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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八章 如你所愿

    傅振羽犹豫,因为她对傅振商没有信心。不论傅振商眼下因为什么想去军事学院,但是明天、明年、后年呢?怕是傅振商自己都给不出答案。要知道,学习虽然可以从兴趣开始,但仅靠兴趣,并不能走到最后。军事学院要又比普通书院辛苦了数倍,傅振商若是中途放弃了,又当如何?这是傅振羽的顾虑,是对傅振商浓浓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却不好诉之于口。

    是以,傅振羽思索片刻,最后给傅振商的答案是:“我需要想一想。”

    想什么,却不和傅振商说了。

    是夜,她同李子坚说了自己的顾虑。李子坚轻笑,道:“这是什么大事?军事书院统共四年的课程,课程又是这般有意思。若非我还有事要做,又舍不得你,我都想去那里待四年了。”

    这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么?傅振羽不知道,听到最后那句,调侃李子坚:“要不要姐姐存点钱,好供你去军事书院待四年?”

    “姐什么姐!”

    李子坚狠狠惩罚了傅振羽一番,安抚她那不安的心,因道:“强国强兵,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把话放这,凡今日入军事书院的,将来必不后悔。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小商今年不过十六岁,四年他耽搁的起。你不是习惯做好最坏打算么?便做好了他半途而废的准备,与他约定,若出现这样的情况,便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便是。”

    李子坚又说了许多,傅振羽心中有了决定后,笑道:“咱们两个,这是把商哥儿当大儿子养了呢!”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理应如此。”

    李子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傅振羽不是未婚之前了。这几年在金陵,她没少接触各种妇人家,深知并不是每个姐夫都是李子坚这样去善待小舅子的。还好,自己当初没有智障地拒绝李子坚……

    “嫁给大师兄,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傅振羽如是说道。

    李子坚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嘲笑傅振羽:“又傻了吧?不论我们两个怎样,小商都是我弟弟。你不管他,我也是要管的。若为着养他说这话,很是不必。”

    找事啊!

    傅振羽气呼呼地把人压在身下,而后,便见李子坚摆出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还说:“如你所愿。”

    所愿个头啊!

    这一次,傅振羽狠狠修理了李子坚,被修理的李子坚? 十分满足。

    次日? 李子坚神清气爽地出门,傅振羽却是日上三竿才起床,被闺女一顿教训:“起卧有时? 大弟二弟都做的到? 娘屡屡犯戒,很是不该。”

    对着和李子坚相似面容的闺女? 傅振羽同闺女讲道理:“这事跟你老子说去。”

    后来? 李星卓当真去找李子坚,却是另一番说辞:“爹爹? 我近日读书,习得溺爱二字。爹,你对娘是溺爱,跟是不该。”

    软萌的妹子一枚? 说了这般大人话? 还是自家闺女,李子坚说不出的欢喜。他心中自家闺女比外头小子还宝贝,不存在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听了这话也不当闺女是那不懂事的娃,只尽心尽力教导:“咱们父女两个能做到的事,这世上很多人都做不到。那我们的标准去衡量他们是强人所难? 爹这里有八个字说与你。”

    “是什么?”小萝莉一本正经地求解。

    “严以律己? 宽以待人。”

    李星卓仔细想了想? 只说了句“我试试”,并没有说自己一定能做到。

    傅振羽那里傍晚照旧见了弟弟,给了傅振商答复:“我支持你去军事书院,却要和你约法三章。”

    “姐姐尽管说。”傅振商的认知里,姐姐是十分讲道理的人,别说三章,便是三十章,都可以考虑。

    “你们这一批共计一百三十人,你的文化成绩和体能基础,都是佼佼者。我要你承诺,若结业之际,你的综合成绩在十三名之外,便要按父母的旨意行事,听从他们安排,包括娶妻生子。”

    傅振商没有在第一时间承诺,而是说:“承诺哪有只说做不到的惩罚,不提做到的奖励呢?倘若我做到了呢?”

    见他胸有成竹,傅振羽便知他有所求,便直接道:“你说你的要求。”

    “不要别的,四年内,姐姐替我守着余姑娘,不叫别个定了去即可。”

    这是还惦记小姑娘!余姑娘今岁十三虚岁,等个四年也是等的起的,问题是,傅振商这是耍鸡贼。四年后,若他成绩不达标,傅振羽也替他守了四年的姑娘。不过,因为傅振商没有直接提要求,要她想法子坐定这门亲事,傅振羽便没有同他计较,补了自己的要求:“那你须得答应,便是你将来可以自己做主,只要余姑娘不点头,你便不能强迫她。”

    傅振商不悦道:“姐姐说什么呢?不顾姑娘家自己意愿的,那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傅振羽不管,只追问:“你只说答不答应。”

    “自然是应了。”傅振商毫不犹豫应了,又道,“还有二章,姐姐且说。”

    傅振羽哭笑不得,道:“约法三章只是个说法。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只要不是虚度年华,人生每一段经历都有意义。所以,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只要你竭尽全力去做。”

    傅振商沉默下来。

    他虽是蜜罐长大的,却不是出生即富贵。他的记忆中,小时候寄住在苏州冉家,日子虽不错,到底接住,他一直心虚着。等傅山长养好了身体回到汝宁时,姐姐已经把南湖书院打造成不输冉家的家园。他那颗不安定的心,这才定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感受,便是姐姐好厉害!

    再之后,随着父亲入京待的那半年,他又见识到另外一种天堂。这一次,还是姐姐的功劳;现在在金陵,他仗着是姐姐的弟弟,姐夫的小舅子,便是候府世子都待他甚是友善。

    真的是,越长大,他便越是明白,姐姐的与众不同,姐姐待他的好也不会因为距离就有一丝减少。再听这句“只要不虚度,每一段人生都有有意义”,不正是姐姐的写照么?

    日积月累的认知,在这句的激励下,傅振商沉默了片刻,便笑了出来,那笑,带着坦然和自信,他说:“姐姐放心,我会以姐姐为榜样,姐姐做的到的,我也可以。”

    不管今后,至少眼下的弟弟还是不错的,傅振羽欢喜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好了,回去准备一下,做好入学准备。”

    七月二十,傅振商卷着行囊离开双井街后,余姑娘被带到了傅振羽的跟前。

第三百九十九章 如此交易

    陈峰自得了傅振羽的话,便知道她对余姑娘是有安排。出于对傅振羽的信任,又怕自家多事坏了傅振羽的盘算,便一个字没和余姑娘说过。

    对此一无所知的余姑娘,随着时间的推进,她的稳,渐渐稳不住了。稳是表象,稳的原因,却各自不同。余姑娘的稳,是一种“我要强”,是一种有所图的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个月过的不算安稳。

    但她命好,遇到的是陈太太。

    陈太太也稳,却是经历风霜、打心底就稳得住之人。所有不稳情绪,到了陈太太面前,便是不能消失,也能去个七七八八。

    最典型的受益人,便是陈峰。

    陈峰从前没有愤世嫉俗,陈太太居功甚伟;后来陈峰虽跟了傅振羽,心底却是有委屈的。又是陈太太的潜移默化,再加上跟了傅振羽后,他所求的一一实现。经过这几年不相见,但一直隐形存在的“师徒”关系,陈峰这才彻底接受了女师这件事。

    而今,又有沈明阳这样炒鸡崇拜师父的师弟在,他有了师门的感觉。在金陵,他的所见所经,又更上了一层楼。傅振羽没有和他说,但他通过经历,便知“没有一段经历会浪费”这样的真理。

    对比六年前,陈峰已经脱胎换骨。

    陈太太日渐一日的看在眼里,如今已对这个庶子很是放心了。对提供改变机会的傅振羽,陈太太那是真心感谢。更兼她对傅振羽本人也是佩服的,眼见余姑娘有些紧张,便软声鼓舞:“不用担心,兴许是好事。仔细想想,凡进傅夫子眼的人,不论姑娘家还是爷们,哪个不是越来越好?”

    七月初七,七夕节,又是女儿节。

    赵麟夫妇特意赶来为李星卓过节,傅振羽请了陈太太入席,听得陈太太的身份,陆清玄待她甚是恭敬。便是从前在京城? 陆清玄这样的姑娘,教养放那,不会做出不规矩的事来? 但绝对不会这样恭敬。

    那样好的姑娘,却欢欢喜喜嫁进农门? 不说傅振羽居功甚伟,陈太太知道? 没有傅振羽,赵麟绝没有这样的好运——没有傅振羽,赵麟当年可是学都没法进的人呢!

    余姑娘也想到了日前的女儿节。

    傅振羽邀了陈太太参宴? 却没叫上她。她和陈太太两个人一院子住着? 单漏了她一个? 便是有陈太太解说,余姑娘仍然控制不住多想。

    陈太太说:“我能去? 那是靠着儿子。你虽与我同住,到底与我、与我儿都没甚关系,你自家也不愿意同傅家有关系? 不叫你去,更妥当一些。”

    说白了,就是她的身份很尴尬。

    可造成这样尴尬的,不是傅家吗?傅振商莫名其妙地“看”上她,傅振羽莫名其妙地叫她来了金陵? 然后往一丢? 便不管不问了。

    七夕后,余姑娘一直不忿的。

    这会儿马上要去见傅振羽了,余姑娘知道该把这不忿去了,借着换衣裳的功夫,她再次问陈太太:“会没事的对吧?”

    陈太太肯定说:“不会有事的。你瞧,知道你不愿意见傅大爷,傅夫子便一直不打扰你。这不,傅大爷前脚走,她后脚就见你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傅夫子未免太好了吧?余姑娘忐忑地想着,在婢女的催促声中,与陈太太道别,去见傅振羽。

    傅振羽那里见到迟来的余姑娘也没多说,笑问了几句生活,又与她客气地赔了个不是:“家里事多,又有顾夫人那里生产,没顾得上你,让你受委屈了。”

    余姑娘哪敢承认,连忙道:“不委屈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清闲。”

    这话若是娇俏地说着,傅振羽定就喜欢了——傅振羽自家十三岁的时候,哪怕是再世为人,也不会将稳放在面上。一旦放在了脸上,痕迹就太明显了。不过,傅振羽也想了,若余姑娘不是这么个状态,她也就不会做今日的决定了。

    顿了顿,傅振羽把她和傅振商商定的事换了个说法,讲了出来。

    “我送弟弟入军事书院,四年后方能结业。而在这四年,我会全力培养你,让你具有做傅家媳妇的能力。四年后,他按照我的要求结业后,可以再向你表白。你若拒绝,他便必须放弃,你们各自婚嫁;你若点头,我父母那里,便由我来解决。”

    所以说,自己这是被傅家绑定了?

    余姑娘压了一个月的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说了句:“如果这样,我觉得委屈。”

    傅振羽没有恼,而是问道:“有委屈是必然的,我想知道的是,你觉得的委屈是什么?”

    余姑娘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不过傅振羽问了,她还是答了:“傅夫子那话不是说,未来四年我不能回家,不能婚嫁吗?”

    傅振羽道:“不能婚嫁是真,不能回家却不见得。你若想回,我随时可以派人送你回去;只是那样一来,你就彻底没了机会了。若只是想见亲人,待你哥哥中了秀才,我可以想法子让他入南京国子监,可以安排你父母在南京暂住。”

    以秀才功名入国子监的,乃为贡监,一县每年也不过那么一个人。是以,除非自家非常优秀,否则,以秀才之身入国子监,太难。

    从前的余姑娘不懂,但是来金陵也一个多月了,偶尔从陈太太、陈峰嘴里,她已知道了一些事。又因李子坚任国子监祭酒,对国子监的了解,就是最多的了。她自家知道,傅振羽这是给出的非常好的承诺。

    “好,我答应傅夫子。”余姑娘应了,却有一些壮士断腕的架势。

    傅振羽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便又多说了几句:“你也不要因为这事对我弟弟有偏见。要知道,任何事都有好和不好的地方。我们要做的,把好处和坏处罗列过后,想要好处就要接受坏处,只要想好处不想要不好的,天下间,就没这种可能。”

    若是平常时候说这句,余姑娘兴许能听进去。至于眼下,冲击力太大。

    她只知道,自己接下来四年的人生就定下来了,努力学,为了匹配傅振商而努力,这是她心底最不平之处。

    花了一会儿工夫,余姑娘让自己平静下来后,问傅振羽:“傅夫子,傅大爷读圣贤书,却做这样的事,没有错吗?”

