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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书院后续

    六月二十二过后,零零散散的,每日报名都有增加。林俭那里一面找人盖房子、添人手,又加印了五百份考题,以备不时之需。

    林林总总下来,账上的银子见底,林俭去找傅山长。

    傅山长也愁。

    从前是大徒弟管账,后来是二徒弟、闺女,总之,他就没管过账,更不知道何谓收支平衡。傅山长同妻子感慨:“有郭嫂子打理内院,你真是轻松不少。”

    林氏道:“我更乐意辛苦。”

    傅山长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懒得同她计较,道:“既如此,你去管内宅庶务,让郭家嫂嫂与我管前面的账。”

    林氏大惊,她自己不管内宅到罢了,书院的账怎么能换人呢!

    “不丰做到不好么?”林氏弱弱地问。

    “我原以为他是管账的,今日他来跟我说没银子了,我才知道,他只负责记账,并不曾管账。”傅山长愁得薅起头发来。

    林氏不懂其中的区别,问了出来。

    傅山长不答反问:“你既想管内宅的账目,可知道要怎么去管?”

    林氏想着冉太太的做法,总结了一句:“管着下人,让下人去做事。”

    世上还有比自己更蠢的存在,傅山长略感欣慰。欣慰之余,傅山长心间涌上浓浓的负罪感,谓妻曰:“你我夫妇二人,皆是不合格之长辈。”

    从前没分家,二房无私财,只知道自己有吃有喝就行。分家后,他们搬到了杨家庄,手里还有几两银子,他们两个没细想,全赖闺女张罗。后来中举,外头则由大徒弟打理。可以说,他们两口子都没有管过家。今日仔细听了郭丞的分析后,傅山长才知道肩头的担子有多重。

    “当年若不是小羽养鸡鸭赚点零碎,我们当年就要断粮?”林氏心中一阵惶恐,现在想来,可不就如此吗?

    “是。你好命,之前没遇到,之后闺女又找了郭太太来帮你。我就惨了。今日不丰拿了账本过来,我才知道自己要定时给他银子,他才能做事。不仅他要银子,就是郭嫂子那里,也要按时给银子,内宅才能周转过来。”傅山长又开始薅头发了。

    林氏还是没懂,只问:“不丰不行,是吗?”

    傅山长讲了半天,林氏却还不懂,可把他愁坏了,没好气道:“不丰要是行,每个月至少赚五百两银子,贴到总账上才行。若能赚这么多银子,他还读什么书?”

    林氏这才懂。

    她之前手里的银子,都是傅振羽或者傅山长直接给她的,她不需要考虑来源。现在,他的侄儿要想办法为书院增加开支。

    想了想,林氏道:“苏州回来的时候,我们不是带了两千多两银票回来吗?还有,春季租子呢?”

    她不管钱,不代表不知道家里的钱。

    傅山长道:“我都交给郭嫂子准备嫁妆了。”

    “老爷,那可是五千两啊!”林氏尖叫。

    “不过一年收益,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傅山长捂着耳朵。

    林氏立即委屈巴巴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那也是我们攒了好多年的银子——要老爷这么说,一年就能攒这些了,我们这些年的银子呢?”

    银子哪里去了,傅山长白天已经梳理出来了,闻言便算于林氏:“从前家用和书院的银子,都是小羽弄来。我们一年年的,才攒了如今的家底。这两年咱们在苏州,小羽把全部收益都送给了我们,却被我们花了个干净。”

    顿了顿,傅山长道:“要不是闺女,你我两个漫说给儿子攒家业、帮衬两头亲戚,便是养活自己都难。想明白这个后,我还觉得给小羽的嫁妆少了呢。”

    林氏默了默,良久后,问傅山长:“那现在怎么办?”

    傅山长吐血。

    他要知道,能在这薅头发、跟妻子乱唠嗑吗?

    傅振羽得了消息,让桃李去请李婷。

    二人回来的时候,拉了一小箱银子、两大箱散钱。趁着午休,三人去见了傅山长,又叫来林俭,四方汇首,傅振羽让李婷先汇报衣为桑的进账。

    三年下来,李婷已从专职绣娘转变成设计师加管理的角色。听了傅振羽的话,拿出长辈与众人道:“上半年总盈利两千一百两,一月……”

    只上半年来说,衣为桑少的时候二三百两一个月,多的时候七八百。

    书院每个月的使用,林俭最清楚不过,听完李婷之言,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果然,傅振羽与父亲和表哥道:“今后,衣为桑和丝织坊的收益,供书院使用。”

    傅山长不同意:“我说过了,你赚的都给你带走。”

    傅振羽早有准备,笑道:“衣为桑从上到下都是汝宁本地人,带不走,出息也不算多。何况,书院也是我的心血,我怎么可能不管?且衣为桑今年的生意不算好,兴许不够用,还要爹贴一些才行。”

    林俭那里管着书院的外账,闻言道:“妹妹放心,使不完的。”

    傅振羽提醒他:“后宅也要用钱呢。”

    后宅的用度包括饭堂,这一项就是大头。前院每个月给郭太太送银一百二十两,这笔账林俭飞还是知道的。加上这笔银子,那便不太够了。

    林俭皱着眉头,道:“这样吧,我想办法控制下外书院的用度。”

    这是他之前从未做过的事。

    其实不需要。

    傅振羽笑了笑,道:“不仅可以省,还有别的法子。不丰哥哥既然想了,那就想全一些。”

    事情定下来后,李婷午饭都没吃,去女学看闺女了。

    下午,李蕴带着媒人到,见了郭太太和林氏,李蕴说明来意:“聘礼已备好,是这几日就下聘,还是子坚回来的?”

    林氏道:“不差这几日,还是等子坚回来的吧。”

    李蕴应了。

    林氏这里又道:“傅家是按五千两备的嫁妆,你那里若是不凑手,提前说一声。”

    汝宁的习俗,男方聘礼不能低于女方嫁妆,数倍于嫁妆最好不过。

    郭太太眼皮一跳。

    同处一个屋檐下大半年了,郭太太对林氏的不靠谱,十分有感。不管林氏原本的意图,是心疼银子还是怕李家出不起聘礼,郭太太立即笑道:“别家嫁闺女只盼多一些聘礼,你倒好,先为男方着想了。怪道文举那几个孩子一直说傅太太最喜欢子坚!”

    傅家待李子坚的恩情,李蕴一直铭记,闻言道:“婶婶不必担忧,陛下下令归还李家家业。不说别的,便是我母娘的嫁妆就够子坚两个吃喝一辈子的。”

    尽管足够,李子坚还是从大伯父手里,抠出原本属于二房的家业。

    晚上休息的时候,林氏压抑着激动,将李蕴今日的话告诉了傅山长,并自我推断:“李家怕是有十万之富。”

    那表情很是得意。

    傅山长直觉她要昧下嫁妆,立即严声道:“李家再多都是李家的!嫁妆是给小羽的私房,你不能动歪心思。”

    “我什么时候动心思了?”林氏略微心虚地反驳。

    “没有就好。”说完,想起中午的事,傅山长又对林氏道,“我会想办法弄两千银子,给小羽压箱底。”

    这是要借的意思,傅家何曾有过这样的日子?林氏不悦道:“李家姑奶奶说了,李家的钱,够他们吃喝一辈子的,犯不着为嫁闺女借钱。再说了,书院不也等着用钱吗?”

    傅山长道:“中午方太太送银子过来了。小羽把丝织坊还有衣为桑,都留在了家里,赚多赚少,都给咱们。你可只那衣为桑半年的盈利是多少?两千两!”

    林氏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们家攒了这么多年,攒了一千来亩地,春收约莫千把两银子,秋季收成好的时候,能到一千五。结果,衣为桑半年就拿下来了!

    许久后,林氏叹道:“怪不得商户那么有钱!”

    傅山长不关注这个,只知道:“添两千两的压箱底,秋收收上来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林氏简单的认为衣为桑和食为天的进账是一样的,也知道傅振羽这些年赚的银子,都砸书院上了。丝织坊已建好,自家嫂子去上工,总归又是一笔进账。

    是以,林氏这次道:“老爷做主就是。”

    傅山长则开始寻思哪里去借两千两。

    同一时间,林俭在钱文举的指导下,想明白了一些事,复述:“也就是说,今年有五十人收费,这一项就是两千两的进账,除却各位夫子的月俸,下剩的尽够加盖房舍之类的使用了,对吧?”

    钱文举颔首,又道:“是的。所以,扩招会有一些问题,但是我们都没反对。”

    林俭笑,道:“二师兄不反对是因为这个,但羽妹妹不反对,定不是这个。从前她对小姑父,嗯,怎么说呢,可能用宠字最为合适。这半年则不然,我仔细想了,羽妹妹却在放手。其实也对,书院的今后,是我和小姑父打理的书院,她不可能一直插手。”

    钱文举不在,并不知道这半年的事,他只关心一件:“你以后就留下来帮师父打理书院,不参加科举了?”

    林俭道:“怎么可能!便是比不过师兄师弟,我怎么也要把举人考下来的。”

    只是举人的话,钱文举估摸了下林俭的水平,觉得还是没问题的,便道:“师父那个人咱们都知道,他管这些杂事有些难。你既然还要读书,这事赶早不赶晚,我寻个可靠的人,将你解放出来。”

    “不必。”拒绝后,迎上钱文举不解的目光,他说,“二师兄能既读书又管着庶务,羽妹妹也可以,大师兄也可以。怎么到我这里,就不可以了呢?”

    傅振羽来找林俭说书院的事,听见这话,大喜,推门而入,笑道:“哥哥终于振作了,没有比这个再好的事了。”

    林俭不再同自己的老爹比,真的是太好了。

    钱文举笑,道:“天色已晚,师妹还来找我们,叫大师兄知道,我们两个不得挨揍?”

    “无妨,他要揍你们,我来揍他替你们出气。”傅振羽不当回事。

    林俭问她:“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傅振羽递上一张纸,上头列了几件事,林俭接过。

    不管将来谁入书院,在校学子翻倍。傅振羽将几处命名,会堂、学堂、夫子堂、藏书阁、操场,此五处为学习区域;饭堂则在学舍和教舍之间。八个部分各有各自的管理者,其中,最大的变化在于饭堂。

    饭堂从前是全免制度,随着收费学子入院,这个就不合适了。

    阶层本就是存在的事物,傅振羽没有否定过。是以,她将饭堂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套餐区,贫寒学子免费,其他人早餐五文、中餐二十、晚餐十五文。按照这个标准来,饭堂都是盈利的。除了这个盈利部分,饭堂还有单点的窗口,光明正大地赚钱。

    钱文举看了后颔首:“厨房向来是油水多的地方。照这个做法,书院不需要额外添钱,便能正常运行。”

    傅振羽则道:“如果不是提供贫困生名额的话,是这样。我已将衣为桑的收益填了进来,所以,不丰哥哥,务必保证南湖书院,至少五十个在籍的贫寒学子。这是南湖书院起家的要点,不可荒废。”

    林俭和钱文举齐颔首,又问傅振羽:“可曾和小姑父说过?”

    傅振羽:“不曾。他太过心善,要他来管,书院定会因为经营不利而关门大吉。”

    林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妹妹心中小姑父这么的……咳咳,林俭道:“从前,你很替我着急吧?”

    “有一点,后来反应过来,是见识的问题,就不急了。看,哥哥看过更多之后,不就变了吗?”傅振羽没有隐瞒,得意说出自己的耐心。

    钱文举不懂兄妹两个的哑谜,林俭那里则十分振中地问了傅振羽一个问题。

    “妹妹的见识,又从何处来呢?”

    傅振羽特别得意地说:“我去过京城,还认识万先生啊。”

    那是同庆元年的事。

    傅振羽也是那时起,开始投入书院大计的。这是傅振羽从前就准备好的回答,没想到的是,傅山长对闺女完全宠溺,从来不问;仓子坚自家就是个妖的,也不问;钱文举对傅振羽则是言听计从,以至于时隔多年,第一个问出来的,是林俭。

    林俭没有多想,只道:“今后,我也要去京城看看。”

第二百六十七章 衣锦还乡

    李子坚未归,书院已经移交到七七八八,傅振羽心中一阵轻快,去见傅山长夫妇。

    坐定后,傅振羽直接道:“我才从不丰哥哥那里回来,书院的事不丰哥哥可以胜任。再有就是大伯父和舅舅姨母家里,只要他们勤快,日子总不错的。爹娘,你们想想还有没有其他遗漏,同我说一说,我再想想办法。”

    傅山长的脑子里何曾有过这些事的规划?顺着傅振羽的话一捋,只觉得里里外外的大小事,闺女都办得好好的了,再也不想不到什么遗漏。望着明媚大方的闺女,想着她即将嫁人的事,傅山长眼圈一红,道:“没有遗漏的,就剩你自己了。子坚约莫这两日就回来,李家大姑奶奶今日来过,意思怕是七月你就要出嫁,随后和子坚入京。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也帮不上……”

    说到最后已声带哽咽,无法再说不下去。

    林氏也被他说的酸酸的。

    从怀孕时的期盼,到生下闺女后的失望,到后来的疏忽,到生下儿子后的彻底放飞,十几年下来,自己这个当娘的,确实如她娘说的那般,很不称职。但是转念一想,大多数姑娘家,不都是这么养大的吗?就是林家,也偏她哥哥呢。

    想到这,林氏又理直气壮起来,接过傅山长的话头,道:“老爷也别太担心。小羽上头没有公婆,家里也没有小姑子,这日子也是轻巧的。万事开头难的那种难,小羽何曾怕过?”

    傅振羽附和:“就是。何况,也没有那么难的呢。咏言在京城不说,还有万先生,还有李家从前的旧友。爹,你放心,我能行的。”

    傅山长哪能放心?

    想着自己才去苏州那会的不容易,更愁了,恋恋不舍地望着傅振羽。

    感受到他那份不安,再想着傅山长的身体,傅振羽柔了声音,安抚傅山长:“爹,去京城生活,我一点儿都不怕,只担心家里,惦记爹的身体。爹,你一定要爱惜身子。平日里只管教书就行。至于书院的事,眼下有不丰哥哥,将来他举业出来后,我自会寻人来接管,直到弟弟成人。你一定不能累到,也不要太激动,凡事看来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山长拼命点头,道:“你放心,我的身子已无大碍。”

    傅振羽到底不放心,暗下决定,等到了京城,定要再寻名医,给她爹看看身体才好。眼下却是没必要再纠结这个话题,想了想,傅振羽又想起一事。

    “对了,爹手里若是有了余钱,继续给弟弟屯田吧。”

    傅山长最喜欢的也是屯田,闺女的这个要求正合他心意,爽快应下同时,问傅振羽:“你以前不是反对我屯田吗?”

