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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六章 及时止损

    顾咏言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外祖母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师父的不是,就是说他媳妇的不是。现在连他娘也带上了,还有完没完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外祖母,我的母亲、妻子和师父,她们都很好,请您不要这样说她们。”顾咏言打断老太太的絮絮叨叨。

    突然被打断的方老夫人,瞬间老泪纵横:“我一辈子养了这么些儿女,临了连句话也说不得了么?既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老夫人在亲孙子的大喜之日,开始寻死觅活。不过,因为老夫人是寡居,并没有出席喜宴,这事并没有闹大。尽管如此,也是十分刷新了顾咏言的认知。最让他无语的是,老夫人还说:“范氏今日直接过来,就没这些事了。”

    也就是说,她寻死觅活闹事,归根结底,都是别人的错。

    最近的事,一次又一次的,顾咏言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的嫡亲外祖母,的确像范茗说的那么精准,是个脑子有坑的老人。

    痛定思痛。

    顾咏言决定付出全部努力,要把范茗接回家来。外祖母这样的人,还是交给范茗比较好。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怎样把范茗劝回家。顾咏言第一反应,求助。傅振羽是女子外,她也没有哄女人的经验。李子坚就不一样了,他有眼看,知道傅振羽对李子坚基本是言听计从。求助,李子坚是不二人选。

    李子坚听了他的来意,两眼诧异:“顾咏言你私自成这样,范茗怎会回去?”

    身为军中有名的大方、豪爽、好相处的将军,顾咏言第一次听到“自私”这样的字眼,因此十分委屈:“哪里自私?”

    “范茗很强悍,强悍到足以应对老夫人、应对很多事。但,外祖母是你的吧?别说盼着范茗去做,就是范茗要做,你也该拦着、不让她蹚这浑水!”李子坚说出自己的做事准则。

    “范茗很擅长做这些,为何要拦?”

    李子坚强忍抽人的冲动,他闺女都比顾咏言懂道理!深呼吸一口,李子坚说:“范茗擅长那是范茗的事。就像你师父比我富有,她的银子,我就能当自己的一样,直接拿来用吗?”

    他这个举例举到点子上了。

    银子,也是范茗和顾咏言争吵过多次的话题。顾咏言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李子坚也反对他贴补方家了。是以,他举了傅振羽的例子:“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互相帮衬乃人之常理。所以师父一直在帮衬林家,不是吗?”

    李子坚一听这话不大对劲,便问顾咏言:“这意思,你也帮方家了?”

    “帮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李子坚追问。

    这顾咏言哪里知道,便道:“没算过。”

    李子坚连呼吸三口,道:“你师父从她十岁上就开始帮衬林家,这么多年里,她直接给银子,只有一次。”

    “哪一次?”

    “三师弟成亲之际,她自掏腰包,补了二百两银子。除此以外,她从未白给林家银子。她的帮衬,是按照林家每个人的能力,帮他们寻找谋生的机会。你这种蠢货思维,拿什么和你师父比?”说到最后,李子坚的声音已经冷得渗人。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非常生气了。顾咏言是熟悉他的人之一,自动禁声。

    李子坚那里却是停不下来,继续道:“不独对家人,便是那些贫寒学子。自你师父执掌南湖书院一来,南湖书院就不曾白给任何人机会。所有拿到奖学银、助学贷的人,都付出了自己的努力。你拿什么和她比?有你这样的徒弟,说出去都丢人。若非最初是我怂恿她收你为徒的,我早把你踢出门外了!”

    哪有那么严重……

    尽管不同意,但顾咏言,不敢怒亦不敢言,只好任凭李子坚数落。

    半个时辰后,茫然走出国子监的顾咏言,脑子、耳朵里,全是李子坚最后的话:“再拿你的家事来打扰我,我只好及时止损了。”

    及时止损,是傅振羽说过的典故,每一个南湖学子都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于是,顾咏言懂了,继范茗之后,李子坚成为第二个要远离自家的人。

    不知道如何就成了今日这副画面的顾咏言,觉得自家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那么反感。自从范茗离开后,这种感觉,已经出现过好多次,他好像都快习惯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深呼吸一口气,顾咏言决定,决定主动出击,让范茗主动回家。因为,便是不问情爱,他也是离不开范茗的。

    李子坚回去和傅振羽一顿说后,傅振羽直接和范茗说:“明年要开钟山夫子书院、军事书院两大书院,又有印书坊要忙活,年前事太多,你们娘俩一直住在我家好了。”

    范茗笑了笑,道:“是顾咏言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那不重要。”傅振羽面无表情地说,摆出事实,“反正你是要成大事的,何必管他?”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留下继续蹭吃蹭喝蹭住了。”

    范茗也知道,与其回家,继续和方家的人纠缠,真的不如留在李家好,可总归有些不好意思的。

    留在李家,除了她说的这些好处,顾咏言的长子福哥和双胞胎,三个同龄的臭小子凑做一团。贼能吃贼能玩,这月余身高长了半寸,重了三斤。又有李卓然引导,整日疯玩的臭小子,最差的便是福哥,也已经能囫囵背诵十来句《三字经》了。

    说囫囵,不是说背不下来,而是福哥说话还不天顺畅,吐字不清。

    即便如此,范茗也已很满意了。

    范茗这里不着急回去,顾咏言那里开始忙活起来。他先是叫来账房,让账房算了他这半年的私账,主要看他贴了多少给方家。

    账房算了半日就算出来了。

    不是因为钱少,而是因为时间短,满打满算,只有五个月的账目,最终报给顾咏言的数字,是七千两。

    得了方夫人嘱咐的账房,见顾咏言主动提及了,便把方夫人的叮嘱丢到一边,因道:“夫人当家嫁给侯爷时,陪嫁是一万两。五爷南下之前,夫人给了小的一万两。只待五爷把这一万两都还给方家后,五爷再支银子,必须经过五奶奶同意。”

    “母亲,她不喜欢外祖家的人?”

    可这怎么会呢?他虽然在家的日子不多,但记忆中,母亲一直以出身金陵方氏为荣的。顾咏言目不转睛地望着账房,盼着他否定自己的猜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幸运之神

    “在婆家为娘家争气,两家又隔得这样远,夫人怎会自掘坟墓?”老账房悲愤地说着,为这些年来夫人的不易,而打抱不平。

    他越这么说,顾咏言越是不解。

    在顾咏言的眼中,他的母亲是侯夫人,得父亲宠爱的侯夫人,便是祖母不喜欢母亲,因为父亲的强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管着侯府。还有家里的那些个姨娘、庶出的兄弟姐妹,哪一个敢对母亲不敬?

    于是,顾咏言说:“平叔,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若这是真的,母亲为何不同我说?”

    “因为五爷是顾家的幸运儿。”

    方夫人婚后多年未生子,压力可想而知,她嫡出的四个女儿,长女还好,是顾家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受到了很多关注。接下来的几个姑娘,则是一个比一个艰难。即使是顾世子这个儿子,也是艰难的。

    嫡长子,肩负着侯府的未来,还要为母亲、姐姐们撑腰,还要防备着后头的庶出兄弟。可以说,打一出生,顾世子就注定艰难。

    与其他嫡出的孩子不同。

    顾咏言出生时,方夫人和顾世子两个,已经以失去一些为代价,在顾家站稳了脚步。顾咏言才出生,就因为别人而被“敬重”。更好命的是,顾咏言的外貌,随了老侯爷,也随了顾侯爷早幺的姐姐。

    顾老夫人看中小孙子的那一刻起,方夫人和顾世子的地位,就恒久稳定了。

    得到了全家宠爱的顾咏言,才能自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唯一能管一管他的,只有镇远侯。但是镇远侯很忙,偶尔管儿子,也是调节心情,并没有那么在意。

    反正,顾咏言又不是长子——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着。

    因为宽容和爱护,成就了阳光大男孩顾咏言。这样的特质,他才能吸引到范茗,让范家留下了他……

    顾老夫人是舍不得孙子的。

    然则,大觉寺的主持说,顾咏言是个好运之人。只要由着他去做事,他的气运就会一直在。反之,圈着他,才是误了他。

    事实证明,留在范家的顾咏言,最后不仅娶了一个异常强悍的女子,非常顺利地得到了顾世子梦寐以求的“嫡长子”。在这期间,任性的落跑却能结识了圣朝的“天才”李子坚;随便认了个女子为师,解了宣府之困,为镇远侯的功绩,添了浓重的一笔;看似胡闹的援朝,让他成为新一代的军中后浪……

    种种事迹下来,当顾咏言说要去南京的时候,方夫人不能反对。

    不能反对,那就尽力做好保护。

    账房知道的不够多,但关于顾咏言幸运儿的气运,还有方夫人的保护,他是知道的。当他说完后,顾咏言傻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就是有。”账房信誓旦旦地保证,举了另外两个人说事,“对了,除了五爷,大觉寺主持说,五奶奶和李大人也是有大气运之人。”

    顾咏言这才知道,大家都对他好,不是因为他书念的好,也不是因为他那上不得台面的拳脚,更不是什么亲情,一切的一切,都是所谓的“气运”。更糟糕的是,真正有气运的人,似乎不是他……

    想起数月不见的妻儿,顾咏言悲惨一笑,颓然道:“我若有气运,大抵是因为认识他们俩吧?可最近,先是阿茗不愿意见我,后又有先生及时止损。我想,我的运气,大概也都用光了吧。”

    有生以来,顾咏言第一次陷入悲观的情绪。

    这种念头一起,就像了是春雨过后的小草,疯一般地长了起来。他读书不错,却不及很多人,包括二师弟和三师弟;他能拿武状元,乃因拳脚比他好的,没有机会读书;他衣食无忧,全是父母所出……

    双井巷,多日不见顾咏言的傅振羽,问了李子坚一嘴:“咏言最近有没有去找你?”

    “我已经七八日没见过他了。”李子坚如是回答。

    “唔,那我抽空去瞧一瞧他吧。”

    李子坚没反对,傅振羽便找了个借口,把范茗丢下,出门去也。她先去了军营,结果,却被告知:“顾佥事七日没来了。”

    那人呢?

    傅振羽只好又去了顾家,还是扑了空;接下来,方家、食为天,都没有人。后来只好再回顾家,招了管事询问。

    管事认识傅振羽,没有丝毫隐瞒,把事情讲了一遍:“七八天前,五爷把陈掌柜叫来合了半上午的账目后,五爷就不见人了。”

    “陈掌柜是哪个?”

    “陈掌柜是夫人给五爷的大掌柜,管着夫人在江南的产业外,他手里的丝织坊,是夫人给五爷的私产。家里的用度,小的也是从陈掌柜手里支银子。”管事细细说了陈掌柜,又给傅振羽指了地点。

    在丹凤街后头西边的巷子里,离食为天很近。傅振羽便去食为天吃午饭,让童掌柜去找陈掌柜问话。一顿饭没吃完,童掌柜带来了一位花甲之龄的老者。

    “五爷在秦淮河的画舫中。”

    顾咏言醉生梦死,还不准陈平告诉别人。陈平没有“主动”告诉,但像他没有信守对方夫人的承诺一样,童掌柜代表傅振羽一问,他就什么都说了。因为,这都是傅振羽自己查出来的。

    傅振羽再没想过顾咏言会这样不争气,也没想到他突然这么不争气的原因,竟是因为陈平说了那些“气运”的话。苦笑着看着童掌柜,傅振羽说:“有没有气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差点被被气晕了!”

    童掌柜才不管她会不会被气晕,只知道傅振羽没有晕,因此,十分坚定地说:“东家,我会去找顾五爷,所以,请你不要去。”

    秦淮河的画舫啊!

    巧的是,傅振羽也是这么想的。有机会,她肯定要去的。是以,傅振羽拒绝童掌柜的提议,信誓旦旦地说:“你去了没用,结果还是要我过去。白天越来越短了,就不要耽误时间了,我允你一同过去就是。”

    傅振羽不仅“大方”地允诺童掌柜跟随,还邀请陈平:“陈掌柜,一起去吧?”

    陈掌柜立即拒绝:“李夫人自己找到了五爷,与小的无关。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出现。”

    真是有够无耻啊。

    傅振羽没有强人所难,让人备车,前往烟花圣地。而童掌柜,则借着如厕的功夫,让人去给李子坚送信。

第三百五十八章 特殊之处

    十一月的金陵已没什么景色,秦淮河除外。

    秦淮河两岸,那些傅振羽早已熟悉了古代建筑,五彩斑斓,弥补了冬日的惨白。各色各样的浮桥,横跨河面;浮桥下,则是一艘艘小巧精致的画舫。这会儿是半下午,浮桥上没多少人,桥下的画舫也都很安静。

    看了片刻,傅振羽问身后的青年:“咱们要从浮桥上过吗?”