第三百四十章 为了梦想

    傅振羽恍然,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还在纠结对错问题。不过,这种问题在小姑娘眼中,定是大事了。出于尊重,傅振羽认真想了想,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是错的,所以他要受到惩罚。你哥哥也是要求功名的人,四年不读书意味着什么,你明白的。”

    那……你还?

    余姑娘没有问出来,把心思写在了脸上。

    傅振羽见她总算不端着、露出女儿家的模样,便道:“可他也是我弟弟,除了让父母知道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外,他并没有做别的错事。少年之心,你是他现在的梦。他有这个梦,还能为这个梦去努力。堵不如疏,我作为他的姐姐,定然是鼓励他为梦而行。再者,我打一开始就讲了。四年后,你若不愿,他必须君子,不存在做不到的事。”

    有这番话,再有傅振羽的所作所为、陈太太往日的言论,余姑娘看到的就是一个疼爱弟弟、却又讲道理的姐姐。

    也是。

    傅家真像陈太太口中所描述那些不讲道理的人家,她这条小命估摸着就交代了出去,委屈都没地方委屈。

    余姑娘这会儿叫傅振羽晾了许久,又这么激了一番,那是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她去了不平,傅振羽第一时间发现,心下也就轻快了。她做事求个问心无愧,余姑娘如果只想安分守己做个普通农家姑娘,那么,她这番安排便是委屈余姑娘了。反之,余姑娘该是感激才对。

    不过,傅振羽也没那么高要求。

    四年的时光能改变很多东西,且慢慢来吧。

    傅振羽还有事要忙,便对与余姑娘道:“且回去吧。我不大得空,明日起,仓妈妈每日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教你读书识字,你们认识下。”

    又另给了余姑娘书籍和纸墨笔砚,那些个东西,比余兄长用的都要好。见着实惠了? 余姑娘的心气就更平了? 真诚向傅振羽道谢,谢她栽培之恩。

    仓妈妈亲自送余姑娘离开。

    余姑娘自家认得回去的路,出了正院便自家抱了东西? 独自往回走。边走边思索? 倒也把这里头的事给想了七七八八。旁的不论? 陈太太一直说跟着傅振羽就是好运,这一点来说? 还真是。自己学上四年? 总归不吃亏。

    心中有事? 余姑娘回去时? 连陈太太的院门是开着的都没注意。

    陈太太的院子里,只一个在屋子里头服侍的茉莉,其他三个都是洒扫做杂事的小丫头。这会儿却是一个都没见着,余姑娘往里面走? 走到房跟前,听见男子的声音,才知道是陈峰来了。不必想? 陈太太必留他吃午饭了。

    因为傅振羽自家就经常下厨? 李家的厨房大得很? 材料也多。是以,加钱叫厨房另作东西,或是自己去厨房借地方做饭,都是可行的。这几年陈太太虽攒了几个钱,但陈峰尚未娶亲,她总要节俭一二的。是以? 每每都是让茉莉带人去厨房做饭。

    今日也是这般。

    母子两个说着话,因着陈峰二十岁了,陈太太少不得提一两句亲事:“你也大了,总该要娶亲的。我又是个不中用的,还得看你师父的意思。傅夫子是个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陈峰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知道陈太太必定念着这事,便忍羞说:“师父说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总要我自己中意的。只要姑娘家是好的,她是怎么着都行的。”

    陈太太是吃过婚事苦的人,很是认可这个,便问儿子:“你可有中意的?”

    陈峰红着脸说:“没有。”

    陈太太便又有些急:“那你要是一直没有,还能一直这么着不成?”

    陈峰忙道:“母亲别急,不是的。师父说了赵知县的事,她的意思是,我若没有可心的,那便再等一等,等我有了前途,她才能给我找更合适的。”

    赵麟便是有傅振羽帮衬,能娶到祭酒的孙女,那也是因为赵麟自己乃是少年进士。陈太太一听这话,那着急的心就定了下来。

    陈太太轻轻一叹,道:“也是。你现在只是个秀才,说的亲事也好不到哪去。且好好读两年书,博个前程是正经。还有,伯府那头的人总归无法断了,将来你媳妇定不容易,得是个色色能干的才行。要想要这么个媳妇,你自己也得拿的出手。”

    陈峰总想叫陈太太欢喜,见她情绪不高,便道:“母亲想这些做什么?我不娶便罢了,娶进门的,头一样就是要孝敬母亲,其他的都不要紧。”

    哪个当娘的听见这话不欢喜?

    陈峰话音刚落,陈太太便笑眯了眼,嘴里却是嗔道:“这一个再不必担心的。我信得着你师父,她相中的女子,别的不说,孝敬这一条,定能做到。”

    母子两个说的融洽,屋外,去而复返的茉莉,惊讶地问:“余姑娘几时回来的?”

    “刚到,没见着人,正纳闷呢。”余姑娘笑着回了茉莉,又炫耀手中的东西,“傅夫子人真好,给了我这些东西,叫我以后跟着仓妈妈学字。”

    听见这话,陈太太和陈峰都出了屋子,陈太太当着儿子的话,问了余姑娘细节。余姑娘倒也没有隐瞒,一一说了。

    陈峰听了感慨道:“小师叔还真是好命。”

    尽管亲娘不靠谱,但有傅振羽这么个姐姐,真是没话说。

    “能遇着傅夫子,你也是个好命的。”陈太太时刻不忘叮嘱儿子。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

    陈峰只是白感慨了句,并没往心里去。何况,他因拜傅振羽为师,李子坚对他也是极用心的。这几年在汝宁,李子坚可是派了专人教他习武,他不是那不知好赖的人。想到这,陈峰又补了句:“儿子一直记得师父的好,还记着大师兄的好。”

    如果不是顾咏言出言相帮,傅振羽又怎会知道他是哪个?

    陈太太不过是白嘱咐儿子,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又对余姑娘说:“你自家是个好的,傅大爷眼光也不错。虽说他动了不该动得心思不对,但因他这份心思,你和哥哥都落了好处。不管你将来落到何处,都该念着这好才是。”

    这话和傅振羽先前说的那段,是同一个道理。

    余姑娘也不见外,把傅振羽的话拿了过来,因说:“我省得。这天下哪有好处都叫我占了的?我得了好处,他处亏些也是应当的。”

    说完,余姑娘看了陈峰一眼,又道:“有太太在,我怎么也不是那个知好歹的人。”

    比往日待陈太太还要恭敬。

第四百零一章 沿海战起

    忙起来的时候,四年的时光,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军事书院开课,傅振商入学;次年二月,金陵女子学院开课,傅振羽就任第一届“院长”,两年后,传院长与范茗。

    同庆十八年秋,陈峰回京参加直隶乡试,榜上有名。陈峰中举后直接南下,重归金陵,并没有参加同庆十九年的会试。

    同庆十九年春闱,三甲两榜进士共取士子三百零九位。其中,京城国子监监生一百二十位,南京一百二十二位,余下方为各大书院输送学子。此次科考,是两监建立以来,南京国子监第一次超越京城国子监。

    随着南京国子监的崛起,南京国子监忌酒李子坚,正式成为士林的标杆。南湖书院跟着水涨船高,便是傅振羽的传说,都被烙上了浓重的李子坚烙印。

    傅振羽对此一言不辩,不是不想,而是没空。她急于脱手女子学院,为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乃因她要去做账房。

    顾咏言和孙皓组建好人手,闽祝出船,已生了儿子的齐阳,携带齐家一半家资,一并投入“远洋”商号,于同庆十七年九月出航,十八年四月归;第一次出航,从距离到财物都是收着的。待到了第二次,齐阳这个胆肥的,直接跨了两个大洋,用了整整一年四个月,于同庆十九年,带着黄金归来!

    一瞬间,远洋商号,富可敌国。那么一大笔财富跟前,傅振羽自己上还不够,又让李子坚把钱文举从基层拉到金陵,任南京国子监户部侍郎,兼职给远洋商号打杂。

    手中有钱,李子坚又打开了局面,书坊不再隐藏实力,各项准备工作齐备之际,傅振羽全面打开普及底层教育大业。京城国子监陆忌酒听了孙女传来的消息? 硬生生地又在忌酒的位置上抗了下去。

    他要好好活着? 活着看到圣朝教育天下!

    傅振羽如此忙碌,亲闺女的教学都是请了专人,何况一个余姑娘呢?不过? 按照陈太太的说法? 傅振羽给余姑娘请的各色女先生? 都是京城贵女才能见到的人物,余姑娘只有欢喜没有不悦的。

    一切蒸蒸日上之际,福建传来噩耗。倭人全面来犯,福建沿海城镇皆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恰军事书院第一批学子即将结业,送他们入伍不是问题? 问题是? 以何种身份入伍。

    事情的起因,不是傅振羽惹起来的。傅振羽的印象中,军国大事自然要归国之所有。对此? 李子坚和顾咏言持有不同观点,尤其是经历援朝的顾咏言,他坚决反对这些子弟直接入伍? 而是道:“我听闻福建华将军得朝廷特令,以募兵方式招兵。他能如此,我们为何不学?”

    李子坚道了另外一件:“这些子弟参加科举,多了不说,秀才功名可得。眼下让他们入伍,其官职必在百户之下。百户以下的军籍,比民籍还不如。让他们以弃士籍入军籍,定无人愿意。募兵则不然。募兵仅限时战,属货银两讫的买卖,战后即散,并不要他们入军籍。先以募兵参战,取得战绩,再转军官方为正途。”

    难得李子坚啰嗦一回,傅振羽倒也听明白了,她听完后,只问了一句:“正途不应该是努力提高军籍的待遇,尤其是底层士兵的待遇,让天下百姓以入军为荣,以入军为己任?”

    一室寂静。

    李子坚第一个回神,他望着顾咏言,道:“你师父的话,我听着有道理。那么,这事就交给你了?”

    顾咏言本就走的是武职,又是傅振羽的头名弟子,责无旁贷是必须的,只他也不傻,笑道:“这等利军之大事,军中何时有主导权了?还不是文官说了算?”

    武将拿命去拼,拼成了就是巨大利益,文官总会多思;若将文武收入定同一等,武将又不愿意了。两大集团的人,才会常年争吵不休。到底文官嘴皮子更利索,除战时外,其他时候都是武将吃亏,文官占主导地位的。

    可要李子坚拿到文官之首,这也不是上下嘴皮一动就可以解决的事。李子坚思索良久后,道:“再给我十年。”

    顾咏言吓得合不拢嘴。

    十年后,李子坚不过四十岁。圣朝建国百年,内阁组建八十年,四十岁入阁的,还没有一个!

    李子坚见他这般,挑眉问:“怎么?给你十年,你不够?”

    李子坚给自己要了十年,顾咏言便也要用十年,干掉父兄,爬到镇远候一般的位置。想想就觉得刺激,顾咏言喉咙咕咚几下,道:“且看我在福建的表现!”

    至于眼下军事书院的学子,以募兵的方式,加入顾咏言麾下,由同样募兵进入军队的陈峰做了个百户。傅振羽到底自私了一些,叮嘱两名弟子:“替我照顾商哥儿。”

    别人都入伍,傅振商为免不了这个责任。便是叫他不入,他自家也不愿意的。拦不住人,傅振羽只能多做防护。还好,钟山书院那里的医者出了几批,自然随军南下。生命面前,钱财就没那么要紧了。傅振羽手头不缺钱,药材备的那叫一个足。

    李子坚见银子如流水一般消失,调侃道:“拿自家的钱补军需,你是怎么想的?”

    傅振羽却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国家,先有国,后有家。相信我,倭人比蒙古人、女真人、契丹人什么的都糟糕!”

