人入内,让人去找李子坚,又让人收拾屋子,嘴里又念道:“还有现成的羊肉,我给你做烩面吧。那个做得快,你收拾好了,便能吃上。先对付吃两口,晚上姐姐才给你做好吃的……”

    至于傅振商怎么突然来了,来做什么,此类比较重要的问题,自然被傅振羽排在了“温饱”之后。

第三百九十章 中二少年

    一切安排妥当后,傅振商见到外甥和外甥女时,摸出一包玩具,各色泥偶、木偶、木剑,要比傅振羽给孩子们准备的幼稚,是给俩外甥的;给李星卓的,则是各色头花。看那手艺,便知是李婷的。

    望着这一堆绝对不是临时准备的礼物,傅振羽松了口气,正经问起傅振商:“大过年的,又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都十六了,想跟着大师兄读两年书,两年后参加秋闱。”傅振商肃容回答。

    傅振羽原就打算今年或是明年,便将弟弟接到金陵亲自教上两年,随后去参加秋闱试试。这事,傅振羽头几年回乡探亲时,已和傅山长透过底,是父女两个商议好的事。是以,傅振羽并不信傅振商这套说辞,因道:“若为这事,爹该提前送信与我。”

    傅振商眼神微闪,却不开口。

    傅振羽瞧得分明,继续道:“你若是私自离家,爹娘找不到你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地方,必是我这里。你便是不说,三五日我也能收到爹娘的信。”

    一席话说得傅振商泄了气,只得交底,交底前还道:“我可以都告诉姐姐,姐姐你不能打我。”

    “现如今你比我还高半头呢,我怎么会打你?”

    得了姐姐的允诺,傅振商这才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第二次参加大考之前,这几年读书有些力不从心的林俭,与姑父傅山长承诺:“若是今科依旧不中,我便回来安心教书。”

    傅山长嘴上没应,但心里已应。

    彼时陈峰也在场,他在汝宁待了四五个年头,自己的基本功扎实了不说,对书院的日程也是极为娴熟。听了林俭的话,便同傅山长交底:“师公,弟子打算中秋前离开。”

    也就是说,今年七月的新生,他便不接管了。

    但陈峰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南湖书院。这几年尽心尽力为书院付出的同时,也在物色接收人选。他已从书院弟子中,挑了几个着重培养了一番。和傅山长交底后,他把自己心中的名单也交了出来。

    傅山长虽不舍,但知陈峰是他闺女的徒弟。陈峰走的越高,他闺女的声名便越高。是以,傅山长应了? 并道:“那就过了端午便走吧? 顺道把你小师叔带去金陵。”

    傅母林氏得了消息? 一刻老母亲的心? 顿时像是被挖空了一般。

    与自小独立的傅振羽不同? 傅振商打出生就跟着林氏。在汝宁时一起,去苏州养伤一起? 从未分开过。舍不得儿子的她,便和傅山长商议:“你也是教出好几个进士的人? 教自家儿子还不成吗?为何要送到金陵?”

    傅山长便把里头的道道说了出来:“我能教的,子坚和小羽也都能教;他们能教的? 我却教不了。此外,子坚又是南京国子监祭酒? 商哥儿过去,便能和国子监监生成为朋友? 色色都是人脉。”

    林氏犹不甘心:“咱家书院如今也有百十来号人了,不也都是人脉吗?”

    傅山长耐心与她分析:“南湖书院有我在,不需要商哥儿去经营? 书院所有学子,天然都和商哥儿有香火情。对比之下? 南京国子监的那些监生,商哥儿不去经营,便没有助力。”

    “说来说去,一定要送走?”

    “这个自然。”

    想了不过半日,林氏便和傅山长说了自己的打算:“我跟着儿子一道去金陵吧。”

    听了这话,便是中了进士都不曾纳妾的傅山长淡然道:“可。只是我也身边也不能没个服侍的人,走之前,与我安排妥当即是。”

    说起来,傅山长的祖母便是妾室出身。

    如今,傅山长中了进士,又只有一子,早被族人劝了许多回开枝散叶。每每傅山长都以“闺女和女婿不喜”为由,拒绝了。

    这个说辞在别的地方不好使,但是傅家堂的人都知道底细,南湖书院是在傅山长不在的时候,由傅振羽两口子一起操办起的家。兼之,李子坚又是状元郎。这两口子便在傅家堂有着非常崇高的隐形地位。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二位。

    是以,靠着傅振羽两口子的余威,林氏这几年过得相当惬意。

    这一惬意,便惬意过了头。

    傅山长这当口提了这样的要求,要多合理有多合理,林氏没了言语。左右衡量了一番,最终确认,两年见不着儿子事小,给男人纳个妾,再让妾生下儿女,也分傅家家产,才是最赔的买卖。

    她,不能离开自家男人。

    不能跟着儿子去金陵,又考虑到儿子翻年便十六岁,两年后便十八了,到了成亲的年纪。要是现说媳妇,有些来不及,便开始着手安排相媳妇的事。如今身为进士夫人,林氏在汝宁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便都知道她是个棒槌,也无人对她不敬。

    且说章知府离任后,新任汝宁知府与章知府是同一派系,照旧推崇教学。知府夫人对林氏,便也是捧着的。听说她要给傅振商找媳妇,立即来了精神。

    傅振商上有进士父亲,同辈有数个师兄乃进士,又有亲姐夫是状元郎,自家又是少年秀才,人才又很好,父亲和姐夫都是不纳妾的。可以说,除了傅家不算名门外,其他的色色都不错。能和傅振商联姻,闺女能落好处外,联姻的那边等于连了一连串的人脉。

    不出三日,知府夫人举荐了三名闺秀,没有一个差的;又有其他官夫人出谋划策,直叫林氏挑得眼花缭乱。

    这一耽搁,叫傅振商听到了风声,中二少年黑了年。

    黑脸不过一刻,仗着林氏平日最疼爱自己,傅振商不管不顾和林氏透了底——情窦初开的少年,看上同窗余同书的妹子,出身农家,却性情极好、长得不扎眼,但足够甜美的小姑娘。

    便是别人介绍的姑娘,最差的那个拿出来,都甩余家姑娘到长江,林氏如何愿意?林氏不愿意,傅振商更不妥协。母子两个僵持着,但傅振商知道父母之命更大。不肯屈服,又不知道怎么办的傅振商,最终决定离家出走。

    “你把家里闹了天翻地覆,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我有留书信。”傅振商弱弱辩解着。

    傅振羽听了这话,立起了眉峰,便是孩子都知道她这是生气了,非常非常地生气。

第三百九十一章 打是轻的

    黑着脸的傅振羽冷冰冰地看着弟弟,再问:“余家的姑娘,知道你的心意吗?或是,她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思?”