    青年名叫守成,是陈平指派给傅振羽使唤的。见问,青年道:“浮桥为私有,普通人穿河,要从文德桥上上过。”

    文德桥啊,傅振羽熟。

    左右看了几眼,将两世的画面重合,带头往前走了片刻,果然看到一座石桥,上书文德。及至桥上,脚下是潺潺清澈流水,入耳的是丝丝声乐,鼻息间则是阵阵芬芳。

    浓郁的桂香中,有那么一瞬间,傅振羽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金秋,沐浴在金桂盛开的日子里。

    守成这时候看了几眼,道:“李夫人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回来。”

    说完,守成下了桥,兜转几圈回来,告诉傅振羽:“五爷今日在来燕桥下的画舫。”

    “带路吧。”穿过文德桥,傅振羽想起任何产业背后都有人的事,便问那个小掌柜,“咏言现在在的画舫,是谁家的?”

    守成会意,笑道:“李夫人不必担心,那是我家夫人的产业。”

    言外之意,他们就是把顾咏言拎走,也不会得罪任何人。

    可傅振羽不大相信方夫人会做这样的皮肉生意,揣测片刻,道:“该不会是陈掌柜自己要做这生意的吧?”

    守成谨慎地回答:“回李夫人,小的这就不知了。”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来燕桥。

    虽是午休,路上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尽管带着帷帽,一身女装的傅振羽,依旧那么打眼。到了画舫跟前,不等傅振羽说话,已有妈妈过来。不过,人被其貌不扬的守成拦住了。

    “玉妈妈,这里交给我了。”

    “原来是守成小哥啊。”玉妈妈显然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看了傅振羽一眼,表示明白,问守成,“那就是五奶奶?”

    童掌柜一个厉眼扫过,玉妈妈没有觉得怕,倒是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两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守成是知道童掌柜的厉害的,眼见童掌柜的脸色越来越糟糕,他忙挡住玉妈妈不规矩的视线,提醒她:“玉妈妈慎言。”

    傅振羽也察觉到不对了。

    她这才想起童掌柜的出身,带他来此处,并不妥当。来都来了,也没别的着,傅振羽催童掌柜:“去敲门,早些把人带回去。”

    童掌柜这才收了怒气,踏上了晃晃悠悠的小船。

    傅振羽则打量了下周边,问守成:“船里除了咏言,还有别个吗?”

    正准备敲门的童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出声警告傅振羽:“东家。”

    傅振羽懒懒地说:“总得问明白,给我准备的时间吧?”

    守成未说话,玉妈妈以为傅振羽是范茗,立即抢答:“顾五爷一直是一个人。”

    傅振羽满意的颔首。

    至少,顾咏言没有突破她的底线。

    这功夫,童掌柜敲了门,不大会儿,里头响起慵懒又迷糊的声音:“谁?”

    “五爷,小的是食为天的掌柜,奉夫人之命,叫五爷出画舫。”

    一听是食为天的童掌柜,顾咏言立即酒醒,坐了起来,引起画舫一阵晃动。

    可突然,画舫又停了下来,同时传来顾咏言的威吓:“少骗我了。回去告诉平叔,他再弄这些小把戏,我就离开金陵!”

    “他没骗你。”傅振羽开口。

    下一瞬,画舫的窗户便被推开,顾咏言的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看到帷帽下的傅振羽,整个人,就那么直愣愣地掉进了秦淮河,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十一月的河水,冰凉入骨。

    顾咏言被捞出水后,就近在天香楼换了衣裳。一碗姜汤没喝完,一只大脚出现在他的面前。大脚的主人,一拳把顾咏言揍趴在地上。

    摘了帷帽的傅振羽,硬拖着那人,道:“不怪他,是我自己想来秦淮河看看的。”

    于是,就见才揍完人的李子坚,更加生气,他说:“到了这时候还为他找借口,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傅振羽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我的学生,很重要的人,只比卓然他们三个弱一层。”

    顾咏言整个人怔住,抬首。

    尽管没要说,李子坚知道,他是比三个孩子还要重要的存在。想到这一层,李子坚的怒火去了三分,对傅振羽道:“可你不要忘了,他比你还大一岁。越是为他好,便越不能惯着他!”

    “我没有……”傅振羽弱弱分辨。

    “怎么没有?你若想来秦淮河看风景,只要和我说了。女扮男装后,由我跟着,不是更好?”李子坚理直气壮。

    对于他的话,傅振羽便是不信,这功夫哪敢表示怀疑?见顾咏言爬起来了,她忙道:“那个回头再说了,咱们回家?”

    天香楼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子坚深呼吸几次,面色恢复正常,道:“嗯,走吧。”

    背着李子坚,傅振羽踢了踢顾咏言。

    顾咏言会意,爬起来跟上。

    守成目送三人离去,知道自己监视五爷的任务,就此结束。玉妈妈却不放他走,拉着人问:“那个姓童的是谁啊?我怎么瞧着他眼熟?”

    守成哪管这个,只告诉玉妈妈:“妈妈不需要知道,只要记住,他是咱们不能惹的人就行。”

    不管提傅振羽和汝宁齐家,就是童掌柜本人的手段,也不能让人小窥。

    玉妈妈还要问,天香楼后门传来一阵喧哗。不等玉妈妈问话,已有婢女来报:“妈妈,荣昌伯世子从后门来了,同五爷撞到了一起,起了冲突。”

    虽然天色还没黑,天香楼还没到营业的时间。但是天香楼对荣昌候来说,就等于自家的后园子。前门不开,他便从后门进,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守门的不知道傅振羽一行说走就走,一见荣昌侯世子,立即将人放了进去。

    两帮人,就这么直直相遇。先打招呼的,还是荣昌候世子:“诸位,真是,巧啊。”

    大冬天的,荣昌候世子摇着折扇,一派风流模样。只他脸上洋溢的笑容,真切又晃眼,还是十分欠扁。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在嫉妒

    李子坚与荣昌候世子打过招呼后,傅振羽方柔柔地行了个礼,没开口。

    荣昌候世子扫了她一眼,眼中有一瞬间的疑惑,在看到顾咏言时了然。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些气闷,定定地望着傅振羽,贱笑道:“又遇到夫人了,看来我们挺有缘份。”

    暧昧得紧。

    顾咏言上午醒来之后继续把自己灌醉,便是午休了片刻,腹中依旧有酒。他在秦淮河上呆了七日之久,便是自己没有逾越之举,也已非昔日阿蒙。见荣昌候世子对傅振羽不敬,他立即冲动地站了出来。

    “她不是孙兄可以调笑的对象。”

    荣昌候世子最初的气闷,就是从顾咏言这来的。见他出头,贱笑都不愿意做了,整个人一冷,冷笑道:“我怎样不用你这个废物来教,你让开。”

    傅振羽:……

    世人眼中的废物,哪来的勇气说别人是废物?

    眼见刚才还好好的氛围,被顾咏言给搅和了,李子坚一把抓住顾咏言:“退后。”

    院中几人,荣昌候世子和顾咏言这两个勋贵子弟,大家都认识了。此刻,见李子坚站一个动作,两个字,便叫顾咏言压住火气,退到一旁。着的、藏着的,纷纷把视线落到李子坚身上。

    这人谁啊?

    荣昌候世子不给其他人思考时间,见顾咏言退后,立即开嘲讽:“不亏是依靠别人的废物,到哪都有人可以靠,运气好得紧。”

    “运气好”,是别人求也求不得的事,却是顾咏言七日来的魔咒。荣昌候世子话音刚落,顾咏言已挥拳而上。

    “说我是废物,你又是什么东西!”

    “呵呵……你们都别动!告诉你,顾咏言,你爷爷我,就是可以打败你这个武状元的人。”荣昌候世子喝住手下,身子微微一错,躲开拳头同时,右臂一抬,格挡住顾咏言的攻势。

    李子坚不会武,傅振羽就更不会了。

    不懂招式,却不是一点儿都看不懂。顾咏言这个武状元有运气的成分,也是有他实力的部分。一炷香后,见顾咏言拳拳落空,傅振羽知道,世人对荣昌候世子,怕是不够了解。至少,他没那么废物。

    踮起脚尖,傅振羽在李子坚耳畔低语:“大师兄,你知道孙皓这么厉害吗?”

    李子坚看了她一眼,说:“既看出他厉害了,为何还多言?”

    “好吧。”后知后觉认识到错误的傅振羽,扫了眼打成一团的人,又问李子坚,“现在怎么办?”

    “看看。”

    傅振羽若有所思,道:“也好。”

    说话间,守成和玉妈妈到了。守成见李子坚和傅振羽围观,便唤住玉妈妈:“妈妈不急,且先看看。”

    于是,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打二人,直到二人气喘吁吁、身上都带了彩,李子坚才出声:“孙世子,李某请您到家中喝酒。”

    请喝酒事小,邀请到家中,便是亲近之意了。顾咏言再没想到李子坚会这么说,怔怔收手,看向李子坚。

    荣昌候世子没有落井下石,因为他也震惊住了,他说:“李祭酒确定吗?先前,我可是对尊夫人不敬的呢。”

    说着,荣昌候世子又挂上那抹贱笑,看向傅振羽。

    帷帽下的傅振羽如何表情众人不知,可她的声音,是那样的从容,只听她说:“世子本是芝兰毓秀之人,现在的笑,配不上你的。”

    竟是挑剔。

    所有人都看着傅振羽,包括李子坚。傅振羽浑然不觉,又道:“世子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在嫉妒。”

    “我在嫉妒?”荣昌候世子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

    李子坚面上不表,心中却实打实诧异傅振羽的敏感。然,此刻真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李子坚咳了两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后,说:“天色不早了,赶回双井巷还要时间,先回去吧。孙世子,请。”

    荣昌候世子不满了:“我还没答应你去你家。”

    李子坚反问:“孙世子不敢去吗?”

    激将法很老套,但对一些人,就是那么好使。荣昌候世子立即倔了起来,昂首,摆阔:“谁说我不敢的?”

    “那走吧。”

    “他奶奶的,你算计老子。”荣昌候世子骂骂咧咧的。

    顾咏言也是老大不爽。

    今日,傅振羽来找他,他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心暖。因为这份心暖,冰冷的秦淮河水,都不那么冷了。李子坚跟过来,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想到的是,傅振羽会那么说,说他只比双胞胎几个孩子差一点。

    不知道为何,他当时鼻头酸酸的。

    是李子坚的话,戳醒了他。

    论起年龄,他比傅振羽还大一岁。可他从一开始,有目的的拜傅振羽为师,就是要傅振羽替他挡事,为他出头。可以说,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在依靠着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女子。

    这是不对的。

    因为这份认知,顾咏言决定跟李子坚夫妇回去,没想到遇到了荣昌候世子这个混不吝的。

    到了我保护师父的时候了。

    一瞬间的决定,顾咏言挥出了拳头。结果,挥出了一个的没那差劲的混不吝,还是他不想承认都不行那种。这还不够,先生和师父,明显都对他感兴趣。

    嫉妒么?

    那不是正常的么?在京城,像荣昌候这等靠着女人上位的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嫉妒他们这种老牌勋贵?然则,顾咏言这波心情未平复呢,李子坚那里又用激将法,激荣昌候世子和他们一起走。

    顾咏言就更恼了。

    先生都不管自己了,现在去管一个外人!想也不想的,他冷冷地看着荣昌候世子。说:“那你就别去!”

    然后,已经而立之年的荣昌候世子,展露熊的本性。

    “你不想我去,我偏去!”

    李子坚只要结果,不重过程,见荣昌候世子说去,便道:“走吧。”

    说完,李子坚带头离去,不忘牵着媳妇的手。

    荣昌候世子在一旁挑事:“李祭酒这般行事,是怕金陵城的流言蜚语少了吗?”

    李子坚浑然不在意,反问:“流言蜚语与我何干?”

    荣昌候世子一怔,旋即继续挂着讨人厌的笑,摩拳擦掌地说:“从前走眼了,没想到李兄也是同道中人呢。”

    “世子错了。”傅振羽忽然插话。

    “嗯?”

    “若我没记错,世子比外子大一岁。”

    傅振羽如是回答,让连同李子坚在内的所有人,无言以对。

第三百六十章 一错到底

    傅振羽是坐马车来的,其他人都是骑马。

    一刻钟后,一行人抵达双井巷。傅振羽摘下帷帽,匆忙丢下一句“我先和咏言说几句”,便带着顾咏言去了进了外书房前厅。

    李子坚不仅没反对,还唤住了手拿帷帽的不言:“让厨房备客菜,一等的。”

    完全是女人家该操心的事。

    荣昌候世子见了直摇头,十分不见外地插手别人家夫妻的事:“不是我说,李祭酒,女人是不惯的。”

    李子坚专宠一妻数年,应对荣昌候世子这样的人十分娴熟,直接道:“这个理论建立在孙世子妻妾众多的缘故上,至于只有一个妻子的我,是没办法用这个的。说句孙世子不乐意听的话,专宠一佳人的益处,您怕是无从得知了。”

    “一个妻子多无聊?何况李夫人算什么佳人?”荣昌候世子嗤之以鼻,还说,“才觉得你有趣,这就俗上了。”

    李子坚似是没听见这般无礼之言,停在书房正门前,做出邀请动作:“孙世子,请。”

    前厅。

    傅振羽开门见山地问顾咏言:“顾咏言,我让你想想怎么做,这就是你想做出来,做给我看的?现在给你时间,简要说一下作践自己的原因,我要一个足够的理由。”

    顾咏言羞愧,久久不语。

    傅振羽怎肯让他浪费时间,直接道:“好,你不说,我来猜好了。是因为有和尚说你气运好,是么?我从前很喜欢一句话,如果好运是一种错的话,我宁愿一错到底!”

