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借钱
归家后,查看放置角落的陶罐,拿出一个包裹在黄泥里的鸭蛋,表面上没别的变化。
这鸭蛋是过年时放进来的,蛋白蛋黄应该与盐发生了质变。
她拿出几个浸泡于水中,等黄泥软化。
爬上躺椅,打算眯一会。春光如此美好,不在春光里睡一觉,真的太浪费时间了。
“三儿,要下雨了,你进屋里睡。”苏李氏提着菜篮子归家。
春雨绵绵好睡眠,进屋睡觉不为过。
春雨滴滴答答下来了,木棉小手挡着头,跑上屋檐,戴着斗笠的苏承启随后走进屋檐。
苏重苏山啪啪跑归家,都冒着雨。
苏灵雨拿布巾给他们擦擦,“怎不在屋里看书?”
“我们到山去看了。那边确实不错,就在李大哥的对面。”
“等下去找人,将山上的木头给砍了,那些木材能卖则卖,不能卖就托回来烧了。”苏承启拍打身上的水珠。
苏家没有厅堂,进门就是小院,小院对应五个小门,进小门就是各自卧室。所以苏家没有议事厅。
想要谈话,不是在院子就是在屋檐下。
苏灵雨摆下小板凳,与便宜爹说:“我有事与你商议。”
苏承启坐下去,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娘子,伸手想抱她坐膝盖。可惜小娘子长大了,不再许人抱。
他只好拐弯去抱木棉,将木棉抱怀里,弄弄木棉歪了的冲天辫。
“大荒山是我的,我喜欢大荒山的收入三七分,三分给公用,七分归我所有。”
三儿提出这个建议,已经不是小孩子该说的话了。
苏承启思量一番,问道:“你是想要卖木头的钱?你要这么多钱作甚?”
“卖木头的钱,就留着修路,建木屋用。我说的是以后,以后大荒山的收入,由我管着。至于那些钱用来作甚,你们也会知道的。不是给男丁娶媳妇,就是给木棉置办嫁妆。”
苏灵雨笑着对厨房那边,偷听的奶奶说:“总归是自家的钱,得要用在自家人身上。”
苏承启看向母亲,见母亲不出声。他说:“这事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再答复你。”
他招呼两儿子到他们书房去,问他们的意见。没心没肺的苏山,自然是同意。
“大荒山本是用三儿的银钱买下的,收入归她没意见。我自有我前程,银钱花费无须靠她。”苏山很是自大。
苏承启不得不提醒一句,“你这几日往外拿的钱,是一年的嚼用。在外无须花费的钱,就省点花。”
“这些银钱不是那些人送我的礼金?难不成用到家中的银钱了?”
“你们去南阳考试,已经带去家中全部银钱。春耕里,借了不少外债。虽说乡绅们送有银钱来,但不是全都给你。”
苏承启眼神严厉,“二郎,我们这是一个家,你的不全是你的,我们的也不全是你的。你要为我们这个家着想,银钱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不是张手就来。”
苏山很惭愧,高傲的头颅低垂,自我反省。
“大郎,对于大荒山的收入,你可有异议?”
“我听你们的。今日我遇上了瑾先生,瑾先生让我回私塾去。爹你觉得呢?”
“正好,给你预备上私塾的银钱。明日爹随你去见瑾先生。”苏承启与苏山说,“今日遇上了你王叔,王叔说王景行要外出游历,又怕路上没伴,想邀请你一起出行。”
苏山抬起了头,眼里充满希冀。
“爹替你答应了,但家中银钱不足,我请他推迟半年再出行。王叔也同意了,这半年里你尽可与王景行相处,多熟悉熟悉。那些同窗聚会,能不去就不去,为游历留点银钱。”
“嗯。”苏山也有了盼头。
夜里苏承启与娘亲商谈了一番,毕竟三儿与众不同,又有神婆那句话,她们同意将大荒山交给三儿管。
她们在开会,苏灵雨走进了两萝卜头的书房,苏山百无聊赖地翻书,苏重正看得入迷。
在读书上,苏山天赋比苏重高,苏重又比苏山勤奋。苏重将来的成就,不比苏山差。
“三儿……嘘……”见三儿将食指放嘴边,苏山放低声音问,“三儿有事?”
苏重自书本里回神,端正的身子偏转看向三儿,眼里带着些许笑意。
“我是来借钱的,你们可以银钱借我?”
“要多少,我处有十来个铜板。”苏山去翻找荷包。
“我需银钱种植桑树,养殖蚕虫,若是有钱尽可借我。待我卖出蚕茧,还你三分息。”
“一家人谈何利息,自家人的事,尽可拿去用。”苏山将荷包给三儿。
稳重的苏重没有动,“你打算如何获利?”
“先建立茅草屋,弄好蚕室,便雇佣人来帮忙养蚕。具体操作视情况而定,等你从私塾归来,便能一看究竟。”
见三儿不愿多说,苏重便不多问,起身都某个角落去,拿开砖头,抱出小坛子,里边有好些碎银。“二两银子可够?”
可够?难不成大萝卜头还藏有更多私房钱?
苏灵雨摇头,“不够不够。”
苏重又从某件衣服里,掏出几颗碎银,“这里是半两。”
他见三儿摇头,说道:“就这些了。”
“大哥的银钱比我的多多了!”苏山感叹。
大萝卜一定还有更多,苏灵雨想继续挖掘下去,看看大萝卜有多少私房钱。
“不够不够,还差远了。”
苏重想了想,自床脚下拿出一粗黑布包。苏山惊讶,“你连这都藏钱,你还藏在哪啊?”
苏重站上桌子,摸着头顶的房梁,摸出两颗碎银。
苏重从这里弄弄,自那处挖挖,居然找出三两多银子。他真是老鼠藏粮食,够能藏的。
苏山掀开被子找找,掀开席子找找,还真能找到两枚铜钱。“我居然不知,我屋里有这般多钱。”
“这是我全部银钱了。你可不要这般看我。”其实还藏有一些,只是他不想拿出来。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不能把所以的全部给出去。
苏灵雨憋着笑,“大哥是老鼠,藏的不是粮食,而是银钱。若是我没银钱了,可能在这屋找找?”
苏重心跳加速,心想要将小钱钱移位置了。可不能被三儿找到。
第四十七章 神娃娃
苏承启带苏重去见先生,苏张氏捉了一只鸡一只鸭,苏灵雨在蔬菜篮子里放上几颗咸鸭蛋。
巧合的是,李咏志来找苏山,说是与苏山一起找王景行,与王景行交流学习。
苏灵雨笑着给他们准备了一个篮子,放上瓜果蔬菜,放上咸鸭蛋。
“你放少点。我还要吃呢。”
看着陶罐里的咸鸭蛋,一层层地减少,木棉心里急,生怕姐姐全拿去送人了。
“贪吃鬼,你想吃还能再腌,送些给别人当礼物好过送钱。”
木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你得给我留几个。”
送他们离去,苏灵雨让娘去找人,编织稻草排。“今年风调雨顺,且自家缺银钱花,不如我们扩大养殖蚕虫。”
“在大荒山山脚下种植桑树,现在种到了四月就能摘些叶子。弄起稻草屋养殖蚕虫,可能赚大钱。”
原是家中地方少,没地方养蚕,苏李氏就放下了这事。现今被提起,三儿的建议又能执行,不如就养起来。
“那就弄起来,我进村里找人去。”
苏灵雨跟着站起来,“我去放鸭了。”
鸡圈鸭圈里的家伙们,早就叽叽嘎嘎叫,嚷嚷着出去觅食。
苏灵雨到鸡圈边:“下蛋的下蛋啦,别下到外头去,便宜了别人。”
好些鸡鸭已经在圈里下了蛋,等着她与木棉进去捡。苏灵雨进去转了一圈,捡出一小篮子鸡蛋。将篮子递给奶奶,说道:“这鸡粪鸭粪该扫一下了,再撒一层石灰,免得滋生虱子。”
“厨房里还有两个芋头,要带出去吃吗?”
这出去放养鸡鸭就是一个时辰,带点吃的出去垫垫肚子也好。“用芋叶包着带上吧。”
鸡圈边上一排的鸡窝,好几个母鸡在孵小鸡,苏灵雨问它们:“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孵蛋?”
有两只母鸡跳下鸡窝,“咕咕咕”地叫着出门。
苏灵雨打开栏栅,“你们别乱跑,要到自家的田地去。到外人的田去会被骂的,知道没有。”
秧苗刚刚种下,要是弄歪别人的,村里的人可不跟你客气。指着你鼻子,直接开骂。
“大毛,木棉跟上。”
木棉拖着竹枝跟上,毛驴后边慢慢走。
她把鸭子赶下水道,将鸡散养与山边,回到大石头处坐下,跟木棉翻绳子玩。
春风吹都秧苗,吹皱绿色的海洋。木棉坐不住,见着黄蝴蝶就要去捉。黄蝴蝶飞进黄瓜花丛里,不知哪是花哪是蝴蝶。
被春风吹着,睡意袭来,苏灵雨打着哈欠,想回家睡一觉再出来。
捏捏头上的小鸡腿,想着弄两块布,将鸡腿绑成包子,这样会好看些。
道路那头传来车轱辘声,马车由远及近,她看清赶马车的人。蓝色的衣衫,黑色的褂子,这是福升楼的小二穿着。
福升楼的小二架马车,里边坐的应该是掌柜?
黄鳝三天一送,从未断过福升楼的量,他是来追量还是想要什么?
苏灵雨假装认不出,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撑着下巴托着头打盹。
“掌柜的,这是苏家三儿,苏大哥说想要鸡鸭得要跟她商量。”小二对车里的人说道。
马车帘子被掀起,最先下车的并不是冬掌柜,而是一个年轻的小哥。十五六岁左右,身形纤细,眉目清秀,说是男孩有无阳刚之气,说是女娃又多了喉结。
小哥环顾四周,瞧着景色还可以。
冬掌柜最后下车,与小哥说了两句,然后招呼苏灵雨,“三儿,三儿,过来。”
老主顾不能得罪咯,得要靠他吃饭。两手背在身后,行至他们跟前。
冬掌柜介绍道:“这是苏承启的三女,是个神娃娃,这鸡鸭都听她的话。”
“有意思,你娃娃你叫那些鸡鸭回来给我看看。”小哥把玩手中的鞭子,一脸好奇想要看看这景象。
“它们正吃着,不宜叫上岸。你若是看中了,我再招呼它们过来也不迟。你若是只想看鸡鸭聚拢景象,等上半个时辰未尝不可。”
这小孩说话老道,若不是个子矮小,真当她为大人了。
小哥俯视丫头,“听闻东泉的鸡鸭最为鲜嫩,东泉又数苏家鸡鸭最好,今日我需五只鸡,三只鸭子,你且叫鸡鸭过来,待我挑选。”
“好的鸡鸭于过年时,卖了了大半,前不久弄了举人宴,又宰了好些。如今的鸡鸭不是太老,就是太小。鸡子尚且能吃,但鸭子尚嫩未必好吃。”
她养的鸡鸭,她最清楚。不好吃的鸡鸭卖出去,只会砸招牌。
冬掌柜笑眯眯,“正好需要老母鸡炖汤,可有老母鸡?”
