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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脚下的路

    傅振羽猜到自己无意之间说出的话,李母可能会想左。但没想到,李母这么快就做了决定,忍不住唏嘘。

    唏嘘过后,傅振羽问李宗延:“你娘和你说了?”

    李宗延明显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速度很快。疑惑过后,他轻轻地“嗯”了声。那一声太轻,轻到傅振羽觉得李宗延也和她一样,对李母的决定有些不满。

    这可不好。

    傅振羽收起心思,为李母说话:“我说完秀才也可以做夫子的话,便后悔了。你去教书,你家的困境就得到缓解,你两个弟弟举业便能继续,可你的举业就要停滞不前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娘当时就没了言语。我知道,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决定,都难。”

    李宗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仓子坚在一旁看的分明,便道:“这么看来,你来找我们,不是因为你娘说了什么。”

    “嗯。”

    李宗延还是点头,没多说。

    为了供他们读书,除了自家的二十亩田,爹还赁了别人家三十亩。结果去年收成不好,加上赁田的田租必须交,五十亩的收入,还不如从前二十亩的。二弟呢,又没通过夏季南湖书院的考核,没拿到助学贷。

    这就意味着,他再也拿不到了。

    今年二弟已经十六了。

    去不了南湖,其他书院,是万万去不得的。便是私塾,也念不起了。就这样断了二弟的科举之路吗?

    公平,也不公平。

    公平的是,家里也供自己供到十五岁,十六岁那年,他原本打算不念了,是傅振羽、是南湖书院,让他重新有了机会;不公平的是,弟弟也不是完全没天赋,只可能要到二十岁才能中举。只不过,比自己学得慢一些,就因为家贫而失去了机会。

    作为兄长,李宗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想了多日,一边教书攒银钱,一边顺带着读书,将来再继续自己的举业。才这么定了主意,傅振羽今日就过来了。

    少年便以为这是上天的指示,好容易得了空,看见傅振羽和仓子坚单独呆着,赶紧过来说。结果,山长先提了,母亲却没应——也就是说,母亲是要他继续读书了?

    要不,自己再坚持一下?

    不,不行。娘比林太太小四五岁,看起来却比同龄的林太太年长了十岁不止;还有爹,一个人种着别人家三个男人的地,娘自然要帮着,在家的二弟和三弟,定然也是要帮忙的,因而耽误了读书。

    我是长子,是长兄。不再犹豫,李宗延望着傅振羽,目光坚定,他说:“做夫子,是我自己想的。我想着,同山长学习一二,便是不能成为钱先生那样的人,也可以做乔先生。”

    成为乔增枝?

    仓子坚不解,傅振羽却是一阵牙酸。她那表情着实怪异,仓子坚少不得追问一句:“怎么了?”

    “我已经把四师兄辞退了。”

    傅振羽一句话,仓子坚和李宗延同时色变。

    仓子坚面色凝重。

    在他看来,小师妹常因为重缘分而忽略事实。现在,能叫师妹连缘分都不注重了,可知乔增枝多么过分!

    李宗延那里,眼神黯淡下来。

    也就是说,倘若自己不适合做夫子,便走不了这条路。

    傅振羽为自己解释:“我也是被逼无奈。”

    她之前就同所有人说过,二十两一个月的月钱,有情分,也要有对应的实力。是以,最后一个月,她抽空听了所有人的课。乔增枝,从备课到讲课,都是最糟糕的。为了不冤枉乔增枝,傅振羽便吩咐赵麟,让他私下问一圈,问问那些学子平日里的感受。

    结果,赵麟直接回答:“不用问。四书五经现成的内容,乔先生总是讲错,还要我们提醒。还有啊,刘大海是乔夫子有拐弯抹角的亲戚,他说乔夫子晚上回家后,还私下开学堂。我们听了后,都在猜乔夫子是不是和山长也有亲戚关系。”

    听到这样的话,傅振羽还能说什么?

    人情是要建立在差不多条件下,我给你优待。乔增枝这样的行径,无疑在给书院摸黑,倒贴钱都不能要的。

    在考虑年前还是年后辞退乔增枝时,傅振羽选择了年前告诉本人,年后宣布。提前告诉桥增枝,让他做好准备。除了结了工钱,傅振羽还额外给了他十两银子过年,乔增枝犹豫没多久,就接了。

    “统算下来,去年前前后后,我也没少给他银子。合理安排的话,够他生活数年了。我同他的缘分,大抵就到这了。”傅振羽很是遗憾地说着。

    她那副,像是知道未来注定不能再见的沧桑模样,让仓子坚哭笑不得,却还得安慰:“将来的事,怎么说得准?”

    傅振羽却振振有词道:“不说绝对见不到,再见面是很难了!大师兄别不信!不说别人,便说我——不是,便说你祖父,少年时的同窗,你见过几个?”

    “你这心态,着实……”

    着实什么,仓子坚到底没说明白,只看傅振羽的眼神,充满探究。

    这时,李宗延重燃斗志,问傅振羽:“山长,乔先生是乔先生,我还不一定不行,对吗?”

    傅振羽也不瞒他,答:“嗯,你应该能行。”

    “既如此,我想一试。”李宗延如是道。

    待他说完,傅振羽笑了笑,道:“我是说,你做夫子应该能行,今年秋上中举,也应该能行。我的意思是,你再给自己八个月。八个月后,不中,你再做夫子不迟;若中了,你家的所有问题,才迎刃而解。”

    中……中举?

    李宗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今年,才十八啊!

    “山长,勿要玩笑。”沉静下来,李宗延如是说道。

    仓子坚这时道:“她只是说你有这能力,但不代表你就一定能过。八月考试,你七月便要启程去开封,一月又在家里头,算下来只有半年时间可以努力了。河南的乡试不需要翰林监考,相对容易些。我会盯着礼部,确定河南主考人员后,立即将他们的文章送来。”

    傅振羽忙道不用,又道:“大师兄且去忙你的。我既然准备让他们考了,便做了准备。给万先生送年礼时,已经嘱咐过他了。不过,我想着,此去京城千余里,书信往来不方便,便动了驿站心思,想让齐阳跑腿送信的。”

    仓子坚不乐意了,问:“你那驿站,不是为了我?”

    二人算着账,李宗延那里却已石化。

    他今年直接考乡试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各自烦恼

    傅振羽发现李宗延的不对劲,适可而止,停了和仓子坚的幼稚分辨,问他:“你怎么了?”

    仓子坚不冷不热地代答:“你觉得他应该能中,就要他十七八岁参加乡试,对素来谨慎的他来说,如何从容?”

    对李宗延来说,谨慎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银子的问题。

    “我们这样的外乡人,一次乡试下来,少不得用银五十两。三十两是必出的考试费用,二十两车马住宿吃喝。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给我尝试,所以,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准备去考。”李宗延如是解释着,又怕傅振羽误会,补了句,“我这么说,没有要和山长借银子的意思。”

    傅振羽和仓子坚面面相窥。

    考试报名费,还有车马费,不管是傅振羽,还是已经是举人的仓子坚,都没有的经历。且,对考试有足够把握,什么样才是有足够把握呢?

    傅振羽说不出来,只道:“在此之前,我只对一人说过,他乡试应该能中。”

    李宗延望着她,显然很有兴趣。

    “袁自舟。”回答他的,却是仓子坚。说完,不管李宗延如何震惊,仓子坚自己又道,“我是举人,我也觉得,不出意外的话,你能过,哪怕只取三十人,只名次难说。”

    李宗延倒吸一口冷气。

    书院的仓先生的学识,所有人都承认,只从未听过他的身份。而今,仓先生亲口承认,他是举人。这个举人,至少不是这几年考的。

    “仓先生,今年贵庚?”李宗延听见自己问。

    “不管多大,举人都不是现在考的。总之十七八岁的举人,虽少,却也不是没有。我们两个都觉得你有这能力,你便是不愿意尝试,我们也不反对。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两年前的乔增枝,学识比现在要出色得多。在兼顾生计的同时读书,三年后的你,很可能不如眼下的你。”仓子坚侃侃而谈,尽显举人风采。

    李宗延沉思过后,道:“多谢仓先生,我再想想。”

    说话间,到了饭点。

    大过年的,除了傅振羽带过来的肉,其他的,也不过是多了个炒鸡蛋。连老带少九个人,吃四盘子菜。最丰盛的,是那盘淋了油的咸菜。咸香,喝粥挺对味。

    相对于饭菜的简陋,晚上睡觉就难过多了。本就有点择席毛病的傅振羽,缩在带有特殊味道的被子里,就着李母的呼噜声,和睡不着的茉莉唠嗑。可惜,小丫头毕竟年纪小,没多会儿也睡着了,只剩下孤单的傅振羽。

    “由奢入俭难啊。”

    叹息过后,奔波了一日的傅振羽,也进入梦乡。

    次日,李母早早起来做饭,李宗延听见动静,穿了衣裳起来帮忙。

    “天还早,娘一个人就来得及,你快进屋再睡会。”李母催儿子进屋。

    “我睡饱了。”

    说着,李宗延打水,生火,手法已生疏。李母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笑道:“怪道护着你妹妹,你也和从前不同了。不过,我瞧着有些还是没变。你啊,只要心里有事,眼睛就没神。说吧,你心里头又隔了什么事?”

    李宗延回神,轻笑。

    这就是他的母亲。

    虽然不识字,见识也不多,但观察力很好。那些纯朴的话语,总能教他感触良多。

    李母见儿子笑了,立即用更加轻松的口吻,道:“忘了我说过的话么?事分两种,能解决的和不能解决的。能解决的去解决,不能解决的就别当个事,搁那就好。所以说呢,这世上的事,都不是事。”

    莫名的,李宗延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自然而然对李母说了实话:“我昨日下午和山长说,想做夫子。”

    李母恍然,肯定地说:“她没答应。”

    “娘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她要是答应了,你昨晚就告诉我了。”展示对儿子的了解后,李母问李宗延,“那她是怎么说的?”

    李宗延便把傅振羽和仓子坚的话,都说了一遍。

    “半年是么?”

    口中呢喃着,李母干活的手停了下来,开始盘算。

    七月就要去开封,那会儿秋粮还下不来,只能指望春粮。顶多十两进账,外加上长子秀才的禀米,攒到七月里,也有十两银子。家里头还有四两银子五吊钱。满打满算,只能凑个三十两,还是在家里头没有嚼头的情况下……

    李宗延不打扰她,一面续柴火,一面搅拌着锅里的粥。

    不知过了多久,李母回神,道:“回头我和你爹琢磨琢磨。”

    用过早饭,来体验生活的傅振羽,申请做事。

    李父笑道:“年节里能有什么事?”

    李宗延不知傅振羽为何没事找罪受,但见她这样迫切,便道:“可以去山林捡柴。不过,山林离这七八里路,山上还有积雪。”

    节省时间的方案,是驾着马车去捡柴。

    真这么做了,就好比开着宝马去十里地外的早市买两块豆腐,略抽。

    傅振羽看着仓子坚。

    仓子坚很看得开。他们这样的人感受烟火,本就只能是个形式。于是,他直接决定:“驾着马车去就是了。”

    李父张了张嘴,最终合了上去。

    马车空间有限,李宗延做副驾带路,傅振羽并茉莉坐里头。茉莉主要是跟着玩的,傅振羽也没差多少就是。

    李母趁机和李父商量事。

    李父愁得磕草烟,脑海里闪过仓子坚驾马车去捡柴的一幕,感慨的话,脱口而出道:“有钱就是好,什么烦恼就都没了。”

    “话不能这么说。”李母却不同意,徐徐道出自己的观点,“有钱人没了钱的烦恼,是好;但定然有别的。要不,这大过年的,俩孩子能跑咱家来?”