    毕竟,其他民族的人攻下汉人江山,大家伙还是一国的……

    李子坚原本不过是调侃,见她如此是正经,少不得多思量一二,加派人手去福建多了解情况。这一多了解,发现了新的情况。倭人此番能如此大规模骚扰福建一省,乃因并非一国之倭。李子坚将消息送到顾咏言手中,顾咏言原本就有猜测,这下更确定了。

    顾咏言乃是南京守备处支援福建战事之人,他虽年青几岁,又有李子坚的人在跟前辅助,也不私做主张,带着探子去见福建总兵王向安、福建战时总督华将军,将此事上报,并建议:“福建需要增兵安民,以及,其他沿海诸省,同需戒备。”

    也就是说,进入全国备战状态。华将军真打了这样的申请,就要负全责。可若不打这申请,果如顾咏言所言那般,圣朝危矣。

第四百零二章 齐聚金陵

    华将军就是华将军,将事情来回琢磨了几遍,便道:“本将知晓了,且给几日,老夫需亲自确认过后,方能做决定。”

    对比一下,顾咏言做事便不够周全。他是得了李子坚的信,加上自己所见有了猜测,直接过来找的人。虽说是出于对李子坚的信任,但到底行事不周,顾咏言受教,恭敬退下,只等消息。

    华将军同王总兵双双核查,得到的消息要比李子坚的还要多。此番倭人至少出自两国,且,琉球岛已经失守。此事过大,两位总指挥迅速做出决定,上奏,且八百里加急。奏章上明言事态的严重性,以及,最早发现异常并上报者,乃镇远候府,顾咏言。

    男人自然关注朝堂、战事的相关细节,后院女人们则不然。

    镇远侯世子夫人第一反应便是,经此一役,顾咏言只要活下来,便会名扬天下。失败?那是不可能的。此番守卫沿海若败,则圣朝危矣。世子夫人觉得,论才敢她男人不输顾咏言,论规矩,还是她男人胜。

    可这运道,顾咏言实在是太好了。

    顾咏言的运道好,还体现在子嗣上。对武将来说,多子多福不仅是好,还是保全子嗣传承的根本。顾家祖上曾有八子、最终只活下来几个孙子辈的惨状。顾世子这一代,虽然只有两个嫡子,但庶子还有四个,子嗣已经不少了。

    待到了顾世子的子嗣,世子夫人努力半生只得一子;后给妾侍停药七八年了,也不过再添一庶子、两个庶女。

    人口太少。

    嫡次子顾咏言那里,范茗那里连生三个嫡子,便是顾咏言不纳妾、范茗不再生育,也没人能从子嗣上说事;便是将来顾咏言纳妾生子,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傍身的范茗,还有什么可惧的呢?两厢比对,世子夫人心酸的很。但她还不能表露,因为,镇远侯夫人方氏? 正因次子出息日日欢喜。

    方氏高兴了几日? 想着自家母亲年纪也不小了,便同镇远侯商议:“范氏生下第三个孩子不到一年? 上头还有两个小子要管? 咏言又不在她身边,我想去金陵瞧一瞧,顺便看看我母亲。”

    如今? 顾家老太太过世三年了? 方氏和镇远侯的孝满了。世子夫人又能管家? 至于方氏走后镇远侯的日子。侯府那么些个姬妾,还能少了他的好处?方氏觉得,她不在镇远侯更自在些倒是真的。对那些个玩物? 年近半百的方氏? 早就不在意了。

    方氏盘算的极好? 只是镇远侯不按她的盘算来:“嗯,收拾吧? 我也要去金陵。”

    以为能甩掉男人的方氏郁结了? 问他:“侯爷去金陵做什么?”

    马上就出发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镇远侯便道:“沿海这情况? 海战我们不擅长,但守内陆还是可以的。圣上属意我临时镇守南直隶,徐令则暂镇山东。我的意思,老大、小六跟着我去南直隶,其他几个,都去福建。”

    原来如此。

    方氏旁的话没说,想着长媳妇近来的忧愁,只提了一个要求:“别人我不管,老大去哪里,侯爷还是问问他自家的好。”

    镇远侯理所当然地说:“这个怎么问?他是要继承侯府的,自然要跟着我。”

    这个继承,不仅包括了爵位,还包括镇远侯的下属。顾世子不跟着镇远侯,便无法了解这些人;可跟着镇远侯,有镇远侯在,这些人又很难看到顾世子的好处。

    镇远侯嘴里说的肯定,想着嫡次子都出息了,到底去问了长子一嘴。

    顾世子听了,笑道:“自然是要和父亲一起的。父亲放心,五弟不能继承家业,他越好,儿子越是安心。至于儿子,守着父亲打下来的这些基业,并没有世人以为的那般容易。儿子知道自家能力,并不需要外头的风光。”

    一席话说的镇远侯眉开眼笑,拍着长子的肩膀,赞道:“好!好!有你这番话,我便是此刻闭眼,都能放心地去见列祖列宗了。”

    男人做了决定,女人只能听从。

    方氏是要南下的,世子夫人便是想,也只能留下。诺大的侯府,不能没有主事人。世子夫人无法,只得跟顾世子安排随身伺候的人。

    同庆二十年秋八月初二,范茗在浦口接到了自家婆婆。隔日,便将三个儿子丢到了都督府,她照旧去金陵女子学院主事。方氏回娘家的时候,便是自家带着三个孙子去的。对此,方老太太很是不满。

    女婿、大外孙子都来金陵了,却不来瞧她一眼,虽说郁闷,但总归是军情紧急;可范茗,那是个女人,怎么也能不来呢?

    方氏耳闻母亲的唠叨,只说了一句:“范氏随咏言尊李夫人为师,李夫人有命,她不得不从,师命难违。”

    说到金陵女子学院,方老太太又不满了:“整那么个女子学院,便是下等人家的孩子都收,偏不要方家的姑娘。”

    此事范茗才见了婆婆就交代过了。

    凡入金陵女子学院的女子,必须经过考核。很不幸,方家无一人过考核。

    方氏这会听了老太太的抱怨,板起脸来,瞅着地下一溜侄孙女,冷声道:“说到这件事,我怎么听说方家这么多姑娘,竟无一人能过考核?你们都在做什么?”

    几十年的侯夫人气势一出,底下的小姑娘们,各个吓得垂首不语,一群鹌鹑样。

    方氏瞧了光景更恼,反过来说亲娘:“父亲从前就不止一次的说过,养而不教,是为不慈。娘你既养着她们,就该使人好好教一教。若是没精力教,便不该养。还有,我瞧着这些个孩子穿着也不甚讲究,既然养不起,母亲何不主持分家,叫他们自寻出路?”

    因为老太太活得久,方家一直没分家,都五代同堂了。这是方老太太的得意之处,也是苦恼之处。人多好,人多吃的也多……

    “我还活着呢,分什么家!”方老太太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接下来的话,更是理所当然,她说,“你既来了,也瞧见这光景了。我算了下,家里再添个十顷地,嚼头约莫也就够了。你过的最好,这十顷地,便由你来添吧。”

    方氏总算明白范茗不待见方家的原因了。

第四百零三章 梦醒时分

    十顷,整整一千亩良田!按照如今的低价,少说两万两银子。方氏便是有,那也是要留给儿孙的,怎会拿去填娘家的窟窿?

    方氏就是方氏,听了这话,卸下钗戴,跪在方老太太前哭诉:“女儿心中记挂母亲,千里迢迢南下来看母亲。敢问母亲,女儿做错了何事,才叫母亲说了这样的话,出了这样的主意?母亲不知道吗?我若真如母亲所言给娘家添田十顷,必收到顾家的休书!”

    方老太太叫她哭住了,疑惑地说:“你不是给顾家守孝、又生了儿子吗?怎么可能休你?”

    方氏一边哭一边说:“母亲不也给祖父祖母守孝了吗?不也生了哥哥和弟弟吗?可那年母亲给舅舅家送了二百亩田契后,结果又是怎样的?”

    那是四十年前的旧事了。

    方氏不提,方老太太都有些忘记了……这么一提,方老太太怒了:“王家养我十五载,与我陪嫁,方家还一二,又有什么不可以?”

    方氏自家姓方,站在方家的角度答:“舅舅以秀才之身任华南知县,便是方家答谢之举。”

    方老太太根本不听,只问方氏:“照你这么说,你哥哥的官是顾家谋来的?”

    方氏道:“不,哥哥的官是他自己考的,顾家助他官升两级罢了。此外,女儿自出嫁,年年送节礼,十年间便将万两陪嫁之数一一奉还。后来这些年的节礼都是添头不说,我又给了咏言一万两的银子。如今十年不到,一万两又是一个子都没了。母亲还要我再拿千亩良田出来——母亲,便是顾家不休我,照母亲这么弄,方家的姑娘,再也嫁不出去了!”

    最后一句却是大实话了。

    如今,江南地面上,方家的姑娘,再没有世家愿意娶的。不能干,还总被方家吸血啃肉的,真没几个受得了。方氏不过以常理断之,底下约莫七八个待嫁的小姑娘,听了这话却是齐齐呜咽起来。

    生于方家,听起来是世族大家,但是真正的吃不好、穿不好,待到了嫁人的年纪,更是无处许嫁。等她们明白之际,已是深陷泥沼。方氏这个老一辈出嫁的姑奶奶,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方氏的嫂子带头哭求:“求姑奶奶搭救!”

    娘家过成了这个样子? 方氏心中也是不愉。只是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 方家? 或者说她的母亲就是奉献型的妇人。她的奉献,还是那种养蛀虫的模式,再不可取的。是以,帮别人可以,帮娘家,定要适可而止。

    方氏狠下心肠不去看那些小辈,只问方老太太:“母亲,如今这样,还不分家么?”

    方老太太看着底下抹泪的子孙? 一肚子委屈:“我一心为着你们,你们就这样待我?都想分家是么?分了家,你们就不是方家嫡支,只能以秀才或者平民的身份出嫁娶妇? 又能有个什么好!”

    这话原在理? 前提是,嫡支这颗树够粗? 值得攀附。除了嫡长外,其他约莫一半人早就做好准备,由方氏胞弟之妻回了方老太太:“母亲,我们本就不是嫡长,让孩子们早些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努力才是正道。”

    到这里,方氏起头,方老太太所出子嗣都是支持分家的。方氏最后一下了间谍:“不分家也无所谓,女儿没钱也没田帮衬娘家。”

    方老太太叫一众儿孙这么一逼,第一次知道自己维护的是大家不想要的。她听了方氏这话,脑子里出现最后的清明,问:“那要分了呢?”