    傅振羽没说你不行的话,笑道:“田多只是富农,做不得乡绅。以前我反对,是想把银子投进书院,给爹和弟弟一个安稳的家业,像傅家堂一样,成为一方乡绅。现在,只要爹和不丰哥哥能维持住书院,咱们家,便是汝宁数得着的人家,是时候扩家业了。”

    傅山长这才反应过来,闺女给自家下了多大的一盘棋,喜不自胜。着急想找人分享,转向妻子,却见林氏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不由道:“你不是觉得曾少爷,是高门的少爷吗?”

    林氏点头,问:“怎么了?”

    傅山长指着傅振羽,笑道:“现在,在小羽的努力下,小商出门,也会被敬一声傅少爷。且小商还有个状元姐夫,将来啊,咱家儿媳妇可以往高门里找的。冉六娘子那出身,也是说得着的。”

    冉六娘子,冉太太的嫡女。

    一想到这样的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林氏这才激动起来,道:“老爷不是说笑的?”

    “没有说笑,千真万确。”傅山长肯定着。

    傅振羽知道他们两个都盼着傅振商出息,便道:“不止呢,若是弟弟自家争气,能像二师兄和六师兄这样,在二十岁上高中,冉家嫡支嫡女也配的。”

    “想二十岁高中,童生三试便要快些准备了。”三言两语间,傅山长开始规划儿子的未来。

    这是大事。

    傅振羽立即提醒傅山长:“不知道庞举人能待多久,李宗延最多待三年。所以爹,尽快让小商下场,早日拿到秀才功名。这样,待宗延离开后,我可以把他接到身边,带上三年五年,若能二十岁前中举,定能给他说门极好的亲事,爹和娘就能享福了。”

    见林氏双眸锃亮得过分,傅振羽忙补了句:“这是最好的情况,朝这个方向努力,不代表就能实现。”

    林氏顿时如泄气的皮球。

    倒是傅山长很看得开,他说:“从前只想要个儿子,有了你弟弟后,只想着多攒点田,好叫你弟弟不用吃我吃过的苦。现在的日子,已比从前好太多了。他能按照最好的方向去努力,我和你娘跟着高兴;做不成,无非也就是眼下这样,安心教书也是不错的选择。”

    “爹睿智。”

    傅振羽放下心来,见傅山长面露疲色,傅振羽忙道累了,离开主院。

    次日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大晴天。傅振羽捏着教育学的教案,讲得正兴起,忽闻外头一阵锣鼓喧天,跟着没多会儿,赵麟来报:“夫子,仓先生回来了!”

    一时情急,赵麟还用了旧称。

    傅振羽放下书本,对下头年龄不一的学生,道:“那就先停课,去迎迎我们的状元郎。”

    整个书院,不独傅振羽做了这个决定。傅振羽他们赶到的时候,大门两旁的名利榜前,已经列满了少年。门外,因为李子坚户籍不在汝宁,他的荣耀属于南湖书院,却不属于汝宁。是以,章知府没有大肆宣传,只领着衙役,陪同李子坚回来拜师。

    傅山长激动地拉起李子坚:“好,好,不用跪。”

    李子坚确实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一谢傅山长的救命之恩,二谢傅山长的养育之恩,三谢傅山长嫁女之恩。

    原本打算出去迎人的傅振羽,听到最后一个,果断驻足。

    山门大开,迎李子坚和章知府入内。

    如今正是招收季,各大书院互有信息传递。南湖书院出了个外籍状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中天书院,曾山长和师弟对坐无言。

    半晌后,曾山长劫后余生地说了句:“好在府台大人有言在先。”

    章知府不愿意看到书院之间的争斗,是以,袁自舟的那笔糊涂账,就那么算了。若不是章知府提前招呼,此刻中天书院的名声,必定大打折扣。

    君如玉却是忧心忡忡地说:“都怪我识人不清,差点连累书院,还害得阿箬日日以泪洗面。”

    他曾以为,袁自舟那样舍弃求娶自家闺女,那是把他闺女放在心尖上。不久前长子入京探亲,归来却道,不过三年,袁自舟又添两名侍妾、通房数人。他家娇娇弱弱的小闺女,被这样对待,肝肠寸断,与那袁自舟根本就是互看不顺眼。可闺女已经嫁了,为了闺女的将来,他的夫人毅然决定入京,劝闺女早日生子——

    早知道袁自舟是这样风流之人,还不如,不如将闺女许配给曾兴平。

    可这话,眼下不能说。

    他不说,曾山长又岂能不知?一个袁自舟的介入,也让他的长子成了废人。曾山长没有表现出不悦,却是叹道:“想来,那李子坚这会儿正庆幸,庆幸袁自舟三年前,没有求娶傅家女。”

    一刀插进君如玉的心肝肺里。

    李子坚那里,却没功夫想这些。允了改日拜访章知府,又与师兄弟,还有那些学子闲话几句,李子坚四下没瞧见师妹,心中焦急不已,提出拜见师母。

    傅山长领他去后宅。

    又是一番折腾,依旧没有见到师妹的李子坚,状似无意地问:“师妹呢?怎没瞧见她?”

    傅山长依照规矩说:“你们已定亲,下聘成亲就在近日,怎还能见面?”

    李子坚顺着这话道:“那弟子明日下聘,挑最近的日子成亲。如此一来,回门对月便能在汝宁完成。”

    一副不是我急着娶媳妇,而是差事不等人的态度。

    事情到了跟前,傅山长开始不舍了。可闺女已经十八了,再拖也拖不到哪里去,拖十天半个月,也没多大意思。如此一来,便看李子坚有些不顺眼,没开口接话。

    不同于傅山长的忧愁,林氏笑呵呵地问李子坚:“你姐姐说在城里买了个三进的小宅子,铺设都准备好了吗?你去看了吗?京城里又是怎么个安排?”

    那态度,好得一塌糊涂。

    因为性别优势,李子坚最会哄林氏,闻言低眉顺眼地回答:“我还没去瞧,一会儿去就去看的。京中李家旧宅在阁老胡同,陛下收走了。不过,因为我父亲行二,原本就是要分出去的,便早早在新开道街有座三进的小宅。那座宅子已重新造册,归在我名下。前前后后二十几间屋子,已收拾出来,尽够住了。”

    这下,不光林氏满意了,傅山长也一扫嫁女的哀愁。

    宅子等于家。

    好比他们初至杨家庄时,虽然三进的宅子只有一进有房子,那也是有家,极其安心的。尽管不知道新开道街在哪里,但是,他知道京城的宅子不好买。傅山长昨夜还挂念的问题,就此解决,忍不住念叨:“好,好!有宅子,这日子就好起。”

    眼见二老都哄好了,李子坚提了要求:“师父,师母,师妹不在家是么?”

    这是说要见本人了。

    傅山长收笑,道:“小羽弄了个夫子学院,第二批学生的课还有一个月的样子,她这会儿在讲课,怕是不得空。”

    李子坚面露不愉。

    定亲的人不能见未婚夫,就能见外男了?只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就听傅山长道:“你先不着急见她,有一事要你处理。头几日有一花信妇人,带着你的孩子来找你,小羽使人唤了大姑奶奶过来,大姑奶奶将人接走了。你先把这事捋顺了,咱们爷俩再说下聘成亲的事。”

    李子坚哪里还敢有旁的话,忙道:“弟子这就去处理。但请师父师母放心,并转告师妹,弟子绝没有对不起她。”

    见他不过一顺,额头就冒汗,傅山长心头微松,不再板着脸,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她不曾疑你。”

    然后,李子坚不开心了。

    在牟信的引路下,李子坚去了牟家。

    牟老爷子在田间放牛不在家,牟老太太在和隔壁的老太太一起唠嗑,牟二太太回娘家了,李蕴正在东厢给儿子和牟福上课,整个牟家一片祥和。

    “娘,大嫂,李家哥哥过来了。”

    隔壁的刘老太太,见李子坚器宇不凡,忙问牟老太太:“这孩子长得真好,大妹子,他是你家什么人?”

    牟老太太道:“老大的小舅子。”

    “长得真好啊,娶亲了吗?”不管多大的女性,看到帅小伙,第一反应便是想说亲。

    “已定亲,家中除了长姐没有长辈,特请姐姐主持大事。”李子坚笑容满面地说着。

    那笑容,只维持了一瞬。

    李蕴一家三口自东厢出来就罢了,东角门那里,立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女人。

    牟信很有眼力劲,扶着刘老太太送人:“我嫂子和她弟弟数年不见,又要忙亲事,我先送大娘家去,来日请大娘喝酒。”

    李蕴在姚四前头,没看见人,只知道弟弟回来了,泪水横飞,李蕴扑向李子坚,左看右看,满意道:“好,好,更壮实了,可见没遭罪。”

    李子坚收回放在姚四身上的视线,转向李蕴,笑道:“我不是告诉姐姐了么?我好得很。”

    见牟福上前,李子坚淡淡地喊了声:“姐夫。”

    知道他已经是状元的牟福,无错地应了声,匆忙拉过儿子:“盼盼,快叫舅舅。”

    两年未见,牟盼盼爸舅舅忘了差不多。不过,这孩子听话,笑眯眯地叫了声“舅舅”,那乖巧的模样,和李蕴神似。

    李子坚眉开眼笑。

    牟福松了口气。

    这功夫,李蕴随口让牟老太太安排李子坚的食宿后,转身想去后罩房喊人,见到了立在那里的姚四。见她面色如雪,大抵知道这女子上当受骗了。于是,轻叹一声,牵着她的手,问:“这才是我弟弟,你认识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女大当嫁

    在李子坚冰冷的目光中,姚四磕磕绊绊道:“远远地,见过,但,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少爷。”

    见没自己什么事,李子坚的目光回暖,对李蕴道:“姐姐仔细问问吧,趁着天色还早,我去城里的宅子瞧一瞧,今晚就不回来了。”

    李蕴不应:“宅子我前日才去看过,好得紧。你今日才回来,定要在我家吃顿饭才行!要紧的是,这女子所知之事,能问的我都问过了,只知她从济宁府来,但实在想不通哪个送她过来的。至于幕后之人的意图,就更没的猜了,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吧。”

    李子坚道:“姐姐都问不出来了,我更不是不行。人哪里来的,便送哪里去。”

    李蕴又有些不忍。

    这女子腹中胎儿四个月的时候南下,六个月的时候才到汝宁。如今已经七个月的身孕,再送回去,少不得要在路上发动。

    李子坚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冷声提醒:“十一年前,父亲心软,收下了一名濒死的壮年,旋即家里多了一封祖父勾结郕王意图谋反的信!”

    李蕴想了想,道:“收拾东西,我同你一起入城,把姚四姑娘也带上。”

    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也真好意思,李子坚冷着脸,说了句:“姐姐自己拿主意就是。”

    李蕴一噎。

    什么叫我拿主意?人又不是我招来的!可望着弟弟那不耐烦的脸,只好忍了。弟弟二十五了,媳妇还没娶上,着急在所难免。罢了,不同他计较。

    李蕴去找婆婆,道:“婆婆不必忙活了,我弟弟要入京述职,亲事有些着急,不留下来用饭了。”

    牟老太太略挽留两句,留不下人也只得罢了。瞧见一旁老大不小的小儿子,牟老太太心中一动,道:“老大家的,你弟弟成亲的时候,会请很多人,对不对?这次,你一定要给老三相个媳妇回来!”

    李蕴看了眼耳根都红了的牟信,应下。

    半个时辰后,牟信担任车夫,李蕴和姚四坐马车,李子坚骑马,一行四人直奔府城。

    拿来成亲的宅子,是李子坚之前的联络基地。房舍半新不旧,因为李子坚他们并不常住,简单地刷了层白灰;院子到是收拾得极其干净,月季开得正艳;屋子里空得紧,原本的旧家具扔的扔,送人的送人,留了常用的物件,下剩的郭太太那里准备着,只待铺设那里搬进来……

    李子坚看了一圈,虽不甚满意,但这宅子三年内用不上,便也没说什么。回到外堂,撞见姚四,立即叫来小厮,问:“李全还没回来?”

    那小厮立即去前院瞧了一眼,恰李全回来,小厮将人迎了进去,不忘道:“爷心情不大好。”

    李全会意,加快了脚步,进门就汇报:“遵爷的吩咐,已安排好车架和大夫、产婆。”

    李子坚指着姚四,道:“你亲自把人送到祖宅,交给族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差清楚后,直接入京,把京中的宅子收拾了。”

    李全欢快应下。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妇人,早日入京,他才能坐稳李家管事的位置。

    姚四那里听得分明,纤细的身子一颤,眸中蓄满了泪,也不看李子坚,只问李蕴:“姐姐——”

    李子坚冷冷打断她的称呼:“那是我的姐姐。”

    姚四那一汪泪刹那掉落,上演着何谓梨花带雨。可惜,李子坚不欣赏。

    李蕴轻叹一声,道:“莫哭了。你也听见了,给你安排了随行大夫和产婆,保你们母子平安。”

    姚四的情绪已经崩溃,此刻哪还能听见这些?开始了自己的哭诉。

    在娘家时的无助,不明不白地去了济宁府,一顶小轿入了宅子,被李家少爷破了身子,有了孩子。才满三个月,被丢上了船;这会儿离生都不远了,又要被送走。

    “没有一件是我愿意的,偏都将我丢来丢去,我——”

    话未说完,人就往墙上去撞。

    这可是李子坚拿来娶媳妇的宅子,李全反应极快,将人拖住,敲晕,叫来产婆,一并将人拖进马车后,飞快地说:“爷放心,小的定将人安安稳稳地送到济宁府!”

    李子坚很满意他这番操作,改了要求:“罢了,你且不着急入京。先安排个妥当的人,好好教一教姚四,让她学点讨好男人的本事。争取在孩子落地前,将姚四送到孩子生父跟前。”

    如此一来,姚四所生孩子,便是妥妥的奸生子。

    敢使人让他不痛快,他必叫那人生不如死!李子坚眼神犀利。

    李全领命而去。

    李蕴想了想,叹道:“这样也好,你给姚四娘指了条明路,留了她一线生机。”

    没有外人在,李子坚直接表露心底的情绪:“别人如何,与我何干?她那样子白白玷污了女子这个称呼,死活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张嘴太狠了!”李蕴训斥弟弟。

    李子坚立即炸毛:“我一各要成亲的人,她偏来寻晦气,还指望从我嘴里听出好听的?”