    说比李宗延还小一岁的傅振羽是孩子,也就罢了,可说那么大的仓子坚还是孩子,不能忍啊。

    李父昂着头,瞪着眼,反驳妻子的话:“我可问了,那仓先生今年可都二十四了,只比俺小八岁,怎就是孩子了?”

    李母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子他爹还揪这样小细节不放?我这大半辈子,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无声叹息良久后,李母方将这个话题揭过,说起了正事:“我的意思,家里想办法凑三十两,把报考的银子凑上。吃喝什么的,让孩子自己想办法。”

    李父顿觉一座大山砸在自己的头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值得吗

    李母既然开口,就是心里有准备了。

    “茉莉说,女学已经开始招人了,她是要去念的。女学旁边就是丝织坊,趁傅姑娘在,我同她求个情,谋个活计。看着茉莉的同时,挣点小钱。家里头,你和婆婆辛苦一年半载的。”

    李父不自觉地停了烟。

    李母知他心动,忙道:“你要不反对,咱们就同娘说说去。”

    她嫁进李家十七年,除去四个月子的时候,所有杂活都是她在做。不客气的说,婆婆基本已经丧失了做家事的能力。她一直有些不满,只是她一直记得那句话,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便硬生生地忍着。

    闺女说那丝织坊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女人不看孩子不做家事,还能挣钱糊口,这样的好事,一定不是男人给女人想出来的。

    傅姑娘真有本事,怪不得能做山长!

    心中存了这样的敬佩,对傅振羽和仓子坚的入住一事,李母果断推波助澜,李父才那样痛快地下了决定。

    还有一件,在李母看来,傅振羽年纪虽小一点,却比年长的仓子坚更像大人。

    “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你们先拿去使,去丝织坊做事的话,就不要提了。”

    李老太太的一句话,唤醒了李母的胡思乱想。

    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婆婆不愿意接手家事。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李母忙道:“事情还没到动娘老本的份上——便是娘要为孙子出力,他的路费吃喝,都还没个着落呢。娘私下给宗延二两银子,比凑这三十两还好呢。”

    这当然是好,那不就要自己洗衣做饭喂猪下田了吗?我都五十岁的人了,哪还能干这么累的活儿?李老太太不愿意,便道:“我手里的棺材本是十两,给你们八两凑钱,二两给宗延就是。”

    这就解决了十两银子,李父自然愿意。

    李母看在眼里,没分辨,笑道:“我寻思着,去丝织坊做工,一年要是只落个三五两的,不去也罢;可要是能落十两二十两呢?我的意思,和娘说一声,等傅山长回来,同她商议后,再来定到底怎样,可好?”

    “十两二十两!你可真敢想!行,那就问问再说。”李老太太用痴人说梦的眼神,看着儿媳妇。

    李母笑而不语。

    待傅振羽一行拉了半车柴火时,李母忙让李父卸柴,招呼几人:“快进炕屋,才做好的饭菜,那屋里暖和。”

    众人吃饱喝足后,李母拉了傅振羽去西屋说事——才到西屋,想了想,她又改口:“还是去东屋,当着婆婆的面和你商量吧。”

    不知就里的傅振羽,一脸好奇地问:“是什么事啊?竟这样隆重!”

    李母卖关子:“马上就知道了。”

    待见了老太太,李母说了自己的意思后,傅振羽陷入沉思。

    在丝织坊求事,也就是说,李家决定竭尽全力让李宗延放手一搏。可这样的事,干嘛非要在老太太面前说呢?

    傅振羽脑袋飞快地动了起来。

    仔细衡量过后,傅振羽斟酌着言辞,道:“丝织坊目前只有十几人,去年只开了半年。半年里,少的拿五两工钱,最多的那个人,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二两。其中,十两是工钱,二两是因为她活儿做得好,知府夫人特意赏的。”

    半年十二两!

    李老太太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老太太反应很快,立即问傅振羽:“那我能去吗?论织布,我不输宗延他娘的。”

    那骄傲的口吻,溢出天际。

    傅振羽面色不变,只说事实:“丝织坊用的不是普通的织布机,是四川的提花机。谁想去试都行,只是需要考核。就像书院考核一样,只有过了的人,我们才收。不单是老太太你,就是李婶,也可能被拒收。”

    书院考核,李家十分清楚。

    长子李宗延过了,次子李宗寿就没过。

    傅振羽既然猜到她们是为了李宗延下半年乡试在凑钱,给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直接收人,我是做不到的。这会儿呢,丝织坊不开业,我可以带你们去瞧瞧,找人给你们验一下,让你们尽快知道结果,尽快做打算。”

    李老太太打起退堂鼓,李母已经从转变过来,飞快道谢:“我们家条件摆这,就不瞎推了,多谢山长。不管成不成,我们全家都会铭记山长大恩。”

    冬日天短,这会儿出门已是来不及,傅振羽同仓子坚说了声,初四吃过早饭,一行人再次驾着马车离去。

    途中接了丝织坊的主事陈娘子,开了丝织坊的大门,进了织布间。

    “陈娘子,这里交给你了。”傅振羽把李家婆媳丢下后,回了趟南湖书院。

    陈娘子领命,在傅振羽离开后,先带人操作了一番。

    李家婆媳就见四人各司其职,准备自己工位上的事,一切就绪后,四人默契地颔首,从陈娘子开始,飞快地运转起织布机。不过半个时辰,直接带着彩色图案的布,便织出了一匹。不仅比家里的织布机快,还比家里的好。

    不等李家婆媳回味过来,陈娘子下机,将四个工位,一一讲解后,又让二人分别试了一番。

    估摸着时辰,傅振羽回到丝织坊,问陈娘子:“如何了?”

    “老太太不能爬高,手脚也不甚利落,过不了最低要求。”陈娘子并没有因为人是傅振羽带来的,就给予优厚,实事求是的说完了李老太太,又说李母,“李妹妹初步看来是可以的,具体的,要做一段的活儿,看看能不能赶上别人的进度。”

    李母和李老太太都织过布,虽说没用过提花机,但也知道个中缘故。

    四人一机,一个慢就等于所有的都慢。

    意料之中的结果,傅振羽颔首,唤了桃李进来,对陈娘子道:“大过年的,麻烦娘子和几位嫂子了,方才已着人匆忙准备了些许小东西,四位不要客气。”

    每家不过几斤肉、一篮鸡蛋、四色干果。

    李老太太一眼扫过,就知道这些东西不下二百文。

    不过半日功夫,就赚了二百文,真让人羡慕。

    送走陈娘子四人,傅振羽和仓子坚方带着李家婆媳回李楼。李家人聚在东屋商议之际,仓子坚问傅振羽:“不过几十两银子的事,我们随手就能帮了。结果,为了李家那所谓的脊骨,你煞费苦心。李宗延,他值得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留遗憾

    虽是责问,仓子坚的口吻,只有疑惑,没有不满。这一点让傅振羽很是开心,她笑道:“大师兄变了呢。”

    “嗯?”这话没头没脑的,仓子坚怎会懂?

    “事实上,我待李宗延,或是待赵麟,都比从前待袁自舟还要好。大师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还能就事论事。所以说,大师兄变了。”傅振羽轻松地说着,显然仓子坚的这个变化,让她很开心。

    她很开心,仓子坚却是犹犹豫豫,在傅振羽的追问下,方吞吞吐吐道:“从前不信任你,让你受委屈了。”

    这是迟来的道歉么?傅振羽微笑着,笑着笑着,泪水流出而不自知。

    面对突然哭泣的师妹,仓子坚想起师妹曾经的隐忍,一颗心揪到了一起。轻轻安抚着傅振羽,仓子坚轻声下令:“不哭。今后我若再这么浑,你或闹或骂,总之都是我的错,勿让自己难受了。”

    一席话,说得傅振羽破涕为笑,只听她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能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如她所言,到底不是小孩子。

    傅振羽很快收拾好委屈,还因为仓子坚那口头许诺的“任性”,心情前所未有的美好。她指了指东屋,道:“倒不是为了他们的尊严,而是既然出手相帮,自然要落好。选他们认为的方式,就是最好。而且,大师兄,你细品品里头,有什么感受?”

    仓子坚不解,问:“品哪里?”

    “乡试嘛。我爹乡试那会儿,我们家也很难的。可我知道,只有我爹中举,才能彻底改变这局面。所以,你拦我,娘说我,都不好使,我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银子。”傅振羽缓缓说着往事。

    顺着她的话,仓子坚也沉浸在回忆里,不是很确定地说:“你那时是八岁还是九岁来着?我就记得,不到我肩膀的小丫头,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你不敢做的事。童掌柜也真敢收,收一个女娃的单子。但其实——你们那会儿当了我的东西,就够师父参加乡试了。”

    傅振羽撇嘴,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不能做。真当了你的东西,算怎么一回事!”

    可以做的事,是救自己;不可以做的事,便是携恩求报。

    仓子坚懂了,傅振羽那里却换了个口吻:“也不是说就一定不当你的东西,我还没那么死板,只是有别的法子,就不必去用那个让心灵不踏实的法子。”

    “嗯。”对,这才是师妹,有的时候,非常没原则。

    “这和眼下李家愿意求我们给她们一个谋路,不直接借银子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总要有取舍。大师兄,你说对不对?”傅振羽引导着仓子坚。

    仓子坚僵硬了一瞬,旋即放松,道:“我仔细想想。”

    傅振羽不催他,看见正屋门打开后,快步掀帘而出。

    李母看见,忙道:“山长屋子里待着,我们过去找你。”

    从她欣喜的口吻,傅振羽已经猜到结果了。

    “麻烦山长和陈娘子说一声,丝织坊开工,我就去上工。”李母如是道,又保守地补了句,“不管怎样,我总要试两个月。实在不成,那是自己不争气,就没什么好可惜的了。要是不试,我一准整日惦记。”

    那闪烁着执着的目光,再想着这两日李母的主动。傅振羽心中一动,目视东屋,一语双关地问:“我懂,就是不管怎样,就不留遗憾,可是?”

    “是这意思。”

    被傅振羽看出的李母,羞赧承认。又轻轻摇头,示意傅振羽不要揭穿。傅振羽微笑颔首,应诺。

    李宗延对母亲最为熟悉,看出二人有猫腻,因问:“娘和山长打什么哑谜?”

    “既知哑谜,为何还问?”傅振羽呵斥。

    “就是的呗。”李母附和。

    在家里不是那么难的情况下,学业有望的李宗延,在二人的夹击下,轻笑,拱手求饶:“我错了,请山长和娘放过。”

    李家不大的院子,气氛融洽,就连将要接下家务的老太太,也是笑容满面,似乎很轻松。

    仓子坚同这种氛围,实在是格格不入,皱着眉头,同傅振羽嘀咕:“李太太还不一定能在丝织坊待下去,李宗延也不一定就能中举。他们一家,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这有什么?只要不绝望,就可以高兴!”傅振羽欢快地说道,见仓子坚还皱着眉头,她“哎呦”一声,抓了两颗瓜子,问仓子坚,“这瓜子若是你的,你怎么想?”

    躺在傅振羽手心的两颗瓜子,其中一颗饱满,一颗干瘪,仓子坚实事求是:“与其说两颗,左边那颗不如没有。”

    傅振羽不说话,干脆利索地把饱满的那颗吃掉,再问:“现在呢?”