    方氏早有准备,痛快应承:“按照战事,我少不得要在金陵待上一两年。这一两年时间内,姑娘们我负责教养,子侄们的出路,也会全力安顿。”

    底下人听了这话没人不高兴的!分了家,还能得到候府的帮助,难一时,总好过难一世!方氏这话一出,原本那些不乐意的,也都乐意分家了,纷纷跪倒在方老太太跟前。

    大势所趋。

    方老太太就在亲闺女回家的头一日,宣布分家。只分家不是一句话的事,东西捋出来,各房搬家,折腾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方家诸子弟,庶支搬了出去,嫡支留下,却是分门单过。方氏按照承诺,将方家姑娘们接了出来,没接到南直隶都督府。

    南直隶都督府有顾家爷们在,顾咏言宅邸,却是除了三个小孩子,再没男丁的。方氏存了心,绝对不让娘家人接触侯府儿郎,又接口看孙子,便将姑娘们安排在范茗那里。范茗有事忙,不能亲自伺候婆婆,便从金陵女子学院分了助教、优秀子弟辅助方氏。

    可以说,这番安排极为妥当,除了方家别有心思的姑娘们外,还有一人不如意。

    余姑娘。

    四年期将至,傅振商又奔赴战场。临幸之际,傅振羽特意问过弟弟对于余姑娘的心意。四年的时光里,军事学院并没有第二个女子,傅振商所见所思,也只有余姑娘一个。他自然还是恋着的,可他知道自己此去生死难定,便没一口说死,提了个要求,见见余姑娘。

    傅振羽自然安排。

    她没有偷听两人的谈话,只知道弟弟和余姑娘说完之后,面色颓然地告诉自己:“姐姐忘了承诺,放她自由吧。”

    傅振商,放弃了。

    前后差这么多,那便是余姑娘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决定。傅振羽并非圣人,她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在傅振商即将远赴战场、搏生死之际,余姑娘还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傅振羽是真恼了。

    四年悉心教导出来的人,便是拒绝,也当能注意言谈,不该让傅振商带着这样的伤心离去!可当着弟弟的话,傅振羽什么都不能表露,只能告诉自己,也告诉傅振商:“人的一生再没有完美无瑕的,总有一些遗憾。在遗憾中成长,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四年军旅生涯,让傅振商成长了不少,他听了这话,扯了个惨笑,道:“我知道。姐夫、还有牟大嫂、乃至姐姐,都有不全。”

    傅振羽最大的不全,便是没有母爱。

    见他没有颓废到家,傅振羽心下稍松,只盯住顾咏言帮她照看傅振商。毕竟,两世为人,也不过这么一个一弟弟。

    待到了余姑娘那里,既然余姑娘做了选择,傅振商也允了,傅振羽便见了余姑娘,感谢她这四年的等待,双方彼此都完成了承诺。余家父母、兄长都在金陵,傅振羽又送了大笔财物,送她回亲人身边,让她自行婚嫁。

    陈太太得了消息,另有东西相赠,全了这几年的相伴之情。

    得偿所愿的余姑娘,起初是高兴的,可等她搬了出去,再想来李家拜访、被拒之门外时,她方知自己应该做错、或意会错了什么事。

    不及细想,余姑娘改口:“那我想拜访陈太太。”

    婆子笑了笑,接了她给的碎银,当真替她传话去了。

    陈太太唯一的庶子上了战场后,便开始吃斋念佛,听了婆子的话,摇头道:“我不过是寄居李家的外人,傅夫子不发话,怎么可能随意见外人?替我回了吧。”

    婆子欢喜应下,余姑娘失望而回。

    待后来听闻方氏招女夫子教导方家姑娘时,余姑娘自然也想赚这个钱,以及通过方氏,结交一些人、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寻摸个嫂子的人选等等。

    傅振羽已经不见她了,她只好试着去见范茗,范茗自然也不见她。等余姑娘想不出其他门路时,才想起这几年傅振羽并没有让她待客。她只知道傅振羽来往的是哪些人,但并不曾得见。

    走投无门的余姑娘,只得再回李家,求见傅振羽。

    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余姑娘这次有备而来,带上自己的针线,让婆子转交给陈太太,并表示自己想拜访陈太太。

    婆子照样给她递了进去。

    不大会儿却是抱着东西又出来了,还代为传达了陈太太的话:“我从前照料你,是傅夫子的要求,并无私人交情。如今你既离了李家,且与李家再无瓜葛,便是同我也没了瓜葛,也不必再来寻我。”

    余姑娘听了这话,脸色煞白,扶着墙,摇摇欲坠。

    那婆子看着也是不忍,可事实就是,主家烦了你,她们也只能遵循。且婆子是喜欢陈太太的,便替陈太太说了句:“余姑娘若是心疼陈太太,便不要再来找她才是。陈太太难得紧,陈大爷得将来都指着我们夫人呢,陈太太便不为了自家,也不会叫夫人难做。”

    不曾想,余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跌到在地。婆子问她她也不说,便遣人将她送走。余姑娘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趴在母亲怀里呜咽个不停。

    余母一阵心疼,因问闺女:“这到底是怎么了?”

    余姑娘呜咽道:“娘,原来从始至终,我都不可能嫁给他的……”

    余母直觉这个他不是傅振商,惊问:“他?他是哪个?”

    “陈大爷。”

    余姑娘吐出心仪的郎君后,余母总算知道傅振羽有礼客套的原因了,她气得直拍闺女:“傅大爷动了心思没做啥不规矩的事,咱落着这么些个好,你不知感恩!一个女儿家家的,思嫁别个男人,你对得起哪个你!你有了这样的心思,还能藏住?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第四百零四章 夺人大战

    被母亲责骂的余姑娘忽然止住泪,反问余母:“娘,我的心思,大家都能看出来?”

    余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想着威吓,便一口咬定:“傅夫子那样聪明的人,定是能瞧出来的。”

    余姑娘便又笑了,低喃:“我记得那一回,被陈太太逼得紧了,他便说他已有想娶的人,只是还不到时候。他那么聪明,定也能看出我的心意。所以,他是在等我吧?”

    越琢磨越对,余姑娘复又高兴了起来,对余母道:“娘,我要等他回来。”

    这个他,自然不是傅振商。

    余母当然不允许!

    别说陈峰不见得有这个意思,就是陈峰有,余家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余母斩钉截铁地说:“你别做梦了,那是不可能的事!在汝宁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了,陈大爷最难的时候,傅夫子收他为徒。搁咱们庄子上,那都是大恩了,更何况读书人?他就是吃猪油蒙了心,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你赶紧歇了你的心思,我会尽快给找户靠得住的人家!”

    余姑娘不愿意,不过,她知道余母更疼儿子,便熬到哥哥回来,又是一番哭诉。余母听她又提起这事,自然又是一番收拾。结果,余大哥那里却道:“娘这是做什么!妹妹就是喜欢了个人,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

    这下,余母气的连儿子都打了:“当年傅大爷看中你妹子,你又是怎么说的?男人动了心思,你都说他错!你妹子是女人家,就更是错了!”

    余大哥这才反应过来,脸都臊红了,却偏还维护妹妹:“总之,不是什么错事。妹妹已经十七了,过了最好的年龄,便是再等两年,只要不过二十也没什么!而且,妹妹这么等着,外头只当是等傅大爷,也没什么的。”

    余母叫他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意动,余姑娘看的分明,便趁机道:“傅大爷才去福建,娘就将我嫁了,这不是告诉所有人,我叫傅家厌了么?哥哥在国子监还能落什么好不成?不若叫我再等一年半载的,等傅大爷回来娶亲,再将我嫁了不迟。”

    余母看了看儿子,有些不确定:“对你来说? 不嫁你妹妹? 比嫁了更好?”

    余大哥觉得没差,但母亲问了,他必须回答:“是!”

    余家这里如何还没个定论? 福建传来第一个好消息? 顾咏言所率领的南京守备军? 全歼登陆的倭人。

    顾咏言手下将领训练有度的消息传进华将军耳中,再一打听,顾咏言和孙皓两卫的人折损率百分之一,伤者也只有百分之二。如此低的伤亡比率,华将军自要过问的。他亲自查看了一番后? 得知是中层将领的缘故? 将百余名军事书院弟子抽了八十走,这八十人直接接管百人队,是为百户? 傅振商亦在八十人之中。陈峰和顾咏言无法,只得各自抽了身边的侍卫派过去,下了死令:“小师叔若有不测? 你们的主子也没得活了!”

    侍卫保证:“一定活着将傅百户带回!”

    死了,便无法保证傅振商的安危。

    华将军还想让军事书院的人提前毕业,顾咏言出于对弟子的爱护,直接拒绝:“未结业者不符合结业条件,扔战场是送命之举。若到了妇人都需要上场的时候,自然全员出动。可如今,还不到这个时候。”

    他爱自己的兵,华将军也是一般,因此,华将军道:“有他们在,士兵与将领皆能多活几个。老夫以为,时候到了。”

    顾咏言无法,退了一步,表示:“军事书院可进行提前考核,合格者可入伍,先入我麾下三个月,见过真正的战场后,方可派往他处。”

    华将军允了。

    军事书院除了教师,最大的主事便是闽祝。闽祝负责杂务还可以,这种放人去现场的事,他可做不得主。傅振羽和李子坚接到信后,商议了一番,夫妻两个一同去主考。考试科目本来就是傅振羽拟订,顾咏言具体化的。她自家虽不行,却还是能看懂得。李子坚那里也是一般,便是不如傅振羽之处,趁机学了就是。最要紧的,考核的主考官需要有人担着。

    李子坚,最合适不过。

    军事书院于年终进行提前考核、又送有一百五十名中级将领外,同时发布扩招消息。

    李子坚认为,便是近年能守住沿海、击退倭人,但琉球已失,收复并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按照他的推测,未来数十年,可能都会进入琉球的拉锯战,除非圣朝能出强悍的战船和海上武器。不管哪一种,都不是极快能解决的问题。军事书院,完全可以趁机崛起。

    傅振羽十分认可这个观点,她虽然不会做武器,但是知道研发的重要性。这一回,军事书院便扩招了武器学院,专攻各类武器。授课者乃是像当年的郭老先生一样,四处挖来的人才。其中,火枪、火炮的樊教授,是有名的炸药痴人。他进行的火药配比,十之**是失败的,实在是太烧钱而被免官。

    李子坚许了他绝对的造火药自由,他包裹都没拿,就应下了。

    傅振羽却很在乎钱,由闽祝陪着,在江宁待了两个月,终于发现樊教授最大的问题了!这人不知道二分法、不知道曲线的意识,脑子不会转弯!比如说两种材料的混合,一比一是不行的,他只会试一比二、一比三,没想过反过来试,直到彻底不能爆破,樊教授才会想起另外一种。

    拦着他乱试的傅振羽,没说他这样浪费材料,而是道:“你这是耽误时间啊!两种还好,你试试加别的呢?比例又该怎么弄?咱们弄个表出来,做个变化表,推出来一些,不是更快么?我可听说了,倭人的火器能打到百丈外,依旧能爆炸。”

    傅振羽要是光吐槽,樊教授定恼的。可傅振羽给他梳理后,他果然快了极多,便将傅振羽也当做助理,要她这样那样……傅振羽怎么可能长期做这事?她当即从钟山书院挖了算学好的人过来,丢给樊教授。

    结果,二人合作后,火炮的原料费用,又增加了三成……好消息是,同庆二十一年五月,樊教授一伙终于研制出能在船上稳定跑架的火炮。这种轻型火炮,于同年八月份慢慢投入现场,缩小着敌我双方的武器差距,保住了更多士兵的生命。

    物有所值。

第四百零五章 国有书院

    同庆二十一年冬十月,这场持续了一年半的沿海攻防战,因倭人退至琉球而暂时告一段落。华将军觐见圣上之际,第一次提出“洋人”这个说辞。退至琉球岛的贼人,与东南倭国不是一伙。他们来自遥远的海洋对面,身材要比圣朝人高大,却又不及蒙人壮硕,最终定了个洋人的称呼。

    接下来便是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华将军封伯,其他人各有封赏,并不一一表述。最让华将军,哦不,最让新任东安伯忧心的是,凡直接参加福建抗战的将士均有赏赐,死亡皆有抚恤金。

    奖赏了还不高兴?

    东安伯当然不高兴。这些阵亡的士兵,多为福建本地人,此时厚补的有些过,后面总要找回来的。果不其然,圣上宣内阁阁老,连同镇远候、东安伯,讨论一件事,让东安伯心酸的事。

    福建建设的再好,也架不住这样的一场战事。所以,琉球一日不收,福建便一日不发展。

    从国之方策来看,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但是从福建百姓的切身感受来说,这也太难了些。东安伯别无他法,只道:“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收复琉球!收复琉球需要战船,江宁军事学院船业掌事闽祝,出自福建闽氏。他已将海船改造为战船,战力不及倭人,却比其他战船要好,请陛下酌情用人。”

    闽祝只是举人,出仕也拿不到工部郎中的位置。工部其他职位,拿了也做不得主,不如不做。

    这不是同庆帝第一次听到军事书院有关的事了。首先,表弟孙皓拿了武进士也不要官,偏去书院做个夫子。同庆帝嘴上没说,心中想着,那样横行霸道、祸害京城百姓的霸王,竟去做夫子,不怕误人子弟么!不过,因为军事书院非官方书院,同庆帝想着,他自家使人盯勤一些,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及时叫停,便也随孙皓去了。

    谁知道,几年过去了,他并不看好的军事书院? 竟在战争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好东西谁不想扒拉到自己手中?更重要的是? 军队怎么可能叫百姓掌管?啥? 不是百姓?掌管书院的是朝廷命官,那更糟糕好么!

    打定主意将军事书院据为己有,哦,不? 是据为国有的同庆帝? 一脸为闽祝着想的口吻? 道:“便是我破格提拔了他? 工部做起事来再繁琐不过? 何苦来着?”