见他们真想要,是得要呼唤鸡鸭归家了。
她叫来木棉,“你归家去,叫来奶奶拿上秤砣,就说有人来买鸡鸭。”
“嗯。”
苏灵雨拿出布袋里的铃铛,走到田埂去有节奏摇动铃铛,嘴里不断打着号子,“鸭嘎嘎嘎,鸡咕咕咕。”
只见散布在田边坡边的鸡鸭,随大部队跟聚拢在苏灵雨脚下。随着铃铛的声音,一路往前走。
“神奇,真神奇,那些鸡鸭居然全过来了。”小哥为这一幕感到兴奋,这算是他见到的一个奇迹。
她将鸡鸭带到空地,自布袋里拿出一把稻谷,撒于地面,鸡鸭低头抢吃稻谷。
“你们要哪只,尽快挑选,它们跑了就很难再聚拢。”
冬掌柜眼力最好,鸭子只挑大的,母鸡挑老的,公鸡挑雄壮的。他看中哪只,她去捉哪只。
只要她下手抓,那些鸡鸭绝不反抗。要是小二下手抓,鸭子飞,鸡子啄手,鸡鸭绝不屈服。
使得年轻小哥大开眼界,直呼有意思。
“这只老母鸡不错,这只也要了。”
“不行,它正在孵蛋,给不了你。”
一窝蛋有十一只,等孵出来就是十一只小鸡,可不能因小失大。
她把孵蛋的母鸡抱起,递给折返的木棉,“送它回去孵蛋。”
“苏太太来了。”冬掌柜先打招呼。
“冬掌柜要鸡鸭,叫承启送去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呢?”苏李氏笑道。
“东泉村有一奇景,正好带少东家过来看看。”冬掌柜暗示边上这位是福升楼少东家。
“这是苏举人的奶奶,苏家太太现今五十又四,有长命百岁之兆啊!”冬掌柜面面俱到,既向少东家介绍苏李氏,又恭维苏李氏。
小哥先对苏李氏问好,苏李氏回了句好。
“既然是你要鸡鸭,那就不上秤砣,按照一百文钱一只即可。”
“得要一百二十文。”苏灵雨抢话道。
“做买卖可不兴临时改价,一百文就一百文。”小哥说道。
“你买的可是苏举人家养的鸡鸭,若是论只买,便是一百二十文一只。若是论斤买,就是二十八文一斤。”
这个价格不说东泉,乃是整个梁关城最高的价格。奈何苏家养的鸡鸭,即便不放任何佐料,出锅时仍旧能香飘十里。
好这一口的人,不在乎价钱。
冬掌柜笑道:“苏举人家的鸡鸭,加上二十文不为过,不为过。”
这里便是九百六十文钱,为了凑成整数,冬掌柜又要了两条黄鳝。才将一两银子放苏李氏手中。
第四十八章 山间木屋
送走冬掌柜,她打着哈欠驱散鸡鸭,带木棉回去睡觉。
苏承启送苏重去见瑾先生之后,他回村找上几个村民去砍树。
这年头山头是谁的,山头里的树木连带杂草都是谁的,若如大方的人会允许村民去割芒萁,归家当柴烧。
没有苏家人同意,谁也不能去捡树枝归家,即便是婴儿手臂大的树枝,也不许带走。
但耐不住夜晚有人偷柴,偷回家藏起来慢慢烧。防不住村民,苏家直接不防了,将拳头粗的木头拖回家。剩余的留在山上,允许村民去捡。
在此期间,苏灵雨雇佣人在大荒山,山脚下种植桑树。
后续的日子里,苏重进私塾继续学习,每七日归家一天。苏山被李咏志带出去,不是带他去见比他厉害的人,就捉他上山共同学习。
头两次苏山高兴出去,低头沮丧归家。第三次不想再外出,奈何李咏志对他一番追捧,他又被哄住了。
李咏志善于用计谋,对苏山是打压两次,表扬一次。苏山在这打压、表扬中逐渐稳住心态,不在骄傲放肆。
人都有一种从众性,跟着谁就学了谁。苏山跟着李咏志身后,学会了稳重,即便改变得不快,潜移默化中也有些改变。
可能是因为他获得的成就比苏重好,所以在心态上他凌驾于苏重之上,已经不怎么敬重苏重,才会忽视苏重身上的优点。
有比他强的李咏志在打压,他的心态端正了,就从李咏志身上学到早该有的稳重。
朝夕之间,花开花落,木槿花开,夏至日到。
苏灵雨念念不忘的木屋建成了,架设在水塘上的木屋一门三户。进门是小客厅,左侧是苏山苏重读书的地方,右侧是宴客的地方。
左侧小门是苏山苏重休息室,他们不在家便是苏承启的乘凉之处。右侧是女眷乘凉之处,夏日在此睡午觉不怕热。
苏承启捉来条狗,绑在木屋边上,晚上没人在的时候就靠它看房子。
木棉树苗已经种下,在灵泉的帮助下生根发芽,死亡率很低。种龙眼树的建议,暂时不接受。
这日她带着木棉往山下走,见李癞子与二妞在她水田里,挖泥捉泥鳅、寻黄鳝。
他们收获不错,木桶里不仅有大田螺,还有两三条黄鳝。
二妞见着她躲闪两分,李癞子却是不怕。他脸皮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癞子,你媳妇……”
“我媳妇怎么用你小娃娃说,你找打是不是?”李癞子炸起,真像要打人。
二妞到李家村将近三个月,肚子还没见有动静,愁坏了李癞子娘。不仅寻来各种偏方给二妞吃,还明里暗里骂二妞不会下蛋。
村里的赤脚大夫说过,二妞小时候被亏待,常年吃不好,身子骨弱子宫寒性,不宜受孕。让李癞子好好养上一年半年,说不定明年就能生娃。
记住大夫嘱托的人少,记住二妞不能生的人多,村里的妇人明里嘲笑,暗里嘲笑,惹得二妞不敢与村里人往来。
李癞子自从有了媳妇,愿意听媳妇的话,倒是跟媳妇进出干活,也不去偷鸡摸狗了。因为二妞的事常与人干架,打嘴架更多。
“水杨梅,龙芽草,对月莲,泽兰,血当归,月季花等物碾碎,与黄酒或高粱酒浸泡七日。每日早晚各喝一口,不出三月准能让人变色。”
李癞子握紧的拳头放松,听她继续说下去。
“上述药材药材铺都能买到,唯独月季花难寻。梁关城无人种植月季花,想要得要去南阳城去寻。你若是能寻来一十四朵月季花,我便允你一斤高粱酒。”
生了小五之后,娘亲不知怎么的,时常痛经,月经不调。叫她看大夫又不愿意,前日进城她询问了城里的大夫,得到这酿酒的方子。正想找人寻月季花呢。
“说话算话?”
“自然。如若不能给你酒,我便给你只鸭子,让你换酒去。”
“好。我明日出发去南阳城。”
她走下山道,“你也莫怕有人欺负二妞,我家第二批蚕虫要出来了,正需要人帮忙摘桑叶,切桑丝。你让她来我家干活,许你十文钱一天。”
李癞子与二妞大喜,“你且归家去告诉你家人,莫要在这说空话。”
“我三姐从不说空话。”木棉跳下山道,瞪李癞子一眼。
“给二妞活计也并非无所求,想你将月季花枝叶带回。据闻月季花很好看,我想种植来看看。”
“切,只有小孩喜欢这种东西。”种花哪有种粮食重要,小孩子真是小孩子。
苏灵雨不去计较,带着奔奔跳跳的木棉归家去。
…………
苏张氏请了几个村里的妇人,编织草排,又请人用竹子木头,搭建了茅草屋。
低矮的两门进内的茅草房,呈长方形,上尖下方,能避雨能抗热。蚕宝宝住着舒服,吃着香。为苏家贡献了一千多枚蚕茧。
王龙消息灵通,苏家的蚕还没爬山,便抢先一步订下。当蚕茧爬山那两天,还亲自来守着,对蚕室里的蚕茧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这一批蚕茧里出现两百双宫蚕,王龙笑着带着伙计,亲自摘蚕茧。当天将双宫茧带走,生怕有人来抢。
双宫蚕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镇上好些人家羡慕、惋惜、嫉妒,羡慕王龙下手快,惋惜赚钱的不是自家。还有的嫉妒,嫉妒苏家养出双宫蚕。
养蚕的人都知道,大多数蚕不喜欢合作吐丝。即便将它们放到一起,也会有其中一条蚕爬到别的地方去。
养出双宫蚕的人家,少之又少,非一般农户能养得。一些养蚕的人家,特意到东泉村来打探,养双宫蚕的法子。
同村里的人有意无意拉拢,讨好苏张氏、苏李氏,想问问如何养蚕。
不仅要学养双宫蚕的法子,还要学养胖蚕的法子。苏家这一户,不仅养出双宫蚕,还讲养蚕时间缩短了五天。
这让苏李氏、苏张氏在村里出尽风头,见着人就抬头挺胸,比苏山中举还要高兴。
第四十九章 地动
害羞的太阳,躲在山尖后,露出腮红的脸。
候鸟掠过天空,忽而低飞,两爪子往水草里一爪,爪起水草里的鱼,忽而拉高,瞬间没入山林,不见踪影。
苏灵雨有节奏摇着铃铛,打着号子,带着鸡鸭鹅归家。
苏家的家禽,扩大了规模,增加了鹅这一类别。鹅不仅能看家,还能卖钱。木棉可喜欢它们了。带它们出门,就没有别的小朋友欺负她。
村里的小萝卜头见着她都是这般:来了,她来了,她带着鹅来了。吓得快快跑。
进入东泉村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疾行,车帘摇晃,隐约可见车里人。
“要吃上你家的鸡鸭,非得上你家一趟,真是麻烦。”苏重的同窗刘礼无奈说道。“你家居然让小娃娃管家,真是乱了规矩。”
“并非如此。”苏重解释道,“鸡鸭鹅均是我妹妹们放养,那些家禽不费粮谷,不费银钱,还为家中带来收入。三儿说不能卖,双亲以及奶奶都同意不卖。”
“你若是想吃正宗的东泉鸡鸭,必须得我三儿允许。你可记住,孵蛋的老母鸡不卖,低于二斤重的不卖。”
苏重伸头外出,远远瞧见了三儿、木棉,挥手与她们打招呼。
刘礼下了马车,瞧见了苏家的妹妹们,大的稳重非常,见外人没有害怕更无害羞。
黄发编成小辫子,团于头顶,用那发夹夹着,插上一朵细小花儿,脆生生的可爱的妹妹。
那小的更甚,白嫩嫩的胖乎乎的,顶上两揪揪,摇着杨柳枝协助姐姐,驱赶鸡鸭鹅归家。
“三儿,这是我同窗刘礼。他要来买鸡鸭。”
苏家的鸡鸭已经出了一批,家中养着的尚未长成,拒绝外卖。城中不管谁来,面子有多大不得她同意,绝不外面。
若是以前苏家不敢这般,苏山中了举,给了这个家拒绝人的底气。再者苏承启交友广泛,官府中认识不少人。谁家都给点面子,也就无人以大压小。
外人想吃鸡鸭,得要拉拉关系,才能买到正宗的苏家鸡鸭。
苏灵雨打量刘礼,刘礼上前就要说话。
突然一阵眩晕,人人站立不稳,木棉往后跌于地上。
“咯咯咯”
“嘎嘎嘎”
“鹅鹅鹅”
胆小的家禽们趴在地上,吓到拉屎拉尿,胆子大一点的家禽,扇着翅膀往农田飞去。
马儿嘶鸣,吓得跪倒在地。
苏重倾身向前,抱住三儿,拉着木棉,还没站起又一阵眩晕,三人一同跌倒。木棉受到惊吓,大声嚎啕。
刘礼与奴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地震,是地震。
苏灵雨第一个反应过来,蜷缩着身子,抱着木棉不动。
震动过去好一会儿,她挣扎爬起,推着苏重:“快回家看娘亲、奶奶。”
苏重踉跄站起,身子还处于失控状态,站起又跌倒,再爬起往家跑。
苏灵雨扶起木棉,与被扶起的刘礼说:“地龙翻身,危及家人性命,你且归家去看看吧。”
“再次发生地龙翻身,尽量往空地去,空地安全。”说着她拉着木棉往家跑。
地龙翻身,非比寻常,房屋倒塌是常事。
苏灵雨跑着归家,自家围墙倒塌大半,厨房亦塌方,听闻苏重呼喊娘亲,快快跑进院子去。
只见苏重抱着娘亲,拖至院子,娘亲的腿汪汪出血,地上拖出一条血道。
苏张氏在厨房弄着吃食,突然听到母鸡群叫,母鸭逃离鸭笼声,才走两步突然头晕站不稳。
心知大事不好,摇晃着身子要往屋里跑,要抱出小五。平日里的一步路,现今要走三步,好不容易走出厨房。
厨房轰然倒塌,断裂的屋顶横条飞落,犹如利刃划破裤管,划破肌肤划下道口子。
鲜血四流,疼痛难耐,腿脚发软。用腰间腰带捆绑伤口,强忍疼痛撑起,可是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腿上有伤,但孩子还在屋里,不能扔下孩子不管。她强忍着痛楚,拖着伤腿爬进内屋,要抱出小五。
没想成木板掉落,砸向她处。眼看着要砸中手中小五,偏身以身躯挡住门板,撑在小五上方护着小五。
木板如千斤重,压着肩膀上,使她动弹不得。如若她放手或是手软,必定会压向小五。不到八个月的小五,如何能承受她的挤压?