    “聊胜于无。”仓子坚只能这么说了。

    傅振羽却道:“两颗时,吃掉大的那一颗,我觉得很幸福!只剩现在这一只被你忽略的瓜子时,至少我还拥有一颗,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能把‘知足常乐’解释得这般通俗,也就你了……”仓子坚感慨着,却是明显不齿的口吻。

    “知足常乐也对。”傅振羽不恼,拿出老师的耐心,先是认可仓子坚的话,随即话锋一转,道,“但是不完整。我是说,凡事都是福祸相依,与其抓着不如意悲观哀伤,不如乐观欢喜。”

    仓子坚的神经多纤细,察觉到不对劲后,从气势上反压傅振羽,同时道:“孔圣人曾言因材施教,可见人与人不同。我不过说这样不够稳重,又没说不可以,你便说了这一堆,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傅振羽一噎。

    仓子坚那里已转身离去,挺拔的脊背,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可傅振羽知道,脊背越直,仓子坚的心就越乱。思索片刻,傅振羽没有跟上去。

    接下来数日,李宗延居家苦读,已认路的仓子坚每日都驾车带着傅振羽李茉莉入林。半日砍柴,半日晾晒,或是堆积柴火。总之,做着极其廉价的小事。李母却发现,他们砍回的柴,品相越来越好,种类越来越简单,与之对应的,自然是数量也在减少。

    柴火,不大够用了。

    傅振羽,也不大开心了。

    尽管李母的手艺不错,尽管她也自己做饭了,尽管李家的油去得极快,但她的胃口被养刁了。吃了数日萝卜白菜,连块豆腐都没添的伙食,实在是太糟糕了……

    大师兄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做出决定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恋恋不舍

    仓子坚从来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

    初四那日,他想了一夜,便已经有了决定。做了决定,便该离去。可他的决定,对傅振羽来说有些残忍。他只是想,多陪傅振羽些许时日——尽管这样做的意义不是很大。

    傅振羽从来就不是亏待自己的人。

    仓子坚迟迟不做决定,她看出李家的困境,私下找李母,塞了一块银子过去,可怜兮兮地说:“婶婶,咱们改善下伙食吧……还要不着痕迹那种。”

    李母也是能人,隔日出门,不仅抱了一捆柴回来,还带回来十个鸡蛋,并道:“我找安嫂子买柴火,她说什么不肯要。我想着她家鸡多,就没硬给,同她买了十个鸡蛋。”

    这会儿鸡蛋两三文一个,过了十五,只要一文一个了。不过再等四五日,就能省十个钱……

    李父肉疼的表情,李母看在眼里。想到婆婆一会儿也会说道,她提前同李父耳语:“山长昨晚上悄悄给了我银子,让我给家里添些吃的,还不能让孩子们和仓先生知道。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漏嘴!”

    李父一听,喜上眉梢,得意道:“我的嘴,你还不放心?”

    不大会儿,李老太太念叨之际,李父忽悠母亲的话,张口就来:“过了十五,宗延他娘要去上工,家里头就要辛苦娘了,儿子才叫她买了几个蛋,给大家补补。”

    “赚的钱分我三两个,才是真心。”李老太太阴阳怪气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李父忙道:“宗延他娘丢下这一家子,不过是为了给宗延攒赶考的钱,拿了工钱也是给儿子的,给娘叫怎么一回事!”

    李老太太飞快地接话:“给了我,我也不动,都攒着给我孙子赶考,不是一样的么?”

    李父也是个钱亲的,在他看来,娘比媳妇还败家,怎么可能答应?少不得分辨着。

    耳闻母子两个争论,那话里话外,根本不把聪慧能干的李母当回事,傅振羽目带怜悯地看着李母,道:“婶婶太难了些。那个,当我昨天的话没说吧……银子,婶婶自留了吧。”

    对比之下,自己好生幸福。

    李母却一口否决傅振羽的建议:“那不能!现在的我走哪腰板都是直的,真留了私房钱,自己心里头的这道坎就过不去。现在是难了点,等宗延能给家里拿钱了,也就好了。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还差这几年?”

    傅振羽却不这么乐观。

    李家这习俗摆这,李宗延就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又能怎样?

    听了傅振羽的担忧,李母笑了笑,自信满满道:“且放心。现在这么难得时候,我都有法子变相管着家里的银钱,将来就不在话下了。山长这样贴心,我真羡慕你娘。”

    “我娘还羡慕婶婶呢!我爹中举也好,娘生弟弟也好,都是这几年的事。倒退十年,我娘进傅家门十年,只得了我一个丫头。更要命的是,我家大伯母和婶婶一样,儿子一串一串地生。祖母临终前,还惦记着让我爹过继大伯父家的小堂弟呢!”傅振羽缓缓说出傅母的艰难。

    都是女人,都是做儿媳妇的,李母立即懂了。懂归懂,该怎么聊天,她更懂。

    “不管怎样,傅太太总算是熬过来了,这就让我眼馋!”恭维过傅家,李母话锋一转,说起掏心窝的话,“话说回来,这世道,咱们女人太难了。正因为这个缘故,宗延哥三个惯茉莉时,我也就嘴上说几句,并不很拦着。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也就几年的功夫罢了。可我又怕孩子被娇惯得很了,将来没办法在婆家过日子!哎呦,打从茉莉出生,我这心啊……”

    说到最后,李母眼角已泛光。

    门外,第一次听见这些话的李茉莉,跟着红了眼眶。

    今日买鸡蛋,次日弄块豆腐,第三日上,李母弄来一斤肉、两斤糯米粉,准备起十五的伙食。

    李宗延什么都没说,更加努力地读书。

    仓子坚心中有数,私下同傅振羽说:“十六水利书院招生,十五过节,我们十四回去吧。走之前,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答谢李家。”

    “那,大师兄想好了没?”

    “此处说话不便,回去说吧。”

    傅振羽不再多言。

    十四这日清晨,仓子坚照旧带着傅振羽和李茉莉出门,只不过,这一次没进山,直奔三桥镇。虽还在年节,马上正月十五了,镇上开了不少家铺子,卖灯笼的最多。

    傅振羽先去肉铺,没讲价的情况下,买了二十斤肉,再同肉铺老板,用一块碎银换了一兜子零钱。肉铺老板还算讲究,道:“我们的钱也要换银子的,这样也省了我的事。你这银子成色不错,咱就按八百钱兑吧。这块银子二两二钱五厘,换一千八钱,扣除六百文的肉钱,我再给你一吊二百钱。姑娘数数。”

    “掌柜的讲究,我信得过你。”

    不必傅振羽说话,仓子坚主动接过油花花的钱,丟马车上。肉铺老板一甩手,二十斤肉跟着进了马车。

    李茉莉看着忽如其来的一坨红肉,露出惊恐的小脸,惨兮兮道:“二十斤肉,这么多啊……”

    傅振羽问觉得瘆得慌,把李茉莉叫下来,俩姑娘逛起不大的小镇,陆陆续续添了半车东西。

    同来时那些瓜果点心比,这一次的采买,件件实惠。那么些东西,二两多的银子,还剩了二十八文。两年没采买的傅振羽,再一次感受到生活的味道。

    那么一堆东西拉回李家,李老太太欢喜得合不拢嘴;李父好一些,嘴里客气地说着“破费了”这样的话;只有李母,悄咪咪地和李父商议了,要把别人都不知道的银子,还给傅振羽。

    李父虽小气,却是个会来事的,当即痛快道:“应该的,等他们要走时你再还回去。”

    李家一日两餐,吃过第二顿饭后,夕阳已到半山腰,傅振羽正式提出告别:“打扰了半个月,十分抱歉。本打算待到二十,带着宗延和婶婶一起离开的。但书院还有事,明日又过节,我和大师兄今晚去我舅舅家,明日回书院。”

    给出官方说法后,傅振羽又问李宗延:“可要和我们一道回去?”

    正月十六,水利书院招生;正月二十,准备参加县试的学子复学;丝织坊,则是二十二复工。这些,李宗延都知道。因为知道,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多谢山长!不过,我打算丝织坊开工,送了我娘和妹妹过去,再回书院。”

    李茉莉想着母亲几日前的话,她虽然还懂女子的艰难,但逻辑很正。娘待在家里不容易,那让娘不在,不就好了?

    于是,小姑娘问傅振羽:“山长,我娘和我提前走,去你家串门,行么?”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无谓之争

    没有多余的话,单纯表达“做客”,又是从七八岁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足见茉莉之伶俐。傅振羽恰又最喜欢聪明的女子,便搂着茉莉,笑道:“哎呦!我知道了,茉莉这是舍不得我呢!好,我请你和你娘去我家做客!”

    把茉莉的需求,化为主动请求。

    “山长,这不合适——”李宗延出口。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傅振羽也不多言,只说了四个字,“想想赵麟。”

    赵麟最让南湖书院学子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成绩,而是他和傅振羽的关系。去年,傅振羽三邀赵太太和赵姑娘去书院做客。

    大家都说,山长因为喜欢赵麟,才待赵家母女两个极好。

    难道,不是爱屋及乌?

    李宗延想到一种可能,同傅振羽确认:“山长是因为喜欢赵姑娘和赵太太,因而待赵师弟不同?”

    傅振羽道:“我给你们讲过一加一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加一有三种结果。”回答过后,李宗延已明白过来。因为明白,他含笑问傅振羽,“山长中意赵师弟,也中意赵姑娘和赵太太。两份中意放在一起,赵家,便是山长最喜欢的人家。”

    “正是如此。且,我向来不委屈自己。”傅振羽说得特理直气壮,还俏皮地看了李母一眼,那意思,你懂的。

    李母那里想起傅振羽塞银子给自己,让自己想办法改善伙食的模样,忍不住喷笑颔首,就差说个“是”了。

    李宗延将二人互动看在眼中,恍然大悟。

    是了,娘虽不识字,却那样通透。山长和娘日夕相处半个月,喜欢他娘乃人之常情。莫名的自豪感悠然而上,李宗延对李母道:“娘,儿子也觉得妹妹提议很好。”

    只是要给家主的面子,便问李父:“相公觉得呢?”

    三个人早走五六日,能省五日的口粮外,还省了他们娘三的脚力。这笔账,李父算得很明白。可他抠归抠,人还算正,便小心翼翼地问儿子:“真能行啊?”

    他都这么问了,李宗延自然要迟疑,然后,李老太太坐不住了。

    傅振羽方才邀请茉莉和李母之际,老太太就想说我也想去。可这话说出来有些没脸没皮,还不如趁着孙女和大孙子不在,安心惬意地在家里吃香喝辣的。

    现在,连这简单的念头都要保不住了。

    老太太忙道:“他们在我们家住了小半个月,白吃白喝的,茉莉和她娘去傅家住三五天,合该如此,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话说的所有人到吸一口冷气,李宗延的脸色就落了下:“奶奶!”

    不用多言,一声奶奶,呵斥之意是那样的明显!

    最有出息的大孙子当着外人面给自己没脸,戳中了老太太的心肝肺,老太太拍案而起,怒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连棺材本都拿出来给你读书,就是叫你给我没脸的?”

    傅振羽原本打算一笑置之的,见李老太太似乎有被李宗延气坏的架势,立即收笑,肃容,点名批评李宗延:“李宗延,这事你做得不好!惹祖母生气,是为不孝。身为山长,我少不得说两句。”

    板着脸的傅振羽开口说话,南湖书院的学子就必须听。李宗延收起怒容,乖乖站了起来。

    李老太太瞧见,气势更盛。

    傅振羽只作看不见,继续道:“我也知道,今日你若孝了,便把我得罪得死死的。”

    这话里头有话啊!

    李老太太觉得不对劲。

    傅振羽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道:“你瞬间按照自己的是非观点,做了自己的判断,很果断,这一点很好。但你却忘了,别人逼你做选择时,你都可以想办法不做选择。更何况眼下这种没有明言的选择,一定有更好的做法——比如,你可以直接代你祖母道歉。”

    别人还在懵圈状态时,李母已经点头,表示对傅振羽之言的认可。

    李宗延只比李母慢一截,明白过来后,先谢傅振羽的教导,后代祖母向傅振羽道歉,最后才对李老太太道:“孙儿不该责怪奶奶,请奶奶原谅。作为惩罚,奶奶不要管孙儿今年的秋闱了。”

    尽管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要孙子替自己道歉,但李老太太知道一件事,孙子最后给自己道歉的这段话,不是道歉!