    顾咏言抬眼,望进傅振羽的眼眸,把她的认真,看得分明。师父是真的这么认为!这个认知,打通顾咏言继续做人家徒弟的任督二脉。于是,便是知道傅振羽比他还小一岁,顾咏言依旧以面对长辈的心,去和傅振羽诉苦。

    “德馨方丈不止说了我,还说了先生和阿茗。很多事上,他们俩有多出色,师父和我一清二楚。对比之下,我是那么的普通。仔细想想,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的气运好,是因为和认识了他们两个啊。”

    真能口胡啊!

    傅振羽直接指着顾咏言鼻子训斥:“所有人中,我教你教的最久吧?我何时让你信这些了?大师兄和范茗那样的能力,运气自然不会差。你生于富贵,便是会投胎,运气也不会差,这么简单的逻辑,你也信?若比运气,我相信,没人比我运气更好!你说的那和尚算出来了么?”

    顾咏言无言以对。

    也是到了此刻,顾咏言才发现一件事。在京城的时候,他范茗还有李子坚三个,德馨方丈都见过了,唯独傅振羽因为接连生孩子而闭门不出,并不层去过大觉寺,也没见过主持。

    傅振羽见自己问住了他,立即乘胜追击:“不服?傅家原来什么样,你是知道的,可现在呢?再说我,随便救了个人,一出手就是状元;随便教个人,就是探花郎;收了你这个大徒弟,收了个武状元。还有,你知道赚的第一桶金是什么呢?告诉你吧,是猜考题,我的命中率比万毅还高。”

    好吧。

    顾咏言终于知道自家师父,是如何同万贤楼的万一先生勾搭上的了。

    傅振羽那里还没说出自己是生而知之的人,便震慑住徒弟后,咄咄逼人:“我们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运气,究竟哪里不好了?”

    于是,顾咏言连日来的颓废和担惊受怕,在这样的逼迫下,彻底爆发:“可运气终究用尽的时候!阿茗不要我了,先生不肯见我,我终究,一事无成。”

    说到最后,顾咏言又露出了悲观的神色。

    嚷了几嗓子,傅振羽已经开始累了。可顾咏言这样,傅振羽只能继续强撑:“你的意思,运气没了,你就完了?运气是很多人都没有的东西,他们不活了吗?不,他们更加努力。顾咏言,我告诉你,努力这种天赋,是比运气还要重要的存在。”

    说完这一句,傅振羽猛灌了一整杯茶后,音量回到了正常:“唉……温柔善良的我,愣是被逼到这地步,顾咏言,你也够厉害的了。”

    一句话说得顾咏言哭也不是,笑也不得。

    “李夫人真是大言不惭。”

    听见动静,傅振羽师徒二人循声望去,看到了并肩而立在门口的李子坚和荣昌候世子。方才的话,自然出自荣昌候世子之口。

    李子坚面无表情进来,对傅振羽说:“你生气了,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顾咏言立即道歉:“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身在福中不知福。”荣昌候世子再次凉凉插言。

    顾咏言眯了眼,道:“孙皓,我是不需要忍你的人!”

    闻言,荣昌候世子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还夸张地笑出泪,他一边笑一边说:“顾咏言,你就没忍过我好么?”

    顾咏言脸皮不及荣昌候世子,但他眼下却像刺猬,闻言立即反击:“我已经知道了,你嫉妒我有个师父!告诉你,你这辈子没机会像我这样有个师父了!”

    荣昌候世子收笑,丢了俩字给顾咏言:“愚蠢。”

    这一次,傅振羽赶在顾咏言之前,道:“咏言,孙世子是大师兄的客人。”

    “嗯。”附和过后,李子坚对傅振羽说,“这里交给我。你去后院看看孩子,看看菜。”

    傅振羽的视线,在顾咏言和荣昌候世子之间一扫,有些担忧地问:“那,他们?”

    李子坚拉着她往外走,并道:“从前我一直觉得咏言不温不火的,太过愚蠢;孙世子呢,虽然有那本钱,但蛮横不讲理,总会叫人不喜。现在让他们俩一起,总有一个能改变,不是么?”

    这话哪是说给傅振羽听的!

    傅振羽最后看了眼像斗鸡一样的两个人,颔首,道:“也对,除非是油和水,否则,就是一黑一白,也能互相干扰的。如此,大师兄辛苦了。”

    说完,傅振羽不再犹豫,奔向后宅。

    傅振羽一走,李子坚的气息立即大变,重点眷顾对象,顾咏言。顾咏言十分自知,气势立即就弱了。

    李子坚却不放过他,走了过去,道:“顾咏言,你要一错再错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 回乡探亲

    傅振羽还没来及换衣裳,范茗就拖着一串小豆丁过来了,开门见山地问:“一个喜宴,怎么去了这么久?咦,这么浓的桂香……你去秦淮河了。”

    范茗如是断定。

    据她所知,傅振羽来金陵一年了,也没去过秦淮河。单单这会儿去,范茗非常迅速地反应过来:“顾咏言去秦淮河了?”

    顾咏言仅去了,还去了整整七日,范茗早晚会知道。于是,傅振羽没有隐瞒:“嗯,人这会让就在前院,我先去换个衣裳。”

    结果,等傅振羽换了衣裳出来,范茗已经没了身影。

    唉……

    真是伤脑筋,伤脑筋也得去啊。匆忙追到前院,傅振羽在门口就听见范茗冰冷的语言:“就因为这点事,你就去秦淮河待了七日?顾咏言,这是你第二次当缩头乌龟。再有一次,这个家,便由我做主!”

    咦?

    傅振羽师徒同时面露惊喜,屋里的顾咏言双眸发亮,他小心翼翼地问范茗:“阿茗要回家了?”

    范茗翻着白眼,道:“那是我的家,我干嘛不回?”

    顾咏言控诉:“可你最近都没回。”

    “最近太忙。”范茗敷衍着顾咏言,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吗?你再做一次缩头乌龟,以后就换我当家。”

    确认范茗没有“不要”自己后,顾咏言轻扬嘴角,如同破云的烈阳,暖暖的,满是希望。

    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归处,但他知道自己了习惯了范茗。其他人也不是范茗,他愿意听范茗的,听一辈子都不觉得难受的那种。

    思及此,顾咏言痛快地说:“不用以后,阿茗,现在你就当家吧。”

    见证了这一刻的荣昌候世子,轻蔑地看了顾咏言一眼,连怼他都没了兴趣——男人弱鸡成这样,还叫什么男人?

    李子坚同样没吱声,只是他的眉峰,皱了约莫三息,旋即放开。

    门外的傅振羽则又退回后院,直到范茗归来,才问她:“顾咏言上次退缩,是什么候?”

    范茗诧异地看着她,说:“你不是知道吗?”

    “嗯?”

    “去年从朝鲜回来的时候,他连觉都没办法睡,你还帮着劝他呢,不记得这事了吗?”

    傅振羽当然记得这事,但这怎就是退缩了?

    不,这是退缩。

    无法接受现实的退缩。只不过,当时他们都为“顾咏言着想”了一番,认为他这样是正常的。所有人都盼着他好起来,而忽略了这也是他脆弱的表现。

    范茗,真的很出色。

    傅振羽心悦诚服,对范茗说:“能娶到你,咏言的确很好命。”

    冬日昼短,用过晚饭,酉时才过没多久,李子坚就送了顾咏言、荣昌候世子离开。才回到后宅,人就被傅振羽拖进内室。

    他家师妹这么迫不及待,一定和床榻没关系。扫了一眼床榻,李子坚有些惋惜地想着。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

    傅振羽急切地说:“大师兄,咏言以后都要听范茗的了,也就失去了做掌舵者的资格。五师兄可以,但五师兄只是秀才,他又不是那种天赋流的。等他考个举人、进士,少说三五年,十年八年也没准。我的意思,让五师兄年前就来金陵,大师兄觉得怎样?”

    “不怎样。”李子坚拒绝,说了缘故,“五师弟是匠,尽管明面上说不禁商和匠参加科举。但事实上,这两类人除非极其优秀,否则,都会止步于举人。”

    假的吧?现成的例子,钱文举!

    傅振羽推了钱文举出来,李子坚说:“彼时我在京城,主持会试的是王阁老。除了他,所有监考官,我都打点过。是以,二师弟那一科必中,且名次不会很高。”

    ……

    好半晌后,傅振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所以,科举,是有内幕的?”

    “漏网之鱼,在所难免。”

    傅振羽想起后世似乎也有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便知道自己又天真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情绪低落,而是一脸疼惜地望着李子坚,说:“和袁自舟不同,二师兄的底子并不踏实。即使沉下心来苦读了大半年,但,他的水平哥依然很飘忽。商人高中很难的,二师兄就是难上加上难了。大师兄当时,一定付出了非常多的代价吧?”

    “嗯,所以在京城那三年才会那么忙。”

    忙着还帮父亲和祖父平反的人情,忙着还帮钱文举的恩情,才是李子坚常年无休、竭尽心力的原因。也因此,国子监那些麻烦事,他才能处理的得心应手。且国子监又在家门口,李子坚自然多了配妻儿的时间。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

    拍了拍傅振羽担忧的脑袋,李子坚温声道:“我可以的,不用担心我。你也不用担心军事书院的事,荣昌候世子,可以一用。”

    “啊?”

    傅振羽面露货真价实的惊吓。她承认今日对荣昌候世子有些改观,但没改到这地步啊。尽管如是作想,傅振羽没有直接否认这个可能,仔细思量过后,她对李子坚道:“孙皓的性子到底张扬了些,用他,麻烦更多吧?”

    “凭他怎么张扬,我都镇得住。”李子坚自信地说完,话锋一转,道,“唯一不太好办的,是他和二师弟的事。钱大爷虽非他动的手,但的确因他而死,二师弟那里,怕是好一顿口舌。”

    “大师兄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用他好了。二师兄那里,交给我吧。”傅振羽揽过活计。

    李子坚想着钱文举对傅振羽的宠爱,没有反对。

    隔日,范茗带着儿子回家,顾咏言回到军营。顾咏言不在家时,范茗便拎着儿子去李家,和傅振羽共同制作两个书院的计划。休息的日子,或闲暇之余,才准备各色节礼。方家那里也有,比照一般人多了些,但是跟顾咏言掌家时比,已经省了一半。

    陈掌柜悄悄算过,照范茗这么花,还剩的三千两银子,怕是能花一年。对此,陈掌柜入京送分红的时候,把这事也汇报了过去。方夫人叹息许久,对陈掌柜道:“明年抽一万两,给吴奶奶做私房。”

    “是,夫人。”

    金陵,童掌柜也奉傅振羽之命,揣着厚厚的信,回汝宁府送节礼。入城那日,汝阳城热闹非凡——

    汝宁首富齐家,得了长孙。

第三百六十二章 酒后真言

    童掌柜轻笑,呼出白茫茫的热气后,呢喃了句“动作够快的”,便吩咐属下:“把带来的细葛布拿两匹出来,再买两匹绸子,寻一对六两六的金锁,以夫人的名义,送到齐家。”

    安排过礼物后,童掌柜便把越过齐家,直奔北城门。

    童掌柜带回来了六大车东西,其中四车是牟、傅两家亲戚的年礼,还有两车,是印书局刊印的四书五经,共计一千套。

    是套,不是册。

    童掌柜见过傅山长后,提出告辞:“仔细了一路,两车书早日交给钱知县,小的才能放心。”

    傅山长留了一套做纪念后,道:“送完书来书院歇息,我还想问问你东家的事。”

    童掌柜笑着引荐了一名婢女,因道:“东家不常出门,老太爷想知道什么,还是问阿硕的好。阿硕,快来给老太爷见礼。”

    阿硕是苏州人,说话柔柔的,这让在苏州待了三年的傅山长,觉得熟稔;阿硕又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说着李家后宅的趣事,还说了李子坚做的事。

    “奴婢听说,外头的人都夸老爷是个好祭酒呢。”

    “嗯,你们家老爷从小就是个好的。”傅山长开心地附和着。

    主院开心,他处也不承让。

    郭太太仔细清点着傅振羽送来的东西,每一件都视若珍宝,郭老笑老妻:“每回收到孩子的东西,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不是东西的事,是这心意。”郭太太分辨着。

    客居的陈太太,同郭太太一般模样,只不过,她是看着庶子感慨:“你师父待你,真是没的说。吃的喝的用的,色色齐全。有她在啊,我就是闭上眼,也能安心喽。”

    陈峰立即肃容,高声警告:“母亲!”