    兼管工部的徐阁老,自然要解释几句:“工部建造天下万物,涉及民间水利工坊、皇家各项、官家各项、军中种种? 种类繁多,管理这才繁琐。”

    皇帝虽烦他捣乱? 却也趁机用了他的话,道:“正是如此。便是将那闽祝拉来? 怕是也不如如今自在。”

    东安伯一听,略急:“此次抗倭,军事书院出了不少人,又有李忌酒妻弟在内,李忌酒那里才全免提供了许多船只炮弹。今后若再用,需要采买了!”

    皇帝一听,略感诧异:“李子坚的妻子不也是夫子么?她的弟弟怎么会去军事书院?”

    说到这个,东安伯就开心了,他转述了傅振羽的观点:“李忌酒的夫人傅夫子曾有言,要全民皆兵。达到这个目标,所有人都需要进行军事训练。这就跟吃饭睡觉一样,都是必须的事。果能做到这般,便是沿海倭人登案,当地居民也能抵抗一二。那傅秀才入军便是为这个,退了倭人后,他便结束了自己的军旅生涯,今后还是要以科举入仕的。”

    东安伯没说得是,他已经做好福建全民皆兵的准备了!

    “哦?”

    同庆帝还在琢磨呢,镇远候已道:“北疆正是如此!不止男丁,便是女子,也能在关键时刻守城!”

    十分认可全民皆兵一事。

    同庆帝相当忧愁……话题怎么跑偏了呢?是了,刚才他就不该提那个女夫子的事,现在怎么拉回去?有了!同庆帝眼前一亮,道:“朕明白了,这江宁军事书院各色都好,他们又已成型,完全可以效仿。圣朝如今只有县学、府学,这些个为读书人建造的官家书院,还没有国立军事书院呢。”

    说完,同庆帝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镇远候,偏镇远候目光极正,并未给他回应。这时,首辅赵阁老摸出一封奏章,不是别人写的却是李子坚,赵阁老朗声念出奏折的概要:“陛下,李忌酒夫妇愿献江宁军事书院为陛下所有!”

    皇帝瞌睡的时候,李子坚直接递了枕头,同庆帝心中说不出的舒畅!他接过奏章,仔细一瞧,李子坚在解释了一番他为何办这个军事书院。又说怕直接执行,同庆帝这里压力大,索性自己试验了一番,成功后方敢交给天子推而广之。另外告诉陛下,书院买地建设培养子弟所有费用,都是傅振羽所出。是以,此书院系夫妇二人送给陛下的。

    同庆帝阅过奏章后,彻底松了眉目,将奏折递了出去:“你们也瞧瞧。”

    众人阅毕,一众文官还在纠结这里头砸了多少钱时,镇远候先道:“陛下独具慧眼,点了李忌酒为状元郎,又破格提拔他,才有李忌酒今日献书院之举。”

    我x!众文豪加平安伯,纷纷在心底起了三字经,大家同一个想法,镇远候真是太无耻了!但是看到同庆帝露出一副理所当然又欣慰的表情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无耻的镇远候才是简在帝心。便是不能得头筹,也不能叫老大生怨。是以,众人只能附和镇远候。

    同庆帝略谦虚的表示:“也是李爱卿忠贞,一心为朕操劳。他如此想着朕,朕也不能亏待了他。传朕旨意,擢南京忌酒李子坚为南京吏部尚书,调原南京吏部尚书入京,追封李氏三族。”

    吏部尚书倒是不反对,只提醒了同庆帝一句:“陆忌酒那里,怕是还想李大人管着南京国子监。”

    陆忌酒眼看着就八十了,那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南京国子监忌酒而已,皇帝也不大看上眼,便随意道:“那就让他兼了南京国子监忌酒。”

    除了李子坚,傅振羽也有相应的封赏。除了补了她江南十顷良田外,还给傅家封赏。

    汝宁府,南湖书院,傅山长再一次因为女儿,接了圣旨。

第四百零六章 重归汝宁

    南湖书院得了圣上亲书的“教育天下”四字匾额外,还有一百亩官田,供南湖书院维持使用。傅山长得了五品的虚封,林氏跟着得了诰命。林老太太大限将至,得了这样的消息无比欢喜,只念叨了一句:“要是还能看一眼小羽就好了。”

    傅山长只剩这么个长辈,立即修书到金陵。

    傅振羽正在收拾宅子。

    二十五岁的陈峰,终于要成亲了,娶的是陈太太娘家弟弟的亲生女宋氏。一为着陈太太有至亲骨肉做伴,另一个便是,陈家又一次和宋家成为姻亲。陈峰帮嫡母舅舅家出力绕了些,帮衬岳家那是义不容辞。

    得知陈峰要娶的是宋十一娘后,陈太太一双眼险些哭瞎。

    当年陈太太的兄弟都已成年,自然不能活命,她的小侄儿们又不顶事,这些年宋家过的艰难。陈峰才有了点能力,就找了过去。一年帮衬点米粮的,宋家未成年的子嗣还有女孩子都活了下来。对此之下,宋十一娘的哥哥最出息,陈峰就定了她。只是宋十一比陈峰小了整整九岁,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四年前,陈峰就求了傅振羽,让她派人教一教宋氏。陈峰这样细心,懂得感恩,傅振羽自然全力支持。

    此番,陈峰荣归,业是立住了,接下来自然是成家。陈太太和陈峰都属意在金陵安家,傅振羽便送了一座三进的宅子给陈峰做新房,出了两千两聘礼外,又给他置办二百亩良田过日子。加上便陈峰自己的俸禄,节俭一些,也够一家人使用了。

    三进宅子不算大,但对陈家来说刚刚好。陈太太差点要为傅振羽吃斋念佛,还是陈峰自己说:“我是母亲养大的,是师父教大的,对我来说,你们两个都很重要,我一样孝敬。”

    听了这话,陈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她这个庶子对她是真没的说,把傅振羽和她一样对待,也就和亲娘一个意思了。陈峰孝敬她的事实无可分辨,陈太太再没有不放心一说。

    陈峰将来要走的路子是武将,傅振羽便把他的家安在了顾家附近。那一片,都是武将家眷所在。再北两条道,往西走上一里路,便是国子监了。因此,陈家正北的民居中? 住着国子监子弟的家眷。

    余家? 赫然在列。

    等余姑娘知道消息? 已经是新娘进门的时候了。余母又拖了姑娘一年多? 等来的是陈峰另娶? 以及? 傅振商归家。不止傅振商? 还有李子坚? 外放九年不曾休息,一次性休了三个月的探亲假? 带着儿女媳妇回汝宁去了? 看望岳父兼师父,看望姐姐。

    至于余姑娘? 要被傅振羽忘的一干二净? 也只有傅振商才会记得一二。仅限于记得,少年记忆中的美好,除此,再没别的了。

    汝宁府? 林老太太不知傅振羽正在归来的路上,她有些撑不住了? 只拉着闺女的手,最后的叮嘱:“别再傻了啊!你的闺女不需要娘家的帮衬,反而能帮衬娘家。不是你生了她,你就可以折腾她……生恩没有比天还大,你对她好了,她就只顾着小商。你惹恼了她,她只管叫女婿生个庶子,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林氏不说话,只默默流泪。

    五年来,傅山长日日都回正院,却同她东西屋各住各的。书房养了个读书识字的姑娘,单照顾傅山长所需,算作通房丫头。那丫头吃着药,只有一次意外有了身子,按照傅山长的要求,开了落胎药。傅山长的意思很明白,伺候可以,生子不被允许,不论男女。除非傅振羽允了,否则,傅山长不生庶子庶女。

    林老太太已经哭不出眼泪,她一脸哀伤地说:“女婿一个当爹的,为了闺女,都能顶住闲言碎语不生庶子,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做不到呢?”

    林氏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都说她好,说我享着她的福!她要是不这样能干,傅一善,傅家绝没有今天这日子。穷的饭都吃不上了,又怎么养妾?”

    林老太太差点叫她给气晕过去。

    林太太已进门三十年,比林氏这个姑奶奶在林家的时间还多,她扶住婆母,插言:“婆婆身体已经这样了,我从前不说的,今后就不收着了。妹妹这话有意思,小羽不这么能干,妹妹只怕早就被休了!当年没有丫头小小年纪就赚钱给你养身体,你能有小商?你怀着小商那会儿吃的安胎药,就是把林家卖个底朝天都供不起。傅家把你休了另取,小羽还是傅家嫡长女,又有什么关系?”

    “都是嫂子这样的人,这事才都成了我的错!”林氏依旧不服。

    林太太不让她了,冷笑,道:“是么?敢问姑奶奶,我是谁?我扶着的又是哪个?”

    气头上的林氏不曾反应过来,便听林太太严声道:“我扶着的是生了你、养了你的亲娘,我是你娘家嫂子,长嫂如母,我也曾养你三年,也为你嫁林傅家出了力,你又敬着哪个了?”

    林老太太缓过来气,拉着儿媳妇的手,缓缓地拍了拍,道:“算了,我这辈子,没顾着两个大闺女,也下狠心管教了儿子……只她一个色色疼着,她也是享了半辈子福的人。接下来,就让她自己过吧。林家,就交给你了。”

    林老太太疲惫不堪,正要合眼的时候,林俭掀帘而入,告诉老太太:“奶奶,小羽正在回来的路上。她还带了三个孩子,你的外孙女婿,都回来看你了。”

    林老太太精神一震,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好!我等,我等小羽。”

    李子坚一行紧赶慢赶,腊月初十赶到了汝宁。行囊自有人去城中安置,李子坚一家五口,却是坐着马车直奔城外,直奔林家。

    “外祖母,我回来了!”

    傅振羽噙着泪,扑向病榻前的林老太太。林老太太费力地睁开眼,颤巍巍地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傅振羽会意,一把握住那双曾经牵着自己去市场上卖东西的手,拼命点头:“外祖母,小羽回来看你了。”

    林老太太望着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得傅振羽,眼睛里有了光明,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

第四百零七章 各自的路

    林老太太是腊月十七去的,去的那天,汝宁特别冷,就像傅振羽才来的那年一样冷。林氏顾不上她,傅老太太不喜欢她,是林老太太接她到林家过冬,年三十才送她回的傅家,老人是傅振羽感受到的第一抹温暖。

    李子坚知她难受,拉着她说当年:“我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我爹正月救的你!”

    “正月也是冬天。”李子坚理直气壮。

    经过李子坚这一闹腾,傅振羽的悲伤去了三分,她把脑袋丢到李子坚的怀抱,感受着新的温暖,问他:“和姐姐一起过年么?”

    李子坚摇了摇头,道:“牟家人多事多,哪有我们自己过年自在?只叫姐姐初二回来,待我们初三起开始四处走一走,把该走的都有一遍,便请姐姐来我们这住上几日,最是自在。”

    林氏要守孝,傅振羽同她又不亲,初二也就不回南湖书院了。

    至于牟家,所有人都可能读书,但是真正有读书天分的并不多。比如林俭,勉强取得举人功名,进士至今未中;牟信则是止步于秀才,乡试至今未过。牟家第二个秀才,乃是李蕴那个翻了年才十七岁的长子,牟以良。牟大姑娘,乳名念念那位,三年前便已嫁到上蔡;李蕴后来又只生了一个儿子,同李星卓和双胞胎年纪相仿,日前表兄妹才见过的。

    傅振羽想起这些,倒也承认,这样的安排极其妥当。且他们一家人一起过节,也已习惯。这样,更好。

    定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年节的事,三个孩子虽不是第一次在汝宁过年,却是有记忆的第一次。对火炕、汝宁的习俗,都很感兴趣。又有傅振商这个舅舅地主陪着,双胞胎日日都是疯子一样,李星卓看了很是头疼。

    李蕴看到和弟弟极其相似的侄女,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还说:“干脆给我做闺女吧!”