    “你当我傻?我不出银子,你将来出息了肯定不孝敬我!”

    这等市侩的事,李宗延如何能做,便是真要做这样的事,也不能明言啊!老太太话音刚落,李宗延已经直挺挺跪下,立誓:“当着山长的面,孙儿对天发誓,不管有没有出息,都会孝敬奶奶!”

    他这一跪,李家其他人纷纷表态,或跪或劝。

    混乱中,仓子坚开口:“老太太不必如此伤心,你若觉得儿孙不孝,大可去县衙府衙告他们。”

    纯属睁眼说瞎话,李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伤心之态。

    说完瞎话,仓子坚言归正传,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是我们师兄妹冒昧前来,叨扰了大家半个月。那车东西,是茉莉看见的,花了二两银子买的。李叔,你看,能抵了吗?不够的话,我再添些。”

    明是歉意,实则把怒意表现得一览无余,显然把李老太太的话放心上了。全家努力友好了半个月,不能就这么白费了!

    李父不等学儿子去说母亲,只好踹了儿子一脚,同仓子坚赔礼:“仓先生这是哪来的话!山长来做客,我们求之不得,哪会要钱!都是这小子不争气,我打他一顿就是,还请山长不要这般客气了。”

    李父虽然冲着儿子,但李老太太知道那是冲着自己,当即嚎啕大哭起来,嘴巴里还不停,把个泼妇展现得一览无余。

    仓子坚再也不犹豫,对傅振羽道:“去收拾东西。”

    傅振羽正有此意,依言而行。

    李母自然跟了上去。

    东西不多,傅振羽飞快打包着,同时对跟进来的李母道:“婶婶放心,我没真恼。有句实在话,也说与婶婶。那官场,比科举还要难,你家老太太那个样子,宗延又没有婶婶这样的智慧,便是读出来也是白搭。婶婶拦我,还不如待我们走了,好好和宗延说道说道。”

    李母就更感激了,因道:“山长这么说,我就更不能让你受这气了!”

    “实话说,我不是那受不得气的人,但要看谁给的气。我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你们家老太太那言行,我非常不喜欢,还有一事———”

    “有什么话,山长尽管说!”看出傅振羽犹豫,李母诚心邀请。

    “婶婶这么说,我不客气了!这些年,婶婶没少替他们兜事吧?今日便是让我们走了,与你何干?”

    挑拨离间之意太明显。

    李母讶然片刻,展颜。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并非觉得

    想来串门就来串门,自家还觉得求之不得;不想吃白菜萝卜,便同自己提要求;不喜欢听婆婆的话,就理直气壮的生气。

    事事顺心。

    做人,做女人做到这份上,真让人羡慕。光羡慕没用,我,也要过这样的生活——李母在心底呐喊着。

    半个月前她热情欢迎傅振羽,乃因那是儿子的山长,那个在儿子停学之际,对李家伸出援手之人。从今而后,李母知道,她善待傅振羽,只因她是傅振羽,一个让自己心之向往的女子。

    思及此,李母前所未有的松懈,笑道:“我是为了自己。叫你带着气走,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婶婶尽管放心,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不开心。”傅振羽如是道。

    “说实话,我也不是那不知数的人。今日这事,山长抬脚就走,与我只有好处的。一来,有这样的婆母作比,宗延他爹就会敬重我;二来,我趁机教宗延兄弟几个为人处事。因此,我便不与山长假客气了,山长走便走吧。”

    这样的直爽、这样的聪慧,真的好喜欢啊!

    傅振羽笑道:“婶婶都这么说了,我在林家庄等着婶婶,等着婶婶去我家做客。”

    “不过,提前说好了,我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的。”李母把李家的窘境,半真半假地说出来。

    傅振羽顺势道:“瞧婶婶这话说的!我喜欢的是东西吗?是婶婶这个人呐!那我走了——”

    说话间,傅振羽早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往外走。

    李母却叫住了她。

    “等等,把这个收回去。”

    傅振羽一看,是自己头几天给李母的那块银子。正要拒绝,李母道:“自家知自家事,我也不瞎客气,今日买的东西,我们家都留下了。这几日买那点子东西,用了一百来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这银子,山长收回去吧。”

    不拒绝别人的好意,是平等相处的原则——傅振羽痛快地接了银子。于是,李母的酒窝,又深了两圈。

    一片兵荒马乱中,仓子坚和傅振羽离开。

    没拦住人的李母立即跟夫婿嘀咕:“我好说歹说都没劝住,不过,总算傅山长把之前的那块银子还回去了。”

    收了银子,就没有那么恼了。

    这是李父的逻辑,是以,他立即松了口气,连声道:“好,好。媳妇,你受累了。”

    “都是为这个家,为了你和孩子,不累的。”李母如是道。

    温情在这对中年夫妻间流淌,李老太太看见,就更碍眼了。指着李母,又是一顿指桑骂槐——从李父到李茉莉,李家其他人不说话,也不顶嘴,只是紧紧地围在李母身边,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

    此情此景,不过是几句不掉肉的话,有什么受不住的呢?面对婆婆的指责,李母愈发恭顺。

    村外,北风的呼声中,仓子坚问傅振羽:“我们空着手去舅舅家么?”

    “初二过去那是代替我爹娘送礼,今日则是外甥女吃舅舅,空着手正合适!”傅振羽满不在乎道。

    事实如她所料,见二人空着手过来,林家上下没有一个恼的不说,林老太太更加欢喜,直说傅振羽:“这是怎么回事?我外孙女怎瘦这么很?俭哥儿他娘,把你妹子头几天送的那羊肉,切一块炖了,给孩子补补。”

    林太太的妹子不少,能给林家送羊肉的,除了李婷,不做她想。

    傅振羽大感疑惑,问:“小姨母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家里送羊肉了?”

    她这一问,林老太太脸上的欢喜就更盛了,低声对傅振羽道:“你要做姑姑了——这事你知道就行,还不能声张。”

    傅振羽可是养大弟弟的人,秒懂。

    凤氏有孕,且不满三个月。

    傅振羽瞧瞧瞄了凤氏一眼,见嫂子垂首含羞,果断收回视线,对林老太太道:“都要做太太的人了,外祖母还记着我,你待我真好。就冲这个,将来我待侄儿也差不了!”

    这一老一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不止林家人,就连仓子坚也听见了。

    不知怎的,仓子坚心里一阵不舒服,问林俭:“你不是说,还不想当爹吗?”

    林俭非常理直气壮道:“没当上爹,我就只能是不想当爹!”

    前头的凤氏听见这话,心下感动。

    “虚伪!”仓子坚怼完林俭,拿自身证明,“我就不一样了。我虽没当上爹,但我想做父亲。”

    林俭拉着仓子坚,故意落后几步,道:“大师兄的心思我懂,且放心,我回头就和祖母好好说道说道,让她把小姑父和小姑姑早日哭回来,给你做主。”

    仓子坚父母双亡,亲事自然也要傅山长负责。

    林俭这样说,仓子坚总算舒坦了点。可想到自己做的决定,乌云再次涌上心头。只能望着傅振羽的背影,叹息。

    傅振羽在林家是有屋子的,林太太做饭、收拾屋子忙个不停。

    仓子坚那里,直接去了林俭临时居住的屋子——凤氏有孕,林俭和她分房中。饭后,林俭拉着仓子坚诉苦之际,看到林太太离开傅振羽屋子的仓子坚,打断他的啰嗦,道:“我有事和师妹商议,你给我掩护。”

    林俭咬牙切齿地应了。

    仓子坚溜到傅振羽屋时,傅振羽正惬意地躺在床上,呢喃:“真舒服啊!”

    这是傅振羽第一次觉得林家的小床,舒服得一塌糊涂。

    “啊——”

    “别出声。”仓子坚飞快地捂住傅振羽的嘴巴。

    傅振羽看清来人,柳眉一冷,拍飞捂着自己的那只大手,怒道:“叫舅母和舅舅知道,打断你的腿!明儿就回书院,有多少话说不得!”

    这个道理,仓子坚怎会不懂?

    他四下扫视,见只有一张小板凳,也没嫌弃,搬起小板凳,选择了个离傅振羽最远的位置,坐了上去。高大的成年男子,坐在半尺高的小板凳,腿脚都伸不开,那模样滑稽得很。傅振羽心中的怒气,顿时去了个干净。

    “我……”

    仓子坚拉长了音,顿了许久,才又道:“是,我知道父亲和祖父已不在,正因为他们不在了,只要有机会,我就不能让他们受这样的委屈。”

    他的言外之意,傅振羽自然懂了。

    活着的人比死的人重要,这样的话时下不适应,对仓子坚就更不适应了。傅振羽也不掰扯,只疑惑一件事:“大师兄觉得还有机会?”

    “并非我觉得。我仔细想过了,我有机会。”仓子坚斩钉截铁地说着。

    “这,不就是你觉得?”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去匆匆

    “陛下若全然反对我为父平反,在知晓我心意之际,大可将我绳之以法。他没有这么做,就表示我还有机会。这是推理,不是觉得。”仓子坚严肃声明。

    推理若想正确,原本的理要正确才行。仓子坚之言,不过是以某种片面结果执行的反推而已。不过这一次,傅振羽没有反驳。

    显而易见的,她家大师兄主意已定。

    别说两人还没那层关系,便是有了,仓子坚也不是那种容易改主意的人。若为自己的事,傅振羽自然会想办法。可如今是仓子坚,是李家的事,她定然不会死劝的。

    大师兄这种推论最坏的结果,就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李蕴还有两个孩子,不让她介入比较好;自己这边,若自己出事,父母弟弟那里定会难过,但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比较麻烦的是书院。书院倾注了自己大把的心思外,还有六十号人,还有即将入院的水利学子,还有女学……

    带着无限牵挂,傅振羽长叹一声后,道:“大师兄回去后,让姐姐回来吧。我安排下书院的事,便去帮你。”

    “噗通”一声,仓子坚一屁股坐在地上。

    傅振羽去拉人,却被仓子坚拖住,只听他低喃:“我是该笑,还是哭呢?”

    低声的声音,洋溢着无限的欢乐,出卖了仓子坚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小羽,你可以试着——罢了,你对我没有信心,也是我做的不够,多说无益。书院离不开你,你也舍不得书院,所以,安心在家里头待着,等我回来。”

    那天晚上,仓子坚说完话,很快就离开了傅振羽。

    因为,他知道再待下去,会出问题。

    次日便是正月十五,林家因为凤氏有孕,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李宗延母子三人,是未时过后找上门的。自称没好东西的李母,拎了两大包还没凉透的肉包。看那分量,至少用了五斤肉。

    傅振羽才要说话,抬头看见李母眼下的乌青,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叹道:“婶婶太见外了。”

    李母看得分明,露出了个疲惫的笑容,道:“真不是见外。你也知道我家里什么都没有的,我这一走,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连夜给他们准备了些吃的,带过来这点,只是顺手。”

    傅振羽好半晌才明白什么意思。

    林太太听见这话,便知这又是个苦命的女人,叹息着,林太太对婆婆道:“见多了别人家的事,才知道娘的好,才知道自己的命好得紧。”

    会说话的人,就是懂得怎么哄人开心。

    林老太太开心之余,也生了怜悯之心,没多留一行人,还对傅振羽道:“早些回去,早些安置了,让李家太太好好休息休息。”

    傅振羽欣然应诺。

    回到南湖书院,第一时间安置了李茉莉母女后,列了单子让桃李进城,要她赶紧买好,十六一早就出城,把给凤氏的东西,送到林家。

    南湖书院这边,大开北门,安排水利学院招生一事。

    水利学院分两个考场,北考场在开封,由周靖负责主考;南考场也就是主考场,由郭丞负责。

    仓子坚悄然离去。

    等傅振羽发现时,青石院已经空了。

    傅振羽履行着诺言,提笔给仓子坚写信,嗔他离开的突然,让她连准备口吃的时间都没有。

    约莫半年之后,傅振羽才收到这封信的回信。

    仓子坚只回了四个字:来日方长。

    十六这日三个人应考,十七这日是四人。傅振羽见郭丞处理得得心应手,恰范茗归来,傅振羽便同她进城,先见顾夫人,最后次确认女学招生细节。傅振羽又抽空去见齐阳,同说驿站的事。

