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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一章 学前教育

    自春上抵达南京后,傅振羽一直在刷新自己的记忆。

    首国子监和贡院完全不是一回事,国子监的大概位置更感人,约莫在东大四牌楼校区的位置;而南京的旧宫、街道,和京城基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以,李家新宅并不在秦淮河上,而是在玄武湖南三里处,成贤街上的双井巷中。

    双井南二里,便是原金吾后卫、现在的留守后卫。同庆十四年七月,顾咏言接任留守后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比李子坚还高半级,但李子坚具有更高地位就是。

    玉簪花落、金桂乍结之际,顾咏言一家三口抵达南京,直奔殷家巷的方家。

    顾咏言和外祖家的人还熟悉一些,范茗就不行了,她又不擅长这类交际,便冷着脸看着儿子哄这个哄那个的,颇觉得无趣。顾咏言知她性子,离开后宅时,低声道:“且忍耐一二,明日咱们便去自己的家。”

    范茗颔首。

    她不喜欢这些,不代表忍不得。

    范茗没有忍多久,李、方两家只隔两条街,傅振羽得了信,也没管什么长幼,拖着孩子就去了方家,让范茗有了个伴。

    范茗见到傅振羽,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不仅挂了笑,还扑上去,恭维傅振羽:“夫子你真是太神了!”

    傅振羽早有准备,以手隔开了范茗,严声道:“打住!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旁人都好奇,只有范茗笑得欢。

    去年十月傅振羽前脚离开的京城,她后脚就给傅振羽送了信,告诉了她“世子夫人有孕”的好事。结果那封信,比傅振羽还早到汝宁府。因为世子妃再次有孕,范茗在信里夸傅振羽铁口神断,很是调侃了一番。

    待今年五月底世子夫人产子后,范茗就更不客气了,让她那个才升至兵部侍郎的爹,通过驿站给傅振羽报告了喜信,自然又提了一番,还问傅振羽:你能断出我们几时到南京吗?

    想着那封不着调的信,傅振羽算了算着时间,嗔范茗:“也就是说,长房长孙才满月,你们就走了?”

    范茗否认:“没有的事。”

    傅振羽显然不信:“没有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到南京?”

    对此,范茗说:“孩子满月又过了十日,我们才走的。”

    傅振羽无语。

    那和满月就走,有什么差别吗?

    两个人说着话,方家那边的女眷凑了过来。傅振羽想了想眼前的妇人,给范茗介绍:“你应该喊十一嫂。”

    方家十一奶奶便笑,道:“李夫人总算记住我了,当浮一大白!”

    方家霸占了大半条巷,宅大人更多。傅振羽到了也不过半年,两家虽有来往,到底不算多,傅振羽经常弄错人。其中这个十一奶奶最事,直接点了出来,傅振羽自然记住了。

    只不过,这个记忆并不好而已。

    是以,傅振羽浅笑着,不软不硬地回了句:“再记不住十一奶奶,我怕是进不得方家的门呢。”

    这样的攻击,是方十一奶奶受到的最轻的慢怠,她不以为意,但是范茗知道傅振羽的性子,能让傅振羽也不喜欢的人,大抵不是什么好人。于是,范茗便懒懒的,直接不怎么搭理她。

    气得方十一奶奶立即转头去老夫人那里告状:“祖母的外孙媳妇,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她不仅是方家的十一奶奶,还是老夫人的外孙女、顾咏言的表姐,这也是她在孙媳妇中高人一等的原因。但除此之外,这位十一奶奶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大奶奶看她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便笑了笑,说:“表弟妹确实是了不得之人,十一弟妹才知道不成?”

    十一奶奶心中一动,问:“大嫂这话什么意思?”

    大奶奶窥着老夫人不说话。

    老夫人看了眼外孙女,道:“你表弟妹十四岁那年,女扮男装,拿下宁波府童生三试的案首。”

    这事在江南地面上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的,只是十一奶奶的亲娘外嫁山东,并不曾听闻,才有了她的不知。十一奶奶听了这话,忽然闭口不言。

    傅振羽大为奇怪,戳了戳范茗,问:“她怎么了这是?”

    范茗说:“你理她干嘛?”

    书香门第虽有书香门第的规矩,但更注重才华。范茗虽然破了规矩,但她同时展现了强悍的能力。尤其是在方十一屡试不第的情况下,十一奶奶肯定能离范茗多远就离她多远。

    傅振羽那里开始诉苦:“她不知打哪里听说,凡是跟我过念书的人,都是举业有成的,总是缠着我。也不想想,方十一爷比我还大。除了凤毛麟角的几个人外,大多数的人在这个年龄的学习能力在下降,拼阅历才是正经。然则,那方十一爷除了死读书,怕是对阅历,也只停留在书法阶段。”

    范茗道:“那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傅振羽看着上头的老夫人不说话。

    方十一爷不仅是十一奶奶的相公,还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好不好?

    范茗会意,便道:“直接说方十一不适合读书。”

    傅振羽冷哼一声:“虽然这是事实,但说出来未免有些打击人。”

    更重要的是,方十一奶奶这么烦,她没兴趣给方十一指点迷津。且因为她没有拒绝,在金陵牛气冲天的方家人,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摆脸色。

    有鱼饵,迟迟不抛钩,更经济实惠一些。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的功夫,不时有方家的女眷来凑热闹。年纪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非常均匀。范茗瞧了会,问傅振羽:“这些人怎么都是巴结你的模样,先生又做了什么事不成?”

    一个从四品的闲置国子监祭酒,理论上来说没什么前途,但到了李子坚手里,那就不一定了。

    傅振羽听了,不知想起什么,恨恨地说:“就不能是我自家本事?”

    范茗看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我一直以为夫子很有自知的。”

    言外之意,我以为错了。

    傅振羽更恨了,直接不想搭理范茗。可范茗不傻,瞧了会儿便问傅振羽道:“你家卓然怎么养的?三四岁的娃娃,嘴皮子瞧着比大哥家七岁的大姐儿还强。”

    出口就是各种成语、典故,反应能力也是卓绝,大人挖的坑都不掉。这不,指着庭院中落地的玉簪,小丫头竟脱口而出的是“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

    傅振羽也听见了闺女的吟诵,一声叹息后,道:“这就是她们巴结我的原因,都怪我一时嘴快,提了学前教育。结果还未成型,便先同大师兄有了非常严重的分歧。”

    范茗压根不信两口子能闹什么别扭,只问:“何谓学前教育?”

第三百四十二章 辩论失败

    对于学前教育,范茗有所猜测,是以,当傅振羽说出“学前教育便是蒙学之前的教育”时,范茗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还笑傅振羽:“你看,别人都是从私塾到书院这样的收徒,夫子倒好,从书院到私塾同级的蒙学,现在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了!”

    被调侃的傅振羽,想着李子坚也说过类似的话,眉毛挑起,说了句后世的名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难道不对?”

    “你说的自然是对的。”范茗没什么诚意地附和过后,视线在自家儿子和双胞胎身上巡视了一圈,道,“学前教育是么?倒是真可以有。正巧我闲得慌,就从臭小子们开始吧。”

    有范茗帮衬自然是好的,但是问题在于,傅振羽办学的初衷。不过眼下倒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傅振羽便说:“你们几时去自己的宅子?”

    “干嘛?”

    “我好给你去暖房。”

    说什么去暖房,是去说话吧。范茗心如明镜,四下一瞧,悄悄地伸出一个手指,口内却道:“自然是听咏言的。”

    傅振羽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时候,忍着不笑。

    范茗怕她露馅,隔着衣裳掐着她的胳膊,换了话题:“方才夫子还说和先生有了分歧,什么分歧?”

    说起这个,傅振羽又开始叹息:“关于学前教育,他也认可,只具体实施方案,我们两个不一致。学前教育我主张在玩中学,他认为既然花了心思,那便要落到实处。以玩为主,别说普通人家,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没人同意。”

    还有一件,是效益问题。

    李子坚斩钉截铁地说:“便是从现在开始,举国之力执行,我们两个到死都看不到成果。倘若如你所言,相信我,这学前教育不如不办。”

    傅振羽的意思是,不能因为没有希望就不去做。

    李子坚恍然,师妹的确是这样的人,便是没有希望她也去做;而他恰恰相反。在没有希望的时候,一定不去做。做了,那便是必要结果的。

    范茗那里听过傅振羽的话,也到:“我也倾向于去做有希望的事——好比当年我去汝宁,那便是判断出有希望,才去那么做的。”

    傅振羽就此反问:“没有希望你就放弃了?”

    “当然不。”范茗如是说完,又道,“我会去创造希望。”

    这个答案,让傅振羽十分满意。

    然后,她便说起第二个分歧:“大师兄不愿意卓然和别人一起学。”

    李子坚的观点,李卓然现在展现的记忆力、语言表达能力,远高于同龄人。这样,李卓然所受的教育,就不需要同别人一致。

    这是典型的因材施教。

    傅振羽则持有不同观点:“即便是因材施教,孩子也需要童年和伙伴。”

    李子坚以自身和傅振羽两人做说明:“我十三岁中举,是因为三岁上就进学,虽不习字,该学的东西一项不落。师父也说过师妹从前的事,至少,师妹也是三四岁上就十分懂事,并没有和别人一起玩。”

    傅振羽那是特殊好不好!

    让一个成人去扮小孩子,不是做不到,而是当初傅家那个环境,真孩子活不下来好么!

    但这话傅振羽不好和李子坚明言。

    想着范茗也是天赋极高的人,便问她:“你幼时可有玩伴?”

    范茗想了想,问:“哥哥们算不算?”

    范家就是堂兄弟,最小的也比范茗大三岁。是以,范茗也是个没有同龄玩伴的。

    哎……

    傅振羽长叹,道:“好吧,就算你们对,但我提出让卓然自己选,大师兄还是不同意。他说人之初如同白纸,父母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还没当到让她自己有主意的时候,就不该让她们自己做决定。”

    “这也没错?”范茗不解傅振羽的义愤填膺。

    傅振羽就更不高兴了,因道:“都按照一个模子去教,那出来的人不就一个模子了吗?”

    范茗指出事实:“便是都按一个模子去教,不同的人出来的也是不同的结果。比如说都是白纸,可质地不同,出来的画作便不相同。”

    “事情本来就有两面——”

    “那为何一定要按照你说的去做?”

    傅振羽炸毛。

    好巧不巧,李子坚也说了同样的话,一字不差。然后,被李子坚宠了三四年的傅振羽,开始闹起了别扭,已经抱着被子睡到了榻上,只是每回又被李子坚抱回床上。

    范茗这里却没宠她的习惯和意识,指着自家脑袋,直言不讳:“夫子你这里,才是被固住的那一个。你认为你的观点是极好的,但那个观点,必然也有不恰当之处。”

    傅振羽如被雷击。

    这话仔细想来,竟十分有理!傅振羽的脑子里,的确是拥有一套完成的教育模式,是她作为学习者亲身经历的,也是她作为执行者,完成过的教育方式。

    但不得不承认,便是后世也一直在琢磨其他的教育方式。之所以琢磨,便是说还有更优的方案。

    还未从方家离开,傅振羽便知道自己错了。

    双井巷,李子坚回到家时,李卓然小朋友上来汇报:“爹,我们今天去方家了。娘和范家姨母说过话后,就抱着被子回床上了。”

    也就是说,师妹不同自己置那无意义的气了?李子坚噙笑,先赞闺女:“卓然做得很棒。”

    李卓然看着父亲,说:“我是为爹好。”

    李子坚笑意更深,领着闺女去见妻子。待将孩子和下人都打发后,李子坚板起了脸,质问傅振羽:“我同你说话不好使,别人一说就成,是吗?”

