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体投地
傅振羽在府衙那里吃了一顿饭的古代老年口粮后,心塞地回了南湖书院。那小模样,林俭第一反应是:“怎么?章知府没答应是么?没答应也不打紧,编钟虽是稀罕物,那也不是什么正道。咱们从书、数、礼上,来争彩头更好。”
把友善的兄长发挥到了极致。
可惜,傅振羽不领情,一脸纳闷地问:“我几时说知府大人没答应了?不要胡说好不好?”
林俭比她还纳闷:“答应了,你干嘛还一脸失落?”
傅振羽幽幽地说:“这不是顾夫人同知府大人闹了一年的别扭,因为一个儿子,竟比从前还和睦了,我有点接受无能啊。”
“人家两口子的事,同你这丫头片子有什么关系?”林俭冷哼。
“就是觉得吧,现在的女子,要想夫妻和睦、婆媳顺当,儿子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略烦而已。”还未出阁的傅振羽,说出了已婚妇人的悲哀。
巧的是,凤氏来找林俭说事,听见了这句。在看见凤氏的刹那,傅振羽就知道坏菜了,想对林俭使眼色已是不能。
还好,林俭自己很正,闻言厉声道:“小丫头片子,还没嫁人呢,想的倒不少,可你这是管中窥豹!又不是所有人家都是这样。我就不说了,大师兄自打来了傅家,把你惯得没边儿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啊?”
这话提醒了傅振羽,傅振羽赶紧问:“大师兄怎样,咱们两个不好说,哥哥你,怎就不必说了呢?”
林俭得意道:“不是不必说,是不用说!我和你嫂子成亲年余,别说儿子,连个孩子都没有,我都没放心上,这还不够吗?”
望着脸色煞白的凤氏,傅振羽问出她想问的话:“对哦,我还没侄子侄女呢,这是怎么回事?”
林俭冷哼一声,道:“这话原不该对你说的,不过,给你上上人生课吧。我自己琢磨了个事,还找大夫专门确认了。我娘生我生的早,我下头没了兄弟姐妹。小姑姑生你也生的早,后来才艰难地生了商哥儿。这女子呢,不宜早生是第一件。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商哥儿是咱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吧?从前小姑姑还没把人生下来的时候,你就对着她的肚子念书,后来……”
傅振羽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林俭理解版本的“优生优育”。
这个观点真的很赞。
这时,林俭一句:“我算了下,等你嫂子到小姑姑生商哥儿的年纪生孩子,林家的条件也好了许多,她年龄也应该很好了。”
傅母周岁十六岁生的女儿,二十四岁生的儿子,虚岁二十五,别说,还真符合晚婚晚育的条件。傅振羽已经完全把凤氏给抛之脑后,不停地颔首。她这一点头,把林俭吓坏了,忙道:“你别乱点头,更不要照着做!等你二十四岁,大师兄都年过三十了。要叫他知道是我把你带歪了,不用我生儿子,就先把我给灭了!”
傅振羽幽怨地看了林俭一眼,对他身后的凤氏,道:“嫂子,你相公脑子有问题,快收拾他吧!”
林俭的想法是好的,可搁在时下,能把凤氏给整到心理崩溃。
是,早生孩子不好,可凤氏今年都二十了,便是他们两个人今晚就开始努力,还是也是明年才能生出来了。不达标,那也可以了。毕竟,法定婚龄,女子是二十周岁呢。不像悲催的自己,能拖到十八周岁后,已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她家大师兄了。
郁卒的傅振羽,化所有悲愤为动力,去收拾南湖书院在籍的学子们,赵麟首当其冲。每天被傅振羽单拎出来学《九章算术》外,还被各种烧脑的智力题折磨,没缘由的。直到十月初一,府学正式发文,将于本月二十八至三十,举行三天的书院大比,且比试内容为君子六艺,赵麟才恍然大悟。
自府学正式发文的第一日起,南湖书院便改课表。所有学子,每天除了睡觉的四个时辰、三餐一个时辰外,剩下七个时辰,被排得满满当当的。
宣誓大会上,傅振羽以山长的身份号令众人:“书院大比你们要参加,四个月后的县试,更不落下。从今日起,辛苦这两个字,记在心里就行了,尽情拼搏。书院大比,每一项都取前三。凡为南湖争光之人,书院额外奖银。拿第一名,奖十两;第二名,奖五两;第三名,奖二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有醋夫,范茗就是其中一个。
范茗和顾咏言抱怨:“你师父真偏心!不让我们两个参加就罢了,我们累死累活地给她教人才,她还不给点补偿。”
顾咏言已从傅振羽那里知道了范茗过去十日的事,笑了笑,把自己的钱袋子给了她,并道:“平日里师父也给我零用了。此外,父亲离开前,也留给了我不少银子;离开京城时,母亲给了我一大把,大哥那里也出了一些。都在这里了,可够你用?”
沉甸甸的钱袋子打开,银票、银子四下散落着,银票裹着银子,很没有美感,范茗却觉得很是漂亮。
借着整理银票和银子,范茗飞快地数完了顾咏言的家当,并对数目很满意。满意之外,小姑娘依旧倔强道:“这些本就是我们的,该和你师父要的,还得要!”
顾咏言本想说不必了,转念一想,傅振羽也不是那小气的人,这样扣着范茗,应该是有她的缘故,便笑道:“嗯,我不好开口,这事,交给你了。”
他没反对,在范茗来看就是帮自己了,立即拍着胸脯,道:“这事你不能出面,我来就好。当然,我先说好,那是你师父,我很可能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来的哦。到时候,可别怪我。”
“我怎会怪你?”
顾咏言这里笑着反问,转身就把话转给了傅振羽听。
傅振羽听了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现在,对范茗佩服得紧,佩服得五体投地。”
佩服她挑人的眼光,很好;认准人后,牢牢地把人锁住,行动力十足。快狠准,实在是,她不幸福,谁还有资格幸福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崭露头角
在各大书院的兴奋中,一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汝宁的十月,除了白菜萝卜要收,其他的庄稼已清空,南湖书院六十学子全员备赛,整一个月无人回家。十月二十八这日清晨,所有人整装出发,包括柳擎在内,徒步进城,吸引着无数路人的注意力。
“这个书院的衣服比上一个进城的好看呢!”
“不是说他们只有一个夫子是女的么?我怎瞧着有两个似的?就是老头后面那两个,我说的是后面那个老头啊。”不知哪个,罗里吧嗦地没说个清楚。
第二个老头,说的是郭丞。
郭丞和周靖两个恰巧回来,傅振羽自然要他们入列。郭丞在,好宣传来年招生的事;周靖是客座夫子,给他们书院加分。
南湖书院队伍两列,夫子分两拨,将学子卡在中间。
队首之人,众人商讨再三,定下柳擎。紧随其后的私人,乃是钱文举至乔增枝四个师兄弟。这之后,便是学子按身高排列。最后收尾的,是郭丞、周靖,并傅振羽、顾咏言、范茗、李宗延四个。郭丞与周靖并肩,范茗和顾咏言列后,李宗延和傅振羽在队尾。
南湖书院的山长在队尾,这是谁都不知道的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个老头后面的,先是顾咏言,后是傅振羽。傅振羽年龄摆在那里,儒士服都遮不住她那玲珑的曲线,是女子无疑。而顾咏言,尽管又长了一岁,依旧没胡须,唇红齿白,肤色比他身旁的范茗白皙了两个等级。尽管英气十足,却少了一丝阳刚之气。
听了这样的言论,顾咏言脚下一顿,精准地找到了说话之人,一个凌厉眼神过去,那人赶紧缩进人群。
然而,却为时已晚。
顾咏言收回视线继续赶路之际,不知哪来的强有力的大手,将他拖出人群,拖到无人墙角,一顿胖揍后,潇洒离去。
墙角另一侧,有人目视了这一场殴打后,与同伴道:“揍人的,是镇远侯府的侍卫吧?我想,傅姑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怎么说?”
“傅姑娘若是知道了,定然物尽其用,你不就是例子?”
闻言,“例子”李从一,微微叹息,道:“既然侯府的人和我们一样的目标,兄弟,你去找侯府的人做个伴,我去给傅姑娘跑腿了。”
这二人是仓子坚留在暗处保护傅振羽的人。
李从一不小心露了痕迹,已被傅振羽分派了不知多少事。看似凄惨的年轻人,却在转身之后眉开眼笑。
三少爷自己那么难的时候,愣是分了他们两个给傅姑娘,可见未来少夫人多要紧。他露的马甲,那叫马脚么?那是前程。
进了城,入了府学,报上名号,府学负责招待的人,惊讶地看了眼长长的人群:“你们这么多人,全部住下吗?”
三日比试,下午结束的时辰,都在城门落锁之后。可以说,除了府学和四大书院的人,别个书院没有全员参加的资本。
这样热闹的事情,章知府必然要公开宣传教育大业的,书院大比对民公开,城里不知来了多少人。这时节,赁下一家客栈三日,不下百两银子,城外的书院,并没有这么富有。府学准备了一些便宜的房舍,供城外参赛人居住。倒是能收下南湖书院全体成员,只这样一来,别个书院的人,又去哪里?
柳擎看出他的为难,代表书院讲话:“我们全员参加,不需要住宿。”
笔录管暗道,这个南湖书院,有钱。
其实不然。
府学的马场被分成数块,南湖书院那一片空地上,早有人抵达,铺好了一地的蒲垫。待见到队尾的傅振羽,齐阳凑了过来,道:“兄弟,别让我赔钱啊。”
傅振羽听出这话不对,想着这人的无底线,忙问:“你不会在外头开赌了吧?”
齐阳嬉皮笑脸地说:“哪能?我随手压了点筹码而已。”
傅振羽冷哼。
她率全体成员入住齐家,这等关键时候,这厮占那点小便宜——这事直说肯定不行,傅振羽傲然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镇远侯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赌!”
闻言,齐阳苦着脸道:“这人也太事了!”
吐槽归吐槽,军队的生意,齐阳是一定要拿下的。待傅振羽入列后,他就气呼呼地着人撤了自己的赌资。撤完当日就后悔了。
南湖书院开门红,赵麟拿下数算第一!
无一错题,答题最快。
齐阳倒吸一口冷气之际,下午的书,南湖书院连前三都没进。接下来一日的射和御,这两项的比试,除了府学和四大书院,其他小书院参赛人员极少,因而结束的比较早。不仅结束的早,排名也没什么悬念,南湖书院和其他小书院一样,什么名次都没有。
名次宣布过后,在傅振羽的请求下,周靖站了出来。
“章大人。”
“周御史。”
同章知府见礼过后,周靖笑道:“大人无要客气,周某以南湖书院客座夫子的身份站在这里,并非什么御史。”
堂堂御史大人去南湖书院做客座夫子?
其他书院惊呼之际,四大书院包括章知府明白,这大抵是镇远侯起的作用,周靖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所有人的猜测。周靖道:“不少人可能都知道,除了周某,镇远侯府顾五爷也在南湖书院,为表公平,他没有参赛。我瞧天色还早,不如,让他给我们展示一段?”
章知府心底同意,但府学才是主办方。些许人的窃窃私语中,章知府问吴教授:“吴府学,你意下如何?”