    这是要亲上加亲,傅振羽绝对不同意:“提前定亲并不好? 其二,他们血脉太近了,三代以内的近亲? 不得成亲。”

    李蕴没想到傅振羽拒绝的这么直接,微怔片刻? 道:“你说的对。我就这么一个侄女,怎么能随便就定了出去呢。”

    何况? 牟家不是多好的人家。

    傅振羽不知她心思,只说事实:“星卓的确不能随便定下。姐姐不知道,今年金陵的县试考题我让她做了。主考官只要不太计较? 她必能过的。这么出色的苗子? 怎么就不能参加科考呢!”

    天生的学霸啊!

    李蕴轻笑? 道:“也是该能活了,子坚那会儿就是十岁上中的秀才? 同年过的岁考,来年过的科考,紧接着参加了秋闱。”

    傅振羽眼巴巴地望着她。

    李蕴不解? 问道:“怎么了?”

    “姐姐,把从前说得一清二楚。”傅振羽想问的是,你不再装失忆了么?

    李蕴恍然,温柔地笑了笑,说:“我女儿都嫁了? 眼看着就要当婆婆了? 记得当年又怎样?不提当年,就说我弟弟现在这样厉害,同我娘家比,牟家便是尘埃。可我已尘,那就在里面呆着呗。”

    可是,余生漫漫,周靖那里还在等着你呢……

    李蕴不为所动。

    这样的李蕴,叫傅振羽好生感慨,她说:“扪心自问,我做不到姐姐这样。”

    李蕴却道:“不用高看我、低估你自己,你是没遇到,遇到了,你也做得到。子坚能娶你为妻,只有赚没有亏的。”

    说到这个,傅振羽露出得意的笑,说:“我最喜欢姐姐的大实话了!”

    “调皮!我总算知道俩侄子像哪个了!”

    姑姐两个笑作一团。

    李子坚和傅振羽在汝宁的这个年,总结来说,就是年前收礼,年后优品访问。

    汝宁知府早已换人做,李子坚同他没有交情,便没同他往来。知府那里下了帖子,也被他忽略了。

    得知傅振羽两口子,过了二月初二就重归金陵,傅振商让两个外甥自己玩,寻了傅振羽说话。

    “爹和娘,怕是没办法好好过了。”傅振商一脸愧疚地说,“要不是我闹腾,娘也不会同爹争执,爹又怎会怨她?”

    傅振羽再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一脸惊讶地问:“谁说他们两个不和是因为你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也太高看自己、小看父母了。若你这么说,该是我的错了?毕竟,爹是因为娘待我不好,对我儿女不上心,才恼了她的。”

    说到这事,傅振商为烦:“娘就生了我们两个,何止于此?”

    某种意义上说,傅振羽还真不是亲生闺女,所以,她能以旁观者角度去理解林氏,见傅振商为不理解,便道:“她大抵和大师兄一个心理,不过,做法不同。”

    “姐夫?他俩怎么能一样?”傅振商不解。

    “大师兄最艰难的时候到了咱们家,是我待他好,他就一生记我的好;娘呢,她这辈子只有那几年艰难,恰好是因为我生了我。看到我,就是看到从前的时光,她不愿意回想,也不愿意面对。过去几十年里,不管是我,还是爹、外祖母,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表达了不满,却没有同娘计较。几十年下来,已是积习难改。现在,外祖母去了,爹的耐性告罄,自然就这个样子了。主要是,爹对我们两个已是极好的了,我们做儿女的,就更没法子掺和到父母的事情中了。”

    林氏有今日,固然有外因,自作自受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作为出嫁姑娘,傅振羽还好些。傅振商这个要同父母一起生活的儿子,便遭殃了。傅振羽想到弟弟今后悲惨的生活,因道:“给你娶个高门媳妇吧。”

    宁可要林氏受委屈,也没的叫傅振商媳妇受委屈,一家不和。

    “好。”傅振商应了。

    傅振羽却又提醒他:“若是娘的不对,你便不能要求你的妻子做圣人。还有,你对妻子有不满之处,能忍的就忍了,忍得住就不能放在心上;忍不得的,便同她讲明,不可以学爹这样,日日埋在心底,天长日久的,就成了这副模样。”

    听着姐姐的唠唠叨叨,已经成年的傅振商,红了眼圈,勉强笑道:“我知道的,学姐夫就是了。”

    闻言,傅振羽那里毫不客气地泼来冷水:“你姐夫那是绝无仅有,你可比不得!”

    这一次,傅振商破涕为笑。

第四百零八章 突如其来

    离开汝宁之前,傅振羽和傅山长透了底:“爹,我性子不好,只认小商做弟弟不假,可我也疼爹,爹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听懂的傅山长,微微窘然,却依旧笑了笑,道:“有你和小商两个,爹觉得够了。不用记挂我,我很好。你和子坚两个已经很出色了,不用逼自己太很。人生并不长,不用活的太累。”

    傅振羽又去见林氏,与她道:“我会给小商定个高门嫡女,怕是要委屈娘了。”

    林氏再有不好,是真心疼儿子,如今傅山长又有了别个,她就更看中儿子了,听见傅振羽这话,立即眉开眼笑,道:“我没关系的,你给小商找个好的就成。那什么……脾气也别太……”

    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这个娘啊,一直是这样,傅振羽轻声表示:“弟弟将来只会比父亲更好,傅家堂的人可以帮,但帮必须有个限度。弟妹脾气软不得,还得硬得不着痕迹。说实话,这样好的姑娘,极其难找。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再难我也得做。”

    提到傅家堂,林氏除了气愤,也没别的法子。因为她自家就是明着刚、还刚到表面那种,得罪了宗族上下不说,多多少少叫傅山长不愉。

    傅振羽那里又说了另外一件:“以后每个月都有人送一百两银子给你,自用或是留给弟弟,我都没意见。”

    一百两够普通人家过三五年没问题,如今林氏又不大能出门,这银子不过是白给她当个念想。

    难得的,林氏问了句:“子坚知道你这么做么?”

    “知道的。”

    林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除了正事,傅振羽同她也没旁的说。想了想,又道:“弟弟的聘礼,我来准备。”

    林氏只是不知道怎么喜欢女儿,只是更偏疼儿子,倒没想过叫女儿这么贴补弟弟,闻言反而道:“我和你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聘礼不用你管。也不是不用,我不大懂这些,到时候,你要是不能回来,给我帮衬的人也行。”

    傅振羽应了。

    她自家能相看的,除了江南士族之女,再没别个了。定下江南的姑娘,聘礼少不得还是从金陵送出了。这些个小事,傅振羽没同林氏分辨。

    母女两个原就一别数年,此番再分离,下次相见还不知何时,偏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又干坐了片刻,傅振羽离开傅家,离开了南湖书院? 这个她梦想启航的地方。

    亲身经历林老太太的过世? 让傅振羽对家,对汝宁产生了深深的眷恋。她怕,怕再回来的时候,又是回来经历某个亲人离世的画面。因为这个缘故? 赶回金陵路上时,傅振羽的精神一直不大好,直到他们到了徐州,听到了另外两则死亡。

    第一位,李子坚的大伯父,在经历家族的纷纷扰扰后,过世了;按律,李子坚需要为他守孝九个月。一行人行囊都不用动,调转船头,一路北上济宁。

    第二位,便是他们抵达济宁后收到的消息。同庆帝最得力的助手、东厂厂公严大监,去了。

    傅振羽不知道这个人出世,为何送了过来。但她发现,李子坚收到消息后,表情极其严肃。

    “大师兄?”

    傅振羽对李子坚的称呼,一直不曾改。恰是这一声大师兄,叫醒了李子坚。李子坚缓缓回神,道:“我没事。”

    分明是有事。

    不过,傅振羽没有追问,因为李子坚突然毫不避讳地抱住了她,温暖的唇,吻上了傅振羽冰冷的耳朵,把声音压得极低:“必有锦衣卫在附近。”

    言外之意,眼下不适合说事。

    傅振羽一惊,反手抱住李子坚,把自己埋进李子坚的怀里,给他温暖。

    原李氏宗房的人,便是这时候登门,请李子坚主持大老太爷的丧事。

    李子坚毫不留情地拒绝:“大伯儿孙众多,再没叫我这个侄儿操办的道理。”

    宗房来的那位与李子坚同辈,听出了他对长房的不满,便道:“还有一事,还请固堂弟拿个主意。是这样的,这些年,勉大叔管着宗族,却是一片混乱。我们几个商讨了一番,意思是,将宗族之权收回。当然,固堂弟若是要这族长,我等必听你的号令。”

    李子坚心中冷笑,口内道:“我连家事都交给了内衣,哪有功夫管宗房?三堂兄只管自便。”

    李三老爷当然知道他不会管宗族,他来索求的,也不是这个位置,而是……顿了顿,李三老爷收起脸皮,道:“还有一事固堂弟有所不知,从前勉大叔管理宗族,宗学的用度也是他出的。如今,这项缺口,却没了填补之处。”

    不等他说完,李子坚已知他的意思,主动道:“老祖宗曾经助我祖父良多,祖父也还了更多。不客气地说,老祖宗那里是一本万利地投入了。祖父过世后,大伯父又养了族学数年,便是因着祖父要回报宗族。”

    “是。”

    大老太爷为何管着族学另当别论,既然李三老爷承认了。李子坚才不管他心口是否合一,继续道:“三堂兄若是还想要我们这一房的回报,不说是不是有些过了,便是要,也该找我大伯嫡亲的儿子。至于我,李氏一族莫非忘了当年如何赶我走的?我于李氏宗族来说,是出族的死人。既如此,还请当我不存在吧。”

    李三老爷再没想过李子坚是出族状态,忙道:“固堂弟可不要骗我,你怎么可能不在宗族?”

    李子坚拿出铁证:“我另外在汝宁府立了自家宗祠十年之久了,三堂兄不知道么?”

    至于李家三老爷为何不知道……乃因李子坚花钱买了当时族长的嘴,让他将此事隐瞒。更要紧的是,便是大老太爷做了族长,也低将此事四处宣扬。是以,知道这事的真没几个。然后,又死的差不多了。时候到了,李子坚才把事情暴露出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着李氏一族!不等他们有所动作,李子坚便要离开济宁了。

    大老太爷的头七刚过,李子坚就收到了圣旨,升任南京吏部尚书的圣旨。

    同时,夺情。

    圣旨点名,李子坚已另立宗族,同李家大老太爷的伯侄关系,没有国家大事重要。特令,李子坚于三月之前抵达金陵,任新任南京吏部尚书,负责今年江南的人事变动。

    听到李子坚有这样的权限,李氏子弟眼眶都红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子坚离开。

    年轻人就开始抱怨长辈:当年你们怎么就不收留下艰难的文曲星亲人呢!

第四百零九章 真心实意

    尽管高升,尽管该死的人都死了,李子坚心情依旧很糟糕,前所未有的。傅振羽无论怎么安抚都不好使,孩子们的关心,也只不过让他更加烦躁。这是傅振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子坚。

    各色办法用尽,李子坚情绪依旧糟糕的时候,傅振羽站出来,安排回金陵的事宜。那边,处于暴躁边缘的李子坚,到底没让傅振羽一个人做这些事。可他知道自己的临界点,便只跟着傅振羽,依旧全程不吱声。他怕他开口,便是大逆不道。

    一路别扭地回到金陵,李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这个“谁”,对顾咏言和陈峰不好使。沈明阳要参加今年的乡试,傅振羽年前就派人送他回乡了;陈峰那里又过了新婚,傅振羽还是要见一见的,也不过见了一见,别的也就没了。顾咏言最是急切,他见着傅振羽就道:“军事书院归朝廷了?他们还让我做了军事院长,新增的官职。那位置,约莫和国子监忌酒一般。”

    傅振羽看着他,不解地问:“当初决定把军事书院送出去的时候,盼的不就是这个么?且,我原本以为你这位置,是孙皓的。”

    顾咏言便道:“师父说这话就外行了。孙皓是外戚,我顾家是百年忠臣,自然选我。”

    “你既色色明白,又跳个什么?”

