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后院失火
事实证明,相个可心意的女子,很难。
范夫人和镇远侯府,傅振羽最近可不敢去;梁家那里,大奶奶出身侯府,也不合适;二奶奶是李家的人,嗯,傅振羽不想多来往。数了一圈,傅振羽自己交际来的,就只剩陆祭酒家。祭酒大人两口子都是高寿之人,老夫人今年七十了,身子骨还好得很。
老夫人岁数摆那,又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认识的人够多,见识也足够。遇到困难的傅振羽,毫不犹豫地递了帖子。得了陆家的应允后,傅振羽夹着闺女就去了。
李星卓小朋友马上两周岁,见礼、打个招呼还是会的。家里两个小豆丁还不会说话,李星卓也没什么玩伴。而陆家,四代三房混居,便是有外放的,还有几十口在京城的。和李星卓小朋友能玩的一起的有四五个,傅振羽自然不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了。
“老夫人精神又好了,可见福气又好了。来,星卓,快给老夫人见礼,咱也沾沾她的福气。”傅振羽引着女儿见礼。
随着傅振羽的话,李星卓两只小收,叠在右侧,下蹲,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引起一片欢笑。李星卓不当回事,起来,重新见礼,还是失败。
看见偷笑的亲娘,便道:“娘,扶我。”
第三次,在傅振羽的帮衬下,李星卓小朋友终于顺利见了礼,口内同时道:“卓卓祝万安。”
却不提谁,这是个万能的说法。
但她这么点孩子,能一口气说五个字,已得一片夸赞。便有陆老夫人的今年十岁的重孙女,带着李星卓下去玩。旁边又有奶娘跟着,傅振羽放心得很,同老夫人说起正事。
傅振羽道:“南湖书院有两个弟子,都是今科中的进士。一位已过了庶吉士考试,今年二十二,人长得也极好,只比我家老爷差一点——”
听到此处,底下又是一片欢笑。
傅振羽听了便道:“陆家的氛围真好,总是欢声笑语,怪不得老夫人气色越来越好呢。”
陆老夫人拍她:“还不是你引得大家乐?比你家的差一点,这叫个什么比方?”
“那是事实啊!”傅振羽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陆老夫人差点笑岔气,因道:“赶紧说正事,否则我不帮你了。”
其实不止老夫人,陆家二太太、大奶奶等人也都猜到傅振羽想要陆家老夫人帮什么了。
陆家三房,只有二房举业没有出来,是以,长房和三房外放,只有二房留在京城孝敬父母。而陆家如今待嫁的姑娘还有三位,分别是二太太亲生女八姑娘、长房庶女九姑娘,还有三房嫡出的陆淸玄。这其中,陆淸玄无疑是最好说婆家的,父亲是六品的同知,她自家又是嫡出。拖到十四岁没定亲,不过是想找个色色齐全的。
二太太的闺女,却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二太太原本也是相中李宗延的,只是李宗延连大理寺卿的闺女议亲都议黄了,实在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的。且此刻,傅振羽来到陆家求助,那便不是相中陆家姑娘的意思。
果不其然,只听傅振羽道:“宗延是老大,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身上的担子重些。我也不说假话,他娘是个好的,只是家里还有个难产的老太太,我不喜欢那老太太。他的妻子,不仅要守住清贫,还要支撑门户,着实难得紧。我自己也有闺女,反正我舍不得闺女嫁进这样的人家。”
陆老夫人再没听见过这样的话,哭笑不得,问:“那你还给他做媒?”
傅振羽道:“嗯……想问问老夫人,可认识哪家落魄的书香门第,孩子还好的,不拘岁数,大一些更好。”
陆老夫人懂了,李宗延打定主意不娶高门女了,便道:“一时也想不起来合适的,待我想起来,使人告诉你。还有一个呢?”
说起赵麟,傅振羽立即换了神情,笑眯眯地说:“这个虽没拜师,却是从十二岁上,就是我亲自带的呢。他家就好多了,他娘是个好的,家里就一个妹子,小姑娘在我办的女学里,已经读了四五年书了。家境不如宗延,但这孩子将来是要跟着我们两口子的,得找个我喜欢的。赵麟倒不急,他今年刚刚十八,拖上一两年,也没什么的。”
李家是从小就清贫,赵家却是出了意外才有些艰难的。在那之前,妻贤子孝,一家人和睦得紧。也只有在轻松自在的环境下,赵家的人才能那样的美好。
再有一个,给赵麟两年时间,再有自己帮衬,赵家怎么也能攒点家底娶媳妇了。
是以,傅振羽此番主要是给李宗延找媳妇的。
陆老夫人听了便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赵家小子不错呢。”
家里人口简单,虽有一个村妇婆婆,但到底还有傅振羽这个“夫子”在,比李家好了不是一点半点。陆老夫人想了想自家三个孙女,盘算起来。
因为两个弟子的亲事,傅振羽同陆家来往颇多。
与之对应的,李子坚有事没事就去国子监串门,同陆老先生来往甚是亲密。满京城的人,包括袁自舟在内,都在猜:“他们两口子要做什么?”
君清箬第二次有孕,免了床笫之辛,闻言道:“我们只过我们的日子,管他们做什么?”
袁自舟怎可能愿意?
君清箬便道:“他再怎样也比师兄慢三年,与其花时间看着后头的人,不妨往前头看看。我虽不懂这些,但我更信沈阁老。”
话里话外,满是对李家的不在意,袁自舟立即眉开眼笑。
可不是?
他如今不到三十岁,已是正五的京官。再等几年,沈阁老总有机会。沈阁老的机会,便是他的机会,他又何必在意已经没了师座的李子坚呢?至于李家,十年八年后,从前李家的人,还能几个念旧情的?
思及此,袁自舟连续宿在上房。
君清箬也不委屈她,给他安排了人。袁自舟倒也不经常用,但总归不去东跨院那里。
东跨院,原本等着袁自舟的尹氏,终于想明白,怒了。
尹指挥史开年回的甘肃,继续守卫北疆,而她,于三月里产下一女。如今正房夫人有了身子,她有身子,袁自舟还不来东跨院,这是摆明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她从前靠着父亲宠爱强抢的二房,在那个男人眼里,不过是个用过即丢的摆设。
既然你当我不存在,那我也只好对不住你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求救之门
四月底,同庆帝收到镇远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当即让锦衣卫抓了袁自舟,丢进昭狱。
尹氏目送袁自舟离去,忽然有些惶恐。
她还没有给她爹送信呢,锦衣卫的人怎么就来抓人了?
“娘,爹,怕。”
袁珩说话还不多,但他害怕的情绪,君清箬已能清晰感受到。原本也惶恐的她,立即强打精神,安抚儿子,还挺着四个月的肚子跑了三四日,又花了两千两银子,才将消息打探出来了。
镇远候守了宣府两个月后,发现蒙古攻打宣府更像是游击,目的仿佛在牵住他一样。同属下商议过后,镇远候立即派出手底下最好的斥候,自东向西探查。
这一查,恨不得撕了庄浪卫指挥使、甘肃总兵!
便是尹指挥使去年杀的那一万“军士”,根本就不是蒙古的军队,而是普通的百姓!只有陪着小王子打猎的几十骑,勉强算军士!
而整个蒙古满打满算二三百万人,杀一万普通游民,本就好战的民族,不疯了才怪!是以,蒙古今年的入侵,出动的全是骑兵,所过之处,犹如蝗虫,哀鸿遍野,牲畜都不留活口,何况人乎?
这一场交战,与其说抢粮和攻打圣朝,不如说是报复。而,甘肃那么长,镇远候的人探了不到一半,就至少死了三万人了!圣朝人是多,但是甘肃的人少啊!更别说,为了边疆,圣朝在春耕的之际兴兵十万!
这般劳民伤财,竟只因一个小小的指挥史?
自己辖区内的指挥卫所指挥使作死,甘肃总兵不知;如今两个月死了这么多人,这总兵还是不报,要干嘛?镇远候遂八百里加急,当日就把勘察结果送到今上跟前。同庆帝当了冤大头,下令锦衣卫和东厂同时去甘肃拿人之外,想起了同样因功回来的袁自舟,自然不会放过了。
君清箬得到这样的消息后,回家逼问尹氏:“去年的军功到底怎么一回事!”
尹氏哪里知道啊!
她如今不仅是夫婿危矣,父亲也不保啊!
这里问不出来,君清箬没法子,总要见袁自舟一面,才要知道事情的。沈阁老那里不搭理自家,君清箬没法子,挺着肚子跪到了李家门前:“他好与坏,我也没法子,只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总要去看一眼,求二位看在同乡的份上,帮我一把,我只求见一见人。”
李子坚才不在乎袁自舟的死活,更不在意袁自舟的孩子,只让管家赶人。
同为母亲,傅振羽有些不忍。但劝李子坚善良,不好意思,傅振羽十分自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傅振羽把这事在脑子里过了两遍后,道:“锦衣卫那里不也审不出来么?让君氏瞧一瞧,兴许就有结果了。”
李子坚十分理智地分析:“锦衣卫问不出来的事,那就说明袁自舟真的不知。那姓尹的隐瞒消息的能耐很大,我派去的人不如他,至今都没探出消息,还是侯爷厉害些。”
傅振羽便顺着这话道:“术业有专攻,大师兄不必怪他们。”
闻言,李子坚不悦道:“我何曾要怪他们了?我说侯爷厉害,他是让人装蒙人,从蒙古境内探得消息!”
顾侯厉害啊!
可傅振羽再感慨也不会这当口去夸别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很老。此路不通,傅振羽只得换路:“你收君氏点银子,把事办了,又有袖手旁观的沈阁老做比,还能落个大度的名声,何乐不为?”
这番话说动了李子坚。
不是为名声,而是让袁自舟和沈阁老有嫌隙。他眼下出手想帮能落好名声,沈阁老出手即包庇。可若是那没脑子的,只会想着危难之际,他这个仇人都能帮了,师座沈阁老却不帮,不就说明袁自舟是沈阁老随时可弃的棋子么?李子坚不指望一次就让袁自舟和沈阁老彻底分裂,有点裂痕也是值得的。
心底已经同意的李子坚,嘴上还要说:“行了,别找理由了,不就是让我出手么?直说就是。只要夜里娘子听我的,白日里,娘子但有吩咐,小生必定相从!”
想着越来越过分的夜生活,傅振羽又羞又怒,将李子坚踹出门干活去。
君清箬费尽心力,见到了几乎没了人样的袁自舟,险些吐了出来,到底憋住了,诉说着这几日的绝望:“到底怎么一回事!我问哪个都问不出来,也不知道怎样救你!”
袁自舟这几日已经想了许多,知道自家难保,此刻见到容颜憔悴的妻子,虚弱道:“是我受了尹家的欺骗,害了自家,连累了你和孩子,连累了师座……你不必再为我搭银子,照顾好儿子和腹中胎儿,便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若是,若是,你回汝宁,岳父岳母之外,曾家也能保你。”
君清箬听得这话,泪水滚滚落,只道:“我哪里都不去,哪个都不靠,就等你出来……我再去求李家!”
“再?”袁自舟眼神微闪。
“嗯。自你被锦衣卫带走,我求了能求的人呢,没人帮我,最后是李家帮的。”
袁自舟眼神忽闪,追问:“是李子坚还是傅振羽出的手?”
原来傅氏闺名唤作振羽啊!
不对,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君清箬收了泪,有些冷然道:“这我就不知了。我跪到了李家门前,管家替我传的话,今日也是那管家带着我来见你的。”
这么明显的变化,袁自舟岂能不知?
他自嘲一笑,道:“我同南湖诸位朝夕共处三年,傅山长此人不必说了,人如其名;而那李子坚,最是无情。傅振羽比他略强一些,虽心善有限,但最护犊子。她曾倾尽心力教我三年,那三年真心将我看作徒儿。若是我当年及时替她撑腰,她待我会比待陈峰、顾咏言好一万倍!”