吴教授才要回答,周靖又添了一句:“上半年浙江那起沸沸扬扬地女子案首之事的当事人,也在南湖书院。好巧不巧,范阁主的孙女不仅文采斐然,骑射也是不差的,我想请她给顾五爷做个对手,一同给大家展示一段。”
这下,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学子和夫子,也无法淡定了,纷纷将视线投向南湖书院,寻找那位传奇的范姑娘。
这一段,范茗事先不知,她立即凑到傅振羽跟前,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傅振羽笑眯眯地说:“放心,你才是主角,是咏言给你做陪衬。明年县试开始,就以你为女学掌事身份,招生女弟子——贫寒子弟免费,富人家的姑娘,可以搜刮一点,回回本。”
“回什么本?”范茗心中一动。
“提花机的本啊。”傅振羽一脸肉疼地说道,补充,“两台提花机,一新一旧,已在来汝宁的路上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如你所愿
章知府和吴教授、周靖那里还没定下来,闲着也是闲着,已经被傅振羽感动了的范茗,决定找茬。傅振羽那一脸肉疼,她直接忽略,追问傅振羽:“一旧一新,也要花你好几百两银子吧?我想知道的是,这银子,你是为我花的呢,还是看咏言面上、或是看我祖父面上,拿来哄我的?”
“想什么呢,当然为你!”傅振羽用吝啬的眼神藐视范茗,并道,“谁的面子在我这里都不值钱,值钱的,肯定是这个人,这个人做的事!”
“我这个人,就值几百两银子?”范茗继续找茬。
看了她一眼,傅振羽想了想,实话实说:“现在的你,其实不值这么多。我这几百两,是为未来买单。”
一个才被撸下来的女案首,真不值钱。
找茬不成反找了不愉快,范茗气呼呼地起身。偏这时,吴教授和章知府对视过后,邀请周靖坐在官吏那一堆,宣布:“方才尔等已知,镇远侯府顾五爷、并天一阁阁主之孙,均在南湖书院。此二人于他处学得骑射,下面,由他们二位,为尔等做骑射演练。”
不了解情况的顾咏言,见范茗起身,苦笑着跟了起来,先到傅振羽跟前领命,问询:“师父想要我们两个做到什么样?”
傅振羽道:“尽全力让这些人震撼,但你辅,范茗为主。”
“是,师父。”
让着范茗呗,这容易得紧——他使全力,也不见得能赢范茗。
转身走向主席台时,顾咏言飞快地和范茗商议了下表演流程。总结起来,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御、射悉数表演了一圈。且挑的,都是范茗更擅长的部分。
郁闷的范茗不应,回首。
夕阳下,傅振羽望着她和顾咏言的目光,像极了祖父送她去府试之前的眼神。那是一种充满希望,又充满绝望的期待。如果有别的办法,祖父不会去期待她一个女子一飞冲天;而她所认识的傅振羽,是个连自己夫婿都不报希望的姑娘。
若非逼不得已,她会期待自己和顾咏言吗?
突然起来的心疼个,范茗不仅颔首,应了顾咏言的提议,还对远处的傅振羽,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如你所愿。
在周靖的介绍下,顾咏言和范茗齐齐给汝宁府的官吏见礼,由顾咏言报备了二人准备展示的内容后,衙役带着二人挑选马匹,换装,送至跑马的.asxs.。
跑马道是椭圆形赛道,.asxs.在主席台的东侧,终点则在西侧,中间则是射箭场。大大小小的书院学子们,围在跑马场的四周。
沿着跑到跑一圈,就等于在众人面前跑一圈。
若是一般女孩子,定然羞涩不已。范茗没这自觉,身为她的未婚夫,顾咏言也没这种观点。不等令官发令,二人并驾齐驱,如离弦的箭,转瞬即逝,只在拐角处慢了下来。慢下来的同时,领先一马的范茗,与一丈外的顾咏言,同时倾身。顾咏言借马力向前跃起,范茗反之,出弯道的同时,完成了交换。
弯道处是几家小书院的学子。
那些人,不论年纪,均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范茗和顾咏言从前玩的小游戏,就这么如傅振羽所愿,惊艳着所有人。最让人惊艳的是,落后一马的范茗,在终点的时候,重新追赶上了顾咏言。
二人未下马,一前一后进了箭场。
范茗左手抄弓,右手拿箭,策马,横跑。箭场横向距离短,不过二十丈。只见范茗完全脱缰,全凭双脚勾着脚蹬,飞快地射出三箭后,及时勒马。
马二正前方,中天书院的学子们,惊呼“她过来了”的同时,旋即跟了句“她停下来了”。
范茗之后,顾咏言紧随其后,一样的操作,只是离中天书院的学子,仅剩一臂之遥,惊险得紧。顾咏言下马道歉后,飞快地转身。
此时,范茗已跑到另一侧。
对视过后,二人同时起跑,狂奔中,二人相对射出九箭,箭箭中靶。
都不用去数箭靶上的成绩,傅振羽已开始带头狂呼——范茗一个女子,能和侯门出身的顾咏言做出一样的事,足以让所有人目惊口呆!
周靖在台上,怔怔地望着矗立在寒风中的范茗,想起了李蕴,那个不擅厨、不擅女工,独擅射箭的女子。他有一种直觉,范茗的成绩,要比顾咏言的高。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对章知府建议:“大人,验靶吧。”
章知府以为他要为南湖书院增色,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依言下令。不大会儿,验靶人公布结果:“蓝箭全在靶心,银箭有三在内环、一箭外环,其余皆在靶心。”
他的话音方落,顾咏言和范茗纷纷举起了自己手中剩下的箭支。
范茗是蓝色,顾咏言,银色。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鸦雀无声之际,南湖书院那里,跟着范茗学了一个月的三名少年,惭愧地低下头。傅振羽悄悄跑出书院圈子,对圈外百姓区的齐阳,道:“范茗赢了!”
齐阳轻笑,对傅振羽回了四个字,和范茗商场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如你所愿。
范茗赢了,接下来的事,齐阳会去做,如傅振羽所愿。
大比的第二日,不论是书院学子,还是看台上的官吏,还是最外圈的百姓,只记住了南湖书院,记住了那短暂又惊心动魄的时刻。
“人家说了,这本领不是在南湖书院学的,不能参赛。”
“那我们孩子送过去了,能不能跟他们学啊?”
人们猜测中,比赛的第三日到来。
上午比乐,南湖书院一曲六十少年齐吹的边塞军曲,原本悲苍的笛声,从这群少年口中流出后,变成了激昂奋进的杀敌曲。这些人技巧不足,胜在齐心,被评为第三。
这就出乎意料了。
五场比试过后,南湖书院拿了一个第一,一个第三,榜上有名,列在四大书院和府学之后,是柳擎等人,预先想过的最好、且是最后的结果。
可这礼,还没比呢。
钱文举问傅振羽:“编钟,咱们还上吗?”
傅振羽思索间,柳擎做主:“老夫的意思,不上。原本准备赵麟能拿个名次的,结果那小子拿了第一;昨日又有咏言和范茗一时无两,今日竹笛群奏已极抢眼,不需要画蛇添足了。须知,那编钟不仅是稀罕物,还是富贵之物。”
“不上。”沉默片刻,傅振羽做出决定。
很快,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庆幸之余,再次给柳擎施礼。
礼之考核,南湖书院名列第三。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盛名之后
礼一项,并没有比,是在乐比之后,由吴教授直接宣布的结果。
主台上,吴教授高声道:“礼之魂,存于言行。尔等三日来的言行,府学的礼课教喻并诸位大人看在眼里。方才我们统计了十位大人和府学三位教喻三日来的观察排名,定了你们的成绩。府学第一,中天书院第二,南湖书院,第三。”
事后,吴教授低声和柳擎说,中天书院,只比南湖书院多一票,十分可惜。
傅振羽却觉得庆幸,庆幸少了这一票。
二十一天养成好习惯,便是那些出身贫寒的少年,从前一点儿礼都不懂。南湖书院过去养了他们二十八天的习惯,差不到哪里去。
礼的结果既出,就等于所有结果都出来了。
总成绩,府学第一,中天书院、北书院、南书院,南湖书院。原本四大书院的东安书院,以总成绩三个第三,被南湖书院甩出。
南湖书院夺目的同时,被踢出前五的东安书院,一样引人注目。
这样出乎意料的好成绩,不用柳擎提醒,傅振羽及时叫停了庆贺,全员师生当日就出了城,回到南湖书院,开始发奖励,发的傅振羽肉疼。
事先,谁能想到只练了不足一月的曲子,竟能拿个第三,等于所有人都发二两奖银;谁又能知道,礼竟然也是评的集体,又一个人均二两银子没了!怀揣着至少四两银子的少年们,拿到了久违的假期,眉开眼笑地回家去了。
赵麟最幸福。
除了两个二两,他还额外拿了个第一,一共十四两银子,比他爹娘攒一年还要多。
把银子交给母亲后,少年道:“家里的事,娘受累了。虽有两日假,儿子不但算放松,争取早日取得功名,救出爹。”
赵父因为朋友被打,前去帮忙,致人受伤。他朋友的伤,对方拿银子赔了;赵家出不起那么多银子赔给赵父打的人,而他的那个“好友”,也不肯出银子。出不起银子的赵父,只得入狱,已经三年了,还差七年才能正常出狱。
赵父这样罪不至死的人,若遇到大赦,也能减免一些。
赵麟等不及了。
他下定决心,明年一定要连过县试府试,年底过乡试,拿到秀才功名,同傅山长借银子,赎父亲回家过年。
他这样的决心,赵母如何不支持?因丈夫入狱而苍老了十岁的妇人,笑着晃了晃那沉甸甸的银子,道:“不过是几担柴火和炭,累不到我的。实在不行,娘拿银子买柴火去。”
赵麟七岁的弟弟赵奇,飞快地算了起来:“一担柴两文,炭一车三百文。一两银子换钱七百五十,能买三百多担柴和两车炭呢!”
赵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道:“单算没错,只是,你这一两银子,哪能买炭又买柴?”
赵奇想了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改口:“那我们买三百担柴,自己烧一车炭,不就好了?”
小儿子聪明伶俐,赵母十分高兴。
赵麟却觉得弟弟,很有钱夫子的气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傅振羽那里,则趁着假期,拜访了顾夫人,一为感谢,二为借范茗之名声,迅速为女学招生的事做准备。顾夫人疑惑道:“你不是说,只招贫寒女子吗?”
“有教无类,我从前的想法是错误的。”
“你给我好好说话!”
顾夫人一声厉喝,傅振羽说了实话:“缺银子。治病得治根,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没有来钱的路子。我要支持范茗,研制那个提花机。一人财力有限,众人财力聚少成多。女学直接分两种吧,一种学真本领,一种,学富人需要的东西,由范茗去教。”
顾夫人本想说她可以出全部的银子,待了解范茗的破坏能力后,不说话了。
她有三个孩子,随意撒几百两出去还好,数千两的丢,漫说她的孩子会有意见,她自己也不舍得的。
同顾夫人一样无言的,是章知府。
此刻,周靖在他下首坐着,还在说着自己的理论:“黄河治理,自有史以来,历朝历代都在做,我朝亦不例外。山东和河南两个布政司,都很要紧。只山东与我无关,郭主事自然选择了汝宁,选了南湖书院,安和必助他一臂之力。”
把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推到郭丞身上,同时很好地塑造敬老的形象,周靖一脸坦然地做着没羞没臊的事。
章知府等他说完,方道:“这些都好说,你们便是要我在汝宁府内张贴,专收水利学子的事,都没问题。但是,我主动和你一起找方大人去谈,这说不过去。”
方立峰方大人乃新任河南布政司,不是李阁老那一派的人。没了先前和仓子坚那一层关系,周靖做事有些力不从心。在得知方大人是章大姑娘公公的堂兄,是章知府的姻亲后,周靖和郭丞马不停蹄地赶回汝宁,不是为了参加书院大比,为的是拉章知府入伙。
说不过?怎么可能,必须说的过去。
周靖恭维道:“章伯父继任知府十年来,十年间全力发展汝宁教育,这是人皆尽之的事。伯父从教育子弟的角度,来解决河南水患,合情合理。”
伯父都喊上了,这是傅振羽和顾夫人来往一年,都不曾有的亲昵。于是乎,此刻的章知府,心里十分想念傅振羽,口内却得道:“容我考虑考虑。”
周靖也没指望一次会面就把事情搞定,笑眯眯地叨扰,却不肯走人,因道:“傅姑娘也来了,此刻正在后院见伯母了,我等她一起回去。”
章知府心情立即不大好了。
过去一个月,他都宿在正房,和妻子话家常,说儿女。没有激情,没有心动,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妻子也坦然小妾一事伤了她,是傅振羽不着痕迹地,让她忘却那种伤痛。从前不知道就罢了,而今知道了,他定要随着妻子,留傅振羽用饭。
可眼下,留傅振羽就等于留周靖。
章知府板着脸问周靖:“你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是至亲,你等她,不合适吧?”