    “我这个院长是兼的,正职是南京守备!”顾咏言自己说的都是心惊胆战。

    傅振羽对军职便是不熟悉,也不至于不知道南京守备。圣朝统共十三都司,南京守备比其他各省都司的一把手都指挥史还高半级。就是勋贵凋零,也不至于抽不出人来担任这个位置。

    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傅振羽和顾咏言一样,心乱如麻,当即让陈峰先回去,她和顾咏言去见李子坚。

    暴躁的李子坚听了这样的消息,反而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害怕那种,只听他道:“没什么,天子觉得你可以那就可以,你只管做你该做的就是了。”

    将将而立之年的顾咏言,真的不自信:“不同别人比,父亲、华将军都比我厉害的不是一点半点,我……”

    李子坚这里与他梳理:“你别忘了,你兼管着军事书院。按照如今的规模? 便是打个对折,每年都会有近百人需要安排去处。你手中没有足够的权限? 如何安排这些人?”

    也有道理?

    李子坚又问:“我只问你,副守备又是何人?擅长的又是何事?”

    “原辽东都司副总兵,姚莫敌,擅军中杂务。”顾咏言越说越温? 越说越相信李子坚的判断。

    李子坚那里随口却是给了顾咏言一个挑战:“他现在怕是不服你这个上官呢。既如此,不管你因何做了这南京守备? 你可以盘算一下? 是用十年还是二十年? 坐稳这个位置。”

    傅振羽总算听明白了? 跟着道:“这个好? 有他兜着? 你可以尽情学习了。哎? 你这待遇,比皇子还要好了。”

    顾咏言也反应过来了? 不解地问:“是啊,比我老子对我还好!”

    李子坚瞅了他一眼? 道:“注意言辞。”

    老子这种词在军中那就是最正常的称呼,到李家、到傅振羽跟前再这么说? 就不合适了。李子坚说顾咏言,傅振羽则说李子坚:“大师兄都开始揪称呼了? 是说咱们家的太阳可以出来了?”

    顾咏言虽不知何事,却不妨碍他关心李子坚,忙问:“怎么,先生有事?”

    李子坚淡然表示:“不是什么大事,我祖父父亲之死,事涉三人。我嫡亲大伯,锦衣卫、东厂三方。锦衣卫那里我已经报了仇,大伯父日前过世,走的不算安稳;只剩东厂,我什么都没做呢,他自家没了。我这心里不得劲,一时想不开,闹了你师父大半个月。”

    傅振羽根本不信他这话,顾咏言却是一点儿都不怀疑,还便是:“我懂先生的感受。”

    自己还没报仇呢,仇人就死了,憋屈啊!

    见他愤愤不平,李子坚嘴角微动,道:“我已想开,人死不能复生,也不能死第二次。如今,我有妻儿,有新的未来,不纠结了。”

    说这话的李子坚,目光坚定又有憋屈,完全是一副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模样。顾咏言因他说的话极有道理,也没别的安慰,只道:“先生还能休息几日,这几日好好歇息一二吧。”

    接下来几日,李宅前所未有的安静。

    三月初一,李家大门打开,身着绿、赤、紫织成云鹤花锦绶,下结青丝网,佩戴金绶环的李子坚,走出来,走向新的权利。

    清明那日,李家大肆祭拜先祖,告慰李阁老父子在天之灵。清明过后,李子坚的情绪一日稳过一日,李家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五月的一天,傅振羽早上出了趟门,回来后见李子坚已经在家,不由诧异:“大师兄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今日没什么事。”李子坚看了她的装扮,问道,“去哪里了?”

    傅振羽道:“纪家。”

    南京礼部尚书纪大人,出自宜昌纪氏,嫡出,在同辈子弟中不算出色,却也不算差了。纪夫人也是个厉害的,是临安裴家的嫡女。临安裴家的姑奶奶,各个都是生财的小能手。裴家人因为会赚钱,所以,他们家子弟读书入仕的人很多,是那种拔尖不多,整体非常优秀的家族,稳就一个字。

    纪家的嫡长女今年十七岁,从前许过人家,未婚夫于成亲前过世。傅振商纪家人是见过的,傅振羽透露意思后,纪家只要傅振羽保证一件事。

    傅振商将来从文。

    纪家别的不怕,就怕女婿再有意外。一次说是意外,两次,那话就不好听了,三次,必须被冠上克夫的名号。

    这一点,傅振羽自然保证:“此番同他一起去福建的,少说也是百户,他若是留下,正五品的千户是有的。舍了这样的前程,为的就是从文。至于说保证他不上战场,那也不可能。比如这一次,若是圣朝没守住,叫贼寇登了岸,别说文臣,便是百姓都被裹进了战场。”

    只要傅振商自己无心武道,纪家就愿意结这么亲。不过,傅振羽比较实诚,得了纪家的准话后,她今天又去了一趟,透了底:“我是真心想结亲,不是要结仇的。丑话就说前头了,我娘家亲娘出身不高,行事不及官家妇。”

    纪夫人听她说完,登时大笑。

第四百一十章 国家国君

    纪夫人笑过后,道:“傅家是个什么情况,便是我不知根底,还是能看出一二的。李夫人都这么坦白了,我也不瞒你。正因为傅夫人行事不周,便是将来婆媳两个有什么不合,别个只会说我儿运气不好,没遇到个好婆婆,再不说她不对的。但说实话,谁还不是从年少过来的?便是我偏心闺女,我也知道那孩子有时候厉害得太过。”

    “厉害好,厉害能掌家。对外怎么厉害都成,只要不在男人跟前耍横,怎么厉害都不为过。”傅振羽补充。

    这话说到纪夫人心坎里了,纪夫人当即改了口:“我看妹妹就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了,李大人那里才这样紧张你。”

    傅振羽听了她这称呼,笑道:“亲事若成了,纪夫人这称呼,便十分不妥了!夫人若是肯,唤我一声阿羽吧。”

    纪夫人回过味来,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羽中午便留下,尝尝临安姚家的饭菜。”

    傅振羽自然推了。

    这门亲事还不一定呢,总要傅振商今年的秋闱过了的。

    幸好推了,要不,这会儿就要李子坚一个人待着了。傅振羽想李子坚这几个月都不大对劲,说了纪家的事后,因道:“大师兄今天整个状态都很轻松,这是有什么好事么?”

    李子坚眸光清正,道:“是好事,我想到办法了。”

    过去三个月,李子坚一直在纠结国家,国君的事。

    同庆帝以为他做的很好,熟不知,李子坚在第一时间,在知道严大监无缘无故突然身亡那一刻,就看出了猫腻。能让严大监这位置、这功夫的人直接死亡,这个人除了天子,再没别个。堂堂天子,亲自断了自己的手臂。要么是手臂不听话了,要么是,这天断臂很值得。当然,也可能二者皆有。

    不管哪个,都证明着一件事? 他们的天子,多疑。

    同样多疑的一个人? 便是先帝。比如李家当年的灾难,说是因为这个那个的,说到底,却还是上位者的问题。李子坚从前不计较? 是没能力,也没朝那里想。直到皇帝这一次出手? 先是舍了心腹? 又让顾咏言任要职……

    论忠君? 李子坚都不用比? 他必输镇远候十万八千里还多。镇远候虽然年近花甲? 但是他身体好的很;退一步? 他有个什么不测? 镇远候世子,那就是镇远候第二? 性格和长相,完全照着镇远候扒下来的。靠着镇远侯府牵制顾咏言之外? 天子又如此“优待”顾咏言,顾咏言没有不忠君的道理。傅振羽待弟子又极好? 跟儿子差不多了。便是李子坚想一丝一毫大不道,傅振羽顾及家人弟子? 也能规劝一二。

    简而言之,皇帝知道李子坚有才能,要用人的时候,却又怕李子坚因为孑身一人而无法无天,便在他身边设下种种不安的因素。这一招,和搞死李阁老的先帝,是那么相同。只要李子坚身边,随意出一个李家大伯,那么,李子坚将面临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真真难为一个天子,不过是用个大臣,却还谋划了这许多东西。不过,任凭天子千辛万苦各种算计,他也不知道傅振羽是生而知知的人。当李子坚于绝对无人听见的时候告诉傅振羽他的猜测后,傅振羽只丢了一句——

    “想这么多干什么?做的不开心,换个东家试试。”

    作为经过精神洗涤的人,要傅振羽爱国没问题,忠于一个会投胎本身无能的人,她不感兴趣。

    傅振羽都这么说了,李子坚自然心动。

    但是,换东家这事真的很难,天时地利人和总得占那么两样。若没有,就要自己创造,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另外,国君之变,必跟着百姓遭殃。李子坚秉承父、祖父两辈教育,忠君的志愿虽退,但爱民之心却在。

    李子坚想了这许久,今日终于叫他想到了办法。

    这个法子,也是从现在的职位上化来的。南京吏部尚书事情原本就不多,但原南京吏部尚书御下有方,所有人都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他这个新上手的上司,只需要盖印、走流程,活计轻松的一塌糊涂。

    如今已进五月,天气热了起来不说,吏部相对清闲起来。又有各种得力下属,李子坚今日清闲得紧,就那么灵机一动,想到法子了,第一时间翘班回来同傅振羽商议。

    李子坚说:“在现有的内阁模式上,加强首辅的权利,做真正掌事者。至于皇族,也不用动,保证他们的生活水准,缩减他们朝堂上的话语权。我这想法,师妹觉得如何?”

    傅振羽整个人都石化了。

    天皇、女王,皇族有特权,然后什么首相啊一样nx,不正西方乃至日本资本主义的特征之一?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清军入关,大明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也是这个方向?

    李子坚那里见她这般,有些紧张地问:“不行?”

    傅振羽回神,十分坚定地说:“行,非常可行。”

    李子坚那里又道:“皇室子弟能力不定,但是做到首辅的人,必不是个蠢材。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但想要这样的结果,需有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能力。朝堂上现在就是派系林立,没有好相与的。最省力的方式,便是培养我们自己的人入仕。我若能做成这件事,继任者只要脑子还在,就不会放弃这样大的权利。”

    架空皇族,做真正的掌控者,这是何等的风光?李子坚觉得,他只要能做成了,除非皇族再出逆天人才,否则,一手遮天的首辅,必能传承下去。

    傅振羽那里却是想起另外一件事。

    最近五年,她砸了很多钱去铺设底层教育。说白了,是她有钱。在不知不觉中,她手中积攒了非常巨大的财富。

    这些年,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弄了很多商铺和作坊,虽说提供了很多机会给别人,但同时,她也靠着这个积攒了很多财富。但这些都是个小打小闹,傅振羽手中最富有的地方,就是远洋商号。

    战后齐阳第一次去海,四月刚回。远洋商号如今,除了三百多万白银价值的货物外,还有各项流动金银,约莫百万两。

    不出意外,这个数目还会逐渐增大。

    除了远洋商号,李子坚手上的财富,傅振羽虽不知准确数字,几十万是有的。再捋捋她身边的人,齐阳、顾咏言两口子、孙皓,哪个不是资本家?

第四百一十一章 新的目标

    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后,傅振羽恍恍惚惚的,随李子坚午睡的时候,一觉睡了许久许久。李子坚再没想到,他的一个观点,能引的傅振羽陷入昏睡,所有大夫都找不到原因,可就是没人能叫醒她。

    三天了,傅振羽还没醒来。

    李子坚打发了所有来关心傅振羽的人,自己也不去衙门了,就守在床前,守着傅振羽。

    此番傅振羽昏迷,与从前不同。从前傅振羽那是自己没想,领她来此间的老头子主动找她。这一次,傅振羽自己有了疑惑,想去见人。她只是有了这么个想法,然后,就真的睡过去了,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

    她在虚无的空间,找了许久许久。

    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回去的路,飘啊飘,时时刻刻都在煎熬着。她想回去,想李子坚,想儿女,还有傅振商还没有定下的亲事。一分一秒地心焦着,焦到她自己感觉到恍惚。

    察觉到不对,傅振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她固有的习惯,先去想最怀的结果——假如回不去了,又会怎样。

    她的儿女还会长大,只不过会略难一些,但也不至于怎么难;傅振商的亲事,便是她没解决,傅家也不会让他孤身到老;三个弟子,两个已经出来了,只剩沈明阳一个。便是今年秋闱不中,她留给沈明阳的东西,也能让他衣食无忧……

    数来数去,就剩李子坚。

    少时没了双亲,中年没了妻子。不是傅振羽自以为是,她之于大师兄,绝对不是一般妻子的角色。自从成亲,哦,不,是从大师兄明确表露自己的心意后,大师兄事事同她商议,让她参与。两个人不分彼此的? 不止是身体? 还有所有的经历。

    她要是回不去了? 她不怕大师兄再娶,只怕他,就此孤老终生。傅振羽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她让自己静下来? 就在这里等着? 等着回去和李子坚团聚。

    事实证明? 着急解决不了任何事。

    随着傅振羽的安静? 她的精神力越来越好? 直到有那么一刻,她又见到了那个只见过两面的老头子。老者不知经历什么,匆忙赶来的时候? 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见到傅振羽? 劈头盖脸就问骂:“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个什么劲?”