“所以?”君清箬不懂。
“所以,如果帮我是傅振羽之意,那么,你就可以求李家相帮;反之,若是李子坚的意思,他便是相帮了,也必无好事。”袁自舟斩钉截铁地说着。
君清箬:……
她好容易找到帮忙的人,还得先看看是哪个要帮的?
全身的伤痛,都不能阻止袁自舟动心思。他见妻子没反应,便提醒她:“你不是认识李家的一个什么女眷吗?打探这个不难的。”
君清箬心情复杂的进了昭狱,而后又在袁自舟的劝说下,心情更加复杂的离开了昭狱。
第三百二十八章 伪劣祸水
君清箬从何氏那里打听消息,何氏去问了傅振羽,傅振羽说了实话:“我是看在君氏腹中孩子的份上,劝了大师兄出手。”
于是,君清箬直接登门求见,让傅振羽帮忙,她说:“那男人若是知法犯法,我就当我的孩子没了爹;他若是不知,还请傅夫子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保了他的性命,让两个孩子好歹还有个爹。”
这一次打动傅振羽的,却是外表柔弱、却拥有一颗坚硬之心的君清箬。
傅振羽本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应允:“我试着和大师兄说一说。”
没把话说死,夜间便问李子坚:“大师兄师兄会为难?”
李子坚诡异一笑,道:“我忽然觉得,袁自舟活着更有意思,你回头便使人告诉君氏,我被你说服了!袁自舟一定会无罪释放!”
这话过于肯定,傅振羽纳闷:“大师兄怎知袁自舟没有知法犯法?”
李子坚说:“因为他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傅振羽依旧不解。
李子坚却不多说,只道:“你只管等着就是。”
傅振羽便懂了。
这便是又涉及他的猜测,还不是十拿九稳,便不好说。她按照君清箬要求的那般,传了回话。君清箬便拿了两千银票给何氏,让她转送傅振羽。并表示,这是袁家目前能拿出来所有的所有银票了。不管成不成,她都领了傅振羽的情。
傅振羽便借着这句话,让何氏还了回去:“她不止眼前难,以后还会难,送回去吧,我不会要的。你是知道我的,我连齐阳的好处都不拿。”
何氏多少知道她对金钱的态度,依言传给君清箬,并道:“夫子帮你们两口子不是为了银子。你若给的凶了,当心夫子不帮了。”
君清箬垂首片刻,收回银票,道:“嗯,我只记得她的恩情,还有你的。”
何氏忙摆手:“我也没帮什么,君姐姐安心等着上头的信吧。”
圣上动作也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甘肃总兵到庄浪卫指挥史,换了二十余人四品以上的将领,很多位置都是新科的武进士。方夫人才送走儿媳妇,便得到这样的消息,抱着被儿媳妇硬塞来的大孙子感慨:“你爹那臭小子,偏要去援朝。要不这会儿,至少捞个千户了吧?”
傅振羽更加不敢去侯府了。
甘肃,尹家被抄押送入京,坐在囚车里,尹正后悔莫及:“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给姓袁的整这份功劳呢。现在我出了事,珍珍怎么办啊!”
珍珍便是袁家那位尹氏。
尹夫人再没想到,自家这个男人宠妾灭妻就罢了,能因为一个宠妾灭妻,整出这么大的祸害。听到这样的话,受够的了尹夫人,直言不讳:“我若是圣上,便是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果真如此。
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确认袁自舟不知原委后,圣上大发慈悲:“让他继续到庄浪做知县吧,即日动身。”
可怜的袁自舟才从昭狱出来,再次被发配到西疆。劫后余生的袁自舟回到家中,望着妻子那隆起的腹部,主动道:“我自己去庄浪。”
君清箬本就没打算陪,便低低嗯了声,不多言语,只与他收拾行囊。
尹氏冲了进来。
亲眼看见父亲被斩首的她,知道今后的依靠只能是袁自舟。是以,她发了狠,丢下女儿,表示:“我要跟着老爷走,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便是用两只脚走,也要去庄浪!”
看着她,袁自舟再没了当初被官家女看上的惬意和畅快,剩下的只有仇恨,恨不得生肯了尹珍珍!就是这样的任性,非要跟了自己。为了她,尹正强塞了人;为了她,尹正就做那等没有良心的事,还把自己牵涉其中!
这个女人,明明不是红颜,却是实打实的祸水!
君清箬想的却和袁自舟不同。
这些日子尹氏没少闹腾,这会儿听了这话,便道:“那便如卿所愿。”
袁自舟赤红着双目,冷然道:“我不同意。”
君清箬哪管他同不同意?因道:“家里有我,你且放心。至于庄浪那里,你一个人,我的确不放心。尹氏不管怎样,待你真心,让她随你过去吧。至于她所生的女儿,也是你我的女儿,我会好好养着。”
原本愤怒的袁自舟,听见这话便怔住了。
实话说,他当初娶君清箬的时候,想要的就是这样。娇妻贤惠大度,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教养庶出的子女。成亲六年了,终于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为何这般难受?还是说,师妹看他落魄了,有了别的心思?毕竟,师妹是有前科的!
君清箬看的分明,非常及时地冷了脸,并道:“她留在家里,只会让我难受!”
她怒,袁自舟反而惭愧地垂下眼眸。
原来是醋了。
这行径,却是天下女人都会的事。不说别人,就说傅振羽。李子坚至今连个妾侍都没有,让他相信李子坚情比金坚,他宁肯相信是傅振羽太霸道。但仔细想来,回想起来,从前君清箬和自己闹,说白了是在乎自家。因为在乎,才会不愿意看到自己其他的女人……
“阿箬,是我负了你。”
袁自舟如是说道,君清箬理直气壮地“嗯”了声,换来袁自舟低沉的笑。
原来他们夫妻是这样相处的……
亲眼所见袁自舟和君清箬打情骂俏后,尹氏脑海里闪现着父亲死去的画面,一颗心像卡在了刀刃上,不停地搓着,时时刻刻地疼着。
尹氏只一个想法,拉着袁自舟一起去死!
袁自舟那里被人抬上了马车,最后与妻儿话别:“阿箬,我走后,家中京中大小事,又要辛苦你了。其他的就不多说了,李家那里,你当她是师父一样敬着。”
君清箬应下,也嘱咐他:“你不用担心家里,只管好好做事,为两国边疆的百姓,谋福,赎罪。”
“我会的。”
遍地锦衣卫的京城,夫妻两个的对话,在李子坚的示意下,传到圣上耳中。同庆帝听罢,冷笑道:“不长脸的东西!若非那姓袁的,是朕钦点的探花,朕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他!”
因为是同庆帝亲点的探花,所以,不能有污点,便是李子坚什么都不做,袁自舟也不会因为此事丧命。
袁自舟离开后不上一个月,辽东援朝那里传来了朝鲜胜利的消息——
朝鲜胜,便是圣朝胜。
顾、范、李三家都欢喜之际,君清箬收到了袁自舟的信,尹氏一病不起,香消玉损。炎炎夏日,握着那薄薄的纸,君清箬只觉四周一片阴森。
第三百二十九章 儿童乐园
六月初六,李卓然小朋友生辰,李家没有大办,顾、梁、范三家却都来了人。顾家庶子媳妇自然不带来,世子夫人即将生产也不得来,只有方夫人得空。又想着李家没多大地方,索性只带了两个孙女,并两个奶娘和两个婢女,轻车从简过来。
儿孙众多的范夫人还不如她。
第三个到的是梁家。
梁家三代两房人和睦,她家人一出,正房立即多了好几倍子的人。
范夫人是文官家眷,与梁家来往不少,便打趣梁夫人道:“夫人比我的排场大是应当的,怎比超一品的夫人排场还大呢?”
梁夫人不必别人相帮,自己道:“我家家贫,来亲戚家蹭吃蹭喝的事,自然要多多益善了。”
三家女孩子里头,最大的是十岁梁家大姑娘,最小的便是寿星李星卓,一行人在各自奶娘婢女的陪同下,去了东厢,立即大开眼界。
东厢三间房不曾隔断,及膝的地面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毯子上,四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白色的小狗、黑黑的小猫,还有五颜六色特别长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比李星卓稍微高一点的帐篷,接着帐篷的,是一段长长的弯桶长道,长道尽头,是一座弯弯像小桥一样的物件,一头是台阶,一头是像放大的鼻烟壶样子的东西。
只见李星卓小朋友,飞快地蹬了鞋,身子一矮,钻进帐篷,爬过长长的木甬道,走上台阶,然后沿着鼻烟壶飘落。
“咯咯咯……”
开心效果后,李星卓邀请其他人:“姐姐们玩。”
就连顾家大姑娘,也目惊口呆。
这也太好玩了吧!
方夫人等人过来瞧的时候,便见了一群了“野孩子”。但不的不说,这东西的确是小孩子的天堂。方夫人直接开口,问傅振羽:“这东西哪来的?我也弄一套回家给我孙子玩。”
傅振羽便道:“我自己折腾出来的,廷机周岁时,我必送一份过去的。”
方夫人却有些不满,因问:“不能早一些吗?”
早一些啊……
傅振羽脑筋转了起来。
这些东西,是她根据所见不多的儿童乐园画的图纸。李子坚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了,早习惯了她各种折腾,也没少替她做过这些。拿了图纸,把汝宁当时惯用的工匠叫了过来,做了这么一套。
五月里,择木园上了章程,还签下了固定的商家,草桥那便照着样子进行,齐阳就闲了下来。来给傅振羽送钱的时候,见了这么一屋子东西,犯了职业病,立即问傅振羽:“这东西我能做了去卖吗?”
自然是能的。
且就傅振羽对齐阳的了解,这玩意顶多三个月,就能出一批出来,然后卖上天价!
然后,她就又能收好多钱了。
这事才定下,傅振羽收到了齐老爷子从汝宁亲自派人送来的信。
齐家老爷子费了牛鼻子劲,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偏已经快三十岁的齐阳,至今连个媳妇都不娶。老爷子还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儿子三十岁不到,给齐家赚取了从前十倍的家业不说,所涉猎的行业,无所不有。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儿子将把齐家带上很高的一个位置——
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位置。
儿子比老子出息,老爷子开心之余,只剩一个愿望,要个孙子,少不得劝齐阳娶媳生子。齐阳便说:“没有心仪之人,便是生了儿子,我也不喜欢。一想到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要送给不喜欢的人,我就想这家底败光!”
在家业和孙子之间,齐老爷子当年选了家业,以至于而今再改口,齐阳也不听他的了。无奈之下,齐老爷子想起傅振羽,一封信,求到了傅振羽跟前,让她劝齐阳成亲。
那信,傅振羽是当着李子坚的面看的。看完之后,齐阳已经一个月没上李家的门了。
不必想,必是李子坚把人拒之门外了。
但商人天性,傅振羽赌齐阳今日必定登门,且带着丰厚的礼。一听方夫人这么问,她脑筋就转了起来,然后招来苏妈妈,问她:“齐阳可曾来了?不管来没来,都使人跟他说一声,儿童乐园那套东西做好了后,先给镇远侯府送去。”
方夫人对齐阳也是略知一二的,听见这话,便问:“我记得他从前和侯爷做过两年买卖,怎又不做了?”
自然是军需生意担着巨大风险还没有什么收益!
傅振羽不能说实话,便道:“他和侯爷的买卖,是我做的中人。彼时我没想过入京,就给他引荐了侯爷。后来我嫁给大师兄,进了京,他可不就又和我联手做买卖了?”
方夫人不过顺口一问,哪曾想问出齐、李两家合作的真正原因,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咽着口水问:“最近非常热闹的择木园,也是你们两个弄的了?”