    齐阳直接拒绝:“那东西能挣几个钱?不够费事的。”

    傅振羽自然要喷他短视:“驿站的难点和重点在于提速,当你的生意做大了,致胜的关键也是速度。现在,你守着镇远侯府的消息模式,不学一下?在那基础上,再形成自己的新速度。若有一日,你自己就能轻而易举地实现八百里加急——”

    “若是那样,自然是天下我有,问题是我不傻。骏马无法提速,蜂鸟不能载物。除非找到新的找到新的东西,否则,疾行和载重之间,只能牺牲一个。”

    齐阳的目标是商行天下,对目前的交通状态,自然十分清楚,并不轻易上当。说完现状后,又提了另外一件要事:“传信送货,通道也很重要。走官道是极好的,然官道收费;走河道也不错,花费更高。”

    术业有专攻,傅振羽也很无奈。

    要想富,先修路,这一点百姓能修一条道,却修不出千万条大道;交通工具的开发,现在没有石油,没有汽车,更没有飞机。石油她不会提炼,车不会造,飞机就更别提了。

    叹息一声,傅振羽道:“我懂了,就是不行呗。”

    “倒也不见得。”齐阳却又改口。

    “怎么说?”傅振羽忙问。

    齐阳道:“只送信定然是亏本的,若是按走镖的模式,费用过高;你有没有什么思路,让我取个中间的模式,或者说,是混合的模式。哦,对了,就是你所谓的那个方案,你出一份给我,下剩的我仔细琢磨后再说。”

    傅振羽懂了。

    这就是要她把知道的东西整理出来,然后交给齐阳,酌情删减和实现。

    可问题是,齐阳怎么知道自己有?

    傅振羽望着齐阳,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可结果,除了一双澄净得不像商人的水眸,傅振羽什么也没看出来。

    齐阳这厮的道行,更高了。

    “看一辈子你也看不懂我,还不如照我说的去做事。我有肉吃的时候,肯定分你一块,再留点汤给童心。”齐阳臭屁得说道。

    “那我先谢谢你了!”傅振羽从牙齿间溜了一句出来后,道,“我先走了。大概齐的方案,我尽快写好给你送来。”

    闻言,冬日暖阳便从屋外转到屋内,转到齐阳的脸上,是那样的耀眼。

    傅振羽微怔,问他:“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本命年?”

    齐阳立即嬉皮笑脸地说:“是呢,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的。本命年姐妹要送东西的,你不意思意思?”

    “我怕被你姐姐们打死。”说完,傅振羽起身,意味深长道,“我嫁人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你自己尽快想办法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间天堂

    “你知道?”齐阳面带绯色的问道。

    傅振羽用白痴的眼光看着他,没多说,只提了自己的要求:“说好了啊,你吃肉的时候,记得分我两块啊。”

    齐阳送人的时候,最后问了句:“你是几时知道的?”

    “三年前。”说完,傅振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

    齐阳作为齐家独苗,一直拖着不成亲,齐老爷那里还没有微词,若没个缘故,谁信啊?三年前,傅振羽偶遇过齐老爷。当时齐老爷看她的眼神温和得过火,不过一眨眼,傅振羽就猜到了某种可能,并立即找童掌柜确认。

    童掌柜自然否认。

    傅振羽冷笑,与他分析:“齐阳认识的人里头,只有我还算个规规矩矩的雌性。年纪虽小几岁,但父亲是举人,很拿的出手呢。便是等上几年,又有何妨?你如今可是我的人,还替上位主家操哪门子心?”

    那次说话,傅振羽认识到童掌柜身在曹营心在汉;也是那次说话,童掌柜开始正视傅振羽这个新主人。

    三年来,童掌柜一直努力将傅振羽和齐阳捆绑在一起。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瞧见傅振羽走出雅间,童掌柜立即上前,问她:“东家,午饭已备好,摆在哪里?”

    童掌柜最期待的回答,便是“端上来,我和齐阳一起吃”。同从前一样,这一次,童掌柜的期盼依旧落空。

    “打包,我去找小姨。”

    今日是衣以桑开张的日子,傅振羽人在城内,自然要去瞧一瞧。同李婷吃过午饭,又看了一圈铺子。正准备登车,忽闻一声不是很确定的呼唤。

    “可是傅姑娘?”

    若无特殊情况,约见齐阳的时候,傅振羽都是穿儒士服的,今日也不例外。汝宁府认识自己的男性,是谁啊?

    带着这样的疑惑,傅振羽转身,却见到了意外之人。

    “冉墨云!”

    对方脱口而自己的名字,冉墨云高兴之余,莫名心安,他笑道:“没想到傅姑娘知道在下的名讳。”

    傅振羽不好说那是镇远侯的调查能力出色,便含糊其辞道:“我爹宠我的……”

    言外之意,什么都不瞒着女儿的傅山长,告诉了她冉墨云的全名。

    冉墨云脸上笑意更浓,颔首道:“傅先生的确极宠傅姑娘。”

    傅振羽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没出正月,冉墨云就抵达了汝宁,这才是要紧之处。她一脸期待地问冉墨云:“三少爷来汝宁可是找我?如今又落脚何处?”

    微红着脸庞,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依旧坦然承认:“是,冉某想参加今科乡试。今日跟着镖局才进的城,按照傅先生的指示,打算来食为天找姑娘。不曾想,食为天还未到,就遇见了傅姑娘。运气,还可以。”

    衣为桑、食为天比邻而设,遂傅振羽侧身,指着前头的匾额,笑道:“不,食为天已到。”

    玩笑过后,傅振羽道:“你的行李在何处?天色不早了,我正打算出城。我与你一道,取了行李,再回书院,可好?”

    “遵傅姑娘安排。”说完,冉墨云报了镖局落脚处,“在跃马巷子里头。”

    傅振羽便吩咐扮成小厮的桃李:“你去车马行赁辆马车,再去跃马巷接我们。”

    “不必,我的——”

    冉墨云话未说完,桃李已没了身影。

    没了婢女,傅振羽跃上马车后,对冉墨云道:“书院在北城门五里处,距此十里,马车快一些,你做车夫旁边吧。”

    冉墨云不再坚持。

    马车“哒哒”跑了起来,冉墨云想起自己来此的原因,年轻的脸,红了个彻底。桃李去而复返之际,便见冉墨云抱着不大的行囊,摸出一封信递给傅振羽。

    傅振羽收下后道谢,邀他去赁来的马车。

    直到回到自己的马车,傅振羽才打开父亲的信。除却关爱女儿之言,下剩的,便是冉墨云来南湖书院的始末。

    冉家大老爷的胞弟,在济南任上犯了事,大夫人娘家出面保住了人。大夫人趁机建议冉墨云“游学”,大老爷应下了。

    所谓的游学,必然要有师门,要有银子。

    冉家什么都没出,就让冉墨云游学,不过是弃之不用的意思。

    冉七爷恼长房两位兄长的不作为,主动接过冉墨云的游学事宜。冉墨云不欲他惹麻烦,提出借读南湖书院的本意。冉七爷立即找傅山长商议,傅山长没有不同意的,书了始末,告诉傅振羽,让她收下冉墨云。

    恰镇远镖局接了无锡到汝宁的镖,冉墨云初三便启程,跟着镖局来汝宁。

    这只是个侄儿,又有傅家照料,冉七爷略合算,付了镖局的银子后,拿了二百两银票给冉墨云。

    冉墨云没收。

    这是傅山长信中反复强调的事,要傅振羽想法子,不着痕迹地照料冉墨云的起居。

    傅振羽卷了信,觉得她爹过虑了。

    她和冉墨云接触虽不多,但也知道那不是个没成算的。去年她邀冉墨云入南湖时,冉墨云就没有否认。冉墨云能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八成是早有准备。日常用度的银子,应该是有的。

    不过,这也不算个事。

    回到南湖书院,傅振羽直接把冉墨云丢到钱文举韩末那一堆,为众人介绍:“冉家三少爷,冉墨云,我爹他们这几年都住他们家。二师兄,他和你同年。你给他找个屋子,比照你们的来。哦,对,墨云来此主要是读书,但他之前做过三年的夫子,教书的事,以及给他多少银子,二师兄你来定。我最近,有点忙。”

    有点忙是事实,主要是“不着痕迹”。

    说完,傅振羽转身面向冉墨云,并道:“在这里,我是山长,也是师兄们和你,暂时的夫子。”

    尽管做好了准备,冉墨云还是有点懵,他非常坦然地承认:“傅姑娘是山长和夫子,我记住了。其他的,二师兄再同我说一说,可好?”

    跟着傅振羽唤了二师兄。

    傅振羽立即不干了,道:“别,你可不是我们师门的。钱师兄就罢了,二师兄就别了。”

    这事不大,冉墨云笑应。

    随后,钱文举一番解说,冉墨云这才懂了南湖书院目前的模式。

    若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接手乔增枝之前的事。

    钱文举给他的是十两银子,理由是:“你不是我们师门的。”

    排外,排得那样理直气壮。

    冉墨云丝毫不介意,道谢:“这已经比外头好太多了。”

    尤其是在吃过南湖书院饭堂的饭后,冉墨云直感慨:“南湖书院,才是人间天堂。我,来晚了。”

第二百二十章 纷纷扰扰

    二月十二,把十三名考生送进考场后,南湖书院众人暂且清闲。傅振羽暂搁水利书院的事,进行了开年第一课。

    课后,冉墨云问钱文举三个:“小弟认可傅姑娘的才能,但她毕竟是姑娘家,由她做这代山长,是否妥当?”

    年龄最长的钱文举说:“大师兄不在啊,我自然要听师妹的。”

    韩末怼他:“大师兄在的时候,你不也听师妹的么?”

    钱文举自然不允他说自己,三言两语间,二人便斗上了。这功夫,林俭搂着挨自己半头的冉墨云,叹道:“二师兄和六师弟什么样的,瞧见了吧?至于我的问题,不是我自谦,我的学问,落他们太多……”

    方才得课堂上,傅振羽面无表情地夸赞了韩末,严厉地罚了偷懒的钱文举,到林俭那里的一声叹息。

    这样大的反差,冉墨云与林俭又挨着,少不得扫了一眼。

    扫完,也是叹息。

    在心底的。

    破题从字面意思开始就罢了,还能给证歪了。这水平,着实,嗯……

    尽管心底认同林俭垫底,但冉墨云没附和。

    他挑了堂叔出手之际来南湖,图的就是傅山长的相帮。傅山长又是个心善的,不论自己想知道的还是不打算知道的,全部兜底。关于南湖众师兄弟,傅山长是从师父的角度,给予了所有评价,包括不在此的仓子坚。

    林俭那位亲戚加徒弟,他只有一声叹息——

    起步太晚。

    是以,冉墨云听了林俭的话,立即道:“十三叔与我说过林师兄,师兄只是启蒙有些晚而已。”

    “不管什么缘故,我的学问最差都是事实,只好听师妹的。”说完,林俭肃容,提点冉墨云,“师妹虽是女子,却是师父的长女,你不得怠慢!”

    明明白白的袒护,冉墨云立即表明心迹:“林师兄尽管放心!虽是傅姑娘相邀在前,但我来南湖,原本就是冲她来的,又怎会怠慢她?”

    这话一出,正在和韩末打嘴仗的钱文举,百忙之中插了句:“好小子!你是师妹的人,我就护着你!”