    陈太太立即弯了眉毛,安抚愈发沉稳的儿子,因道:“你知道的,我是心里头高兴才这么说的。哎……说起来,从前你不懂事,我和你爹不知朝菩萨许了多少愿,只盼着你出息,将来能养活自己。现在你越来越立得住了,我又想你不懂事些。若是不懂事,就不会这么累了。”

    陈峰叹了口气,道:“母亲,我不是说了吗?做这些我不累的。”

    可这说辞,陈太太就没信过。

    陈峰灵机一动,对陈太太道:“母亲,今日三师伯说我不如我师父。他说我师父七八岁就开始下厨房,后来又带小师叔,还要洗衣做饭;等师公去苏州养病,她接管书院时,也不过十五岁。可师父从来不说累,还总是笑呵呵的,跟我这个呆板无趣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呢。”

    “胡说!我儿子灵巧着呢,一点儿都不呆。”陈太太下意识地护犊子,然后又问,“你师父,当真一直是笑呵呵的?”

    陈峰想起从前,下意识地扬起了嘴角而不自知,他说:“旁的时候我不知道,师父给我讲书的时候,都是轻轻柔柔的。即便我当日功课不好,她也不会大声责备,会花很多的时间来给我补讲。师父那会儿身子不便,她越是不说我,我就越觉得愧疚。不用她说,自然就会更努力地看书。”

    陈太太听了,叹道:“哎,可惜他们去年待的时日太短了。”

    事实上,去年冬日,傅振羽在汝宁待了两个月,主要是弄李氏宗祠。李子坚把宅子买在城里,事情又多,以致在南湖书院这边,不过是串门和走礼。陈太太见了傅振羽,但是没说上几句话。

    陈峰听出母亲的遗憾,因道:“母亲放心,我会尽快学本领,争取早日和三师弟一样,被师父带在身边。”

    陈太太一听他还要“尽快”,赶紧道:“嗯,你到哪我都跟着的。不过,峰儿啊,我挺喜欢这里的。喜欢书院的清净,喜欢郭太太,喜欢这满书院的孩子,听着他们的读书声,我睡觉都睡得可好了。”

    这些都是事实。

    陈峰又为难上了,可当他听见陈太太说:“我没关系的,你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峰儿。”

    陈峰就知道自己的决定了:“好。母亲喜欢这里,那咱们就继续待在这里。”

    陈太太便笑了,又说:“也不能太久的,你该娶媳妇了呢。我不认识几个女孩子,还要你师父帮你相看的。”

    正是青春年少、懵懂初识之际,陈峰羞红了脸,随口寻了个事,跑了。

    陈太太望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露了个真心的笑容。

    总算有点少年的样子了,不是吗?

    童掌柜把书和傅振羽那封厚厚的信交给钱文举后,离开了县衙,去了齐家名下产业的同心居,直接去柜台要房间:“掌柜的,我要住店,住少初院。”

    “对不住了,少初院已经被定——”掌柜的抬头,怔住。

    “是我呢,洪掌柜。少初院,我能住吧?”

    自然能。

    进了少初院,丢下行李后,童掌柜说:“洪掌柜,晚饭我会在食为天吃,请齐爷用过晚饭再过来。”

    戌时过后,忙活一整日、见过了该见的所有人后,童掌柜醉醺醺地回到了少初院。才进门,就被人堵住。童掌柜早有准备,从容道:“小的,恭喜齐爷。”

    齐阳不接受这样的恭贺,只问童掌柜:“你不是要过新生活了吗?还住少初院做什么?”

    童掌柜笑,白皙却不再稚嫩的脸颊,泛着红晕,不如从前娇艳,却在岁月的熏染下,别样醉人。

    “东家说,过新的生活,也不用否定过去啊。再说,过去就是过去,存在就是存在,不会因为我们的否认,就不存在了。”童掌柜淡然地说道。

    “什么意思?”齐阳紧张地问。

    童掌柜顿了顿,说:“齐阳,我今晚故意喝了很多酒。我,要告诉你一些事。”

    齐阳更紧张了,可他控制住自己了,他倒了杯茶给童掌柜,并道:“喝点茶,慢慢说。”

    “不。”童掌柜拒绝,他说,“东家说了,喝酒后喝茶,对身体不好,我听她的。”

    齐阳端着茶的手,僵住了,忽然说:“你喝醉了,不要讲了。”

    童掌柜瞧得分明,不等他说完,已飞快地说出自己只有这时候才敢说的话:“不,我要说,你猜得没错。我对东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和对你完全不同的感觉。而且,很早就有了。”

    齐阳晃了晃身子。

第三百六十三章 爱的资格

    齐阳就是齐阳,色变不过一瞬,立即理智分析:“李子坚我也算熟稔,你若对她有意,李子坚绝对不会留你在她身边。所以,不用骗我了。”

    “呵呵……骗你做什么?先生的确是你所说的性子,但他知道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所以,不会太防备我。”童掌柜如是说道,醉眸中,全是无以言表的绝望。

    齐阳不懂。

    童掌柜不管他,径自道:“齐阳,从我动心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再和你有什么了。”

    “你喜欢她,这么久了吗?”齐阳喃喃自语。

    他已经十年没和童掌柜有过逾越之举,他还以为那是童掌柜被他姐姐伤的太狠,是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结果……

    “不是的,你是因为我姐姐而无法面对我!”齐阳告诉童掌柜,也是告诉自己后,又竭尽全力地否认着事实,“你怎么可能和李子坚一样!你在骗我!”

    “嗯,我阴柔,李子坚硬朗;我市侩,他两袖清风;我是尘土,他是美玉。是的,我和李子坚不同。”童掌柜承认着一切不同,也坚持两人的相同,他说,“我们唯一相同的,是对待感情的态度。”

    “什么?”

    “没有资格,便不去爱。”童掌柜绝望地说道。

    这个资格,李子坚博一搏就会有,所以李子坚还是仓子坚的时候,便动了;而他,一个父不详的娼妓之子,这个资格永远也不会有。

    金陵。

    童掌柜离开的第二日晌午,暂代童掌柜的小王掌柜,听见小二的招呼声后,抬眼去看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一位年约五十、颇为面生老者。

    眼见老者两眼四处乱瞄,小王掌柜心中做好应对准备,面上笑盈盈地问老者:“客官住店还是用饭?”

    老者停止了找寻,走到柜台,温声道:“我来找个人。请问,童掌柜可是在这?”

    听闻是找童掌柜的,小王掌柜心中稍定,笑得更真了,他说:“童掌柜是我们东家的大掌柜,不巧,他替东家送年礼了,昨日才走的,年前不定能不能回来。您可以留下名讳和宅邸,待大掌柜回来,我遣人给你口信。”

    老者一脸失望,最终道:“不必,还是我每天都过来吧。”

    自此,老者每日都来,来吃一顿中饭,问一句归否。约莫十日后,食为天上下,包括小王掌柜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老者。若是得闲,也会陪老者聊几句。新客,便成了固定的老客。

    一个客人而已,事情极小,小王掌柜自然不会报到傅振羽那里,报到那里必会被傅振羽拍死。

    陪孩子、管家、人情往来、书院开学准备工作,哪一件单独拿出来,傅振羽都能胜任;但当年节临近,混杂在一起时,总有纰漏的时候。比如,她一没留心,丧心病狂的顾咏言,竟然给四个小豆丁找来个武师父。

    福哥还不到两岁拿着特制的软鞭挥啊挥;李卓然小朋友这个软萌可爱的小美女,手持木剑砍啊砍的,砍的傅振羽心肝儿都疼,砍得她上火:“老人都说,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喜欢打架,你还给他们工具,是嫌不闹腾吗?”

    顾咏言特别无耻地说:“这是为军事学院做准备。”

    说到军事学院,傅振羽忙问顾咏言:“江宁那里如何?”

    军事学院更注重户外课程,自然是远离人群且又依山傍水之处,傅振羽初步把地点拍在五十里外的江宁。这就意味着,她基本要撒手不管,李子坚自然同意。

    这几日,顾咏言便接着巡防的由头转了一圈,转完后立即就来见傅振羽了。

    提及正事,顾咏言正色道:“江宁地方大、适合训练的山也有;只河窄、湖小,轻舟画舫可以,战船怕是不行。”

    这在傅振羽的意料之中,她说:“水军必要另择一合适之处,尽管优先陆军。”

    “陆战?”

    “就是步兵、骑兵之类的,在地面作战,与水军区分开来。”

    傅振羽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军队的种类,可她知之有限,不大会儿就说到江郎才尽,便说:“等我五师兄过来,听他的吧。”

    说完正事聊私事,傅振羽问道:“这几日范茗怎样了?”

    范茗又有了身子,这一次吐的昏天暗地不说,还有流产迹象,只能卧床保胎。傅振羽认为这是顾咏言酗酒后的结果,却不能说破。

    媳妇和孩子都是顾咏言的,他比傅振羽还难受。他这几日便是巡防,天色不管多晚都回家,闻言一脸担忧地说:“还是老样子。”

    “那个郑大夫找到如何了?”

    “没有消息。”

    南京太医院的御医水平如何不说,南京别京并没有妃嫔,因而没有妇科圣手。

    为保住那个孩子,顾咏言去信京城,同时在江南地面上寻找名医。其中,汉王府的御用大夫,绝犹豫,推荐了一个大夫,姓郑。

    郑大夫有实力,只名声不大好,他是专门为秦淮河上的女子服务的大夫。

    众所周知,因为恩客复杂,青楼女子的身体较正常女子差太多。那个郑大夫,却能让许多个“退休”以后的青楼女子怀孕生子,可见其实力。

    傅振羽是不介意这种名声,但是顾咏言和范茗在乎。尤其是范茗,她宁愿躺着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请郑大夫看诊的事。不让人知道他们在找人,便只能私下寻找,那效率可想而知。这不,都找了半个月了,还没找到人。

    听闻还没消息,傅振羽再次劝顾咏言:“回去和范茗好好说说,别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了。”

    顾咏言不敢应喏。

    见他如此,傅振羽懒得深劝了,撵顾咏言回家照看媳妇。顾咏言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报:“沈少爷回来了。”

    顾不上叹息,傅振羽灌了两杯茶后,把沈明阳堵在了院门口:“昨晚去哪儿了?”

    顾咏言之前要纳妾的事,旁人不知,沈明阳这个住在李家的师弟,还是略有耳闻的。见傅振羽面露不虞,少年忙道:“打猎没注意时辰,回来时城门关了,在城外村户人家借住了一宿。”

    一听这个,方才还是乌云密布的傅振羽,这会儿直接开始翻墨了。

    在这个律法几乎无效的时代,未满十八岁的沈明阳,便是有会拳脚的小厮跟着,也是不安全的。是以,傅振羽对沈明杨的看管极严,出门必须报备。

    昨日,沈明阳不是这么报备的!

    傅振羽严声道:“打猎?你不是参加诗会了吗?”

    “是。后来张梁说读书读得闷,建议大家去打猎。我听师父的话,没让冬青回来,给了店小二一把钱,让他帮我报信了。”沈明阳说着自己的行踪。

    傅振羽说:“我没收到信。”

    那就是哪里出了差错,沈明阳立即道歉:“徒儿让师父担忧了。”

    这句话从前他也经常说,对象是他的姐姐和姑姑。

    他这样的乖巧,傅振羽柔和了眉目,因道:“很多东西没了都能再有,只有性命不行。你还小,出门在外,一定要谨慎。好了,没事就好。不是打猎了吗?你打到什么了?”

    说到这个,沈明阳不好意思地说:“师父知道的,我箭法不好。冬青教我做了几个陷阱,我守株待兔,抓了一对成兔,还有四只小兔,让冬青拿去处理了。等弄干净,就送给师父和师妹、师弟们。”

    傅振羽咽了咽口水。

    野兔子肉好吃啊!

    但是当调皮的双胞胎,都在兔子面前安静下来后,傅振羽才想起。对比游乐场,养宠物才是孩子们更喜欢的事,只好忍下口腹之欲,养起了兔子。

    沈明阳的话,傅振羽并没有全部相信。直到她让人确认过后,才又和沈明阳说:“国子监停课后,你也可以约几个同窗到家里玩,只需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就好。我会让苏妈妈帮你备菜,至于你师公在不在家,就没办法保证了。”

    邀朋友回家做客,这是从前沈明阳寄居陆家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少年听了,目光盈盈地望着傅振羽,问:“师父,我真的可以邀请他们过来吃饭?”

    “当然可以。你要是不想在家里,也可以找我支点银子去外面。总之,这里现在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师公,就是你的长辈。”傅振羽如是说道。

    “谢谢师父!”

    少年口中感谢着,脑袋却低了下去。

    去年冬上,他送姐姐出嫁后,就知道今后自己要一个人生活了。来金陵后,他就跟着李子坚去了国子监。因为没有功名,他只能从童子做起。卑微者,也孤单着。现在,感受到傅振羽的温暖,少年低垂着脑袋,问了自己这一年想要问的问题。

    “师父,我听说,二师兄是师父,亲自教的……怎么到了我,师父就不教了?”