    一副要算账的样子。

    傅振羽早不是从前的傅振羽,不怕他,也不会同他置气,只会道:“这是自然啊。”

    李子坚脸色沉了下来。

    傅振羽却猴上去,撒娇:“因为你比旁人对我都好啊,才把我养成这样的嘛,我提醒过你的。”

    李子坚依旧不高兴。

    但是夫妻数年,傅振羽想哄他,还是有法子的。长夜漫漫,收拾一个素了多日的男人,手到擒来。

    次日,殷家巷中,顾咏言提出回家,方家人自然不同意。顾咏言早有准备,立即改口:“今日恰是休沐,先生也在家,那我们一家三口去躺李家。”

    总而言之,不愿意留在方家。

第三百四十三章 育教之本

    虽说去“拜访”师父,但是顾咏言和范茗是空着手去李家的,这是亲近到一定程度才会做的事。傅振羽那里见到人,直接吩咐苏妈妈:“中午多两个菜。”

    这便是接待的意思了。

    别人倒还好,只有福哥的奶娘有些错愕。她进侯府一年多,便是顾家姑奶奶回娘家,都没这么轻松自在。

    双井巷的李宅,大小堪比猫儿胡同,儿童乐园建了个室外的不说,还有个半孩子高的水池。炎炎夏日,上头是遮阳的棚子,下面是流动的水,小孩子们玩得极其开心,大人们就在一旁的竹林下说话。

    穿堂风中,范茗感慨:“夫子真会享受。”

    “嗯。”事实如此,傅振羽否认也没意义,直接说起正事,问范茗,“你可还记得女学?”

    “自然记得,怎么了?”

    “年前我回去瞧了眼,富家女就是在那里积攒人脉,顺便给自己挑个相公;而那些兄长读书读出来的女子,也是一样的做法。真正合我心意的,只有父兄依旧没出息的女孩子。”

    三十几个人,教了三年多,真正改变自己命运的,不超过一个巴掌。

    看到那样的情形,傅振羽说不出的失望,却不好去怪任何人。是时代注定的结果,也是她在时机没有成熟的时候动手、还把事情丢给了不可靠的人去做,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

    范茗不理解她的失落,便问:“所以,你是觉得,贫寒女子和富家女一起混着读书不合适?”

    这是什么逻辑,她哪里有这个意思?

    傅振羽吼了三句。

    “当然不是!”

    “我想的是人人都受教育!”

    “所谓人人,不分富贵贫贱,不分男女!”

    范茗怔住,许久后才道:“这怕是个梦。”

    说完,范茗立即让人去唤顾咏言,又对傅振羽道:“夫子该同咏言说才是。”

    顾咏言过来,那便是李子坚和沈明阳也过来的。傅振羽那番话,自然是第一个跟李子坚说的。是以,顾咏言木然地说“那不可能”之际,李子坚很从容地回答:“可能。但这话,就好比在九品中正制之际,让贫寒学子也能读书一样。虽然觉得很难,但是可能。”

    范茗反应极快,闻言道:“这种变化,是从三百年前活字印刷起才有的。没有活字印刷,就没有足够的书籍,供天下学子读书。那么,是不是说再有更快的印书法子之际,便是更多人能读书的时候?”

    傅振羽豁然起身。

    她光想着发展教育,但忘记了教育最根本的物品,师资,是两个字,资很重要。

    眼下平民百姓,年收入在百两之上的,不足百分之十;二十两的人家才是正常的“富户”。二十两银子合钱不到两万文,而便是比较常见的四书,新书都在一百文到二百文之间,二手的也要三五十文。再加上学费、笔墨纸砚四项,绝对达不到“人人读书”的条件。

    是以,傅振羽说:“欲教育天下,必先富民和降低教育成本。”

    李子坚听了直接感慨:“师妹总算不做梦了。”

    望着忽然出神的傅振羽,范茗则道:“我瞧夫子现在就开始做梦了。”

    可不,傅振羽正在努力回想印刷术的改进。

    笔墨纸砚的成本摆那里,本就不算特别贵——最便宜的白连纸,一文钱能买好几大张。笔也是,十文八文的都有。学习用品之中,最贵的便是书。而书的艰难,难在印刷上。但是这玩意吧,作为一个上学时书本都免费的人,哪会去琢磨一本书怎么印刷出来的?

    直到李子坚叫醒了傅振羽,傅振羽都没想到具体的法子,实在是无从想起。

    傅振羽拖着范茗道:“咱们先建一个印书坊吧!”

    范茗是和她一起折腾过提花机的人,立即懂了这意思,高兴之余,却有些不自信:“咱们几年前的提花机是仿的呢,现下你若想我直接做出新的印书法子,我怕是不行。”

    傅振羽便问李子坚:“不是有传教士么?他们的经书都是怎么印出来的,大师兄能问到吗?”

    发明这东西,有人做出来了就可以借鉴,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李子坚这会儿已经知道这俩人想做什么了,便道:“我可以找一找。”

    他办事傅振羽放心,听了这话,便丢了李子坚,去和范茗说话:“不管怎样,咱们先弄个印书坊,先看看现在的书是怎么印出来了,再琢磨下如何能改善。一定有法子的。”

    范茗便问她:“那学前教育呢?”

    傅振羽昨日经她提醒,已然知错,笑了笑,道:“在蒙学都不曾普及的情况下,谈学前教育不过是妄想。若有需要,我们自己弄几个玩的,像池子里的孩子们那样,便足以。”

    至于蒙学,李子坚作为南京国子监的祭酒,让应天府治下的六县都执行蒙学,这点子能力还是有的。目前的问题在于师资的“师”不足,傅振羽倒是有心先弄一个夫子学院,不过要等李子坚再稳一稳的。

    范茗和李子坚属于天才,傅振羽是生而知之的人,他们三个在说的时候,便是顾咏言都跟不上,沈明阳就更别提了。不同的是,顾咏言很多年前就知道他比不上这些人,沈明阳却不同。可顾咏言却发现,在别人侃侃而谈的时候,沈明阳只是静静地听着,极其从容。

    于是,顾咏言便赞了少年一句:“三师弟虽年轻,却沉稳得紧。”

    闻言,“沉稳”的少年立即红了脸。沈明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师兄谬赞。是师父和我说,听不懂可以记,然后私下琢磨。琢磨不明白的,再来问师父或者先生。”

    总而言之一句话,听不懂也不需要表现出来。

    顾咏言认为,这是极好的教育了。看到沈明阳,他自然就想到了陈峰,便问傅振羽:“师父打算让陈峰几时过来?”

    傅振羽说:“他和你们不同,暂时还不能过来。”

    顾咏言不解,因道:“正是因为他和我们不同,不是更需要师父的教导么?”

    “自然不是。”傅振羽否认,极其认真地说,“所有教育,最根本的教育,是来自家庭的教育。这一部分,与富贵贫寒无关。陈太太虽没念过什么书,但她的三观,嗯,就是家庭教育中那一环节,她做得极好。陈太太在汝宁过得很好,陈峰留在那里也就跟着好了。”

    顾咏言和沈明阳同时恍然。

    原来是这个不同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技术会议

    范茗和傅振羽定了事,只有搬到自家才方便。是以,离开李宅,顾咏言来方老夫人的软磨硬泡下,也不过在方家住了三天,理由有三。其一,你家人多地方小,我干嘛当着四进的宅子不住,挤一个院子?其二,文武殊途,可以以亲戚名义常来往,日夕相处不合适;最后一个,顾咏言表示,未成亲我就是个听媳妇话的人,现在媳妇在方家实在排不上号……

    最后一条既出,所有女眷都反应过来了,合着是她们同“惊艳才绝”的顾五夫人没处到位啊!

    方家的这个外孙子,俨然李忌酒第二!

    方十一奶奶得到信,抱着奶娘大哭!当年她母亲还在的时候,有意将自己许配给小两岁的表弟。只她娘还未张嘴,人便去了。外祖母怜她孤苦,接回了方家,又做主让十一表兄娶了自己……

    十一表兄读书虽然不怎么样,却是五房的嫡长子,五房则是嫡幼子,对当时的十一奶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亲事了。结果,因她成亲三年未生养,表哥便纳妾,以致她后来所出的嫡子前头,还有一个庶长兄。

    就晚了半年啊!

    也是因为她后来又生了儿子,外祖母兼太婆婆的方老夫人觉得对不起外孙女,到底更偏爱十一奶奶一些。

    这份偏爱没能让十一奶奶见好就收,而是变本加厉,遇事都是别人的不好,都不是她的问题!

    一如眼下。

    十一奶奶哭着说:“若是当初……我就是四品夫人了,还有个把我放在心尖上的相公!”

    奶娘顿时吓个半死,赶紧堵住十一奶奶的嘴:“姑娘快别说了!”

    这种话能说么!

    别说顾家的表少爷不一定会娶自家姑娘,就是娶了,也不代表就会像待范氏那般啊!最要命的是,她家姑娘现在说这话,却是家方家的人不满啊!

    奶娘不顾尊卑,提醒十一奶奶:“顾五夫人那是十四岁的案首!”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冷笑,方十一奶奶听出那是夫君的声音,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方十一说:“二表弟娶范氏的好处,可不止这一点!范氏的祖父是致仕的兵部尚书,其父而今是兵部侍郎,是镇远候府需要的同伴!你孙家有什么?”

    这话一出,十一奶奶便知他听见自己所有的话了,顿时慌了……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范茗耳中。理所当然的,范茗疏远了方家,和傅振羽一头扎进活字印刷的大业。从铸字开始,制作砧板,印刷,脱模,一样不落地学起来。

    傅振羽跟着看了几遍后,招开了一次技术会议。第一件先问老师傅们:“这字模制作起来颇为费事,且不耐用。不知有没有别的物件可代替这泥模?金银铜铁的,或是几样合到一起,哪个块又结实就用哪个!”

    门姓老师傅说:“圣朝矿少,因为缺铜,铜钱都不怎么造了,才叫外来的金银占了半壁江山,铜制活字,怕是不得。”

    无语片刻后,傅振羽问:“那铅呢?我记得胭脂水粉里头就有这个的,这个总不缺了吧?”

    拿那个来制作模子?门师傅想了想,道:“铅太软,不及泥好用。”

    傅振羽不知道具体原理,但记得混合物硬度够,便道:“精面有嚼劲,高粱面没有。二者掺和到一起,就成了另一种面劲道味道都不同的面。门师傅试试?”

    门师傅不知她怎么突然说到面了,见问,不解道:“试什么?”

    范茗都看不下去了,道:“让你把铅和其他的掺一掺,看看能不能让它硬一些!夫子,要不我来试?”

    傅振羽拒绝:“你还有别的事。”

    “何事?”

    傅振羽见门师傅在琢磨,便同范茗说起另一件:“一匣子的字全靠人压,力道不均匀,压不出来的字也不尽相同,又极其费力。你试着做一个放模子的架子,然后从别处操控,让你我随便一压就能印出墨相当的字。”

    范茗想了想,道:“一板泥字,也没那么沉,这个,意义不大吧?”

    傅振羽说:“一板不沉,八板呢?用大纸,一次印制出八板,再进行裁剪。和一次出一板,这一天的出书量,是不是就翻了数倍?”

    这下,不仅范茗反应过来,印刷的洪师傅激动起来了!裁纸本来就是必须的过程,现在只不过是改到后头,因此他立即道:“不说快八倍,至少快个三五倍。若有需要,东家尽管开口!”