    李蕴知他盼这亲事盼了许久,不再说什么,问起父母之事。

    李家出事后,大多人都避开了。与李家捆绑太死的,要么偃旗息鼓,要么硬着头皮继续维护李家。曾经的河南布政使、如今的左都御史梁蒿,便是硬着头皮上,还闯出活路的人。

    而李父的奶兄莫三山,则是偃旗息鼓的人。

    乳母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到小主子四五岁上,便会放出来。李父待乳母极好,爱屋及乌,莫三山一直以伴读的身份,跟着李父读了十几年书,李家出事之际,已是举人。李家出事后,莫大山收了李阁老、并满府之人的尸首,葬于京郊,坐起了守葬人,一守便是十年,直到李子坚归来。

    莫三山一念之愚,守住了李家众人的亡魂,也给自己守到了灿烂的未来。

    不论朝政如何变化,莫三山的忠,已是极致。

    莫三山与李子坚同科高中,点了庶吉士,将会是李子坚的同仁。四十几岁的莫三山,出身贫寒,又守了十年的寂寞,身上的安静沉稳,恰是李子坚所需要的。

    听完了父母的后事,也就听完了莫三山的事。

    知道李子坚把莫三山当长辈敬着,李蕴轻声道:“有莫伯伯在你身旁,我便安心了。”

    李子坚犹豫了片刻,道:“不止莫伯伯,安和助我良多。他,已非从前的青年了。”

    想来汝宁做御史就能来,想去大理寺就能进大理寺,十年间,周靖周安和的关系网,织成了一片彩霞。当年有多弱小,而今就有多强大。

    李蕴听了,垂眸片刻,扬首,笑道:“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能和周靖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但是没有如果,从周家当年的躲避开始,她就不可能和周靖有什么。

    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她干嘛还要凑上去?便是死绝了,她一个人也能过得极好。

    她这样的心态,李子坚不了解。不管是压着傅振羽不叫她出格,还是带傅振羽一起出格,总之,他和傅振羽都是有话说的,绝对没有李蕴这样的心态。

    是以,见李蕴面带微笑,他只觉得心疼。

    李蕴看在眼里,笑道:“真是个傻子,还不如小羽呢。小羽懂我,你若不放心,把人娶回来后,好好审一审她就是。”

    能懂对方,八成是知己。所谓知己,观点则相同,李子坚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他不是周靖,师妹就不会成为姐姐。

    所以,无须担心。

    心底这么自劝着,李子坚口中问李蕴:“明日去下聘,初九娶,姐姐觉得怎样?”

    还剩十天而已,这也太快了吧?

    李子坚理直气壮:“榜下择婿的,还有这种匆忙回来娶亲的,不都这样吗?姐姐好好说一说,师父师母都是通透的人,没有不允的。”

    次日,李蕴带着聘礼去傅家,磨了许久,傅山长等人果然如李子坚说的那般同意了,只是傅振羽不同意。

    傅振羽说:“第二批还有一个月的课程,出嫁后不是要守一个月的新房吗?大师兄再惯着我,也不可能让我出来讲课,最早八月成亲。”

    李子坚得了这样的回复,要来一套教案看了一日,次日让李蕴去递话。

    下剩的我来教。

    得到这样的答复,傅振羽如何想不知道,那来自县学和府学的教喻们,欣喜若狂,恨不得傅振羽明天就出嫁。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眼看那些心不在焉的中老年男人们,各个像期待洞房花烛夜那般心不在焉,傅振羽也没了教的心思,索性窝竹院里备嫁。

    夏日的花足够多,足够艳。

    傅振羽采用最原始的操作,黄瓜切片敷面,聊胜于无;从牟家那里挤了牛奶过来,配上花瓣泡澡;拉伸身体或是做瑜伽的时候,琢磨入京后的日子——

    怎样才能暗戳戳的,或是明目张胆地挖几个教育人才过来。

    因为,蒙学她直接出面的意义不大,主要还得有像自家二师兄这样的人搭把手才行。一人计短,二师兄一个到底有些少了。说到底,这事还得从大师兄身上着手,从他身边,或是借他的眼睛来找人。

    傅振羽慢慢回忆着李子坚的喜好,琢磨着怎样讨好他。

    嫁人的忐忑?

    不好意思,傅振羽不知道那是什么,淡定地让傅山长夫妇咋舌。当林氏问出来后,傅振羽不甚在意道:“不就是和大师兄换个地方住吗?”

    至于离开父母,这几年她爹娘都不在,她不也过的好好的吗?再说了,她嫁人后,大师兄再做什么过分的事,都合法了——

    和林氏唠着嗑的傅振羽,忽然怔住了。

    于是,心超级大的傅振羽,在成亲前三天,才意识到嫁人就意味着要和男人肌肤相亲,做一些羞耻的事。虽然那些羞耻的事,她不太清楚具体的,但知道很羞耻就是了。

    问她怎么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

    研二时,她隔壁床铺的姐妹,有一次误操作拔了耳机,让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段暧昧的音频。嗯嗯啊啊的,听着就很撩人。傅振羽作为家教极好的孩子,纵有三分好奇,也压得死死的,没好意思去看那视频。因为没看,全靠想象,就更家撩人了。

    此刻,想起记忆深处那段音频,傅振羽心跳如麻,羞成了煮熟的虾子。

    见闺女这般,林氏慌了。

    她还没讲房中事呢,闺女怎就一副懂了的模样?不会,不会俩人已经那什么了吧?林氏一通追问,傅振羽保证没有后,林氏依旧惴惴不安。

    在母女两个的不安和惶恐中,七月初八下了一场大雨,腰斩了暑意;初九那日,碧空如洗,天气虽热却不闷。才下过雨的路,泥泞在所难免。好在书院至府城都是大道,不算难行。

    即便如此,傅振羽还是在轿子里晃悠了小一个时辰,才进了婚房。

    傅振羽看见包裹着红布头的纤细称杆伸过来,看见了它抖动了好几下,眼前才豁然开朗,对上一双抑制不住欢笑的眸子——

    认识李子坚这么多年,傅振羽第一次看他这么笑。只知道,这么笑起来的李子坚,在大红衣的映衬下,是那样的鲜活和诱人。

    帅呆了有没有!

    小夫妻两个,一个笑,一个看傻眼,媒人在一旁笑个不停,说着押韵的吉祥话,可惜,没人在意听她说了什么。

    喝交杯酒的时候,傅振羽听见李子坚在她耳畔,低低地说:“晚上让你瞧个够。”

    那声音,是那样的诱人。

    傅振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杯清酒直接下肚,豪迈得让人瞠目结舌。

    行完所有礼,李子坚出去敬酒,李蕴作为男方唯一的女性长辈,忙里忙外,脸上的笑却一直没落下。作为嫂子前来送嫁的凤氏瞧见,低低一叹。

    大房的大奶奶,忙问她:“凤妹妹这是怎么了?”

    两人虽不熟,但凤氏这会儿心里难受,也就说了:“还是生儿子好,生儿子这会儿便是开开心心的。你是没瞧见,方才离开书院时,小姑父背过身哭的样子说不出可怜。小姑姑略宽慰了两句,自己也跟着抹泪。两个那样子,看得我都跟着难受。”

    两世为人第一次嫁人,还是这样多的仪式,傅振羽压根没注意到傅山长夫妇的不同。事实上,在傅振羽没转身离开前,那对夫妇原本的表现,也是极好的。

    是以,这会儿凤氏一说,傅振羽想到傅山长背过去哭泣的画面,跟着眼睛一酸。

第二百六十九章 秋风得意

    要是傅家大太太在这,定然回凤氏一句:“我家小叔子舍不得,我们都能明白,你姑姑那样偏心眼子的娘,怎会舍不得?不过是做给人看的!”

    可惜,傅大太太不在这。

    且林氏再偏疼儿子,再眼红闺女,她也是出嫁的姑娘,最能了解出嫁的苦楚——只不过,她的苦楚在想到闺女不会遇到的时候,眼泪又收住了,还细细劝起傅山长。

    前院,傅振商做为送嫁小舅子,饮下果酒,低声对李子坚道:“大师兄,我就一个姐姐,你不能欺负她。”

    李子坚欢快地应下。

    那模样,便是还不大懂其中道道的傅振商,瞧着都烦。在仓子坚离开后,少年对钱文举道:“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大师兄好讨厌啊。”

    韩末充作李子坚的兄弟,钱文举硬是要作为女方亲戚,来吃喜宴,可见他心里更重哪个。然则,这并不是表示他就对李子坚无感。听闻傅振商此言,钱文举忙道:“不是大师兄还有别个,还好那人是大师兄。他要是对不起你姐姐,咱们打不过他,也可以告诉师父。”

    言之有理,傅振商面色舒展。

    新房的傅振羽,就没这么好命了。凤氏的话音方落,傅大奶奶和二奶奶忙岔开话题,可傅振羽和她们不熟,哪会听?没说两句,李蕴亲自过来邀请陪嫁嫂子入席,又温声对傅振羽道:“也给你准备了吃的。”

    说话间,桃李和不言直接抬了饭菜进来,身后跟着苏大娘。

    苏大娘是李子坚给傅振羽准备的人,厨艺只是她会的一项技能。最近一年,苏大娘已努力带徒弟。如今,傅振羽出嫁,她直接跟着陪嫁过来。李家长辈死尽了,傅振羽进门就是当家太太。傅振羽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个事,苏大娘确实懂事。见傅振羽发呆,她上前道:“太太,饭菜是奴婢亲手做的。”

    傅振羽听见这话,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娇声道:“大娘,我想家了……”

    苏大娘眼皮子几不可见地抖了抖,道:“奴婢这就去叫老爷回来。”

    说完,苏大娘转身离去,留下错愕的傅振羽。

    她没有这个意思啊!

    神奇的是,苏大娘出去没多会儿,李子坚就一身酒气地回来了。见傅振羽没动筷子,坐到她身边,用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红彤彤的小人儿,道:“乖,多少吃一点。”

    傅振羽鼻头一皱,不满地推开李子坚:“一身的酒味,太冲了。”

    李子坚偏不走,凑上前,道:“别闹。那年我喝醉坐在门槛上,你陪了我那么久,也没看你嫌弃。我倒是记得你这个傻姑娘,明明不会喝酒,却豪迈地灌了那么大一口。说起来,和今日和交杯酒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三年前,我却是不敢想今日的。”

    “骗人!”傅振羽高声指责着李子坚,这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她道,“我虽是喝醉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却是清醒的。你大早上就轻薄我,你以为我不记得了么!”

    李子坚原本就是不记得,经她这么细致的提醒,也回忆得清清楚楚。

    “是这样轻薄的么?”

    没有反驳傅振羽的职责,也没有否认,李子坚直接凑了上去。傅振羽看见了放大的俊脸,下一刻,粉唇被含住,被人细细品尝,下意识地推开。动作之后,又想起来已经成亲了,这样已不合适,推人的力度小了下来。

    李子坚却如她所愿,停了下来。

    傅振羽又有些恋恋不舍。

    李子坚瞧得分明,见她不仅忘了娘家,还如此模样,心下欢喜。却知道接下来的事是个体力活,少不得忍耐一二,先将新婚的妻子喂饱,以图后半夜。

    两人自幼相识,又小两年不见,虽有书信来往,到底不及耳语厮磨。一边说着分开后的点点滴滴,一边吃着饭。不大会儿,傅振羽就搁下筷子。李子坚扫了眼剩菜,估摸着傅振羽也饱了,便让桃李进来收拾,又与傅振羽道:“你吃的不少,围着桌子转几圈吧。”

    宾客未散,李子坚复又出去。

    吃饱喝足的傅振羽,一边转着圈,一边想着李子坚方才的不规矩,脸微微红。溜达了一刻钟后,桃李和不言抬了温水进来,把傅振羽洗得水嫩水嫩。

    一番折腾后,穿着超薄中衣的傅振羽,如之前数日那般,敷起了黄瓜片。脸上已贴满,她躺在崭新的竹椅上,由不言给她贴手和脖颈。感受着薄如蝉翼的瓜片,傅振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言,你切片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是姑娘教的好。”

    不言性子直爽,不如苏大娘晓事,但此刻她这个不应该叫出来的姑娘,反而安抚了傅振羽。俩人絮絮叨叨地贴着瓜片,唠着嗑,时间则在指缝间溜走。

    傅振羽才将所有瓜片去掉,重新清洗身体时,李子坚带着更加浓郁的酒香进来。

    桃李和不言很有眼色地退下。

    傅振羽忽然有些紧张,悄悄往外走的同时,口内还道:“好丑,大师兄洗好了才能回屋。”

    李子坚也不应声,直接脱了大红的喜袍,丢给傅振羽。傅振羽将衣服放在一旁后,发现李子坚已经裸了上身,刹那整个人都红透了。

    臆想和见到绝对不是一回事!

    傅振羽再也不管,直接出了内室。李子坚原想留人,可一想与其把时间浪费这里,不如他快速梳洗,好早些去榻上嬉闹,便眼睁睁地看着傅振羽遁走。

    回到内室的傅振羽轻吁了口气,脑海里却是李子坚褪了一半的上身,抑制不住的多想。直觉这样下去不行,想着李子坚收拾自己总要一段时间的,傅振羽索性同往日那般,撑开腿继续拉伸。

    前世,她出生在幸福的年代。

    不存在温饱的问题,只琢磨怎么过得更好。因为舞蹈塑身形,是以,她们那个年龄的女孩子,几乎都学过舞蹈。旁的动作不见得记得,但是基本功日日都练,又有谁会忘?何况,今生她自来到圣朝,趁人不备就练一会儿。后来七岁上到了杨家庄得了自己的屋子,又像从前一样,日日都练。

    这会儿也是驾轻就熟,竖叉劈完劈横叉。

    李子坚收拾好自己回来,便见新婚妻子两条长腿笔直地横于身体两侧,纤细的腰身挺拔如幼松,愈发衬得胸前的突出……

    只一眼,李子坚就知道自己会非常性福。

    期盼了数年,一朝正身,李子坚的意识中,不存在“拒绝”两个字。傅振羽也明白不拒绝,但到底没有过经验,还是有些许反抗。这些反抗,不仅没有阻止李子坚的攻城略地,反而坚定了他进攻的决心,攻势更加明显,傅振羽彻底丢枪弃甲,哼起那些诱人的音频。

    最近十年,傅振羽的日子过得很好,十三岁初潮,发育也很正常,身高都快两年不增了,身体完全成熟。她又是两世为人,心态也已够。一夜数场情事,李子坚畅快得驰骋得意。

    这番得意,从炎夏持续到秋日。

    三日回门后,李子坚白日替妻子授课,晚上回来找妻子索赔,直到八月秋风起,傅振羽的小日子到了,才结束了疯狂。

    傅振羽恹恹地看着李子坚准备对月的事宜。

    李子坚说着自己的打算:“我们直接在书院住到中秋,回来略收拾一下便入京。”

    二十几日的疯狂,傅振羽的体力大涨,脸皮也是。她想着自己听来的规矩,回娘家的人,是不能夫妻同房的。书院又有俩人的院子,五日不同房不亲近……她很不厚道地问李子坚:“你忍得住?”

    李子坚比她进步的速度还要快,十分无耻道:“我自然忍得!你若忍不得,告诉我一声,我另想他法便是。”

    八月初九,两口子大包小包地搬回南湖书院,看望过柳擎,拜见过郭丞夫妇后,又一起送走了夫子学院第二届毕业生,并将夫子学院的大门落锁。南湖书院的夫子学院,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开启。但这里是夫子学院的.asxs.,傅振羽要求保留,不过是个一进的小院,傅山长自然允了。

    李子坚勾着媳妇的手,想着她不是那等恋物之人,凡事都是有准备的,少不得问句:“你留这个院子做什么?”