    感受到徒弟情绪不对,傅振羽略一想知道问题出在因材施教上。她只顾着方法,却和从前的李子坚一样,犯了没有说明白的错误。

    不同的是,她是忘了说,而非不愿。

    醒悟后,傅振羽细细解释起来:“他那会儿需要功名,我只能揠苗助长。而你的科举路,却没有那么着急。对你来说,人脉更重要。在我没开别的书院之前,把你丢进国子监,对你更好。”

    沈明阳恍然大悟,为自己的多虑惭愧。顺着这个思路,少年忽然“咦”了声,问傅振羽:“师父,人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重要的吧?”

    “你能想到这,很好!”赞过沈明阳后,傅振羽细细说道,“的确是这样,只是,你的出身可以和国子监的监生往来,陈峰却不能。他留在南湖书院,和下一代孩子打好关系,这种人脉才有用。等我们在这边稳定了,再让他过来,以你师兄的身份。所以,你要努力,为你和你二师兄两个,一起努力。”

    “我会努力的,师父。”

    师徒两个没说完话,外院来报:“食为天出事了。”

    自童掌柜走后,日日来问童掌柜归期的“老”顾客,和大家熟稔后,和小二、小王掌柜都说起了闲话。

    说的,自然是童掌柜的事。

    这日小王掌柜得闲,便问那老者:“老先生和我们大掌柜是亲戚吗?”

    是,或者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却把老者问住了。

    “我应该是童掌柜的,亲人。”说到“亲人”二字,老者很犹豫,犹豫片刻后,又非常坚定地补了一句,“对,我是他的亲人。”

    “那什么亲人呢?”

    老者不说话了。

    于是,小王掌柜带头,开始猜测二人的关系。论年纪,老者是童掌柜的叔叔辈。为何是叔叔?因为当爹有点小,老者只大童掌柜十五岁;论长相,俩人无一丝相象之处。所以,大家猜老者是童掌柜的姨夫或者姑父。

    是亲戚,但没有血缘关系,这个推测,在冬祭那日,被推翻了。

    因为还要赶回来守着食为天,是以,城门刚开,小王掌柜拎着童掌柜事前准备好的祭祀品,去给童母上香。

    结果,有人比他到的还早。

    他是第一波出城的人,比他还早的人,只能是之前就在城外的人。小王掌柜上前一看,惊到:“咦?原来老先生是童老太太的亲戚。”

    “我不是她的亲戚。”老者否认。

    小王掌柜却没管他说了啥,因为老者是含泪说的这话小王掌柜饶了挠头,说:“老先生莫哭了。大掌柜今年才给老太太修的坟,是这一片最好的呢。不信,您老站起来瞧瞧周边。还有啊,我这里都是大掌柜准备的东西,绣楼、秋千,也是什么都有呢。”

    显然,小王掌柜不会安慰人。

    老者听了他的话,哭的更凶残了,嘴里还呜呜咽咽地说着话,小王掌柜废了老半天劲才听了只字片言。

    “我做了秋千已经没人做了……”

    “都怪你,不肯嫁给……”

    “我买了绣楼,可你人呢……”

    “是我的错,我回来的太晚了……”

    还有一句小王掌柜没有听清。

    老者说,喜欢就喜欢,才不是不够资格就不能喜欢!瑟瑟冬日,佳人坟前,倔强的老人,哭得肝肠寸断。

    那是十三岁的少年郎,被二十五岁的女子所救,在三十年后,哭不尽的哀嚎。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生劳碌

    “老伯,老伯……”

    不会安慰人的小王掌柜,试图将哭泣中的老人唤醒。然则,老人家无动于衷,只贴着墓碑不流泪。

    抬头看了眼天色,小王掌柜有些着急。

    虽然是暂代的,但他是掌柜的呢,他还得回去看铺子呢。老人家都贴着墓碑一刻钟了,他带来的祭品没法“烧”给大掌柜他娘啊!

    又等了一盏茶,小王掌柜耐性告罄。

    小王掌柜轻轻拍了拍老者的肩头,天太冷,老者衣服太厚,没有任何作用。小王掌柜只好缓缓增加力度,拍到手都麻了,才换来老者的回顾。

    “你打我做什么?”

    “我……”迎上那张红肿的脸,小王掌柜有些语噎片刻,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拍了拍你,有事和你商量。”

    老者低头,看着小王掌柜的手心,不说话。

    小王掌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红彤彤的手掌,无法否认“打人”这件事,果断赔不是后,将话题拉了回来:“老伯,是这样的,我还有事。你先让让,容我先给童大娘送礼,磕个头,你再陪她说说话,啊好啊?”

    “哦,该给,该给……你不早叫我。”老者絮絮叨叨地嗔着。

    比窦娥还冤的小王掌柜,张口,吸进一大口腊月的刺骨寒风后,直接认错,搓了搓冻僵的手脚,而后麻利地点起了祭品。

    啥都不说了,赶紧干完走人要紧。祭品一件件地烧着,火旺了起来,温暖着小王掌柜的嘴。小王掌柜飞快地汇报:“老太太您放心,大掌柜过得可好了,管着一个铺子一个书坊,手底下几百号人,厉害着呢。这些东西都是大掌柜自己赚来的,一心想着孝敬您的……”

    随着小王掌柜地絮絮叨叨,祭品越来越少,火势小了下来。即将燃尽之际,小王掌柜爬了起来,去看那老者。

    这一看,又头大了。

    怪不得这半天老家伙都没开口,原来是晕倒了。这天寒地冻的,不说是老顾客,就是凭这人和童掌柜可能的亲戚关系,他也不能把人丢这不管啊。精瘦的小王掌柜,拿出吃奶劲,把老者背在身后,两人的身高差,恰是老者脚能着地。所以与其说是背着,不如说是拖着。

    拖着老者,小王掌柜像老牛一样,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外走,不大会儿便气喘吁吁。

    看了眼望不到底的坟地,小王掌柜一面扒着不知名的墓碑休息,一面嘀咕:“算命的没说错啊,我就是天生劳碌的命啊。”

    用自己是劳碌命,劝自己服从命运的同时,小王掌柜一直不放弃努力,努力到自己无能为力。短暂休息过后,小王掌柜再次负重前行。堪堪过了两个坟头,小王掌柜看了眼仿佛没有边境的墓地,哀嚎:“大掌柜啊,您给你娘埋这么靠里干嘛!”

    这可是冤枉童掌柜了。

    童掌柜今年才给亲娘移的坟,外头的已经被买光了。

    就在小王掌柜绝望之际,高家庄本地村民来上坟。一位年轻力壮的青年,主动帮小王掌柜把老者背出坟地,背上了马车。小王掌柜摸出一把钱作为答谢。

    青年憨憨一笑,推辞:“没出多少力气,哪能要钱。你快带老伯去看大夫吧,俺上坟去了。”

    “小兄弟叫什么?”

    不用青年回答,路上又来了一波人,打头的老者,一脸精明地扫了小王掌柜一眼,问那青年:“大憨,这人谁啊?”

    青年说:“不知道谁家的,从最里头出来的。”

    老者立即知道了:“是童四姐的亲人吧?”

    小王掌柜又不是傻子,立即否认:“我不是,我是代人来上坟的。诸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松开缰绳,跳上马车,小王掌柜驾着马车,脚底抹油一样,溜了。

    因为不知道老者的家里在哪,时间又不早了,小王掌柜直接把老者拉到了食为天的后院。跳下马车,小王掌柜一边交代事,一边问铺子:“开门了吗?”

    “还没有。”

    “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一刻。”

    只晚了一刻,还好。

    小王掌柜松了口气,忙活起来,把老者丢到脑后。冬祭是大日子,家里地方大的,还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对于普通的城内住户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外食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食为天除了美食外,还特供了小院,单独的院落,十几间屋子,极为阔绰。当然,院子的包场价格不菲就是了。有贵的院子,也有平价的大包间,可供二十人、三十人同时用餐的那种。

    四个院子、六个大包、八个小包,早已预定了出去。

    挣到钱很开心,但这三大处的人都不好伺候,也是不争的事实;小王掌柜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特包的卫生,又将留侯这十来处的小二再次叮嘱了一番,小王掌柜终于去了那重中之重、绝不能落下的后厨。

    今日准备的多为素菜,完全是考验大厨技巧的时候。

    还好,食为天最可靠的便是厨子,小王掌柜一脸满意地走出后厨,进了前堂,镇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启了一日的站台生活,趁着等贵客来临的功夫,苟延残喘片刻。

    巳时两刻到午时过半,一个时辰内,十八家“贵客”全部到齐,食为天上下忙作一团。忙中没出乱,却出事了。

    一个时辰前,鼓楼大街上的风家,大小来了三十二位。大包间三十个位置都没够,额外添了两张凳子才解决。他们午时不到就点好了菜,十八个菜,这会儿陆陆续续上了十二个。可是,一柱香前开始,就有人跑茅房。当第十一个去茅房而没地方的时候,风家那些正在喝酒的爷们,意识到问题。

    “怎么都坏肚子了,会不会是,饭菜有问题?”有人猜测着。

    “肯定是!走,下楼找掌柜的算账!”

    说做就做,一行人浩浩汤汤地聚集在一楼的大厅,口内嚷着:“掌柜的在哪?你们家的饭菜有问题!”

    午饭时分,大堂的客人再少,也不是没人。风家这一通嚷嚷,所有人都停了筷子。有为食为天作证的,也有那爱占便宜的,想趁着机会赖账的,立即附和:“肯定有问题,我肚子也不舒服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是大夫

    “切!我看你不像不舒服,到像个想赖账的。”

    不知谁说了一句,那含笑调侃的口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众人笑声才止,又有人说了句:“哼!真没眼色,也不看看这铺子的东家是谁!”

    对绝大数食客而言,知道他家饭菜好吃就行了,干嘛去管东家是哪个?但方才那人的意思,听起来东家很有背景。

    有背景,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人如其名的小王掌柜,可不会让人继续闹下去。趁大家嚷嚷的功夫,他已火速安排了相关人员报信、寻大夫。

    忙完这些,小王掌柜又搬来高凳,扶着小二,站了上去。

    终于靠着高人一等,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后,小王掌柜扬声道:“我们东家就是个教书的夫子,没什么厉害的。我已让人请大夫去了,凡因吃了食物引起不适的,本店负全部汤药费。可若不是本店的责任,那对不住了,我们东家的徒弟不少,总有当官的。”

    沉着应对,合理安排,对食客进行安抚的同时,保持试压。小王掌柜应对危机的能力,证明着童掌柜没有看错人。

    小王掌柜话音刚落,就见散客里走出一人,他说:“鼓楼大街的春风堂最近,一来一回也要一刻钟。刚好,我是大夫,可以给不适之人看诊。”

    大夫也要吃饭,大夫也不是缺钱的人,这一切看起来很合理,但是小王掌柜就觉得太巧了。再多的不对劲,眼下也不能直接拒绝。小王掌柜躬身答谢,领着大夫,跟着风家的人上了二楼。

    那大夫非常厉害,略问了几句,把了一番脉,就断定:“没什么大事,吃坏了肚子而已。”

    小王掌柜没有医学知识,但是他有常识啊。之前的巧合,再加上大夫明显在作秀,小王掌柜问出了不怎么友好的问题:“吃东西吃坏肚子还能这样立即见效的,除了泻药,就没有别的了吧?这位大夫,你莫不是怀疑我们往自家饭菜里下了泻药?”

    大夫立即否认:“没有的事,掌柜的勿要胡言乱语。”

    风家的人不管,只道:“反正是在你们家酒楼吃出问题的,肯定是饭菜的问题,到底出在哪,你们自己查。现在,把汤药费拿出来吧。我们三十二个人,不多要你的,一人给十两就可以了。”

    你可以,我不可以啊。

    小王掌柜欠身拒绝:“小的人微言轻,只是个小掌柜,做不了数百两银子的大事。且,此事尚未定性,诸位的汤药费也还没有个数,总要实报实销的——”

    风家的男人一号表示:“怎么没定性?”

    二号则阴阴地说:“实报实销,这不好吧?能八两银子看好的毛病,我们非要花上二十两,你们赔得不就更多了吗?那可是我们双方都赔本啊。”

    面对**裸的威胁,小王掌柜并一众小二那叫一个气啊。到底小王掌柜更胜一筹,最是沉得住气,他看着那毛遂自荐的大夫,说:“都赔本,那怎么可能?我们东家说过,银子不会平白消失。我们当中,至少大夫和医馆没吃亏。”

    “这是拿你们东家吓唬我们呢?可我们对你们的底细一清二楚!”风家二号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知道的事,“你们东家呢,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她男人也不过是国子监的忌酒。这身份,在朝堂上根本没什么用!”

    得意成这样,偏不知道顾咏言这个“侯门子弟”是傅振羽的首徒,小王掌柜表示不信。他学风家二号男人的模样,说道:“显然你们知道的还不够多,竟然不知道留守备指挥佥事,是我们东家的首徒!”

    说到这人,风家二号更得意了,说:“好怕哦好怕哦。你大可以试试,看看顾五爷帮你们还是帮我们。”

    言外之意,他们知道顾咏言。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小王掌柜一副怕了的模样,说:“没到那一步呢,还没确定是饭菜有问题,不是吗?”