    比门师傅不知活了多少倍,傅振羽却没有因此对门师傅有意见,而是对门师傅道:“印刷的架子学自提花机,筹字却无路可寻,我会同门师傅一起做。且,我已让我家老爷寻找海外的法子,我们也便不会比印刷慢。”

    门师傅立即道:“东家放心,若有人已用了别的法子,我瞧一瞧,多试几次,必定成事的。”

    傅振羽含笑颔首。

    账房那里,大掌柜童掌柜没吱声呢,账房已道:“这些东西试来试去的,人力财力都不少,印书坊怕是赚不到银子了。”

    傅振羽听了,环视一周,道:“此项属于研发阶段,不管成与不成,过程所需颇多,我心中明白,也已做好准备,请诸位放心,另有银子投入,不影响大家的月俸和年终分红。”

    童掌柜及时补充:“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任意支银子,东家好说话,我可不讲情面的!”

    傅振羽也道:“我只负责给银子和做新东西,下剩的都由童掌柜做主。”

    食为天已经开到第三个地方了,京城那地方童掌柜都能管好了,到了南京更加得心应手。如今,食为天已经上了章程,他的徒弟也带出来了,他有足够的时间配合傅振羽做其他事。

    童掌柜的目标,半个齐阳。

    一行人商议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子坚到了,也不同别个说话,只问傅振羽:“可有难处?”

    说着这话的时候,李子坚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所有人。被他看的人,纷纷垂眸。与童掌柜的警告相比,李子坚这一眼更具杀伤力。

    他们是匠,眼前这人是士。

    不得不怕。

    傅振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改变,便把事情说了,基本还是顺利的。说完,她问李子坚:“大师兄来做什么?”

    “接你回家。”

    傅振羽忽然有一种被男友接的甜蜜感,她笑眯眯地问李子坚:“大师兄可驾车来的?”

    李子坚一脸黑线。

第三百四十五章 钟山书院

    师妹又抽什么风!

    国子监在双井巷北一里,李子坚平日都是徒步去衙门的,哪来的马车!再者,印书坊便在国子监东一里的丹凤街上,他怎么会驾车过来?

    见李子坚沉了脸,众人都不敢吱声,只有范茗敢不客气地笑出来,嘲笑傅振羽:“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竟然还有少女心思,啧啧。”

    闻言,李子坚却不乐意了:“她就是三个孩子的祖母,便是还有少女心思,我也允。”

    不就是马车吗?

    李子坚直接不客气地吩咐童掌柜:“去备马车。”

    童掌柜没动,一脸为难地说:“东家来时便乘的马车,一直备着呢。”

    然后,范茗笑意更浓,只这一次,她十分机警,并没出声。

    傅振羽抽风过后已反应过来了,先宣布会议结束,让众人散去,待只剩童掌柜和范茗时,她才道:“大师兄,我们不坐马车,走回家好吗?”

    想着外头的秋老虎,李子坚又改了主意:“还是坐马车吧。”

    傅振羽非常机智地说:“都依大师兄,只要和大师兄一起回家,做什么都行。”

    一句话说到李子坚的心坎里,他正是这么想的。

    范茗那里确实打了个冷颤。

    太肉麻了。

    偏这时,下人来报:“顾佥事到了。”

    范茗:……

    顾咏言见着往外走的众人,笑道:“我这是来得刚刚好么?大营金陵本地的人说,这附近有家鸡汁汤包很好吃,阿茗,咱们中午去尝尝?”

    傅振羽的眼中闪过羡慕,李子坚抓到了,便说:“那一起去吧。”

    顾咏言:……

    不等傅振羽同意,童掌柜已道:“那家店的汤包是甜的。食为天如今也有汤包,甜、咸都有,只食客说了,论甜口的,还是丹凤街尹记的好吃。”

    李子坚和傅振羽都不喜甜食,听了这话,李子坚便想说那别去了,结果却见傅振羽嘴角噙笑。

    傅振羽只是想起从前、有些久远的事罢了。

    前世,她去上海玩的时候,同学请客吃饭,说:“上海菜没啥好吃的,请你们吃新疆菜吧。”

    随后,她去了南京,南京的同学说了同样的话,于是,她又在南京吃了顿新疆菜。

    其实去一个地方,吃一吃当地的食物,哪怕不对自己的胃口,也是种经历。但对本地人来说,日常菜系是吃腻歪的,自然就没什么特色了。尤其是江浙一代,更注重食物本身的味道,没有那么多配料,便无法吸引绝大多数的味蕾。

    “你想去?”李子坚问傅振羽。

    “嗯?”傅振羽没反应过来。

    李子坚便又问一次:“那个汤包,还吃吗?”

    傅振羽回神,笑了笑,道:“今天不去,改日我们两个自己去。”

    这个提议,李子坚很是喜欢,满口应下。

    马车里,傅振羽却已开始道:“汝宁府有培训过的夫子,虽然是急了些,好歹是有了。南京这边还是没有,赵麟那里便是想开蒙学,也颇有些难度。所以,大师兄,夫子学院的事,咱们是不是要提上日程?”

    傅振羽转得快,李子坚跟得更快,因道:“可以先起书院,书院的名字定下钟山书院,不改了?”

    “嗯。”

    既然叫了钟山书院,少不得就要建在钟山上了,李子坚皱眉道:“钟山到底在城外,出行不便之外,太祖帝后都葬在那里——”

    傅振羽忙道:“不设在孝龄,在玄武湖东侧、钟山脚下,绝对没有十里路。虽不算近,谈不上远的。”

    如此一来,和孝陵就是一南一北了,李子坚颔首的同时,古怪地看了傅振羽一眼,看得傅振羽一阵心虚:“怎么了?大师兄干嘛这么看我?”

    “你已经确定位置了?”

    那怎么可能?傅振羽否认:“约莫有数,还未定下具体的位置。”

    即便如此,李子坚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目不转睛地望着傅振羽,道:“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师妹对金陵城,异常得熟悉。”

    好吧,果然被大师兄察觉,傅振羽也不否认,半真半假地说:“我也这么觉得。每每遇到一个地方,听见一个地名,便觉得似曾相识,大师兄没有这样的感受吗?”

    李子坚看着她,回答:“并没有。你是几时开始有这种感受的?”

    傅振羽故作回忆,片刻后方答:“离开京城之际。”

    然后坦然地回望李子坚。

    如果李子坚继续问,她便会说,自己看完地图的时候梦见的——且南京和京城那么相似,她熟悉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李子坚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便没吱声。

    傅振羽想着既然开口了,那就把他的疑虑打消,反问李子坚:“大师兄不觉得玄武湖也很熟悉吗?”

    “嗯?”

    “它和宿鸭湖很像,不是吗?”

    李子坚险些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师妹是认真的么?他曾在宿鸭湖周边逃了数日,宿鸭湖那么大的地方,玄武湖拿什么和它比?

    傅振羽犹不自知,还道:“南湖书院名曰南湖,严格来讲,却是在宿鸭湖之东南;南京的夫子学院呢,我便也想着建个差不多的位置。玄武湖到底小了不少,便是它的东南,离咱们也不会太远,对不?”

    原来不足十里路是这么来的;

    原来师妹知道宿鸭湖和玄武湖不同;

    还好。

    李子坚放下怪异的感觉,应了傅振羽,又道:“中秋那三日假,我便陪你去城外逛一逛,定下位置,随时可以建书院。南京比京城暖和许多,年前建一些,年后再来一些,明年七月里招生的话,时间刚刚好。”

    然后再毕业,不知还要几年……

    傅振羽便说:“在那之前,我先教十个二十个的,好给赵麟用,如何?”

    李子坚拒绝:“不如何。凡事都有轻重缓急,赵麟距离胜任高淳知县,少不得两三年。他又是以同进士的身份做的这知县,便是运气好,也要在任上待个十年八年的,总有时间弄这蒙学。”

    说话间,马车驶入双井巷。

    下了马车,李子坚又给了傅振羽一记重击:“且你的银子,怕是不够。城外的宅基地虽然便宜,但是江南的房舍都以精细为主。既然建了,那便请最好的工匠来——香山帮建一间屋子的费用,你可知?”

    “不知。”

    “三十两到五两不等,一间。”

    要不是李子坚扶着,傅振羽怕是要摔倒。人工费用,竟是汝宁府的是五倍!若是照着南湖书院的规模去建,岂不是造房子就要万两银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 钟山旧识

    傅振羽手头原本是有这些银子的,可她先开了个印书坊,又投了一大笔的“开发经费”,如此一来,手头可以用的活动资金不超过万两银子。若是别的生意,哪怕借钱也可以做。但是借钱开注定不赚钱的书院,这就等于利滚利,傅振羽不会做这么脑残的事。

    确认噩耗后,傅振羽哀嚎:“江南不是各种原材料的产地吗?怎么会贵成这样!”

    李子坚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说:“帽儿胡同的宅子,人工和材料均贵,所以两万两,你不知道?”

    “不知道。”傅振羽非常逃跑承认,她说,“我以为那是地皮贵,寸土寸金。”

    认识傅振羽这么多年了,李子坚第一次遇到她这么白痴的模样,仔细欣赏片刻后,凉凉解释:“京城的地皮,贵在没有门路和资格买不到,并非价格。便是从前的钱家,也无法在开道街买到宅子。”

    傅振羽见他的目光不对,警惕地问:“大师兄这么看我做什么?”

    “师妹最近越来越蠢,越来越娇,你发现了么?”李子坚很认真地说道,似乎在和傅振羽探讨人生大事。

    傅振羽不甘示弱,直接回怼:“我只发现大师兄的嘴巴越来越毒了!”

    李子坚呵呵笑了起来,倒也承认:“这倒也是,可见我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合着你心情好就是嘴毒?傅振羽无语凝噎。

    话说回来,他们一家现在妻子,的确很好过。

    汝宁府那里,傅家就不用担心了,她爹一个进士,保证了傅氏一族的荣耀。现在,所有傅家的人都盼着她爹身体安康。这一点傅振羽原本也有些担忧的,在京城的时候,便拜托了顾家请了御医,给傅山长看过了。

    傅山长的身子无忧。

    因他天性善良,他无忧,便所有人都无忧;也不用担心他老好人被人欺负,傻乎乎的林氏并不好相与。

    而最让李子坚放心的,便是李蕴那里。

    此番他们回家,这才发现配不上李蕴的牟福,三年里学了不少字不说,还进了水利学院学习水利,打算谋个吃官家饭的活儿。最最让李子坚心里认可他的,是李家宗祠立好后牟福这个女婿的表现。

    汝宁府的李家宗祠,是从已故的李父和李母开始的。从去年冬祭开始,二老接受了孙子孙女的祭拜不说,牟福还带着两儿一女,完全按照李氏宗族的规矩,去祭拜了岳父母。在父母的灵位前,他们一家人团聚,也是李子坚第一次认可牟福,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姐夫。

    不过一声“姐夫”,不争气的牟福立即泪水四溢。

    好在傅振羽李蕴反应快,一个拖住立即色变的李子坚被,一个细细安抚自己的夫婿,很快让场面恢复温馨。

    想起彼时的场景,傅振羽就笑,道:“我最近常常想,若非我和爹救了大师兄,大师兄这辈子怕是一个人过日子了。”

    李子坚挑眉,问:“想这个做什么?又为何这么说?”