傅振羽点了点头。
方、范、梁三位,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边疆四处打仗,但是京城依旧热闹非凡,完全不在意。最近两个月,择木园在京城,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齐阳这个东家,自然也就浮出水面。但京城能站稳脚跟的,身后必定有人。她们真没想到,齐阳的背后,竟然是傅振羽!
傅振羽见到三人一样的表情,方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不对,忙道:“就像这儿童乐园的玩具,我只是出主意,做事的是齐阳。他和谁一起做的,我就不知了。”
那也很吓人啊!
梁夫人那里到底更站在李子坚这边,问了句:“你的家底,比子坚的厚实?”
“那倒没有,我只是比他多点银子。”傅振羽没有隐瞒,如是说道。
对比之下,范夫人从容得多。
范茗在汝宁时,和傅振羽折腾的那提花机,不仅给范茗赚了银子,还让自家儿子政绩三年都是优,今年年底考核,她所出的第三子、范家行五的范节,必能高升。
各有各的心思之际,又一人来道。
“我来迟了。”
赶着饭点来的,可不来迟了吗?
众人齐齐望去,都认得来人,倒不是这妇人的品阶有多高,而是来人岁数大——陆祭酒的夫人是也。
陆老夫人过来,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梁夫人看着陆家那一串人,笑道:“我以为我是过分的,更过分的在这等着呢。”
第三百三十章 明月到来
陆家的人的确多。
别的不说,东厢瞬间多了**个小姑娘。正房多的人就更可观了,坐是肯定坐不下的。苏妈妈带着婢女搬绣墩的搬绣墩的,准备添桌的添桌。好容易坐定后,偏陆老夫人粗略介绍过后,单让二孙媳妇沈氏的娘家侄女给傅振羽见礼,可不就应了梁夫人那句“更过分的”。
傅振羽那里,不等小姑娘见完礼,便招呼她上前,与三位夫人介绍:“这孩子叫明月,几位夫人瞧一瞧,是不是人如其名?”
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不用多出色的长相,便没有几个差的,何况沈明月的容貌仪态很是不错。方夫人等人随她说了不错,然后开始琢磨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家那里,也都静等着傅振羽,看她如何把沈明月介绍给众人——总不能说,这是给李宗延相的媳妇吧?毕竟,这桩亲事可还没落定呢。
是的,沈明月是傅振羽给李宗延相中的媳妇。
自四月里傅振羽登了陆家的门,一个月多里,陆老夫人前后介绍了四个姑娘给傅振羽。傅振羽一一见过后,皆不中意。这时,沈氏这才主动提了自家侄女沈明月。
沈父是沈家唯一进士,少年丧父,青年丧母。母丧后已经二十八岁的沈父高中,将胞妹许配于陆家次孙。其后不久,沈氏夫妇熬空了身子,夫妻两个先后过世。沈氏由嫂嫂养大,又得哥哥陪嫁,求了两层婆婆,接了侄子和侄女到路家过活。
陆家那样大的一家子,沈明月姐弟两个过的不好不坏。
陆老夫人自家孙子孙女还喜欢不过来呢,对这个外姓的亲戚就更普通了。她一开始就没想过沈明月,也没想过傅振羽能相中沈明月。可偏偏,傅振羽与沈明月私下说了一刻钟后,又见了沈明月的弟弟后,便对陆老夫人说:“暂时就定这个孩子,后头的事,要等李家人入京再谈。”
这是相中的意思,不仅相中,以后也不相了!
从来没听说相中了一个就不看了的,怎么也得多看两家不是?可傅振羽只说不用了。陆老夫人便有些糊涂了,着实不知傅振羽挑人的标准是个什么。
论家世,她提的那三家都比沈明月强;论人才,沈明月也只是不上不下;论性子,陆老夫人便是不十分清楚,也知道沈明月有些柔弱。李家挑的是长子媳妇,这么个人,怎就合适了呢?
两日前,李家又派了人,单给沈明月下了帖子。
这样的看中,陆老夫人知道,不管傅振羽怎么介绍,她都不会让沈明月为难,不会对沈明月不好。是以,老夫人示意孙媳妇不要妄动。
上头,傅振羽那里,已执起沈明月的袖口,与众人炫耀:“瞧见袖口上的竹子了吗?是不是和我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众人望去,只见绯红衣袖的袖口,几杆翠竹俏生生地立着,有股真竹之感,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在众人颔首后,傅振羽微笑着,对几位夫人道:“明月的针线很好,搭配的也不错。我正琢磨开见绣房,就见着这孩子了,可见是个运气不错的,想来这绣房,很快就能开起来了。”
傅振羽竟要和沈明月开绣房!
陆家人也没想到傅振羽会这么帮沈明月,纷纷露出惊讶、嫉妒等等不一的表情。只有沈明月的姑姑沈氏,眉开眼笑。如此一来,便是和李家的亲事不成,她侄女将来许嫁他人,也有一份妆资。
而坐在上头的三位夫人,包括镇远侯府的方夫人,都仔细打量起沈明月来。那神情,仿佛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很快,范夫人第一个道:“你要开绣房告诉我们,可要我们出份子?”
尽管还没弄明白,但是梁夫人立即接话:“她那些家底子,还差你这点子?”
范夫人笑道:“她不差,我差。不管怎样,我都是要插一脚的。”
梁夫人视李子坚为子侄,她却是因为闺女,和傅振羽来来往的。换言之,她视傅振羽做小辈。傅振羽是不差钱,但这会儿把人单拎出来,怕是要给这姑娘找个靠山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大事,范夫人瞧出来了,自然应下。方夫人对傅振羽不够了解,但她和范夫人熟啊,又想着不过一个绣房,不算什么大事,便跟着道:“那我也出一份子吧。”
绣房还没定呢,侯夫人和兵部侍郎的夫人,就开始凑钱,这是什么情况?陆家的人,从陆老夫人起,表情都有些不大对劲。
沈明月也不例外,她怯弱地问傅振羽:“夫人,我能行吗?”
“现在还不行。你若唤我一声夫子,过不了多久,便能行。”说完,傅振羽又去看陆老夫人,提了个要求:“明月我留下住几日,老夫人可舍得放人?”
陆老夫人听得头一句,已明白些许。
不管将来李家的亲事成不成,沈明月的将来都不会比现在差。这个沈明月,运气不错呢。老夫人看了满眼都是笑的孙媳妇一眼,颔首道:“她能得你指点,是她的福气,我没有不舍的。”
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傅振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沈明月留了下来,傅振羽领着去了帽儿胡同。
何氏见着傅振羽,便开始汇报:“夫子要我准备的院子已经准备好了。”
说话间,到了那个小院。三间正房,东间里头是炕,外头是个小书房;西间却是一排布料,针、线、量体裁衣的所有物品都是齐备的。
“不错,比我想的还要好。”
傅振羽赞了何氏后,拿出一本画册递给沈明月:“这上头的花样子,你先自己琢磨琢磨。我针线不算好,也不太会做东西,教不得你。针线上可以教你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宗延一起进京。”
那本画册,是傅振羽依照电视里明清服饰的样子,尤其是《红楼梦》的人物造型苦思冥想出来的。至于能不能做、怎么和时下的衣裳相连,那就不是她的事了。于是,傅振羽便道:“我前头还有事,下剩的你和明月说一下。记得明早吃过饭后,便带她去我那里。”
直到送走傅振羽,沈明月都是迷糊的。
这样的一个院子,这样好的屋子,都是给她的?还有那些针线上的东西,自七岁上开始学针线,还未曾看到这么齐整的针线房。别的不说,光是画线的笔,就有十几样……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你有点穷
何氏看着缩手缩脚的沈明月,想起自己初进帽儿胡同的样子,便笑道:“这屋子是我按照夫子的要求布置的,你要什么不满意,只管和我说,我与你重新弄。”
沈明月这才注意她的称呼,便问:“何姐姐怎也叫李太太夫子?”
何氏答:“跟着我家相公叫的。”
为安抚不安的沈明月,何氏又把傅振羽的性子和她说了一些,当沈明月问她:“这屋子这样好,姐姐收拾了多久?”
何氏答:“五月二十七那日,夫子把我叫了过去,让我准备这样的一间宅子。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照做就是了。”
那不就是自己见李太太那日么?李太太当时就相中自己了?沈明月猜测着,耳边传来何氏夸赞:“我听舅太太说,夫子一般不出手,但凡跟过她的女子,都是极其厉害的,妹妹想来也是极厉害的人。”
沈明月忙道:“没有,我除了会做衣裳,书读的不好,旁的也不大会,也没姐姐这样能干。”
何氏说:“我是和夫子学的呢,也有人帮忙,不算什么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丫鬟来报,牟信回来了,何氏便告辞。
沈明月无事,让婢女打开傅振羽的给的画册,一眼就看住了。虽然那画简陋得紧,但是沈明月清晰地知道,这些真做出来,都是很漂亮的衣服。
沉思片刻,沈明月取了工笔,开始画画。把她对画册的理解,另整理了一份她自己琢磨的裁衣小画。半下午加一个晚上,堪堪画了两件出来。只那两件的配件,就做了几十件。
次日早饭过后,捧着自己画的十来页纸,去见傅振羽。
傅振羽看罢,眉开眼笑,直呼:“捡到你太赚了!”
十分肯定沈明月的才能。
见沈明月不自信,为鼓励她,傅振羽豁出脸皮,自我吹捧:“我是个合格的夫子,善于发现别人特点的合格夫子。相信我,不用十年,你一定会名动京城的!到时候,怕是宗延配不上你了呢。”
两榜进士,还考上庶吉士的翰林学子,配不上自己?
沈明月不信。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十分自知的小姑娘,坦然道:“夫子不必宽慰我的。姑姑说过李翰林色色都是好的,是我配不上他。但管是否相配,我当日既然去见了夫子,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也为此努力过了,便是不成,定然无憾。”
傅振羽听了,意外地看了依旧怯弱的小姑娘一眼,低声附和:“这话很是。”
又好奇:“你当日见我穿的那衣裳,是特意穿的不成?”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沈明月还是点了点头,想起二人在陆家初见的情景。
在陆家,她姑姑上头两层婆婆,同辈数个妯娌,家里男子又多,住起来着实不方便,可姑姑不肯放她和弟弟外头单过——虽然陆家人多事也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和弟弟在陆家,都受到了极好的教养。
她已经及笄了,嫁人是早晚的事。
在姑姑领她去见傅振羽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相看的意思。李家不算好,但她对来说,是极好的。可她除了针线,别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于是,她穿了自己做的那件领子微微立起的褙子。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也是这样的小屋子,两个人见了面,李太太不仅一眼就看到了,还问自己:“生完孩子后,我肚子这里便微微隆起,你可做件衣裳遮挡一二?”
这种事对她来说很简单,当时她想都没想,直接给了答案:“我日前给姑姑做过。只要褙子做短一些,里面的长裙从腰间开始起褶,起褶处开始束腰,就可以既显腰又遮肚。”
两个人后来又说了些家常,当李太太问她:“你可知这是相看?”
自然是,知道的。
她点了头,所以后来理他太就又问她“那你可有什么主意”时,她十分不解。
我人都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主意?
直到李太太提醒她:“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对弟弟的未来,对未来夫婿照看你弟弟上,有什么要求?”
当时,沈明月犹豫不过一瞬,就说了实话:“我父母留了些许家财,都在我这里。如果能成,夫人能帮我在李家附近寻个小宅子吗?届时,弟弟自己住,又离我近些,我能照顾一二。还有一件,若是买了宅子,再留些银钱与弟弟读书,我的嫁妆便不多了。”
彼时,李太太没有说别的。
后来,她从姑姑那里知道傅振羽见了她弟弟,也从姑姑那里听闻,相看她的李太太,是位带出过探花、武状元,又用了一年教出一个秀才的奇女子。她没想过傅振羽会为两榜进士相中一无所有的她,更没想过,傅振羽把她带到身边,和她一起开铺子……
想到这,沈明月再次和傅振羽确认:“夫子,就凭我画的那些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衣服,你就知道我开绣房能行?”