    傅振商见姐姐一副要给人家妹子定罪的样子,急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也是读书人,发乎情止乎礼,又岂能不知?再说了,余家妹妹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哪懂这么多!”

    靠,叔能忍,姐姐忍不得啊!

    傅振羽自家儿女乖巧不用揍的,是以李家并没有戒尺、鞭子之类的。这会儿傅振羽便是想抽弟弟,也没顺手的家伙事。四下一扫,目光定在插在瓶子里的鸡毛掸上。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快步上前,拔了鸡毛掸子就开始抽弟弟,边抽边骂:“不敬父母,坑小姑娘,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说实话,傅振羽并不怎么关心林氏如何气恼。

    她气的是,傅振商这么一闹,再有林氏的那个性子摆那,那个余家的小姑娘势必要倒霉。人家好好的一姑娘,就因为入了弟弟的眼,平白惹了一场是非。若是那性子不坚的,指不定出什么事!

    傅振羽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傅振商听了顿时也不躲了,抬腿就要走。

    “我没有要害余妹妹的事,我得回去。”

    “来人,给我拦下他!”

    傅振商再厉害,也抵不过三四个仆妇、四五个丫鬟一起上。一时间,正堂一阵鸡飞狗跳。李子坚回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

    见到大师兄兼姐夫,傅振商少不得放弃挣扎,乖乖见礼后,匆忙表示:“我得回去。”

    鸡毛掸在手的傅振羽,听了这话又抽了弟弟一下。

    旋即,李子坚便把妻子作案工具抢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句:“弟弟这么大的人了,哪还能打?”

    “打都是轻的。”傅振羽愤愤不平。

    “大师兄,我姐说的对。”挨打的傅振商,竟是站姐姐那边。

    姐弟俩这番模样,倒让李子坚想起自己和姐姐相处的点滴。他无奈摇了摇头,手握鸡毛掸,背手坐上首位后,方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傅振商不吱声? 傅振羽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经过。

    听罢? 李子坚对傅振商道:“事已至此,你安心住下。汝宁那边,自有我和你姐姐给你解决。”

    便是知道姐夫的能耐? 傅振商依旧好奇? 因问:“姐夫? 你要怎么做?”

    傅振羽同时开口,却是高声反对:“不可!他已不是七八岁孩子,他自家犯的错,便该他自己想法子解决。”

    这话十分在理,这理? 李子坚也不是不懂? 只是情感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说起来,当年傅振商出生之际,李子坚也是陪着师父、师妹? 在门外守了半宿的人。虽是陪伴那两位,到底亲自见证了傅振商的落地。又自己带了六七年,为傅振商遮风挡雨惯了。这会儿傅振羽点了傅振商的岁数? 李子坚也便醒悟过来。

    眼前如劲草一样的少年,已不是当年的孩童了。

    意识到不同,李子坚望着傅振羽,轻笑:“嗯,听你的。”

    傅振商一阵牙酸,口内叫嚷:“大师兄,你变的也太多了吧?我姐这么凶悍的女人,你还让着她!”

    闻言,原本嘴角上扬的李子坚,将视线转向傅振商的同时,肃着一脸风霜,道:“那也比你只会欺负姑娘家的臭小子好。”

    一句话,又把傅振商焦躁的情绪扯了出来,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我没想欺负她的,更没想到我娘这么不讲道理。除了回去为余姑娘正名,还能怎么办啊。”

    眼见弟弟行事有了三分林氏的味道,傅振羽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建议:“你可以听从娘的安排,娶个可她心意的姑娘,余姑娘那里,自然便安稳了。”

    “妻子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怎可胡乱娶?”傅振商脑子再有坑,也不带答应这事的。

    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傅振商脑子就转了起来,豁然开朗。眼前守着姐夫这等能干的人,干嘛不咨询。于是,傅振商丢下讨厌的姐姐,快步走到李子坚身边,问道:“姐夫,这事搁你身上,你会怎么办?”

    李子坚在媳妇的眼神警告下,理了理袍子,道:“我怎么会做出这种难以收场的事?”

    他可是和师妹有了私情别个都不知道的主,又怎会像傅振商这般,在和妹子没有私情的情况下,还闹得人皆尽之!

    傅振商一想姐夫的性子,也的确不会到此地步……那他要怎么办呢?

    踌躇间,李星卓姐弟三个快步进屋,由李星桌打头,问傅振羽:“娘,舅舅不听话,你打他了是吗?”

    配合这问话,姐弟三个齐刷刷地看向傅振商,分明是在找傅振商身上被打坏的地方。傅振商不知三小只的心思,只当外甥和外甥女关心自己,顿觉舒心,以过来人的身份,规劝姐弟三个:“你们娘最是凶悍不过,舅舅打小被她大的。”

    三小只不乐意了,尤其是李星卓,板起和她爹一样的小脸,不悦道:“舅舅勿要胡言乱语,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娘。”

    俩小子异口同声地附合姐姐。

    傅振商:……

    一定是姐夫怕姐姐的错,才让外甥和外甥女都中了他姐姐的毒了!

    傅振商那里不务正业胡思乱想的功夫,李星卓这边转向傅振羽:“娘,舅舅若是做错了事,你慢慢教他呗。”

    傅振商立即来了精神,附和:“就是。”

    熟料,李星卓接下来却语重心长地说:“实在教不好也就算了,犯不着笨弟弟生气啊。”

    那口吻,仿佛她是一个过来人一般。

    傅振商听了这话,只觉惊奇,傅振羽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深知闺女说的是心里话,小丫头从不生“笨”弟弟的气。在闺女贴心的规劝下,傅振羽这才将心中那股火给丢了出去,静下心来,与傅振商慢慢掰扯。

    不说傅振羽如何教弟弟行事,只说林氏这些年,同弟媳妇、侄媳妇凤氏一起识了几年字,不说多有文采,总算不是个睁眼瞎了。儿子留书出走,那字她认得个囫囵,只见字条上写着长长得一串。

    “若有人乱给我定媳妇,这辈子就甭想有孙子了!”