    傅振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还能因为什么?总是叫你气得七窍生烟呗!我敢说,这世上除了姐姐,便也只有我这么心大的女子,才这么惯着大师兄的这破性子吧!”

    李子坚听了竟也不气恼,还说:“那你可错了。”

    “原来,除了我,大师兄还想娶别人?”傅振羽挖了个坑。

    李子坚没注意,径自道:“我何曾说过这话?没有你,独善其身我认可,但绝非别人不容我,而是我不容她人!”

    说的那叫一个自信,自信到气人。

    但念在他到底只认自家一个的份上,傅振羽也没同他计较,只道:“那么,钟山书院的事,慢慢来吧。”

    对于傅振羽这个决定,李子坚是十分满意的。

    人生太久,若是太闲找点事做打发时间他不反对,若傅振羽为了别的事,把他和孩子给忽略了,他是万万不允的。否则,别说要一万两盖书院,就是让他出两万,他都不眨眼。

    中秋过后,傅振羽便定下钟山书院的位置,只用了两千现银,便买下钟山脚下五百亩山地,不适合种田,也不适合种果树的土地。那里原本的十几户人家,也被一一安置。八月二十,傅振羽心血来潮,做了一番准备后,拉着众人进行了一段野外烧烤,别有一番野趣。

    如果没有遇到某些人的话。

    尽管李子坚更有实权,尽管荣昌候世子是太后的侄儿,即最后一任荣昌候,但他毕竟是正经请封过的世子,李子坚傲归傲,却不是不知礼,赶在荣昌候世子之前,先见了礼:“张世子。”

    “原来是李祭酒,你们也来骑马?”

    荣昌候世子口内寒暄着,视线却是扫了一眼众人,略过傅振羽和范茗时,一脸失望。这两位“才女”,果然是才女,这颜色也太普通了些!

    尽管他一脸嫌弃,李子坚和顾咏言都十分不满。

    顾咏言同样出身侯府,便示意李子坚,由他来解决,李子坚没有反对。心底打定主意,顾咏言的处理结果,他若不满,再另想法子就是。

    自报家门后,顾咏言回答了荣昌候世子之前的话:“这里道路并不齐整,并不适合跑马。之所以过来,是我师父,她打算在这里建个书院,我同李祭酒少不得为师父奔走一二。”

    “原来是傅山长的意思。”

    荣昌候世子非常识趣地改了对傅振羽的称呼。闻言,立在李子坚身侧的傅振羽,欠身,才要开口,叫李子坚抢了先:“内子当不得张世子如此称呼。”

    荣昌候世子不知想起什么,笑了笑,道:“诸位不想见到我,我走便是了。只不过,你们把书院建在马场附近,今后避免不了相逢的。”

    原来京郊的马场在这附近!

    众人面面相窥。

    李子坚不跑马不知道,顾咏言才来没多久,也未曾听闻这个消息。而他们这群人,又没把买地皮的事大肆宣扬出去,才有了如今略微尴尬的场面。

    李子坚望着懊恼地傅振羽,道:“师妹不必担心。既然离马场近,今后学子骑这一项,想来是没机会差了。至于别的,有些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傅振羽以为他说的钱文举哥哥被害一事,后来她才知道,她想的太简单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教育整改

    京城国子监有两万人,百年前南京国子监在监人数,比这少不了多少,而今却只剩区区三千人。就这还是托江南富庶、读书人多的缘故。总而言之,南京国子监大不如前,南京国子监祭酒大不如前——在李子坚到来之前。

    南京国子监忌酒一职,不仅不妨碍谁的利益,相反,一个优秀的忌酒,还能给国子监上下带来不尽好处。

    年前,钟忌酒得到调令后,做了两件事。通过各种关系谋新职位,第二件,便是大力宣传李子坚到任的消息。

    新任祭酒李子坚,不仅是状元,且是圣朝最年轻的举子,更是祖孙三代状元!

    这样的消息一出,那些原本归属南京国子监,却因南京国子监没前途的人,纷纷归来;又有山东河南举子涌入,不过半年,南京国子监的监生,直接翻倍。

    南京国子监乃本朝初始之国子监,别说六千余人,再来这些,也能塞得下。教舍不缺,教授则不足。

    这一项,傅振羽明知而不插手。

    高等教育和低等教育是不同的,她贸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

    傅振羽没动,有着书院管理经验、又从陆祭酒那取了经的李子坚,提前做好了准备。先用半年的时间,梳理了南京国子监的师生,重新制定教学计划;对于所缺的教授,他从去年的同进士中挑了五位,再将留在南湖书院三年的庞教喻带了过来,补了部分人手。

    南京国子监,便正常了起来。中秋刚过,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期盼的时候,李子坚突然宣布了两项决定。

    一,国子监满员,今后只有监生出去,才会招新。

    二,国子监半年一考核,考核不过者,除监。

    江南仕林圈一阵哗然!

    圣朝建国伊始,监生具有直接参加会试的资格,能力等同举子。后有恩监、捐监等等运作,繁衍百年下来,监生已是良莠不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是钟祭酒在任之际,一直想解决却不敢行动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后,钟祭酒仰天长啸。

    两条教令,第一条不招新,就等于变相宣布,不卖监生名额,保证了监生的质量,于国子监有益,但却得罪了那些靠着捐钱银子过日子的官员;第二条的目的,自然是要剔除那些杂牌监生,不过没有明说,给了对方机会,从良的机会。

    笑过后,钟祭酒举起手中的清酒,朝着国子监的方向,目含隐忧地说了句:“小子,老你要挺住啊!”

    与此同时,南京十余名官吏齐集于荣昌候别院。

    见荣昌候世子还在笑,有人问他:“李子坚这般执行教改,世子笑在何处?”

    那人似乎很着急,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质问。荣昌候世子抬眼望去,见是南京的户部尚书王誉,浅笑的眸子不过一瞬,便叫杀意替代。

    抵达江南这五年,他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女人,要地位有地位。

    一个监生不过一百两银子,还要大家一起分,便是卖一千个监生之名,他所得之银不过万两银子,远不如江南士绅的孝敬。

    他笑,是笑李子坚竟然拿这个事对付他。

    是的,他原本不知钱文举为何物,直到镇远侯府的姑爷到场,他才知道他随手宠的那个妾侍,竟还有这样的一门亲戚。但是钱大之死,他并没有出手,不过是做了点小事,让人知道他对钱大不满罢了。

    然后,钱大就死了。

    不是死于他之手,所以,他无所畏惧。李子坚若敢直接对他动手,他自不会客气;李子坚若想借刀杀人,他必让他找不到刀!他想都想好了,结果李子坚选择了直接动手……却是只敢从他指缝间,捡一点点碎渣。

    果然是个读书人,无用到可笑的读书人。

    他自然要笑。

    但是现在,被王誉这么当面讥讽,荣昌候世子毫不客气地回怼:“在这富庶的江南,不过几千两的事,你们就弄这么大的阵势,不好笑吗?”

    王誉最讨厌听见的话,便是“江南富庶”。

    是,人人都知道江南富庶,朝廷便理所当然地各种加税、其他官员各种捞钱、他的亲人们则以各种理由找他要钱。

    这些人,开口尽皆“江南富庶”。

    万贯家财和千贯比是少了些,但是千贯是独有,他王誉守着万贯家私,要每天辛苦应对各种要钱之人,结果只落个三五百贯。

    现在,就在和三五百贯,还有人看不惯!更要命的是,那人截下的钱财,不仅是他的私房啊!捐官之银泰半做了税收交了上去,下剩的才拿来分好么!

    察觉到荣昌候世子不悦,王誉深呼吸三口后,方道:“几千两的私财我不在意,但是数万两的税,本官无法不在意。”

    荣昌候世子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把李子坚的教令送到京城,哪个还会找你要监银?再者,南京国子监上下都从你手中领银子过日子,你怕个什么?”

    王誉气噎。

    他奶奶的!李子坚才发教令,他就断国子监的银子,这不是摆明反抗吗?李子坚所有整改,那可是打着皇帝的旗号啊!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同他们这些不同,荣昌候世子后头却有太后。

    他们不能闹,荣昌候世子却可以从太后那边着手,压制天子。当初大家分荣昌候世子银子,所图的便是今日之依靠。

    结果,这人五年间平白收了数万两银子,好处拿了现在不出手,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王誉冷冷地说:“多谢世子建议。然则,国子监乃国之做高教育学府,本官执掌南京户部,足量保证国子监上下开销,乃分内之事。”

    听得他再提本官,荣昌候世子拍案而起,寒声质问:“那依王尚书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王誉不再啰嗦,提出自己的要求:“请世子修书与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决断。”

    荣昌候世子扫视一圈,见众人不语,方知大家的来意。沉默片刻,荣昌候世子目视前方,高傲地说:“若是我不写呢?”

    王誉紧逼:“世子当日收了银子,便没有不写这个选择!”

    双井巷,傅振羽问李子坚:“荣昌候世子若是闹到太后那里,大师兄准备怎么办?”

    李子坚自信地笑了笑,说:“他不会闹到太后那里。”

    言外之意,他并没有做这个准备。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举多得

    自法制社会而来的傅振羽,已在圣朝生活了二十年,对时下的法制根本不报任何希望!听了李子坚的回答,她丢了个白眼过去,道:“还好我有准备。”

    李子坚来了兴趣,问她:“哦?师妹做了什么准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个到时候来得极快,因为荣昌候世子那里处理得更快。

    “王尚书提了要求后,荣昌候世子直接让人去库里抬银子,还说,那点银子买他一个封口费他都嫌少,拿去孝敬太后娘娘是不可能的事。王尚书几位大人最后不仅没从荣昌候世子那里得到帮助,还倒贴了两万银子出去,买荣昌候世子的封口费。”

    桃李,如今的仓妈妈,口角清晰地叙述了发生在荣昌候府别院的事。内容同李子坚一刻前收到的信息基本一致,李子坚便问:“这是怎么知道的?”

    看过各种斗小说的傅振羽,得意道:“荣昌候别院没什么管理,安插几个下人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子坚笑了笑,那神情绝对不是夸赞。

    傅振羽便道:“大师兄这笑不对劲啊,什么意思?”

    “荣昌候世子狂妄目中无人不假,可他不是笨蛋,家中仆人不安分,他知道而不在意,懂么?且一刻前,两万两现银才抬进荣昌候别院,你的人只用了一刻就把消息送来,显然是荣昌候世子故意为之,目的便是通过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尚书大人在他那都讨不了好处,何况他人乎?”

    傅振羽想了想和荣昌候世子的接触,确实没有比“狂妄”更贴切的形容词。她又仔细品了品李子坚的话片刻,恍然大悟,因道:“我懂了!大师兄就是这个他人,是吗?他这是让咱们知道他的厉害?”

    “有这意思。”李子坚没有否认。

    傅振羽便有些着急:“这么说来,荣昌候世子知道大师兄要收拾他的事了?”

    李子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为何收拾他?”

    傅振羽微怔,解释:“那什么,钱家大哥啊。”

    “那是文举叔侄之事,与我何干?”李子坚十分无情地说出心中想法,不待傅振羽出言,又理所当然地说,“我现在成亲了,有妻子儿女,本家和岳家两方人要照顾。再连师弟的事都去操心,我是多想不开,非要累死自己?”

    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傅振羽无法反驳,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些不甘地说:“那二师兄的事,咱们就不管了?”

    李子坚皱着眉头反驳:“我几时说不管了?文举若有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傅振羽叫他绕晕了。

    “什么意思?”