    傅振羽也是委屈:“我突至此处? 与我何干?”

    老人家道:“你只要好好的做你从前做的事,事情就完成了,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傅振羽也很委屈,她说:“我就是突然发现,自己没怎么注意,事情就朝您老期待那方向走了,就疑惑了那么一下……”

    老人家怒不可遏:“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责任?你只要依着本意入了世,世道便会改变,这就足够了。”

    傅振羽更茫然了:“什么意思?”

    老人虚晃一圈,五个超大的手指出现傅振羽的面前,跟她说一一捋着:“你发现了李子坚,他活下来了,李子坚现在的目标是内阁阁主,架空皇室,这一条路就正了;你收了顾咏言、建立了军事书院,拦住了大洋彼岸的入侵,接下来天子又收了军事书院,全面普及,由内而外地守护住了关键。事已至此,你只需要好好存在做你自己,内外都稳得很,水到渠成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所以,你折腾什么?”

    被他一顿怼的傅振羽,好半晌才捋明白,说:“你是说,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做再没这个任务就好了?”

    老人干脆利落地说道:“对。”

    这么简单啊!

    傅振羽如是作想,就听老人道:“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你折腾什么?”

    “我折腾什么了?”傅振羽也恼了。

    老人大手消失,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出现在傅振羽的跟前。

    胡子又冒出来的李子坚,怀里抱着“她”,一动也不动。不去管孩子,不去上衙,就抱着人,呢喃:“小羽,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可以什么都不做……”

    傅振羽慌乱地看向老人。

    老人面前立即飘了老大一片白胡子,表示他很不高兴,他说:“所以,你懂了吗?本来我都没事了,还被折腾出来,你说你折腾什么?”

    傅振羽已经不听他啰嗦了,问:“那我怎样才能回去?”

    “想不就行了?”

    “我已经想——”

    傅振羽一句话未说完,整个人天昏地岸,稳住心神后,再次睁开眼,便看见了胡子又长了半寸的李子坚,非常邋遢的李子坚。

    “大师兄,你好臭……唔唔……”

    事后,因为李子坚的“粗糙”,傅振羽狠狠罚了他一顿。对于自己此番无缘无故地昏迷,傅振羽的解释是:“我做了个梦,梦见大师兄被别人旧了,大师兄娶了别个——”

    李子坚立即打断:“我不会娶别人。”

    傅振羽翻白眼:“我没有介意,我就是看了你另外的人生,特别凄惨那种。总之,大师兄,你遇到我,是真的很好命。”

    媳妇昏迷了十天,都快断气的时候又回来了,失而复得的媳妇,李子坚绝对纵容:“嗯,能娶到师妹,我的运气极好。”

    他这十日守着妻子,历历在目的过往,他才意识到,这些年净想着如何扬名立万,连带着傅振羽这个妻子,也是一样辛苦。三个孩子,他每日只需要抽出一个时辰来陪,下剩的都是妻子在管。

    他想起自己多次回来,看见儿女读书,妻子在一旁奋笔疾书的模样,心中更是愧疚。他的妻子,他的师妹,幼时便不需要父母来养活,成亲后更不用自己养活。这么多年,反而是他经常去师妹那里周转一二……

    傅振羽再没想到自己胡扯的话,能叫李子坚这样大的反应,忙道:“大师兄,我胡说的。能遇到大师兄,是我的运气好。大师兄,谢谢你,谢谢你逃到了汝宁,掉进了南湖,来到我的生命里。”

    “大师兄,我爱你。”

    顾咏言和陈峰夫妇来看望醒来的傅振羽,听见这样的话,不论是陈峰的新婚妻子,还是已经三十的顾咏言,纷纷红了脸,退了下去。

    同庆二十二年秋闱,傅振商、沈明阳秋闱,不仅榜上有名,还是各自原籍的解元。傅振羽名声大振,便是比不过李子坚,却甩傅山长到长江。傅振商娶纪氏女,沈明阳原想娶姑姑家的表妹,被傅振羽拦下,另定了陆家长房的重孙女。

    “直系三代不得结亲”这个新规,第一次正式登上了圣朝的历史舞台。

    傅振商娶了媳妇后,只在汝宁待了一年,又去了金陵。后来,纪氏有孕生子,都是纪夫人负责;沈明阳那里,也在陆祭酒的支持下,重归金陵。

    同庆二十三年春闱,南京国子监再次超过国子监。

    此后十年,金陵以其出色的文化氛围,重新站在历史得舞台,直到李子坚入阁,这种势头才弱下去几分。

    生命不息,目标不断。

    李子坚规划入内阁之际,傅振羽的新目标也列了出来。

    女权。

    傅振羽决定余生都耗在女权这件事上了。不是办女学,不是叫女子读书这么简单的女权,而是和男人一样权利的女权。

番外 女尚书

    同治十年,宫门外的文武百官队伍中,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她跟在阁主李子坚的右手侧,只听权倾朝野的李阁主抱怨:“退朝后,赶紧去把你的闺女儿子接回家。”

    女子理所当然地说:“你女婿虽说能教孩子,到底不如我娘。”

    对此,李子坚十分不满:“那是我媳妇!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孩子,你们小两口能养什么样就养什么样,叫我和你娘养算什么?”

    “瞧爹这话说的,我几时让爹养来着?”

    “我和你娘是一体的!让她养就是让我养!你今天要是不把孩子带走,我就让人把孩子丢大街!”李子坚咆哮。

    女子十分得意:“不,爹你不会。不止孩子,今儿,我同你女婿也是要家去的。”

    李子坚一顿,赶紧想今天究竟是什么大日子……

    京城李宅门外,却是来了许多人。

    同庆帝五十九岁过世,彼时,皇权已被李子坚架空。

    继位者为大皇子。

    这个继位者,与先皇同庆帝的选择无关,与邓贵妃、王淑妃都没关系。按照内阁制定的皇家继承人法规,除非大皇子触犯律法,否则,他就是第一继承人。

    新任天子继位,年号同治,意味朝廷和天子共治。

    其他皇子各自封王,以后皇族子嗣降职袭爵。不同爵位享受不同待遇,包括经济待遇和入仕优厚,除此,再无绝对皇权特征,包括三宫七十二院的妃嫔。皇帝除了正宫皇后外,只保留了四妃的名额。除此,再无名份上的女人。

    当然,如果皇帝无耻地和宫女鬼混到一起,这也没人拦着。

    毕竟,满朝文武,除了阁主这个奇葩,其他人偷个丫鬟,或是纳个妾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再没有只守着“老”婆一个的人。

    李子坚已经五十留了,傅振羽也是马上五十岁的“老”媳妇了。

    两口子只有三个孩子,可就这三个孩子,真不能说他少。双胞胎两个二十岁上都中了进士,娶妻生子。如今,李家第三代,连上李星卓的子女,已经七个孩子了。按照傅振羽的观点,有点多。

    主要是这些孩子的爹娘特不靠谱? 认为亲娘会教孩子? 直接把孩子都丢给了傅振羽。

    傅振羽不反对带孙子和外孙子,唯一提的要求就是:“父母才是孩子最重要的师者,我可以在你们忙的时候教导。但你们得闲了? 必须亲自陪着。”

    如同当年对李子坚的要求? 一模一样。

    李家三个孩子作为亲父母的直接受益者? 实在是无法说出反对的话。这种情况就导致,嫁了人的李星卓三天两头回家小住。大小节气就不说了,父母兄弟的生辰、甚至是弟妹的生辰,她都能当个节日,拖家带口的回来住几日。

    每当这个时候? 李子坚就特后悔? 他不应该给自己找个无父无母的女婿,才叫女儿这样无法无天。

    当然,这是白想。

    不说别的? 就凭李星卓第一次参加科举,一路第一到殿试,不仅成为圣朝第一位女状元? 还是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女状元,比当年的范茗还要出色。又有亲爹照着,李星卓的仕途比别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别说常回娘家,便是常住娘家,一般的婆母就是有意见,也不大好表达。

    李星卓,作为圣朝的第一任女尚书,虽然只是个户部尚书,注定名垂史册了。这样的女子,拦着她回娘家,那也只能是想想了。李星卓不住娘家只有一种情况,她爹嫌他们烦了,把人踢出门。

    这个踢出,必须是在节后。

    李星卓两口子已经被踢出三日了,下一个“节”是傅振羽的生辰,总还要十天半个月的,李子坚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节日。还是李星卓不欲老父为难,好心提醒:“不出意外,舅舅今天到。”

    林氏已经去世十几年了,但是傅山长却是三年前才过世的。

    傅振商辞官守孝,今年夏日就满三年了。之所以一直没进京,是去江西看望了岳母岳父。月前就来信,他们一家已经在进京的路上。至于南湖书院这份家业,傅振商没功夫管,便直接交给了掌管书院多年的林俭。

    李子坚一想到傅振商一家也入京了,接下来,家里势必又要多好多人,傅振羽又要辛苦了,就恨不得飞回家,赶紧把傅振商撵出去。

    可惜,他不能。

    傅振羽见到弟弟,不等傅振商反对,直接道:“家里地方大,先在家里住下,正好一起过年。待你的官职定了,再安家不迟。”

    父母皆已过世,最亲近的除了儿女,便只剩下这个姐姐,傅振商自然同意。

    同事,傅振商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他说:“牟大嫂过了河南乡试。”

    自家大姑姐都快六十了啊,实在是太厉害了!

    傅振羽欢喜过后,道:“怎么就没人告诉我这个消息呢?我该送贺礼过去的。大师兄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不知该多高兴呢……”

    絮絮叨叨的个没完。

    傅振商没错过姐姐的任何面部表情,不有诧异地问:“牟大嫂都考了,姐姐不想吗?”

    这不是废话么?

    傅振羽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虽说同这个科举难易度不同,但她也是考过的人,何必再为难自己?是以,她毫不犹豫地说:“不想。我现在这样好得紧,考那劳什子做什么?再说了,我要是考了,还考不过徒弟,那多丢脸?”

    这个徒弟,指的不是顾咏言和陈峰,而是沈明阳。

    沈明阳二十岁中举,二十四岁参加会试,会试第一,却在殿试之际,因为颜值甩别人太多,点了个探花,委屈得不行。

    听了姐姐的话,傅振商失笑,道:“这也是个麻烦事,那姐姐就别考了。对了,我听说,外甥女升了户部尚书?她就这么和那一帮老头入朝?”

    傅振羽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大师兄不是老头。”

    都快六十的人了,不是老头,还能是年轻人不成?

    姐弟两个这里说着话,外头报李子坚父女下朝了。傅振商起身去迎,见过姐夫后,笑着给外甥女见了个礼,口内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穿着官服的李星卓,在父亲不悦的目光中,受了此礼,口内还道:“不必客气,傅大人请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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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进平行世界守护王朝资本主义的萌芽?作为社会主义中最平凡的人民教师,懂啥叫资本主义么?也罢,从本职着手,忽悠父亲开书院,自己暗戳戳地做个幕后玩家吧。十年后,新科探花袁自舟荣归,跪拜于中天书院门前,同小师妹定亲。南湖书院,傅振羽忽悠徒弟:为师观你有状元的资质,可愿陪我一道试试?大师兄长臂一展,道声“且慢”,又曰:状元,我来考。(友情提示,非女强,慢热,勿要上当受骗~)回到古代开书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开书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