    林氏尚未来得及发怒,看见字条的傅山长也怒了:“要孙子不容易,我可以再生儿子!”

    林氏想着日前夫婿的话,忽然心慌。

第三百九十二章 底气所在

    林氏心中,女儿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儿子。至于夫婿,早年才嫁进门的时候,到也担心夫婿不喜欢她,很将傅山长放在心上。待到后来,婆婆过世,她们一家逍遥自在,她又生了儿子,那颗心啊,彻底定了下来。后来,她眼见着苏州冉家气派,馋得紧,却一刻也没留心冉家的通房妾室。她心底想过冉家气派的日子,却是没想过养妾的。

    傅家不是一夜暴富的,尤其是书院,那真是一年盖一点,慢慢盖了起来的。林氏从苏州回家,靠着女儿,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那是半点都不曾意识到好赖。直到这几年,傅振羽出嫁,又有傅山长中进士,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同。

    身边所有人都说傅家子嗣太少,按规矩,傅山长已经是进士了,纳妾,那是官方都允许的。就像皇帝是三宫六院一样,进士老爷便是没出去做官,也可以纳妾。

    傅山长没有纳妾,一是没觉得有需求,二是书院的事够他忙活的。至于他忙活的书院,处处都是闺女的影子,他欣慰于一双儿女,也不觉得子嗣少有什么遗憾。且他对闺女的了解,宗族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便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也不可能是傅振商的待遇。而今,孩子只有两个,却个个都是好的,又何必去惹那些没必要的麻烦。

    傅山长打定主意不再要别的孩子,便对这两个孩子看的极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傅振羽辛苦了? 傅振商那里就幸福了。他自打记事,傅家就没难过? 在吃苦耐劳一事上? 原就比不得傅振羽,再有林氏宠儿子太过? 傅振商读书不差,这性子却是极其娇的。自家苦过的傅山长,认为独子这样不是好事,便寻思早早把孩子和他娘分开? 由长女教养。

    这事? 他盘算不是一两日了。结果,林氏不同意,还要跟过去? 真真气到他了。本就是叫孩子远了她? 她在跟过去,他把儿子送到千里之外? 又图的是什么?

    总算是枕边人? 傅山长知道林氏近年担心的是什么,张口提了妾。果然? 妻子没多久就改了主意,她留下? 送儿子走。就林氏选择留下一事,林氏觉得自己把夫婿看的比儿子重要,傅山长该感动;傅山长却认为她是为了她自己,儿子再重要,也没她自己重要。

    两口子第一件隔阂便这么出来了。有了不满,那是处处都能挑错,何况是林氏做事不靠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叫傅山长第二重恼的,是林氏对傅振羽的心意。林氏偏心不是一天两天,傅山长也知道,更知道林氏做的没有很过分,如果过分,他必不依的。这一次,定了傅振商将去金陵,连傅振商这个半大的孩子,都四处搜刮东西,要带给外甥和外甥女。林家那头、李婷那里、牟家,没有不在准备的。只有林氏,一心只为傅振商一个槽,持。

    傅山长也同她提过:“你是做外祖母的,该给孩子备点礼。”

    林氏口内应了,还说:“我记得呢,三个孩子,回头去衣为桑拿几件衣裳便是了。”

    这也太不经心了,傅山长不满,说:“你该自己做几件。”

    林氏道:“我哪有那功夫?再说,子坚和你闺女的日子,比我们好太多了,他们也不稀罕的,我们都心意到了就好。”

    你的心意?可真没看出你的心意!

    这要是从前林氏有轴的地方,傅山长或许就透漏给林家老太太了。可今年老太太身子骨大不如前,自打入冬,就没下过炕。林俭那里又入京准备来年的会试,真真没有一个人做林氏和傅山长的调剂,这些事,一件件的,都挤压在傅山长的心头。

    待见傅振商留书出走,还写了那样自私不孝的话,傅山长脑门子都疼!

    这分明是林氏第二啊!

    一想到这个,憋了许久的傅山长,自然脱口而出:“孙子我没法子,儿子却可以再生!”

    林氏真的慌了。

    这事说起来,自家儿子是必然有错的,谁来都说不出他个对字;其次,这事往前捋,是自己弄出来的,再往根子里说,却又是———

    “都是余家那个小贱人!”

    一听这话,傅山长平生第一次去妻子动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你亲眼见了人家闺女做了无耻之事,还是她自家认了?咱们也是养过闺女的人,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你不知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怪别人,一点儿不想自己的问题。我对你,实是失望透顶。”

    话开了口,傅山长就不打算停了:“你嫁进门后,我娘不过说你几句,你总觉得委屈,每每回娘家垂泪,是岳母在后头劝慰你。我娘去的早,岳母那里这些年,哪一年不跟你后头补漏?你待闺女不上心,岳母嫂子替你找补,统共那么一个闺女,和你这个亲娘这般生份,却和舅母那样亲近,你从来没想过是你的问题,每每都是责怪小羽……”

    从孝敬长辈,到养儿育女,到人情来往,傅山长一件一件地清算着。那些个话,从前林老太太也不是没说过,只是林氏从未上心。直到今日,这些话从傅山长嘴里说出来。林氏先是心慌,又有儿子不在,这会儿竟是脑门子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就是回娘家,问问亲娘,她该怎么办……

    可傅山长早有准备,他说:“岳母病着,你便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商儿必定去了金陵,小羽不日或是送信,或是派人过来。届时,再听羽儿如何说的吧。”

    就这样,林氏被禁了起来,余家姑娘那头逃了一劫。

    除了被关,林氏还被傅山长吓了一通,傅山长说:“此去金陵,千山万水,你儿子从未吃过苦,又是半大小子,能不能顺利走到金陵两说。我这就去信给子坚,让他留心一二。若是你儿子真个没了,我这一房的嗣,是绝对不能断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纳妾。

    要说林氏突然醒悟,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家里,她的体面都是虚的……她的男人才是最大的那个,接着是被男人疼爱的女儿女婿两个,第三个才是她的儿子。最后,是她这个孩子们的亲娘。

    她林三娘的倚仗,不是才能,不是娘家,不是夫婿,而是她所生得一双儿女!