咬着牙齿强撑,两手发软手冒汗,小五又哭闹不休,身上更是痛得要发晕。
幸好大郎归家早,不然她要撑不住了。
苏灵雨心中一紧,先捂住木棉眼睛,怕鲜血吓着了她,“不得允许,不许睁眼。”
“娘?娘?”木棉还是看到了些什么,吓得哇哇大哭,两手捂住眼睛不敢睁开。
苏灵雨跑去看娘,只见娘抱着小五,咬着嘴唇,痛得直冒冷汗。
“先止血。”先与苏重说,再与娘说,“把小五给我。”
睡眠中的小五,同样受到地震的影响,小娃娃哇哇大哭。
她将小五给木棉,让两害怕的小娃一同哭去。再去帮苏重拉扯腰带,捆绑伤口上方,给娘亲止血。
又有屋顶掉下的瓦片,弹飞扎入娘亲的小腿,苏灵雨不敢轻举妄动。
又一阵地动传来,屋顶的瓦片纷纷掉落,这片空地不能再呆,苏重拖着娘亲往外走,苏灵雨去抱着两小娃。
屋顶的横木掉落,砸烂了苏李氏的咸菜坛子,砸碎了苏灵雨的高粱酒罐,砸破了屋檐下的陶罐瓦罐。
毛驴上前,咬着苏张氏的衣衫,协助苏重拖人。
苏灵雨将院子里的桌子踢到,形成挡板,挡在娘亲前面,挡住弹飞的瓦片碎片。
苏重放了娘亲,去抢来竹篾簸箩,罩住三个小的,他弄着簸箕如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护着大家。
屋瓦片噼里啪啦落了一阵,地上积累厚厚一层碎瓦片,噼啪声音渐弱。苏重抖抖簸箕,抖落好几块碎片。
地动很快过去了,偶有余震,但影响不大。
“没事了。”
苏灵雨推开簸箩,“我出去找奶奶,你先看着娘。”往村里跑去,专挑开阔的地方跑,对人群处叫喊,“奶奶?”
“我在这。”苏李氏从一草丛里爬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尽是狼狈。
地动时她一个不慎,滚落了草坡,揪着草坡的草才缓了缓,才想走动地动又来了。
“你没受伤吧?”
“没有。”
第五十章 卖生草乌
地震给百姓带去了灾难,东泉村里很多房子倒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地震没有,但余震不断,为了安全,苏灵雨与苏重在空地处,铺下席子架起了蚊帐,一家人躺在空地里。
苏承启与李丹外出贩卖牛羊了,苏重与李咏志担起了顶梁柱的责任。
苏山也不落后,他与哥哥带着娘亲进城看病去。再回来还带回了一大夫,免费给村里人看病。
要知道看诊得给看诊的钱,抓药要给抓药的钱,在这大难跟前,不用钱就能看伤,真是个福音。
官府的人来统计了死亡人口数就走了,他们还带来新的消息,据说城主被横梁砸死了。城里群龙无主,新城主不知啥时候来。
五六天之后,不见有地动,灾后重建,属于重中之重。李咏志与苏山一起,联合村里的壮丁,组成团队。今日你帮我建房子,明日我帮你建房子。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与凄凄惨惨的哭嚎声,成了村里靡靡之音。
熙攘的梁关城,凄凉了许多,街头多了好些乞丐。一家大小挤在一起,衣衫褴褛,端着破碗求口饭吃。
苏灵雨拉着一车生草乌,出现的百草堂。
百草堂外排了两排,求药看病的人,绝大部分属于地震的受害者。
“去去,排队去。”
“你这小娃娃不懂先来后到?看病,抓药都到后面排队去。”
有人见她往前走,以为她要插队,指着她要她排队。
苏灵雨不怒反笑,“我家大人忙着建屋子,让我来送药材的。”
病者或家属见她板车,确实放着几筐草头,以为她替家里送药材来的,也就不为难她。
百草堂的学徒忙得晕头转向,不是拿这个,就是追取那个,嗓子干哑却不敢多喝一口水,生怕耽搁师父、师兄的看诊。
“你这小娃娃要是给家里人求药,到后边去排队去。”账房先生撇了一眼苏灵雨,低头继续打算盘。
“你好,我是……”
“不管你是谁,都要到后面排队。没有钱,压下户籍本子,等以后要钱再赎回去。”
账房先生没空理会她,反倒抓药的小哥在给药包之余,与她多说两句。
百草堂也算良善,愿意赊账。自进城门,一路走过来,发现有两三个药堂驱赶病人、病人亲属。
下一个抓药的人,挤开苏灵雨,“小孩到后面排队去,不许插队。”
被人推挪踉跄了两步,她不生气,倒是喜欢这排队的规矩。她站远远的,说道:“我是来卖药的,上等的生草乌,你们要不要?你家若是不要,我卖别处去。”
生草乌主治扭伤、摔伤、筋骨酸痛等病症。也是舒筋活络、活血散瘀、消肿止痛主要药材。
她本不知这味药材,但苏山带回的那位义诊大夫知道,他让村民给他寻生草乌,她便留心上。
受伤的人无数,几乎没一张药方都需要生草乌。生草乌的价格不低,是赚一笔钱的好机会。她便在大荒山的山脚下,利用灵泉的特性,种上生草乌。
账房先生最先听清,“你有生草乌?”
“生的,价格不贵。”
账房先生有些惋惜,药材自然是烹制过后,才会进药柜。这生的生草乌药效没那么好,晾晒一番方能使用。
“上等的生草乌,你不妨来看看。虽是生的,但你院子里烟雾缭绕,烟火不断,且这几天太阳十足。只需放你院子里烘、晒一日一夜便能使用。”
账房先生动心了,但这事他不能做主,得要去禀告掌柜的。
刘墉在内间专门替人活络筋脉,针灸引出淤血,听到外间的声音,特意出外转告账房。只要是生草乌、生川乌,只要价格不高得离谱都要了。
账房先生见着了掌柜的,迎上前低声耳语。
刘墉点了点头,看向五六岁的小娃娃。这小娃娃来此繁杂的地方,不好奇也不害怕,这份定力可赞。
“带我去看看生草乌。”
“请随我来。”她带刘墉外出看药材。
生草乌还沾着水滴,像是刚受过水的冲洗。五个箩筐的生草乌,确实不少。
刘墉先看其根茎,再看乌头,随后掰断根茎查看液汁,“也算不上一等。”
他看向苏灵雨说:“你这乌头很奇怪,外表的褶子看上去,不像是一年的。看了里边的药力,又一年有余。你是何许人?家中长辈是做什么的?”
“这乌头长于我山上,春时种木棉树,顺道给过它们浇粪肥。我爹是苏承启,我二哥是举人苏山。
不日前地动,家中房屋倒塌,娘亲被横条刮伤,至今养伤于床。哥哥们带着乡亲,重建家园,爹外出未归,便由我带着乌头卖与你。”
刘墉点头,无论苏承启,还是苏重苏山他都认识。苏承启为人好义,热心助人。苏山又是少年举人,苏重更是他孙子同窗,这户人家他无一不认识。
刘墉将手中生草乌放下,“你家想怎么卖?”刘墉看了看四周,带苏灵雨进内谈。
“你家里人也太过大意,居然敢让你一人外出,也不知世道凶险。”刘墉对苏家的粗心大意不满。
外头多了好些乞丐,要是他们意图不轨,或是拐卖小孩,这苏家丫头就有来无回了。
“刘大夫悬壶济世,我们也不收多您的钱。只需在平常价上,多加五文钱一斤即可。”苏灵雨说。
这丫头说话老成,如同大人一般,苏家的教养真不错。
苏家人没有借机狮子大开口,也算是仁义。
刘墉说道:“这个价格公道。你娘的伤如何了?”
“前两日肿胀如沙包,如今消肿一些,但红肿依旧。”苏灵雨问刘墉,“不知您可知吴良勇此人?”
“不知。”
“据说此人是城里大夫,正在我村义诊。开方用要很准确,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好奇,医术高明之人,怎么有空义诊。不该被请去看诊的吗?”
“不足为奇,凡是外乡来的大夫,都会借义诊提高名气。”
账房先生进内,说道:“生草乌秤出来了,一共三十四斤,十二文钱一斤,一共四百零八文。依照您的吩咐,给换成了碎银。”
刘墉示意账房将银钱给苏灵雨,又与她道:“让刘礼送你回去,顺道去探望你长兄。”
“不用,我同阿旺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村里人,一路回去很安全。”
正好百草堂人手不够,刘墉便不勉强,寻来一学徒,吩咐他将苏灵雨送去城门,与东泉村的人汇合。
第五十一章 新城主
送走苏家丫头,刘墉吩咐学徒将生草乌晾放。他亲自挑选最好的一批,防止锅炉边烘干。
这时账房带着药材供应商进内,“怕是要拂了你的一片好意,我们这已经有足够的生草乌了。”
药材供应商还想大赚一笔,没想到有人抢了生意。做不成生意,还是朋友。他也不翻脸,笑呵呵道:“百草堂的生草乌已经够用了,不知是哪户药农提供的。这么多生草乌可不多见。”
刘墉将小篮子里挑好的生草乌,递给学徒,并吩咐学徒切片晾晒烘干。擦着手笑道:“都是农人们相信百草堂,将挖到的生草乌送来换几个钱。你要是问哪个送来的,那就说不清了,一个两个的记不住了。”
大小如一,品质如一的生草乌,可不是散户能送来的。刘大夫不想说,是想保留这个供货药农罢了。也罢,哪家草堂没有自家的药田。
“城主被砸死的事,被报了上去。听说上头令孙将军接手梁关城,军营与城池都归他管。”药材商低声说。
“孙将军?他不是总兵吗?怎么来管一城?”
“还能怎么说,手头厌恶他了呗。孙将军一代名将,如今落到了这般地步!”
“莫说朝政,老实看诊为好。”账房提醒道。
刘墉适时闭嘴,走了几步,忍不住说道:“这般也好,他来了,梁关城百姓夜里更安睡。”
“先生还是去看诊吧。病患还在等着您呢。”账房适时提醒。
刘墉对药材商拱手,走进看诊间。
账房先生与药材商商议,需要补充的药材,暗示商人老实本分,莫要谈朝政。百草堂想要继续下去,就得老实过日子。
…………
“牛头山山体滑下去了,有一股水自山体出,牛头坳的水田水深到膝盖,里边的农田都要不得了。”
“那稻花刚开,再等一个月就能收割了。现今被水泡着,怎么办才好啊?”苏李氏怨啊。
“被浸泡的不止我一家,晚上村长叫开会,商议牛头坳里的水田。想来也是开挖水渠,将水引到河里去。”
苏山看向吃粥的三妹妹,说道:“大荒山也很糟糕,木屋所在的坡面向下滑,木屋倒塌了。我们花费进去的心思,全白费了。”
苏灵雨扒拉着碗,将最后一粒米粒吃进,舔吧筷子,“没了再弄就是。只要人在就行。”
将碗递给奶奶,示意吃饱了。“爹外出大半月了,又遇上地动,不知他那边有没有出事。”
这也是全家人最担心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家中又有那么多事。
苏重说道:“明日我跟李二一同去打听消息,苏山与咏志处理水田的事。三儿你照顾好娘和木棉、小五。”
“好,大哥放心,家里我看着。”苏山承诺道。
月朗星稀,苏山苏重拿着火把,踩着月光去村里开会。大家都舍不得水田,舍不得那开稻花的稻谷,都同意挖水渠,引水到河流。
苏山是举人,自然不会亲自下水田去挖渠,但苏家能提供大家一顿干饭。
苏家承包了,汉子们挖水渠的这些天的吃食。一天两顿饭,再加茶水,这般谁也不说苏家的闲话。
一碗干饭,一勺子鲜黄豆盖饭。螺肉炖的黄豆,带着肉香,又带有鲜味。米饭吸满了汤汁,一口吃进去,满口带香。
“别人家的黄豆如米小,你家的黄豆蝇头大,这是如何做到的?”村人问到。
苏李氏将茶水放好,笑道:“没什么秘诀,就是多用心罢了。挑选豆种时,多挑好的,别种太密,多除草多放肥。”
也没什么秘诀,村里人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可每种出来的作物,都比常人的要大一些。
她也不是经常侍弄作物的农人,哪来什么经验。于是她细心留意,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凡是三儿亲自照顾的植物,都比别的长得好,长得旺盛。她就想三儿究竟是苏家哪一位长辈?