傅振羽点头,欢快地说:“对啊。放心,不用那么大压力。这里头,只要你能做出一两件,其他的再有些小改动,这个绣房,就一定能开成,你的嫁妆也就有了。而且,有了嫁妆,或者说,有赚嫁妆的能力,这比你能不能成为李家妇还要紧!”
沈明月听了直落泪。
傅振羽忙道:“这是怎么了?可不许多哭。女儿家的眼泪都是宝贝呢,得存着。”
沈明月渐渐止了泪,说:“我知道夫子说的对。我娘临终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她说,只要我立得住,便是去了陆家,也不算寄人篱下。还说,弟弟是男孩子,可以自己挣吃喝。而我是姑娘家,没有嫁妆,难以在婆家立足,她让我把大半家资拿去做嫁妆,是我不愿意。”
说着,沈明月又有了泪意。
傅振羽听得分明,忽然问她:“你手头有多少可以用的银子?”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沈明月只凭先前的话,已断定傅振羽是个和她娘一样为她着想的人,豪迈地报了家底:“两千左右的大通银票,还有真定府一百三十多亩上田。”
谁知,傅振羽却道:“你有点穷啊。”
沈明月一惊,三四千两的东西,还穷?
傅振羽也不提李家的亲事,教育沈明月:“你这样是不行的。银票搁着也是白隔着,买地虽然不怎么赚,但至少每年能落点收成。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再为人师
这话问的,我说不听就可以不听的嘛?沈明月委屈地看着傅振羽。
傅振羽那里只是顺口一问,根本不管沈明月的回答,已道:“是这样,再小的绣房呢,它也是要成本的。我会给你按照技术入股,分你一成利;你若能拿银子投进去,我就能再给你添一些分成。两千两虽然不太多,但蚊子腿也是肉,聊胜于无,还是出了吧。”
这是直接替自己决定了吗?沈明月有些傻眼地看着傅振羽,她不会遇到骗子了吧?不管是不是,这都不行的。小姑娘回神,飞快地拒绝:“不行!夫子,你忘了么,我要给弟弟买宅子的。”
傅振羽不以为然:“买宅子也不过是娶妻生子用的,他才十二,娶媳妇还得个十年八年的,急什么?你们姐弟若是不介意我是个女子,把他丢给我,我收他做第三个弟子,我自会养他几年。”
方才还在怀疑自己遇到骗子的沈明月一阵狂喜,便是骗了也值得,立即道:“我替弟弟做主,让他拜您为师。”
少女的逻辑简单得很,什么女师男师的,能教出进士的师父就是好师父。开心过后,沈明月忽然说:“夫子,你好像又说对了。”
“嗯?”
这话没头没脑的,傅振羽无从猜测。
沈明月说:“我就是忽然发现,您要事收了我弟弟做徒弟,他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我的兄弟有了功名,我的亲事就好说了;再有,若夫子真像何姐姐说的那般厉害,能帮我把两千两翻成四千两……”
下头的话不用她说,傅振羽就回想起来了,一刻钟前她才说过的——
“不用十年,宗延怕是配不上你呢。”
想起来后,傅振羽又气又笑,伸手挠散了沈明月的发髻,笑道:“臭丫头反应倒是快!既然我替他相中了你,便是不配,你也得好好给他当媳妇!”
一句话,把沈明月羞成了盛放的娇花。
次日,沈明月回了陆家,和姑姑沈氏说了把弟弟沈明阳送给傅振羽做徒弟的事。
沈氏原是不大愿意的,却见侄女不过两日不见,神态娇憨,完全已似先前在陆家的小心翼翼,可见在李家过得极好,便没说死,叫了侄儿过来。
结果,沈明阳直接应了,快得沈氏有些怀疑地问:“臭小子,你不会早就想拜李太太为师了吧?”
沈明阳到底年轻,被姑姑发现心思,嫩脸一红,点了点头。
沈明月也惊讶,便问:“几时的事,你怎没和姑姑提?”
傅振羽主持“女子为师”的辩论,没有收门票。沈明阳和一群伙伴,恰在附近,也跟了进去。台上自信的傅振羽,沈明阳压根不觉得那是女子。或者说,他看到傅振羽往那一站,就是夫子的感觉,此事没有什么可论的。后来李子坚接手后,别个都说李子坚更好,但他却觉得傅振羽那样温和的模样,才是夫子。
至于为什么没和沈氏提,沈明阳说:“她收的两个弟子,一个是镇远侯嫡子,一个是东平伯府的庶子,我们家什么都不是……”
因为懂事,所以没提。
沈明月见弟弟这么说了,斥他:“夫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沈明阳低低的“嗯”了声,从傅振羽对他姐姐好,又要收自己为徒的事,就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是自己错了。
傅振羽再没想到,还能收个小粉丝。且她收了三个徒弟了,这是第一次在收徒之际,收到了标准的六礼束脩: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
东西是沈氏准备的。
身为祭酒的孙媳妇,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极为轻松。
就这么轻松又简便的事,傅振羽是第一次正经收到,喜不自胜,当即给了沈明阳两方端砚、四套的狼毫笔,八刀呈文纸、自制烟墨二十斤。
沈明阳收礼收的手软,口内道:“弟子必定努力练字,不负师父威名。”
观礼的李子坚不客气地抨击媳妇:“你师父的字,着实不怎么样,没什么威名。”
沈明阳小心翼翼地窥了傅振羽一眼,见她浑然不在意,心中对师父更满意,忘了眼前这人的威名,为自家师父证名:“弟子的字,就是师父的威名,师父自己的字怎样不要紧。”
闻言,傅振羽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收了三个徒弟,这个徒弟,才有当老师的感觉,这种久违人师的感觉,真的很好。欢快至极的傅振羽,前所未有的温和,她说:“好,我今后的威名,便靠你了。”
沈明阳那里,又拿了一盒自己拿青草折的蜻蜓、狗尾巴草窝的小猫,说:“这是我自己做的,给师妹和两个师弟玩。”
礼不在贵重,在于这份心意。
这下,李子坚也对沈明阳有了不同的观感。
沈氏那里彻底放下心来,送了侄儿和侄女到李家,前所未有的轻松,待夫婿和太婆婆就更细心了。她这样的温顺,倒让陆家长孙媳妇松了口气。
七月初七,双胞胎的满月礼上,沈明阳正式以傅振羽弟子的身份,在外院张罗。他从前的同窗好友,知他心意的,都来贺喜,不知他心思的,总有些酸言醋语,沈明阳并不在意。
关于他人之言,他家师父说了:“比较鸡汤的说法是,他人之言不可听,自己之心但可正。实际上呢,微末之际听到冷言冷语更多,发达以后又是花言巧语。是以,不管眼下的冷言冷语,还是将来的花言巧语,都不上心,听听就好。咱们做事,唯心而已。”
是,唯心而已。
我心里想拜师,那就拜师,随你说去。
七月初八,李宗延一家方入京,李母进门就道歉:“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两位小少爷的满月礼。”
李老太太轻轻哼了声。
傅振羽也不多言,让沈明阳代自己招呼男客,女眷那里,让何氏领了李老太太和李茉莉并李家婢女人去帽儿胡同,单留了李母一个说话。
出了门,何氏便问已有了娉婷之态的李茉莉:“你们家从前谁惹过夫子吗?”
李茉莉看了祖母一眼,没说话。
何氏尴尬一笑,道:“原本是说留你家吃饭的呢,帽儿胡同这里都没备饭,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实际是去和沈明月报信。
开道街,傅振羽问李母:“我看婶婶似有难言之语,不妨直言。”
第三百三十三章 做媒不易
李母说:“我想先见见那姑娘。”
她提出先见沈明月,傅振羽能理解。但傅振羽既然看出沈明月的服装设计才能,又收了沈明阳做徒弟,必然维护沈明月一二。也没拒绝李母的请求,而是道:“沈明月之弟今年十二岁,月前已正式拜我为师,且明月之才在绣娘之上,我很喜欢。婶婶要见她,我自会应允,只不过想知道婶婶见她所谓何求?”
李母听了半晌,反应过来:“傅夫子是说你很喜欢沈姑娘,想知道我去看她做什么的吧?”
傅振羽也意识到同李母说话该说白话,不过,话既出口,再没有反悔之理,遂颔首:“是这意思。”
李母忽而一笑,在傅振羽淡定的目光中,继续道:“我们家老太太,傅夫子也是知道的。我只想见见那孩子,提前说一声,请她厉害些,就端着官家千金进门,我怎样不要紧的,不要让她受老太太影响就好了。”
竟是这样的要求。
想着李老太太方才桀骜不驯的样子,傅振羽问:“来之前,你们没人告诉她,我家老爷比她孙子厉害吗?”
这样的直白,直叫李母哭笑不得,叹道:“怎会没提?”
说着,李母把自家没赶上满月礼的缘故说了。
李宗延要接父母兄妹进京,祖母定然也不能不管。李母想到京城的开销,为了不让儿子为难,便只说此番入京,只为帮李宗延娶媳妇,不用多带东西。李父在媳妇的规劝下,也认可了这件事。如果新娶的儿媳妇不反对,就让孩子留在京城长见识,他们留在老家刨土,管着家里的地。
李老太太如何能愿意?
孙子以后是个官了,又在京城添了宅子,她可以做个官家老太太享清福了,哪肯窝李家庄那片土地?要死要活地表示:你们不去京城,我去。
她都要去了,李母如何能不去?一家人只得又收拾行囊,阖家北上。
李宗延是有大抱负之人,才能年过二十不着急娶亲,只待自己有了能力,才去娶官家女。他如此隐忍,必然不愿意自己的前程因为祖母有碍。孝归孝,却不能愚孝,便把京城的事说了,尤其着重点出:“傅夫子不是从前的夫子了,祖母再不可得罪她。这些日子,大家都跟着丁妈妈学规矩。”
李老太太原本是想着早些进京的,待后来听说是为了赶过去给双胞胎庆生,且她还得东跪西跪的,立即不愿意了。借着晕船,三天两头磨蹭,最后是李宗延说:“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不如做车家去吧。”
老太太这才停了折腾。
可到底叫她如愿了,一场大雨,将阖家行程耽搁了。
李母说:“傅夫子相中的人,定是个好的。只这好,也要放个环境。那姑娘要是个厉害的,我也不怕;我只怕她是个不厉害的,叫老太太给唬住了,只盼着她就像人家说的官家千金,难伺候得紧。可我又想了傅夫子的性子,真是那样的人,傅夫子该不喜欢了。所以,就想见见孩子,想让她表现的厉害些。”
还别说,李母猜得基本都对。
傅振羽便问:“我相中明月,你们便直接认下了?”
李母说:“我不大懂这些,宗延等了这些年,他信傅夫子,我也信。”
李家这样信任自家,傅振羽忽然感觉亚历山大,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一会儿我就把人喊过来,让宗延也过来,俩孩子互相瞧一眼吧。”
李母没反对,再次表示一切听从傅振羽安排。
沈明月那里得了何氏的信,知道李家的老太太果然如傅振羽之言,不好对付,浅笑着谢过何氏。何氏从前就是个傻的,在京城待两年了,也见了不少世面,又有傅振羽偶尔指点,这会儿见她这样,已道:“原来妹妹知道啊。”
“是夫子说的。”沈明月并不隐瞒。
何氏恍然,道:“我傻了,这可是夫子做的媒呢!”