    商儿,你要平平安安的;小羽,你,你要记得,我是你娘!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千山万水

    傅振羽在闺女的“规劝”下,同李子坚仔细教育了弟弟一番,傅振商认错后,依着傅振羽的吩咐,给傅山长写了封道歉信。不仅为自己的言行道歉,还为攀扯人家无辜姑娘而道歉。在傅振羽分析过后,傅振商也知道自己错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份道歉信,写的很诚恳。又有李子坚教育他,真想娶小姑娘,便该说服父母,礼上不错才行。

    傅振商也听了,便在给傅山长的心里表明:会像大师兄兼姐夫学习,婚事听从长辈安排!

    至于傅振羽那里,派人去汝宁那是不可能的,她手头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好么!于是,她连夜手书,写了一封超长的信。

    几个要点提了,第一件傅振商的亲事,弟媳妇需得她过目。然后洋洋洒洒说了各种原因,林氏不靠谱,还有她娘家就这么一个兄弟,兄弟媳妇必须得和她亲什么的……这话也就林氏不知道,林氏知道又该恼了。你弟媳妇和你一个出嫁的姑奶奶都要亲了,和我这个日日相处的婆婆不该亲么?

    但是傅振羽不是和她说的,完全没这方面担心。反而,她在信中各种撒娇,倒让傅山长觉得闺女便是嫁了人,自己当娘了,在自己面前还是小孩子一个。有了这份心思,林老太太在儿媳妇的搀扶下来为林氏说清时,傅山长忽然懂了她的心。

    林氏好不好的,都是老太太的孩子,不管老太太多老,林氏多大岁数……

    傅山长不忍这份为人父母的心煎熬,便和老太太透了实底:“为着那俩个孩子,我不会休妻,也不会有其他孩子。只孩子他们的娘,实在是……外孙女都六岁了,除非我开口,她再没主动给孩子准备过东西。一样是做外祖母的,林家当年那么个光景,岳母是怎样带羽儿的? 羽儿记得,我也是一日不曾忘。”

    林老太太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便见到消瘦了许多的闺女? 依旧口中不把唯一的闺女当回事时? 老太太自家死心了,也没抽闺女? 也没骂,只道:“你说,娘便听着? 只我也不知道还能听你说几日。三儿啊? 是时候想想你若是没了娘,该怎么过日子了。”

    林氏骇然? 抹了泪,才发现亲娘早已满鬓白发,面皮子只剩下褶褶皱皱的皮儿,没有肉丝? 整个人像一株干枯的老树……

    傅振羽在信中提到的第二件? 便是让陈峰过来的时候? 如果有可能,把那个余姑娘带来。好与不好的不打紧,她怕传出些风声? 没得连累无辜;那姑娘若是个不好的,那就不能叫她误了傅振商。总之,傅振羽不相信林氏的判断。傅振羽不是白叫人家过来,她和傅山长说了,自己正在金陵筹划女学,人过来了,总不会闲着的。

    第三件起,傅振羽便是说自己这边的事,钟山书院开的很好,闽祝要过来,他们还要开军事书院……孩子们也很好等等,林林总总的,写了十几张。

    李子坚笑傅振羽写的碎,却也知道傅山长看了这碎碎的日常,定是欢喜的。

    已经开始写字的李星卓,还给外祖父写了一封信。学着她娘,写了自己同弟弟的事,说了带弟弟的烦恼,傅振羽一字未改,包括错别字,就那么塞进信中。

    傅山长收了这样都信,那真是极其欢喜的,恨不得丢了这一书院的人,亲去金陵瞧一瞧外孙女,看看两个“傻”乎乎的外孙子。

    夕阳下,傅山长回忆女儿少时,拿着柳条抽猴子一样的儿子,然后女婿李子坚一面护着小的,一面安抚大的。想来,他们小两口如今也是这么管孩子的吧?

    想着想着,傅山长眉开眼笑;笑着笑着,傅山长又惆怅了起来,这千山万水啊,该如何跨越?千山万水尚可跨,他与林氏之间的沟壑,却是怎么都迈不过去了……

    同傅山长一样心思的,便是周靖。只不过,周靖却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和李蕴之间的沟壑,是跨不过去的。他放不下那个人,放不下那段情,又跨不过这沟壑,只能千山万水的,把自己隔在了外面,然后,傍着李子坚,靠着那份似有若无的亲近,以度残生。

    李子坚却不允他这样,以钟山书院已经上了轨道,助教做的很好为由,拉他密谋了许久。

    就这么着,才出正月,周靖启程北上,又去给李子坚做牛做马的同时,去给自己出恶气。是,他娘的确嫌贫爱富不地道,可若没有那些损人利己的无耻之徒,他娘的嫌贫爱富,是如何都不会落在李家头上的。

    傅振商同沈明阳一处读书,却差着辈分,傅振商见沈明阳拘谨,苦笑道:“我姐把你当徒弟,却是把我当儿子管呢,咱俩是一样的。”

    沈明阳见他主动,自家便不坚持,他想了想自己师父的性子,否了傅振商的说法,因道:“师父眼中,在举业上,没有亲传弟子外门弟子、也没姐弟之情,只有教与学,师和徒。”

    傅振商一怔,回神后拍了拍沈明阳的肩膀,承认:“你是对的。”

    两个年纪相仿,出身相仿,又是同类性子的少年。最后,傅振羽的弟子中,傅振商同沈明阳处的是最好的。

    千里之外的京城,会试,殿试,武举,一样样下来,李子坚这里多少有些收获,最大的收获,便是孙皓。他是凭真本事考了个第二,皇帝赞了他,太后欢喜,他老子就更欢喜了。孙皓现在的问题,便是没有嫡子一件。荣昌候便想留儿子在京城做种马,孙皓怎么肯?