周靖的心,碎成玻璃渣子,面色却不变,笑道:“小丫头是小侄至交未过门的妻子,等于小侄的妹子,自然要照料一二。”
章知府从妻子那里得知,傅振羽已经由父母做主,定给了师兄仓子坚。因此,他问周靖:“这么说来,你和仓子坚,是至交?”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周靖沉默了。
第二百章 水利学院
章知府的问话,周靖十分自然地回答:“是,儿时朋友。”
仓子坚是十五岁入的南湖,十五岁之前如何则无人知。章知府则想起了自己十五岁之前的朋友,如今还能和自己说上话的,已无一人,令人唏嘘。
但这不妨碍章知府对仓子坚的身份有所怀疑。
傅一善身为书院山长,又是举人,章知府一开始就见过,确定那就是个书生后,任其发展南湖书院,没有过多的关注。
直到去岁汝宁府出了个探花郎。
袁自舟在和自己闲话时,赞了自己鼓励书院、鼓励入学的同时,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有些书院,并不具备书院的资格。
此言有理。
然则,未有制度就先清理,这不合理。于是乎,他让府学尽快出台了书院的“标准”,并尽快执行。南湖书院傅山长的首徒仓子坚,通过吴教授找上了自己,说了助学银招生的盘算,还道:“这虽是南湖书院破釜沉舟的自救之策,在下认为实用。实用,便可留。”
实用便可留,这样的观点,恰是章知府行事准则。
那是他第一次见仓子坚,第一次见面的人,恰好说出了他认可的话。若非巧合,便只能说,仓子坚不止是书生。从前因为傅一善,他不去关注南湖书院;自那之后,因为仓子坚,他去关注南湖书院。
这一关注才发现,山长傅一善已经离开。也就是说,而今崛起的南湖书院,是仓子坚所为。
章知府不认为仓子坚是忽然崛起,从前就应该有蛛丝马迹。汝宁府辖内所有书院,吴若儒最清楚。招来人一问,果然,南湖书院从前对外的,便是这仓子坚。
紧接着,章知府疑惑起来。
他是汝宁知府,从汝南知县开始做起的汝宁知府。根据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是地方官断案的最基本技能。仓子坚有能力,户籍又在汝宁,却七年间未参加过县试,这不合常理。只能说明,仓子坚的从前,有问题。
笃定的章知府,笑呵呵地问周靖:“子坚回乡做事了吧?”
去掉了姓,直呼其名。
周靖同样面不改色,答:“子坚离开时,只说了走,没说去向。”
章知府本打算继续追问,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装作不知道更好才是。仓子坚成功了,那么,汝宁将随他一起荣耀;失败了,他不知,不是刚刚好吗?
如是作想,章知府缓和了神色,再看周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这小子也可以。
比自己少了二十年的仕途和阅历,在同自己交锋时,却丝毫不逊色。和仓子坚又是那样的关系,十年二十年后,朝堂该是这些人的天下了吧?
自己,要不要答应他的请求呢?
不,还是矜持一些的好。
“周御史,留下来吃顿便饭吧。”章知府如是邀请着,做到了友善,只是未应下周靖的请求。因为,周靖还没给他好处。
傅振羽和周靖二人,一个前院一个后宅,两处用过饭后,一同回到了南湖书院。
“女学这里没问题,我同顾夫人说好了,以南湖书院、青竹女学的名义招生。”傅振羽说着自己那里的进度。
周靖中午饮了酒,这会儿一直喝茶,闻言放下茶碗,道:“章知府暂未答应,我这里的判断,他要好处。”
傅振羽惊讶道:“不可能吧?自汝南知县开始,这都二十年了吧?就没有他贪财的消息啊。”
周靖白了他一眼,郭丞叹息提醒傅振羽:“这好处,不是白纸黑字的金银珠宝。”
傅振羽也不是那么不晓事的,立即明白了,只是更加惊讶了:“他都五十好几了,跟一个年轻人要前程?不至于吧?”
周靖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章家就他一人不成?”
傅振羽一阵牙酸。
好吧,她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孩子的重要性。
若是为了章家两位爷,也可能还有章家的姑爷,都有可能的。可这也不合适啊,傅振羽想起了万毅和她讲过的朝廷,又来了问题:“朝堂上不是派系很多吗?章家两位,乃至我们现在的这位布政司大人,不都是有自己的派别吗?”
“你还是多读书吧。”周靖如是道。
“你还是和她说一说吧,她是子坚未过门的妻子。”郭丞提出了发对的意见。
在他看来,傅振羽身为李家将来的女主人,有些事必须知道。可惜,官场上他也不擅长,只能指望周靖。
周靖就更不愿意做了。
他连媳妇都没有呢,还得给仓子坚培养媳妇!
“让他自己教。”说完,周靖对傅振羽道,“我能让章知府答应,但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你准备怎么还?”
再怎么还,也不会拿大姑姐做人情!傅振羽装傻,无辜地眨了眨眼,道:“你也知道了啊,官场我不太懂,自然要先欠着,让大师兄还,可否?”
不等周靖说话,郭丞已道:“本该如此。”
郭丞认为傅振羽努力开书院、教育子弟,都是为了仓子坚,才有此说法。事实上,周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他想的是傅振羽不懂事,稀里糊涂地做下些承诺。日后,仓子坚也好,李蕴也罢,都得替她背锅。
显然,他想多了。
心情不好的周靖,起身,道:“明日我再进城。”
傅振羽冲他背影做鬼脸,还对郭丞道:“郭伯父,你可得给我佐证,他总欺负,是吧?”
郭丞笑而不语。
假期结束,回归书院的学子们,更加努力地读书。来年,便是过不了全部考试,能过一两场也是好的。带着希望,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努力着。
傅振羽则压着钱文举几位师兄,并顾咏言、李宗延,以及牟信三人,并道:“明年的乡试,不管是否有把握,你们都要下场。”
林俭则提了很现实的问题:“我们都下场的话,咏言和二师兄是要离开数月的,加上明年的招生,满书院的学子,谁来负责?”
“这个,我原打算是明年说的。三师兄既然问了,我便提前说了吧。南湖书院,明年只为水利学院招人,其他的,不招。乡试在秋收之际,书院会放长假。长假后,我来想办法,同时教六十人。”傅振羽口内说着想办法,显然已经准备好方法了。
韩末复归南湖,一为生计,二为前途。下场,便是傅振羽不要求,他也要去做的。傅振羽的打算,他很赞同,只问一件:“水利学院是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一封家书
“南湖书院之水利学院,如同南湖书院之青竹女学一样,都是单独的院系。水利学院,以兴水利为主业,将来以修水渠、建水坝,河道等等为业。他们也学四书五经,不过,均为了辅助水利。”傅振羽解释着。
韩末眼前一亮,问:“这水利学院,几时开?我们这些人,能听否?”
傅振羽答道:“开课时间,要等布政使方大人点头。课开之后,你们自愿,又有时间,可旁听。若人数较多,我可以和郭老先生商议晚间给你们加课。对了,郭老先生,你们知道吧?他将是水利学院的主讲夫子。”
在京城,郭丞的官是小,但那也是个官,是秀才们眼中遥不可及的存在。
韩末再次叹服,道:“如此,师妹辛苦了,我听师妹的。”
韩末是几人里头比较难搞的存在,他都没意见的事,别人的意见就更少了。像乔增枝和牟信,两个人是这里头最弱的存在,很少说话。乔增枝是不敢,牟信是本身话就不多。但此刻,他不得不说了。
“山长,我还只是童声,院试,我不一定能过。”
府试最后一名的他,实在没把握过院试。
傅振羽这才想起来这茬。实在是,她的判断力,李宗延和顾咏言院试必过,还能在乡试中有所建设的。想了想,傅振羽看着林俭,道:“院试在即,三师兄、林表哥,这院试,你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你给他单独辅导几日吧。”
林俭瞪了傅振羽一眼,道:“我来可以,经验一事,能不提了吗?”
钱文举、韩末在内,悉数抿嘴偷笑。林俭十六岁那年,县试府试一次过,院试却是第三次考,与韩末同年成为秀才。
顾咏言这里趁机道:“正好一并说了,我近日就要回京。”
他走,范茗不走。
且顾咏言这一走,少则一年半,多的话,可能就是两三年了。对此,范茗有不舍,更多的是担忧。
“我听说,你们这样的人家,到年龄就有通房。”范茗开门见山地说,面不红,语不羞。
顾咏言于情爱上还不怎么懂。
从前恼,是被范茗是女子的事惊到;后来定亲,是为了范茗着想,那种感觉出自于同伴更多一些。即便是现在,他依旧当范茗是伙伴更多一些。闻言又羞又怒,道:“你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范茗却理直气壮:“是你师父提醒我的,你师父还说,你父亲有很多小妾。”
顾咏言大窘。
范茗却不放过他:“你师父说的对吗?”
顾咏言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道:“我不是长子,没那么多麻烦事。”
说完,顾咏言难得恶狠狠地说了次话:“我不在的时候,你离我师父远一些!”
范茗大笑不已。
顾咏言,一如既往地有趣呢。
顾咏言离开后,腊月便近了。这时,傅振羽收到了一封信,来自傅山长夫妇的信。信中无例外地告知,他们今年还不回来。
这在傅振羽的意料之中。
她的及笄礼都没回来了,过年要是回来,这么赤、裸、裸的偏见,她一准闹傅山长。
傅振羽早有准备,林家,收到信的老太太怒了:“一走就是两年,要是姑爷身子没好也就罢了,可小羽不是说她爹已经没什么事、只要修养就行了吗?也不想想,我还有几年活头。你大姐那是没办法,可你小妹,这叫什么?你看他傅家长辈在的话,看她敢这么做不!”
林太太一言不发。
她不仅是做儿媳妇的,还是一个经常回娘家的姑奶奶,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合适。
林舅舅只好自己上:“来回一趟甚是麻烦,再把妹夫折腾个好歹出来,可就麻烦了。我知道,娘就是偏心小妹。这样,开春把地全赁出去,我带娘去趟苏州,看看小妹;再拐去杭州,看看大姐,可好?”