这功夫,开道街来人找沈明月,何氏立即道:“方才我接人回来,没瞧见李家太太,怕是让妹妹去看婆母呢。”
沈明月的目光,便有些慌乱。
何氏以过来人的经验,表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反正装来的表象,也不能长久。”
沈明月谢过她,但到底平生头一回,到了开道街的时候,已经一头细汗。在二门上看见熟悉的桃李,忙叫住人:“桃李姐姐,太太叫我做什么?”
随着桃李一起回头的,还有二门里的一个青年男人。沈明月见着外男,脸嗖地一下红成艳霞,又急又羞,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别提多可怜了。李宗延也没想到在这看到姑娘家,飞快地收回视线。
傅振羽同时使人去唤的二人,李宗延走的快些,但是要报到内宅;沈明月走的慢,却因是女眷,可直接进入,俩人这才在二门撞上。
桃李见了二人神色,先对李宗延道:“宗延少爷请先进去吧。”
沈明月听得这一声,又后悔方才只顾羞,没仔细看人了。在桃李的解说下,方知傅振羽之意:“太太说,你们在自家看一眼,若是不行,也不外传,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必不叫人知道的。明月姑娘不必害羞,太太说,嫁人于姑娘家来说,如同再生,请姑娘想一想,想知道对方什么信儿,一会儿好问。”
沈明月何曾被这样交代过,皱着小眉头进了内宅,李宗延并不在上房,沈明月松了口气,直接给傅振羽见礼,而后就亲切地同傅振羽撒娇:“夫子,我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啊!我娘从前教我的有限,我只在陆家看了怎样做人家媳妇的,但每个人都不一样呢,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是好的。”
傅振羽心想,这才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真正的模样吧?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懵懂的感受了。她笑着唤了沈明月上前,指着身后的那个妇人,道:“这位是李家太太,你唤声伯母。”
沈明月不过一顺就知道了这是谁,俏脸红透,却还强忍羞意见礼。
李母那里别提多满意了。
她在丝织坊做过事,见了几家千金,再没这样齐整的孩子,在汝宁乡下可是很少见的。且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乖巧的,果然不是那盛气凌人的,又是这样的娇憨,刚好和她那略古板的儿子极为相称。
傅振羽见沈明月羞得慌,便让桃李带她去西厢,又道:“我已让人请你姑姑,一会儿你姑姑到了,你再过来,我先和李太太说说话。”
西厢,李宗延正在那里等着。
第三百三十四章 高淳知县
最正常的盲婚哑嫁,是李宗延和沈明月都以为要经过的方式。是以,傅振羽的好意,让两人都有些无错。李宗延到底年长一些,又和傅振羽混的久一些,见沈明月明显局促,便先开了口:“沈姑娘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这样的实话,细细品来,满满的撩人之态。
被夸赞的沈明月,悄悄抬眼,如同小鹿一样窥了李宗延一眼,而后,脱口而出的赞赏:“夫子没说错呢,你长得很好。”
这是沈明月近来最常说的话——夫子没说错呢,然后怎样怎样。
沈家姐弟两个,沈明阳是迷弟,沈明月则是迷妹,姐弟两个都是傅振羽越来越忠实的粉丝。
李宗延见过的女子不多,但是巧的是,各有各的特点,那些女子与他的关系也不一样。但不管哪个的性子,说实话,他都不觉得自己想娶来做妻子,包括自己的妹妹,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但那性子,却是娇得很,当妹妹可以,做妻子,还是免了吧。
沈明月这样的,娇中带憨,却没了那份任性和自我,纯天然的样子,却如李母所预料那般,不过一瞬就落入李宗延的心田。
是以,听得夸赞,李宗延朗笑出声,略带宠溺道:“你喜欢就好。”
沈明月立即羞成了小兔子,让人忍不住揉搓的兔子。
李宗延忽然很期待洞房花烛了。
低着头的沈明月不知道李宗延的心思,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消化了自己的羞意,想起傅振羽的提点,终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李宗延问:“哪一件?”
沈明月想起早逝的父母,再没有羞涩,只有伤感,她说:“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姑姑。”
原来是这事,傅振羽信中有说,李宗延早就想好了,因道:“我有两个弟弟,再多一个,也没差的。倒是你吃亏一些,要照顾我两个弟弟,我却只用照看你一个弟弟。”
还能这样算么?沈明月眨眼,而后她听见李宗延说:“我在京城买的宅子,还没有这开道街这里大,势必要你弟弟和我弟弟们一起挤一挤了。”
沈明月忙道:“这倒不必,夫子已经收了我弟弟做弟子呢。夫子说,弟弟以后要跟着她几年的。”
这和信中所提并不相同,李宗延怔了怔,旋即恍然:“看来夫子很喜欢你们姐弟。”
沈明月甜甜一笑,似乎很是得意这件事,她说:“大家都这么说呢。”
说起傅振羽,沈明月立即成了小话痨,说啊说个不停。李宗延不是话多之人,偶尔插一句,十分和谐。时间在两个人之间流逝,当李宗延倒了一杯茶给沈明月后,沈明月羞涩一笑,接过,道谢,小口小口地喝着。李宗延瞧着,也有些渴了。
这时,苏妈妈过来说:“陆二奶奶过来了。”
沈明月一听姑姑过来了,立即要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李宗延还在,忙回身欠礼,又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沈氏见了李母,见了李宗延,李宗延则又去见了小舅子,双方都满意这桩亲事。至于李老太太那里,根本没人在意。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祖母之命。两家定下亲事后,李家自回家中备娶,沈氏替侄女备嫁。沈明月却被傅振羽留了下来,李茉莉又在沈明月的要求下,也留了下来。
李茉莉的颜色太好,从前因为颜色好,差点惹了祸,只他彼时还年幼,并不懂;后来只知道她靠着颜值和哥哥,在女学之间无往不利,性子娇得很。
好在沈明月本就是长姐,又在陆家见过更娇蛮的姑娘,姑嫂两个相处得还不错。
这日,小姐妹两个来见傅振羽时,看到傅振羽面色肃然,略说几句,赶紧退下,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苏妈妈只说,是朝廷上的事,让小姑娘们先回帽儿胡同。
援朝之战,五月底送来捷报,这会儿却送来败了一场的消息。
这都不要紧。
打仗本来就有输有赢,但是大和派了使臣,表示求和。战胜之际求和,以大和之特性,显然是强弩之末了。便是傅振羽都知道,该乘胜追击,打的大和不能翻身。
偏偏,朝廷里的意思是,接受议和。
武将和兵部的人自然反对,但文臣,自赵阁老起,却是都支持的。李子坚回来说,圣上是议和之意。这议和,便要定下来了。
见傅振羽不开心,李子坚道:“咏言估摸着要回来了,正好让他见见三师弟。”
“大师兄,你不觉得应该打得大和,再也爬不起来吗?”傅振羽憋屈。
李子坚说:“不觉得。”
傅振羽气噎。她总不能说,这个大和同小日本很像,你不收拾了它,它会让你血肉分离吧?
见媳妇比武将还愤然,李子坚不解之余,少不得与她疏通:“与圣朝相邻之国,少说十来个,打到每个人都臣服,这是不可能的。行兵打仗,是两败俱伤的行为,除非不得已,否则挑起征战,并不理智。”
这也是圣朝所有文人的观点。
傅振羽坚持:“国之强,必要兵强。”
李子坚说:“这个我认可,但强兵强国,不代表就是征战四方。上兵伐谋,让别人打不进来、不敢打,才是最要紧的。你一肚子生意经,且算笔账。此番援朝,圣朝派出了十万精兵,与蒙古攻防又是二十万人。三十万壮丁不耕田,且每一日都要吃下一千石粮食,十日万石,百日十万石,上府一年的赋税没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打仗就是烧钱的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是不要动。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强兵,这个,目前很难。”
说到最后,李子坚已经有些伤感了。圣朝,从今上到两位皇子、到满朝文武,所有的人,都是志不在此。只自家小师妹,试图教育天下来强民,自建军事学院来强兵。
李子坚搂着妻子安抚:“你比世间所有的人都好,比师父还心善,只是小羽,很多事,都取决于上位者。”
傅振羽便不说话了,因为无话可说。
七月底,顾咏言还没回来,赵麟的任令已出,高淳知县。
吏部直接发函到汝宁。
得到消息的李宗延,问同僚:“高淳在哪?”
“南直隶。”
闻言,李宗延慌慌张张地丢下手头的活儿:“熊大人,我去更衣。”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且绣清风
别人不知道,和赵麟一起回汝宁的李宗延哪能不知!
赵麟那臭小子一直炫耀,先生和夫子答应他了,以后走哪都带着他。李子坚要去南直隶的消息,来的太突然。李宗延借着如厕的理由,跑向李子坚办公的屋子,却扑了个空。
李子坚人在国子监。
最近几个月,他最经常做的,就是找点公干,往国子监跑。都是小事,便是才进翰林院那会儿,李子坚凭着状元之名,也轮不到他做的。
陆忌酒接了那份依旧不怎么重要的信函,笑他:“从前有所图就罢了,如今目的既已达成,还亲自过来做什么?”
李子坚那张做不到平易近人,顶多面无表情的脸,此刻一脸理所当然:“我都要走的人了,同他们争那些活计做什么?”
陆忌酒恍然。
一个放弃京城的人,自然不想掺和进朝廷的纷争。想起朝堂上的纷争,陆忌酒说:“严尚书并不想你走,你这样走后,他怕是要恨死老夫了。”
“内阁他不是已经进了么?”李子坚冷笑。
六部尚书进内阁是常事,只不过,资历和圣心很重要。刚巧,这两样严尚书都不太够,自然位列末席。严尚书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没去搭救王阁老,便是在圣人眼中,都是个薄情寡义的。而,王阁老一脉,十年八年后可能散作一团,眼下主力军却还在的。
饿得心发慌自己,那块肉明明就在眼前,却吃不得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是以,新晋的严阁老,最近常常约李子坚说话。谁叫李子坚,乃是主力军那边隐隐约约的小头目呢!结果,李子坚却是随意指个小事,都能拒绝严阁老的邀请。
严阁老和幕僚张继抱怨:“这个李子坚也太傲了些。”
张继心说,那人傲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吗?但作为忠实的幕僚,张继说:“陆家女眷同李太太走得近,李大人便同陆祭酒走得近。大人,您看是不是让夫人也和李太太走动一下?从前李家有什么事,王家女眷也都到场的。”
言外之意,不要仗着自家官职高,就不去搭理一个因夫婿官职不够六品、连个夫人都不能称的女眷。
严阁老也没别的主意,只好一试。
严夫人得了吩咐,着人去打听李家最近有什么喜事。说起来,如今傅振羽三个孩子生完了,双胞胎的周岁也过了,傅振羽自己还真没什么喜事了,严夫人便是想靠过来,也没什么由头。只待得下人回禀,严夫人怒了:“李太太三徒弟的姐姐开了个绣房的事,怎也值当报上来的?”
下人忙道:“对外是沈姑娘做主事,但那绣清风定然是李太太的产业。且除此之外,李家最近并无旁的喜事。”
严夫人依旧不去,理直气壮:“从前不来往,突然贸贸然过去,意图太过明显,那傅氏又不是个傻子,若是和李子坚里应外合呢?”