    “不就是儿子么?让华氏跟着我去金陵。得空给您生个大孙子,她还能帮我和李夫人交际一番。”

    从前荣昌候夫人留了儿媳妇在家,却给儿子塞妾室,华氏是不满的,却叫一个孝字压的死死的。这会儿,孙皓一句话,把她给要走,还是十分在理,心中一喜。更喜的是,孙皓又说:“大妞和李家得孩子同龄,也带上。”

    是以,还没见着面,华氏已经对傅振羽母女存了一份感恩。

    孙家车船南下之际,陈峰和依旧落第的林俭完成了交接,带着嫡母,往东行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余家姑娘

    陈峰一行带着女眷,行得颇慢,进了六月,才至金陵。

    下船换车后,便是坐在马车里,身着单衣的陈太太,依旧汗流浃背,少不得感慨了一句:“金陵怎么这么热呢。”

    陈峰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酷暑,听了陈太太的话,想了想,道:“母亲若是不习惯,我和师父说一声,咱们再回汝宁便是。”

    为着陈峰的前程,陈太太连忙否了:“我不过白说一句,没有不喜欢这里的意思。金陵城这么多人都过的,咱们也能过的。都说心静自然凉,我从前是不信的。今日瞧见你这模样,我才知道这话是真的。”

    骏马上,陈峰轻笑。

    那后半句,怕是和余家姑娘说的。想着余家姑娘,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却比自家堂姐还要稳得住,实在难以想象,小师叔那跳动的性子,怎么就看上了她,白白叫余姑娘,小小年纪便得离开家。

    车内,余姑娘轻轻抿嘴,嘴角的酒窝便出来了,模样讨喜得紧。

    陈太太看了直叹息,这样的孩子多好啊,那林氏怎就不喜欢呢?见她有些紧张,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说:“莫怕,傅夫子再好相处不过的。”

    再沉稳,年岁、经历摆着,自家又是因为私行被召唤了过来,余姑娘怎能不担忧?陈太太的好意她领了,低声道:“嗯,我知道的,贺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她口中的贺姐姐,便是当初青竹女学中,宁愿自家不入,也要让妹妹入学那个小姑娘。当时范茗把她妹妹带回书院,交由郭太太养着。后来姐姐自青竹女学结业后,跟着林太太做事,她的妹妹则进了女学。

    知道余姑娘要入金陵后? 贺家大姑娘准备了两大包针线,一份是傅振羽母子几个的? 另一份是给范茗母子的,托了余姑娘替她转交。

    余姑娘很懂事? 当即谢了贺大姑娘。

    有了这些物件? 有了这个过往,便是傅振羽对她原本有意见,念着当年,那恶也能去个一二分。

    怀揣着依旧忐忑的心情,余姑娘跟在陈太太身后? 进了李家二门。

    婢女却对留在外头的陈峰说:“陈秀才,夫人让你一并过去。”

    这是把陈峰当做子侄看待了。

    陈太太喜上眉梢? 加快了脚步? 她要好好谢谢傅振羽。陈家母子感恩在先? 傅振羽不在意在后,两方见面十分融洽。

    傅振羽说了自己的安排:“家里地方多? 陈太太一并住下吧。我怕你们不耐热? 留了个树多的院子给你。那院子旁的倒还好,就是只有三间屋子,地方不大。”

    陈太太一个人住三间屋子? 已是极满意的? 忙道谢。

    傅振羽又和陈峰说:“你是师兄? 住在沈明阳的前头。一会儿先休息,晚上再引你们师兄弟相见。明日我亲查你功课后,你一半跟着我读书,另一半要以书童的身份,随大师兄入国子监。”

    陈峰一一应了,到底男女有别,他提前告退。

    只剩下女眷时,陈太太这才拉了余姑娘上前,与傅振羽介绍:“傅夫子,这是余家的姑娘,按照你的吩咐,带了过来。”

    余姑娘上前见礼,先拿出了自己给三个孩子做的衣裳,又捧上贺大姑娘给她的礼物。旁的,一句都不多说。

    傅振羽早就猜到她是哪个了,晾了这半天,见小姑娘紧张归紧张,却不曾露怯,对她这份沉稳就很喜欢;再想人家能有这样的底气,怕是心中无鬼了。只第一印象来说,她那不靠谱的弟弟,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借着和贺大姑娘,傅振羽又略她几句。

    余姑娘一一答了,话不多,该说的又一点不落,是真好啊!

    傅振羽真心满意了,温声问她:“你是自己一处,还是和陈太太一起?”

    余姑娘诧异一瞬,问傅振羽:“我可以自己定?”

    “自然是可以的。”

    “陈太太若是不嫌弃,我想和陈太太一起。”说完,余姑娘看向陈太太,等她的回答。

    陈太太笑道:“你能陪我这老太太,我只有欢喜的。”

    这时,婢女来报:“夫人,荣昌候世子夫人身边的妈妈送拜帖来了。”

    陈太太那边的事已经定下,傅振羽暂时无事,便道:“把人请进来吧。”

    这是对荣昌候世子夫人的重视。

    傅振羽温和地见了孙家妈妈,得知华氏也是今日才进的城,打算明日来拜见,便笑了起来,说:“这也太急了些,你回去告诉你们夫人,我近日都得空,让她好好歇一歇再来玩。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大姑娘七岁了,可是?”

    孙妈妈见她做足了功课,心下也是一松,笑呵呵地回了傅振羽的话。

    虽只有短暂的会晤,两厢相见却都是极其满意的,孙妈妈略说几句,告辞。待她走后,陈太太笑道:“这几年在书院,也听了几句诗文。其中有一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瞧着,说的便是傅夫子了。”

    傅振羽抿嘴乐,说:“厅堂不好说,厨房我自是下得的。”

    陈太太附和:“这一个,南湖书院上下再无人不知的。”

    傅振羽见她面露疲倦,想她上了年纪,又是舟车劳顿的,便道:“陈太太只当这里是南湖书院,好好歇一歇,得空同我说一说书院现在的模样。”

    陈太太没有强撑,应下后,带着余姑娘离开。

    二人的院子在东南角上,房前屋后,绿树成荫,并无花卉。在这炎热的夏日,这样的绿,却让人通体舒畅。屋子里虽无冰,却是清爽的很,陈太太熟悉过后,舒服地靠在软塌上,喝着甜而不腻的绿豆汤,别提多舒服了。

    放不下母亲的陈峰,自家安顿好后,特意和傅振羽说了声,又进了后宅。见了母亲这副模样,顿时笑了开来:“我竟白担心母亲了。”

    见着儿子,陈太太坐了起来,说:“我本来就不用你担心,你那里怎样?”

    陈峰得意地说:“不比母亲这里差什么。”

    陈太太自是信的,自然又是一番嘱咐,无非是好好上进,早日出仕,给傅振羽挣脸面什么的话,陈峰一一应下,余光瞥到一抹碧蓝身影,诧异地问陈太太:“余姑娘同母亲住着不成?”