    “等待重开。”傅振羽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李子坚眉目一挑。

    他同意傅振羽继续教育事业,前提是必须在他眼皮底下。他的仕途规划,没有来汝宁的打算。

    傅振羽察觉到他的力道,横了一眼过去,没好气道:“我会教几个弟子,让他们回来重开。”

    李子坚这才作罢。

    眼看到了饭点,夫妻两个自然回后院同傅山长一家用饭。回门时还有亲戚在,男女分席。今日却是没有外人,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林氏热络地招呼着,傅山长那里嫌她话多,便道:“别忙活了,都是自家人。”

    倒也是。

    五人同桌用了数年的饭,时隔三年,再次同席,有相同也有不同。比方说,李子坚还想像从前那样照顾傅振商时,直接被拒绝。半大的少年最想长成大孩子,一看大师兄兼姐夫,把离自己远的菜换到自己跟前,傅振商急道:“大师兄,我都十岁了,哪还能这样不懂事!”

    李子坚只好又将盘子放了回去。

    林氏瞪了儿子一眼,道:“要叫姐夫。”

    傅振羽一脸无所谓地说:“没事,我也是叫大师兄呢。”

    李子坚忽然好饿。

    特定时候,师妹呢喃的大师兄,别样诱人。

    好在,没人注意他的异样。因为林氏正在讲道理:“你们两口子,随你怎么叫都无碍。你弟弟则不同,姐姐比旁的都亲,只能叫姐夫。”

    好比表兄妹成亲,姑姑成了岳母的话,岳母这个位置,是大于姑姑的。称呼这事林氏占理,傅山长也帮着她,傅振商委屈地改口,保证今后只叫姐夫,才算完事。

    饭后,李子坚说了未来几天的打算:“明天去外祖母家送节礼,后日去牟家串门,十四那日去傅家堂摆答谢宴,下剩的时间,都在家里呆着。然后十七回城收拾行囊,十九北上。爹,这样安排妥当么?”李子坚跟着傅振羽的称呼,没叫父亲,而是唤了爹这样亲昵的名字。

    傅山长一家一听两口子要住七八天,如何不开心?傅山长满口应下后,却听女婿和女儿下午还要去水利学院和书院,顿时有意见了:“夫子学院就你们两个带过,你们要送就罢了。水利书院那里都是成年男子,书院这边的小子也不小了……”

    不等傅振羽开口,李子坚道:“爹放心,有我在呢。”

    傅山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女婿道:“莫要宠得小羽没边。”

    傅振羽拉了脸,拉着傅山长的衣袖,不依道:“地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偏着外人说闺女的嘛!”

    李子坚看着气闷,将媳妇拉了回来后,在岳父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地说:“不要闹爹。”

    傅山长哭笑不得,最后想起不聋不哑不做阿翁的话,挥手让二人折腾去。

    一整日都在奔波,傅振羽身上还不利索,从书院出来后,直接回竹院休息了,李子坚则去了青石院。

    青石院还是那个青石院,李子坚坐了会,却觉得各种不对劲。

    小厮李礼察颜观色极准,见他一脸嫌弃,忙问:“公子爷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小的可以外头买了添进来。”

    “旁的什么都没缺,只少了你家太太。”李子坚哀怨地说。

    李礼才十六,还没成亲,自然不晓得他的感受,只觉得公子爷太怪了!这青石院据说是公子爷住了五六年的地方,结果娶太太进门才一个月,就嫌弃曾经住的地方,着实忘本!

    傅振羽那里睡到晚饭,结果饭后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了!想着这是自己地盘,墨墨写了张字条,使桃李送去青石院。

    李子坚展开,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大师兄我睡不着。

    透过漆黑的字,李子坚仿佛看到那头傅振羽哀怨的眼神。原来,没了自己,她也一样不对劲。这样的认知,让李子坚血脉喷张!

    不大会儿,李子坚摸黑潜入竹林,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林氏在门外道:“你们太太睡了么?”

第二百七十章 牟信议亲

    事实证明,选择去岳家留宿,少不得要吃点子苦头。好在这几日不得闲,也没什么功夫怨念。

    两口子先去林家串门,凤氏两胎怀想都极好,不吐不闹的,林老太太别提多欢喜了。傅振羽心中明白,凤氏二十一岁才开始生孩子,比十五六岁的女子有孕要好得多。

    待傅振羽和凤氏私下说话时,傅振羽道:“不丰哥哥近来很是努力,说不得嫂子过几年就要成为举人娘子了。”

    凤氏满面春风,笑道:“借妹妹吉言。”

    显然,也是个想夫婿出息的。这也好理解,试问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不盼着夫婿、子女出息的?傅振羽旁的也不多说,只道:“可举人娘子做成我娘那样,便没了意思,是也不是?”

    林老太太训出嫁女,怎好在傅家做?自然是回回都叫回家里。

    林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凤氏就是再避开,避的也有限,耳闻目睹不少。傅振羽问她,她心中有主意,只是那是表妹的亲娘,她不好意思说,唯有傻笑。

    傅振羽也不追问,又问她:“举人娘子,做成庞太太那样也没意思,是也不是?”

    庞敬的太太就是普通的乡下妇人,吃糠咽菜的,熬到庞敬中举,人也熬得油尽灯枯,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努力熬着,只盼着长子赶紧娶了媳妇进门。如此一来,便是自家撒手人寰,次子也好,未出嫁的闺女,都有了照应之人。

    凤氏道:“咱家不似庞家,说起来还都是妹妹的功劳。”

    傅振羽正色道:“可我已经嫁人,便是娘家,我都不插手了,何况外祖家?自此而后,嫂子自家要立起来才是。庶务也是要略知一二的,这方面若是不懂,只管去小姨母那里取经。”

    凤氏轻轻“嗯”了声。

    傅振羽那里犹停不下来,说了第三个人:“我家二叔祖母,你可知?”

    “知道一点点。”

    林傅两家是亲家,傅二老太爷那一房是傅家荣耀的奠基人,凤氏自然知道,可知道的也有限。傅振羽便细细说起了这位二叔祖母张氏。

    张氏嫁进傅家时,父亲和夫婿都只是秀才。结果七年后,夫婿和父亲双双中举,两家门庭倒也相仿。可不管是张氏,还是张氏之母,都没有与时俱进,张傅两家均开始纳妾生养庶子之路,都是夫妻渐渐离心。

    凤氏听到这,紧张地问:“你是说,你哥哥也会纳妾?”

    傅振羽柳眉一竖,道:“我把话丢这,他便是有此心,嫂子尽管闹,绝不允许!”

    凤氏本就愿意,又有人支持,答应的极其痛快。

    傅振羽则教她,不允是不允,但得注重法子:“嫂子趁着有孕,让哥哥日常回家来念书与你听,教着大外甥,顺带着小外甥,嫂子也能多学一些,跟着不丰哥哥一起长进……”

    傅振羽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外乎把身为妻子该做的事都做好了。凤氏听了晕乎乎地,问:“我做好了所有事,便是夫君他将来高中,当官,也不会纳妾了?”

    这个,傅振羽可不保证。

    想了想,她在凤氏耳畔低语了句:“所以我们要自己努力,手中有钱,身边有人,便是男人靠不住,自己也立得住。”

    凤氏茅塞顿开。

    这个她真懂,因为眼前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姑嫂两个嘀咕了半天,在林俭不知道的地方,媳妇正在被人带歪。

    去了林家又去牟家,李蕴终于给牟信相来一个彼此都满意的小媳妇。

    李子坚那宅子东邻主家姓何,老爷是个秀才。同别个秀才不同,何家先是富农,养了何秀才这么一个读书人出来。何秀才两儿两女,长女已嫁与一个颇有前途的秀才,在府学读书;两个儿子一个十四,一个十岁。

    李子坚大婚自家地方不够,少不得借邻居家的地方。李子坚就李蕴这么一个亲人在汝宁,牟家少不得全力支持。全力支持,也只能把牟信给丢出去。来状元郎家吃喜酒的,非富即贵,其他人实在不好上前。李蕴在李家操持,牟信负责东家,西邻丢给了韩末。

    何秀才眼力劲十足,看上了相貌普通做事却有章法的牟信。待搞明白牟家和李家的关系后,不顾矜持,遣了媒人去牟家说和。

    何姑娘的陪嫁近千两,这在普通人家,已是极其丰厚的了。

    李蕴亲自相看过何姑娘后,回来提笔,画了何姑娘的样貌出来,牟信当即羞红了脸,这便是允了的意思。牟家是没有那么多聘礼的,其他方面少不得要补偿何家姑娘一二。恰傅振羽和李子坚过来,李蕴提了个请求:“拜托亲家叔叔做个媒人。”

    傅山长是举人身份,又是南湖书院的山长,还是长辈,由他出面极为合适。

    傅振羽笑道:“不用我传话,直接告诉我爹,他必应的。”

    李子坚想了想,道:“不如我这就去找岳父,陪他去何家提亲,节前将亲事定下。”

    牟家就是再不知事,也知这样多合适,李子坚走后,立即眉开眼笑,张罗饭菜,傅振羽则和李蕴说起牟家聘礼的事:“一千两的聘礼并不算多,姐姐陪嫁不少,不拘哪里松个口就出来了,是牟家不要姐姐出聘礼么?”

    两年前李子坚就补了不少东西给李蕴,牟家这才有了如今的院子和宅子。去年年终,李子坚拿到二房和母亲的陪嫁后,都分了一半给李蕴,李蕴现在是位实打实的小富婆。可惜的是,牟家这样的人家,用不上那些富贵。李蕴只见了庄子和铺子的管事,让他们继续管着,将来那些东西,都会留给她的儿女。

    何家嫁妆一千,牟家东凑西凑也不过是二三百两的聘礼。李蕴的意思是,下剩的她都拿了,但是牟家人不同意,从牟信开始都不同意。

    是以,傅振羽这么问了,李蕴便道:“可不叫你猜着了?”

    牟家不贪财,也算是件好事,但是傅振羽实在说不出“姐姐有福”这样的话。她和牟信也算熟稔,想了想,道:“这样吧,姐姐填一些,我也填一些,以夫子的身份填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傅山长和李子坚出面,何家一点儿谱没摆,应承得极其痛快。何姑娘刚及笄,牟信却已不小。傅振羽和李子坚离开时,何牟两家已议定,年底成亲。

    牟信拗不过傅振羽,收了她给的二百两银子,交给李蕴准备聘礼。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初至京城

    此番北上,风和日丽,乘船的时候,没有一日被耽搁,两口子八月十九出发,九月初十就到了通州,快得李子坚都感慨:“上次从济宁到汝宁,我还用了二十日呢。”

    傅振羽也感慨:“早知这样顺当,在家里多待几日了。”

    这话也就说说。

    自运河乘船虽快又稳,但总要天气配合。大风大雨的天气,是没法行船的。十月过后,李子坚便要入翰林正式“上班”,只有赶早不赶晚的。

    李子坚却不这样认为,因道:“早到这几日真好,正好借你生辰,宴请亲朋好友。”

    傅振羽一听就头大。

    李家的关系网,她还没捋明白呢,李子坚笑道:“不是还有苏妈妈吗?”

    苏大娘自此之后,改称苏妈妈。她原本就是李家的婢女,后又做了十年厨房的管事妈妈。因手艺极好,李家出事那天,她去给李母的好友、即梁都御史的长媳帮厨,侥幸生还,后被李子坚接到了汝宁府。

    管家李全还没有回京,京中李宅如今管事的,是族长留下的一位老管事。苏妈妈怕他不精细,顾不上休息,连夜带着桃李并两个小厮,夜乘马赶路,天不亮就到了朝阳门外。城门才开,便入城回家收拾东西。傅振羽和李子坚,却是一夜好眠,天亮才出发,到家时热汤热饭都已备好,极其舒服。

    吃完热乎乎的饭,傅振羽感慨:“还不到十月,都这么冷了啊。”

    前世她也去过北京,九月的冬天哪有这么冷?哦,不对,忘了,从前是公历纪年法,如今是阴历纪年。九月中,已相当于后世的十月底,该冷了。

    李子坚自小在京城长大,早习惯了京城的清冷,便吩咐苏妈妈:“这就起炕吧。”

    旁人家都是十月起炕,他们不差这点炭火,提前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

    傅振羽却叫住了苏妈妈,因道:“我总要习惯的。”

    二人正说着,外头已报了好几家的帖子。

    都不必奔走相告,极其相熟的人,日日派人守着李宅,只待李子坚夫妇到了,便递帖子,却不是为了拜访,而是邀这小两口去做客。李子坚和傅振羽一通商议后,给了回帖。十二去梁家、十三镇远侯府,接着是王阁老、齐阁老。王阁老是今科的主考官,是李子坚阵营的老大,而齐阁老是鲁系官吏的老大。

    李子坚道:“十六十七准备,十八日给你庆生。”

    傅振羽不同意:“我好好的生日,要别人搀和什么?还是十七日宴客,你单给我庆生。”

    李子坚颔首,含笑允诺:“那日我必定千依百顺。”

    那笑容极其暧昧。

    傅振羽却是吓得身子一抖。她曾以为婚前鲜有的亲昵,是李子坚霸道的体现……知道成亲后,才明白那只是冰山一角。房事上,自家大师兄又凶又残,自己越是哭得紧,他的兴致便愈发浓厚。

    什么?

    尽情享受?傅振羽也试过了!只有一次彻底放开,任由李子坚摆弄,结果李子坚得了趣,恨不得她夜夜如此,每次都是耐心十足。若问他哪来的那些手段,无耻的家伙十分得意地说:“我可是读了五本避火图的人!”

    成亲不到两个月,小日子加在娘家,住了不到十天外,下剩的时候,便是在船上在客栈,夫妻两个一夜不曾闲。

    李子坚见傅振羽面露菜色,想了想,很是体贴道:“明日要出门,今晚早些休息吧。”

    早些休息早些结束。

    傅振羽却道:“我要先见童掌柜。”

    望着妻子那棉衣都遮不住的身段,李子坚亲自动手,翻了宽大的斗篷出来,罩在傅振羽身上,夫妻两个这才一道去见童掌柜。

    见到李子坚,童掌柜诧异了一瞬,旋即面色恢复正常。

    东家还不是他妻子时,他已看得极紧。这会儿把人娶到手,自然要巴得更紧。同为男人,他比较理解李子坚。理解后尊重起来就容易得多,同傅振羽说话时,眼睛规矩得像个羞涩的姑娘家,这让李子坚十分满意。

    童掌柜说:“万先生帮忙,在灯市口大街寻了三间的铺子,地方很是不错。虽然只有食为天一层那么大,但咱们初来乍到,摊子铺的太大,反而不合适,这样是极好的。再有一件,只这样的铺子,租金一年便要三千两。”

    李子坚对京城比傅振羽熟悉多了,怕她不知,待童掌柜说完,便道:“京城不比汝宁,那位置不错,怕是有万先生的面子,才得了这样的便宜。你们手头若是紧,我挪五千两出来。”

    有男人可以靠,不靠那是傻子。

    傅振羽痛快应了,转身却问童掌柜:“那地方他们卖吗?”