“胡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走得动?”林老太太心动,心中却很明白,她走不动了。
知母莫若子,林舅舅遂笑道:“不用娘走路,咱们坐车,坐船。”
“坐车、坐船,不要银钱啊?”林老太太当然知道可以这样,只是要银子呢。
“没事,这不,你孙子今年挣了不少银子呢。”林舅舅如是道。
抿了抿嘴,老太太精神一震,对儿子道:“你抽空去趟傅家,问问去一趟苏州,多少银子。”
这就是心动到要行动了,林太太心中立即不舒服起来。
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好说,晚上就开始说林舅舅:“今年家里是宽裕些,可眼瞅着要添孙子了,吃饭的人要多了。我们不会做买卖,添几亩田也是好的啊。再说,你儿子还要继续读书,总不能一直这样靠着傅家贴补,供他读书吧?”
闻言,林舅舅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这些年,咱们也没少帮你娘家。这和小妹一家帮咱家,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说得林太太委屈得直落泪。
不是因为夫婿的话,而是因为娘家做的事。别人家回娘家或许都是帮,她每次回去都是闹。就这样,还架不住老娘和弟弟,趁她不备来林家搜刮。尤其是今年,见小妹得了傅家帮衬,日子舒坦得紧、继子乖巧,更是一门心思地想借自己的光。
林舅舅不知媳妇怎么就哭了,忙解释:“我没有怪你帮娘家——”
“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哭的!我再说一次,我娘家那里再来人,你什么都不许应!”
林舅舅干笑,不好应。
一大把年纪的岳母,每每穿的破破烂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再恭维他娘几句,他娘应了,他能说个不字?
林太太也想到了这一层,忽然不哭了。
也许,花银子出去一趟,婆婆有些毛病会改改。
傅振羽一听林舅舅的问话,便猜到他们想做什么,忙道:“来年既有童生试,又有秋闱,我忙得紧,没功夫去看爹娘,正内疚着呢,劳外祖母和舅舅跑这一趟,感激不尽。这样吧,春收过后,我派人给爹娘送钱时,捎上你们便是。”
林舅舅欢天喜地地给妻子和母亲复命之际,傅振羽搓了搓冰冷的手,一声长叹。
她爹和娘好歹寄了信回来,大师兄,真是杳无音信啊。
这时,牟信带着侄儿侄女过来,问傅振羽:“我嫂子,过年也不回来吗?”
第二百零二章 年终总结
牟信自己来,傅振羽拿事实卖把可怜就是了,还带俩孩子,过分了啊!
傅振羽蹲下身子,问牟念念:“你们的娘,去帮你们的舅舅了——”
“山长,我们知道。”念念打断了傅振羽的话,委屈道,“我能忍一忍,可弟弟还小,他总是要娘,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李蕴都走半年了,四岁的孩子,还有母亲的记忆么?傅振羽恍惚了一瞬,疑惑地看了眼盼盼。
盼盼两只眼睛不算大,却黑白分明,干净得出奇,也像及了李蕴。见傅振羽看过来,微微一笑,道:“三叔说,山长知道娘在哪里。”
傅振羽略气,仰望牟信,牟信眺望他处,状似无辜。傅振羽无奈收回视线,对两个孩子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娘在哪里,但我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山长,那我娘什么时候回来?”念念比弟弟还要着急地问道。
秋闱在八月,因而傅振羽猜测,八月之前,必有消息传来。只需要牵住孩子一年半载就够了。想了想,傅振羽对牟念念道:“你弟弟把三千百都背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回来。”
这几样,念念已经背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弟弟刚开始,只能说几句。因此,小姑娘赶紧问:“山长,你问问我娘,我背行不行?”
傅振羽无奈摆手,道:“我不知道你娘在哪里,现在没的问。她之前和我说的时候,只说了弟弟,没说你。我也奇怪着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牟念念想了一下,小小年纪,忽然一声长叹,道:“因为我是姐姐,要我帮弟弟才可以。”
“啊,你没教你弟弟啊!”傅振羽一脸惊讶,后又得意道,“我家弟弟,就是我教出来的呢!”
牟念念就更不好意思了。
太欺负小孩子不合适,傅振羽又补充了句:“不过,这也不怪你的,你才比盼盼大三岁,我可比弟弟大了八岁呢!他出生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大一岁,那小子,是我看大的呢。”
牟念念不服,骄傲道:“我弟弟也是我看大的!盼盼,是不是?”
“是!”牟盼盼乖巧应着,又道,“姐姐最好。”
这是郭太太见他们两个孩子离开父母,可怜见的,一直给俩孩子灌输互相依偎的思想。
牟念念听了弟弟的话,立即斗志昂扬:“不就三千百么?我一定能教会弟弟!”
搞定了姐弟俩,让不言将两人送回去后,傅振羽似笑非笑地看着牟信,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李固。”
林俭在给他开小灶的时候,少不得提一些名人轶事。林俭不知道仓子坚就是李固,把李固少年天才一事说了。李固这个名字,牟信确定自己听过,便问了李固家事。林俭知道的虽不多,也足够牟信联想了。
嫂子出身那样的人家,如同天上的白云一样遥远。
牟信着急了。
傅振羽见他真的知道了,也没多说,只道:“做自己能做的,做好自己,像我这样。”
牟信皱眉苦思。
思过以后,前所未有的努力。以最后一名过府试的他,拿了院试考核的第六名,成了一名真正的秀才。而院试案首,南湖书院,李宗延。
头名的光环,是那样的耀眼,因而人人趋之若鹜。借着李宗延这个第一,汝宁府张榜,南湖书院正月十六起,全省范围内招生水利学院弟子,专攻水利。紧随其后,河南布政司其他各府下了同样的通知。
汝宁府其他书院,确切地说,是四大书院,立即紧张起来。
中天书院,曾山长和师弟君夫子两个雪中煮茶,曾山长忧心忡忡地说:“南湖书院,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君夫子不赞同:“他们这样大动,不见得成功,便是成功了也没什么。说到底,书院之间的较量,还在科举,师兄无需多虑。科举,我们有这自信。”
曾山长端着茶碗,漫不经心地问君夫子:“你不担心,袁自舟改认南湖书院作为师门么?”
“外头不是一直这样传着呢么?”君夫子不甚在意地说着,又道,“再说了,他在中天读了五年,在南湖读了三年,这是事实。不让她认南湖,便是我们一厢情愿了。”
“在中天五年没有功名,自南湖一路高中,直至探花郎,只这一件,便能给南湖书院在科举上,一飞冲天。”曾山长沉声说道。
君夫子不解地看着他,问:“师兄你到底要说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你说,我做就是。”
不提中天书院这边要做什么,南湖书院,在奖赏过李宗延过后,于白雪纷飞之际,开始放年假。腊月二十三食为天结业盘点,腊月二十九,衣以桑结业盘点。
“今年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也因为你们,我才能这样不顾一切得扩张书院。感谢的话,就在银子里了。”
说完,傅振羽把文记钱庄的银票,分给了童掌柜和李婷。
文记钱庄,截取了齐的上半部,又暗合文人之意,是齐阳开的。傅振羽目前的生意没往外做,把银子存放在当地的钱庄完全没问题,自然做了这第一个大客户。
李婷平时就已经支薪了,眼看一沓银票,怎还好意思接?只当她看见童掌柜面前那份,比自己那一沓高出三四倍后,选择观望。
童掌柜不是第一次收年终奖了,接过后一扫,便知又增加了,就问傅振羽:“这是把去年的补回来了?”
“还是你了解我。”傅振羽笑,间接承认。
确认过后,童掌柜便没细数,直接把银票揣了起来,旧话重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发个媳妇?”
“去一边!我又不是你娘!不管这个!”骂完童掌柜,傅振羽笑望李婷,并道,“小姨你也听见了,这是两年的分利。去年衣以桑才开业,今年这进账也比食为天少不少,童掌柜又是两边跑,他比你多一些,你没意见吧?”
李婷没着急应,想了想,拿起银票看了眼,取了五张十两的出来后,道:“我要这些就足够了。”
傅振羽是按比例分的,李婷拿衣为桑的百分之五,童掌柜也拿百分之五外,食为天那里,童掌柜还有百分之十。分给李婷的是二百五十两,她这是只拿了个零头。傅振羽自然不愿意,把剩下的推了过去,手却被人盖住。
那是一只温暖又小巧的手,同时,又是那样的有力,生生把傅振羽的手抓起,握在掌心。
李婷用满是泪水的眸子,望着傅振羽,有些激动地说:“小羽,你听我说。”
“你说。”傅振羽回握过去,细细安抚着李婷。
第二百零三章 白雪皑皑
“我多大能耐,我知道。从前在齐家做事,只拿那么点月银,还不被当人看。在这里,不仅月银多了,虽比童掌柜差了一层,但我知道了自己被人敬着的滋味,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人的感觉。”
李婷的声音,已激动到发抖,但她要表达的,傅振羽和童掌柜都明白了,尤其是童掌柜。他是从李婷过来的,因而十分懂她此刻的感受,就更明白如何去劝说了。
“既感恩,那就听东家的,今后更努力地做事,为自己,也为东家。只一条,可别起贪心。从这一刻起,东家给你多少,你就认多少。将来以为桑便是一月赚一万两的银子,你也不能贪。”
一席话,说得傅振羽哭笑不得,她问童掌柜:“这意思,你想贪过食为天的银子了?”
童掌柜理直气壮道:“每天看着那么多银子,我能没点心思么?这不是转念一想,这么多银子,我也不知道怎么用,还是别要了吧。”
“这意思,倘若知道怎么花银子,你就要昧下了,是么?你这话,这倒提醒了我。”傅振羽面色凝重地说完,走到案前,开始研磨。
李婷的眼泪,早在这二人的插科打诨中弄没了。这会儿,不解地望着傅振羽,问她:“你要做什么?”
傅振羽头也不抬地说:“立个契约,两年的。”
两年后,自己估计要嫁人了。这两个铺子,她要换经营方式了。写惯了契约的傅振羽,简单明了地写了十几条约定,约定了未来两年食为天和衣以桑的分成模式,并让童掌柜和李婷签约。
童掌柜接过契约,低声念了起来,念罢,质问傅振羽:“我跟了你这些年了,还用这个吗?”
那一纸契约,说白了,就是规定了他们要负的责任,明确了他们能获得的利益,这让童掌柜非常的不舒服。
傅振羽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觉得见外,是吗?我告诉你吧,除了夫婿,其他人,我都会和他名算账,包括我爹娘在内。我们家,铺子归我,南湖书院则属于傅家,我打理而已。傅振商开口要书院的管理权,我必定想让。”
闻言,原本还在生气的童掌柜,冷笑道:“也就你爹娘傻,让你这么弄。”
这是掌柜对东家说的话么?
李婷觉得童掌柜有些过了,便为傅山长夫妇解释:“虽说父母在,儿女不藏私。可也要看情况吧?小羽可没藏私,她拿了铺子大部分的钱财去弄书院,我寻思着,姐夫他们是把铺子当做小羽的嫁妆了。”
童掌柜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李婷。
李婷心中没谱,磕磕绊绊地问:“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猜错了?”
傅振羽为她佐证:“没有,我爹确实是这么说的。”
童掌柜轻哼,道:“我没说铺子的事,我说的是书院。你把书院弄得这么大,且日渐出名,如今都有了和四大书院并驾齐驱的势头。这样的书院,便是傅小爷要走了,还是要你管着才行。如此一来,和是你的又有什么分别?再者,傅小爷是男儿,若是出仕,又岂会要一家书院?”
李婷顺着他的话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不由地看向傅振羽。
傅振羽不大自在地笑了笑,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摸着良心说的啊,我也不可能一直管着这个书院,总会有别人管的。不管是谁管,这书院说出去都是姓傅的——哎哟,我们在说契约,说分成,说我家的事做什么?”