    “这很难懂吗?”李子坚同样不解她的疑惑,把自己的观点又详细说了一遍,“文举若有事自然相帮,他的家事则归他自己处理。比如这钱大之仇,那便是他的家事;他想报仇,托我做些什么,我能帮的必不推辞。懂了吗?”

    傅振羽颔首,把自己的理解翻译了下:“也就是说凡事都要责任分明,该是谁的事就是谁的事,不推责之外,也不要抢责。”

    李子坚面无表情地说:“理应如此,有什么问题吗?”

    傅振羽微笑着,火辣辣的目光烧向李子坚,她说:“当然有啊。”

    李子坚读不懂她的目光,但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同,便虚心求教:“何处不对?”

    傅振羽盈盈道:“理是这个理,但问这世间有几人既知己之责、又能区分他人之任的?便是知道那是自己的责任,又有几人能承担得起?”

    李子坚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追着问了句:“所以?”

    “所以,大师兄,你是极为出色之人!”

    说完,傅振羽再不掩饰自己的崇拜,双眸输出满满的情意。

    这是她与李子坚相识十五年来,首次见到这样的崇拜。马上而立之年的李子坚,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结果发现,不过是徒劳无功,到底还是露出了少年时都不曾有的窘态,以及得意。

    “你才知道啊!”说完,李子坚像个炫宝的孩子,道,“你想教育天下这件事极有意义。国之教必从国子监开始,京城国子监涉及太多,不便行事,我便谋了这南京国子监。半年的内部教务结束后,这两条教令最直接目的,乃清国子监的蛀虫,捎带着波及一部分人的利益,以此影响南京官场的些许格局,让我有机可乘。此外,这样的肃清对江南仕林来说是好事,他们会对我产生些许好感。而我,将凭借这微弱的好感切入江南仕林,再用三五年的时间取得威望。届时,钟山书院的夫子出师,我就能直荐钟山学子入各地官学……”

    傅振羽越听越佩服,越来越自惭形秽。

    她最初的任务是呵护资本主义萌芽,让圣朝不要跨过这个阶段。可她不知如何去做,只能做自己能做的,擅长的,从教书育人着手,慢慢教育天下。

    教育天下是梦想。

    梦想和现实之间的纽带,她还没想清楚呢,不过是透漏了些许信息出去,李子坚那里却已有了五年乃至更久的计划。且这计划的前几项,已一一实现。

    傅振羽第一次觉得,她嫁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非常厉害!且,大师兄应该是一直厉害那种,只不过从前没有说罢了。

    思及此,傅振羽抱怨道:“大师兄从前做事也是先有计划后行事吧?比如复仇之事,大师兄怎么不早说?”

    对此,李子坚理直气壮地说:“做成了别人自然知道,不成,也没必要知道了,何必多言?”

    傅振羽揪起鼻子,不满道:“说和不说,差距很大呢!若是十年前大师兄谋复仇的计划表告诉了我,不管成不成功,我想,我都会先表达爱意,早早就把大师兄据为己有。”

    闻言,李子坚身子一僵,目不转睛地望着傅振羽,问:“师妹要怎样表达爱意?”

    这么简单的问题问个啥?

    傅振羽诧异地看着李子坚,直接道:“就直接说我喜欢你,要嫁给你之类的话。文雅说法,便是:大师兄,我心悦你,能冠你的姓吗?”

    李子坚的性格是否改变难说,但他的逻辑非常好。十年前他说了,都能换来师妹的主动,那么,今日——

    “我今天说了呢,师妹要怎样表达爱意?”

    李子坚目光炯炯地问着傅振羽。

第三百四十九章 愚蠢之径

    傅振羽迎上李子坚火热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了进去,从他那双黑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看见了毫不掩饰的企图。

    索爱。

    付出了爱,所以傲然地索爱。

    理所当然,且霸道的让人讨厌,这便是李子坚所展现的最直接的态度。若是没有发现他的语速放慢了那么微弱的三分之一,傅振羽大抵会被他骗到。

    叹息着,傅振羽踮起脚尖,圈住李子坚的脖颈。

    李子坚非常配合地俯下身子,同时用双臂勾着傅振羽的腰身,将人托起,方便妻子圈着自己。

    傅振羽用目光镌刻着已进中年却依旧俊挺的男人。

    时光没怎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可经过时光锤炼,李子坚已经从稳重,变成了强悍到没有情绪表露的智者。就像眼下,傅振羽不开口,他就不动,无比耐心地等着傅振羽的答案,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他也不惧。

    许久后,傅振羽忽然说:“大师兄,我刚才说错了呢。倒退十年,便是大师兄告诉我所有的事,我也不会示爱。”

    李子坚呼吸停了一息后,压下疑惑,问出了自己更在意的事:“现在呢?”

    简单的三个字,却用了两息。

    而两息,足够李子坚说十个字的了。傅振羽绽开笑容,有些调皮地说:“大师兄,有个事,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咳咳,你呢,在紧张的时候,语速会慢下来。且越紧张,语速则越慢。”

    不等李子坚反驳,傅振羽非常肯定地说:“大师兄现在非常紧张呢。”

    李子坚没有否认,相反,他很高兴傅振羽发现了他这一点。以后他会努力改正,至于眼下,他傲然地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当然有怎样啊!紧张就代表你很在乎我的答案呗,傅振羽嘀咕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是顺他心意,还是再勾勾他……

    “好吧,现在呢,我不喜欢大师兄。”

    傅振羽才说完,便察觉到腰间那两只铁臂一紧。她压根不怕,坚定地望着面沉如铁的李子坚,道:“我不喜欢大师兄,但是,我爱你,爱到愿意再为你生——”

    “孩子”的尾音,被李子坚吞入腹中。

    听到“我爱你”三个字,李子坚的脑海,像是被雷击,又像是烈日破云而出,那是一种言辞不能表达、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只想好好去爱傅振羽。

    用实际行动。

    所有的理智都抛到九霄云外,李子坚只一个愿望,和妻子合二为一,不要分开。一次又一次,便是入睡,都不肯分开,也没有要水清洗身体……

    对中年来说,纵欲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入仕一来,李子坚第一次没有按时去国子监。起晚了的男人,去外头吩咐了一圈,又回到正房,陪着三个孩子玩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午膳时分。

    李子坚将孩子丢给奶娘,自己去了内室。

    眼底乌青的傅振羽,还在沉睡。李子坚叫了她数声都不好使,一个时辰前便是这样,可眼下错过了早饭再错过午饭,会饿的。思及此,李子坚将手塞进锦被下,粗粝的大手在里头摸索着。

    这一次,不必他开口,傅振羽自己缓缓睁开眼睛,沙哑求饶:“大师兄,我真的不行了,来日方长,不要了好不好……!”

    “好,不要了。”说完,李子坚爱怜地亲吻了傅振羽一下,低声催促,“快起床,孩子们等着你一起吃中饭呢。”

    “中饭?”

    “嗯。”

    傅振羽确定了悲惨的信息后,终于清醒过来。确定天色后,再看一眼手依旧不老实、人更是精神奕奕地李子坚,不禁悲从心来,可怜兮兮地说:“明明是你更出力,我干嘛这么累啊!”

    李子坚再没想到她会在事后说出这样的话,莞尔一笑,道:“我不累,今日怎会晚起?天气已转凉,快些穿衣裳。”

    半个时辰后,傅振羽才收拾妥当,有气无力地上了桌子。

    婢女和奶娘都知道傅振羽为何精神不好,大家心照不宣,早熟到底年幼着的李卓然却不懂。她只知道见母亲精神不对,便歪着脑袋,问:“娘不舒服吗?”

    那语气要多关心有多关心,将贴心的小棉袄,展现得淋漓尽致。只可惜,她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口内说着“没睡好”,悄无声息地掐着身边的罪魁祸首。

    一顿饭没吃完,范茗拎着儿子上门了。范茗登门是不需要通传的,且这时候李子坚应该在国子监,是以,她进门就开始爆发。

    “方家的那些人真是——”话未说完,傅振羽的疲态,李子坚一旁的呵护,落眼范茗眼中,她立即改口,“我走了。”

    尽管只有一眼,傅振羽没错过范茗充血的眸子。这样的范茗是傅振羽没见过的,她也不想的起身去拉人,结果因为腿软险些摔倒,还是李子坚眼疾手快地扶着她,才让她没出丑。

    站稳后,傅振羽放慢了起身的速度,同时出声只好叫住人,又问:“吃了吗?”

    “吃了。”

    跟在范茗身后的婢女,却是摇了摇头。

    傅振羽表示明白后,推了李子坚一把。

    虽然不满,李子坚依旧放下筷子,顺着傅振羽的心意,说:“我吃饱了,下午有事,这就出门。”

    李子坚人都走了,范茗就没再嚷着走。

    傅振羽又打发了下人和孩子,只剩二人时,方拉着范茗坐下,问她:“什么事?”

    李子坚换了衣裳,迈着悠闲的步伐,向国子监行去。人还没到国子监,就遇到了策马而来的顾咏言。

    “先生,我……”见礼后,顾咏言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个啥来。

    李子坚想着媳妇还在家里伺候顾咏言的媳妇,心里就不得劲,便道:“有话就说,这像什么样子?范茗哭着去我们家了,你知道么?”

    “她真的哭了?”顾咏言立即紧张了。

    李子坚想了想,改口:“准确地说,是红着眼睛,哭过,是我判断出来的。”

    顾咏言懊恼得像霜打的茄子。

    李子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你怎么她了?”

    顾咏言不抬头,闷声说:“我没怎么着她,怎么着别人了。”

    李子坚秒懂,问他:“你是心甘情愿的?”

    “不……算。”

    “愚蠢。”

    下了定论后,李子坚继续前行。

第三百五十章 恶劣之人

    身后跟着的“蠢货”,一是师妹的首徒,二是师妹要开军事学院的领头人,另外师妹还同范茗合得来。鉴于以上三点,李子坚便是十分不爽,却不能不管。

    李子坚头也不回地下令:“跟我去国子监。”

    “是。”

    进了国子监,正赶上饭点。李子坚便学着媳妇问范茗的样子,顺口问顾咏言:“吃了吗?”

    “没。”

    顾咏言话音方落,他的肚皮,非常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

    昨夜在方家吃酒,顾咏言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又同表妹颠鸾倒凤半宿,天亮才浅浅睡去。结果没眯多久,媳妇拎着鞭子到了。他也气方家的算计,但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范茗当众打杀了哪个,落了把柄,只好和媳妇又打了一场。

    他先把媳妇打跑,然后又追着媳妇出来。三三两两下来,他两顿没怎么吃,运动量却不少,不饿才怪。

    国子监的饭堂,免费提供一日三餐给监生和各级官员,顾咏言这样的外人,却没的吃。李子坚不愿意浪费时间,便道:“你等着,我去把我的饭拿给你。”

    李子坚参考南湖书院的饭堂,将国子监的饭堂,分成零点和特色两区。零点提供饭菜,特色区域是各地美食的轮换。圣朝地大物博,吃的更多,饭堂一个月轮一次,都没能将地方美食排一圈,但到底挑了比较大众口味的饭菜,排了一个月。

    很少人会去背那三十个菜单,只会互相问一句:“今天的地方菜是什么?”

    有人一脸嫌弃地说:“干巴巴的油泼面。”

    南京国子监到底南人更多,吃面本就不多,对又干又辣的油泼面,就更没有好感了。

    “今天的地方菜是面?”