    “不卖。”

    除非遇到事,否则谁卖铺子?

    傅振羽又问:“买同样大小的铺子,大概要多少银子?”

    童掌柜生硬地吐了俩字:“过万。”

    傅振羽想了约莫一盏茶,做出决定:“你再去找一找,争取买一个铺子。银子的话,我嫁妆里头,压箱底的银子是两千两银子,大师兄这里出五千,我过几日去万家一趟,再借个三五千给你使用。”

    李子坚皱眉,道:“如此一来,你手头不是又没银子可用了?”

    傅振羽很光棍地表示:“我有夫君,还要银子干嘛?”

    其实不然。

    她的嫁妆里并没有什么大件,汝宁府置办的那些家用,花了不到一千两。就这一千两的大头,还是衣裳布料,此番进京,悉数带了过来。李婷送了一个绣娘给她,便是最近要裁一些衣裳,也能节省一点。

    郭太太给她打点的嫁妆里,最大头的是田产。京城附近田地不好买,也算不得肥沃。郭太太使人在保定府,给她买了五百亩的旱田和一百亩的山林,说好了秋收的粮食都归傅振羽的,如今秋收已过,那边送几百两过来,便也够傅振羽私用了。

    但是她这么说,李子坚非常高兴。

    在李子坚看来,师妹打小独立,是个父母兄弟都不怎么依赖的人。嫁给自己后,原本那些磨着自己做的事,却是非常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去做——这让李子坚有了自己是不一样的感觉。

    傅振羽发现了他这个“小小的爱好”后,焉有不用之理?

    时下没有银行借贷一说,钱庄的利息极高,借贷买铺子没必要。若是拿现银买,那便是合适了。童掌柜心中估算了一下,立即告辞,自去忙活不提。

    两口子重回卧室之际,热炕已烧了起来,傅振羽心下欢喜,口内道:“其实没必要的。”

    到了夜间,李子坚于床榻之间折腾她时,望着衣衫尽褪的可人,得意地问了句:“还说没必要吗?”

    傅振羽回味过来,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莫名心塞

    晨起后,傅振羽当着李子坚的面,吩咐苏妈妈:“炕停了吧。”

    李子坚窥着妻子含春的俏脸,仔细回忆了下昨晚的情事,发现并无不妥之处,便道:“用不了多少柴火,不必如此节俭。”

    傅振羽道:“不管是柴还是炭都烧不全,那味儿不好,能少烧就少烧吧。”

    眼下虽冷,却也不是不能忍,干嘛这么早就弄一屋子一氧化碳?

    李子坚听罢,主意很快就到嘴边:“那就白日停火,开窗透气,晚间凉了后再烧。如此一来,什么都不耽搁。”

    傅振羽听懂他的未尽之语,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死。

    李家的人脉虽多,傅振羽的记忆性不差,记得极好,让她觉得痛苦的是里头姻亲关系。

    以今日要拜访的梁家为例,她能记得梁家所有的人,老爷子梁蒿,祖籍山东德州,今年五十有五,是李子坚祖父门下之人;其妻李氏,出自济宁虞城李氏,同李子坚无亲戚关系;梁蒿长子梁柏,今年三十二,乃上一科的庶吉士,已散馆外放江南做知县,其妻郑氏,是京郊密云人;次子梁松,比李子坚大三岁,还在国子监里混着;二奶奶小李氏,是李子坚已出五服的堂姐。

    还有其他人,不一一概述。

    这些简单的人物信息,傅振羽记得清清楚楚,可李子坚说:“论起来,梁伯父和镇远侯也是姻亲。”

    傅振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抓着李子坚追问:“镇远侯府嫡庶一箩筐不说,各自婚嫁,再加上姻亲、姻亲的姻亲,不用全都捋清吧?”

    李子坚道:“这个关系还是要知道的,其实很简单的。梁家大嫂子的亲妹,嫁给了永安候嫡次子;她大嫂韩氏的亲妹妹,便是镇远侯世子夫人。”

    “一点儿都不简单!”傅振羽哀嚎。

    “这哪里难了?”李子坚真心不懂,举了最简单的例子,“永安侯府请客,梁大嫂去妹妹婆家做客,简单吧?”

    傅振羽点头。

    李子坚又道:“镇远侯世子夫人,要去姐姐家做客,不难吧?”

    不难,傅振羽自己还道:“一个去大房找姐姐,一个去二房找妹妹。”

    李子坚又道:“是这样没错,但你可以站在永安候夫人的位置来看。一个是大儿媳妇的娘家人,一个是二儿媳妇的娘家人,她和郑家、韩家是直接姻亲,同梁家、顾家是间接姻亲。顾家和两家,是间接的间接,但也是姻亲。”

    傅振羽感觉自己有点懂了,只是感觉,只是有点而已。想了想,傅振羽道:“是这样的,我觉得自己一时半刻弄不懂这些。装也装不来,干脆直接告诉别人我弄不懂这些,怎么样?”

    “做你自己就好。”

    有李子坚这句话,傅振羽彻底放下心来。及至梁家,傅振羽奉上自己带来的礼物,又收了梁夫人和二奶奶的新婚贺礼后,开始话家常。令人欣慰的是,梁夫人是个很温和的人,没提这些事;二奶奶又是李家人,就更好相处了。得知小两口昨日下午入城,今日就来串门,吃过午饭,梁大人就催两口子回去休息。

    回去路上,傅振羽打开梁家给的礼物。

    梁大人给的是古籍,很有收藏价值。但是傅振羽认为书就是拿来读的,古籍也是书,意义不大;梁夫人给的是首饰,瞅着金碧辉煌的,但傅振羽略看了两眼,又放回去了;到了李氏这里,傅振羽终于露出笑容,道:“这姐姐不错。”

    李子坚凑过去一看,不过是一盒色泽还可以但是个头不大的珍珠。他想着师妹打小不大在意这些,只当她不懂,少不提点他一二:“当儿媳妇的礼,不会越过婆母。这匣珠子,怕是没有那金玉的物件值钱。”

    傅振羽点头的同时,干脆道:“可我还是觉得珠子更好,我想拿来做什么便做什么。”

    言外之意,梁夫人送的虽然贵重,但是不自由。

    李子坚指着梁夫人那一盒,道:“这里头的东西,你若不喜欢,直接拿到铺子里,改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就好。”

    这是极宠,但却是把傅振羽往不懂事里推。要知道,从前李家于梁家有恩,才有了梁大人照顾李子坚一事。可如今再看看,满朝文官,只说李子坚得了梁家照料,只说梁家知恩图报,从前李家对梁大人的提拔,已经开始被人淡忘。在如此这般前提下,傅振羽若还任性胡来,李家少不得被说上几句,比如说“小辈不知礼,不懂感恩”等等。

    没的费那些口舌。

    于是,傅振羽笑道:“我哪是担心这个?她们两个都是长者。长者所赐,我总要带出去炫耀一二吧?梁伯母那个,带出去却又累的慌。二嫂子这里就自在多了,便是我只拿几颗穿个手链都没人拦,可不是更好?”

    李子坚轻笑,唤了声:“懒丫头。”

    傅振羽歪头看他,眼神充满探究。

    李子坚便问:“怎么了?”

    “大师兄恢复本名后,人开朗了许多呢。”傅振羽柔柔地说着显而易见的废话。

    李子坚却道:“妞妞露了一样。”

    傅振羽暴起,扑过去堵李子坚的嘴:“不准叫这个!”

    她小时候是没有名字的,直接叫妞妞。后来她去缠着傅山长读书,傅山长才给她取了名字。自她有了名字,就不愿意被叫貌似没名字的妞妞。

    李子坚趁势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安抚,并道:“妞妞露了自己,娶了你,我才这样快乐的。”

    幸福难记,痛苦却总让人难以忘却。

    李子坚是他的从前,仓子坚却是他艰难又深刻的存在。傅振羽是他痛苦中的甜点,他把人娶到手,才有了完整的人生。

    傅振羽趴在他的身上,耳闻那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依恋,听着这样的情话,身心俱软。她模糊地知道,李子坚在她心中,有了不一样的地位。

    李子坚和她多熟啊!立即察觉到不同,夜里自然更加卖力。然则,卖力到一半,傅振羽忽然叫停。李子坚被她一番折腾,匆忙结束情事。

    在李子坚的一头雾水中,莫名心塞的傅振羽,低声怒骂:“他奶奶的!这么频繁,怎么可能嘛!”

第二百七十三章 故态复萌

    情后余韵未散,妻子态度大变,是个男人都会在意。

    李子坚眉头紧皱。

    没心没肺的师妹,便是遇到问题也不皱眉,顶多不言不语,琢磨怎么解决问题。这样把不愉快放在脸上,实在是太少了。师妹此刻的模样,要么是很不舒服,要么是因为和自己亲近的缘故,或者是二者皆有之。

    思及此,李子坚眉头舒展,抚摸着傅振羽的后背,感受着见掌下湿露露的触感,他轻声问:“怎么了?炕烧的太热?”

    傅振羽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和委屈,闷声道:“忽然想起来,我月事已经过了十天了,我的月事一向很准呢……”

    前世,她家堂嫂没结婚就开始备孕,结果结果三年都没有孩子,各种检查都没问题。她有个要好的高中同学是妇产科医生,她便就把嫂子的情况说了。同学说,这事频率过高就很难有孩子。她转告嫂子后,没俩月嫂子就怪上了。为此,她成了全家的小功臣,对这事也记忆犹新。

    她和李子坚成亲后,这事频繁得紧,便以为短期内不会有孩子,还做了很多计划,结果!

    实在是太心塞了!

    傅振羽不知道的是,他们才成亲,还没开始疲倦。上个月月事将尽之际回了娘家过对月,一待就是七日。因为林氏看得紧,两人不曾有亲密之事。复在一起后,恰是危险期,李子坚又年轻,直接一击即中。因为傅振羽身体好,一路折腾都没事。

    不说傅振羽的郁闷,李子坚听了她的话,手一紧,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是,有了?”

    “不知道,但很可能。”傅振羽十分沮丧。

    怀孕初期要休养,李子坚想着案上她那堆计划,立即懂了她的感受,也不闹她了,拿出无比的耐心,哄她入睡。好容易熬到天亮,还没请大夫呢,傅振羽就开始晨吐。大夫赶户过来后,确实是滑脉,只是日子尚浅,要十日后再来复诊。

    尽管如此,傅振羽和李子坚,都认为这是有孩子了。

    一个高兴不已,一个兴致缺缺。

    这不,早饭还没吃呢,李子坚就做了决定:“最近我自己出门就好,宴客也不必了。”

    傅振羽哪会同意?借着汝宁那里现成的例子,她叫嚣着:“你懂什么啊!又不是怀相不好,干嘛窝家里?我凡事小心些就是。”

    一句“你懂什么啊”,戳中了李子坚的心弦。他和傅振羽没有长辈在身边,不懂的确不行。是以,李子坚点头,认真表示:“小羽放心,我会学的。”

    但今日他们要去的是镇远侯府。

    他们在北,镇远侯府在西,马车都要半个时辰,李子坚不想让傅振羽去。可傅振羽情绪不好,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抚。最后一咬牙,仔细准备了马车,方带着傅振羽慢悠悠地驶向镇远侯府。

    顾咏言早早地侯在了东角门,迎了二人进去,边走边道:“父亲和大哥上朝,祖母身体不适,不见外客。待会儿见过母亲后,我陪先生,嫂子和母亲陪师父说话。”

    李子坚和傅振羽都没应声。

    顾咏言见李子坚一脸紧张,笑道:“先生,这是我家,你怕什么呢?”

    李子坚冷声道:“你又不当家。”

    顾咏言无话可说。

    说话间,过二门,进主院。一番契阔后,李子坚并不告退,对侯夫人方氏道:“夫人,今晨内子吐了好久,请了大夫诊了。大夫说怕是有了,只月份尚浅,还要再看看。我们两个并无长辈在身边——”

    一席话未说完,方氏已开始训斥:“既然有了,还大老远地过来做什么!真真……阿颜,你去李家照料些日子。”

    阿颜,方氏的陪嫁婢女,后嫁给镇远侯府的小厮,生了两个儿子后,做了管事妈妈。除了顾家大姑奶奶,下剩的人,她都有照料。

    这一日,除了见面礼,方氏又准备了许多东西,另派了一辆车,由顾咏言亲自护送去李宅。顾咏言这一去,在李家住了三日,才又回家。隔日,李子坚独自去拜见王阁老后,范家母女便过来了。

    范茗挨着傅振羽,问:“你这样了,我成亲的时候你还能去吗?”

    范茗和顾咏言的亲事定在了明年三月。

    顾咏言还在呢,自家闺女这样大辣辣地说嫁人的事,实在是——范夫人立即出声呵斥:“阿茗不可胡闹。”

    傅振羽那里,已拍着胸部保证:“一定去。对了,我五师兄闽祝呢,家里是造船的。他只在书院待了三年,中了秀才后,就被叫回去继承家业了。我成亲的时候,他人没到,让人送了这只船模给我。我觉得你会喜欢,千里迢迢带了过来。”

    范茗立即把嫁人丢到一旁,饶有兴致地问:“去呗,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好东西。”

    顾咏言也一脸兴致盎然地说:“我也去。”

    范夫人和方夫人的陪嫁婢女阿颜,如今的顾顺从家的,互相对视,都盼着对方说句话。顾顺从家的,艰难地摇了摇头,范夫人只能吩咐伺候的人小心跟着。

    这里,顾顺从家的忙道:“奴婢过来不到一日,不太能说上话的。”

    说完,又把不到一日的经历说了。

    昨日下午一行人回到开道街,当着李子坚的面,傅振羽丢了一本厚厚的计划书给顾咏言。然后三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顾顺从家的不过略提醒一句,傅振羽便从一脸欢笑到沮丧,李子坚心疼不已。最后,他明面上顺着媳妇讨论,暗地里给顾咏言使眼色,加快了讨论的进度,这才了事。

    “今日一早,李大人才出门,李太太就说范姑娘今日必到,带着两个婢女去后头寻什么箱子。他们才到京城没两日,库房根本没收拾出来呢,那么多东西,看得奴婢心惊胆战。后来还是苏妈妈果断指了箱子的位置,让李太太出去,这才算了。”

    范夫人听了既高兴又忧伤。

    高兴的是,自家闺女还有这样的好友;忧伤的是,这李太太听起来就是个不消停的,和自家闺女一个模样。自家闺女同她这般亲近,那岂不是越来越野了?