    傅姑娘的人……

    这样的信息入心,冉墨云脸上飘过红晕。韩末看得分明,不顾长幼,训斥钱文举:“二师兄好歹跟了师父五年,这般百无禁忌的话,勿要再说!”

    吵吵闹闹的。

    冉墨云却从中看到了亲昵。

    待和钱文举吵完,韩末方来安慰新人冉墨云:“师父身体不好,小师弟又年轻,我们几个又走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暂且尊师妹为长,也是权宜之计。你若不自在,就像我一样,以为南湖书院找个合适的代山长为目标,便能化不自在为动力。每看见师妹一次,动力就增加一次。”

    这个动力,着实十足。

    冉墨云认为,韩末一定非常有出息。

    至此,南湖书院由傅振羽执掌,冉墨云也就了解了个彻底。“老大”钱文举,对师妹百分百信任,一切为师妹马首是瞻!林俭这个哥哥,因为实力不足,只好在宠溺和规劝中摇摆;韩末则是化不甘为前进的动力,着实有效。

    至于自己,不管时机如何,表面上来看,入女师门下的他,已是无路可走。冉家的人,想是挺满意的。冉家的人满意了,他便能安心向学。

    如此,足矣。

    二月十五,水利停止招生。

    此番招生,共有三十二人报名。因报名之人水良莠不齐,傅振羽和郭丞商议过后,将人分成两拨,其中十八人进入待定席,只有一年的学习机会,年底考核若是不通过,则要退学。

    搞定水利学院,傅振羽才有功夫问来此间半个月的冉墨云:“我太忙,没顾得上你,可还习惯?”

    冉墨云原本想周全地答个“习惯”,但当他的视线对上了傅振羽那双坦然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内心的话脱口而出:“不太习惯。”

    相隔千里,从口音到饮食,从气候到住所,半个月自然不习惯。傅振羽莞尔一笑,道:“是啊,怎么可能习惯?是我问错了。我呢,应该问你,你喜欢这里么?”

    “喜欢。”

    喜欢之外,冉墨云没有多说一个字,像是在敷衍。但傅振羽见他在说“喜欢”两个字的时,神态是那样自然,便放下心来,指着才冒出嫩芽的柳枝,笑问他:“南湖书院的景致不错,对不对?不输你们苏州吧?”

    “傅姑娘是认真的么?”冉墨云面无表情地问了句,而后看见傅振羽颔首,便非常不给面子的说,“南湖景致虽好,怎抵得过人间天堂?”

    实话,就是这么气人。

    傅振羽立即哀嚎:“我也想投生在苏州啊,这不是没那种命么!”

    冉墨云被她的模样逗笑,借着这笑,给自己方才的喜欢,加了点注释:“南湖的景色略逊三分,人却好了十二分。是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今日已是二月十七,再有三日,女学便停止招生了。三日前桃李才去过女学一次,说是只有十个妇人领着自家姑娘报名,也不知道能不能招满。带着这样的担忧,傅振羽出了冉墨云的书房,和钱文举说了声,去了女学。

    节前节后,女学一共招了十二个花钱读书的小姑娘。女学正式招生前一日,顾夫人召集了十二家人到府学做客。

    傅振羽宣布了女学相关事宜,比如每年三月初三正式开课,腊月初七结课的规矩。这中间,各种节假日也是不必来的,自己也可以请假。总算下来,一年的课业不足半年,学费却是每年二十两。

    “着实不便宜。”傅振羽实话实说。

    张举人的太太搂着自家姑娘,笑道:“我家娴姐儿,在家淘气得紧,把她交给夫人,定能学些本领不说,还能有些玩伴,我自己也能得闲。二十两银子虽不少,却划算得紧。”

    不管她是否真心,她这么说了,顾夫人是极其满意的,说了另一件事。

    “还有一事,除了你们这些人家的孩子,我还打算再添二三十贫家女。这些贫家女,总原则是家里头有兄长在读书,或是母亲心灵手巧,能在丝织坊常年做事的。丝织坊还缺二十女工,所以,贫家女之数,在二三十之间。”

    家里有兄长读书,说不准便是举人或是进士的妹妹,结交一下也是好的;至于第二则,知府夫人弄了个丝织坊,汝宁上下都知道。想投分子的不知有多少,自家能为知府夫人解忧,众人立即各种夸赞顾夫人。

    女学弄成这样,虽有些势利,但也是无可奈何,且是最快获得知名度的路子,傅振羽还是很感谢顾夫人的。

    只是,顾夫人也好,傅振羽也罢,都忘了一件事。

    并不是每个当娘的,只有一个女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各有不满

    女学门口,三三两两的站了许多人。傅振羽纳闷之际,在外圈看到了个熟人。

    因为女学和丝织坊挂钩,所以,女学入学考核之前,先进行的是丝织坊女工的考核,已经定了二十位妇人。其中,十八位家中有适龄之女,截止三日前,只有十家带了女儿过来。就连李宗延那个已经通过考核的姨母,也没有过来。李宗延今日请假去接姨母时,傅振羽还让他仔细问下姨母拖延至今的原因。

    此刻,原本接姨母的李宗延,此刻便站在妇人圈之外。

    “那是李宗延吧?把人叫过来。”傅振羽如是道。

    桃李领命而去。

    傅振羽瞧得分明,看到桃李,李宗延明显错愕了一下。待他走近,傅振羽直接问:“你姨母到了么?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回山长,到了。”不安地回答后,李宗延没有迟疑,把女学今日遇到的事说了一声,“除了八岁的姨妹,我姨母把三岁的小姨妹也带了过来。我娘拿不定主意,决定带姨母过来,让王二婶做主。来的时候,这里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位精瘦的婶婶和我姨母一同过的考核,认出姨母,拉着她追问,丝织坊和女学限定一母一女,是不是不公平?是不是欺负人?这时,范师弟来了,做主把人都请进院,又派人去给知府夫人和山长送信,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送信的人才走了一盏茶,山长便到了,想是和送信的人错过了。”

    李宗延说到“不公平”时,傅振羽已然一身寒意,待他说完,傅振羽冷声道:“给她们找了来钱的路子,还免费教养一个女儿,结果是不公平?我很想知道,她要的公平是什么!”

    那表情和口吻,同范茗一个模样。不一样的是,傅振羽还有一个可以迁怒的李宗延:“你们家又是怎么回事?女学收徒必须年满六周岁,你是知道的,偏还带了你姨母过来。王太太不过是个管事的,能做什么主?”

    李宗延面色绯红,想分辨的,但是看见傅振羽已然动怒,便又把嘴闭上。傅振羽在气头上没注意,桃李瞧见,温声劝他:“我们姑娘面前,李少爷有话尽管说。”

    得她提醒,傅振羽看向李宗延。

    李宗延只得说了原本要说的话:“我姨母是个没主意的,大姨妹自小就懂事。她说她知道规矩,姨母要做工,妹妹她来看。她想用入女学的机会,换自己妹妹在丝织坊的一口饭吃。等小姨妹年岁到了,就让小姨妹去女学,她回家做事。”

    闻言,傅振羽脸上怒容去了三分,道了句:“这是个懂事的孩子。”

    李宗延默然。

    大姨妹和茉莉差不多的年龄,却如此懂事,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这样的懂事,身为外姓兄长,骄傲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然则,再多的心疼,他都不会和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傅振羽去说。

    此刻,见傅振羽面色缓和,为了姨妹们,他把姿态放得更低,道:“不管怎么说,还没这样的规矩。我娘看不上姨母只会掉泪的行径,却喜欢大姨妹的性子。带她们过来,赌的是山长的性子。我娘说,你会喜欢大姨妹。”

    喜不喜欢的,傅振羽没给李宗延准话。她坐着马车来的,便是停在了远处,这么久了,也已被人发现,傅振羽借机道:“咱们动静太大,大家都看过来了。我既过来,你回去读书吧。记住,只要你中举,不止自家妹子,护个把异性妹,也不在话下。”

    “是,山长!”她不说,李宗延已懂,脸上的笑意根本不掩饰,立即拱手从令之外,还道,“山长,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

    见他懂了,傅振羽嘴上不说,心底已十分欢喜,闻言便道:“什么事,你先说说。”

    “若两个妹妹无法留下,还请山长暂且收留她们一年半载,不管做什么,只不叫她们回自家就可以。这情,日后我来还。”李宗延目光坚定地说道,前所未有的自信,自信这人情,他一定能还上。

    “我答应你就是。”

    “学生告退。”

    围观的妇人,都是这附近的住户数十年的住户,亲眼见证了南湖书院从一座小宅的崛起。此刻,见身材高大的书生,给未出阁的姑娘行礼,那姑娘是谁,不言而喻。

    “是南湖书院那位山长的闺女吧?”

    众人猜测着,又有人肯定了后,纷纷上前给傅振羽见礼。傅振羽一一还了过去,还同面熟的打招呼:“许久不见,杨大嫂丰腴了不少!”

    杨家娶儿媳妇的时候,傅振羽还和傅母去吃酒了。杨大娘子不知道丰腴的意思,只知傅振羽还记得她,这就足够她咧开嘴,且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划到傅振羽那边,因道:“傅姑娘你可算过来了!你们一家子自打搬到咱们杨家庄,不知做了多少人人称赞的好事。这丝织坊分明又是在助人,可有些人也太不知足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嫂与我说说呗。”傅振羽自然而然地问起外人眼中的始末。

    杨大娘子知无不言,又有两人帮言,很快傅振羽就凑齐了事情的始末。

    来的不止一户人家。

    而是五户。

    除了已经来的十户,其他八户过了考核的妇人,家中都不止一个适龄女儿。带谁,就成了问题。难于取舍之际,有个胡娘子,就想着傅家是开书院的,又有知府夫人,都是好面子的人,就想着大家集体过去,多送两个孩子进去读书,也省了家里的嚼头,决定冒险。因此游说了好几家,今日一起过来试试。至于没来的三户,哦,排除李宗延姨母,还有两户。这两户是在犹豫带哪个舍弃哪个,还是在等这边的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统共八家,被那个胡娘子说动了五家,事情必然要有个解决的法子。

    傅振羽听完就已经有了对策。可当她准备进去时,猛然想到,得到好处的人都能不满,外头这些看热闹的,不满不就更多了么?

    这时,杨大嫂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傅姑娘,胡娘子那样的,就是手巧,这人也不行啊!你,不撵她啊?”

    撵了胡娘子等人,就等于给杨大嫂在内的别人,机会。

    傅振羽望着一众期待胡娘子落难的妇人,决定卖惨。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心不足

    在杨大嫂的期待下,傅振羽颦起眉间,带着撒娇的口吻抱怨:“她们这样作,让我很为难的。我也是苦过来的人,知道合家女子从婆婆到小姑娘,各有各的不容易。我想帮大家,可又没能力,知府夫人也是心善之人,拉了她一起想辙,主要让她出钱的意思。心想着织布大家都会,最终想了这么个主意。可那几台提花机,千里迢迢运来,一台要千余两,知府夫人是把陪嫁全都拿出来了。”

    周边已是一片抽气声,杨大嫂瞠目结舌,磕磕绊绊地说:“一千两啊,那东西,贵成、贵成这样呢啊!”

    傅振羽是从被五十两银子难住过来的人,知道千两银子对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因而故意纠正:“不是一千两,是一千六百多两!贵成这样,没办法在汝宁府推广不说,我总不能叫知府夫人的陪嫁全砸了吧?将错就错,我和范姑娘,她可是个才女,同她商议,先找些手巧的妇人,让这机器转起来,回回本。然后,让范姑娘想法子仿造,哪怕效果没这好的,能把一台的银子,降到一二百两就行。”

    不知谁说了句“一二百两也贵的要死”,傅振羽听见,便道:“方才你们说的那个生气的,把大家伙叫进院子的,怕是范姑娘了。她生气,可不好哄,她要是不做了,我们旁个是不会的,连一二百两这种贵的要死的都没有。”

    “怎就没人会了?城里的乔木匠,那样手巧,你们怎不请他来弄?”有人出主意。

    傅振羽这一次把人瞧清楚了,是一位头发自然卷、身材健硕的中年妇人。

    望着妇人,傅振羽十分好说话的认可:“这位大娘的主意不错!只是,范姑娘来学做这提花机,不小心弄坏一台,范家就赔一台。同样,不管是乔木匠还是黄木匠,能照样的赔的,你们都可以推荐,准他学做这提花机。”

    所有人沉默一瞬,那个妇人依旧有话说:“还带赔的啊!”