想来想去寻不着答应,于是得出一个结论,三儿有旺家相。三儿的福气好,有动物缘,身上有大缘的人。这些年越过越好,三儿功不可没。
为了掩盖三儿身上福气的特征,她让苏重多寻农书,将书上的一些法子读给她听。听多了,学多了,别人再问,她便能说得头头是道。外人就多信她几分。
苏灵雨与奶奶一同送午饭,得空往山坳里头走走。有一处高山塌落,掩了好些坡地,地下水从山体缝隙中喷出。
这里有活水,要是谁想养鱼,倒是个好去处。
活水能带去氧气,又能更换水质,养出来的鱼味道定然不错。只是养鱼是技术活,未必能养好,养好未必能卖上好价钱。
自家可以考虑一下,她想着送苏山游历后。弄点钱将尽头这几亩水田拿下,挖开做鱼塘。
苏李氏告诉她,让她先回去,陶罐与碗筷会让毛驴带回。
苏灵雨背着小背筐,走出山坳。瞧见了二妞,二妞闪躲有些不好意思。
“李癞子外出了?”
二妞点头,“今日去南阳城了。”
苏家的蚕房倒塌了,压死了大批蚕幼虫,也不知还需不需要雇佣人。二妞就想来碰下运气。
“十五文钱一天可做得?”
“做得,做得。”二妞连连点头。
“工钱三天一结,一天管一顿饭,我家吃什么你跟着吃什么。我家的蚕房尚未弄好,这几天你且帮着挖乌头,待蚕房弄好了再去摘桑叶。”
“好好好。”干活有工钱可以拿,还有什么不好呢?
带二妞上大荒山坡地,不到一岁的阿旺自山洞中跑出,对二妞呲牙咧嘴狂吠。
苏灵雨蹲下去,摸摸阿旺的头,将背筐里的骨头拿出喂它,“辛苦阿旺了,守在这里看顾坡地。这是二妞,算是自己人了,今后她帮着挖生草乌。”
“它,它腿骨很长,以后定能长很大。”二妞努力让自己不害怕。
“嗯,阿旺是猎犬的后代,长大了至少有半人高。你不用怕,只要你不做亏心事,阿旺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苏灵雨拿起工具,教二妞挖生草乌。这半坡都是生草乌,够二妞挖三天的了。
这批生草乌不急着卖,晒干了再卖出去更值钱。
第五十二章 卖黄豆
二妞将清洗干净的生草乌背进苏家小院,苏灵雨将簸箕拿出,让她将乌头倒进簸箕。
她塞两个芋头给二妞,“你娘在外头守了好一阵子,你过去看看去。要是有事进院来说,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哎。”
苏张氏撑着脚,与木棉一起剥黄豆,“你真的让二妞来帮忙?癞子娘可不好惹。”
她拿过一扎晒干的黄豆,跟着剥黄豆,“今非昔比,以前我们是外乡人,如今我们是举人老爷家。如今再让她进门,她都不敢进,莫说叉腰辱骂。”
欺软怕硬也是人的天性,再凶恶的恶霸,也有令他害怕的人与物。
二妞很快回来了,两手空空,带出去的芋头怕是给了她娘。
苏灵雨让木棉再去拿芋头给二妞,又送出一块蛋饼,二妞不敢拿蛋饼。
苏张氏笑道:“我这不苛刻人,这蛋饼你放心吃吧。”
二妞看着蛋饼咽口水,最后还是吃了。快快吃完手中食物,去帮着剥黄豆。有钱拿,有口吃的,她干活更麻利。
苏家种的黄豆有三亩山地,全收割回来,能堆满小院。都是一边收割一边晒,晒半干了便剥豆子。
以前家中还没秀才的时候,一亩黄豆要交三成的豆税,现今不但不用交豆税、粮税,还能去官府领取些许粮食。
“跟你们说,苏家的黄豆好,一亩地能收一百五十斤豆子。”癞子娘在村里说道。
听到这话的妇人,都靠拢过去,打探这话的真假。
“二妞就在那边干活,天天剥黄豆,整整剥了三天,还没剥完。一亩地剥出三大袋干豆子,一袋五十斤。”
“天大的笑话,一亩地能有五十斤豆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能剥出一百五十斤?癞子娘你这般造谣,不怕苏家不要二妞干活了?”
癞子娘不乐了,“我可没造谣,这是板钉钉上的事。”指着那妇人说,“你你是不是羡慕二妞能拿钱,想要抢二妞的位置?”
“我羡慕?呸,我大丫头进城里给人当丫鬟的工钱,都比二妞高。我要是羡慕你?”
“当丫鬟能有二妞好,当丫鬟要挨打挨骂,在村里就不同了,在眼皮子地下,苏家也不会打骂二妞。你当然羡慕咯。”癞子娘乐呵道。
那人撇癞子娘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一个克夫,一个不能下蛋。果真是一家人。”
“你,你这个贱人……”
两人打了起来,看戏的人快快去阻拦。
“别打,别打。”
“别打……癞子娘,二妞来了。”
听着二妞名头,听着让儿子当宝贝捧着的儿媳妇来了,癞子娘这才放了手,骂咧咧地走了。
闹剧散了,几个妇人相约前往苏家。
见苏家院门前堆着黄豆杆,拿起来看看,发现一个豆荚有五六颗豆印。一株豆杆有七八个豆荚,这是大丰收啊。谁家也比不上苏家了。
这豆苗的情况,增加了她们进苏家的决心。
“苏娘子,在忙呢?”边说边走进苏家,瞧见院子里晾晒的豆苗,两眼放光。
院子里三四人围着黄豆杆堆,正剥黄豆。边上的箩筐,已经半满。
一个妇人弯腰拿起一株豆杆,数那豆荚,点那豆印,越数越心喜,越点越开心。“这豆子种得真好,比我家的好上好几倍!”
苏张氏撑着拐杖站起,笑道:“今年年景好,再加上勤快除草,也就多了些收成。”
“谁家不勤快除草浇肥?”
“你这黄豆种得好,不如允些与我,拿去当豆种。”
“当然可以。”
娘亲的话音一落,苏灵雨快手快脚拿起一扎豆杆捆绑,“五文钱。”
听到这五文钱,她们先是不开心,可又看那一扎豆杆很大,豆荚多又满。五文钱就五文钱吧,就当是买种子。
苏灵雨又捆了几扎卖与她们,亲自送她们出去,说道:“我家的黄豆味道不错,要是想尝尝,可以来我家买。”送走她们,转身面对娘亲的黑脸。
“你是穷疯了,还是钻钱眼里了?乡里乡亲,你也敢收铜板。”
“娘,东泉村不大,好歹有二百多户人家。我们家的黄豆丰收喜人,若是家家户户上门来讨要黄豆当种子,你能给出多少?给少了,会说你小气。给多了,自己又舍不得。何不直接收钱,挡住一些人白不要的心。
我虽收了银钱,但给她们的黄豆不少。剥出来的黄豆,至少有一斤。进城买豆种,一斤可得要十几文钱。说到底还是我们家吃亏了。”
苏张氏坐下去,拿过一把黄豆杆,“吃了亏,还不得好名声,你这般做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良善的人家,都会说我们家的好。是贪婪的人家,给多少都不会说句好话。人心是把秤,自会度量。”
算着铜板过日子的人,都会知道买苏家的黄豆种不吃亏。
若是有人想借此诬蔑苏家举人,自有公道之人反驳,以唾沫唾之。
经过癞子娘这一宣传,东泉村民都来看究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一看,她们就心动,就想要点种子回去种。
苏灵雨依旧收钱卖豆子,来者不拒。
相熟的人过来帮忙剥豆子,她也不小气,送她们一斤豆子。
苏山得知此事,很不赞成,认为收银钱有损名声。
苏张氏也跟着劝说,说明日起不收钱,表示要将收到的钱财退回去。
苏灵雨见娘亲絮叨,苏山不悦,奶奶低头不言语。
便说道:“我们的黄豆是上等黄豆,一斤能卖十文钱。若是卖与城里豆腐坊,能得四两又二钱银子。若是当种子卖与王龙商队,能得五两又三钱。五文钱一斤卖与村民,过分了吗?”
“不过分。”奶声奶气的木棉,一贯支持姐姐。
“早已经计算过,二郎外出游历需五十两银子。而家中有银钱二十二两,重建房屋,购置物件,用去三两多银子。牛头坳水田减产,春季粮食不到五百斤。全部粮食卖出,至多能筹集十五两。如果不卖豆子,如何筹集五十两?”
“买书童,购置车马,难道不需银钱?大郎过了中秋就要去书院进学,这里难道不需花钱?顾着面子,饿着肚子,要送你们送去。”
苏灵雨将钱袋子往桌一扔,不管了。
第五十三章 她回来了
被这一波分析,他们又感觉自己不对。
只觉得自家十分不同了,需要积攒名望,却忘记自家的困境。
苏张氏向婆婆求救,苏李氏偏头让她自己想法子去。苏张氏觉得很为难,她想去找三儿可腿脚不便。
看向厨房里的三儿,苏张氏有些难受。
她与夫君一向想让三儿,享受一番儿童的乐趣,可是这一年有好些事依赖于三儿。没让三儿快乐不说,还增添了她的负重。
“二郎,你帮娘去道歉。娘也是忘记了你要远游的事,出门在外穷家富路,你那边的银钱,是绝不能少的。三儿必是知道这道理,所以才为这家劳心劳力。”
苏张氏拍着大腿,叹息道:“三儿小小年纪,就为这个家劳累。不懂花钱,便懂了攒钱。她养鸡养鸭的银钱,种豆得到的铜板,都给你们读书用,而你跟大郎都是享受现成的。你们以后可得要护好三儿,不要升官发财了忘记了家人的付出。”
苏山的心有些沉重,回想过去,他确实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回家就有口饭吃,换季就有新衣穿,重未想过家里人的省吃俭用。
“是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你知家中的不易便好,假使未来你富贵腾达,莫忘是谁甘愿成你的垫脚石。”苏李氏说道。
苏山颔首,转身进厨房去。见三儿守着灶膛,看着火候,他对三儿深深作揖,“是为兄误会三妹妹了,恳请三妹妹原谅。”
“一家人没啥原谅不原谅的,做事问心无愧即可。你若是想送人,那便送人,积攒名声也好。名声不是一下子来的,是一点点积攒的。不能忽视小事的作用。”
见着锅里的水开了,“我要洗头,二郎帮我抬水吧。”
“好嘞,三妹妹要烫点还是要凉点?”
她扯着发包,将包包头放下。她的头发比较柔顺,一下散落肩膀。出厨房门对上娘亲,见娘亲讨好她。便对娘亲一笑,“没事了。”
“娘也一时糊涂,忘记了银钱缺口,让你操心了。”
苏灵雨甜甜一笑,“不吓唬吓唬你们,总觉得自家很富裕。”
“你可把娘亲的心肝给吓着了,下次可不许这般。”苏张氏松一口气。
苏山将温水倒入浴盆,“要不要帮忙?”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坚决不要他们帮忙洗头,上至便宜爹,下至苏木棉都很喜欢玩她的头发。每次遇上她洗头,个个揉着她的头,玩着她头发,发表羡慕头发柔顺的词汇。
“我帮你拉着领子,保证不碰你头发。三儿头发像娘,又黑又柔顺。不像我们头发随爹爹,又粗又硬,捆扎也麻烦得很。”
苏灵雨蹲在木盆边,弯着腰伸着头,拿起葫芦瓢往头上倒水。挖起边上的皂豆,在手中搓出泡泡,再往头上摸。
她不想用草木灰洗头,只能频繁一些。听说富人家里有好用的洗头皂,或许能买来用用。
“三儿好了没,过来娘帮你擦头发。”
…………
天阴沉沉的,四周没了雀儿。只有青皮的田鸡呱声,灰皮的蛤蟆的鼓声。山脚下少有风到,山顶上的树木却弯下了腰。
外出三天的苏重,与李二分开,驱赶毛驴在下雨前回到家中。
将要抵达家门口,见着三儿驱赶鸡鸭鹅归家,他停下板车让毛驴等一等。他协助三儿,将鸡鸭鹅往家赶。
当三儿靠近时,他有些犹豫,挪动嘴角又闭上,最后还是张口说了。“有件事想与你说说。”
见苏重有些凝重,苏灵雨以为便宜爹那边传来坏消息。“很严重吗?”