    “是呢。”

    “怪道师父让我少来后院呢……”陈峰嘀咕着,没再多留,起身同时与陈太太说,“那儿子便回去了。母亲有事,可使人去前院找我。”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只青团

    陈峰的到来,最开心的是沈明阳。从前虽有顾咏言这个师兄,但两人明显不是一路的。倒是陈峰,虽说是出身勋贵,将来却是要一步步走科举的。沈明阳已准备参加明年的童生试,陈峰也是有经验的。两人又都是没什么亲人的苦命娃,天然同一伙人的意味。沈明阳作为师弟,乖巧且软萌,陈峰这个做师兄的,第一次有了做兄长的感觉,因此,二人相处十分融洽。

    傅振羽看了都和李子坚说:“这俩人很像当年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李子坚不同意,理由叫千里之外的钱文举疯狂打喷嚏:“沈明阳多乖巧,自家又是勤奋的,二师弟如何能同他比?”

    傅振羽听了笑得十分畅快,显然很认同这个说法,还又补了句:“陈峰也没大师兄出色,便是拿他和大师兄比,都是侮辱大师兄。”

    自己出色与否,李子坚非常清楚,但是被傅振羽这么夸着,哪怕已经不再年轻,李子坚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他高兴了,待小舅子兼小师弟的傅振商,便更加用心。除了实在去不得的场合,他都会带着傅振商,比带陈峰多了不止一倍。

    陈峰闲下来的时间,不是和沈明阳一处,便是去钟山书院兼职。傅振羽明确与他说:“你和商哥儿不同,我又是女子,仕途上能与你们的助力便比别人少。你只能尽力扩大自己的人脉,这几年南湖书院的弟子,还有将来钟山书院的弟子,你尽可努力。”

    这就是弟弟和徒弟的不同。

    在陈太太的教导下,陈峰又是那样的经历,傅振羽这么明说了,他不仅没有醋,还道:“没有师父便没有我今日,再者,弟子这样真的很好。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能握的更稳。”

    傅振羽也是认同这话的,但是她有人脉,能帮弟弟的还是要帮的,只盼着傅振商不要太飘了——傅振羽怕他被林氏影响太深,少不得多关注一二,日日都亲自问上一回,谈心什么的? 再不落下的。

    傅振商日日来后院见姐姐,却是一次都没遇到余姑娘。憋了旬余,问姐姐:“不是说,余家妹妹也来了么?”

    “同你有什么关系?”傅振羽问得很是不客气。

    傅振商急了:“姐姐把她叫来,不是为了我么?”

    傅振羽说:“有一部分是为了你,怕你造孽? 害了人家姑娘? 但绝对不是为了成全你的。娘在家里喊打喊杀的,我偏和她对着干?我怎么会这么不孝!商哥儿,你也不小了? 我只与你说一句。你的妻子? 同娘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同你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去了。凡不得娘喜欢的姑娘家,嫁了你必定生死不如。”

    傅振商颓然地垂下肩头。

    曾经年少无知? 他还能自以为是? 只要我喜欢的? 亲娘必定都允。知道经历了余姑娘的事,他和亲娘产生了严重分歧时? 他才知道过去多傻。

    这日离开后宅时? 他和傅振羽说:“不瞒姐姐,我第一觉得,娘从前待姐姐不好,倒也是好事。”

    因为林氏待傅振羽不好,傅振羽同她情分便淡。不像傅振商这样,不提孝不孝的,单是林氏因着他的亲事也没落好这一项,傅振商便十分自责。

    心下混乱的傅振商走出正院,远远瞧见绯色衣裳、巧笑嫣然的少女,隐隐作痛?

    夕阳下,小姑娘采了一张鲜嫩的荷叶,同身边的陈太太说:“伯母,咱们晚上做荷叶鸡,再送一些给傅夫子,可好?”

    从前余姑娘唤陈太太大娘,来了江宁,便在陈太太的指导下改了口。陈太太虽出身富贵,却又历经磨难,最知底层不易,待余姑娘如同亲女,自然仔细教着。余姑娘又最是懂事,待陈太太也是真心,两个处得极好。

    傅振商到底撑不住心中所念,径直走向余姑娘。余姑娘才见到他,脸上的笑意立即消失的一干二净。

    农家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余家条件不好,哥哥能在南湖书院读书,余姑娘心中感激,她又擅厨,每每做一些家常吃食,送给哥哥,也好叫哥哥分与同窗。虽不精细,总归是那么个意思。去书院次数多了,便也认识了几个人。

    这其中,遇见傅振商真的是意外。

    陈峰是助教,余公子自然也要分一份与他。陈太太吃了余姑娘做的东西很是可心意,便让陈峰送了回礼。陈峰送回礼的时候,巧遇傅振商。傅振商无聊,便也跟了过去,恰逢余姑娘又给哥哥送青团,傅振商随意吃了一块。

    那青团做的有些粗糙,入口却是满满的清香。香气中,还带着甜味,并不是很浓那种,恰合了傅振商的心意。连带着,傅振商便把小姑娘也给记住了。要说他当时对小姑娘有意思,也不是那样。只是后来说到亲事,他把见过的姑娘里捋了一圈,便觉得余姑娘最合意,便说了出来,造就了而今的局面。

    有些事不想便是没有,心思动了,就再难回去了,傅振商就这么把余姑娘真正记在了心上。再见一次,便觉美好一次,次次都想着再见,还真是初恋美好的模样。

    只可惜,是单相思。

    余姑娘不明白,她从未有过的心思,怎么就能有这番无辜遭遇?她自家怎样都好,她怕的是因为她,哥哥不能读书了。哥哥对她那么好,那么努力才进的南湖书院,平时读书那样辛苦,若是因为这件事而退学,她真的是万死都不够的!

    事情发生后,哥哥却说:“傅家咱们嫁不得,便是拼着不读了,也不能叫妹妹委屈。”

    余姑娘就更惭愧了。

    慌慌中,直到傅振羽的信到了汝宁,让傅山长护着她,不叫傅夫人欺负,还说若是愿意,可以去金陵跟着做事。

    傅振羽在汝宁那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余姑娘自己身正,便自家定了主意,她要去告诉傅振羽,自己没有做错事。劝住了家人,余姑娘到底跟着陈太太来了金陵。事实证明,她没来错,如果不是在后宅再次遇到傅振商的话。

    她知道傅振商会来后院,每次都是听说傅振商走了,她才出来的。就这么着,竟还是遇见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声抱歉

    余姑娘把自己藏在陈太太身后,盼着傅振商自己走开。可傅振商就是冲着她来的,又怎会如她所愿?