严阁老听了,立即道:“你不仅去,还要搀一股进去,看那傅氏应不应你。若她不应,那必然李子坚在远着我;反之,李子坚那里,便是不见我,也没什么要紧的。”
严夫人只得递了拜帖。
傅振羽人却不在家,六月里,她见过沈明月之后,就让童掌柜就近买个最好是卖吃的铺子,拿银子砸,没有砸不到的铺子。童掌柜买的是食为天对面的两间小铺子,原本那里是家茶馆。
傅振羽带着何氏、李婷,陆家那边,沈氏姑侄两个,还有凑热闹的陆淸玄,一行人此刻正在待营业的绣庄里。
陆淸玄看过铺名便赞:“绣清风,好风雅的名字。加上明月姐姐,就更雅致了。”
明月绣清风,确实是傅振羽之本意。借着铺名,傅振羽便正式为大家介绍:“明月以后便是绣清风的二号掌柜,对外的大掌柜,是万贤楼的李掌柜。他会另派管事过来,不需要明月出面。明月要为我做的,便是设计各种新颖的衣裳。”
衣裳做了,还需要有人为其宣传的。上层有他们背后之人,下层嘛,齐阳那才能不用白不用。将来的路,傅振羽已经把能考虑的都考虑进去了。
而沈明月,凭借两成干股,做个二掌柜,十分做得。
她凭技术获得一股,下剩的,绣清风从买宅子到添置东西、雇用人员,合算出来的总账是近两万,多的就放在账面上。沈明月出资两千,得一股,总合计两股。
这两千两银子,沈明月起初不肯出,但是沈明阳执意投进来。
少年说:“两千两的死钱用处有限,跟着师父投出去,慢慢生财才是正经。我那里有真定的一百二十亩地,再有师父帮衬,不用省吃俭用都够用的。倒是姐夫家中,在这京城实在不算什么。下头又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的亲事,处处都用钱。姐姐帮了他们,姐夫才会念着姐姐的好,将来照看我一二。”
沈明月再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便有这样的长进,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连原本也不大舍得的沈氏,听了这话后都不反对了。
一行人看过了绣清风的店铺,便随傅振羽去对面的食为天吃中饭。
这是傅振羽第一次踏进京城的食为天,进去之后,才发现除了少一层外,其他和汝宁府的一模一样,便笑问童掌柜:“不会也单留了屋子给我吧?”
童掌柜笑道:“那样的一个雅间,一年少说进账两千两,我怎舍得白空着?不舍得一直留着,只留一日还是使得的。”
说着,童掌柜领着众人去了二层最大的雅间。
傅振羽将菜单交给沈氏,嘱咐李婷:“小姨母替我照看一二,菜只管点,不用怕吃不完。咱们点的多,他们自会减少菜码。”
李婷应下招呼沈氏和陆淸玄不提,傅振羽与童掌柜去了账房,开门见山地问:“让你忙活了半天,结果让李掌柜管着绣清风,你觉得委屈吗?”
童掌柜笑,道:“我和东家认识十几年了,不说对东家性情了如指掌,也比别个强些。东家既这么做,定有东家的道理。待事临头,也就都知道了。”
竟这般久了么?
对傅振羽来说,更重要的是,她来圣朝也已十几年了。从最初的被迫适应,到而今的自然而然,时间绝对是人间最厉害的刀……
第三百三十六章 真实意图
童掌柜那里见傅振羽不说话,便自行猜测:“东家这会儿和我说话,可是对将来,已有了安排?先生可是要外放?”
这些,他都有准备,都曾猜测。
傅振羽回神,望着童掌柜年过三十,依旧似二十岁的美丽容颜,承认:“是,所以,我快要离开京城了。没有我和大师兄的京城,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护着你的人,否则,你不便留下。”
童掌柜拿出早就想好的腹稿,道:“此事我也想过了。京城有万贤楼,与咱们相似,虽说位置不同,但到底同宗同源。不若卖了京城的,我跟着东家去他处另开食为天,可好?”
傅振羽看着他,说:“可我要去的,是金陵。是以,我支持你回汝宁。”
童掌柜微讶过后,道:“不,我跟着东家去金陵。”
这可就大大出乎傅振羽意料之外了,她定定地看着童掌柜,问:“你真的愿意去金陵?”
童掌柜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道:“东家都能以女子之身为师,我靠自家本事吃饭,如何还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顿了顿,童掌柜又道:“此去金陵,还请东家助我一臂之力,我想为生母供奉。”
死后如何傅振羽自家是不在意的,但时下人都在意。听得此言,傅振羽便道:“你若真心愿意去,我必不相辞。”
童掌柜道谢。
待傅振羽与一众女眷吃饱喝足回去后,他立即套车去见齐阳:“齐东家,小的要跟东家去金陵,迎生母之灵位供奉。三五年之内,必娶妻室,延续童家香火。在此遥祝齐东家,早生贵子。”
“你这是,不要我去金陵做生意?”
“齐东家是有大志之人,金陵之繁华不若京都,小的怎会这样想?”童掌柜唯唯诺诺。
他越这样,齐阳越生气:“你怪我当年护不住你?为了你,我连亲姐姐都不顾!”
不提往事还好,提了,童掌柜肃容,道:“齐东家何出此言?您的三姐姐,便是您自家都看不上的,何苦往我身上推?”
齐阳却有真情,但他也在十五岁的年纪,实打实拿着自己的名号,收拾了齐家那些难搞定的姑奶奶们。他连自己姐姐都不客气了,对齐家那些旁支,又怎会心慈手软?
可以说,眼前这人的成功之路,便是从六亲不认开始的。
他这样做,从商人角度来看,是再对没有的事;但是从做人来说,到底失了柔和。这才是童掌柜当年选择离开齐家,跟着年仅十岁的女娃娃做事的原因。
傅振羽彼时虽然年幼,但是个知恩善报,你对她好一点,她必双倍、三倍的还你。
事实证明,他跟着傅振羽要什么有什么,傅振羽拿他当齐阳一样看待,都是合作伙伴,平等互利的关系。在傅振羽跟前,他不必为自己的出身卑微、不必因为自己的容颜羞愧。从前齐阳给了他一丝丝温暖,让他苟延残喘,傅振羽却是给了他自己就朝阳的自信。
不需要他人给予,就可以自己温暖自己、温暖别人的朝阳。
齐阳怔怔地望着不一样的童掌柜,他自嘲一笑:“亏我还以为这几年,只有我不同从前;原来,你们也都变了。”
童掌柜反对:“没有都,傅姑娘没有变。”
一如从前。
齐阳想起傅振羽,轻叹:“是,她没变。”
她没变,她身边的人都变好了。
童掌柜离开后,齐阳颓然许久,派人去跟齐老爷说:“我今年会娶亲,人选我心中有数,请他不要插手。”
下了决定的齐阳,玩味一笑,低声道:“李子坚竟然要去金陵,他在谋划什么呢?”
未几日,齐阳便知道了。
李子坚竟然请调南京国子监,严阁老身为吏部尚书,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李子坚的奏章,直接爆吼:“李子坚这是脑子进水了么!培养子弟,京城的国子监又不是进不得,何必舍近求远?”
然而,当圣朝直接下令让他出调令时,严尚书这才知道,李子坚脑子好得紧!
堂堂天子,竟有空关心南京国子监忌酒的身体!直接说,你身体不大好,需要致仕。可怜的钟祭酒,比陆忌酒年轻十岁,被迫致仕,不过是为了给李子坚腾地方。
且,李子坚一越四级,直接到了从四,可封妻荫子。
因李家往上数三代的女性,皆已是夫人之称,这一次随着李子坚的升迁,傅振羽直接被封从四品的恭人。傅振羽得到消息后,只感慨一句:“论讨好领导的重要性。”
可不砸的。
虽说赴职要时间,但是提前四个月就下调令的,就是去大西北,也不必这样早啊!说起这个,李子坚就忍不住气恼:“圣上也太着急了些……”
他原本打算悄悄离开的,现在这样,在某个层次等于半公开了。
傅振羽又问李子坚:“咱们几时离京?”
李子坚说:“正月二十一到任即可,咱们今年回汝宁过年。”
下剩的,便不急了。
说是不急,还要先回去立宗祠,十月里到比较好,也就是说,他们最迟十月初就从京城出发。但无论哪个日子,李宗延娶媳妇,他们是赶不上了。
得了消息,沈明月十分慌张。
她知道绣春风定于八月初八正式营业时,便想将婚期定在年后,好多攒几个钱给弟弟,以备不时之需。但李宗延那里不应,不说他着急娶媳妇之心,就说他才进翰林院,有个能出门走动的妻子,十分要紧。二人最后各退一步,亲事定在了腊月里。
现在,傅振羽十月就要离开。
不说傅振羽对她恩同再生父母,便是她家弟弟,如今已拜在傅振羽门下,是要跟着走的!
沈明月匆匆赶到李家之际,傅振羽正在接待严夫人,沈明月便去了帽儿胡同见弟弟。沈明阳见着一脸急切的姐姐,立即安抚:“姐姐也是听了消息?且放心,我总要看着姐姐出嫁,再去金陵的。”
李宗延也过来了,跟着安抚沈明月:“此事勿要放在心上,先生散馆后本就要外放的,我原本就知道他们两个不一定能见着我成亲。”
见他没恼,沈明月这才淡定下来。
李宗延那里问沈明阳:“先生此番南下,可是你师父的意思?”
沈明阳不解地看着李宗延,道:“姐夫这话好奇怪,先生去哪里,师父不就去哪里吗?问我也问得怪,我不过跟着师父读书,她和先生要做什么,我哪里知道?”
沈明月因为弟弟的这声“姐夫”羞红了脸,李宗延却叹一声:“夫子果然好眼光。”
便是自己来问,沈明阳都不曾露口风,可见这孩子的嘴多严。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背后之人
开道街,负责套话的严夫人,也遇到了李宗延同样的问题。
她是在李子坚将任南京国子监忌酒的消息传出之前递的拜贴,傅振羽当时肯定接的。便是现在严夫人定然不似当初的意图,傅振羽也无法拒绝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严夫人按照严阁老的叮嘱,穿着家常旧衣,梳着牡丹髻,只带了两只玉簪,掩起了所有奢华。
而门上,傅振羽看到这样的严夫人,隐隐觉得,今日的推销可能不大有效。不管怎样,她浅笑着,给严夫人行了全礼:“傅氏见过夫人。”
李子坚虽然定下国子监忌酒的活儿,天子也让吏部去办了,但毕竟文书还没下来。傅振羽依旧是个无品级的家眷,见着二品的贵夫人,自然要行全礼。严夫人又不是那不知事的,不等傅振羽行完,已去拉人:“李夫人还和我装不成?”
傅氏到底行了礼,方道:“礼不可废。我家老爷毕竟还没有拿到调令,我没什么本事,便是不能帮他一把,也不能叫御史握住把柄。”
严夫人心说,有梁都御史在,都察院哪个不长眼的会参你们家?不过,她这话没说出口,便叫傅振羽的穿着打扮给惊住了。
比袄子还短的褙子上,绣着翩翩起舞可以乱真的蝴蝶,随着傅振羽行动间,竟然真的有了蝴蝶飞舞的姿态;束住长裙的,是一条两寸宽的碧蓝腰带。腰带下便开始起褶,是十六折长裙,每褶上都绣着翠竹,竹子上细下粗,行动间,竹有生长之态。
这是怎样精巧的设计!
这般鲜嫩颜色下的傅氏,看着比自家今年二十岁的小儿媳妇还小。且那腰身,纤细得不比小姑娘多一丝啊!这傅氏不是生了三个孩子了么?往下看,她那比小姑娘宽了一寸的胯骨,便知她是个生产过的妇人;但这宽了寸余的胯,愈发衬得那腰柔细。
还没进屋,严夫人差点忘了今日的意图。
坐定后,严夫人就着傅振羽身上的衣服,问:“听说你要开绣房,这便是你自家绣娘做的衣裳?”
傅振羽见她问了,立即宣传:“是呢。自家绣娘想的法子、做了许久才做出来的,要做绣清风最具特色的衣裳,拿来叫我穿两日。”
“绣清风?名字很不同呢。”
二人略说几句后,严夫人才说出自己的第一个目的:“我手头有些余钱,正想找点事做,你这绣清风,可能允我一份干股?”
我想推销衣服给你,你却直接相中我的铺子?