“爹爹那边并无大事,事关木棉,我不知该不该与娘说。”
这般她放心了一些,“你先说来听听。”
“上任城主被横梁砸死,孙将军成了梁关城城主,兼梁关守将。今日孙将军的人过来了,他手下副将张一郎带着家眷住进城主府。你猜张夫人是谁?”
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能当张夫人的又有谁人?苏家的友人,敌人里有哪位姑娘姿色出众,能被孙将军的人看上?
苏灵雨想了一想,没想出是谁。对苏重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是前县尊夫人。”
前县尊夫人,木棉的生母!
这事确实严重,不知苏重知不知木棉的身世。
“你确定那是张夫人,不是什么侧室?”
“副将身边的士兵亲口说的,那是张夫人,准没错。现今身怀六甲,短时间内不会出内宅。你说这事要不要与娘说?”
苏灵雨深深打量苏重。
苏重微乎可微地点了点头。
该知道的事,不该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等爹回来了,再悄声与他说,先不要声张,更不要与娘说。”
木棉生母也是好命,改嫁的人比前夫地位更高,城主夫人之下她最大。即便梁关城的人对她有微词,也不敢当她面说。
地位越高越难认回木棉,怕张氏会极力隐藏木棉的存在,应该不会有杀人灭口的事。
她比苏重先一步进家门,“木棉你大哥回来了,好像买有饴糖。”
剥黄豆的木棉飞奔而来,一下越过她,奔向大哥,“大哥,大哥回来了!”
“可有你爹的消息?”苏张氏紧张地问。
“大郎说那边安康,很快就归家了。”
苏重一手抱着木棉,一手牵着毛驴,跨步走进院内,“从北关进城的人说,看见爹与李叔,他们赶着马往这边来。不像有事。”
“那就好,那就好。”“木棉快下来,你哥累着呢。”
木棉咬着饴糖挣扎下地,奔奔跳跳找姐姐去,将沾有口水的饴糖,递给姐姐看,像是问姐姐要不要来一口。
苏灵雨嫌弃地推了推,“我不要。”
“家中的黄豆都收割了?”苏重洗把脸,接过三儿递来的布巾,好生擦把脸。“要下雨了,不将黄豆搬进去?”
“这些都剥好了,村里的人过来帮忙,昨天就剥完了。”苏山说道,“牛头坳的水渠也挖好了,只是那边的水多,水渠还是于事无补。水田今年怕是很少收成。”
苏重接过奶奶手中的茶水,“城里的粮食涨了两倍,糙米也要二十七文一斤。家里的粮食可够吃?”
“幸好我们没有卖去年秋的粮食,现在就涨成这样,不知以后会如何?”
“可不是,大魏的灾民正往这边来。可得守住家中的粮食。”
第五十四章 青牛回来了
夏至过后,天更热了,即便下了一夜的雨,次日依旧炎热。
家中有劳动力,跑腿买卖的事,她便不想再奔跑。放养鸡鸭鹅后,她跑到大荒山去看看。
木棉树已经成长,边上的草丛也茂盛,地动后的山路有些难走。四周没有高大的树木遮阴,这一趟上山,也累得慌。
阿旺一路向前,巡视地盘,驱赶毒蛇,为她提供了好些方便。她既要小心脚下,又要小心毒蛇。
来到木屋所在的位置,木屋虽倒塌于地,但木头还在。寻来几个匠人,能很快将木屋重建。
这事不能再拖,早日建起木屋,早日乘凉。苏灵雨给木屋附近的树木,浇灌灵泉,催使它们长更高大,张开树冠遮阴。
地动将这边的陡坡,变成缓坡,这一面的缓坡得要改造种植作物,不然容易滑坡,造成泥石流。
泉口汪汪流水,出水量是以往的两倍,若想弄山上泳池,怕也能行。站立于坡面,俯视山脚下。
陡坡变缓坡,山上又有水源,山下很适合弄成梯田。可惜这里的土质,不利于种植,得要改造几年才能有好收获。
不妨弄成坡地,种植几年黄豆,改善土壤再改造为水田。
时机成熟了,就将灵泉稀释入山溪水,任由它一路往下滋润田地,改善这一片的土壤。
确定想要的,苏灵雨转身下山,当务之急寻来几位叔伯,将木屋建造。
再苦也不能苦自己,她可是来悠闲过日的。
“阿旺,下山咯。”
阿旺跳进水里,打了个滚,立马爬起,追随在小主人身后。
山坡处,一个小身影,带着斗笠,挖起生草乌,敲打去泥土,割去枝叶将乌头扔进箩筐。
这般勤劳的二妞,真让人喜欢,可惜嫁给了癞子。
“二妞。”
逆着光瞧见三儿,从山那头下来。三儿像是从太阳里出来的一般,比九天神女还要好看。
“三儿,你上山了?”
“乌头够了,挖多了城里也不要。你平日跟着摘桑叶,养蚕就好。”
“摘桑叶需多大事啊?早晚摘一次,摘完、洗完就没事干了。反正这生草乌长好了,我挖回去,你也好卖钱不是。”
二妞是怕白拿了苏家的工钱,不多干点活,苏家不用她干活了怎么办?她就没工钱拿了啊。
“你无需多心,得空就回家去帮帮忙。若是家中无活计,你就跟我奶奶学养蚕,跟我奶学做衣衫、鞋子。劳累过度对你身子不好,不利于你养好身子。”
二妞先是不敢,听了这些话又同意了。“好,听三儿的。”
苏灵雨看向田埂那一头,“那是不是李癞子?”
二妞转头看去,还真是她相公,相公手里拿着东西,定是寻到月季花了。
“二妞,二妞,我回来了。”李癞子比谁都高兴。
二妞喜色难忍,走下山坡,跳下山道,“癞子你回来了。”
“可不是嘛。你要的我都带回来了,还提前几天回来。你可有想我。”见着二妞,癞子的喜悦之情高涨。
“嗯。”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你嗯什么?”
二妞羞涩,拍打他胳膊,“嗯就是想。”
这一对夫妻特意来撒狗粮的吗?
苏灵雨无奈,“癞子,月季花寻到了?”
“寻到了,寻到了。”李癞子将包袱里的月季花拿出,“你看一大包,三个颜色的都有。你要的枝干,我也给你带回来。”
苏灵雨撩起上眼皮,看李癞子,问他:“你是怎么得来的?”
李癞子面不改色,毫不惭愧,“南阳城外有一户人家,专门给大户人家种花,我就问你家有没有月季花啊?他们说有。我就探听到花种、与花的位置。
第二日有难民涌入南阳城,我见那户人家应对那些难民,没空管我。我就爬墙进去,拔了一株花。这花朵与枝干都在这了。”
二妞有些愧疚,当着别人的面将偷东西的过程,说得这般清楚,还要不要脸了。
苏灵雨才不管李癞子是怎么得来的,她去接过花、枝干,“七天后到我家来。”
“不需我弄什么药材莫?”
“无需。”
李癞子也不是傻子,懂得用泥土裹着枝干,保持水分。她将月季花种入花盆,浇上灵泉,将死的月季吸足了养分,又活过来了。枯干的枝干泛起青色,今夜过后,怕是会长出嫩芽。
“我们回来了。”苏重与苏山进门,他们去卖黄豆、生草乌去了。
苏灵雨将布巾送上去,让他们擦擦汗。
“大魏的难民过来了,他们说地动导致山体滑落,掩盖了他们的农田。还有一处是山体截断了大河,导致河水涨入水田,淹没了庄稼,淹没了房屋。”
要知道百姓的房子,都是泥房子啊。被水浸泡七八天,都不能再住了。
“大魏的官员不管吗?”
“有的说管,有的说没管。总之他们夏收是没了,出来讨口饭吃。”
外面有人在叫,不知叫喊些什么,苏重走出门去听。发现李盈在叫他,走出去看看,一头皮肤溃烂的牛,在自家的田埂边上。
“有牛吃我们家的稻谷。”
“快去赶走它。”苏李氏拿起棍子要去驱赶病牛。
可是走进一看,这牛皮肤溃烂,留着脓水,许多苍蝇围着它转。
心想这牛该不会得了什么病症,所以主家不要它了。
“快点赶走它,它要是带来瘟病,别说村里的家禽了,连人都要死。”村长跑来说。
有村民回村,见到这病牛往村里来,赶紧跑回村告诉村长。
村长一想不得了了,地动是瘟疫的现象不是没有,不能让这带病的牛走进村子。
苏李氏不敢靠近了,驱赶病牛的事,交给村长等人处理。
村长带着几个年轻的,用铲子、锄头吓唬病牛,想要将病牛赶出去。
人类带有恶意,病牛不是感受不到,它慢慢后退,转身要走。
站在远处的苏灵雨,与大眼牛对上,这牛给它一种熟悉感,它的眼神里带着故事。
难道这是便宜爹卖出去的牛,便宜爹贩卖牛羊,对牛羊马也是极好的。拉拉感情,安抚牛羊马之类的。
病牛身上好的皮肤不多,从它的耳朵背发现一抹青色。
苏灵雨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病牛身上寻找,还真寻找到几处青色的肌肤。
第五十五章 治病
“那牛没走,就在村口,要不杀了它,埋了吧。”村民建议道。
“可别,要是它是瘟神送来的,我们不得得罪了瘟神。我们这村还能存活吗?”
“是啊,你想成平二年,西口村发生瘟疫。一村子人十不存九,十室九空,要是得罪了瘟神,这瘟疫不来也得来。”
“这不行,那也不行,那病牛在村口,闹得大家人心惶惶,怎么也得送走啊。”
沉默的村长,开口说道:“苏承启快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找他问问,能不能治好这病牛。能不能将这病牛给带到别处去。”
“苏承启是牛贩子,这瘟牛是不是他惹来的?”有村民低声说。
苏李氏冷哼,“贩牛与杀牛可不一样,别把有的没的往我家扯。”
“可不是,说话也不顾忌一下。”
“散了,散了,大家尽量别让鸡鸭鹅出门,先圈养两天。”村长说道。“毛蛋,毛蛋,归家了。这小子又不知跑哪去了。”
毛蛋去哪了?
毛蛋带男娃子们挖泥坑去了。
“三儿,你看这样够大了吗?”毛蛋问。
“够大了,你们将这木桶的水倒进去。”苏灵雨一边熬药,一边煮鸡蛋。
无论谁家,鸡蛋都是卖钱的好物,不是最小的,不是最得宠的,鲜少能吃到鸡蛋。
她承诺孩子们,只要挖出一个大窝,给牛洗澡,就一人给一个鸡蛋。
这群泼猴们可乐了,悄悄地瞒着大人,拿着工具到山坳去,挖泥窝去。
苏灵雨拿出一包便宜爹,配置的药物,混进灵泉胡乱熬煮一通。等鸡蛋煮好了,这药物也差不多了。
“快来帮忙,将这药物倒进泥窝里。”“你们的鸡蛋煮好了,洗洗干净上来吃蛋。”
打着泥仗的泼猴们,翻滚爬起,穿着大裤衩跳进水渠,胡乱洗洗。
苏灵雨拿着钓鱼竿,吊着一根黄瓜,走到病牛对面。远远地将黄瓜甩过去,“这可是我亲手种的,想不想吃?”