    “莫怕。”傅振商苦涩开口。

    余姑娘就更不吱声了。

    早有人报给傅振羽,傅振羽并不行动。陈太太在是其一,其二,总要让傅振商死心,让余姑娘和他说清楚,让傅振商成长。存了这份心思,傅振羽便只让下人多留心,把对话传回来即可,自家并不过去。

    陈太太身边只有四个服侍的人,其中一个,是在汝宁时,陈峰买来给她的,是陈家自家养的婢女。见傅振羽不过来,那丫头一咬牙,跑去前院找了陈峰。陈峰听了,三下两下就猜到傅振羽的意思,第一次对傅振羽有了不满。

    首先,这是逼余姑娘一个孩子,其次,但凡有点事,便是他母亲的责任。有此两项,陈峰没犹豫太久,跟着丫鬟去了后院。倒也不用去很深,傅振商等人就在进了二门不远处的小荷塘前。

    等他到了,见余姑娘满目委屈,傅振商还在逼她:“我就那么不好?”

    陈峰冷着脸,阔步上少:“你当然不好了。”

    听音傅振商就知道是谁,可他没回头,一直看着余姑娘。他隐隐知道,少看一眼便是少一眼。他没去看陈峰,可余姑娘去了。就在陈峰出声后,余姑娘肉眼可见地松开了眉头,似乎,只要陈峰在,她便再没什么好怕的模样。

    和对着自己,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傅振商大怒,回身去质问陈峰:“这是后宅,你来做什么?”

    陈峰年长,但辈分低。从前傅振商不拿自己小师叔的身份说话,今天,却是抬了出来。可陈峰并非那软弱之人,当即回怼:“我正要问小师叔,小师叔不去见师父,偏来我母亲跟前是何意?我们母子便是承情,承的也是师父的恩情,还轮不到小师叔来欺辱我母亲。”

    傅振商根本没这意思? 他这会眼里根本就没有陈太太? 这样的话再不肯认的,当即反驳:“你胡说,我几时欺负陈太太了?”

    “你当着她的面? 逼她看着的姑娘和你有私情? 害我母亲被师父责骂,这还不是欺负?”陈峰指出事实。

    “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傅振商没想到那一层? 自然不认? “我根本没这意思。”

    不管是傅振羽会骂陈太太的话,还是和余姑娘有私情? 都不是傅振商本意,傅振商便说:“我怎么会在长辈眼皮底下做这样的事?我只是,只是……”

    叫他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陈峰抓住机会:“读圣贤书? 行君子事。小师叔既无此意? 便当随我离去。”

    傅振商没的反驳,心中不满,只好把余姑娘前后变化拿出来说事? 因道:“我就这么被你带走了,好叫你在她面前称英雄,叫她心仪于你么?”

    余姑娘听了这话? 脸色傻白。

    她是脑子就是进水? 也不会存这样的心思啊!这个傅振商? 真是太讨厌了!

    陈峰那里根本不惧傅振商,只听他说:“别说我没这心思,便是有了,也是你送的机会。”

    一句话提醒了傅振商。

    此情此景,他多待一刻,便是多给陈峰创造机会。定下心来,他收住心神,再看一眼余姑娘,温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真没想过害你。”

    “但你连累她是不争的事实,若真有点男儿担当,便该同她说声抱歉。”陈峰一板一眼地说着。

    傅振商简直要气炸了。

    但是奈何,陈峰说得对啊!忍着怒气,傅振商到底当着余姑娘的面,说了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他道歉是真心实意的,又是在傅振羽的地面,余姑娘到底来了口,她说:“你若无心,改了它,我便不怨。”

    反之,我必怨的。

    傅振商这会儿的智商虽然不在线,但这话还是听懂的。心情郁结的少年,撞开陈锋,欲扬长而去,被婢女叫住:“舅爷且慢,夫人请你过去。还有陈大爷,夫人有请。”

    傅振商和陈峰一前一后到的时候,就见傅振羽手持鸡毛掸挥了上来。傅振商那都是躲习惯了,呲溜一下就没了身影。陈峰哪见过这场面,饶是他身手不错,也不敢躲啊,生生挨了两下。傅振羽便不乐意了,问他:“是不是傻?不知道躲一躲么?我不过在气头上动几下手,回头气消了也就过了。倘若一时失手把你打个好歹,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陈峰彻底涨了姿势。

    原来,长辈要责罚,也是能躲的。不仅能躲,理由还是十分站得住脚的……

    “弟子记下了。”

    “行了,没你事了。那两下,就当你擅长后院的责罚。”挥挥手,傅振羽让陈峰让开,旋即又把人叫住,并吩咐,“去把傅振商抓住,别叫他跑了,我必须打他,不是在气头上的那种。”

    陈峰憋笑,谨遵师令。

    傅振商便是学过些许拳脚,那也不是陈峰的对手。他又不及二十岁的陈峰高大,就这么被陈峰禁锢着,着实挨了傅振羽几下。

    揍只是个形式,教才是主要的,打完人,傅振羽开始训话:“臭小子你可以啊,堵着人家姑娘表白,这份能耐,我是赞赏的。”

    “那姐姐还打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不尊重人家小姑娘!你表白是你的事,小姑娘拒绝你的表白,你便不能再穷追猛打!”别说等级森严的时下,就是后世,遇到这样的也烦。

    傅振商那里听了姐姐的话,眼圈一红,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的确,余姑娘对他无意,才是最要命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偏做个愁的模样,傅振羽一声叹息。陈峰对师父那点不满,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师父,终究还是最明白的。有她师父在,只要余姑娘不愿,傅振商便翻不了天,更闹不出事,最终也只能黯然放弃。

    这么一想,情窦初开的少年也是可怜,陈峰便为他说了句:“小师叔本就年轻气盛,方才便是再恼我,也还是同余姑娘赔礼了。只这一处来看,师父大可放心。”

    傅振羽何尝不知呢?