强硬地把话题扯了回去。
童掌柜把心一横,签了契约,丢下笔后,道:“签了也没什么,我只会做得更好!”
李婷细细琢磨了会儿条款,觉得自己能做到,也跟着签了字、按了手印。
傅振羽把契约收好的同时,把分给李婷的银票塞了过去,再一次说:“这是你应得的。”
李婷这里没再谦让,收了银票,回家的时候买了许多东西,送到林家。趁着年里有空,做了四季衣裳交给林太太,让她去苏州的时候,顺带给傅山长一家。
知道她不容易,林老太太收了她的礼,转手给方芳和李婷的继子方禾添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
方禾收到东西后,留了用的,其他的,拿去孝敬了自己的爹娘,李婷只做不知。
方禾的亲祖母方家大老太太知道后,让儿子把东西还给孙子,并对孙子道:“你若有心,该把东西给傅家那边送一些,也给你现在的娘,送一些。”
方禾笑着安抚老太太:“他们说傅家六房,就是我母亲那个亲戚,年礼送了族学二百两银子,一百只笔、二十方墨,纸拉了一车。傅家那里又怎会看上我这点东西?母亲才给了我二两银子,没钱她也不会给我啊。”
听了这话,大老太太就更急了,她说:“他们的是他们的,你的是你的。再者,傅家六房既然那么厉害,你就更应该和你现在的娘亲近才行。”
方禾不解。
大老太太也不给他解释,只道:“你现在就带着东西走,回去和方李氏把什么都给说了。她怎么说,你怎么做。”
李婷能怎么做?
她如今已经明白了,方禾这个继子,就是给别人看的、堵她婆婆的嘴。自己的日子,还要自己立得住才行。自己的将来,也要靠自己闺女。因此,和方禾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大房那头懂分寸,她也会让对方好看的。
反之,她有银子,有依靠,就能有别个继子。
你来我往中,李婷这个年过得很惬意。带着继子和女儿守夜之际,方芳忽然道:“娘,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李婷笑呵呵地说着。
南湖书院,郭太太对傅振羽同样的话。书院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只有郭丞夫妇,儿女不在身边,家也重新安在了这里。恰傅振羽父母不在身边,两帮人自然要一起过。
听说下雪,傅振羽立即起身,借着灯光,看见了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看了不大会儿,廊檐下已是一片雪白。忽然,傅振羽“哎呀”一声,道:“这雪不小,一会儿路该不好走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守岁好了。”
郭太太不同意,因道:“这院子里房子不少,雪大了,你留下住一宿就是,说什么不能叫你一个人守岁。”
傅振羽指着桃李和不言道:“我怎是一个人?”
郭太太哪好说那俩是下人,只好倔着道:“那不一样。”
两人僵持间,郭丞进来,听了二人的争执,便道:“让傅丫头回去吧,你们路上仔细些。”
第二百零四章 胆大包天
傅振羽主仆三人回到竹院时不过二更天,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干坐着是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说话吧,桃李觉得,她和不言两个与其说是傅振羽的婢女,不如说是她的配件,她们两个和傅振羽并不亲近;勉强去打叶子牌,则又少一人;下棋她们不会……
桃李正愁着呢,就见傅振羽欢快地摸出一沓厚厚的纸片,兴冲冲地说:“来,我教你们斗地主。先说好了,学会了后,咱们玩赢钱的!”
去年在京城时,顾咏言怕傅振羽无趣,给她找来了京城才有的新玩意——西方的纸牌。可惜的是,后来的经历,那副纸牌早已遗失。
但傅振羽确信,就是和她曾经玩过的一样。
这不,照做了几份。
当然,是简易版的。准确地说,是找了造纸的人,专门造了一批贵的要死的硬纸,然后,傅振羽手绘的。首先,她画画的技巧不能恭维;其次,她认识纸牌,却不会画纸牌上的图案。
总而言之,这是一副很感人的纸牌。
啥?
拿去和郭太太玩?那是你们不知道,郭太太是个很神奇的人,她会很多东西,就是不会玩。叶子牌,棋,双陆,总之,只要是玩,她就从灵魂开始拒绝——
我不会!
傅振羽这么有兴致,桃李自然配合,拉着不言开始认识那些鬼画符。教过两遍后,傅振羽起身道:“你们先辩着,我去东厢取茶点。”
“还是奴婢去取吧。”
傅振羽把起身的桃李拍了回去后,催促道:“你啊,还是赶紧认牌吧,认好了,才能陪我玩,我才会高兴。满院子都是灯,我呢,就从廊下过去,脚下都不用沾雪的。”
说着,傅振羽随便裹了斗篷,推门而出。桃李不放心,到底跟了上去。主仆二人捧着东西出来时,一手拎茶一手拎食盒的傅振羽,还在那念叨:“你看,我就说吧,我来就可以了。”
两只手捧满了各色干果盒的桃李,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才走两步,桃李忽然转身,将傅振羽护在身后,同时高声喝道:“谁在那,出来!”
不言听见动静,衣裳都没披,窜了出来。
院门口,一高大的身影踩着白雪而来。
看那身形,是男子无疑。
“我。”
只一字,傅振羽就听出是谁了。因为知道来人,大脑空了一瞬。就这一瞬,不言已准备冲过去。冲之前,不忘对桃李道:“姐姐保护好姑娘!姑娘?”
不言疑惑地望着拉着自己的傅振羽。
“是我大师兄。”傅振羽叹息着,说出了来人。
黑影中,仓子坚笑出声来。
待他走近,傅振羽没看清人呢,先看见他头发上凝结的冰霜。
“进屋再说。”
三更半夜的,就那么把一个男人给放进屋。
进了屋,灯光更足了,结果,傅振羽还是看不清。眼前这人,胡子有半寸,头发散落湿答答的,身上除了冷气,还有一股皂荚的香气,显然是刚洗过澡。
你这半年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这半年都做什么了,姐姐人呢?一时间,傅振羽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想到郭丞之前离开的事,傅振羽找到了话头:“郭伯父把你放进来的?”
“嗯。”
仓子坚言简意赅,只是目光,一眼都不曾离开傅振羽。
傅振羽被他看的不自在,开始找话:“天黑才回来,定是从乡村绕道回来的,有吃年夜饭么?”
“不饿。”
那就是没吃,傅振羽吩咐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两个丫鬟:“你跟我去趟厨房,给大师兄做些吃的。不言,你留下陪大师兄。”
“我不饿。”仓子坚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那语气,要多幼稚有多幼稚,还带了数不尽的委屈。傅振羽斜了他一眼,问:“是不是我不亲自去做,你就饿了?”
仓子坚没说话,那眼神却在说——知道你还问!
好吧。
傅振羽深呼吸一口,大师兄这样回来,她没法矜持到说那不是为了自己。既如此,傅振羽换了吩咐:“你们两个一起去,让苏大娘做些吃的来。”
“那这里……”不言很没眼色的发问。
“我来。”傅振羽这么说了后,见不言还是绝犹豫,她索性直接道,“你们在,大师兄会觉得碍眼。”
虽然很不想移开视线,但这婢女实在太没眼力劲了,当初,他没挑好人。如是作想,仓子坚飞快地瞄了不言一眼,把人记下了。
桃李被他那一眼看的头皮发麻,立即拖着不言离开:“是,奴婢这就去办。”
门开,门关。
傅振羽未回头,已被仓子坚抱在怀里。
“小羽,想我吗?”
“不想。”这是实话,因为忙,傅振羽没功夫想他。
坦诚的两个字眼,让抱着她的仓子坚,身子一僵。傅振羽趁机推开他,取来干毛巾。本想让仓子坚自己动手的,在看到他落寞的身影刹那,心软改口,嗔道:“还不过来。”
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仓子坚,一肚子委屈,最终还是板着脸走了过去。
傅振羽不说话,细心地给他弄着头发,像对待弟弟那样。感觉,却有些不对劲。可能是许久不照顾人了,有些生疏了,傅振羽如此告诉自己,随意说起了家常:“商哥儿的头发又细又软,比我的还好。大师兄这头发,却硬得扎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是作想,仓子坚的请求,脱口而出:“不准再对别人做这样的事。”
用词不当,请求变命令,傅振羽也不高兴了,直接道:“不准?你的不准,好使吗?现实点,便是没了我弟弟,今后你一个人照顾孩子?便是你要一个人做了,我也不同意的。”
从前老妈对她严归严,但是把她照料得很好,所以,她愿意听老妈的话;今生,她和林氏后来有了隔阂,也是从林氏不照料她开始的。人与人之前的感情,母女也好,母子也好,都是——
傅振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仓子坚却是突然起身,抓着她的手,喉咙动了两下,目光炯炯地问:“小羽,你想生孩子?”
那声音,极其魅惑。
傅振羽的回答是,直接把毛巾甩在他脸上,起身,打开房门,做了请的姿势。
见她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仓子坚赶紧把门关上,道:“外头冷,小心病了。我那是,记得你不愿意生孩子,才这么问的。”
信你有鬼。
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么?
傅振羽冷哼,坐回去的同时,把仓子坚踢到下首,问他:“回来陪我过年,对你的事有影响吗?骗我,后果自负。”
第二百零五章 秉烛夜谈
炉火的热浪,覆盖了身体的冷意,却无法让仓子坚安宁下来。
他有些沮丧,这种沮丧,来自身体的疲惫,也来自精神的疲惫。他知道,他又搞砸了和傅振羽两人之间原本和谐的氛围。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无措。
傅振羽的问题,他根本不想回答。可让他现在哄傅振羽,他也不愿意。两人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仓子坚先忍不住了。
“小羽,你不能这么对我。”开口的仓子坚,还是一样的不讲道理。
“大师兄,讲道理,是你不能这么对我好吗?刚才你想做什么,你敢承认吗?妄我对你这么信任!”想到仓子坚刚才的眼神,傅振羽现在都想撵人出门。这个不现实,她会更期待两个婢女赶紧回来。
仓子坚烦燥地背过身去。
自己刚才那一瞬,怎就这么不争气呢?让自己落了话柄不说,还无法解释。唉,可那只是一瞬的不争气吗?自家知自家事,这就更让他烦躁了。
总而言之,师妹所提的事,无法解释,那就不要承认了。
仓子坚头也不回地开始说自己的事:“平日里不管多辛苦、多难受,我都……我是那么在意你,你,你一句不想,让我整个人都无措了。”
从他语无伦次的话,傅振羽知道他是真无措了。
及笄礼,除夕千里迢迢的陪伴,傅振羽是很感动的。但这份感动,也让她喘息不过来。仓子坚不仅是对她好,是摆明要回报的——
很急切的那种。
轻叹,傅振羽问仓子坚:“你想回来,没说。姐姐看了出来,劝你回来,可是?”
“嗯。”
“姐姐不厚道。”傅振羽如是说道。
这话没来由,仓子坚回头,望着傅振羽,问:“怎么说?”
这一望,又移不开视线了。
因为,哪怕就这么简单地望着傅振羽,他的心,又踏实了。
他看着傅振羽,傅振羽也看着他。
傅振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俘虏了他的心,但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沉静下来,傅振羽知道,李蕴或许不厚道,但是李蕴的选择,应该是对的。
“姐姐认为我是你的定心丸,就让你回来嗑药了。我被迫成了解药,我能开心?”
“不是定心丸,是相思解药。”这么说的仓子坚,红了耳根。
傅振羽瞧得分明,大感不解:“便是相思药,又有什么?你干嘛害羞?”