她见病牛动了,快快往后挪一步。她也怕死,怕惹上瘟疫。
爬上毛驴后背,吊着黄瓜,拍拍毛驴,“大毛快走,别让它追上了。”
毛驴四腿小跑,她抬着钓鱼竿,摇晃着黄瓜,“要吃就跟上啊,大牛跟上。”
山坡上的毛蛋,见苏家三儿将病牛招引过去了,快快缩下去,大声喊:“病牛来了。”
吃着鸡蛋的泼猴们,顿时安静,都趴在山坡上,看着病牛靠近。
“三儿好大胆!”
“要过来了,捂住鼻子。”毛蛋叫道。
大家跟着捂住鼻子,也不知有什么作用,跟着捂鼻子就是对的。
苏灵雨爬下毛驴,拿下黄瓜,将黄瓜扔进泥窝。跳着跑着,爬上边上的山坡。
毛驴见病牛来了,吓得瞪大眼,快快往山坡爬。它比小主人还怕死。
病牛带着苍蝇停下脚步,见那人往山坡爬,想着要不要往山坡爬。
“你可别上来啊,你往那边去,给你准备了泥窝。好好去洗洗。”苏灵雨指着那边的泥窝,将准备好的黄瓜,又扔过去。有两根黄瓜漂浮在泥窝。
病牛视线看那边去,终于迈开脚步往泥窝去。一口咬断一根黄瓜,两口吃进一根黄瓜。吃完黄瓜,还伸出舌头舔舔鼻孔。
接着四肢弯曲,跪进泥窝,侧躺下去,尾巴拍打着苍蝇,挥起泥巴带着泥水往身上打。
它闻到了灵泉的味道,知道这泥水不同,在泥窝里翻身,这边弄弄那边挪挪。整个牛背都是泥巴。
那些苍蝇闻不到腥味,寻不着叮口,又被牛尾巴驱赶,飞走了好些。
随着病牛将牛头放泥巴中,围绕着病牛的苍蝇少了好多。
“它躺着不动了,接下来怎么办?”
“问苏三儿。”
“苏灵雨,接下来怎么办?”
苏灵雨也不知该怎么办,“让它泡着吧。我们归家去,等明日再来看看。”
“行吧。”毛蛋站起,“我要去砍柴了,你们要不要去?”
“我要割猪草,毛蛋你掏鸟蛋不?”
“砍了柴火就去。我在北坡等你。”
这群泼猴以毛蛋为中心,有商有量地离去。
…………
“你小子有去玩泥了?”毛蛋娘拉着毛蛋耳朵。
“没有,没有,娘你不要胡说。”毛蛋掂起脚不让耳朵痛。
“没有?你看你耳朵后,泥巴都没洗干净。天天往外跑,一刻不能停,干嘛去了?”
做大事去了,但苏三儿说不能告诉家里人。毛蛋自然不会告诉家里人。
“娘,村外的病牛不见了。”毛蛋说,“我们从外边回来,就没发现有病牛。”
“真的?”
“真的,不信你去看。我还要将这事告诉爷爷。”说着毛蛋扯开娘的手,向爷爷求救去。
吴良勇背着药箱,一脚重一脚轻往村外去,拿着大葵扇,边走边扇。看着不远处的苏家小娃娃,看她口嚼黄瓜。
那黄瓜脆嫩多汁,她一口咬下一块黄瓜,清脆的声音传来,教吴良勇想起吃黄瓜的好滋味。不由得咽口水,想手中有一根黄瓜,能在炎热的夏日里,愉快地咬着吃。
于是停下脚步,想向小娃讨口黄瓜吃。“三儿,你娘的腿怎么样了?”
“消肿了……卡擦……”她咬下一口黄瓜,鼓着小嘴“嚼嚼”。
她又咬下一口,继续嚼嚼嚼。
吴良勇看着心想慢点吃,吃慢点留我一口?
“你有什么事吗?”又咬下一口黄瓜,嚼着黄瓜,“你要吃黄瓜?这黄瓜很甜。”
吴良勇不好意思跟小娃要黄瓜,又见她再咬一口,再不问她要口吃的,黄瓜就没了。
“你这黄瓜可还有,分我一根如何?”
“好啊。”
吴良勇大喜,想着他这个大夫,还是挺受欢迎的。
“你得帮我一个忙。”她最后咬一口,将头部那部分扔了。
吴良勇看了十分惋惜,“你这小娃娃,真不懂珍惜食物。还有这么多,怎么能扔了呢。”
弯腰捡起半截黄瓜,擦擦沾了泥灰的地方。他才抬头见小娃手中,拿着另一根黄瓜。
看着手中半截,又看她手中完整的一根。他顿时不好,像是被人戏耍了一番。将手中的半截黄瓜扔了,搬出大人样。
“你还有新的,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吴良勇气结,一个大人被小孩这般玩弄,脸面搁不下。吴良勇挥袖欲将离去。
“黄瓜的顶部青黑色,瓜肉苦涩,除了翻炒都不好吃,扔了最好。”苏灵雨说,“你若帮我一忙,我便将这黄瓜给你。”
吴良勇不想要了。
“大太阳啊,天气热,走回城中不知何时能到。黄瓜清甜,不吃了再走?”
吴良勇去而复返,抢过黄瓜,咔嚓咬上一口。“说,你要什么。”
第五十六章 告状
“你还是找别个。”吴良勇转身要走。
苏灵雨拉住他衣裳,“吃了我的瓜,还想走。”
“你可没说给这牛看病。”
“大毛,过来帮忙。”她一个小娃娃,拦不住吴良勇,得要搬救兵。
毛驴可大力气,咬着吴良勇的后领子,任他跑也跑不了。
“你们放了,放了我。这可是病牛。带有瘟疫的,会死人的。”“害了我,谁给你娘看病,谁给村民看病?”
她死命揪着吴良勇,不让他跑,“这几天一直给它治疗,它身上已经不流脓了。你只需用点药草,只给去,止痒,加速皮肤结痂。”
“你只要把药膏给我,其余的不用你来做。”
“这可是你说的。”
见他软化了,苏灵雨放了手,毛驴放了口。
吴良勇惯性往前扑,踉跄好几步方能停下,“药膏能给你,其余的与我无关啊。”
“你尽可放心。”
“我还需回去配置一番,明后日带来与你。”不要靠近瘟牛,吴良勇好说话多了。
“你这小娃娃,胆子倒不小。人们恨不能远离它,你倒好还主动给它治病。不怕惹上病症?”
怕,刚开始时怕极了。后来发现它很听话,而且身上的流脓得到抑制,她就知道这病不是治不好。
这牛毕竟与苏家有缘分,不能放弃。
牛比毛驴好用,治好它家中就多了一大劳动力。
“你且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小心外边的人宰了你。”说着苏灵雨送吴良勇外出。
临走前又被苏家小娃塞了根黄瓜,吴良勇边吃边走,也不觉路有多难走。比一个时辰前,轻松了许多。
不得不说,苏家的瓜果,比别处的好吃,比别处的耐肚子些。
“吴大夫,你这是要回城去?”
过路的马车在他跟前停下,赶车的是苏家大郎,马车里坐着苏举人与李举人。
吴良勇对马上上的人拱手,“好巧啊,三位这是自城里归来?”
“粮食马上要收割了,我们去打探城里的粮价如何。”李咏志说道。
“吴大夫辛苦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坐马车方便没有行路劳累。”苏重跳下马车,李咏志与苏山跟着走下马车。
吴大夫摆摆手,“别别别,我走习惯了。可坐不得马车。您还是送两位举人老爷回去吧。”
“不碍事,这里离家不远,走回去即可。”苏山表示他不娇气,走路归家即可。
见他们如此真诚,吴良勇想将心事说与他们听。“你们可知瘟牛的事?”
李咏志、苏重等人互相对视,这事他们知道啊,瘟牛不是离开了吗?难不成这牛化身瘟神,将瘟疫撒入村落?
“可是村里发生了瘟疫?”李咏志紧张地问。
“非也。”吴良勇摇头,看向苏山说,“并非瘟牛走了,而是令妹将瘟牛带走了。”
“啊!”
“你快快说来。”
“就在刚刚……”吴良勇将今日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与他们听。
叹息一声,道:“令妹年幼体弱,若是长时间与瘟牛接触,怕是染上瘟疫不得知。快回去劝劝令妹吧。”
瘟牛于村落消失,已有两三天,不曾见三儿头晕发热,也不曾见村里的有事。且三儿敢亲自抹药,证明这瘟牛病是能治的。
如果有药物,那就治一下吧。但不能再让三儿接近瘟牛了。
若是三儿出了什么事,家中长辈不得伤心死?尤其是娘亲,三儿出事了,定会哭得肝肠寸断。爹爹会提起他们,狠狠打一顿,再责备他们看顾不好弟弟妹妹。
想起这个,苏重、苏山就打颤。
苏重对吴良勇作揖,“感谢吴大夫告知。”
“我也是出于安全担忧,你回去好好劝劝。”
“那去膏药的事?”
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件事,就是想让你们劝令妹,莫要宰管瘟牛的事。你们听到了,不但不急切归家,反而来问去膏药。这还不是要管吗?
去膏药难做,就是因为不想研磨,才告诉你们事件。你们这般急着要,不合道理啊。事情发展不对啊!
吴良勇很是无奈,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且等上三五日,膏药没那么好用。”说着埋头往前走。
苏重与苏山面面相觑。
苏山:你得罪大夫了?
苏重:没有啊。
苏重送吴大夫回去,苏山与李咏志走路归家。
李咏志认为此事很严重,得要亲自去看过才行。“附近村的人知道病牛出现,生怕病牛去他们村,阻止了队伍在村中巡逻。一来阻挡灾民进村,二来及时发现并阻拦病牛入村。”
“病牛还在我们村的事,非同小可,得要谨慎处理。”
“三儿虽小,但做事沉稳,绝不会好玩而误事。”苏山相信妹妹。
他们抄近路,翻过一座山,来到山坳。站立于山顶,俯视山坳,见病牛卧泥,悠闲吃水草,与一般水牛无疑。
又见三儿拖着几株菜,木棉抱着两个黄瓜。毛蛋带着一群娃娃,抱来一对菜头、菜叶子,统统扔到病牛跟前。
李咏志担心,孩子们与病牛亲近,会惹上瘟疫。他往下走,要劝说这群孩子。
眼尖的毛蛋一下子发现了李咏志,这可是李家的举人大人。他在孩子群里大叫一声,随之一群孩子哄然而散。
木棉跟着跑了几步,见姐姐没跑,又跑回姐姐身边。见着了二哥,躲在姐姐身后,不敢面对二哥。
苏灵雨不去管他们,而将散落四处的菜头、菜叶子扔给牛吃。这些菜头、菜叶子都是灵泉种出来的,以前给鸡鸭鹅吃,现在偷来给牛吃,可不能浪费了。
“你自己养这牛便好,为何带上其他孩子?若是被村里人知道,定是一番争吵。”
“刚开始没让他们来,后续病情控制了,才敢让他们帮忙干点活。”将手中的菜头,扔给牛吃,拍拍手说道,“也不白让他们帮忙,这群泼猴可耗费我不少吃食。”
她每日的零嘴都分给他们了。
李咏志目光复杂,这小姑娘说话做事,都与年龄不相符。也不知苏家哪儿来的机灵鬼,啥事都懂。对吃食最精,凡是好吃的,皆是她弄出。
“二郎,你快来帮帮我。”苏灵雨对苏山招手,“治好这牛,我们又多一坐骑呢。”
李咏志扶额,就不能想点好啊?