    只是,林氏为人,她最是清楚。余姑娘若是个智障的,她直接就收拾了,若是个好的,傅振羽断不会叫她受那份苦楚。可以说,从傅振商把事情闹开,这两人便没了机会。

    傅振羽看了眼耷拉着耳朵的弟弟,少不得要安抚一番,便先撵陈峰:“你也挨了打了,去看看你母亲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少年之路

    陈峰告退,傅振羽这里领着傅振商坐在小竹林下,那场景,姐弟两个仿佛又回到了竹院。此情此景,傅振商的悲伤,略有好转。

    傅振羽便在这时说:“只是像从前,却不是从前。若我还在竹院,若你还小,你只需把事情告诉我,我便能想法子让你心仪的姑娘,先入了娘的眼,而后让娘出面定下亲事,再没这些风波的。但我方才便说了,不是从前。”

    听到这里,傅振商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傅振羽那里又道:“其实说起来,我和大师兄都有不对。我们两个都有谋定而后动的能力,当时念你年纪小,没注意这方面,才让你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不过,现在再来弥补,却也算不得晚。”

    便是再不懂事,傅振商也不会这么认为,忙道:“我自家的问题,不是姐姐和姐夫的事。”

    如果非说谁有问题,傅夫子夫妇,才是当之无愧的有责任。

    子不教,父之过。

    李子坚归来,恰听见这句话,令让人搬来凳子,坐到自家媳妇身旁,道:“这事你做的不对,你是主责,这是必然的。我和你姐姐既然管了你多年,便也是有责任的。不过,谁没年轻过,谁又没犯过错呢?”

    别人说这话便罢了,傅振商是不信李子坚也错的,他好奇地问:“姐夫也错过?”

    “自然。”

    李子坚说的斩钉截铁,傅振商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还八卦兮兮地问:“姐夫当年看中的姑娘是谁啊?”

    “胡说什么呢!和你不一样的错,袁自舟的事,我有责任。”

    傅振商当年年纪还小,隐约记得袁自舟也是在自家待过的,但实在记不得具体的事,少不得问了出来。

    李子坚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 当天说到“他察觉我的心思,偏还故意利用你姐姐”时,傅振商还没反应呢,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事的傅振羽,插言:“大师兄,那会儿我也就十一二岁吧?你也太……”

    李子坚不大好意思地咳了咳。

    弟弟还在? 傅振羽决定暂且放过他? 晚上再解决此事不迟。

    李子坚夫妇留了傅振商吃了晚饭,陈太太也留了陈峰吃完饭。若是往日,因有余姑娘在? 陈峰定然不留的。但今日在傅振羽那里过了明路? 他自家又没那心思,便陪了母亲一餐。席间,余姑娘感谢他今日之维护。

    陈峰却道:“我如此行事? 一是为了母亲? 二是为着小师叔。他还年轻? 一时迷路罢了,有师父在? 定能将他这歪路掰正的。还有? 尽管你非有意为之,但你的确是那系铃的人,他若再扰你,你只管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不必怕他。我师父那人,定不会偏袒自家弟弟。”

    陈太太拍了儿子一巴掌,道:“你也知道她是无意的,还这么说她做什么?”

    陈峰委屈:“儿子何曾说她了?”

    余姑娘忙道:“伯母多心了,陈大哥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也不对,不该常跑书院的。”

    陈峰执掌书院多年,听闻此言,少不得反驳一二:“书院亲眷往来的又不是你一个,何至于此?至于小师叔本人也没那么不堪,主要是,嗯……”

    陈峰到底厚道,没嗯出来。

    陈太太也训他:“臭小子你说话也没边了,长辈怎样,那是你该说的嘛?”

    余姑娘噗嗤笑了出来。

    她从前不知林氏,后来出了这事,少不得打听一二。听了几耳林氏同傅振羽的矛盾,也就更知道傅振羽的好,她和她的家人,才敢让她来金陵的。

    说到家人,余姑娘问陈峰:“陈大哥,你可以再帮我写一封信给我哥哥吗?”

    她刚到金陵便给家人去了平安信,当时就是陈峰代笔的。一回生二回熟,陈峰也没在意,应下后道:“你该跟我师父也认几个字的。她身边的人,便是丫鬟都是识字的。”

    余姑娘有心不说的,但见陈峰是好意,她若是不领,那便是她不知好歹了,便为自己辩解了一下:“读书要多少钱,我们都知道的。李夫人的丫鬟识字,能为夫人做事,自然习得。我呢,我白跟着她读书,又不能回报她什么,并不合适。”

    陈峰点头,表示明白。

    下次和傅振羽见面时,却主动替余姑娘说了情:“师父若用得着她早些用起来才是,若是不用,让她回去和家人团聚不是更好?”

    傅振羽盯着他,问:“这话是你自己对我说的,还是她让你说的?”

    陈峰虽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老老实实回答:“弟子自己说的。”

    “你看上人家姑娘了?”

    “师父,你——”陈峰惊了。

    傅振羽打断他,直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上就看上了呗,只要不像商哥儿那样鲁莽,也不错规矩,便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峰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弟子没有看上一个小孩子!”

    傅振羽便望着他,一脸你不行的模样。

    瞧她家大师兄,十一二岁的姑娘都敢喜欢。余姑娘好歹十三了呢,“切”了一声,傅振羽同陈峰说:“你既无意,那便不要招惹她了。”

    陈峰:……

    傅振羽这里也不同他啰嗦,交了底与她:“女学这里是要范茗负责的,她还没生呢,等她生完,余姑娘便有事了。眼下嘛……小姑娘别的都不错,稳得有点过头了,让她跟着你母亲过几日,先松快些。”

    陈峰见她心中有数,自然不再啰嗦。

    七月出一,范茗提前半个月生产,产下次子,小名阿七,报到京城候府,又是一片欢声笑语。阿七尚未满月,顾咏言便去了江宁,同孙皓、闽祝一道,主持了军事书院开学典礼。在那之前,傅振商做了个决定。

    他要去军事书院。

    听到他这个决定,傅振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傅振商男子汉了一把,主动道:“姐姐放心,爹娘那里,我自己来说。”

    闻言,傅振羽轻笑出声,她说:“我并没有这方面担忧。便是你这两年一心一意读书,下一次秋闱也不一定中;便是你这两年去了军事学院,军事学院也是有文化课的,没准秋闱就能中。总之,我并不担心爹和娘那边。”

    傅振商就不解了:“那姐姐,为何犹豫不决?似乎,不是很愿意我去军事书院的模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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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进平行世界守护王朝资本主义的萌芽?作为社会主义中最平凡的人民教师,懂啥叫资本主义么?也罢,从本职着手,忽悠父亲开书院,自己暗戳戳地做个幕后玩家吧。十年后,新科探花袁自舟荣归,跪拜于中天书院门前,同小师妹定亲。南湖书院,傅振羽忽悠徒弟:为师观你有状元的资质,可愿陪我一道试试?大师兄长臂一展,道声“且慢”,又曰:状元,我来考。(友情提示,非女强,慢热,勿要上当受骗~)回到古代开书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开书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