傅振羽知道严夫人的来意后,一脸惋惜道:“夫人说晚了,各色干股已经都分好了。若是夫人实在想要,我将我自家的三股分一些给夫人吧。”
也就是说,其他的干股都不能动。
严夫人来了兴趣,问:“下剩的七股又是谁的?”
这就是问幕后之人是谁了,傅振羽只能告诉她能告诉的:“其实只有九股,一股恒定给了做出我身上衣服的姑娘,便是南湖学子李宗延未过门的妻子;除了这一技术股,她自家还出了银子,买下一股;还有三股,却是在万贤楼楼主的手上。另外两股,不方便透露。”
便是严夫人不怎么经商,也知道万贤楼楼主那是个不好惹的,更是声名狼藉之人,万不得和他扯上关系,便问傅振羽:“你怎么能同万贤楼合作买卖?”
这话奇怪。
我怎么就不能了?
傅振羽浅笑着,给了另外一个答案:“万贤楼和下剩两股持有者,这是第二次合作了。”
把责任推给了不能说的那人。
从推责开始,到严夫人问及他们去南直隶的事,傅振羽就好推了:“哎,这之前老爷连我都没告诉。若是告诉了我,我怎么会再在京城置产业?”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严夫人最终无功而返,回到家中把事情和严阁老说了:“没有拒绝,但是要从她手里买干股,买还是不买?我倒是想买,那衣服,着实漂亮,我看了后是极想添置的,不说自己穿,孙女闺女都可以穿。”
严阁老听了她的叙述,道:“这干股不能买。”
严夫人问:“为何?”
严阁老说:“一个绣房的三股,又能有多少本钱?幕后之人没全拿下,不过是想着少出力,不着痕迹地收银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名动京城的择木园,是万贤楼出资、汝宁商人齐阳主建、荣昌公主护着的园子。”
“那两股,是荣昌公主买下的?”
中宫虽无子,但帝后情深,荣昌公主作为嫡长公主,是今上的第一个孩子。今上在一日,荣昌公主便尊贵一日。他日,不论哪个皇子登基,她也是皇帝嫡长姐,不能得罪。
严阁老看着老妻,道:“不是买,必是这傅氏相赠。”
舍两成干股,借荣昌公主之名号,保绣房之平安。便是李子坚不在京城,这绣房,也无人敢动,便是两后母族,都没人去动。至于万贤楼,那是个堪比钱庄的存在。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个绣房,但是这傅氏安排得极为漂亮。
这两口子都不是一般之人,确定了这个想法,严阁老对妻子道:“放弃这绣房吧。我听说,陆祭酒的夫人,把孙媳妇的侄女,许配给了南湖学子。你看看家里的两个庶女,能不能和南湖学子结亲。”
严夫人有些不自信:“那傅氏看着笑盈盈的,但我直觉,她是个不好相处的,万一咱们白搭一个闺女呢?”
严阁老道:“你不会找已中进士或者中举的?”
严夫人这才应下。
只是严家不及行动,陆家那里已经透露了信息给傅振羽:“愿将三房嫡幼女,许配给赵麟。”
舍出的,竟然是陆淸玄这个父兄皆出仕的嫡女。
傅振羽直接做主,替赵麟应下这门亲事。正式议亲,却要去江南议亲。陆淸玄之父,乃苏州府同知。待傅振羽明岁去了金陵,再开始走礼不迟。
严阁老得到信,十分不解:“李子坚和陆家绑得这么紧,意义何在?”
其实他想多了。
李子坚什么都没想,都是傅振羽自家喜好之事。
定下赵麟亲事,傅振羽算了算,她手头的事,就剩顾咏言了,也不知道顾咏言几时回来?才这么想,门子来报:“顾五爷夫妇求见太太。”
来得这样突然?
傅振羽忙起身去接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起走吧
见到这对小夫妻,傅振羽立即知道俩人为何来的这样突然了。
半年不见,范茗还是那个范茗,顾咏言的气质却大变,从前的阳光不在,眼角的杀气遮都遮不住。傅振羽见了,又心疼又着急,张口就问:“怎么了这是?”
范茗飞快地说:“他不愿意议和,是被我打晕拖回来的。公公不在,婆母劝不住他,让我们来找你。”
傅振羽不顾男女大防,握着顾咏言的手,柔声道:“咏言,我不是大和的人,我是你师父,你镇定下来!”
感受着手中的温暖,顾咏言赤红的双眸,不再那么狰狞。可他亲历沙场,亲见那么多死人,有一些还是才出生的孩子,他如何镇定!赤目血喷的年轻将领,悲愤地说:“师父,大和的军队,他们屠了四座城,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牲畜不如!我们一定不会输,为什么要议和?”
说到最后,顾咏言已经非常激动。
傅振羽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反复琢磨的话,拿出来问顾咏言,第一问:“咏言,我问你,你是想把大和军士杀光,还是把大和民族所有的子民,全都杀光?”
“谁屠的城就杀谁!”盛怒中的顾咏言,依旧有他身为军人的准则。
傅振羽颔首,道:“很好,没有累及他人。那么,我第二个问题是,那些现在无辜的大和子民,你不杀他们,他们终有一日也会变成屠城之人,你会如何选择?”
顾咏言怔住了。
总不能为了那可能发生的事,就屠城吧?那和屠城的大和人,又有什么分别?
傅振羽松开他的手,眸光凄厉地望着前方,却没有落在任何一处,她说:“议和我也反对,我还梦见大和人屠杀南京城三十万子民!”
范茗看了看这对师徒,一个见了他国被屠之城,一个梦见自己被屠,就这样的沉不住气,果然是师徒!她不能同顾咏言讲道理了,傅振羽这里还是可以一试的,于是,范茗道:“应天府城中百姓百万,杀三十,下剩的七十呢?况南京留守驻军虽比不过京师,却是比其他地方都多,加上满城百姓,大和便是合族攻城,都做不到屠杀的。”
是啊,理论做不到的。
但是,军队放弃了那座城。傅振羽没有多解释,却已泪流满面。那是曾经生活在那里、见识那些残骸的人们,心中永远的悲愤!
“师父……你……”
傅振羽收泪,满面肃杀:“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一些事。最实际的是,我们不能为可能发生的事就去伤害无辜,那么,我们只有变强,让我们的每一座城池,都有不被屠的能力!咏言,咱们一起去强兵强国吧!”
听到这话,范茗松了口气。
顾咏言一到战场,理智就崩溃,那些曾经学过的御敌攻城之术,统统被他丢在脑后,只剩武艺可以度日。可偏偏顾咏言的武艺,并不出色。是以,她认为空有纸上谈兵能力的顾咏言,不是合格的将士,不适合战场。
顾咏言听了傅振羽这话,依旧很不甘,但是傅振羽的两个问题,让他也不知怎样是好,于是,沉默了下来。
傅振羽自己作为非亲生经历者都想了很久,闹了李子坚数日,自不会强迫他一时半刻就能回转。便任由他自己琢磨,自家同范茗说边疆别的事:“你们几时回来的?如今留在平壤的是谁?”
议和只是口头上的说法,还没有开始,更没有落定,圣朝的军队不可能退完。
“是兵部左侍郎宋大人。”
说到这个,范茗又是一阵头疼。才传出议和,兵部尚书第一时间久让宋侍郎回京,只是宋大人不回。范茗觉得,宋大人再这样固执己见,兵部的人都要动一动,她爹今年没准能爬到右侍郎的位置。
顾咏言听见这话,立即不满。
范茗这才不改口,看了他一眼,同傅振羽抱怨:“他非要我称呼宋大人为宋将军!”
顾咏言便道:“宋将军虽是文臣,心中伐谋并不比任何人弱!若无宋将军,哪有平壤之胜,跟过宋将军的人,岂有以文官呼之的道理?”
范茗便面无表情地说:“我可没跟过他。”
自小认识,儿子都生了,还一起上过战场,竟这这样幼稚……也是种幸福呢,傅振羽含笑望着斗嘴的两个人。
范茗叫她看的不好意思,问:“夫子瞧什么呢?”
傅振羽“咦”了声,道:“怎么不称呼我做姐姐了?”
范茗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说:“我婆婆让我们带给小师妹和两个小师弟的。都跟你儿子闺女叫妹妹和弟弟了,还跟你叫姐姐,那辈分乱成什么样?”
傅振羽轻笑,问:“你既然这么说了,便见见孩子们吧。”
三个孩子上前,李卓然能唤声师兄和师姐,双胞胎只能吐个姐,就这样都把范茗稀罕的不成。范茗看过孩子后,提出告辞:“我们刚回去的时候,孩子在睡,婆婆见咏言这样,也没让人把孩子叫醒。他不见便罢了,我可要回去看儿子了。”
傅振羽哪同意她一个回去,立逼着顾咏言也回去,还对范茗道:“他会为别人流血流泪,对自己的孩子就更好了,只管让他见孩子就是。还有,他眼睛红成这样,眼下青色浓成这样,可知已经许久不曾安眠了,可以试着让儿子陪他睡。”
还可以这样?范茗半信半疑,到底依言拖着顾咏言走了。
她同顾咏言日夕相处三个月了,三个月之前怎样不好说,但是这三个月里,顾咏言就没好好睡过觉是事实。
李子坚回来时,小两口已经走了。
听了傅振羽的话,李子坚便道:“那就一起走吧。咏言是武状元,身上有军功,又有文举人功名,谋南京兵部的职位或留守中军都督府下,总能找到合适位置的。”
傅振羽叹息,道:“总要他自己回转,也要顾家同意的。”
这是身在大族的麻烦,想做一件事,并不是单凭个人意愿就可以的。
夫妻两个说着话,下人来报:“有位桂有根,桂进士求见老爷。”
李宗延从前的夫子,他来做什么?傅振羽疑惑间,李子坚已道:“请他去书房,我这就过去。”
傅振羽便问:“大师兄又做了什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细细撒网
李子坚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没做什么。严阁老不是总想让我求他点什么吗?连严夫人都出动了,我总不能不叫他如意,便让他给桂有根安排个地方。昨日才说的,今日就有信,严阁老很闲啊……”
原来是严夫人来拜访自己的事,叫他记恨了。
真真是难搞定的一个人。
还好,这男人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仇人。
书房,桂有根坐卧不定。
他是同进士,像他这样的同进士,等空位置的,多的等三五年,少则一年半载。他才登了四个月,就等来了调令。惊喜之余,少不得问句缘故。结果吏部送调令的那小吏,比他还诧异。倒也没隐瞒,告诉了他真相,李子坚李编修托的尚书大人。
桂有根真的是又惊又讶。
五日前,李宗延过来告诉他:“南湖书院的赵麟,已定下高淳知县。”
高淳虽不是上元江宁这样的好地方,但也是江南圣地了。赵麟的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大半,名次也在自己后头。能这么快得这么好的出去,必定是李子坚那里出的力。李宗延没有隐瞒,只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当时没应,就是不想拉帮结派……
结果,唉。
李子坚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愁容满面的桂有根,便问他:“怎么了?可是地方不好?”
当时严阁老一听是位一百来名的同进士出身,就说了实话,好一点的地方没戏。李子坚心中有数,只说尽快安排了就行。现在看来,怕是地方很不好。
桂有根一听,忙道:“不是的,青州府寿光知县,不算好,也不差了。”
“嗯,是还可以。那你担心什么?哦,我有所图吧?大可不必。严阁老总想让我求他一求,我已无需求,想着你也是汝宁人,不过是个顺口人情,满足下阁老大人的热情。”李子坚漫不经心地说。
桂有根却不敢这么听。
李子坚见他依旧很警惕,便问:“你不想做寿光知县?”
怎么可能!