    大人们如何想,小孩子们可不管。傅振羽范茗顾咏言三个,已去了西厢。西厢的桌子上,摆着一艘两尺高、四尺宽的海船模型。

    范茗一下子就被那精巧的做工吸引住了,她豪迈地拍着傅振羽,欢喜道:“傅姐姐果然知我,我很喜欢。”

    傅振羽嘲笑她:“这才哪到哪?这船还能下水呢。走,带你长长见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人手问题

    木船放入小花园的人造水池中,转动船头的木棍,船便缓缓前进。傅振羽操作过后,对范茗道:“你来试试吧。”

    与此同时,范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船,道:“我来试试。”

    异口同声两句话,范茗这才舍得分给傅振羽一缕“果然知我”的眼神,便又把视线放到模型船上,顾咏言被她忽略的彻底。傅振羽看向顾咏言,却见他原本也要试一试的手主动收了回去,看着范茗的眼神,七分宠溺三分无奈,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好吧。

    范茗好眼光,只有顾咏言这样的性子,才能容女人至此。

    这功夫,范茗已经顺利地操控船运行了。直行,转弯,升桅杆,玩的不亦乐乎。傅振羽瞧见,又说起这船的好处:“水池平缓,只能拿来玩玩,算不得真正的环境。五师兄在信上说,大风天这船能自己走。不过,这个我还没试过。”

    大约一盏茶后,见桃李一脸着急,顾咏言唤住范茗:“外头冷,拿回屋子再看吧,你扶一下师父。”

    范茗依言而行。

    其实傅振羽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反胃,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顾咏言和范茗的好意,她却不舍得拂去,同那二人进了先前搁船模的屋子。

    不大的屋子,只有普通的桌椅。桃李飞速拿了几个软垫过来后又去看茶,忙得不亦乐乎。这厢,傅振羽则同范茗道说起蒙学的事。

    自女学和丝织坊出来,又去哥哥任上见了民生,范茗已不是从前只疯玩的小姑娘,才听完什么是蒙学,便已道:“节衣缩食读书之人尚可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则凤毛麟角。是以,若想人饥饿入学,势必要从富裕的地方开始。”

    傅振羽心底暗赞她成长之快,口内道:“正式如此。可惜,我们目前人手有限。富庶如江南这样的地方,二师兄和冉三同籍不能去;六师兄倒是有资格,可他只是同进士,谋江南肥缺太难;现在比较有希望的,是替二师兄谋汝宁府的知县,从一县开始蒙学,又有章大人帮持,想来做得下去。”

    范茗道:“五哥那里也可以一试。”

    范家的人脉自然不少,但不在傅振羽的规划范围内。她要做的打破传统,范茗能融入,不代表范家能融入。但若是范茗主动去牵线,她也不会反对。

    傅振羽正要开口说话,突如起来的反胃,让她收口。

    不过一瞬间的皱眉,顾咏言都没错过。顾咏言以为她是着急,便温声道:“便是师父也不到二十岁,师父如今身子不适,不必着急。我记得李宗延,还有师父很看中的赵麟,都是不错的。这几年我们先打个底子,待他们出来,正是扩张用人之际,时间倒是刚刚好。”

    傅振羽慢慢吞吞地咽着白开水,压住反胃后,舒展眉心,轻轻地“嗯”了声,旋即拿出提前准备的计划书,丢给范茗。

    那份计划书,顾咏言昨日已看过。

    总的目标是创建全民男性蒙学,整体以出仕为目标,能在九年内,童生三试哪怕只过了县试的,也继续走这条路子。反之,九年都过不了童生试的,则要转学其他职业学院,比如水利学院、军事学院、医学院、建筑学院、农学院等等。

    范茗看罢,忽略各种奇葩学院名字,指着九年后要转学那句,道:“这个有意思。”

    “嗯?”

    傅振羽和顾咏言同时疑惑出声,表示不解。

    范茗解释:“我见过读了一辈子书都不成的,而今想来,确实不如早早改做其他。”

    这是重点吗?

    顾咏言直接说出口,说完还道:“重点不应该是那些军事学院、农学院吗?便是不读十年书,一样可入军、种田。现在师父偏要他们先读书,再入军拼性命,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会愿意吗?”

    范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咏言,道:“这还不容易?将来只要从军事学院结业的,入军后从军官坐起,多拿银子不说,还学了更多保命的本领。这军事学院不仅能办,还要收高额的束脩才行!至于农学,所有县都有负责农事的官吏。我们的人脉够了后,塞人进县衙,不在话下。”

    不得不说,范茗的脑子非常活络。

    军事学院那里傅振羽没有补充,农学院不然,她说:“同样种玉米,有的亩产二石,有的三石,这里头也是有缘故的。弄清楚原因,所有玉米都亩产三石,不是更好?再有,京郊能种植的东西,比江南少了许多。那是不是真的就是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种?有没有能挪过来的?不说京城,还有辽东。辽东那么多土地,是不是也可以用起来?”

    这下,范茗瞪大了眼。

    她是知道舆图的人,辽东地域辽阔,顶三四个南直隶,若真能开荒出来,当真豪迈得紧!

    望着那一串的学院,范茗一本正经道:“咱们确实缺人。”

    傅振羽捣头如蒜,道:“是的呢。”

    要不是隔得太原,顾咏言都想戳醒范茗了。

    傅振羽和范茗说的热乎,没注意他,继续与范茗道:“先捡能做的来,有你和咏言,军事学院可以开。这是军事学院的构思,分军事教学和兵器制造两大类,军事又有文武两科。如此三类,又有水军和陆军之分。再下头,便要你们自己来定。”

    范茗表示明白:“从陆军学院来说,咏言便是没出师,有镇远侯府在,也差不了很多;水军的话,姐姐的五师兄,可以担任吗?还有兵器,战船和商船还是不同的。”

    傅振羽自然知道,她说:“若你不反对,我介绍你和五师兄认识,下剩的你们来做。我若有什么想法,也跟你们说。”

    静静思索片刻后,范茗的眸子越来越亮,最后满是斗志地对傅振羽道:“这个计划呢,首先要咏言入军,做军事学院明面上的山长,而我,才是军事学院的山长,教弟子的同时,还要造些兵器。实话说,这难度很大。”

    “你怕自己做不到?”傅振羽大为好奇,说完不等范茗说啥,自己又道,“哦,不,这是不可能的事。”

    范茗却没她这斗志,长叹一声后,蔫蔫地说:“的确不怕,是烦。姐姐不知道,我娘拘我拘得有多紧。我啊,现在就是笼子里的小鸟,凄凄惨惨。”

第二百七十五章 食不下咽

    范茗幼时全家人都宠,后来父母外放,她被祖父留在家中,成了天一阁一霸;待到了叛逆年龄,又遇到傅振羽,自由自在地过了这几年。再没想到,及笄之年入京,和父母一起住后,竟是如此憋屈!奈何她空有一身力气和本领,拿她娘眼泪没法子。

    顾咏言看着她握起的小拳头,窃笑出声。在范茗一眼瞪过来后,忙道:“漫说你,便是我在家中,也是十分拘束的,京城想起在宁波和汝宁的日子。”

    范茗一听,面色大变,忙问他:“那我们成亲后,能不能自由些?”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顾咏言明知范茗想成亲的目的不单纯,但他的耳朵依旧红了泰半,似安慰似呢喃地说了句:“便是成亲,也一样受拘束。”

    范茗听着这有别于往常的声音,软趴趴地靠着傅振羽,请教:“傅姐姐有没有觉得脊背酸酸麻麻的?”

    傅振羽有没有不好说,顾咏言眸色变了,匆忙起身,道:“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他的话音方落,外头有婢女问桃李:“姐姐,我家姑娘呢?我家夫人找她。”

    范茗摆手,一副“你们瞧”的表情应了外头,又拉着傅振羽吐槽:“我娘说我们已经定亲了,不能私下相处——我觉得这话不对。没定亲我们俩都能共处一室了,怎定亲反而不能了?这是什么规矩啊,根本就不通。”

    吐槽归吐槽,在人多之处,范茗扶着傅振羽,还很体贴地问:“姐姐刚才一直喝水,是因为你京城太干了么?”

    不说正事的傅振羽,十分好相处,闻言道:“不全是因为这个。我昨天早上起来后,忽然吃什么都反胃,什么都不想吃。不吃吧,又饿得慌,喝点白水能舒服一些。”

    “一直喝水不行吧?”范茗不懂也知道不合适。

    “嗯,是不行。大师兄说了,回头给我弄点奶制品过来垫肚子。”

    范茗立即道:“我家厨娘奶糕子做得不错,明日我带点给你试试。”

    且说且做,范茗见到范夫人,便提这个事,范夫人不仅答应,还道:“家里还有些山楂糕,一并都带来。”

    范茗那里则忽然道:“哎呦,我傻了,真是班门弄斧啊。论厨艺,哪有人比得过苏妈妈!”

    苏妈妈谦逊地说:“范姑娘过誉。”

    她如今的主责是照顾傅振羽,这照顾伙食。家里其他人的饭菜她不管,傅振羽和李子坚的,她都是亲手做的。考虑到顾顺从家的是方夫人给过来的人,苏妈妈昨日便把她那份也做了出来。

    昨日已经尝过苏妈妈手艺的顾顺从家的,闻言笑道:“苏妹妹谦虚了。”

    苏妈妈趁机道:“既如此,太太,奴婢这就去厨房,可好?”

    菜单傅振羽已经拟定,材料苏妈妈也收拾差不多了,该炖的已经炖上,这会儿苏妈妈过去,不过是收尾,半个时辰后就能吃饭了。

    傅振羽原以为时间还早,摸出钱文举才送她的怀表,一看已经十一点了,忙道:“辛苦妈妈了。”

    这一日,范茗吃到了久违的饭菜,见到了顾咏言,还和傅振羽痛快唠了一整日,唠到李子坚回来,眼神不友善,才和范夫人离去。

    得知李子坚还要出门,范家母女第二日照旧过来,弄的傅振羽都没好好休息。顾顺从家的焦急,范夫人看在眼里,第三日便不过去了。顾咏言见范茗不来了,李子坚又不在家中,便回了侯府。

    顾顺从家的原以为这样一来,傅振羽就能好好养胎了。哪知,傅振羽照旧白日不休息,看书写字走路样样不落。她每每规劝,傅振羽却道:“我并不是侯府千金,不用这么谨慎的。”

    顾顺从家的无奈,在李子坚回来后,直接和他说了傅振羽的话,又道:“李太太这样子,还是要个长辈守着的。”

    而不是她们这些下人。

    傅振羽也和李子坚抱怨:“我的身体我知道,该注意的我肯定注意。可这个顾妈妈,实在是谨慎过了头。她这样啰里啰嗦的,我烦的不行。我的心情不好,孩子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咱们把顾妈妈送走吧。”

    李子坚没拒绝也没同意,而是问傅振羽:“明日我去梁家找潼堂姐,让她陪你几日,可好?”

    一个顾妈妈还不够,还要再弄一个陌生人过来?傅振羽毫不犹豫拒绝:“不好,我和堂姐不熟,还要花心思和她相处,不够受累的。”

    李子坚这才说了自己的意图:“若有更合适的人过来,送她走自然合适。又没别个,少不得要听顾妈妈的了。”

    他可是亲眼所见林氏如何怀孕生子的,怎会认可傅振羽的观点?

    傅振羽那里,便是不懂太多,也知道林氏那会儿艰难,是她自家的问题。可这个话题,她和李子坚没的说,眼睛一转,道:“那等确诊后,我写信叫舅母来陪我一段?届时,嫂子也已生下第二个孩子。舅母连续照看两个孩子,经验也不少了,对吧?”

    林氏不合适,李蕴不方便来京城,数来数去,也只剩下林太太了,李子坚同意了。

    然后,傅振羽提了更过分的要求:“明儿是我生辰,咱们去万贤楼可好?”

    万贤楼有万毅,是傅振羽的私交,李子坚之前就知道,但知道的不多。至少,他的认知里,媳妇疑似有孕,哪里都不去了,还去看一个声名狼藉的书生做什么?蓦得想起数日前傅振羽说的话,李子坚以为她为银子发愁,便道:“买铺子缺银子,我补给你。”

    傅振羽依旧不肯:“若为银子,我人不去,随便使个人去借都能借来,还是免息的。”

    李子坚略酸:“万书生对你这么好?”

    傅振羽哭笑不得,道:“他都六十五了,比五伯祖都大好么!”

    她家嫡亲爷爷要活着,今年也不过六十岁。

    傅振羽与李子坚道:“除了他家,我再不去别家的,大师兄就答应了呗。这可是我嫁给你后,第一个生辰,提的第一个要求呢。且万贤楼的饭菜也很好吃,我这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大师兄不心疼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子坚只好答应,并提出亲自陪同。

    傅振羽笑道:“这个自然,我嫁人了,自然要带夫婿给万兄看看。”

    “万兄?方才你不是说,万书生比祖父还大吗?”

    “不要在意细节。”

    傅振羽怕他不应,没有详说二人的关系。可她人非要过去拜访,这关系还用说吗?李子坚气闷,打定主意,寸步不离地跟着傅振羽。

第二百七十六章 袁家拜帖

    开道街离万家只有六个胡同,马车慢悠悠的,速度堪比牛车,也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

    看到傅振羽,更加苍老的万毅,折折皱皱的面皮笑成了花,把新郎今科状元郎忽略了个彻底。待听闻她有孕,张口斥,又连声让人做了精致的饭食送来。

    傅振羽哪听,少不得怼回去:“你连媳妇都没娶的人,知道个啥?”

    万毅老成这样,实在无法入目,说的话又都是李子坚认可的,见媳妇这么不厚道说话,立即为万毅声张:“怎能这么说话?医书上自有记载,不需要亲身经历,也能略知一二的。万先生博览群书,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就这么着,李子坚和万毅有了共同的语言。

    午饭的时候,一大桌菜,大小二十个。傅振羽饭菜没吃几口,到是没什么味道的排骨萝卜汤喝了不少。万毅看见,便又让人在汤里加了一把面,傅振羽吃了个肚饱。

    李子坚就更高兴了,陪傅振羽在在万家盘桓大半日,眼见天色暗透,才提出要走。

    万毅也没多说,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傅振羽。

    那盒子分量太轻,怕是连书都不是。傅振羽不顾什么规矩,当场打开,果然是一沓银票,她也不数,只问万毅:“这是多少?”

    “一万两。”万毅没有隐瞒,又道,“别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又无儿无女的,挣银子不过是挣来玩的。再说了,这些银子,原本就是因为你的建议才得来的。与其给万家那些不长进的,还不如给你养孩子呢。”

    这么多银票,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的。想来,万毅早就做了决定,并不是因为知道傅振羽有孕而添的。

    李子坚不犹豫拒绝:“万先生疼爱内子我明白,作为长辈给一些贺礼,也在情理之中,可一万两数目实在太大,如此巨礼,子坚和内子不敢生受。”

    万毅不屑地看了李子坚一眼,道:“穷小子,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些了!”