第五十七章 好主意
对于水牛的事,苏灵雨与家里人说了,一并说出它的来历。苏李氏相信缘分,相信它是寻回来的,同意留下它。
于是苏家人瞒着村民,将病牛留下,并尽全力医治好它。
天色昏暗,鸟雀归巢,农人树荫下吃饭。苏家人悄悄离开家门,往山坳去。
苏灵雨带着满身泥巴的病牛到小渠去,苏李氏跳下水,拿着水桶往水牛身上泼水,冲掉它身上的泥巴。
一同冲洗去的,还有病牛的烂皮,苏李氏拿着草把子,给病牛洗刷干净。
苏灵雨将膏药递过去,苏李氏驱赶她,让她走远些。
若是真有瘟疫,要死的也是她,可不能传给家中的孙子孙女。
今晚她打算到山上的木屋去,木屋前日唤人建气了,今夜去过夜,要是有什么,就别回家了。在山上过,在山上死去,不必弄脏家中的床板。
苏李氏挖出药膏,涂抹在牛身上,“摸上药膏,你就要好好的,可别犯病了。”
“你是我儿带回来的,虽然以你获利,但不是我们家,你也活不下来。恩怨仇恨,就此了了,你若是想报仇,尽可找我这老太婆。”
苏李氏一边涂抹一边说,“虽不知你是如何染病,你是如何逃出。收养你的人家,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你若再长皮发,可别是青色了。青黑色多好看啊。”
苏灵雨摇着竹枝打水玩,笑道:“你倒是想得美,想要这牛,又不想惹事。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肤色生下来就定下了,可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张铭将青牛献出去,得到了城主的位置。青牛一定是一路上供,要献给皇上的。要是被上头的人,知道它在我们这。他们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苏李氏手在脖子比划一下,“我一人死不在乎,倒是你,才五岁,死了多可惜。”
苏李氏又说:“既然改不了颜色,那就送走吧。送回去给张铭,总比送去宰了好。”
还是苏李氏想的全面,苏灵雨都没往那边想。
有很多法子能掩盖青牛的颜色,但是一旦被人发现青牛在此,会给苏家带来灭顶之灾。
送走青牛的事,苏家人意见一致。
一边看顾青牛,一边写信准备与张铭联系。张铭是木棉的亲舅舅,不知他的心思如何。希望是个良善的,别对苏家做恶事。
当夜苏李氏又阿旺陪着,在山中过了一夜。见身子轻松,头不热眼不晕,苏李氏知道自己没事。没染上瘟疫。
人常说,人老觉少,她昨夜却好生睡了一觉。一觉睡到天亮,舒坦得很。
这就给她更大的信心,给青牛抹药更勤快了。
又过两日,小雨霏霏,毛蛋顶着芋叶,提着一包螃蟹跑进苏家。
苏张氏拿去秤了,递给毛蛋十文钱。
苏家的婶婶真温柔,连给钱的动作,也是这般的温柔。给了钱,还说声谢谢。真是好笑。
大多数是送东西的人,对收东西的人说谢谢,苏家婶婶倒好居然对他说谢谢。苏家的谢谢真好赚,只需给他们帮点小忙,就能受到谢谢。
果真是读书人家,有礼貌得很。嗯,苏三儿也很有礼貌,还很大方,送了他们好多吃的。
毛蛋抹去脸上的雨水说:“我见着了苏叔了,他们自西口村回归来,驱赶着好几头大小牛。”
“可是真?”
“假不了。只是好几人驱赶着牛群,这银钱怕是难分了。”毛蛋杞人忧天一番,“六头牛,五个人,一人一头牛,还剩余一头。即便把牛给宰了,也不能一人分一牛腿。”
“谢谢毛蛋告知,我去看看。”
“嗯,你且去吧。”说着像大人一般往外走两步,出了苏家的小院,蹭的跳起顽童般往家里去。
苏灵雨自屋中走出,跨过门槛,说道:“爹带着牛回来,倒是给我们好机会,向外人解释青牛的来历。”
下雨烦人,农人不能出门干活,只得处于家中,编织农具或是修理鞋子。他们听说苏承启带回一群牛,都走出门看看。
瞧着牛群里的大牛小牛,有几户人动了心思。虽说一家人拿不出买牛资,但几户人合在一起,倒是能买下一头牛。
小牛能长大,大牛能耕地。钱多的想买大牛,钱少的要买小牛。堂兄弟们凑在一起商议两句,都回家与家里人说说,或是寻苏承启问问行价。
苏承启归家,是个欢快的日子,村里人好奇牛群,都走来看看。
他被村民给绊住,村民要买牛,他要卖牛,互相说了要求,大家都能谈合适的价格。
还没回到牛栏,这些牛就被预定的三头。苏承启也不急,让他们回家慢慢商量。
将牛群放到苏家的牛栏处,李丹等人与苏承启分别。
苏家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听苏承启,说说外边的事儿。
苏承启从怀中拿出银袋子,递给娘子说:“大魏这次惨了,连续三个县受地动影响。石头将大河拦截,河水倒灌入水田,灌浆的稻谷眼看着就没了。忙活了大半年,一粒收成都没有。百姓苦啊!”
“山崩地裂,房屋倒塌,死了好多人。他们为口粮,就把耕牛卖给我们。我们也不敢多停留,带着牛一路收一路走。在大魏收牛,在大梁卖牛。”苏承启烤去身上的湿气。
苏张氏打开银袋子,惊呼:“全是碎银?”
“足足五两之多。”他说,“这种买卖做不了第二次,因灾乱,当地官府管不了我们。一旦他们缓过来,我们再去做耕牛买卖,可不得被捉去坐牢。”
苏承启倒是想得很清楚。
“你归家正好,有事与你相商。”说着苏灵雨将青牛的事告诉他。
苏承启大为吃惊,“它出生不到十天,就被带走,它还能回到这里,不得不说缘分。既然如此,就将它留下。给它涂抹些东西,改改肤色。”
顾不得劳累,天昏暗就去将青牛带回,混进牛群里。
披着蓑衣,进入屋檐,拿下斗笠,接过娘子递来的姜汤,低声问:“三儿说那牛是青色的?”
“难不成不是青色?”苏张氏边说边转头,看向婆婆。
苏李氏询问道:“弄错了?”
“不知,只是我去见着它,与一般的水牛无异,哪是什么青牛。”
这就奇怪了!
苏李氏点起火把,连夜去看水牛,只见它身上青黑色多,放入牛群里十分不显眼。
第五十八章 醉酒
“说来你也不相信,事实如此,它的确变了颜色。”苏山与李咏志说。
“会不会是染上去的颜色?”
李咏志与苏山疾步,想到苏家去一看究竟。那青牛他是见过的,初次见它裹着泥浆,再次见它皮肤溃烂,一片青色一片白色,难看至极。
行至苏家牛群,与村民围在一起,佯装看热闹,沿着苏山手指看去。
见那青黑水牛口嚼菜叶,尾巴四晃驱赶蚊蝇。日光之下,隐约可见几小片青色。那颜色极浅,以至于被看见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两日阴雨霏霏,他不曾去见过它,这才两天不见,它就好了皮肤,变了颜色。世间还有比这更神奇的事吗?
“承启,我见这头牛神气得很,眼睛有神,四肢粗健,脚印深浅如一,牙口也不错。这头牛可卖?”
“很不巧,这头牛被我家的看上了,秋季犁地就靠它。”苏承启说着解开牛绳,递给外围的三儿。
苏灵雨只是在外围看热闹,想看看农人们因牛争起腮帮子,争得面红耳赤。突然见便宜爹递一绳索过来,下意识伸手拿上。
还没反应过来,青牛已走到她跟前。青牛见小主人愣住了,似乎不想接手它,于是学着毛驴趴下去,等着她爬上它后背。
苏灵雨看向便宜爹,表示:我只想看热闹。
此刻她已经成了焦点,因为青牛很听话。
她有些,牛比毛驴高又壮,即便它趴下,她也爬不上去!倒是可以跟青牛,比比个头。
貌似她踮起脚尖,也与青牛比不了。
一气之下,她扔下牛绳,转身往院门去。
“嘿,你家的小娃脾气真大。”
“要是我家孩子,早就一巴掌放去了。”
苏承启笑了笑,“她是气自己长得矮,爬不上牛背。哈哈哈。”
果真是父女,一下就能猜到她心思。
一同贩牛的伙伴们,知道这头牛,不在他们规划之内。即便卖了钱,他们也分不到,也就不在意。
他们昨夜归家,将银钱给了家里人,又将牛群告诉同村的,今日带他们一同来看牛。
少一两银子卖与同乡,乡里乡亲的,无需过于斤斤计较。看牛的都回家凑钱去,少一两银子对百姓来说,是个大诱惑。
人群热闹里,李癞子随着二妞来到苏家。
趿鞋跨进苏家的门槛,四处瞧瞧,苏家门外挂着竹对联,屋内又挂竹对联,瞧那些字,就感觉苏家与别人家不一般。李癞子收起些许癞子的气息,“咳咳,婶子杀鸡啊!”
相公外出平安归来,自然得杀鸡补补。还有相公与好有合作卖牛,必须得杀鸡招待一番。
苏张氏与婆婆协作,给鸡放血,“二妞是来干活的,你来作甚?”
“总不是找你的。”
常人进苏家院子,对苏家人都恭敬讨好,他李癞子就不一样,他在外边怎么样在这里就怎么样。绝不怕苏家的人。
见苏家杀鸡做饭,二妞不能充当看不见,快快跑去帮忙。
而李癞子来到屋檐下的廊道,瞧着躺椅上抱着小枕头的苏家三儿,“苏三儿,七天期限到,你莫不是忘记了?”
连续下了几日雨,周遭不见燥热。苏灵雨拖来躺椅,放屋檐下,抱着小枕头,眼睛眯成一线,将睡未睡。
苏重拿着毛笔,笔尖在纸张中游走,与李癞子说话头也不抬。“癞子,想得人尊重,就得尊重别人。将你身上的流氓气息收一收,别吓着我妹妹。”
苏山翻着书页,眼睛仍旧在书页里,像是外边没什么能吸引他眼球。“他讨打自不是一次两次,先前过错先攒着,次数多了直接断了他腿。免得祸害人。”
李癞子是怕了,“知你举人老爷,打人伤人不受罚。我这贱命就不劳你们的手。半月前与苏三儿有约定,她叫我今日来取酒,这不是应约而来嘛。”
“知你要甚,你且与我来。”苏重放下毛笔,转出房门。
李癞子趿鞋上前,外人都说苏家长子好说话,苏家举人不好亲近。他放大胆上前,小声询问:“听闻你家要雇人收割稻谷,你看我如何?”
对上苏重的怀疑,李癞子抬抬手彰显自己的强壮,“我虽瘦弱,但力气不小。”
“你力气不小,但你好吃懒做。不在雇佣行当中。”苏重直接拒绝他。将备好的药酒与他,说道:“早晚各喝一口,这是两个月的量。”
李癞子得了酒葫芦,也不急着家,苏家杀鸡宰鸭了,等人要造大餐。可不能走,今日定要在苏家赖上一口吃的。
太阳刚刚爬上头顶,苏灵雨被热醒,摇着大葵扇爬下摇椅,迷糊间被喂了口水。张着嘴巴想再喝口,“咕咚”喝下一大口。
吃进嘴里方知味,这那是凉开水,这是她酿的高粱酒啊!咕咚的一个吞咽,她将酒咽了下去。
未经过蒸馏的酒,不够白酒好喝。她犹记得茅台、五粮液的气味,可惜此味成追忆,再也难寻!
上午乡邻们来看牛,三五户人家一起将牛带走,六头牛很快就被带走了。他邀请兄弟们进家门吃顿饭再离去,在树荫下喝酒聊天。
眼梢见三儿翻身要起来,只见她微微起来又躺下去,再起来再躺下去,呼呼睡一下,像是没睡醒,身子软无力。热得受不了了,才眯着眼爬起。
一面与兄弟说笑,一面看着三儿偷乐。见大郎端水与她喝,看着手中的酒碗,一时兴起端着酒碗走向三儿。
拦下大郎的水碗,将酒碗递到她嘴边,瞧着她大喝一口,咕咚咽下。
好家伙喝酒比喝水还猛,果真是酒当水喝。
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咪蒙的眼眸带着水光,漂亮极了。苏承启欣赏了一番,为自家三儿骄傲。
“三儿,要不要再喝一口。”苏承启笑问。
苏灵雨板起小脸,瞪他一眼,“胡闹。”说着醉酒晕了过去。
吓得苏承启快快接住。
“娘,爹把三儿给灌醉了。”
“臭小子,你告啥状。”
“苏承启,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给三儿喝酒。她才几岁啊?”苏张氏拿着烧火棍窜出厨房,要找夫君算账。
树荫下的男人们哈哈大笑,劝说嫂子莫大惊小怪。
第五十九章 吃口香的
夏季风雨多,收稻谷得要抢时日,闷热的天气,最易使稻谷发芽。莫要稻谷倒地沾水发芽了。
苏家出了钱,请村里的人帮忙,两日内将三亩稻谷全收割上岸。
一把把的稻穗铺满地,苏灵雨带着斗笠,行走于稻穗见,挑选出秋季要用的谷种。
经过灵泉培育的稻子,香味浓,米粒饱满且短。每一亩地的谷种分开放,她得要培育出抗倒伏的稻谷。
苏家的稻谷,提前两天下了田,王龙得到消息就往苏家跑,生怕这批稻谷卖给了外人。
催赶马儿到了李家的谷场,见着了东泉村的村民,与村民们打招呼。“恭喜啊,恭喜太太今年大丰收。”
“你可知这一亩地收获多少?”苏李氏打了个谜底。
王龙看场地里的稻穗,试探问:“一百八十斤?”