    “耳朵不好使吗?刚才我说了啊,今日的是油泼面,你没——”

    确认过今日地方菜的少年,没好气地回答着,同时转向问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而后,一张嫩脸,瞬间红成了猴子屁股,却还得强打精神,颤巍巍叫人:“李祭酒……”

    面色不虞的李子坚,没在意眼前的猴屁股,说了句“多谢告知”,转身就走。

    在国子监,不论监生和官员,吃饭都要排队。

    零点这里的人多得紧,至少排一炷香;而油泼面那里等着打饭的人,零。这人数极合李子坚心意,至于油泼面合不合顾咏言的胃口,李子坚不会去在意。

    可当眼见顾咏言把那份堪称“盆”的面给吃完后,李子坚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他板着脸,很随意地说了句:“你们夫妻真不一样。”

    “嗯?”顾咏言不解。

    “发生了事,范茗吃不下东西,你却吃得挺香。”李子坚如是回答。

    他的话音放落,顾咏言忽然有些消化不良的捂着胸口,很难受的样子。只不知,他这不舒服,是叫面辣的,还是叫李子坚这话呛的。

    不管是哪个,李子坚都不管,看着顾咏言难受,他心里舒服了些,说起正事:“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顾咏言寻思如何开口的功夫。李子坚不耐烦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说,直接去找你师父。”

    “不,我说!”

    开玩笑,他师父是个女人啊,让他和女人说那种事,死了都不要!惊吓过度的顾咏言顾不上组织语言,罗里吧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李子坚听后直接分析:“你不是很能喝么?怎么还能醉到做糊涂事?不会是酒里有药吧?”

    顾咏言算了下自己喝的酒量,又仔细回想了下昨夜的无度,红着脸说:“也可能是菜,总之,不对劲。”

    “有没有不对劲之处,你当时没抓住,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李子坚就事论事,又问,“你那个表妹,是大归回来的吧?”

    “先生怎么知道的?”顾咏言以问代答。

    李子坚说:“方氏这种百年之族,内里再怎么恶劣,面子是不肯丢的。让正经的姑娘给你作妾这种没脸的事,一定不会做。反过来,大归的姑奶奶就不一样了,与你做个妾不算丢脸。若能得个一儿半女,下半生也就有了依靠。”

    外家被说成这样,顾咏言不服:“先生以己度人!”

    只有心思阴暗的人,才把别人也想得那么不堪。

    听出顾咏言的言外之意,李子坚冷笑道:“在我跟前你便如此,对范茗想来更糟糕了。不得不说,顾咏言,你最近变了很多。”

    双井巷的范茗,对着傅振羽,说出了和李子坚一样的话:“方家早就不是三十年前的方家了,已经从骨子里开始烂了,顾咏言偏偏活在婆婆口中的方家中,一直不出来!他自己都没感觉,自从和恶劣的方家人接触后,他变了,再没了从前的干净。”

    望着忧伤的范茗,傅振羽说:“换言之,他也没变,还是从前一样干净,但是你却不停地告诉他,你的亲人不如你想的干净。你越说越烦,他也是越听越烦。”

    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

    只不过,从前方夫人和范母交好,范茗又是先一步生下嫡长孙的小儿媳妇,方夫人对她没有任何要求,还替她挡去了那些风风雨雨。

    傅振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说得极其镇定,身为当事人的范茗,只知道自己被责怪了,她红着眼睛说:“夫子是说我做错了?便是方家塞人进国子监,便是方家外室子进军营,便是方家姑爷杀了人,统统不该说,就由着咏言事事为方家遮掩?夫子,你是咏言的师父不假,可也做过我的夫子,这么偏向着他,合适么?”

    见范茗情绪起来,傅振羽意识到问题,缓了口气,道:“这些事不说你是他妻子,便是我知道了,也要去拦着的。直接拦,咏言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肯信的。我的意思是,换个人,换个方式去告诉他——”

    “我们是夫妻,相识相知十年的夫妻,有话不该直言么!何况今日之事,他顾咏言一夜不归,我昨夜便派人去方家找了,方家人说他已经走了,又有小厮过来说他去了大营。哪知今日晌午,方家便叫了我去,逼着我把方十抬进门。我不过说了句,顾咏言纳猪纳狗都不可以纳方家的人为妾!顾咏言便当着方家的人面,让我滚!”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尊师重道

    那个“滚”字,一定是范茗自己加上的,因为顾咏言从不说那个字。

    不过,范茗在气头上,傅振羽不会脑残地去纠正细节,只静静地等着,等她说完后,望着她脸颊上的泪痕,轻声问着最要紧的问题:“范茗,你今日这场泪,是为咏言要纳方家姑奶奶为妾落的,还是为着他对你恶言相向?”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把范茗所有的怒气打没了。

    低垂着眼眸,两只手紧紧攥着,范茗声带哽咽道:“都不是。他同和别人做了那样亲密的事,便是因为喝醉,我也难以接受。我……”

    傅振羽接过她的话头:“你一颗心都在他的身上啊。”

    那声音,要多惆怅有多惆怅。

    这世上困难的事有很多,其中,要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女人,去原谅她丈夫出轨的事,忍得了一时,又有谁能忍得下一世?而范茗平日里再怎么自信和张扬,一遇到顾咏言的事,便糊做一团,双商直线下降,活脱脱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傻女人。

    当范茗在意了这件事,此题便无解。

    揽过范茗,傅振羽轻轻地说:“你和孩子先在我这住些日子,好好想一想。等你想清楚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站在你这里。你不要他纳妾,他就纳不得;你要和离,我便替你把儿子也争过来。”

    那绝对的包容和支持,那温柔的口吻和动作,范茗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不大会儿便湿透了傅振羽的衣衫。

    傍晚,李子坚和顾咏言一道回了双井巷。

    只不过,顾咏言被拦了下来。

    桃李代表傅振羽说话:“在顾将军未将方家的事处理妥当之前,夫人不召唤,顾将军不得入内。”

    李子坚不过沉默了一息,便对顾咏言道:“给你提个醒,按照你师父的性子,若你纳方氏为妾,你同我们夫妇的师徒情分便尽了;你和范茗的夫妻情分、和你儿子的父子情分,也是一般。”

    顾咏言怔住,回神过后,一把拉住半个人已进内宅的李子坚,说:“先生之言,是假的吧?”

    李子坚驻足,反问:“我说过假话吗?”

    没有。

    所以,自己不能纳表妹为妾。可想着寻死觅活的表妹和嚎啕大哭的外祖母,顾咏言又不知如何是好,最终烦躁地抱怨:“师父也太不讲道理了。”

    “嗯。”附和过后,李子坚闲闲地转述了傅振羽的话,“你师父说,夫妻之事原就该这般不讲道理。是以,我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说完,李子坚掰开顾咏言的手,闪身进了后宅。

    二门上,秋风中,顾咏言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蚂蚱。他知道应该选择不纳表妹为妾,但不知道如何去和方家人沟通。

    顾咏言出了李家大门,走到巷口。

    沿着巷子往南走是方家,往北走是回自己的家。在没想清楚怎么处理表妹之前,方家去不得;而媳妇和儿子在李家,他一个人回家也没趣。

    于是,顾咏言掉头,沿着双井巷王东走,回了军营。

    思前想后一整日,还是不知道如何处理后,赶着饭点,顾咏言又去了国子监,寻找找李子坚求解决方法,顺便蹭饭。因为国子监的饭菜,只比食为天差一些,比军营的大锅饭高了不知多少个等级。

    “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不会是我。首先,我不蠢,不会被人算计;其次,敢算计我的人,就洗好脖子等着我的报复吧。”李子坚目光阴沉地回答。

    顾咏言气息微弱,追问:“即使对方是亲人?”

    李子坚面色不变,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真正的亲人,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反之,但凡做出损害我们利益的亲人,便不是亲人。但凡得罪我的人,比如我那个一心做大官青史留名的伯父,现在只能窝在济宁琐事缠身,且不得族人之心。”

    都是为利?

    顾咏言想到了镇远候府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

    他一直以为大家不是同母之故,才会不亲近。可若从利的角度,爹就一个,世袭的侯爷就以一个,侯府的家财就那些,自然会争。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事实,的确如此。

    李子坚见顾咏言垂首不语,继续游说:“便是你若心悦表妹,想纳其为妾,范茗不同意都在情理之中。但凡在意夫婿的,都不愿意和其他女子分享丈夫。”

    顾咏言抬首,怔怔地望着李子坚。

    李子坚烦他这样,便道:“有话就说。”

    顾咏言说:“我母亲爱慕父亲,但父亲依旧纳妾了,母亲没有不同意。”

    “不,方夫人并不同意,只是她的不同意,侯爷没有成全罢了。”李子坚斩钉截铁地说道,又说,“这好比你不愿意纳方氏女为妾,但方家偏要塞人给你,你若和方夫人那般行事,没有坚持到底还是纳了妾。这样,能说你愿意纳方氏为女妾吗?”

    无言以对的顾咏言,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李子坚话很多后,飞快地转了话题:“先生今日比昨日好说话。”

    “嗯,因为你师父让我把话和你说清楚。”

    李子坚实话实说,没有一丝被妻子压迫的无奈,更不会去顾忌顾咏言的感受。

    顾咏言顺着这话问道:“师父什么意思?”

    “一夫一妻,夫妻之间,再无第三人。你做得到,就还是她徒弟;反之,你知道的。范茗做得到,她必做范茗的后盾;反之,范茗也会被李家拒之门外。”

    这下,顾咏言了解了,因道:“也就是说,师父的观念中,男子不得纳妾,女子也不能纵容夫婿纳妾,对吧?”

    “对,接下来就看你是否尊师重道了。”

    顾咏言惊得说不话来。

    他自是会尊师的,那表妹那边怎么弄?

    这日傍晚,顾咏言又跑来国子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李子坚:“先生,我不纳妾。但不管什么缘故,我到底损了表妹的清白,所以会赔她些银子。先生,我这么做可以吗?”

    “不妥。”李子坚立即否定。

    “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李子坚收拾妥当,起身同时,又道,“你师父说,你表妹不知自爱,自愿为娼妓,与你何干?她肯定不同意给银子。不过,这是你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我现在要去方家,你去吗?”

    师父这么说表妹,怎么可能还让先生去方家?这里必有猫腻。思及此,顾咏言连忙收起一惊,问另一惊:“先生去方家做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逼你就范

    江南六姓,李子坚没落任何一家。

    方家子弟多不肖,矮子里挑高个,顾咏言庶出的小舅舅,即方九爷方泛,是同庆六年的举子,勉强入了李子坚的眼。这大半年来,李子坚一直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还动过把方九弄到钟山书院的念头。

    而现在……

    李子坚跟顾咏言说:“去和方九绝交。”

    说完这句,李子坚人已到了门外。

    顾咏言大步跟上,追问:“是为了范茗吗?”