    李子坚男人的自尊被他揭的一点不剩,脸色不大好看。傅振羽再也没了拒绝的心思,一手攀着李子坚,另一手接银票,口内略哄万毅两句,匆忙离开。

    待上了自家马车,李子坚夺了傅振羽手中的银票盒子,显然气得不轻。傅振羽靠过去,李子坚不搭理,却没有用力拒绝,傅振羽顺势把自己埋进他的怀中,呢喃地了唤了声:“大师兄。”

    旁的,却一句不言。

    许久后,李子坚将怒火去了七分。

    “你这样不舒服。”扶正傅振羽的身体,又问她,“方才喊我做什么?”

    沉默片刻,傅振羽眸光迷离,道:“万兄和我家五伯祖,都是因为娶不到想娶的那人,便终生未娶。”

    傅振羽觉得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且是她不需要知道的故事。最要紧的是,在时下的环境中,这样从一而终的人,傅振羽忍不住亲近。

    认真来说,傅家五老太爷给了傅振羽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重保护;不溶于世俗的万毅,便是她彻底投入教育大业的重要人物。接触万毅后,她才下定决心立即行动。回到汝宁,便扒拉出了非常有才华、同时又不惧她是女子的袁自舟。且袁自舟如她所愿,一鸣惊人。

    只是结果不太美好。

    李子坚对傅家、对傅振羽,都足够熟悉,只一句便知师妹是怕自己纳妾。听得一声轻叹后,他圈着媳妇,用无奈的口吻,道:“无须唉声叹气,我今晚陪你。”

    这几日,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睡在了书房。

    傅振羽疑惑地看过去。这人有什么毛病?分床也是他,回来也是他……算了,不是多大点事,由他就是。

    是夜,当着顾顺从家的面,李子坚板着脸,从容回了卧室,度过了痛苦而又甜蜜的夜晚。晨起,心情不错的李子坚,在看到万毅使人送来了的两大车吃食后,再次沉了脸。

    来送东西的,是傅振羽的老熟人李掌柜,李掌柜说:“楼主知道你们才到京城,怕家里吃食不够,让我收拾了一些送了过来。尽管做了,只要姑奶奶能吃得下,使人告诉我,我立即送了过来。”

    那哪是一些?

    从精致的米面粮油,到各色存好的菜蔬,再到肉类,干果,色色齐备。竟不是送礼,是要抢着和李子坚养媳妇呢!只不等他表露,苏妈妈来报,大夫来给傅振羽复诊。

    “恭喜。”

    只二字,所有人便明白,这是确诊了。李子坚欢喜地打赏了大夫,李掌柜则屁颠屁颠地回去复命。

    傅振羽这才看到万毅送来的那堆,也觉得万毅这样不太合适,便道:“不过一些嚼头,就是我自己挣不来,还有夫君呢!万兄到底知不知道他只是个结拜义兄啊!”

    李子坚大惊,问媳妇:“你,同万毅结拜了?”

    傅振羽背靠夫婿,仰天长叹,一脸遗憾道:“嗯呢,都怪当时年纪小。”

    她把这场结拜,当成过家家,从来不觉得有多要紧,但李子坚土生土长,知道结拜的意义,飞快道歉:“他若是你结拜兄长,便是我的不对。”

    傅振羽不知这其中分别,还是有些闷,因道:“就是二师兄送这么细小这么全的礼,也不合适啊。”

    放下心来的李子坚,反过来安慰她:“不过些吃的,反正我们也要买的。万兄既然爱看书,我给他寻一些世面上看不到的书便是了。”

    也可以的,傅振羽颔首着,又提醒:“万兄不是柳老,他只爱看书,不爱藏书,不必给他孤本,手抄本即可。”

    李子坚应下。

    确定有孕后,傅振羽立即给汝宁府送信。又有各色吃食,苏妈妈也给傅振羽找到了适合她胃口的饭菜,傅振羽渐渐不吐了。李子坚不知哪里寻来了基本医术,得闲就读,丰富着自己的小日子。

    时间飞快,进了十月,一场小雪过后,家家户户烧起了热炕。李子坚开始了规律的生活,日日去上衙不说,还与同仁吃饭聚餐,只天黑之前,他必干干净净地回家。

    傅振羽在家中,日复一日地设计着蒙学教案。

    一本教科书,看起来不难,做起来实在是不容易。不能照抄时下的四书五经,更不能拿后世的启蒙书来用,二者结合创造新的书籍外,还要弄其他学科的,比如乐,她就不会。然则,手中还没有可用的人。

    不管是范茗还是顾咏言,都不是很通。

    正愁着呢,桃李拿着一张拜帖,不是别个,却是袁家的。傅振羽拿着帖子问李子坚:“袁自舟不是已经外放了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念之差

    这是李子坚去翰林院报道后,第一次休沐。他惦记傅振羽一个月没出门,特意推了所有的事情,就这么被讨厌的人打扰。

    李子坚略后悔自己曾经做的事。

    傅振羽最近没怎么说话。虽然这种经历也不是没有,但眼前忽然有了个可以和你说话的人,傻子才放过。傅振羽根本不管明日袁家来的是什么人,这会儿饶有兴致地问李子坚:“你做了什么啊?”

    李子坚板着脸说:“我动了点手脚,把袁自舟谋的缺给了别人,以致他这会儿还在京城。”

    汝宁府治下十二县,至今没有空缺,钱文举还在南湖书院等着呢;韩末那里,更是没个音讯。自家师兄弟都照顾不来了,李子坚还能去关心一个袁自舟,傅振羽顿感好奇,因问:“他原本谋了什么好缺?”

    “句容知县。”

    “是还不错啦,只是大师兄何必为不相干的人费神?”傅振羽实在理解不了这种思路。

    “谋一职位不容易,坏一职位却容易得紧。”李子坚轻飘飘地说完,古怪地看了傅振羽一眼,问:“你不恨他?”

    “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一只阿猫阿狗为什么要花力气去恨?”

    傅振羽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而后坦诚地望着李子坚的眼睛,以示自己的诚意。

    李子坚有些迷茫了。

    时至今日,他犹记当初大雨之中,师妹是如何绝望;更不能忘记,袁自舟登门试图和解时,师妹那决绝的眼神。现在,师妹竟说那是不相关的人……

    便是不提这些,还有师父那里呢!

    傅振羽笑道:“哦哦,我爹的事啊!其实要谢谢他呢。邱太医说,我爹是因祸得福,便是没有这一茬,我爹的心肺也不太好,早晚都要吃亏的。现在呢,因为发现的早,用药物和吃食养着,方是长久之道。”

    两世为人,四十年的光阴,同学、同事、邻居,傅振羽的生命中出现过太多像袁自舟这样,只出现过一段时间的人。便是当时真的很在意,时间久了,却不会记得很清楚——比如今生的祖母,那个在她生命里只存在两年,却没有一日好印象的祖母,不刻意去提,她已不大记得了。

    是夜,夫妻两个从袁自舟开始,到生命中那些出现过、现在又不见的人来开始描述。傅振羽隐下了前世,随意捡了几个人说出来,李子坚自然而然地接过,并渐渐认可了这件事。

    然后,他对袁自舟有了新的安排。

    天亮之后,李子坚去拜访了一位朋友。袁自舟两口子登门之际,自然被拒之门外。

    “老爷不在家,太太有了身子,不见客。”

    袁自舟和君清箬都怔住了。

    两年前,袁自舟自知道仓子坚就是李子坚后,不止一次地后悔。早知道仓子坚这么厉害,他干嘛舍弃傅振羽啊!是以,当君清箬再次因为他去妾侍那里留宿抱怨后,袁自舟怒了。他为君清箬丢了南湖书院,丢了大师兄,结果君清箬不知感恩,什么帮不上不说,还整日纠着这些小事!

    “不识大体!”

    一句怒吼,吼尽了两人的情分,吼的君清箬日日以泪洗面。直到前些日子,君太太抵达京城后,为了嫡子,两口子才又重新在一起,却没了当初的亲密无间。

    时至今日,夫妻两个已经努力了数月,偏偏,君清箬肚子还是没有消息。偏这时,他们得到了傅振羽有了的消息。君清箬羡慕傅振羽的好命,袁自舟则觉得自家到手的孩子,没了。

    夫妻两个各怀心思,恹恹地回到家中。

    又过两日,袁自舟的任命下来,甘肃庄浪知县。

    那么偏,那么贫瘠,除非是今科的同进士,否则,谁去那里!袁自舟的恩师,沈阁老叫了他过来,问道:“你何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今后必然要撞上,袁自舟无法隐瞒,低声道:“不是近日得罪的,是三年前。李子坚便是南湖书院的大师兄,是傅姑娘的夫婿。”

    沈阁老立即懂了。

    傅姑娘一个女子,偏为人师,教出了袁自舟不说,还做了顾咏言的师父。袁自舟这个探花不说,顾咏言是十八岁的举子,已经非常优秀了。

    现在,这个女子成了李子坚的妻子。

    沈阁老望着袁自舟乌黑黑的发髻,不怎么走心地安抚:“还不一定是他,我这就让人去查一下。至于去庄浪的事,虽不能改,但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庄浪知县最后做了九卿的,不止一两个。你且好好做事,只要王祯下去,我就调你回来。”

    除了应下,袁自舟没有别的办法。

    浓情蜜意之际,君清箬跟着他来京城是心甘情愿的。现如今两人的状态,再去庄浪那么远的地方,君清箬不愿意。袁自舟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带着妾侍远行。

    在袁自舟离开的第二日,君清箬有了反应,她有孩子了。

    只可惜的是,这个孩子来的有些晚。若是早知道了,她以有孕在身不宜远行为由,她的夫婿,还会用那样疏离的眼神看着她吗?

    君清箬不知道,只知道,腹中胎儿是她今后的倚仗,格外珍惜。

    十一月里,汝宁的回信到了,不是通过齐阳的路路通送来的,而是李蕴指派了人,带了不少礼物,亲自送来的。除了一些衣裳布料,还有一封信,一本书。

    信是李蕴代林太太回信。

    年后过了正月十五,林太太便会入京,直到傅振羽顺利生产再回来。林俭脱不得身,傅林两家没有其他人合适,于是,定了牟信相送。一去大半年,牟信新婚,少不得要把媳妇带上。

    看到这里,傅振羽问传话的婆子:“牟三爷的亲事办的怎么样?”

    婆子口角伶俐地叙述了那场亲事。

    牟家的聘礼,傅振羽添了二百两,牟老爷子又拿了二百六十两,李蕴添了三百多,凑了八百两。她才办完兄弟的亲事,这会儿再找相熟的人家去办,又有衣为桑提供低价布料,八百两办出了一千二百两的聘礼,完全当得起何家一千两的嫁妆。

    哪知,何秀才因见傅山长和李子坚同时代牟家提亲,给足了何家的面子。何秀才一高兴之下,又添了一百亩的陪嫁,整整两千两的陪嫁!

    轰动整个杨家庄。

    说到这,婆子顿了顿,道:“我们家太太说,年后何秀才八成也会一起过来。”

    那自家的屋子就不怎么够了。

    傅振羽心中有数,口内谢过婆子的告知。而后,打开了那本书,接着便被里头的内容震慑住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会见清客

    那是一本,从怀孕初期到孩子六岁前的育儿百科全书。扉页上,李蕴注明了,馆阁体的是经过大夫确认的,小楷书写的,是她或者别人的经验。

    太有才了!

    “膜拜姐姐啊!”

    惊叹过后,傅振羽兴冲冲地翻阅着手中的育儿书,自动代入李蕴的声音和语调,看得津津有味,把李蕴派来的婆子,忘之脑后。婆子笑眯眯的,也不打扰她。

    还是苏妈妈说话了:“老姐姐先随我去休息,太太若有传唤,老姐姐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傅振羽一边看,一边细心地做了笔记。有一些她觉得不大合适的,或是又知道一点的,仔细补充着。忙忙碌碌的,直到李蕴手写的书被人抽走。

    不用想,李子坚回来了。

    李子坚夺了书,粗略的看了眼内容,道:“书不错,可是来日方长,先休息休息再看。”

    傅振羽这才觉得有些累,揉了两下发酸的脖颈后,开启了对李蕴的夸夸模式。

    李子坚主动起身,从傅振羽手中接过了揉肩膀的活计,耳多里全是妻子对姐姐的崇拜,眼里却是瞄到了傅振羽的笔记。

    其中一条,怀孕满三个月后,小心一些可以同房了。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还不到日子,只能忍耐。此刻,见傅振羽把这条写出来,立即懂了她的意思。

    媳妇也是有需求的!

    带着这样的信念,李子坚的手,越来越不对,打断傅振羽的夸夸,道:“姐姐的确厉害,可是妞妞,你家夫君我,更你大姑姐还要厉害,你没发现么?”

    “发现的,发现的!”傅振羽赶紧附和。

    汝宁府没有知县的缺,但可以制造缺。

    府之同知无定员,当李子坚从傅振羽那里知道汝宁府如今在发展丝织行业时,立即派了幕僚回汝宁。那幕僚见过章知府后,日夜兼程赶回来。在他回来的第二日,李子坚与吏部考公科的员外郎吃了两顿饭后,又去首辅王阁老那转了一圈,吏部便发文,汝南县知县便提到汝宁府同知,今科进士钱文举,任汝南知县。

    地方知县正七,同知从五,这一步是直接越级升。升到五品,便可以封妻荫子。新任杨同知上任后,敬着老领导章知府,提携新同仁钱文举,还将儿子送到了国子监。

    从前没有资格,现在有了。

    傅振羽被李子坚伺候的很舒服,不要钱的好听话,一筐接一筐,直到夜里还债,才想起来了自家怀孕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放纵过后的清晨,李子坚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傅振羽。

    绯红的面容,光泽诱人。

    看脸色,非常没问题。

    待傅振羽醒来,他又是一番询问,确认傅振羽什么不适都没有后,才匆忙用了早饭去翰林院点卯。

    而傅振羽再见到婆子时,才想起来年后要来人的事,待李子坚下衙,赶紧同他说了。

    李子坚道:“加盖屋子来不及的,不如再买一小户。”

    城墙是固定的,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能随时买卖的宅子,位置都不大理想。位置好的,多是有钱也买不到。

    是以,傅振羽问他:“能买的到么?”

    李子坚道:“马上过年,变动还是会有的,使人盯着些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傅振羽又道:“若是银子不凑手和我说。”

    有了万毅给的一万两,仓子坚给的五千两都没用动,童掌柜在镇远候府大管事的帮助下,花了一万三千两,在灯市口买了位置不错的三间铺面。童掌柜说,那铺子便是将来再卖出去,定不低于这个价,买赚了。铺子如今正在内部修正,准备正月初十开始营业。

    李子坚要面子,却不是死要面子的,闻言道:“不够的话定找你拿的。”

    才说完这话不过一个月,腊八刚过,李子坚就来找傅振羽要银子,八千两。

    他们家后头的帽儿胡同,一座四进的大宅子要卖。李子坚若是卖了开道街的宅子,加上手头的银子便够了。可他舍不得卖开道街的宅子,便找傅振羽挪银子。不光借,还说:“这银子,四月之前我还不了的。”

    傅振羽笑呵呵地,说:“我想了赚点小钱的主意。”

    “什么?”