“没有的事。”桂有根立即否认,怕误会更深,忙道,“我有自知,纵是李大人不需要回报,我也不能不放心上。只是我人微言轻,怕是没什么好回报大人的。”
李子坚听了,定定地看着他,说:“既然人微言轻,你也不能为我做什么,那还担心什么?好好做你的知县,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至于内子那里,她可能会让你在任之际,注重蒙学——如同我二师弟钱文举那般。”
钱文举在汝南县办蒙学,有声有色,对桂有根这样的私塾夫子冲击太大!自己不能开私塾,但是可以去办官半私的蒙学做夫子。好处是,旱涝保收;缺点是,不自由,需要按时按点去讲课。但总的来说,桂有根认为钱文举所弄的蒙学,利大于弊。
是以,听了李子坚这话,便道:“若是办蒙学,桂某必定鼎力相助!”
蒙学弄好了,也是他的政绩啊!
得了这样的回答,李子坚便道:“得桂大人此言,子坚这番心思就没白费。”
所以,您都是为傅夫子服务的?想起某些传言,桂有根那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李子坚处理完此事,回去和傅振羽抱怨:“现在的人怎么回事啊!严阁老非让我欠人情,我随便送个人情,对方又特当回事!”
傅振羽笑他:“是你不把人情当回事,还说别人怪。”
严阁老以为他帮过李子坚,李子坚便会还人情——不好意思,这么明显的人情,在李子坚的逻辑里,他是绝对不会还的。而桂有根那里,他也是真的不在意。但是对方非要还,那就做点事吧……
傅振羽听他为自己谋了福利,丝毫不意外。不意外之余,她有些担心地和李子坚说:“大师兄,你现在对我好,我全都觉得这是应该的,这是不是不太好啊?哪天你要是不对我好了,我要怎么过啊……”
“我怎么会对你不好?”李子坚不悦反问,一脸你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这事咱俩没完的样子。
傅振羽立即道:“嗯,你记得你说的话就好。我这不是得时时敲打敲打你么!”
李子坚听了依旧不高兴:“这意思,我做的还不够,才要你来敲打?”
左右都不行,这人大姨父来了吧?傅振羽一咬牙,把人推倒。关键时刻,她正要问李子坚今日抽的什么风时,李子坚自己来口了:“今后不准和别的男人亲近,你徒弟也不行!”
徒弟,那就是顾咏言了。她和顾咏言亲近了吗?努力想了想,傅振羽还是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却因不专心,被李子坚很是一番惩罚,事毕她弱弱地问:“大师兄,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握了他的手。”
提及此事,李子坚又是一番咬折腾。于海浪之间飘荡时,傅振羽只一个想法,这男人越来越小气了。
顾咏言那里,镇远候还在边疆,世子倒是回来了,见了弟弟这样,说不出的难受,兄弟两个去了方夫人那里。
顾咏言的长子福哥,已经是六个月大了,见着世子伯父,咿咿呀呀地求抱。世子夫人又生了个女儿,世子对这个嫡亲的侄子疼爱得紧。福哥是个胆大的,挨着伯父的脑袋,歪着脸打量亲爹,视线停留在顾咏言的眼睛那里。
顾咏言被儿子澄净的目光瞧得直接别过脸去,福哥便催着世子抱他追了过去。
世子会意,不仅照办,还对顾咏言道:“你别动,让他看个够。”
顾咏言:……
福哥静静地看了约莫一盏茶,又挣扎着找乳母,乳母窥了一眼顾咏言,猜到了他的意思,默默回房拿了个软绵绵的布宝宝过来。
布宝宝自然是傅振羽出品。
福哥不仅得了儿童乐园的一套,傅振羽还额外给了一些小玩意,这个布宝宝便是其中一件。布宝宝那双眼睛,仿变脸手艺做的眼睛可变色。目的有二,一是锻炼孩子的动手能力,二是可以让小孩子认知他族之人。
福哥已玩了两天,熟练地拨弄了片刻,调出一张和顾咏言一模一样的眼睛出来,一张小脸顿时笑开了花,得意地举着娃娃,放到顾咏言跟前做对比。
方夫人第一个撑不住,笑了开来,世子也赞:“福哥真厉害。”
顾咏言窘迫又好奇地看着儿子,哪还有心思想别的?范茗看着心中一动,和方夫人说了,晚上夫妻两个亲自带孩子睡觉。
第三百四十章 锦衣夜行
中秋的节礼,傅振羽挨家挨户地送,顾家那里是第一个去的,方夫人盛情款待了她。三日不见的顾咏言,黑眼圈还在,眼睛的血丝已去得七七八八,傅振羽见了也放下心来。
方夫人那里留了傅振羽说话:“咏言昨日同我说,他想去金陵,我心里是愿意的。”
方夫人出自金陵方氏,顾咏言这是要回外祖家,她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怕夫婿不同意。所以,她拜托傅振羽:“侯爷那里,你可有法子劝说?”
傅振羽笑道:“夫人放心,咏言自己就能说服侯爷。”
方夫人半信半疑:“他可以吗?”
傅振羽拿了现成的例子说事:“上次他去援朝,便是他自己说的呢,夫人都不同意,偏偏侯爷同意了,啊是啊?”
听着这样熟悉的话音,方夫人含笑回了三个字:“晓得了。”
又问傅振羽:“现在的官话都走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振羽想着不日就要传出的消息,也没隐瞒:“我们也要去金陵呢。”
方夫人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合着儿子去金陵,是跟着李家去的啊……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梁家那里,则是两口子都去的,且李子坚才是主导。
李子坚重重给梁都御史磕了三个头,谢梁都御史十几年的维护。梁都御史看着目光坚定的青年,连连点头:“好,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去南京,但我信你,子坚。我在这等着你归来,等着你做出比你祖父更出色的政绩。”
比自家做首辅的祖父还要厉害吗?李子坚露了个兴致盎然的笑,说:“好,我会努力的。”
梁家之后,范家、陆家、甚至严阁老家,傅振羽一一不落,都送上了节礼。因为,这是她在京城所走动的最后一个节礼。
和李家相关的人,都在悄无声息地准备着。童掌柜把食为天盘给了万贤楼,怀揣巨资的他,提前南下。
随后,齐阳给傅振羽送来择木园的分红:“虽然不多,也是个意思。”
傅振羽瞅了眼那数沓整齐得银票,估算起价值来。圣朝的银票面额大都为十两,但像齐阳这种级别的,钱庄通常为他定制特款,此刻这堆银票却是清一色的十两。心中有了大概数目后,傅振羽问齐阳:“这是把所有收益都给我了?”
齐阳说:“你太小看择木园了!”
一个人的不成?这也太狠了!齐阳去抢票了吧?
结果,齐阳却说:“这是我和你两个人的收益。”
这还差不多,据傅振羽所知,齐阳的分成是她的三倍。傅振羽颔首,然后停在半道——爱财的齐阳开始舍财,这事不小啊!
傅振羽夸张地往后躲了躲,问:“怎么了这是?忽然对银子不感兴趣了?”
闻言,齐阳宛若被戳破的皮球,很没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意兴阑珊道:“差不多吧。前日闲来无事,算了下齐家如今的财富,觉得有些无趣。最要命的是,这银子每多一层,我要做的事便多一分,有些累了。待芍药居落成,我准备停止扩张,稳个十年八年,再说今后的事。”
望着傅振羽一瞬间就恢复镇定的面孔,齐阳想,如果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也不是不能忍。可惜啊,这个想法,那是说都不能说……
傅振羽却听到了个关键词,前两日。
两日前,食为天完成了交接,童掌柜抽身之前,问过跟着他入京的这些人。有选择留下的,有选择离开的,童掌柜都应允了,最后还请了众人吃了顿饭,又代表傅振羽这个东家,给了每个留下的人一笔小费用,次日童掌柜就离开了京城。
所以,是童掌柜和齐阳之间发生了某些事,齐阳才有了转变?傅振羽试着代入齐阳,当年仗着唯一男丁的身份,硬着头皮和把持齐家四分之一的三姐闹翻,之后这个身份却不会永远好使,尤其是对外的时候。所以,齐阳努力扩张,通过能力获得话语权。
现在,是因为自家,或者说大师兄,足够保护童掌柜受别人欺负,齐阳便没了折腾的动力?
很有可能。
存了这心思,傅振羽待齐阳多了三分耐性,任由他把带来的银票数了三遍,喝了四壶茶,窥着天色都要留晚饭时,齐阳才拍拍屁股走了。
傅振羽叹息着,让苏妈妈找了个大匣子,把那整整齐齐十沓银票,收了起来。
晚上回来的李子坚听了这个事,第二天不知那里扒拉来了同样一匣子银票,丢给傅振羽。傅振羽脸色立即不好了,掐着李子坚腰间的肉,说:“大师兄,我觉得我们有必须谈谈。”
“谈明儿怎么过节?”李子坚不着痕迹地躲着,媳妇掐人越来越疼了。
傅振羽说:“谈谈你到底有多少钱的事!我连我家相公兜里多少银子都不知道,显然这个妻子做的不够尽责呢。”
原来是这个。
李子坚笑了笑,道:“你想知道,我让仓吉算一下,再告诉你?”
“仓吉是那个拿着傅家那点子钱当本,翻钱给你用的那位吧?我好多年没见他了。”
“是他。”
傅振羽知道那是个厉害的,道是方面傅家并没有几个钱呢。她粗略算了下李子坚今年的开支,少说三万两,这还是她知道的。所以,傅振羽问:“他就是有翻天的本领,也得有个本吧?”
李子坚笑,道:“你不知陶朱公三散家财又称为首富之事?”
傅振羽说:“我只知道陶朱公不甘为臣子。”
臣子都不做了,给人去做下手?李子坚无从反驳,便说了实话:“我娘是绝户,仓吉其实算是我的干舅舅,只是仓家不认,他也不以舅舅的身份自居。从前没法子,后来我中了状元,仓吉便回了桃源一趟,替我拿回了一些家财。我分了一些给姐姐,下剩的都交给了仓吉。这几年,我只管和他要钱。有就给我,没有他就让我自己想办法。”
而李子坚的办法,就是从傅振羽这里拿银子,过后再从仓吉手里倒银子。
傅振羽听了这话,一脸感慨:“大师兄,你真是投胎小能手。”
父族有才,母族有财,他继承双方的优势,要什么有什么!李家的覆灭,大抵是苍天都不下去了吧?
不过,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
李子坚不知她这话的意思,只道:“你若想知道,我明日就让仓吉把账本拿来。”
傅振羽直接拒绝:“不用了。咱家以后,两个儿子我来教。”
李子坚想了想,道:“可以,卓然交给我。”
傅振羽应了。
她想的是,两个儿子可不能像他们父亲那样稀里糊涂的;李子坚想的是,闺女现在展露的天赋,比两个儿子好的多,交给天赋平平的师妹,怕是要委屈闺女的才华了。李家三个孩子,就这样走上了与众不同的人生路。只是眼下,这对始作俑者的父母,却一点儿都不曾察觉。
在傅振羽节俭的观点下,帽儿胡同的宅子,分片赁了出去,由看守开道街的管家,负责收帐。色色打点过后,李家五口并牟信两口子,赶在运河结冰前,悄然离开了京师。
牟信扶着已经显怀的何氏,上了大船。甲板上,第一次出远门的双胞胎和李卓然,正在那里跳来跳去,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只有对眼前新奇世界的喜欢。
顾咏言夫妇来送众人,范茗一脸哀伤,她说:“因为我要把儿子带走,婆婆便要我们留一留,留到大嫂生了儿子。”
世子夫人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谁敢保证她下一胎就是儿子?可要是把儿子留在京城,任由阖府宠着,范茗便是,那她就不走了!
傅振羽拍了拍范茗,安慰道:“放心,你们很快就能去南京的。”
她不过是顺口一说,结果,范茗和顾咏言回到候府,便听到消息,世子夫人又有了。夫妻面面相窥良久后,朗笑出声,笑声飘荡在候府的上空,驱散了冬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