    他的话音方落,风家二号男子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告饶:“我去方便。”

    风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占茅坑操作。

    小王掌柜带回来的老者苏醒过来,踉踉跄跄地走进院子,指着并排茅坑那一溜排队的人呢,问一旁的小二:“这是怎么了?”

    小二不知具体,只知表面现象:“他们那间屋子三桌人,吃了十来个菜后,一直这样。说是吃了我们家的菜,才拉肚子的。”

    “哦。”

    又问清这是哪里,是谁带他过来后,老者笑眯眯地安抚小二:“放心,我是大夫,我去瞧瞧。”

    二楼,不说风家,就是小王掌柜都震惊了,他一脸惊讶地问:“老伯也是大夫?”

    要不要这么巧啊!

    当那老者一番查验,细细品尝了两道菜后,说:“菜里有泻药。”

    这个结论一出,原本那个自称大夫的人,立即道:“我姓井,是回春堂的大夫,敢问阁下大名,于何处高就?”

    回春堂在金陵城内还是很有名的,敢报上姓来,这人怕真是大夫,小王掌柜面色一紧。对比之下,老者从容淡定许多。听了这话,他不疾不徐地说:“哦,你好。我姓郑,并不做馆,哪里有人就看到哪里。”

    在圣朝,严格来说,这样的医者比做馆大夫还要多,因为人多,他们还有个专用的名词。

    那井大夫冷笑一声,道:“好大的脸面!不过是游医,竟好意思自称大夫!”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郑大夫?秦、额,可是苏州府香山镇的郑衍,郑大夫?”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闻讯赶来的傅振羽。

    郑大夫没想到有人知道自己的底细,抬眼望去,只看到了一顶厚实的帷帽。凛冬,傅振羽很乐意带帷帽,因为挡风。

    见郑大夫没有回答,傅振羽又追问了一次。

    “是,老朽郑衍,常去秦淮河。”

    帷帽下,傅振羽展颜。

    就这么遇到本尊,看来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呢。为了早点把郑衍带走,傅振羽快刀扎乱麻,对风家众人道:“你们想必我就是食为天的东家。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说最真实的感受。”

    尽管没想到傅振羽来得这样快,但没有改口的道理。风家一号在众人的示意下,站了出来,表示:“之前说的,都是真实的感受。”

第三百六十六章 跳梁小丑

    确认过后,傅振羽唤小王掌柜:“王能,去告诉所有人,应天府的衙役不久便到。请心中无鬼之人,安心看免费的戏吧。”

    小王掌柜自然照办,其他人却炸开了锅,尤其是风家的人:“李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振羽笑出声,说:“没什么意思啊。就是相信食为天上上下下,相信他们不会做对不起食客的事,相信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淡出水的口气,三号包房留守的两位小二并跟着小王掌柜过来的管事二位、小二四位,却想起年初第一次见到傅振羽的画面,立即精神一震。

    当时,他们的东家,就是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让他们心动的话。

    食为天的工钱,从小二、大厨到掌柜的,所有人的工钱,都比别家多五成;且食为天,将会进行不同职业的各种授课、考核。授课免费听,本职考核过了,若能考中其他的位置,一样可以晋升。

    “凡能达到掌柜考核的,不用怕挤走童掌柜,尽管来找我。没有食为天,我可以为你们建福兴楼、和祥居,让你来做掌柜的。”

    “只要你有这能力,我就有这个财力。”

    其貌不扬的小王掌柜,正是这个能力的体现的第一人。食为天上下都在传,待童掌柜归来,小王掌柜要么直接执掌食为天,要么就有更好的去处了。事实上,小王掌柜的去处,已经有了着落。

    苏州府的食为天。

    是以,听见这话,刚走出两步的小王掌柜,第一个响应:“王能不会让东家失望的。”

    小王掌柜是那最优秀的榜样,其他人继他之后,纷纷响应。于是乎,食为天上下气氛为之一变。

    他们相信自己没有问题,食客凤家的腹泻,定有缘故!

    与之相反,风家的人便是连十岁的小男孩,也知道似乎自己这边不讨好。风家今日负责请客的风三爷,攥了攥拳头,说:“看来,李夫人打算以权谋私。”

    “这位客官说笑了。应天府又不是我开的酒楼,他们怎会听我的?”

    傅振羽好脾气地回话,对方却冷哼一声,道:“这话我们可不敢信!你们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

    傅振羽总算看明白了。

    这是横也不行,竖也不行啊,就是想逼退官府的意思嘛。明白后,傅振羽说:“随你怎么说吧。总而言之,我是东家,你们是顾客,总要为你们的食物安全、为我自己的名声着想。事情既已发生,还是竟有官府查验过后方为妥当。”

    之后,不管风三爷如何挑拨,傅振羽都不搭理他。

    郑大夫见方家的人如厕的人越来越多,立即表示:“乌梅丸可止泻,药铺一般都有卖的,东家不妨让人去买一些过来。”

    这个很好心的提议,被傅振羽否决了,她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般泻药的功效是一个时辰后才起作用。事发至今不过一个多时辰,刚刚开始而已,并不算验证,还是等太医过来的吧。”

    留守三号大房间的两个小二,经她这么已提醒,也想起来了。腹泻之人,是从一刻钟前开始的。距风家吃第一道起,确实是一个时辰左右。

    这时,小王掌柜去而复返,同傅振羽汇报:“东家,已将所有堂客留下。此外,三号大包所点的十八道菜,其他人都有点到,小的已经吃过这些菜的桌号统计出来了。”

    傅振羽接过小王掌柜递过来的两张纸,先赞:“你这字比童掌柜的漂亮多了。”

    小王掌柜立即拍马屁:“都是东家教的好。”

    傅振羽笑而不认:“是你自己做得好。”

    适当的谦逊可以,过了的话,东家就会讨厌了。小王掌柜谨记童掌柜教诲,是以,傅振羽的再次认可,他没有出声否认。

    傅振羽那里飞快地扫了眼纸上的内容。

    小王掌柜不仅统计出其他桌同样的菜色,还统计出上菜的时间点。傅振羽满意颔首,再次赞了小王掌柜:“你做事很细致,很好。”

    风三爷面沉如铁。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策了。现在这情况,等时间到了,其他人都没有问题,但只有他们这一屋有问题,那就不能将食为天的后厨拖下水,只能往食为天和风家有仇上推,说是有人单给他们下的药。

    食为天的后厨地方大,人多,怕是没这机会。最适合的背锅者,便是这两个店小二。

    思及此,风三爷将视线落在那两名小二身上。这一看,顿时木了。那二人身旁,除了跟着小王掌柜上来的四个新人外,还有跟着傅振羽过来的两位婢女。

    所以,店小二,那是被防死的角落。

    那么,怎么办呢?

    风三爷急得冒汗之际,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镇定下来。

    这事最坏结果,就是查出他们自己给自己下的药,好诬赖食为天。而目的,就是让食为天、让傅振羽倒霉。而他们风家和傅振羽无冤无仇,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因为有人出银子,请他们这么做的罢了。

    他们风家,或者说自己,充其量是个从犯,担不了什么责任的。思及此,风三爷再度恢复毫无畏惧的表情,等待着最差结果到来。

    半个时辰后,一切都按照风三爷设想的那样,应天府的人查过了所有其他菜色,都没有问题后,又排查了后厨、小二,最终望着凤家的人说:“为表清白,请诸位配合检查。”

    风家其他人并没有做贼心虚,自然应和:“差爷请动手。”

    很快,官差从风三爷搜出一团纸,交给了御医。御医添了添,颔首确认:“是泻药。”

    风家二号人物,还没来得及说出“官官相护”这样的疯言疯语,风家众人先一步怒了,把矛头指向风三爷:“老三,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风三爷非常淡定地表示:“不过是泻药,又不会要你们性命,怎就说害了?便是夹杂着泻药,食为天的饭菜依旧美味,白请你们吃,哪里是害你们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风三爷。

    最气的是风家的族人,一位老者站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三侄儿啊,你这话不对。冬祭请客是轮流的,今年我们虽然没花钱,但明年就是我们的了。这饭菜素酒,怎就是白请大家了?”

    风三爷一噎。

    应天府出面的人里头,最大的官儿是个经验老道捕头,闻言插言:“风三爷这意思,这顿饭,没用你自己出银子?”

    所有人立即都看向风三爷,风三爷不再隐瞒,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并把这一切都推到幕后主事身上:“是,有人替我出了这顿饭的银子,只要我在饭菜里下药。”

    不等捕头说话,风家的人炸开了锅。

    “老三你过分了啊!是省钱了,但是,是你省钱了好吗?大人就算了,还有一帮孩子呢。”

    “老三你这是陷害,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无赖!”

    各种谴责纷至沓来,风三爷也怒了:“是谁先无赖的?往年你们别家请,就是随便对付一口,到我们这一房,非说我们家挣大钱了,非要我请大家来这里吃饭。我今年统共多赚了二三的银子,你们一顿就要吃去三四十两,好意思说我?”

    眼见风家的人越吵越厉害,比较忙的傅振羽飞来一句:“是谁替风三爷出的银子,不是更重要吗?”

    捕头听见这句,熊身一震,一声暴喝后,所有人住口。捕头这才把傅振羽的问题,照搬了出来。

    风三爷微微一顿,看了傅振羽一眼,没用应天府的人用刑,说了实话:“方家的二管事,方卫国。”

    傅振羽了然,唤了小王掌柜。

    小王掌柜会意,同捕头道:“风三爷既然把话都说了,其他人也是无辜。方才小的已让人买了乌梅丸,尽快给大家服用了才是。”

    捕头自然不反对。

    且小王掌柜此举,赢得了围观之人的狂赞,还有人好心提醒道:“王掌柜,那乌梅丸便宜是便宜,三十粒下去也要二钱银子,记得算在账上啊。”

    小王掌柜笑应。

    眼看事情差不多了,傅振羽和小王掌柜说了声,带着郑大夫离去。出了食为天后门,郑大夫忽然驻足,犹豫不前。

    见状,傅振羽停下登车的动作,关心地问:“怎么了?”

    这些日子,郑大夫已从众人口中得知,童掌柜是在汝宁府就跟了傅振羽的,傅振羽算是他的恩人。看在童掌柜的份上,郑大夫没有犹豫很久,说:“上头的事,还没完呢。”

    傅振羽笑了笑,道:“下剩的,小王掌柜能处理好。”

    “应天府那里……不需要夫人去打点?”

    “你这大夫好笨!本来就不需要打点啊。”扶着傅振羽的不言,毫不客气地喷了过去,又道,“就算需要打点,也不用我们夫人出面呢。这天寒地冻的,多少话回去说不得,偏要在这大街上说?”

    郑大夫尴尬一笑,抬腿往后走,打算上另外一辆马车,反而让傅振羽微微一愣。

    傅振羽唤住了人,问:“郑大夫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吗?”

    郑大夫说:“夫人是童贞的恩人,要带我去哪都不打紧。”

    想到郑大夫的经历、童掌柜的出身,傅振羽不再多问,转身上车,直接回了双井巷。双井巷,负责钟山书院建造的蒯大匠,正在和李子坚汇报进度,主要表明:“天气已凉透,再不停工,房子便不稳当了。”

    这样的基本常识李子坚还是有的,同意后道:“稍后我会安排人给你送钱,给大家发些过年的钱。”

    处理了钟山书院的事,去忙自己的事之前,李子坚说了句:“去看看夫人回来了没有。”

    尽管一柱香前自家老爷才问过,仆人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马上照办。问话的小厮,不大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给出了同先前不同的答案:“老爷,夫人的马车进门了。”

    李子坚立即调转行进方向,至于回客厅的客人,自然有人安抚。才下车的傅振羽,见到李子坚,丢下帷帽,小跑过来,旁若无人地拉着李子坚的胳膊,撒娇:“大师兄今天回来的好早!”

    “别学你闺女!”虽然呵斥,李子坚的表情却很柔和,上下将傅振羽看了遍,问出他真正在意的事,“酒楼那里什么事?你有没有受伤?”

    傅振羽看了眼紧张的李子坚,笑道:“有桃李和不言跟着,我怎么会受伤?别说受伤了,我连帷帽都没摘,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也不是什么大事,跳梁小丑罢了,大师兄不用担心。”

    对“跳梁小丑”那不屑的劲儿,让李子坚觉得似曾相识。想了想,李子坚问:“是方家做的?”

    “嗯。很无聊吧?”傅振羽撅着嘴,表达自己对方家的不满。

    李子坚没有附和,而是看着傅振羽的背后,问道:“这位是?”

    傅振羽这才想起郑衍,立即为李子坚介绍:“在从食为天遇到的,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郑大夫。而且,和童掌柜有关系,没准是童掌柜他爹。”

    最后这句猜测,郑大夫立即出声解释:“我不是……我和他娘是清白的。”

    和一个娼妓是清白的,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傅振羽藏在李子坚背后憋笑,李子坚则靠着强悍的面部表情管理能力,镇定自若地问:“那你认识童娘子了?”