仓子坚的耳根更红了,且红到了脸颊,却依旧坚定地看着傅振羽,继续害羞。傅振羽哭笑不得,气道:“更亲昵的事都做了,也没见你害羞,真是……”
“那不一样。”仓子坚反驳。
身体力行只会愉悦,又怎会害羞?
傅振羽不懂他的逻辑,见他的烦躁去了七七八八,便说起正事,轻声问道:“你那边的事,是不是可能无法如期完成?”
“嗯。”所以仓子坚才有些急。
“问题出在哪里?能说么?”傅振羽尝试着问。
结果,仓子坚又不满了,道:“我这里没有你不能问的事,你不知道吗?”
真特么难伺候!
当了半年山长的傅振羽,气得拍案而起,怒道:“既然我都能问,你啰嗦什么?还不快回答!”
“仔细手疼。”仓子坚不心疼桌子,心疼她的手。毕竟,那手,他还没握够。
“要你说啊!”这么说着,傅振羽甩了甩手,确实好疼。疼痛带来不愉快的感受,傅振羽把气都撒到仓子坚身上,哀怨地嗔道,“我都这么疼了,你倒是说啊!再不说,我下次拍的就不是桌子,是你的脑袋了!”
对嘛,这才是活生生的小师妹。
仓子坚浅笑的同时,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因为他说到了正事:“主要是陛下那里,年前直接三个月未上朝,这样的帝王,也是前无古人了。正月十五的朝会,便是上朝,李家的事也不能提。”
大过年的提冤假错案,结果只可能是继续冤下去。
**oss不冒泡,确实很为难。
傅振羽算了算时间,道:“便是如此,你本来就是举人,只要赶在明年春闱之前,取回原本的功名,不就可以了吗?还有一年时间呢,不必着急。”
仓子坚不说话。
他着急,还不是想着急回来和傅振羽一起?
这话他不说,傅振羽也懂了。
像仓子坚期待的那样回报,她做不到,但是她可以换一种方式。于是,她问仓子坚:“你在京城吗?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写一封信,寄到侯府。你得空,去找咏言取,可好?”
每天一封信寄到京城,除了捎带之外,单纯派人送信,一封天价。
仓子坚冷哼,问傅振羽:“你算过多少银子了吗?”
先不说傅振羽有没有那个经济实力,便是有,每天花几十两银子,只为寄一封信,她没这么脑残。但她既然开口,就是有办法了。
“你只管说好或者不好,银子的事,不必担忧。我可以找齐阳合作,做一家民间驿站。”
自打来了圣朝,傅振羽的每一次动弹,可以说都是被动。因为手头难,弄了酒楼;因为责任,她必须把书院做起来;因为和齐阳斗法又答应林太太帮李婷,弄了衣以桑;现在,因为要给仓子坚寄信,折腾“邮局”,也是无奈。
仓子坚那里听了这话,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傅振羽想到这样的法子。在情理之中的是,去找齐阳。眉头皱了一瞬,仓子坚仔细思考起这种可能性,道:“不赚钱的买卖,他怎会做?换言之,你怎么说服他?”
这样的仓子坚,已经恢复了正常。
傅振羽浅笑,撒娇:“有的是办法,大师兄就不必操心了。饭菜已得,大师兄先垫垫肚子吧。”
“你怎么知道的?”
“闻到香味了呗。别起来,你头发还没干透,我去取。”
去取饭的傅振羽,不过是将两个婢女放进门。简单的四菜一汤,待仓子坚吃罢,两人麻利地收了碗筷,准备退下之际,被傅振羽唤住。
“我和大师兄有事要谈,你们今晚辛苦些,在厢房候着。若是困了,可以轮流歇息。”
留男人过夜,还这么正大光明——桃李和不言,都忘了眨眼睛。仓子坚也不愿意,因道,“我陪你守夜,子时已到,你便休息。”
傅振羽不听,依旧下了命令。
待婢女离去,傅振羽方对仓子坚道:“姐姐一日孤身在外,你不担心我还担心呢!我陪你说上一宿,说到你撑不住,饱饱地睡一觉,便回去吧。”
第二百零六章 望夫成龙
仓子坚心中十分明白,从理智上来说,傅振羽的做法是最正确的。
一个人的理智大于情感,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超级理智的人;第二种,那人此刻的情感,没有淹没理智。
仓子坚自认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当然,他的师妹也是这样的人。
曾经,在他迷茫的日子里,就是看着师妹,每每在感情激动之处,迅速撇掉感情,用理智处理了她所遇到的所有困难。
理智到洒脱。
曾经,仓子坚觉得那样的师妹,非常的迷人,总让他不由自主地接近。靠近后,又忍不住要去收服那份理智,想把人圈住,用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
虽说他做的不着痕迹,赢得了师父师母的认可,但他心中明白,自己惹了师妹。但他发现自己,是非常喜欢惹师妹。在失去所有后,他还能有喜欢这种感受,他自然要抓住不放。可以想见,如果不是袁自舟的出现,他会继续惹下去。
袁自舟抢占了师妹的注意力后,除了和外男亲近外,师妹是那样的乖巧,他再也没了惹师妹的理由。
自己却更愤怒了,袁自舟这时说:“你无父无母,又不参加科举,便是心里挂着师妹,又不能娶她,何必为难自己?”
他想反驳自己没有记挂师妹,没有想娶师妹,可他反驳不出口;同样,他也无法说自己能娶师妹。那是第一次,他用理智压制住了情感,然后,他和师妹前所未有的和睦。
然而,他的心,很痛。
袁自舟叛出,他很开心,可看着师妹痛苦、看着师妹为了那样的人,不顾一切地再次挑战世俗,他非常不舒服。
那样的一个外人,怎抵得过他们自小的情分?
“大师兄,大师兄……”傅振羽起身,摇醒了面色阴沉的仓子坚,问他,“杀气这么重,你是想起了什么事?”
仓子坚正恼着她的理智,想到了她从前的不专,醋意脱口而出:“想到你和袁自舟情投意合。”
傅振羽一个踉跄,跌倒在仓子坚怀里,仓子坚抱着人便不撒手。
“大师兄,你勒疼我了。放轻松,我保证,你不嫌沉,我可以一直这样陪你。”察觉到拥着自己的胳膊松了两分,傅振羽吁了口气,问仓子坚,“你在外头半年了,必然见过别的女子吧?你愿意和她们亲近吗?”
这话,问到了仓子坚的。
他要做事,要见人,总要去特殊的地方。被别个女子碰触,他很难受,超过心里预期那种。难以接受,那就不接受,直接拒绝。
来之前,从前的损友,说他这是毛病,得治。
这一治,就把他给治跑了。
他不想让别人碰,却很喜欢和傅振羽肢体接触,比如眼下。师妹动也不动地靠着自己,他却盼着师妹动弹一二。
师妹似乎生气了?
仓子坚赶紧回神,见师妹那对秋波眉,都有了凌然的架势。想到小丫头的霸道,仓子坚赶紧道:“我不允许别人靠近我。”
这话,他说的理直气壮。
傅振羽眉开眼笑,道:“对啊,你看你,就不允许别人靠近,对吗?袁自舟喜欢君姑娘,又怎会和我亲近?”
“他怎么能和我比?”仓子坚不悦。
“这倒是。”傅振羽爽快承认,半躺在那里,视线越过那一片胡须,直视仓子坚的眼眸,正色道,“虽然他不承认,但他的确是我的弟子,是我做夫子的希望。”
说到这个,仓子坚问傅振羽:“你为何,一定要做夫子?”
傅振羽不答,问他:“那你们为什么要参加科举?为什么要出仕?”
“这不一样。身为男儿,身在官宦人家,这是我们一出生,就注定要去做的事。”
“一样的,教书育人,是我注定要去做的事。而且,我喜欢做。”说到夫子,傅振羽兴奋地说起这半年的经历,“前一段章知府举办了汝宁府书院大比,结果真是太戏剧了。我呢,原本想的是……”
望着眉飞色舞的师妹,仓子坚的心,跟着飞扬起来。
说完了之前发生的事,傅振羽又说接下来的打算:“水利学院已经建好,只待学子入住了。可惜的是,仿制各种水域环境,还没做好。目前只有三种水质,七种建造堤坝的原材料。今后,少不得要带学子外出。如此一来,就要更多的银子了。明年,要继续节衣缩食。”
“明年不外出呢?我明年想办法弄银子给你。”仓子坚如是建议着。
“大师兄不必忙活,我对物质没那么大需求。”
这是傅振羽的大实话,仓子坚却不认可。
环视了一圈傅振羽的小窝后,仓子坚道出他的观点:“房子要宽敞明亮,衣服要舒服柔软,吃的要丰富可口。这个家里,你没需求,难不成我有?还是师父师母有?亦或是,商哥儿有?”
傅振羽怒拍仓子坚:“我又没说没需求,说的是没那么大需求!哎呦,拍你怎么也手疼?”
收回手,傅振羽呼了呼,低头看了眼她刚才顺手拍的地方,仓子坚的胳膊。看着不瘦,怎么那么硬?
她看仓子坚的胳膊,仓子坚看她的手。
粉嫩又柔软的手,握在手里暖暖的,软软的,无比的满足;柔软的身子,正在自己的怀里,他最有发言权。不自觉地,仓子坚露了一抹笑,道:“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吗?除了这性子,其他都是软软的。”
这话有点不对劲。
傅振羽立即起身,道:“我口渴,要去喝水。”
她怕仓子坚过分,仓子坚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便由她去了。喝足了水,傅振羽给仓子坚也带了一杯回来。她的人,却知挨着仓子坚坐下。没了方才那样亲近,却是恰到好处的亲昵,仓子坚没反对,接过茶一饮而尽。
待他喝完,傅振羽正色道:“这半年,几处事堆在一起,我确切地感受到银子的重要性。也因此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大师兄,我有事拜托你。”
“嗯。”
“请你保住自己,便是不能以李固的身份重入朝堂,也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将来便可一仓子坚的身份入朝为官,并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傅振羽提了自己对夫婿的期盼。
“你怎突然要我出人头地了?”仓子坚不反对,只想知道傅振羽突然改变的原因。
第二百零七章 竭尽全力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兴国这样的事,还是要从官府控起。比如南湖书院能有今日,大力发展咱们汝宁的教育事业的章知府,功不可没。只有官府出手,才能强制执行;只要官府,才有养育天下学子的能力。”
傅振羽郎声说出了自己转变的理由,仓子坚哭笑不得,叹息过后,道:“师妹这望夫成龙的原因,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怎么,大师兄不愿意?不愿意也没什么。你这话提醒了我,望夫成龙不行,还有望子成龙呢。”
“哦?那你要是就生不出儿子呢?”仓子坚追问。
“我不会那么点背。就算那么点背,我家里头还有个可以奴役的弟弟。”傅振羽如是说道,不忘提醒仓子坚,“便是弟弟不争气,我还有这一书院的学子呢。大师兄若是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我几时说不愿意了?过来!”仓子坚间接说了自己的答案后,要求福利。
这时,外头却响起了打更的声音。
子时到了。
“大师兄,新年好。嗯,可以给你个新年拥抱。”说着,傅振羽走向仓子坚,伸出自己纤细的胳膊,等着仓子坚自投罗网。
对仓子坚来说,送上门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打更声中,年轻的人儿相拥,身心相连。
不知过了多久,傅振羽推了推仓子坚,唤了声:“大师兄?”