边上的农人唱和,“高,高,往上高嘞。”
深吸一口气,大胆往高了猜,“有一段时间,我往中原走,那边土壤肥沃,最适合种植粮食。曾有一户老农,辛勤劳作,得二百三十二斤粮食一亩田。
去年秋,我来看了一遍,最好的田亩是一百六十斤。今日我猜一百八十斤,你们还叫往高了猜,可恕我斗胆往高了猜,猜错了大家可别笑。可是二百四十斤?”
见苏李氏摇头窃笑,王龙胆颤。
中原良田至多二百三十斤,这个数字保持至今,若是苏家的亩产比这还多。这可得上报朝廷啊!
“恭喜老太太了,亩产高可喜可贺!”王龙说道,“各位可能开谜底,让我知道究竟多少斤一亩。”
“最高亩产二百四十八斤,最低亩产二百一十三斤。”边上有人抢答道。
看着围在这里的人,王龙心知,苏家的香米不能全进他口袋了。“烦请各位手下留情,匀些香米给在下。在下家中夫人、小子好这一口。”
那些人都不说话,德高望重的村长走出来说:“大家都是求口饭吃,你求的现成的,我们求的是下个亩产。等我们种出来了,再卖与你,你的饭吃得更长久不是?”
“小子明白,只求留我两斤,吃顿香的就好。”王龙见说不通了,去找苏承启与他攀交情去。
东泉村的村民,对他严防死守。村长儿子带着人,跟着苏承启,不许苏承启胡乱许诺。见王龙提起新粮的事,就过去打岔。
村长心急了,恨不得将预定好的稻谷,带回家中。“三儿要挑到啥时候啊?你们几个去帮忙去。”
苏李氏咬着针线,含糊说道:“我家的谷种都是她挑的,能有大丰收她功不可没。你们别去打扰她,她现在烦着呢。”
要是往年,三儿都慢慢挑选。今年大家抢着要谷种,催着三儿冒太阳挑谷种,她不生气才怪。
“一个小娃娃懂啥,婶子我去帮你挑,快得很。”
“是啊,你看老三家的四代同堂,连胎生三个儿子。她是个大有福气的人,让她去帮忙挑,准保你秋季大丰收。”
苏李氏哼了声,“她不懂你懂?她出生那天,天上挂着祥云。她生下来就与众不同。家里的家禽都听她话。没种过地的人,如何种出这么多粮食,你以为不需要经验?”
“那些都是她教的?”
“婶子,大话不是这样说的。虽然你想抬高三儿身价,想要三儿嫁户好人家,但也不是这样说的。”
“信不信由你。”苏李氏不再多说,将缝好的袋子摊开抖了抖。
见三儿过来了,拿起葵扇给她扇扇子。“热坏了吧,来喝口水。”
苏灵雨擦着汗水,与村长说:“你让村民集合,我有话要与大家说。事关大家的收成。”
村长打量苏家三儿一番,这小娃娃不过五岁多,说话老成犹如大人。眉宇尚未张开,且不能看出是啥样的人。
若真如苏李氏那般说,这个娃娃将来了不得。不是一族之母,便是一方天地之好女。姑且信她一信。
村长叫大家靠过去,这边有些事要跟他们说。
苏灵雨站上两块石头上,尚且不能与大家平视。“有些事要与大家说,说之前大家先安静,等我说完了,你们再提问。”
“大家可以看见,那边有三片稻谷,每一片对应不同种类。左边第一片是香米,它米粒较为细长,煮饭熬粥香。左边第二片为三号米,经过三次培育成的。它的产量最高,但是容易倒下,米粒也不是很香。右边这片,它不会倒下,米粒也不香,但产量是第二个高。它每一粒谷子都能成谷种,可以放心使用三五年不会减产,还会增产。大家想要哪一种,可依据家中的情况选择。”
“就不能两种都要?”
“可以,只要你敢种。”
苏家的亩产,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绝骗不了人。有的人敢信,有的人犹豫,放不开胆子。
“如果将两种稻谷混在一起中,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你可以尝试一下。”
“种谷子的事,都是你在出点子的?”
“我只教他们堆肥,施肥。”
种庄稼的人,都知道堆肥的重要,稻谷好不好全靠肥力与除虫。
即便他们不屑,也要竖起耳朵听,看这小孩是不是说大话。
“家中肥土不够,鸡鸭屎粪不够用,努力憋尿也凑不上。那怎么办呢?”
是啊,那该怎么办呢?肥力不够,导致禾苗长不好,是常事啊!
“可以熬粪。怎么样熬?先挖一个坑,然后将山林的鸟屎、腐烂树叶、鸡粪鸭粪、人粪便搅拌,推进坑里压实,堆顶再用草排紧压不通气。
熬了两三个月的粪肥黝黑,粪肥可以撒水田,边上的染黑的泥土,可以拿去种菜。”
“真能行?”
“能行。只是漏气之后,这味道有点臭。你得要散了气味再挖粪出坑。如果放进白石灰,还能杀虫。以防虫子在粪肥中产卵,被带到水田去,祸害秧苗。”
白石灰能杀虫这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
“能信吗?敢信吗?”
“问婶子看看吧。”
“你们需要的数量,去跟我爹说,他那边已经准备好秤砣了。”苏灵雨指向便宜爹。
有些人商商量量,跑去找苏承启。而有些人则留下,问些问题。
第六十章 不容易啊
选定自家要什么类型的稻谷,他们开始让苏承启秤稻谷。稻谷还没晒干,他们就等不及了,生怕被人抢了份额。
王龙守在边上,看着他们称稻谷,“还没干,你们就称过去了,这不是吃亏吗?”
“十斤稻谷,晒干了少几斤啊。你傻不傻?”
“别买那么多,你家田亩少,用不了这么多。”
他们对王龙说:“是自己人才这么便宜,要是给你们收购去,再当种子卖出来。也不知涨了多少银钱。王把头,谁也不傻。”
苏家的稻谷就这么点,不抢一下就没了。虽然用不上这么多谷种,但挡不住他们有亲戚啊。
岳父家的,外婆家的,都要送点过去,三家人加起来就耗费十几斤谷种了。这时候不多要点,等那边来问了,拿不出去才是最没面子的。
产量高的受人欢迎,香米类型的也受人欢迎。
都是东泉村的人,村长又带着几个人,对他虎视眈眈。不与当地人起争执的道理,让王龙不敢硬抢。
只能硬着口舌,与村民劝说一番。希望他们能手下留情,留点给他。
王龙一个横,抢来袋子装好自己的,霸占上百来斤,要是来抢,他就张牙舞爪要咬人。
问熬肥的事随时可以,但这卖谷种的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东泉村民当然抢着来。
那铜板一串串塞给苏李氏、苏张氏,她们接钱接到手软。
苏灵雨在边上看热闹,欣赏王龙跳脚的表情。
一个半时辰过去,终于算好银钱,处理好与村民的事件。苏承启来到王龙跟前,冒烟的嗓子,努力说出几句话。
“好哥哥占着也没用,真的没有稻米能卖你。”
王龙拍拍身子下,占据的稻谷,“你将这些卖我便可。”
“我家三儿爱吃香米,若是卖了你,我今日就别想进家门了。”咽口口水润下嗓子,沙哑说道,“乡里人为何不再抢你的,是因为事先说好,留下多少给我。他们眼毒,一下子看出剩余量。王兄,你还是漏算了啊!”
王龙自袋子上跳起,一拳打苏承启,“好你家伙,我与你情同兄弟。我对你处处有照顾,你却处处为难于我。”
“家中亲人早早说好,要吃你家种的香米。上次相见便提前预知,如今好了,你赚钱归家,却把我晾在一边。世间还有你这样无仁义的人吗?”
王龙一摆袖口,恨不得与苏承启割袍断义。
苏承启快步上前拦住他,“好哥哥,好哥哥,别生气。虽然予你不多,但……”
“好,好兄弟。我也不要多,你匀出五六十斤与我,我按种子的价格与你。”王龙脸上不笑,但眼中带着些许得逞。
“这……这不行。”苏承启偷看三儿,见三儿瞪眼看他。他有些纠结,一边是好三儿,一边是兄弟。该如何是好?真是进退两难啊。
苏灵雨帮着娘亲算铜板,“兄弟情义,有时是救命稻草,有时是催命毒药。只顾着自己,不替别人考虑的兄弟,不要也罢。”
后面这句话,不知是与谁说。像是在说苏承启,也像是说王龙。
风里来浪里去的王龙,自然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愿承认,自己是那不替人考虑的。
“三儿说得真好,像你爹这样的兄弟,还真不能结交。还是你懂我啊。”
她说的明明是你王龙,啥时候说她便宜爹了?
这个王龙似蛇又似狐狸,能借棍往上爬,又狡猾得很。
将手中的铜板,倒进钱袋,听着那铜板撞击声。她看向王龙,“为何?”
“为何这般执着?商人重诚心信,亦重情义,你宁愿用情义要挟,也要拿到香米。这是为何?”
苏家三儿一番话,令三双六只眼全看向他,将他控制的局面瞬间扭转。本该得到的香米,如今怕是一粒不得。
苏家中苏山地位最高,除此之外是苏承启。苏山时常不在家中,得到苏承启的信任,便能在苏家得到他想要的。
如果寻不到说服人的理由,怕将失去苏承启的信任。苏家出产的好物,怕是难以买到。
王龙与苏承启解释道:“不瞒你说,孙将军不日来到梁关城。我梁关这地头蛇,不得不四处出面,寻得好物,讨好孙将军。你家的香米,自是拿到中原去,也能卖上好价钱。用来讨好孙将军内眷,最好不过。”
王龙深深作揖,“苏兄,刚刚对不起了。”
苏承启快快拦住,不让王龙一揖到底。“莫说这话,莫说这话。你有难处,我能理解,匀你几……几斤又何难?”
他本想说几十斤,又见三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眸,软化的心渐硬,几十斤转口变成几斤。
“量少,送去又太过于丢脸。还是算了吧。”王龙语调里透露着失落。
“匀你二三十斤,不能再多了。”苏承启说道。
“我家有上好的高粱酒,不知王叔叔你可需要?刚下地的白饭豆,也能卖你。”
苏灵雨话音未落,便碰上便宜爹的眼神。
她勾起嘴角,用眼神回答便宜爹:你敢卖我的米,我就卖你的酒。
“这自是好,就怕你们不愿出售。上次你们出售的那批黄豆,很受欢迎。被东行的豆腐行,包了个圆。”他的人转手就赚了一笔。
苏家出产的豆类、谷类,当种子卖,一点也不为过。买去种植的人,无一不说好。
家中的高粱酒,虽不是三儿酿的,但老娘听她的话。她让卖,老娘自是帮着卖。这般他还有酒可喝?
真是记仇的小娘子!
苏承启去拿了布袋子,秤了二十斤香米与王龙。言语中带着抱歉:“这是最大的量了。苏重的先生那边,还需送点过去,剩余的量不多了。待我秋季,扩大种植。过年前定能让你,在孙将军跟前得个好脸。”
三十斤变成二十斤,这般三儿不会乱卖他的酒了吧。
喝口酒都要看家中小娘子的脸色,他当这个爹容易吗?不容易啊!
为了吃一口香喷喷的米饭,不仅要劳心劳力耕种,还要跟便宜爹斗智斗勇。她容易吗?
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