    郑衍这一次没有否认,还说:“我学医的银子,就是她出的。”

    有恩就好。

    李子坚开门见山地说出傅振羽和他的目的:“听闻你擅长妇科。有一二十岁的女子,第二次有孕,连御医都说胎儿难保,你敢去试试么?”

    原来是让自己看诊。

    郑衍松了口气,道:“总要先看过本人才能说。”

    李子坚便做主:“我瞧你面色不对,今日且在我这歇一歇,明日再去看诊吧。”

    郑衍目露货真价实的震惊。

    李子坚瞧得分明,问:“怎么?”

    还能怎么?

    他可是专给娼妓看诊、见不得人的游医啊!傅振羽做主带他回家,身为丈夫的李子坚不仅没有呵斥,还主动邀请自己住下!这家人,似乎太不正常了吧?

    “我可以在这里,住一宿?”郑大夫再次确认。

第三百六十七章 桂花芋头

    “我刚才是那么说的。”

    李子坚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回答过后,倒也仔细想了想有没有什么遗漏。这一想,还真想起了点什么,立即补了句:“你是需要回家取东西吧?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可以安排人陪你去。”

    郑衍望着李子坚夫妇,对方同样望着他,单纯地等他回复的眼神。除此以外,并没有第二种情绪。郑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对夫妻,是连童贞那孩子都能收做大掌柜,又怎会在意他这样的边缘人呢?

    所以,这对夫妻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确认过眼神后,本就是温善良性子的郑衍,轻轻一笑,说:“那麻烦李大人了,我要回去取医药箱。”

    李子坚颔首,唤人来处理此事后,同傅振羽相携离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李子坚的声音:“孩子们睡醒了,都在等你;蒯大匠来过了,我替你见过了,稍后和你详说,我现在该去见周家兄弟了。”

    一副属下和上头汇报事情的态度。

    这真是一对奇特的夫妻啊,不过,真好。郑衍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肯移开羡慕的视线。

    傅振羽那里想了片刻,没想起南京官场和自家来往密切的人、非常不密切的人,统统想了一遍,没想到哪个姓周的,便问李子坚:“哪个周兄弟?”

    “周靖的胞弟,周家三爷。”

    “他找你做什么?”

    李子坚心中早有猜测,因为那猜测,他的双眼,立即像四九天的冰凌,杀气腾腾地说:“见了才知道。”

    在周家毁亲一事上,李子坚和李蕴是相似的,也是不同的。

    周家当年迫不及待的撇清,李蕴是难过的。也只是难过,难过过后,便将从前遗忘。不去计较,亦不会原谅。

    不原谅这一点,李子坚和她相同。不同的是,李子坚非常计较。计较到,周靖没媳妇,他都不觉得可怜,只觉得活该,哪怕周靖帮了他一些忙。帮过忙的周靖,都没得到李子坚的原谅,其他周家人就不要做梦了!

    傅振羽从他的表情,已知道了更糟糕的事。

    即使现在他们过的还不错,李子坚对过往仍旧很介怀。越到祭祀这样的日子,他就越难受。偏偏周家还撞了上来,傅振羽只能送俩字给他们,活该。别人的死活,傅振羽不关心。但因为“别人”,李子坚不痛快,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吃甜食。

    凤家今天的菜单里,甜品是反沙芋条。这道甜品,今天被点了十七次之多。只比马铃薯贵一点的芋头,做成反沙芋条,一盘成本不过两三文,卖二十文一盘,价格翻了十倍。傅振羽想起另一件甜品,觉得价格可以再翻一倍。

    今日可以试做一把。

    想到这,傅振羽踮起脚尖,拍了拍李子坚的后脑勺,像哄孩子似的,说:“快些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从前没做过的。”

    回到后院,和孩子们一通嬉闹后,傅振羽换了家常衣裳,道:“走,咱们去厨房,做桂花糖吃。”

    桂花糖的原料是糖桂花和芋头。芋头家里还有不少,至于糖桂花,傅振羽知道两种做法。

    一种是用花瓣加白糖,腌制二十天左右,甜而不腻,桂香极浓;另外一种用干花做,配上麦芽糖,可即做即食,只有淡淡的桂香。前一种时间久且没有花瓣,所以,傅振羽对苏妈妈说:“把咱们晒的桂花,挖一瓮出来吧。”

    蒸芋头的时候,清洗干桂花后,加现成的麦芽糖。端芋头下来,把麦芽糖和干桂花上锅。接着将芋头去皮切块,再煮芋头成泥。芋头煮上的时候,滚烫香甜的糖桂花便做好了,搁到外头降温。

    待芋头煮烂之际,那糖桂花已经凉透,直接撒到芋泥上,再次放凉,切块。

    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傅振羽已经做好了两大盘的桂花糖,对苏妈妈到:“送一份给范茗,再把郑大夫的事说了。”

    苏妈妈领命而去。

    前院,周三爷墨迹了半晌,终于开始说自己的来意:“父亲母亲如今已明白,大哥不愿娶,他们相看多少都没用。二老也是没办法了,才让我来找李大哥。请李大哥或是大姑奶奶出面,劝劝我大哥,好歹留个后。”

    李子坚铁着脸。

    十五年了,周家二老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自私和自以为是。只可惜,当年他姐弟一无所有都不惯他们,而今就更不可能了。

    想要气死对方,自己一定不能先露不悦。

    李子坚猛灌了一杯茶后,脸色稍缓,可依旧笑不出来。脑海中闪过傅振羽方才调皮的动作,还有后院的儿女。李子坚面色终于回暖,勾起嘴角,李子坚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姐姐与周大爷无亲无故的,请恕我们姐弟无能为力。”

    这样推辞之言,周三爷如何信?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怎么没关系啊!不管怎么说,大哥是为了李家大姑奶奶不娶的——”

    闻言,李子坚青筋暴露,直接打断:“慎言!我姐姐如今为牟家妇,长女都到了说人家的时候。贵府再这样往我姐姐身上泼脏水,休怪子坚不客气了!”

    周三爷委屈地说:“可我说的是事实啊!”

    “事实就是,十五年前,你父母以长辈之态,不让你兄长娶亲!十五年来,你兄长怨恨这样的孝道,发誓此生不为人父!”李子坚冷冷地说出更冰冷的事实。

    “不可能!我不相信!”周三爷叫唤。

    “我管你信不信!滚回去自己问周靖!”李子坚轰人。

    轰走了失魂落魄的周三爷后,李子坚依旧意难平,站在庭院中消化自己的怒气。他不能这样的状态,去见妻儿。

    一炷香后,李子坚方抬起僵硬的腿,缓步走向后宅。

    远远听见儿子们的笑声,还有妻子的叫嚣:“臭小子不要直接用手,用木勺!李卓然,那一碟是留给你爹的!”

    李子坚听见闺女委屈地说:“弟弟们太脏了,我不要和他们一起吃。”

    咳咳。

    实话说,李子坚自己也不愿意吃儿子“抓”过的东西,尽管他们的小手都会被洗的很干净。为了救闺女,李子坚加快速度,推门而进。

    似曾相识的香甜,入鼻。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互相甩锅

    那股香甜,是儿时的回忆,是他母亲做的最好的一道点心。李子坚顺着香甜,走到主位上。一旁的高几上,是一碟指甲大、带着小花瓣的点心。另一侧,是一脸委屈的李星卓。

    无需安慰。

    李子坚已经下意识地柔了眉目,声音也从冬天到了春上。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问:“很好吃么?是什么做的?”

    李星卓点了点头,说:“好吃,娘拿花做的。”

    傅振羽将李子坚的变化看在眼里,悄悄给闺女点了个赞,笑着补充:“是芋头做的桂花糖,我放了一勺麦芽糖,不怎么甜,大师兄尝尝吧。”

    李子坚叉起一块,仔细闻了闻,的确是桂花糖的香气,只这形状差的太多。再看一眼用手捏的俩儿子,李子坚明了,这是为了孩子,特意做成的形状。小师妹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多;小师妹安慰任的方式,更是十几年不变。

    做好吃的。

    各种各样,各种口味的吃的。眉眼含笑,李子坚咽下一块桂花糖。那味道,真的很像他母亲做的,只是没有母亲做的精细。连吃了五块后,李子坚把下剩的推给一直望着他的李星卓,说:“吃吧,都是你的了。”

    李星卓看了一眼几乎没少的糖,大方表示:“爹再多吃一点好了。”

    李子坚更大方,他说:“都给你吧。爹小时候,你祖母也经常做这个给姑姑和爹吃。爹已经吃了好多年了,该换你和弟弟们吃了。”

    李星卓捋了下其中的关系:“祖母会做,娘也会做,那是不是我也得会?吃完了,我就和娘学着做,做给爹吃。”

    “好!”

    所以,这就是家的传承么?李子坚眼睛有些红。若是,若是父亲和母亲还在,就好了。悲伤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李子坚就恢复正常。往事不可追,那么,他会珍惜眼下,再去找破坏他幸福的人算账!

    不用问,傅振羽就知道济宁府李家大老太爷,又要遭殃了。此外,她家大师兄,这个冬假期,又要忙起来了。

    国子监忌酒,最高级的教书匠。看似无实权,但实际大有可为。身处清高位,做着充满算计的事,李子坚一点儿不舒适都没有。最让傅振羽泪流满面的是,自从他们夫妻两个说开、她告白过后,大师兄就不再瞒她任何事。

    在经过李子坚数月阴谋洗涤后,傅振羽还能保持本性,全靠两世为人,四五十年积攒下来的正能量!

    “大师兄,你还有妻儿要养。所以,不管你打算做什么,都不要累着自己,为我们保重你自己。”傅振羽只能如是委婉的提醒。

    换个女子说这话,夫婿都会相信,唯独李子坚例外。

    早在很久之前,师妹已经用事实证明她不需要任何人养。别说养三个孩子,养父母兄弟,她又不是没做过。李子坚知道傅振羽之言不可信,同时也明白她的意思。收了悲伤,他说:“我明白。任何事,都没有比我们的安危重要。”

    如果他做的事危及性命,他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没了性命,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这是他在十五岁就知道的事。

    该说的都说了后,傅振羽不再啰嗦,问李子坚:“我做的桂花糖好吃,还是母亲做的好吃?母亲还经常做什么?”

    话题,转到了家常上。

    李子坚一面回答,一面梳理俩儿子。但凡俩人用抓的,哪怕都送到嘴里,他都不嫌麻烦,硬给抠出来,硬逼俩孩子用勺子吃糖,被傅振羽拦下来。

    傅振羽认可他这种方式,只是但有点小建议:“大师兄先去净个手。”

    李子坚挑了挑眉,没动弹,拿起小竹勺,堵了上去。

    老大云霁借势吞了糖,不忘把糖碟子往父亲那边推了推,没推动。这小子打出生就有伴,自己不行,还有弟弟啊。于是,老二云逸在哥哥的示意下,伸出同样肉呼呼的小爪子,兄弟两个,合力把碟子推了一寸。

    只听云霁说:“爹,喂。”

    儿子这番动作,李子坚是欣赏的,但他是个严厉的父亲,绝不会纵容儿子。板着脸,李子坚说:“自己吃,或者不吃。”

    说着,李子坚作势把碟子拿到自己的背后。

    这点距离,对两个小豆丁来说,已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两人下意识地要哭,但傅振羽快他们一步,善意提醒:“一哭,东西就会没有了哦。”

    针对这么大孩子打滚撒泼,傅振羽没有动粗,只是每次都把东西“搞”没了,还赖到孩子身上——是你们哭没的。

    已经哭没了许多东西的双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握着小爪子,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傅振羽很满意他们的表现,把李子坚手中的桂花糖偷渡回来,再次声明:“用勺子吃。勺子不用,就会没有了。”

    两人现在用的小勺子,刻了一对小蚂蚁,属特制物品。上一次“没有”的,是一对兔子的。看了看勺子,老大把勺子一丢,伸出自己的小手,表示:“没了,手。”

    勺子没了,我要用手吃。

    傅振羽便对李子坚抱怨:“瞧见了啊?我就说老大猴精的,你一直说不能。哎,这孩子是随了谁啊!”

    李子坚摸了摸鼻子,没吱声。傅振羽不知道,他可记得清清楚楚,祖父最长讲的就是他幼时从前滑头的事。

    对比之下,老二云逸乖巧了不知多少倍。不仅点了点头,还说了个好。李子坚便依照承诺,把糖放在了小儿子面前,同时把长子抱到了桂花糖一臂之外。李子坚在赌,赌他儿子和他的选择一样。

    在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要懂得服从,这是生命的法则。

    约莫十息后,老大果如李子坚所想那般,重新握起勺子。再次品尝美食之前,老大先对弟弟表示不满:“笨哦。”

    那个“哦”字,尾音常的那叫一个嫌弃。

    李子坚看着傅振羽,傅振羽说:“你大儿子约莫觉得,是弟弟的不坚定坑了他。”

    通常说孩子不好的地方,父母都会用“你儿子”;反之,炫耀孩子出色地方时,则坚称“我儿子”。傅振羽不例外,李子坚……逗傅振羽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是甩锅行为。师妹,看来你得好好教教你儿子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流言四起

    收回自己的手,郑衍环视一圈,望着傅振羽,问:“我能说实话吗?”