“嗯。”
仓子坚回应,竟是带着困意的声音。
这么站着都能睡着,可见人有多困,傅振羽无奈道:“好了,今晚我把床让给你,去休息吧。”
仓子坚不肯,耍赖:“我还不困。”
傅振羽眉心直跳,严声道:“去躺着吧。困成这样,脑袋一定很疼,我给你揉揉。”
这样行。
仓子坚主动向内室走去。
才看见床,他忽然回头,对傅振羽道:“小羽,有床,有你,有我。”
似乎在邀约。
不是似乎,是真的在邀约。因为这样的情景,他想过很多次了。
傅振羽却淡定地走过去,踹了床箱一脚,木板弹出,里头放着一把匕首。仓子坚嘴角微抽,拿起那把匕首查看,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开过刃的刀。
这时,傅振羽说:“你放心,床榻周边,不止这一把开过刃的刀。”
仓子坚把刀放了回去后,问傅振羽:“怎么关上?”
傅振羽不弯腰,直接拿脚勾着抽屉,又踹了回去。
“这个不错,谁给你做的?”
“范茗做的。她折腾提花机是因为觉得那玩意像机关,我都已经给她提花机拆着玩了,不让她给我做点小玩意,岂不是亏大了?”傅振羽拍了拍床,让仓子坚趟过去。
仓子坚躺下去后,问:“我记得你的婢女是会功夫的,你还准备匕首做什么?”
“你说呢?”傅振羽不答反问。
“因为你更信任你自己。”
“现在,你躺在我这里,表示我也信任你,对不对?”傅振羽趁机安抚仓子坚。
效果却不好。
仓子坚不屑地望着她,反驳:“明明是我信任你。”
“是是是,也是你信任我,躺好,我给你揉揉。”傅振羽把人拍了回去,开始按捏,不时地问,“力道可以吗?我是第一次做。之前我累的时候,桃李就是这么给我按的,可舒服了。”
原来是从丫鬟身上学的技能,仓子坚默默记下,畅想着未来,给傅振羽准备会更多技能的婢女。让她先受益,而后自己受益。
美好的幻想着,仓子坚慢慢睡去,由浅及深。
傅振羽见他睡熟,甩了甩胳膊和手指,抹去额间汗水后,去了外间的书案前,研磨,书写。一张又一张,直到星星都困了。
仓子坚睡得很沉,很深,直到晨光照进内室。未睁眼,便已被温暖的芬芳包围。
对了,他昨晚赶回汝宁,赖在师妹这里。
师妹人呢?
仓子坚起身,一出房门就看见趴在案上的姑娘。
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安置于床上。
不管是他的怀抱,还是柔软又温暖的床榻,都比之前舒服。困极的傅振羽,缩在仓子坚睡过的被窝里,露了个无比惬意的笑。
“真真像只猫儿。”
仓子坚宠溺地笑着,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到自己快忍不住下手时,起身去了外间,去看傅振羽大半夜写的东西。
那是一封又一封的信。
写给自己的信。
从大年初一开始,已经写到二月二。从开始的俏皮,到最后的不耐烦——
都二月了,我一定在忙县试,忙女学,忙水利学院,还要坚持给你写信,今天太累了,不写了!
这是二月初一的信,字迹已经开始潦草。二月二这日,开篇就为前一天的任性抱歉。
然后,没有然后了。
仓子坚把信收了起来,进屋去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傅振羽,恋恋不舍地离开。
桃李和不言两个看见终于出来人了,脸上一喜,在看到仓子坚刹那,笑容又凝固。
“仓先生。”
她们这些人,不论男女,都知道这位不近人情的仓先生,才是握着他们生杀大全之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进去守着,把饺子准备好,我一会儿回来吃。”
随口吩咐过婢女,仓子坚大步离开。先去了无人居住的青石院看了一圈,才去找郭丞,去问他书院和傅振羽的事。
“事无巨细,只要是她做的,定然全力做好;做不到的,直接说,绝不逞能,干脆利索。又肯人言,真真是个极好的孩子。”赞完傅振羽,郭丞忍不住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你们成亲后,你便不允她做事了么?”
话里有话,仓子坚不答反问:“何来此问?”
“傅丫头为了时间,一直在拼命。比如说水利学院,按照我的设想,我既然来了,早一个月要一个月开,并没有大的影响,可她就想年初就开。中间所有困难,她能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来撑下来。我去外头的时候,她在家里负责督建水利学院。整了两帮人,日夜颠倒的干活,才在入冬之前建好。还有书院大比,柳老的意思……”
郭丞一件件地卖着傅振羽做的事,仓子坚想着傅振羽昨夜安然的面孔,想着她方才沉睡的模样,心里一阵锥子扎的痛。
第二百零八章 都是浮云
仓子坚无比内疚。
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自己在的时候,师妹都不得闲。半年不在,她的辛苦还用想象么?好容易趁着过年,才得了片刻休息,结果,又被任性的自己给搅和了。昨晚他还好意思怪师妹理智,是师妹该怨他感情用事才对!
心中无比愧疚,仓子坚面上不显,静静地听着郭丞说事。
捡了要紧的事说完后,郭丞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傅丫头这样做事,虽说不大合规矩,但在平民百姓家,还是很常见的。尤其是父弱弟幼的人家,长姐本就不输男儿。她既有这能耐,你随她意,也能予你些许助力,岂不是更好?”
仓子坚没图这助力,更没有左右傅振羽的意思,因而道:“郭老误会了,子坚从未要求她什么。”
郭丞不信,直接了当地问:“那她这般呕心沥血的,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仓子坚道:“郭老有所不知,师妹打小就这性子。她想做的事,能今天做的,定然不等到明日。”
这么说着,仓子坚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傅振羽待袁自舟不同的原因。
可以肯定的是,师妹想做夫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若是早几年直接和他们说,定然会被拒绝——
这和十五岁的师妹,在袁自舟中探花后说,是不同的。
三年前,不,现在说话,是五年前,五年前,师妹只有十一二岁。漫说师妹是个姑娘家,就是自己,十二三岁上中举,也不敢为人师。
在师妹最急切的时间,袁自舟出现,一路高中。可以推断,袁自舟能有顾咏言这样的品行,那么,同庆七年,袁自舟中探花那一刻起,师妹就已经可以做夫子了。尽管这有些惊世骇俗,却是可以为之的惊世骇俗。
袁自舟的背叛,与师父来说,损失了个女婿,这种不确定的女婿,其实可以再找。然而,师父却直接吐血病重;于师妹而言,基本等于毁了她做夫子最后的机会。师妹只用了一天还是两天,就又开始折腾,做最后的努力……
师妹,这是怎样的顽强!
仓子坚心中隐隐作痛。
自己当时,却还因为小性子,闹她,为难她。换作哪个,都不会喜欢自己。
仓子坚自惭形秽地回到竹院。
傅振羽已起来,正在洗漱。看见他,笑道:“大师兄回来的真是时候,马上吃饺子。大师兄,你不舒服?”
看出仓子坚不对劲,傅振羽匆忙擦了脸,过来询问,却被仓子坚抱了个满怀。
“大师兄,青天白日的,桃李和不言还在!”傅振羽低声在仓子坚怀里警告着。
仓子坚醒悟过来,自己又……唉,叹息着,他松开傅振羽,并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傅振羽花了五息让自己淡定,然后,泰然自若地吩咐桃李去拿饺子,从容地入内室。进了屋,无人之处,不等仓子坚开口,傅振羽先声夺人:“大师兄,讲道理,别说我还没嫁你,就是嫁给你,你总这样不管不顾的,我怎么见人?”
“我……”
原本要说抱歉的仓子坚,更难开口了,哑然片刻,他懊恼道:“是了,我总给你添麻烦。从前绝望之际,要你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安慰;后来在你绝望的时候,不仅没帮你,还整日和你呕气;现在你这么辛苦,我帮不上就罢了,净给你添麻烦。”
想象着傅振羽大半夜不睡觉,趴在案上给自己写信的样子,仓子坚就更加唾弃自己。
没了理直气壮,没了不可一世,傅振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仓子坚。
可是,为什么?
傅振羽不懂。
不懂,也能猜的出。
“大师兄,你在外头,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傅振羽柔声问道。
仓子坚不回答,眉宇皱出了一个大写的“愁”,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傅振羽不催他,握着他的手,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仓子坚才缓缓出声:“陛下不上朝,侯爷已经帮我递话了。”
问题显然出在递话的结果上,但不管怎样,仓子坚此刻还能在这里安稳地和自己说话,那就没有生命之忧。无生命之忧,便是绝望,也不该是这样的绝望啊!傅振羽如是想着,口内却温声问着:“嗯,结果呢?”
“结果,结果就是,陛下会找个机会,赦免当时被发配的官员,正式撤除我和姐姐的通缉令,恢复我的功名。”
这不是很好么?嗯……
“还有别的?”除了这个,傅振羽想不到了。
“祖父和父亲的事,便是冤假错案,那也是陛下在位期间的事,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直接的、间接的,都不可能。侯爷要我,此生不再提父亲和祖父的案子。他们要永远被莫须有的罪名压着,我这个不肖子孙,还要用恢复功名,来衬托帝王的宽宏大量!”仓子坚悲愤得说道。
这估计是除了大师兄,其他人都乐意看到的最好结果。
大师兄答应的事就会做到,他去做的事,就不会别扭着。如此说来,大师兄还没有答应。
傅振羽想不通的是,李蕴这功夫把大师兄撵回来,是要怎样的结果呢?
也许,是姐姐自己也不知道吧。如是作想,傅振羽也懒得操那心了,顾好仓子坚再说!
“你要是不愿意就不答应,答应了也不必放在心上。你不做,我可以做;再不讲究点,可以让孩子来做。”傅振羽非常轻松地建议着,仿佛这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匪夷所思,但这的确是傅振羽的方式,仓子坚轻笑出声,笑容很轻,很敷衍。
傅振羽瞧见,微微叹息。
这才出去半年,大师兄已学会了假笑。人呐,真的只有经历事才成长。
“你叹气做什么?”仓子坚发现傅振羽叹息,没有装作视而不见,反而像个孩子似的,抓住不放,紧紧追问。
傅振羽说:“我认为,生死之外无大事,其他的都是浮云。别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此情此景,这个别人,只能是仓子坚。
可重了命,就等于苟活。
对傅振羽来说,活着才有希望。再说了,苟活,也要本事的。说白了,很多有节气的人,都是吃饱了撑的,过的太好。想了想,傅振羽对仓子坚道:“我们去牟家拜年,可好?”
顺便去体验生活。
“不好!”仓子坚毫不犹豫地回答。
牟家不行,最为合适的林家,今年的日子不错,这会儿应该很滋润,不值得去体验生活。
那去谁家呢?
第二百零九章 人间烟火
给柳老拜年的路上,傅振羽问仓子坚:“姐姐怎么不回来?”
“腊月初八才从侯爷那里得到的信,带上姐姐赶不回来。”仓子坚说着路途遥远的无奈。
“那姐姐,一个人?”