    “把姐姐写的这个书,再找御医确认一次,增增补补的,出一本育儿全书,怎么样?”傅振羽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还真是小钱了。”

    卖书的主意不错,可是识字的女人并不多。李子坚保证,单从销量上来说,绝对没有**卖的好。且,找来多个御医帮忙查验,那投入的银子不知要多少,整体来说不划算。

    傅振羽只好搁浅了这个计划,捡着手头的银子,开始打点节礼。正紧巴之际,齐阳留在京城的管事,给她送了两千现银,并不少物件,方便她送礼。

    “哎呦,怎么把他给忘了呢!”齐阳这里,可是自己的份子钱,拿的理直气壮呢。

    李子坚手头实在缺银子,也没啰嗦,还同傅振羽商议:“帽儿胡同的宅子,空着也白瞎,我先安排一波人进去,那里的用度你想着些。”

    一听要养人,傅振羽来了精神,问:“都是什么人?那宅子的人手够么?”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李子坚把那些人的名单拿出来,一个一个地说给傅振羽听。

    一水的落魄举子。

    中举后只守着一方做个乡绅,日子自然过的不错。可丢京城里,这种馅饼都能砸中个官、泰半是进士的地方,举人很不够看。不说别的地方,精简过后的国子监,还有两千多人呢。这些人,不是落地举子就是文武官员的子嗣。因为会投胎,那些人却比落第的举人要有身份。

    京城中不少人家都养着些许这样的人,他们有一个雅称,清客。但是说白了,就是暂时蹭吃蹭住的。李子坚一次养了六个,傅振羽却不嫌多,她两眼都是星光,问李子坚:“大师兄也带我去瞧瞧呗!”

    她打的什么主意,李子坚能不清楚?李子坚提醒他:“留在京城的,都是想仕途上更进一步的,跟你治学的可能性非常低。”

    “总要一试的嘛。”傅振羽并不介意。

    看着怀孕后越来越漂亮的妻子,李子坚不大愿意,却又舍不得拒绝。自去过万贤楼,傅振羽如她承诺的那般,一次大门都没出。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人才交易

    大四进宅子,每一进都是院中有院,第四进还有个一亩大的花园。这会儿其他花在休息,只有红梅朵朵。虽是二手的房子,傅振羽大体看过后,觉得却比汝宁府的李宅还整齐,也很满意这宅子的大小,笑道:“这两万两花得值。”

    李子坚不惜跟媳妇拿银子买的宅子,他自家定是满意的,这会儿见傅振羽满意,心中略得意,又想着待傅振羽更好一些,便道:“开春我便请人把主院的屋子,修大一些。”

    因为傅振羽喜欢住高大宽阔的屋子。

    傅振羽却问:“我们也搬过来么?”

    李子坚听出言外之意,不由奇怪:“你不喜欢这里?”

    傅振羽略委婉地说:“咱家现在这样好。”

    开道街的第二进和第三进,除了屋子就是竹子。虽然那些竹子这会儿像被人拔了毛似的,但是傅振羽心底期待着春天得到来,是非常喜欢的。至于帽儿胡同,在她看来,仅仅是对得起两万两的银子,其他的并无多少感觉。

    李子坚则想着南湖书院的几个小院,原本中间挨着自己院子,那个种满鲜花的小院,是留给傅振羽的。结果那年三岁的傅振商说那花儿好看,傅振羽就让了出去,自己去了东院,那个原本留给傅振商的院子……

    刹那间,李子坚了悟:“你不喜欢花,喜欢竹子!”

    他惊诧,傅振羽更惊讶,反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在开道街种竹子?

    李子坚看懂了她的眼神,轻轻一笑,道:“开道街的竹子有年头了!是父亲喜欢竹子,才得了宅子,就使人拔了花草种竹子。母亲宠着他,请了人专职种竹。养了数年,才养了那一片竹子。”

    真是美好的误会。

    于是,傅振羽笑着说:“我该是你们家人呢。”

    闻言,李子坚展颜。

    他这一笑,是打心底发出的愉悦,便没在意仪态,显得人有些傻。傅振羽却叫他这傻模样给迷住了,抚摸着眼前的俊脸,呢喃着:“上辈子我做了什么,今生才能嫁给你呢……”

    那疑惑的小脸,别提多可爱了,李子坚再也忍不住,反客为主,吻了过去。

    二人身后,桃李不言苏妈妈,望着点点红梅不肯挪开视线。不知是冷的还是叫红梅应承的,所有人的脸颊,都带着浅浅的红晕。

    有了这个互动,待夫妻两个见请客时,便是一前一后隔着一尺的距离,依旧是好似一人的感觉。六名清客,自三十到五十,年岁不等,只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很是规矩。

    这时,李子坚开始说话,未说事先介绍傅振羽:“这是内子傅氏,圣人都知道的傅夫子。”

    女夫子!

    有两人面露震惊,又去看第二眼;下剩四个,却是心中明白,这便是镇远侯府顾五爷的女师父了,恭恭敬敬地见礼:“见过傅夫子。”

    这样的礼遇还不够,李子坚又道:“李家内外大小事,内子等同于我,还望诸位多加照料。”

    这一次,所有人都抬头,又去看了傅振羽一眼。

    二九芳华的女子,面如皎月,眉似远黛,不过是个最平凡的美娇娘;可当看紧那双清亮温润的眼眸时,所有人心中一松。满是清透的眸子,让人觉得,什么话都能对她说,但什么话又都不用说。

    此刻,那眸子的主人满含歉意。

    “委屈各位了。”

    让他们以女子为主,委屈了。

    六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人笑盈盈开口:“傅夫子客气了,这兴许是我等的荣幸。”

    若是傅振羽足够优秀,他们这些跟着圣朝唯一女夫子做过事的人,自然不委屈。这样的抬高,傅振羽反而不好意思了,她低低唤了声:“大师兄。”

    李子坚明白,与她介绍:“这位是去年陕西举子谢佳音,明岁而立。二十之前攻农事,而后方进学,而今不过十年。”

    九年中举,这能力可以,傅振羽真心实意地赞赏了一番,完全不在意他二十岁前是个农夫的身份。事实上,六个人的资料她已背全。这谢佳音,本名谢家银。幼时家贫,跟着父兄开荒,勉强果腹。父兄渐渐放弃荒田,唯有他不肯。从城里带回了两个乞丐,三个人从二亩荒田起,六年里养出了二百亩。

    如果不是十年前的偶遇,谢佳音定会成为一方地主。

    十九岁的谢佳音,进城卖粮之际,被粮店的千金巫氏看上。巫氏见他口角伶俐,说话条例清晰,便问他是否读过书。得知谢佳音未进学时,便建议他去读书试试。

    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才进学,一般人哪好意思?

    谢佳音却觉得试一试又不吃亏,当真找了家私塾,同一群孩子一起读书,同时展现了自己过人的天赋,印证了巫氏的利眼。谢佳音亲自去感谢巫氏之际,巫氏又问他:“可曾娶妻?”

    巫氏的第一个问题,谢佳音进了学;第二个问题,谢佳音得妻巫氏,夫妻和睦。

    今年不过第一次参加会试,落第情有可原。谢佳音知道自己需要进学,可并不是所有落第举子都能进国子监的。圣朝大比最多的一年有三万人,他们今年据说总人数是两万四。像谢佳音这样一无所有、成绩却又不算突出的人,想进国子监都没戏。

    李子坚能从两万多人中将他扒拉出来,实属运气。

    因得了傅振羽的嘱咐,李子坚得闲就去万贤楼看万毅。这一去,才知道万毅为何说“一万两是小礼”。万贤楼他从前就知道,是酒楼加客栈的模式,饭菜味道极好,贵一些也就罢了;那些算不得豪华的屋子,却是一间比一间贵,比皇城脚下的客栈还贵,以至万毅日进斗金。

    去年京城满是赶考的举子,这里离国子监近,贵一些也就罢了,但现在没什么人了,怎还这么贵?带着这样的疑惑,李子坚多留了一份心,知道了原委。

    万贤楼有个畅言阁,类似南湖书院大会堂的地方。所有文人可以在这里说时事,说历史,讲政道,无所禁忌。下头的听众可以辩,可以论,吸引着南来北往的文人,才人,大人物。大人物可以在这里找人才,人才可以在这里寻主家,自然络绎不绝。

    万毅说:“畅言阁是按你媳妇的建议做的,仿先秦百家争辩模式而建,意为人才交易。”

    说白了,畅言阁就是个人才交易市场。

第二百八十章 强悍师父

    人才市场的观点,出了一个畅言阁,保证了酒楼和客栈的人流量,使得万贤楼能一如既往地高价。闲时高价展示他的独特,忙时同价,证着他的厚道。

    最近六年,万毅就是靠着这个,赚得一身富贵。

    知道这些后,李掌柜再给李家送吃的送喝的,李子坚再也没露过什么。他再也他媳妇这么出色的主意,万毅才给一万两银子,实在不算多。反倒是傅振羽总觉得占万毅便宜不合适,每每催李子坚多给万毅弄些市面没有的书,多让他去陪陪万毅。

    万毅年岁摆这,财富摆这,他没看过的书不好找,反而是李子坚总能在他这看到没看过的书。不客气地说,天一阁的藏书都没万毅的丰厚。只不过,万毅这里都是手抄本,不精贵而已。

    送书比较难,李子坚只能靠腿弥补,常来这里陪万毅斗斗嘴,说说他媳妇做的奇葩事。时间久了,李子坚便懂了万毅和傅振羽。

    守着规矩,尽量做自己喜欢的事;若规矩和自己喜欢的事有冲突,那就,打破冲突。

    这样随着自由前进的人生,当真是过一天痛快一日。

    可惜,李子坚不是这样的人,只能干看着。

    赶考的举子,不说人人都知万贤楼的好处,却也闻其名。谢佳音只是想找个好一些的书院,给自己找个好一点的师父,他没有别的路子,只好来万贤楼。可他那点家底,实在是消耗不起。无奈之下,谢佳音豁出去脸面,留在万贤楼打工。

    还没来得及认识“伯乐”,已被李子坚发现。

    李子坚见过很多很多有天赋的人,他相中谢佳音的,是他二十年的务农经历。谢佳音耕过田,种过瓜果,也会伺候蔬菜,是个全能的庄稼汉,很符合傅振羽对农学院的规定。于是,李子坚便和万毅开口要了人,免费提供他食宿,让他在畅言阁中多学习。直到自家买了宅子,才将人接回来。

    谢佳音混过万贤楼的内务,对傅振羽的大名,早有耳闻。此刻见到傅振羽,是真心膜拜,那句“兴许是我等荣幸”,并不是客套话,而是他心底的认知。

    且说傅振羽一听他就是谢佳音,已露亲切的笑,道:“原来是你啊。”

    很熟稔的口吻。

    从前谢佳音还不是李家清客时,李子坚便提过他,李掌柜也提过。二人对谢佳音都是赞得多,贬得少,傅振羽早就想见了。

    旁人不知这个,当李子坚给傅振羽介绍第二人时,傅振羽也是一样的亲切后,下剩四个稍为传统之人,便判定傅振羽是个温和的,渐渐放开,不再那么拘谨。

    这一日会见,宾客尽欢。

    临别之际,傅振羽还出了题,让六人做了文章送到开道街。

    六人跟着李子坚,或多或少都是盼着他指点的。偏李子坚一直没开口要他们的文章,这会儿傅振羽要了,六人见他们夫妻这样的好。想着便是傅振羽不行,不还有状元郎吗?于是,六人拿出参加会试的劲头,反复修改,直到快过年了,才将文章送到傅振羽跟前。

    收了文章,傅振羽让苏妈妈把府中绣娘给他们做好的衣裳送了过去。

    清一色的兔毛斗篷,内里是时下最流行的道袍,直袖大带宽,上身之后,极显身量。布料是细麻丝的缎子,既平滑、光亮、耐穿,还不打眼,六人都很满意。

    李家的伙食很好,有经验的谢佳音,知道这是和万贤楼同一派系,对傅振羽和李子坚就更为尊重了。平日的伙食就不错,待到年夜饭更好了。不仅有各色大肉,还有四色青菜,看着就很有食欲。

    李子坚带着好酒过来,与众人饮了三盏后,便回家陪媳妇。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一起守岁。

    距上一次已过两年,两人不仅成了亲,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守岁不说,傅振羽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让这个年异常美好。李子坚各种仔细照料着,生怕她受一丝丝委屈。

    傅振羽真是一点儿不满都没有,闲来无事,傍着李子坚闲扯:“苏妈妈说我有孕后,颜色比从前好了许多;顾妈妈说,颜色便好的孕妇,腹中胎儿八成是女儿。大师兄喜欢女儿吗?”

    如今除了姐姐,李子坚也不过傅振羽这一个亲人,是以,儿子女儿,他并不介意,笑道:“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都好。你们家,我们家,还有姐姐,都是先开花后结果,我瞧着都很好。”

    傅振羽想起了傅振商,那个自己看大的弟弟。

    想了想,她说:“我待小商大抵跟儿子,又或是跟徒儿一样,总之,那种姐弟的关系感觉不是很强烈,没有你和姐姐之间的熟稔。所以说,孩子要连着生,岁数相差不大的才好。”

    李子坚笑她着急,却不说旁的,慢慢道:“你不怕辛苦,我自会努力。”

    除夕的一场大雪,断了傅振羽出门的路。

    李子坚自己挨家挨户串门,傅振羽闲来无事,便给那六名清客批文章,批好了着人送过去。那六人见是馆阁体批阅,只以为是李子坚的手笔。且批阅的内容十分犀利,众人各自修改,再送来,如此反复。

    初五那日,范茗和顾咏言约好来给傅振羽拜年,便见傅振羽伏案奋笔疾,待看清内容后,顾咏言险些摔倒。

    范茗极其夸张地说:“傅姐姐,你太狠了!照这般下去,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定也是个状元郎!”

    范茗是故意说的,傅振羽却想起了胎教,拍了拍范茗,赞道:“言之有理。我原本只是打发时间的,你既这么说,日后我不仅做文章,再让苏妈妈给我哼点小曲子……”

    对上这样的傅振羽,范茗只能竖拇指:“你厉害。”

    范夫人却觉得这个所谓的胎教挺有趣,她想起了范茗在她腹中,范家上下对着她肚子做的事,认真给了傅振羽不少建议。

    顾咏言目瞪口呆,却不回避。

    傅振羽瞧见,笑道:“我和范伯母说些私房话,你和范茗去后头玩会儿船吧。”

    顾咏言依言而行,却在范夫人之后离开,单找傅振羽说话:“师父,我给你介绍个徒弟,要吗?”

    “哪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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