    闻言,好性子的顾咏言,都不想好性子了。

    他们找了月余才找到的人,他特意请了假没有去军营,师父丢下家事过来,不就是等诊断结果吗?

    傅振羽没有不开心,而是心中咯噔一下,立即道:“我们去外面说。”

    范茗也不是傻子。

    躺了这么久,她想过很多可能,最差的结果也想过。对找到郑大夫不报希望,对郑大夫,同样不抱希望。闻言凄惨一笑,直接断定:“所以,情况不容乐观。”

    郑衍没有否认。

    范茗阻止顾咏言开口,径自道:“请直接说吧。”

    郑衍看了傅振羽一眼,在傅振羽颔首后,解释:“女子生产,是孩子借着母体生存,孩子的生存环境就很重要。当这个环境被破坏或者不足时,医者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补胎药,就是最基本的方子。”

    见傅振羽面露惊讶,郑衍停了下来,问:“李夫人有疑问?”

    “你和别的大夫不同,你解释的……嗯,通俗易懂。”傅振羽想了个恰当的词。

    郑衍面色柔和下来。

    他从前服务的对象,读书识字的并不多,咬文嚼字也没意思啊。不过,他很明白一件事,便是不以自己给妓女看诊为耻,别人可不这么想。傅振羽是别人,这个侯府的公子爷,显然不是别人。

    郑衍遂没解释,继续说正事:“我已经看过御医开的方子了。单论保胎,御医的方子除了温和了些,并没有问题。但是,那药在顾夫人这里,却没有用。便是说明,不是顾夫人这个母体的问题。”

    顾咏言总算会意过来,立即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郑衍耿直承认,在顾咏言挥拳之前,道,“顾夫人已有身孕两个月,滑脉之相理应平稳有力,现在却是弱到几乎不存在。由此可知,顾夫人腹中胎儿,已是强弩之末,属先天着盘不稳。”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和顾家,有缘无分。尽管早有准备,范茗还是很难受;尽管很难受,范茗还是说了句:“多谢相告。”

    那声音,像是从天边飞一样,缥缈得令人心酸。

    同她一般状态的,是顾咏言。傅振羽恨其不争,收了怒,对他道:“你去送郑大夫,我——”

    顾咏言回神,打断傅振羽的话,道:“师父送吧,我陪阿茗。”

    这本就是傅振羽所期盼的,傅振羽便没啰嗦,起身送郑衍。郑衍哪要她送?自然推辞。傅振羽却坚持。

    不是为送郑衍,是把空间和时间留给那对需要疗伤的夫妻。

    两人才走出房门,就听见顾咏言哽咽的声音:“阿茗,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荒唐,让你和孩子受罪,都怪我……”

    傅振羽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在郑衍的建议下,范茗服下落胎药,养起了身子。顾咏言家里、军营两头跑,福哥丢给了傅振羽。傅振羽则把人丢给了李星卓,并道:“马上过年了,你爹忙,娘也不得闲,你能照看好弟弟们吗?”

    扫了眼三个说话幼稚的弟弟们,李星卓点了点头,说:“嗯。”

    那乖巧的模样,让心情郁结的傅振羽,展露破云的笑颜。

    还是养个闺女好啊。

    没了后顾之忧的傅振羽,招来李安:“方、风两家的证据都拿到了吗?”

    “拿到了。”李安又补充道,“不止食为天的事,还有方家大大老爷和漕帮勾结、二老爷的小舅子打死长工……”

    大小说了十几件后,李安才停下来,说:“目前只查到这些,可还好继续?”

    傅振羽都没想到方家这么多破事,她冷笑道:“不必。再多一些,就是帮他们家清除害虫了,那是方家的事,与我们何干?重新挑一下,把方家老太太在意的人,全部拎出来,单把那些处理了。”

    既然动手,得让方老夫人知道疼。

    傅振羽说:“至于现在,先让方家破点财,让他们的皮,疼一疼。”

    当日,傅振羽便带人,押着风家三爷,登了方家的门,好生闹腾了一番不行,还要方家陪了一千两银子。她不缺那一千两,但对方家来说,这一千两很要命,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很重要。

    接下来的事,让方家省了一大笔钱。

    年前年后,金陵城最大的笑谈就是,传承数百年的方家,所有嫡支子孙,没一个是靠谱的。闲言碎语传起来,走样的十分感人,连方大老爷和方二夫人不干不净这样的话都有了。整个年节,方家人都不敢出门。

    方老太太气病了。

    一为儿孙不孝,二为背后之人无耻。至于这背后之人,方老夫人也想过是傅振羽,但是顾咏言送年礼时,坚持:“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她要了方家的银子,食为天的事,便是了结了。”

    方老夫人更气了,喘着初七说:“这是你们在金陵的头一个年,我还特意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二十两的东西。你就拿了这么点东西过来不说,还帮着外人说话!”

    范茗只准备了十两银子的东西,顾咏言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听老太太这般指责,诧异道:“大舅母前日过去,不是去看阿茗的吗?”

    方老夫人失语。

    她哪里好意思承认,两件事他们当成一件事处理了?

    可她没承认,便足够顾咏言误会了。心冷的顾咏言,又拿了二十张十两的银票,道:“除了这银票和我自己拿俸禄给外祖母买的东西,顾家从京城也有节礼过来,林林总总的,不下一千两,还请外祖母不要说少了。阿茗要养身子,家中还有事,咏言告退。”

    连饭都没留,顾咏言就回家了。

    而他口中的养身子的范茗,正和傅振羽说事。

    郑衍每日上午去一次秦淮河,回来去食为天用中饭,下午便无所事事。傅振羽便动了心思,让他收女弟子,养一批医女的心思。

    郑衍略思索,便应了。

    而后,他去了一趟在建的钟山书院,挑了一块适合种药草的地方,做医学院的教舍。傅振羽今日过来,便是把这事告诉范茗的。

    范茗听了后,沉思片刻,道:“若增加建医学院,钟山书院便不要收低龄孩童,只做特色书院。”

第三百七十章 考试高手

    在这之前,大家所做的方案,是以普通书院之名,带动特色书院。若只做特色书院,等于过去半年的心血,全部白费。

    即便如此,范茗说出口后,就没想过傅振羽会拒绝。

    在范茗期待的目光中,傅振羽开始嘀咕:“只做特色书院的话,医学还好,只是夫子学院难了些。夫子学院的学生至少是秀才,目标还不是科举,不会有人拿钱来学……嗯,啊,我想起到了!”

    傅振羽豁然起身,拉着范茗的手,激动地说:“瞧我,竟把这法子给忘了!”

    在范茗不解的目光中,回来的顾咏言快走两步,把媳妇抢了回来的同时问傅振羽:“不知师父想起什么法子,竟连阿茗还在月子里都忘了。”

    “夫子学院的学生,除了学费全免之外,每个月还有小额补助!”傅振羽高兴地说道。

    她之所以在一开始没有想起这个办法,是因为她读大学的时候,就读的并非免费师范学校。但是在2000年之前的师范专业,不仅免学费,每个月还有补贴,那补贴的话可能只有几十块,但相对当时物价,节省一点,是足够开销的。

    不同于傅振羽的欢喜,顾咏言和范茗统统愣住,范茗诧异的是:“开书院怎么还有倒贴银子的?”

    顾咏言则想起南湖书院最初招生时傅振羽说的话,不由反问:“师父你不是说过,书院绝对不能倒贴银钱吗?”

    好吧。

    傅振羽这才意识到问题,当年国家有这个政策,是拿国家财政收入补贴,做利国利民之大事。而今,她这边是个人的行动。

    但顺着这个思路来说,傅振羽也有了新的主意,她说:“你们俩提醒了我。这个夫子学院,应该进行全国范围内招生,然后就近分配工作。不仅要准备银子,还要准备很多私塾。我得回去重做计划书,再写信给二师兄和齐阳写信……”

    念叨着,傅振羽匆忙离去。

    掌灯时分,李子坚一身酒气的回来,却看不到媳妇人时,第一反应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这会儿他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才这么想,面上已露凛然,问身边的婢女:“夫人呢?”

    婢女只觉金陵的寒夜更冷了,颤巍巍地说:“回老爷,夫人在南书房,仓妈妈已经去叫夫人了。”

    傅振羽的专用书房在主院的南房,即北边说的倒坐。倒坐本就潮湿阴寒的,金陵的南房尤其糟糕。傅振羽选了南房做书房后,建了一层半。即,先起半丈空宅再建新房。如此一来,南房窗户起,是和正房一样的。

    桃李轻轻一跃,一步三个台阶,很快到了二楼,向傅振羽汇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傅振羽奋笔疾书,虚应:“嗯,我知道了。”

    人却不动。

    桃李只得再催:“夫人,老爷喝酒了。”

    李子坚的酒量多大,傅振羽最清楚不过。醉是没戏的,但是喝多的李子坚,总是粘人。傅振羽知道今日文案到此结束了,只好道:“我马上就好。”

    这个马上,是指书完这一笔。

    她的计划方案,写到了招生人数和对应开销这一块。现在搁笔,明日少不得再来一次,她想算完这一块,再停下来。

    傅振羽算得正酣之际,一阵浓郁的酒气传来。

    “在写什么?”

    抬头看见那醉眼朦胧的男人,傅振羽轻叹,撂笔,起身迎人,口内则道:“钟山书院我有了个新的主意,正在做新方案。”

    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李子坚搂在怀里。

    扑面而来的酒气和寒气,呛得傅振羽直皱眉。傅振羽半扶着李子坚,问:“这是和谁一起喝的酒,怎么喝这么多?”

    “陈拱。”

    李子坚乖巧回答。

    傅振羽恍然,那可是金陵最憋屈的人之一,怪不得这酒喝成这样。

    江南四大家族之首的金陵陈家,阁老陈赞之的本家。共有五位进士,十位举子,不知多少秀才,是名门中的名门。

    陈家能出这么多人才,人丁兴旺是必须的。从陈阁老的父辈起,每一代的男丁至少是两位数,繁衍至今,嫡支、旁支的男丁不下百人。这百余名陈氏子弟中,今年刚好而立之年的陈拱,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秀才,却又是人皆尽之之人。

    因为行四的陈拱,是宗主的嫡长孙,正在进行宗主修行的中年人。

    所有陈氏宗主,在管着诺大家业的同时,还要有功名,至少举人之名。是以,陈家嫡长子只有一种情况不能继承宗主之位。

    功名在举人之下。

    陈拱自及冠那年正式成为秀才后,参加了四次乡试,次次落榜。这期间,陈家为他请过四位名师,皆未能助他迈过乡试的门槛。

    明年又是乡试之年,上个月,李子坚接受了陈家的邀请,业余之外,帮陈拱补习。

    接管陈拱学业,李子坚先花了十天,仔细查阅过陈拱所有的卷宗,感觉有点不对劲,便让傅振羽也看了一下。

    傅振羽看罢后,说:“即便是天赋所限,突破不了举人门槛,文章也得有波动才行,这人的文章,太稳了。那种感觉,像是满分一百分的卷子,高手知道做对多少是六十,偏偏恰好给你考个五十九出来。这要是数学还好,可这是文考啊……”

    李子坚不晓得为何要考六十,也不晓得数学是什么,但他已知道了问题。

    让人把陈拱叫了过来,直接问他:“为何装蠢?”

    陈拱当然不认。

    李子坚把卷宗丢了过去,道:“十年里所有的卷宗,全部稳定在秀才之上,举人之下,你陈四爷之能,大抵只在我之下。”

    陈拱狡辩。

    从前没人发现,是因为那些夫子的才能,在陈拱之下。李子坚比他天分还高,连续考了他一个时辰,考的陈拱心力交瘁,最后只得承认:“我不想成为陈家人人都敬仰的宗主,才屡试不第。”

    说完,陈拱等着李子坚的惊讶。

    结果,李子坚只是不屑地说了句:“我看错了,原来你是个蠢的。”

    陈拱心里不服,嘴上不说。

    李子坚瞧得分明,因道:“不想做宗主就想法子不做,靠着装蠢浪费十几年光阴,不蠢吗?”

    一句惊醒梦中人。

    三十岁的陈拱,终于决定开启另一篇人生路。

    只这条路,比预料的还要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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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进平行世界守护王朝资本主义的萌芽?作为社会主义中最平凡的人民教师,懂啥叫资本主义么?也罢,从本职着手,忽悠父亲开书院,自己暗戳戳地做个幕后玩家吧。十年后,新科探花袁自舟荣归,跪拜于中天书院门前,同小师妹定亲。南湖书院,傅振羽忽悠徒弟:为师观你有状元的资质,可愿陪我一道试试?大师兄长臂一展,道声“且慢”,又曰:状元,我来考。(友情提示,非女强,慢热,勿要上当受骗~)回到古代开书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开书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