“姐姐去了候府。”
李蕴和顾家姑娘们年纪相仿,彼此都相熟,只从前来往的不算多。镇远候夫人方氏又出自书香门第,笑语晏晏地迎了李蕴进门。
李蕴呢,她和弟弟跑了能跑的关系。从前李家的盟友,除了极少数厉害的人物,其他的不是被打压了。这些人在仓子坚入仕后能有所帮助,眼前的事却帮不上。因为,没人能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这么一弄,最后镇远候成了最要紧的新盟友。为了弟弟,李蕴竭尽全力和顾家人相处。
两方均有意,又是被岁月洗礼的人,李蕴同方夫人最后成了忘年交,这是后话。
眼下,仓子坚说完李蕴的去处,忽然顿足,侧首望着傅振羽,道:“姐姐能在候府落脚,侯爷肯帮着传话,小羽,你功不可没。”
这句话不知勾起傅振羽什么不美好的回忆,她忽然袖着手,谦卑地说:“当初认出咏言身份的是你,侯爷肯与李家方便,也是因为你和姐姐本身,我可不敢居功。”
袖手,旁观。
仓子坚便是心绪不宁,也知道她在闹别扭,只是不知她在闹什么别扭。拍下傅振羽的手,仓子坚道:“大过年的,好好说话。”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孩子还小——这样的至理名言从仓子坚嘴里说出来,傅振羽不禁笑出声来。
好吧,她是个俗人,从了这俗事才是正经。
“也没什么,就是我还记得,半年前我让某人跟着侯爷一起上京的时候,某人还和我置气呢。”傅振羽含笑说着。
仓子坚扶额。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傅振羽竟是为了这个忽然“袖手”旁观。
还好,师妹说了出来。
为避免其他误会,仓子坚想了想,把自己的意思,细细地表达出来:“便是现在说来,那会儿同侯爷一起入京,不大合适。你方才的酸话也是事实,但这事实和现实之间,总要有个纽带。你,便是那个纽带。”
傅振羽听完,思索片刻,道:“也就是说,我无意间做了你家内人该做的事?”
做了官家太太的责任。
“你家内人”四字让仓子坚心中一暖,颔首后,他又实事求是地补充了句:“你做的,可不止是内人该做的事,连我这个外人该做的,也都做了。”
“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傅振羽窃喜。
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弄书院,最后能做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书院都说不好了,她就更没想过帮仓子坚做些什么——她对仓子坚的情感,还没到那程度。更重要的是,她还没在这方面用心呢,无意洒落的种子都成活了。将来,她若是真做点什么,不得更厉害啊。
这么想不一定对。
但眼下的傅振羽,就是这么想,这么想着,窃喜中就带了点得意,小模样憨憨的,别样可爱。
仓子坚不知道里头缘故,只以为是夸赞的缘故,暗下决定,以后常夸夸她。
俩人和睦地去给柳老拜年,得了柳老的红封。傅振羽十分不客气地收下,去给郭太太拜年时,主动要红包。
仓子坚就说:“还好伯母准备了红封。”
傅振羽当着郭丞的面,依偎着郭太太,笑道:“那是因为知道伯母准备的,我才要的。”
和郭太太很是亲近的模样,这就让仓子坚搞不懂了。看出他的疑惑,傅振羽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师妹喜欢的人,我看不出什么门道。”
“哦?我都喜欢谁?”傅振羽好奇。
仓子坚以为在考他,骄傲地说着自己的观点:“在师妹和林家舅母之间,你喜欢舅母;在郭伯母和顾夫人之间,你喜欢郭伯母。”
闻言,郭太太道:“子坚说的若是真的,便的确有些奇怪。哪有喜欢舅母更甚生母的?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还有个姨母么?还有,便是我这个外人,也看出顾夫人多宠你了,为何更喜欢我?这说不通。”
“这有什么不通的?”傅振羽嗔他们的大惊小怪,口内振振有词,“我娘那里,我不仅要哄着人,还要替她背一些债,不及在舅母跟前自在。顾夫人宠我,我也在哄她啊!郭伯母跟前就不一样了,自心而起,无需动用心思。”
说到底,和谁相处自在,才会喜欢那个人。
顾夫人宠傅振羽,乃因傅振羽用起心来,她自在,越自在,就越愿意和傅振羽往来。
但是仓子坚依旧认为傅振羽奇怪,因道:“你既花了心思,更该珍惜才是。”
“才不是。我花心思就可以拥有,不花心思就没有,这样的拥有,有什么好珍惜的?和郭伯母、和舅母这般天然契合的,才是要珍惜的。”傅振羽说出自己的歪理。
歪理,是仓子坚认为的。
他不再同傅振羽分辩,道:“不必多言,我明白,明日便陪你去林家拜年。”
郭丞面露讶色,问他:“京城那里,你不着急走了吗?”
“嗯,我要想清楚。”
想什么,却没说。仓子坚二十几岁的人了,郭丞不会过多的插手他的决定。既然他不着急回去,郭丞便道:“那一起吃中饭吧。”
傅振羽和仓子坚没有拒绝,还叫来了柳擎,吃了顿热闹的午饭。只是热闹,没吃多少。老人的饭量不大,饭量感人的傅振羽和仓子坚,出门前又塞了一肚饺子。
是夜,傅振羽让两个婢女收拾了行囊,仓子坚被留在郭丞的院子里。
次日用过早饭,看着傅振羽准备的那一车东西,仓子坚叹息着,到底什么都没说,连丫鬟都没带,二人单身上路。
俩人在林家自有一番热闹,因还要赶回,俩人吃过午饭就驾车离开。仓子坚觉得马车重量不对劲,掀开一看,还有大半车东西。这时,仓子坚听见傅振羽说:“大师兄,不回家,去三桥镇。”
三桥镇……
仓子坚想了想,问傅振羽:“你要去李宗延家?”
“嗯哼。放心,你的衣裳,我也带了,都是从青石院找的旧衣。”傅振羽炫耀着某一个包袱。
所以,下剩的东西都是给李家的。但是仓子坚依旧不解,问傅振羽:“去不成牟家,改去李家。小师妹,你又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师兄,不大识人家烟火,带你感受你一下。”
“我不食人间烟火?若李家那样的日子便叫人间烟火,你也不知道吧?”
“所以,我也来尝一尝。”
斗着嘴,仓子坚按照傅振羽的意思,驶向三桥镇。
第二百一十章 愿为人师
李家地方有限,但李父一听俩人没有亲人在身边,当即收留了二人。李家统共三间屋子,东屋住着老太太和李茉莉,西屋住着李父两口子,三个小子,挨着灶房那里单盖了一间矮房子,屋子里有个连着灶台的大炕。他们这些人,男多女少,床小炕大,李父和仓子坚睡炕。
紧接着,问题来了。
添了两个人,温饱是首要问题。吃的好说,傅振羽他们带了一些过来;取暖,却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李宗延之前拿回来了四两银子,意外之财,李老太太做主,都留着给孙子们读书使。是以,李家这个年,依旧过的很清贫,炭照旧只准备了一篓,是专门给东屋的李老太太祖孙两个用的。火炕连着灶,虽不怎么暖和,倒也不至于冻坏了。
李家,只有李父李母原本住的西屋,什么都没有。
年节里去买炭,贵不说,还不知道从哪里买,少不得要去和亲朋好友借一些。
傅振羽知道后,和仓子坚嘀咕:“为什么要借?不是可以自己烧么?”
仓子坚就笑她:“还叫我来体验烟火!我看,你才是需要体验的那个!烧炭不仅要柴,还要工艺。家家都会烧炭,谁还买?”
傅振羽当真不知这些细节,瞪了仓子坚一眼,辩解的话张口就来:“大师兄这话说的奇怪,家家都会的,怎就不能买了?馒头窝头家家都会做,不照样有人买吗?”
这时,李母要出门,傅振羽瞧见,心中一动,立即丢下仓子坚,忙上前拦了,问道:“婶婶,是不是要借东西?”
李家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这么一嗓子,谁还不知?眼见两个小儿子低下头,长子也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李母顶着尴色,强行昂首,为儿子们做榜样,只见她浅浅一笑,解释:“手头紧,家里用的东西都是刚刚好,被褥一张多的都——”
傅振羽已开始歉意:“招呼都没打就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婶婶,你带我一起去吧。”
这样,李家那么难堪。李母慌忙表示不用,但傅振羽坚持。最后还是李宗延发了话:“娘,你和傅山长一起去吧。”
李母这才不反对。
或许是李家和乡邻关系好,或许是因为傅振羽出面,被褥很快就借了过来。和借炭的李父,脚前脚后到了家。
李父不仅借来了炭,还借来了个炉子,摆在院子里生火。仓子坚则和李宗延他们清房顶的雪,查缺补漏修房子。傅振羽也不是那肩不能挑的,和李母收拾屋子和厨房。
女人家在一起,总免不了说话。见李母不怎么开口,傅振羽便一直起话头,说学子说李宗延的事。
很快,李母就接上了话头。
李母手里捏着饼子,望着外头闺女道:“家里这几个孩子,我只担心茉莉这丫头。本来这颜色就好过了,又叫她几个哥哥惯得没边了,将来可怎么办啊!”
“有什么难办的!在书院的时候,没有比茉莉再灵透的女孩子了,范茗可喜欢她了。”傅振羽说着大实话。
李母没问范茗是谁,也没有松下表情,继续道:“说到书院,自打茉莉去了书院,回来就说家里屋子小。我才张口训,她哥哥就开始护,还拿自己说事,也开始说家里挤得慌。那孩子又不是第一天去书院,也不是第一天见识别人家的好。从前,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的,我怎么可能信这话?”
傅振羽却道:“婶婶说的这事,我看来是好事。我只问婶婶,茉莉是不是只说了句,书院的学堂比家里头的屋子大多了,你以为她这是嫌弃自家,就不乐意了,便开始说茉莉的不是,宗延就护她了?”
李母干活的手一顿,问:“山长是怎么知道?”
侧面证明傅振羽猜对了。
傅振羽笑了笑,道:“他们两个,我都熟悉,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茉莉是有些娇,但女孩子娇了才有人宠嘛。且,宠人是要有本钱的。比方说我也喜欢大房子,我爹才中举人,家里刚有闲钱,就给我整了间很大厢房。宗延既然想宠妹妹,就一定会更加努力。我看来,你的大儿子,离给妹妹建大房子的时候不远了。”
李宗延如今已是秀才。
傅振羽的话,能让百分之九十九的母亲眉开眼笑,李母却不自大,她严肃道:“傅山长不必哄我开心!我自送儿子读书,我就知道这个多难。秀才才是开始,举人不容易的。”
傅振羽浅笑,没多解释。
南湖书院如今有七位秀才,论实力,今年的秋闱,暂任夫子的钱文举、韩末,都是有希望的。但钱文举究竟怎样,还要取决于这次回家的结果,只要钱家那里没人拖后腿,他也应该可以。学子这里,顾咏言应该有戏,李宗延也问题不大。其中,李宗延是汝宁人,如果他中举,对南湖书院来说,才是最有益的事。
李母完全不知儿子多优秀,径自说了下去:“我打听清楚了,乡试是要去开封府考的。一去小一个月,吃的喝的住的,哪样不要钱?这一躺下来,家里一年的嚼头都没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可经不起他一次又一次的考。”
是不是因为这样,李宗延才那样努力?
而努力,是最好的天赋,李宗延,才成为招来学子中最好的那一个,傅振羽若有所思。
见傅振羽陷入沉思,李母猛然想起儿子和南湖书院签订的六年协议,忙改口:“不过,我信我大儿,今年不行,三年后一准行!”
这样一来,还有一年时间还欠书院的银子。
傅振羽猜到她的担忧,笑道:“便是不行,只要活络,秀才一年也能挣你们两年的嚼头。旁的不说,留在书院教书也可以的。正常来说,吃住都在书院,一个月还能额外拿二两银子。”
一句话,把李宗延如果任夫子的钱,缩减到钱文举他们的十分之一,也将夫子的待遇,拉回正常水准。
李母听了这话,半晌不语后,说起了别的话头。结果,不等天黑,李宗延就来找傅振羽说话,仓子坚自然也在旁。
只听李宗延问:“山长,若我想成为夫子,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