    李子坚看都不看他,张口放毒:“你们两口子哪有这面子?我是觉得,方家连你这个宝贝外孙都算计,我这等卑微的外人,唯有避开一途,方能保平安喜乐。”

    若是范茗在,一定不相信李子坚这话。

    顾咏言就没这情商了,他只知道李子坚这么一去,便是给范茗撑腰,也逼他放弃纳妾,急切道:“我和表妹之事是意外,先生便要和泛舅舅绝交,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并没有。”

    说话间,李子坚带头出了院子。外头人多了起来,二人自然都不言语了,直到出了国子监,坐上马车。

    顾咏言跟着李子坚上了马车,也就是说,他要去解决表妹的事。

    方才李子坚已经说的很明白,还想要师父、和李家往来,他不能和妻子以外的女子,有任何瓜葛。

    表妹再亲,也是其他女子。

    是以,虽然觉得不好,但他已经决定不让方家吃了这亏。尽管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但他不可能不要师父。

    至于他原计划补偿表妹的银子……

    还是再说吧。

    及至方家,李子坚去了外院等方九;顾咏言直接入内宅,见外祖母,明言拒绝了纳表妹为妾。

    方十娘一听这话,泪如雨下,口内说着“二表哥不能这么对我”,人直接扑了过来。顾咏言伶俐地躲了过去,看着方老夫人道:“外祖母,男女有别,十表妹再如此行事,我,我只好走了。”

    范茗打一开始就和方家不亲,方老夫人早就料到顾咏言会不同意,倒也不怎么慌乱,喝止住方十娘后,老夫人对顾咏言道:“先不说你表妹的事。范氏不管怎样厉害,都是你的妻子,你叫她拿捏至此,今后可怎么弄?”

    顾咏言忙道:“此事与阿茗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外祖母,我这一生,都不会纳妾。”

    这是每个女子都愿意听到的话,也是方老夫人、方夫人都期待过的事。可当说这话的是自家子孙时,所有女性又会觉得,这是委屈了自家孩子。

    “不行!”方七娘急道。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后,对顾咏言道:“你是个好孩子,一个都不纳着实委屈你了。这样吧,纳了你表妹后,今后不再纳妾就是了。范氏若不同意,我来说。”

    顾咏言再次声明:“外祖母,方才我已经说了,不是阿茗不同意,是我不愿意纳妾。且您也不用说阿茗了,事发至今,我还没见到她的面。也许,我下次见她时,便是和离之际。”

    方七娘一听这话,脑子极快地转了起来,说:“和离就和离,只要她和离,我便嫁于表哥。”

    偷听的方十一奶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讥讽道:“七妹也太高看自己了!表弟不仅是侯府的公子,还是四品的官儿。便是续娶,七妹也不够格的。”

    方七娘怒视方十一奶奶,回怼:“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自己没机会嫁给二表哥!”

    大归的孙女肖想外孙子就罢了,孙媳妇也肖想外孙子,这等丢人的事——方老夫人又气又羞,扬声喝止:“都给我闭嘴。”

    深深地吸了口气,老夫人转向顾咏言。

    她人虽然老了,脑子却不糊涂,顶多有些疼孩子罢了。范茗分母亲,是扬州周氏的姑奶奶,父亲是兵部大员。范茗若坚持和离,是鱼死网破,范方顾三家都吃亏的事,这是方老夫人没想到的可能。是以,她收了怒气,问外孙子:“那范氏,当真要和离?”

    “只是有此意,还没有和我谈。”顾咏言没有隐瞒。

    老夫人松了口气,道:“不过是要你给琴娘一个依靠,就闹到和离,过于——”

    老夫人的话未说完,只见婢女慌忙来报:“老夫人,九爷来了。”

    方九爷踩着婢女的尾音进了屋,直挺挺地跪在方老夫人跟前:“儿子不孝,自请出族!”

    老夫人看着从不听话的庶子,不悦道:“你老子临终前,当着族老的面,要我立誓不得委屈你。你的事我还哪敢做主?有本事你把学你老子,把族老都请来,他们都允了,我绝无二话!”

    方九爷当即谢过老夫人就要去办此事,一刻都等不及的模样。别人不知他为何如此行事,顾咏言略知一二,忙将人唤住:“九舅舅,先生还在吗?”

    “他走了。”

    顾咏言只问他:“那九舅舅自请出族,是……”

    望着吞吞吐吐的顾咏言,方九爷长叹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的运气很好不假,可你要知道珍惜啊。”

    说完,大步离去。

    顾咏言听了心中一紧,立即对老夫人道:“外祖母,阿茗不和离,我不会纳妾。若她和离,我便会怪罪于七表妹,宁肯孤老终生,都不会和表妹有瓜格!外祖母若是掩下此事,我会出一笔银子,补偿七表妹,仅此而已。”

    说完,顾咏言追随着方九爷的脚步离去。方老夫人那里拦不住人,只好问前院服侍的人,问李子坚和方泛说了什么。

    “李忌酒声称为避免着了方家的道,特来和九老爷割袍断义。九老爷就问李忌酒,若是脱离方家,两人还能不能做朋友。”

    方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懂的,立即道:“好!叫他滚!”

    结果,天黑之际,方家的男人陆续回来,追问老夫人:“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大家都不搭理我们了?”

    方老夫人哪肯说后宅**,只让儿孙去打听原因,不到一日,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外人都说,方家外孙子去方家赴宴之际,被后宅亲人算计,被迫纳妾。对男人来说,纳妾是美谈,被后宅愚蠢女人算计纳妾,却是所有男人都不愿意的事。

    “竟敢散布这样的流言!李家小子欺人太甚!”方老夫人立即将矛头对准李子坚,倒也没怪错人。

    可方大老爷不管这个,说出了他的主意:“不管谁说的这话,现在,只要咏言不纳七娘,流言不攻自破。”

第三百五十三章 生活课堂

    傅振羽见过方家人后,回来把结果告诉范茗:“方琴说了人家,不日改嫁。”

    范茗不信:“假的吧?老太婆带头折腾了这么久,就这么放弃了,怎么可能?其二,不是我小瞧方大老爷,他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能力。”

    这就是范茗,尽管心情低落,脑子依旧清醒。

    傅振羽不卖官司,揭开谜底:“方大老爷那里,自然有高人及时指点,他一定会想到这个方案的。至于老夫人……”

    长叹一声。

    方老夫人所图的,不过是每一个孩子都过得“还不错”,所以,她只是想让过的好的孩子,去帮衬过的不好的。她的魔爪,没有伸向做候夫人的长女,只因她知道,高嫁的长女,空有候夫人名号,兜里没钱手中无权。因为方夫人的高嫁吃尽了苦头,之后的方家女,基本都是低嫁。

    方七娘先前的夫婿,便是寻常的小户人家,十五岁的秀才,拥有不错的未来,是老夫人着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只可惜,方七娘命不好,成亲不到一年,夫婿便过世了。夫家势弱,她又没有孩子,她才能在夫婿过世后,带着嫁妆大归。

    然则,“贫”家的生活,方七娘再也不想过了!

    可她是寡妇,便是再嫁,不是嫁更穷的人,便是嫁死了妻子的鳏夫,要她当继母那种。直到顾咏言来南京,让她看到了另一条出路。

    给年轻富贵的公子做妾。

    这样,既保证了性福,又保证了生衣食无忧的生活。

    当方大老爷表示,方七娘若是不愿意立即出嫁,他不介意少个侄女时,方七娘便知道给顾咏言做妾彻底没了希望。

    痛定思痛,方七娘转而和老夫人哭诉,一番自责后,表示愿意出嫁,只希望老夫人给她找个读书人家,并补一些陪嫁。方家虽富,但架不住人口众多,这几年出嫁的姑奶奶,公账上只有一千两的嫁妆。方七娘从前的嫁妆,如今只剩二三百之数。

    命苦的孙女,受了这样的委屈,不过要点嫁妆,老夫人没有不同意的。也不用走公账,拿了私房,将方七娘的嫁妆补到千两。

    方七娘却还觉得不够。

    一番感谢后,又提醒老夫人,顾咏言可是说了要补偿银子的。

    老夫人想着方七娘的确**于顾咏言,又有劫富济贫的心思在,老夫人便让顾咏言拿银子出来。

    顾咏言觉得,只要把表妹的事解决,银子什么的,好说。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捏着一千两银票,方七娘又惆怅上了。

    若能做顾家的妾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傅振羽的叹息,范茗听得分明,问:“老夫人怎么了?”

    顾咏言出银子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傅振羽只好狠狠地说:“老夫人是想自家孩子都能过的好,咏言在她的期盼中,拿了一千两给了方七娘添妆。”

    范茗眉目一冷,道:“这一宿倒是挺值钱的。”

    尽管也是一样的心思,但傅振羽哪好附和,换了个角度,道:“表妹出嫁,原本就要添妆的,只不会添这么多罢了。不过,这不是要紧的事。我想和你说的是,事发至今不过五日,你没有出面,方家就改了口。其实,这是一堂生活课堂。目的就是告诉你,解决问题的法子,并非只有直来直往。”

    范茗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这种方法有效。只是,到底意难平。她别过脑袋,倔强道:“我想的是和离,他纳不纳妾,与我何干?”

    傅振羽知道她不舍,也不戳破,爽快承认:“嗯,不是你,是我不同意咏言纳妾。所以,才有这一番动作。你若想清楚、决定和离,那便行动起来吧!毕竟,定下目标,一心一意去完成,这才是我认识的范茗!”

    不知哪句戳中了范茗的筋骨,范茗忽然怔住。

    傅振羽又说了许多,才发现范茗的不对劲,立即大声疾呼:“范茗!怎么了?”

    范茗回神望着傅振羽关切的面容,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笑容,她说:“谢谢你,傅姐姐。”

    “呃,怎么又改了称呼?”傅振羽小心翼翼地问着。

    范茗说:“因为傅姐姐待我好,只因为我是我,而不是顾咏言的妻子,对吗?”

    是这样没错了。

    但是,傅振羽总觉得范茗分状态不对,没有犹豫,直接问她:“所以,你改口,是决定和咏言和离了?”

    “没有,我还没想好。”提及此事,范茗心里还是会痛,但是,她已经振作起来了,因道,“不过,我和傅姐姐保证,今后,我会像从前那样,只要我想的,一定会去做。”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自己。

    从前她想嫁顾咏言,便去努力;成功后,她理所当然的认为,顾咏言就是她的私有物。直到现在,范茗才知道,别人不是这个认知。那么,不能做自己私有物的顾咏言,是要还是不要,亦或是,她再做点什么,让顾咏言成为自己的私有物。不管哪个,她最后一定会按自己的心意来。

    现在,她需要的是好好想一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还要不要顾咏言。

    范茗细细和傅振羽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傅振羽彻底放下心来,她说:“就是这样!相对于自己,夫婿父母或是儿子,其实都是外人。女人若是想明白这些,夫婿那里就不是事了。”

    李子坚听了下人的转述后,找傅振羽算账:“夫婿也是外人,嗯?”

    “对啊,相对于自己而言的外人嘛。在比较亲近的外人中,父母会先我们而去,孩子长大后会离我们而去,只有夫婿这个外人,是要和自己过一生的,所以,是最最要紧的那一个。大师兄,我说的对不对?”傅振羽撒娇。

    “歪理。”李子坚下了结论,又道,“且按你之言,反过来说,妻子之于夫婿,便也是最要紧之人——世人不同意的。”

    这是事实。

    傅振羽有些气闷,窝在李子坚寻求安慰,同时闷声道:“我知道啊,时下世人眼中,真正要紧的女性,是母亲,最要紧的男性,是儿子。这种正常的观点,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婆媳。可我不认可,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大师兄比儿子重要!”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不讲道理了。

    李子坚却觉得窝心。

    安抚着傅振羽的同时,他说:“在我心里,你也比儿子重要。”

第三百五十四章 该长大了

    李子坚错了。

    夫婿要比的,是母亲和媳妇哪个更重要。因为自家婆婆亡于十几年前,给予逝者尊重,傅振羽还是做得到的,便没去提醒李子坚的错误认知。

    于是,关于夫婿是“外人”这个话题,便淹没在深秋的寒夜中。

    方七娘当月就嫁到了外地,金陵的天气,也越来越凉。

    范茗却还在李家住着。

    李子坚出门前、回家后,她会自动带着儿子离开,把“傅振羽”还给李子坚。在李子坚不在的时候,她再去填补傅振羽的空闲。是以,她的常住,不仅没打扰李子坚夫妻,还能在李子坚忙碌不能陪媳妇的时候,替李子坚陪伴妻子。

    对此,李子坚十分满意。

    他满意,顾咏言不满意,不满到,他觉得国子监的饭菜都不香了。于是,这日蹭饭过后,顾咏言开口了:“先生,阿茗什么时候愿意见我?”