    真是人心不足啊!

    傅振羽敛容,正色道:“大娘也是那知事的,顾夫人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让人寒心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也没别的意思——”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妇人试图分辩,傅振羽不给她机会,已道:“散不散你们自己定,我可要进去了。哎,当初择人时,并没有限制数目,一共不过招了二十个合适的。辞了这几人,提花机就要空置一台。那么贵的东西空着不用,我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和知府夫人交代呢!”

    言外之意,是要辞胡娘子几人。

    听到这,一直在正门内听着动静的顾夫人,示意下人开门,朗声问傅振羽:“和我交代什么?”

    院内走出一伙人,为首的那位,正是顾夫人。

    “啊……夫人你在啊!”傅振羽惊呼过后,与顾夫人见礼。

    “不在的话,能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么?傅丫头,我知你心,因为难过来,对同样经历之人,先多了三分容忍,给足了别人面子。可我也要提醒你,面子从来不是别人给的,都是自己挣的!”

    说完,顾夫人环视一周,朗声道:“方才有人说不必赔是么?我在这里等着,等着你出万两银子,买几台提花机,随便由别人折腾,坏了也不必赔。你做到了,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我自私。做不到,你就是和我一样自私,就不要说我!”

    自打顾夫人露面,大家已禁声。此言一出,在傅振羽跟前各种出主意的那妇人,抖动着健硕的身姿,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杨大嫂求助地看向傅振羽。

    有了顾夫人这样给力的耿直,傅振羽的目的已达到,便如杨大嫂所愿,轻轻颔首后,拉着顾夫人求饶:“我是不争气,夫人疼我,咱回去,关起来门来,你再教我,可好?”

    “你啊!”

    顾夫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指了指傅振羽,如她所愿,回了女学。

    外头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杨大嫂带头道:“知府夫人在呢,咱们还是回去,明日再来听信吧。可别像周婶子那样,把人给得罪了!”

    那位头发自然卷的周婶子,轻哼一声,色厉内荏地强辩:“她又不知道我是哪个,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她要想知道婶子是哪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杨大嫂如是道。

    “她要知道了,定是你们告诉的!”攀咬大家一口,周婶子转身就走。

    杨大嫂无奈摆手,对其他人抱怨:“这是属什么的?怎么沾边就赖呢?亏我方才还求傅姑娘帮忙,不如让知府夫人当场把她审出来了!”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安抚着杨大嫂,各自散去。

    且说傅振羽跟着顾夫人进了内院后,主动问顾夫人:“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顾夫人指了自己的婢女,把事情说了一遍。基本上和傅振羽听来的差不多,区别是,顾夫人一开始就在女学,胡娘子一行人并不知晓。

    婢女说完后,顾夫人道:“依着我,自然是连人带孩子撵走。可这事情是你起的头,又这么近,招呼不打一声,我就把人处置了,太不给你面子。”

    闻言,傅振羽俏皮插话:“夫人方才不是说,面子是自己挣的么?这意思,我在您跟前,给自己挣了几分颜面?”

    “瞧瞧,给你三分颜色,竟想开染坊了!少想那好事,我不过是叫王妈妈去传了个话。她可是坐着马车去的,回来说说你早就来了女学。我就猜你在正门上绊住脚了,便去瞅了这一眼。你也是个厉害的,把提花机的总价,在前头直接加了个一。”

    傅振羽收笑,道:“我好心,还被人赖上,不动点心思吓唬吓唬他们,对不住自己!”

    “这样很好,只是你太软和些了。你父亲已经是举人,你同她们原本就不一样,不比自降身价。”顾夫人努力地将阶级观点,灌进傅振羽的脑子里。

    傅振羽乖巧地听着。

    这时,范茗快步走来,还不知道傅振羽和顾夫人决定的她,直接道:“可算来了!那几个妇人辞不辞我不管,她们的孩子,我是没兴趣教的。”

    “收费也不教?”傅振羽饶有兴致地问。

    “不教。”范茗肯定地回答,又道,“我有那功夫,把提花机弄出来,能赚更多的银子!对了,夫人,我做出来后,能友情价,卖给我五哥一些么?”

    那口吻,提花机已是她囊中之物。

第二百二十三章 杀鸡儆猴

    范茗这样的张扬,像极了年轻时的顾夫人,顾夫人见了就亲切。因而听了这样的话,不恼还笑,揭范茗的短:“你先做出来再说别的!”

    “夫人尽管放心,我定能做出来的,时日长短的问题罢了。”

    范顾二位打着机锋,傅振羽那里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她笑着打断那俩人,道:“快别闹了,主意既定,就快些处理了吧。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不是哪锐气十足的。我的意思,咱们说个折中的方案,多出来的孩子,按半价收费,每年十两,这样间接劝退她们。”

    “绕这弯子做什么?”顾范二位,一老一少,异口同声地反问。

    “也是给她们最后的机会。”傅振羽叹息着说道。

    范茗笑她:“傻姐姐喂,咱别犯傻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一年出十两银子养个闺女的?”

    傅振羽想着李宗延的姨妹,想着李母的坚韧,没有放弃,追问范茗:“若有呢?”

    范茗豪气道:“只要有一个当娘的肯,我就教!”

    见顾夫人不做声,王妈妈小声提醒:“夫人,这样合适么?”

    顾夫人宠溺地看着傅范二人,笑道:“多大点子事!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要,是我们一句话,不要也是。总之,只看我们心情。”

    原来顾夫人竟是这样的想法。傅振羽听见,愕然地望来。

    “怎么?我这话有问题?你要觉得有问题,那便是你有问题!”顾夫人信誓旦旦地说着,又道,“官家之路是这世上最崎岖之路,有付出就有汇报,这是我们身为官家的优势。”

    傅振羽蓦然想起某本小说里的话——

    我们这么努力的赚钱,为的就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有钱,就是砸钱了,怎么着?

    顾夫人那里,继续教育傅振羽:“做好事不留名,不图回报,我是不相信有这样的圣人。便是有了,那也是凤毛麟角,千百年出不了几个。今天你把提花机翻倍的说法,我很满意。事实就是,你说了真话,那些贪心之人,依旧不会相信。范丫头说你傻,一点儿都不假!如我所言,不过几个人的去留而已,小得紧,按照你们的意思来,走吧。”

    傅振羽默默地跟着顾夫人,去了丝织坊见招来的村妇,包括从前就定下的,也有今日胡娘子一行。熙熙攘攘一院子的人,在顾夫人进来后,瞬间安静下来。

    顾夫人肃然地坐在堂门前的软椅中,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分明在说,我肯见你们,已经是屈尊降贵了。与此同时,底下的村妇,那种敬畏的神色,分明在响应顾夫人——夫人,你说得都对。

    站在顾夫人右侧的傅振羽,只从众人的慌张程度,就能分辨出哪些是今日才来的。

    眼睛像兔子似的,和李母五官相似的,当是李宗延的姨母;她旁边的几位,便是今日来闹事之人……

    “我们原是好心,不曾想,有人得寸进尺。依我之意,自然要杀鸡儆猴,今日过来的那几户,统统撵了。一心想帮你们的傅丫头不忍,我思虑再三,决定纵她一二。”说完,顾夫人对傅振羽道,“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

    这是让傅振羽把好人做到底。

    可那是好人么?傅振羽也不知道了。

    傅振羽已经没有更多能力思考,上前一步,朗声道:“原定的规矩,一母带一女。现增加一项特殊情况,为母者,可多带女儿附学,交了束脩即可。女学一年的束脩二十两,给你们减免一半,每人十两。”

    “十两……”

    底下的人,立即讨论起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王妈妈身后,走出一位三十上下的女人,问傅振羽:“只要添十两,就可以再带一个女儿过来,是么?”

    傅振羽肯定地回答:“是!”

    那女人便又问:“这银子,从我的工钱里扣,成不成?”

    “可以。”傅振羽再肯定。

    那女人这才面露激动,冲傅振羽道谢,又给顾夫人行礼,道:“我只生了两个女儿,男人便纳小。可我今年不过二十八,怎知就生不儿子了?小妾进门生了儿子,我受苦就罢了,两个女儿怎么说也是他贺家的人,何至于此?先前丝织坊便规定只能带一个,我只带了小闺女过来。现在,我这就回家带老大过来。夫人和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娘三,一辈子都不忘!”

    “你且起来,回去把孩子带来吧。”顾夫人下令,又道,“胡娘子是哪个?”

    一个瘦弱的妇人走了出来。

    “民妇——”

    “我不是你们的知府大人,不必在我跟前这样自称。我只问你,你可听见方才那位娘子说的话?”

    “听见了……可我做不到。我还有儿子要养,把闺女和儿子都就在家,闺女就会被卖掉——”胡娘子哭哭啼啼地说着。

    顾夫人大怒:“没有的东西!你还是有儿子的人,还不如一个没生儿子的!你既如此犯难,我替你做主了,家去吧!”

    “我……”

    “我是主家,我不用你,便不用你!荷香,我说的话,可记下了?”顾夫人严声问着王娘子。

    那王娘子,曾是顾夫人身边的婢女,放了奴籍,嫁于农夫。

    王娘子应声:“荷香记下了。”

    这样的绝情,一时间,无人说话。李宗延的姨母,死命地拽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不让她说话。这样的动作,在这样的情景下,是那样的扎眼。

    “怎么回事?拉扯孩子做什么!”

    名为荷香的王娘子,一声厉喝,李宗延的姨母,在李母的推搡下,这才松开了牵着女儿的手。

    小姑娘飞一般跑到顾夫人跟前,跪了下来,求道:“夫人,我爹没了,哥哥给人做工,妹妹才三岁,家里头没人看着她。我不进女学,给你们省银子,然后把妹妹带过来么?借你们家的床睡。饭,从我娘那里省一口,行么?就三年,等我妹妹六岁了,她去女学,我就回家做活儿去,行么?”

    前后三家,三种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做法。真是应了那句,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有着各自的不幸。

    傅振羽心下五味陈杂之际,见范茗戳自己,没好气道:“干嘛?”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为所欲为

    “我喜欢这样的孩子,让她跟着我读书,你把她妹子,丢给郭伯母,怎样?”范茗出着自己的主意。

    傅振羽讶然。

    一刻钟前连收钱都不教的人。这会儿就主动收人,收的还是为了妹妹,奉献自己的“姐姐”,十分不可思议。

    傅振羽不放心,拉她进屋,小声嘀咕:“你不是最不喜欢这样的奉献女子么?”

    “但我喜欢她的勇敢!”

    “这么点孩子,怕不是勇敢,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傅振羽竭尽可能的挑刺。

    范茗不高兴了,道:“应不应一句话,啰哩啰嗦说这么多做什么!”

    傅振羽道:“是你反差太大好么?一刻前,你可是斩钉截铁地说,便是交银子你都不教她们的好么!”

    “一码归一码,这可不是同一波人。好吧,我承认,方才以偏概全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就别这么烦了。郭伯母那里我也能去说,只没你说合适罢了。”范茗面色不变地改口,不怎么走心地道歉,更是理所当然地说着麻烦傅振羽的理由。

    这下,傅振羽已经不是讶然,而是目瞪口呆了。

    范茗喜欢读书,就扮男装读书;愿意去考科举,就能哄了她祖父,给她做假户籍;喜欢顾咏言,就想尽办法倒追;追成功后,就像个拿到自己玩具的小孩,玩够了,就把玩具丢到一旁,不管不问。纵观她短暂的人生,当真是想怎样就怎样,自由自在的令人发指。

    “在想什么?”范茗挥动着小手,召唤着傅振羽。

    “想你,想你的恣意,想你那比我还恣意的人生。可按说,我比你更张扬才对啊……”傅振羽努力地想着,哪里可能出了问题。

    结果,范茗冷笑道:“张扬是要有底气的!我祖父曾在九卿,我又有那么多的哥哥。尽管我父兄的官位都不高,那也和你们傅家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过去的你,怎么可能比我张扬?至于将来,则要看我们两个谁的男人厉害,谁的孩子出息了!你怎么回事啊!有时候聪明得紧,有时候,又蠢得莫名其妙,我都懂的道理,你怎么还不懂?”

    傅振羽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这不就是先拼爹,后拼孩子他爹么?亲爹没得拼了,她家大师兄现在做的事,还是不要指望了……

    “走吧,外头很热闹的样子。”傅振羽叹息着,转了话题,这般如此地说道。

    “那你应我不?”

    “应。”

    得了准确答案,范茗这才跟着傅振羽回到顾夫人身后。看见她们,顾夫人问:“商量好了没有?人家小姑娘还等着呢。”

    范茗把俩人的决定说了出来,李宗延姨母双眸空洞,在看到姐姐和女儿都欢喜之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磕头道谢,对象却是年轻的傅振羽。李母连忙动手。直接把人踢到顾夫人跟前,训斥妹妹:“傅姑娘到底年轻,又没诰命,怎好胡乱受礼?何况,夫人才是主事之人!你这糊涂性子,就没变过!”

    顾夫人听了这样的解释,道:“糊涂,伶俐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不能生那歪心思。”

    众人起应是。

    原来,方才今日闹事的妇人之一,带头认错,承认自己起了贪念,才被胡娘子说动了。错便是错,便认罚,一个女儿都不带来读书。一人得了顾夫人首肯,另外那位纷纷效仿。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住丝织坊的活计,也彻底避开了带哪个来读书的纷争。

    只如此一来,女学只收到十二个适龄的女孩子。再加上李蕴长女牟念念、李婷之女方芳,也不过十四人,有些势单力薄。

    傅振羽说出担忧后,范茗便道:“有我在呢,还能出什么大事?”

    顾夫人则道:“不是好几个孩子,兄长叔叔已有功名了么?身份转变,不过三五年之事。且交银子入学的十二家,都不是蠢人,知道如何和女同窗相处。我们给了她们机会,下剩的,要看她们自己。你啊,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别像个老母亲似的操那操不完的心了!”

    “哦。”傅振羽兴致不是很高的应着。

    顾夫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倍感疑惑,奇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蔫?”

    原本百无聊赖的范茗,头都不抬,直接断定傅振羽的毛病:“她就是个痴人,天然一段痴意,夫人不必理她。”

    顾夫人就更不理解了,问:“痴人?痴在何处?”

    “这里。”范茗指着自己的脑袋。

    顾夫人没懂呢,傅振羽苦笑着感慨:“范茗,你真是块宝,智商和情商同时高的宝。”

    “那俩商是什么意思?甭说我了,论道行,我可不及仓先生。”范茗谦虚地承认。

    傅振羽不屑道:“除了读书还可以,其他的,我还真看不出来大师兄的道行。”

    “那是因为你蠢……”范茗毫不留情地说完,拉着顾夫人说傅振羽的痴,“她脑子里天生没有阶层之分。意思是说,她不敬畏帝王,不敬畏候门,不觉得低人一层,也不觉得她比那些平民百姓高一层。所以,她能毫无压力地和镇远候这样的人讲理,也善待那些不起眼的百姓。”

    顾夫人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她偏疼傅振羽,乃因当初她陷入泥潭之际,傅振羽在拉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巴结之意。

    王妈妈一直觉得不可能。

    现在看来,就是可能。那会儿,傅振羽没有把她看作知府夫人,仅仅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可怜人罢了。

    “原来是这样的痴人……”顾夫人感慨着,却没说下头的话。

    范茗接过话茬,道:“确实是个稀罕物,顾咏言才那样敬着她,害我也得跟着尊她为师。”

    闻言,顾夫人将视线从痴人傅振羽身上,挪到无法无天的范茗那里,问:“你一直这样直呼顾五的名讳?”

    “当着他父母家人的面,没有这么叫。”范茗并不蠢。

    顾夫人头疼地表示:“我这是什么命!活了大半辈子,临了遇到着你们两个。一个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让人心惊胆跳;一个,痴傻的让人放不下心,哎呦……”

    范茗挑剔:“我为所欲为,却非无法无天,大面的规矩,我还是守的。”

    “守规矩,你会拿两个案首?”顾夫人反驳。

    “说了嘛,大面。”

    傅振羽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心底有种直觉——关于办学,关于助商,她应该更大胆一些。

第二百三十五章 汝南案首

    傅振羽心不在焉地回到南湖书院,提笔给仓子坚写信。只当仓子坚在网络的另外一端,前所未有的认真。待她写完,才发现一口气写了十几张。

    捏着厚厚的一沓纸,傅振羽露出了久未的笑容。

    这样,似乎也挺好。

    不管怎样,无论何时何地,自己还可以有个说话的人。想到这,傅振羽又提笔加了句。

    大师兄,你要毫发无损地回来,我,不能没有你。

    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冉墨云已和钱文举三个性格迥异的人,达成一片。其中,钱文举和他同属南直隶,共同语言就更多了。

    “我们两个比他们两个苦多了……”

    读着南直隶往年的卷宗,钱文举如是感叹着。南直隶朝廷会委派翰林学士监考,消息要比别人滞后,这是事实。

    但韩末却有话说。

    “师妹早早就和万先生说好了,直隶翰林一有消息,就六百里加急给你送来,怎就难了?你乡试若不中,定然是你自己偷懒!”

    那口吻,对钱文举这个师兄,半点敬意也无。

    钱文举不以为意,道:“怎么我和冉师弟说话,你都在啊!我懂了,你这是眼馋我和冉师弟关系好。”

    这是污蔑!

    在韩末看来,冉家是正牌的书香门第,和钱家这种商户不是一个层面的。他关注冉墨云,是不想冉墨云被钱文举带坏。但他是师弟,说师兄偷懒,那是督促师兄进步,直接鄙视师兄、将师兄定为“不行”,就是钱文举这样混不吝的师弟,都不会这么做。

    韩末不认可钱文举,更无法反驳他,憋红了脸,气红了眼。

    冉墨云已经习惯了他们师兄弟的相处方式,但不会叫他们师兄弟因为自己而闹别扭。见韩末恼了,忙道:“是钱师兄,嫉妒我了韩师兄看中吧?”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钱文举自然否认。

    “我一直认为自己文采出色。”冉墨云大言不惭地说完,旋即谦卑道,“见了韩师兄的文章,才知道自己自视过高。韩师兄行文基调沉稳,用词又不拘一格,我所不能及。可若论不拘一格,你们皆不如我,我便因此入了韩师兄的眼。”

    这是说两人惺惺相惜之意。

    但是那直白的自夸,林俭都听不下去了,叹道:“从脸皮厚度来说,冉师弟才是师妹的亲戚。”

    想起傅振羽还真是这样的自信,冉墨云忍不住笑出声;经他们这一打岔,韩末脸上哪还有怒容?好相处的钱文举已叫嚣着:“好啊,三师弟你说师妹脸皮厚!你放心,我定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师妹的!”

    “传达什么?”

    傅振羽出现在学堂门口,她的身后,跟着赵麟,不等钱文举告状,林俭先道:“还是你先说说县试的消息吧。”

    便是知道他们有机锋,傅振羽这当口也没兴趣听,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见问,她侧开身子,将赵麟让了出来。

    少年的嘴,都快裂到耳根后了。

    “咱们汝南县的案首,长得还可以吧?”傅振羽如是道。

    “可以啊!”

    迫不及待夸赞的,自然是同样出身汝南县的林俭。韩末因为想起自己离案首只差一步的事,不仅没林俭快,还落在了钱文举和冉墨云之后。等他反应过来时,钱文举正揉搓着赵麟,念叨着“好小子”。

    确实是好小子。

    赵麟今年,只有十六岁啊!

    抛开心底隐隐的嫉妒,韩末道:“接下来还有府试,不可松懈。”

    “是,韩夫子。”

    傅振羽那里,则同几人商议:“除了赵麟,其他参加县试的十二人,只有两个没过。我的意思,暂且不庆贺,给大家悄无声息地发点奖励。一切,等到府试后再说。”

    “我同意。”钱文举带头。

    “理应如此。”其他人附和。

    南湖书院大门紧闭之际,外头吵翻了天。

    两年县试,案首都在南湖书院,这样的夺目,外头熙熙攘攘的,说什么的都有,最终的意思都是一个,南湖书院今年什么时候招生,招生的条件是什么,还有,接下来的府试,南湖书院又会有怎样的成绩?

    旁人想解开南湖神秘的面纱而不得其门,齐阳却是直接登门。

    “你的方案我看完了,虽然有些儿戏,本少爷凭借丰富的经验,加上我天纵奇才的商业天分,稍加整理下,基本可以试一试了,特来说与你听。”

    傅振羽一面捋着水利学院的卷宗,一面似笑非笑地问他:“当真是今日才看完的?”

    “看完许久了。”齐阳果断承认,又特别严肃地说,“我看完许久了,也有了主意,就是有点担心。这不,你们书院又出了个案首,我立即过来了。我齐阳,相信你,相信你们南湖书院,将来一定会霸占朝堂,特来和你打好关系!”

    一如既往的,齐阳以他最不正经的姿势,说出了心底最真的话。至于别人能不能区分,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傅振羽是听得懂的别人,于是,她笑了。

    “说说你的意思,我,洗耳恭听。”傅振羽放下卷宗,另取了白纸和笔墨,准备记录齐阳所言。

    不得不说,齐阳着实是个人才。

    齐阳拿出自己手绘的图,毫无头绪的一张图。图上,京师的那个圈最大,其次是各省,各府。圣朝一百四十府,只有十七府被他选中。

    “这十七府,出仕的比较多,且是人口密集之处。加上京师,一共十八个网点,是这个词,对吧?这十七府的位置,我不太确定。但找个人,规划出最合适的路线,形成几条稳定的运输线路,还是可以的。至于一府之类的运输路线,这就容易得多,可以说,没有不可送的东西,包括人在内!”

    以府为网点,府内的运输队伍,可以连番跑,什么都可以运;跨府的操作,就需要限定时间了。

    “初期没什么名声,估计要赔钱的,就当给自己跑路了。汝宁府这里有你,其他的我找几个朋友试试——就算出银子,我也得赚点人情,最大化的让银子花的有意义。”

    说完这些,齐阳郑重其事地提了个要求。

    “好好培养这群孩子,最好他们将来能去这十七府任职。这样一来,就省了极大的力气,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的。我好奇的是,你要我出多少本钱,又会分我几块肉?”傅振羽笑眯眯地问着。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熟人”,自然要分得更明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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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进平行世界守护王朝资本主义的萌芽?作为社会主义中最平凡的人民教师,懂啥叫资本主义么?也罢,从本职着手,忽悠父亲开书院,自己暗戳戳地做个幕后玩家吧。十年后,新科探花袁自舟荣归,跪拜于中天书院门前,同小师妹定亲。南湖书院,傅振羽忽悠徒弟:为师观你有状元的资质,可愿陪我一道试试?大师兄长臂一展,道声“且慢”,又曰:状元,我来考。(友情提示,非女强,慢热,勿要上当受骗~)回到古代开书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开书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