    “我没问。”

    李子坚回答的那叫一个事不关己。

    顾咏言便委屈巴巴地说:“这太过分了。她要我的时候就赖着我,不想见我的时候,就不见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李子坚代入自己,为范茗声张:“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谁让我开心,我就赖着谁;反之,让我不开心的人,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简直太讨厌了啊!

    顾咏言决定自食其力,丢下碗筷,直接去了双井巷。他没有纳妾,师父还是自家师父。是以,顾咏言光明正大地求见师父。

    傅振羽在外院见了他。

    待听完同样的抱怨后,顾咏言补了一句:“从前我没有特意哄阿茗开心,而今也没有故意让她不开心。我没有变,她怎就不一样了?”

    傅振羽没想过这对夫妻会是这样的情况,仔细一想,这对夫妻便该是如此。

    其实范茗和顾咏言的夫妻模式,某种程度和自家是类似,都是一半先动,另一半没有强烈反对凑在一起的夫妻。

    顾家,范茗更早的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女追男的执行者,顾咏言是被动受益。李家,李子坚是范茗的角色,傅振羽是顾咏言的角色。不同的是,傅振羽已经开始回报李子坚的付出,顾咏言还停留在接收阶段,没有挪步。

    想明白了,傅振羽大抵知道范茗一直没有决定的原因了。知道原因,便能解决问题。

    呼出心中浊气,傅振羽说:“咏言,你好好想一想,你还要不要被范茗赖着。若是不要,便痛快一些,给范茗和你自己一个解脱;若是要,便再想一想,怎么去做,才能让范茗继续赖着你。”

    师父如此温和,果然没来错!

    顾咏言开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师父你这意思是?”

    “一个小家,是由夫妻两个人组成的。不说二人均分职责,那起码不能是一方单独付出。从前便罢了,而今你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这里,该长大了。”傅振羽指着自己的脑袋,徐徐引导,“仔细想一想,你对范茗,有没有不一样的感情。”

    同床共枕那么多个日夜,自然是有感情的。

    这话天直白,顾咏言不好意思说,便委婉道:“范茗是我的妻子,陪伴我数年,又给我生了儿子,我们之前的情分,自然与别个不同。”

    傅振羽就没他那些顾忌了,直接问:“那么,你有没有爱上她呢?”

    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咏言仓皇失措了许久,才镇定下来,强辩:“这种事很要紧吗?我父亲心中,母亲是不同的,可他还是纳妾了;岳父和岳母没有这样的情分,家里只有通房没有妾室。情爱和夫妻关系,是没有关系的。”

    这是顾咏言所受到的教育。

    目前他没纳妾,一是不需要,二是没兴趣。但他知道,若能对其他女子产生不一样的情感,他一定不会委屈自己。

    傅振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从他说出的话里,便分析出来,在感情上,顾咏言和他们不是一国的。不过,范茗也不是傅振羽,只要范茗和顾咏言在一个思维上,傅振羽就不会做那多事之人。

    但该说的,她还得说。

    “不用紧张,我不过白问一句,没什么要紧的。如你所言,侯爷尽管纳了妾,同别人生了孩子,但他对方夫人一直是不同的。你们几个嫡出的孩子,就是侯爷用情的表现;至于范伯父和范伯母,你怎知他们没有这样的感情?范家无庶出子女,便是范伯父对范伯母的爱护!而我家,大师兄如何待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我只问你,同为夫婿,你为范茗做了什么?”

    “我……”

    顾咏言想不出来。

    傅振羽似乎没瞧出他的为难,笑着说:“大师兄很好,但是我愿意嫁给他,却是因为他允我,这一生只我一个妻子。”

    一生一个妻子!

    顾咏言震惊之余,恍然:“师父要我不纳妾,不是不纳表妹为妾,是永不纳妾?”

    “对。你纳妾那一日,便是你我师徒缘尽之际。”说完,望着紧张的顾咏言,傅振羽笑了笑,说,“那和眼下没有关系,放轻松。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就来见范茗吧。你只要动一动,不管是怎么动,她都会做出选择。换言之,你的行动,决定了你们夫妻的未来。”

    顾咏言大抵懂了。

    他要尽快想清楚,做出决定,不能叫范茗被他师父给带“坏”了!

    目送顾咏言离去,傅振羽轻声道:“出来吧。”

    范茗应声走出。

    从一开始,范茗就从后门进了书房。心神不宁,功夫也不及范茗的顾咏言,没有发现而已。

    走出后,范茗一脸平静,似乎没有受到顾咏言的影响,径自对傅振羽道:“永不纳妾——傅姐姐这个做师父的,竟比我这个做妻子的还狠呐!”

    傅振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从前和以后要做的事,打破世俗界定的不知有多少。最基本的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又怎能一起开创新的世界?”

    “世界?”

    傅振羽解释不出来,转了话题,逗弄范茗:“你一定不知道,在我看来,你比咏言有用得多!”

    范茗不傻,绝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你好命,外头的事有先生。同性帮手,却难寻,可是?而今想来,我当年参加科举,傅姐姐居功甚伟呢!”

    傅振羽不承认:“我是次要原因,你自己也想,才是主因,不是么?”

    范茗轻笑,没有反对。

第三百五十五章 极其霸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入目的是湛蓝的天空。范茗忽然驻足,仰望苍穹,说:“当我掌握这片天地,顾咏言也就不重要了呢。”

    “嗯。”认可过后,傅振羽补了一句,“活的明白,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可若能有个伴,这天,便会更蓝一些。”

    范茗只做不知她的意思,反问:“先生就是姐姐的伴喽。”

    “不,虽然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但我不是个明白人。大师兄才是明白的那个人,我呢,想做他的伴。”说完,傅振羽露了一口白牙给范茗。

    范茗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傅振羽的意思:“既然不明白也能过的好,我干嘛还要整明白?”

    傅振羽有些得意道:“因为你没有不明白也能过好的天赋啊!就像我没有活明白的天赋一样,你呢,只能朝明白的方向走。”

    范茗翻了个白眼,肯定了傅振羽的说法:“是,我竟忘了,像姐姐这样的蠢人,也是要一定本领的。”

    被她骂了,傅振羽也不恼,笑呵呵地说:“我知道你这是嫉妒!”

    “嫉妒什么?”

    “嫉妒我傻人有傻福。”

    笑闹间,傅振羽知道范茗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对应的,顾咏言就有些凄惨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夫妻两人一同成长的爱情,才是长治久安的正道。而这个世界给了男人足够的自由去成长,同时,也给了男人非常多的宽容,纵着他们可以不去成长。

    顾咏言因为是次子,成为了被宽容的那一类人。不逼一逼,他便不能执掌非常重要的军事学院。

    范茗思考的这些日子,傅振羽也在思考。她想的是,如果顾咏言起不来,军事学院要交给谁。

    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是傅振羽从李子坚身上学到的。李子坚说:“破釜沉舟看似英勇,实则无奈。是以,不管做什么,一定要多手准备,全力避开破釜沉舟。”

    傅振羽做不到多手准备,两手还是可以的。

    如果顾咏言不行,那就让她五师兄闽祝做军事学院的掌舵人,从水军开始筹建军事书院。且,便是顾咏言起来,水军依旧少不了主事者。当傅振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子坚时,李子坚说:“可以,不过,由我给五师弟写信。我会以以扩增闽氏船业为由,建议他来南直隶。”

    闽家已经独霸福建,是时候开始扩增版图了。更要紧的是,如此一来,便是军事书院建不起来,与闽祝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原是自己的事,就这样“又”被解决了。傅振羽正在学习依靠,到底还没有完全适应,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便故意笑道:“大师兄总这样大包大揽的,要是别个,定然恼了,还好我是个心宽的。”

    李子坚顺手刮了傅振羽的鼻梁,道:“又调皮了吧!这可是别个求都求不来的事,怎会恼!”

    傅振羽嘻嘻笑,扑上去挂在李子坚胳膊撒娇的模样,和李星卓小朋友,如出一辙。

    李子坚哭笑不得,说:“越来越孩子气了,这一招,同你闺女学的吧?”

    傅振羽自然矢口否认。

    李子坚也不计较。师妹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小大人,现在却越来越幼稚,可见自己把人养的好。

    范茗想清楚了,便没有继续赖在李家的道理。傅振羽一听她要走,明确拒绝:“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回去。”

    比从前“幼稚”了许多的傅振羽,还比从前智慧了不少。那日意识到顾咏言一直没有成长后,她仔细想过了,除却家庭因素,范茗也是居功甚伟。在后组成的这个小家中,小三岁的范茗,一直比起顾咏言更成熟。范茗的这份成熟,是顾咏言婚后没机会成长的重要原因。

    是以,傅振羽跟范茗说:“你就这么回去了,咏言就没有成长的机会了。相信我,给他一些时间,逼他一逼,他会不一样的。”

    于是,在傅振羽的阻拦下,范茗继续当个不归家的小媳妇。

    这期间,方家不仅嫁了方七娘,还多了一个重孙子,死了两个个族老。然则,不管什么红白事,范茗和李家,统统没有到场。十一月初二,是方十三爷娶亲的日子,范茗依旧没有来。

    方老夫人不乐意了:“咏言,事情已过了月余,七娘也远嫁了,范氏还不回家,是不想和你过了么?”

    顾咏言怕的就是这个,但他不承认,粉饰太平,因道:“现在不是她想怎样了。师父让我好好想想为人夫的方式,想不好,她不让我见阿茗的。”

    一听是傅振羽的事,再想到依旧是搬出去了庶子方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夫人终于表示了对傅振羽的不满:“你师父也太霸道了些!”

    外祖母是长辈,师父同样。且傅振羽和顾咏言是一起闯过生死关的师徒,情分不同,闻言立即反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与表妹有私,修身不足;明是我自己的错,我却责怪妻子不理解我,以致妻离子别;这些日子因为家事缠身,军中之事频频出错,已受上司责罚。我师父没有错,错的是我。”

    这是顾咏言想明白的事。

    令人惋惜的是,他还没想好,或者不愿意去想,想他和范茗的“感情”。

    方老夫人哪管这么多,直略过孙女的事,拍板:“说来说去,都是范氏小气。你表妹又不是外人,她同意把人收进门,这事早就结束了。”

    方七娘不是方老夫人的外人,却是范茗的外人。这一点,老夫人从未想过。顾咏言也没意识到,只是听了这样的言论后,下意识为范茗开脱:“外祖母错怪阿茗了,她恼我的不是这个,也不是她不让我纳妾。”

    “不是她,还有谁?总不会是你娘吧?”方老夫人摆明不信。

    “是我师父。”

    方老夫人彻底惊住了,一个师父管到这上头。忽然间,老夫人想起李家也是没有妾的,立即明白了:“我就说她是个极其霸道的!自己不让夫婿纳妾,还不准你纳妾,嫉妒成这样,你还听她的,她给你灌了什么**汤啊!你也是,拜哪个为师不成,偏寻个女人做师父,你老子娘也不管你……”

    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傅振羽到了她口中,直接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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