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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星先生     危情追凶txt下载     危情追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结怨

    “那小子淘得没边,只要他在家,那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他爹妈也不怎么管,就电梯旁边的窗户玻璃都被他用球砸坏两次了。”说到邻居家的孩子,孙景龙露出了嫌弃的神色,随后他又开始说其他的住户,“801,一家五口,两口子四十多岁,两孩子,大的是个闺女,上高中,小的是男孩,刚上小学,还有个老太太,是孩子的姥姥。他们是外地人,不太爱说话,见面有时候还装看不见。”

    “805是个退休老头,闺女在国外,最近没在家,去国外看外孙了。”

    “806以前住着两口子,儿子在南方上的大学,研究生毕业就地找了工作。他俩过完年投奔儿子去了,房子委托给中介往外卖呢。这都挂出去小一年了,也没卖出去。”

    陆无川等他说完,又问他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孙景龙说没有,然后又说:“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钓鱼。天暖和的时候几乎天天去,也不怎么在家。也就这两天天气不好,才没去。”

    “何家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陆无川又抛出一个问题。

    孙景龙犹犹豫豫:“这话得怎么说呢,按说吧这人都没了,不该再说人家什么的。”

    吕东铭就看不惯别人这个样子,直接说道:“你这是给警方提供线索,又不是背后嚼舌头,有话尽管直说。”

    “是这样,老何这人吧,可能是当领导当习惯了,跟人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还总是打官腔。他老婆呢,小心眼儿,啥事都斤斤计较,买个菜差一分钱都不干的主。去年冬天楼上暖气跑水漏他们家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客厅棚顶一个角大白冲掉了,留了水印,楼上的说找人给刷下涂料,她不干,非要了人家两千块钱才算完。”

    “就那点儿活,换成我自己买桶涂料就能干喽,一小桶百十块钱的事儿。就算是雇人干,手工有个两三百也足够了。跟人要两千,这不就是讹人是什么。”

    “楼上的就同意了?”吕东铭诧异。刚才他们在802,的确看到客厅棚顶的一个墙角有被水浸过的印迹大概脸盆的大小,呈倒三角挂在那儿。墙皮有些许脱落,却并不是很严重,不然也不会还留在那里不做清理。

    “不同意能咋整。”孙景龙面露鄙夷,“两千块钱说白了也不算什么大数目,总纠缠着也不是个事儿,认倒霉呗。”

    “除了楼上的,他们家还跟别人有过矛盾吗?”陆无川问道。

    “有,但都是小事儿。有一次老何在门口小超市买了袋盐,回家他老婆发现保质期还有一个多月,她去小超市把老板骂了一顿,硬是把开了封的盐给退了。还有一次他家小孙女在院里玩,被一个小朋友推了一把,他们两口子骂了那个孩子和家长十多分钟才放人走。反正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过后也就拉倒了。”

    孙景龙罗里吧嗦说了挺多,但要说线索,还真没什么。就算是跟楼上住户的冲突,也完全没到杀人泄愤的地步。

    吕东铭让他在笔录上签字,随口问道:“昨天你没跟警察说这些情况吗?”

    孙景龙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说:“有个年轻小伙儿就问我,是怎么发现老何两口子死了,完事就让我赶紧回家,别凑热闹。”

    “二位警官,这案子还得辛苦你们抓紧点儿时间。今年咱们小区都发生三起命案了,要是再不把凶手给抓着,恐怕没人敢在这儿住了。可这房子又卖不上价,就算便宜卖也没人买。象我这样没什么积蓄的,想换个地方住都没辙。这话我昨天就想跟他们说来着,没找着机会。我们平头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总这么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事儿不是?”

    吕东铭把文件夹合了起来,说道:“案子多长时间能破,谁也不能打包票。但我们的心情跟你们肯定是一样的,想要尽早将凶手绳之以法。”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们,有要帮忙的,尽管吱声。”孙景龙表示着感谢把二人送出了家门。

    吕东铭强忍着,回了对门何家,才抱怨道:“就知道那帮人根本没上心。”

    明显就是想把案子推出来,连询问都做得如此敷衍。

    他的嘴撇得都快变了形,陆无川瞥他一眼:“才发现,你居然还是个抖m。”

    二队是什么工作态度跟他们没关系,打听人家是怎么办案的,纯属没事儿闲得给自己添堵。

    对面802已经被包胜和蒋沐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检查个遍。

    包胜把勘察箱关上,说道:“采集到几个指纹,我回去对比一下。不过,希望不大。”

    从二十七号楼里出来,四个人又去了另外两个被害人家里。

    四十二号楼一单元203是董兴运家,他老伴回来处理完他的事情之后被女婿接到了明阳市。

    董兴运家是两室一厅的套间,与何峻家相比,不仅房子小,装修和陈设也显得老套。

    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屋里的地板和家具上都落了一层浮灰。

    尸检报告上称董兴运死前曾喝过酒,这一点技术科出具的现场勘察报告上也有写明,客厅的茶几上有吃剩的两盘菜和半包麻辣花生,还有少半瓶白酒。

    这些东西和碗筷被技术科当做证物收走了,经化验里面并不存在有毒物质。

    陆无川双手抄在裤兜里,眼睛在茶几和沙发周围转来转去,片刻后迈步走向厨房。

    把橱柜和抽屉都看了一遍之后,他叫拿着相机的蒋沐阳过来,让他把碗碟都拍下来并标明数量。

    “陆队,你在怀疑什么?”蒋沐阳一边拍照一边问。

    陆无川手指点在摞在一起的三只碗上:“碗碟一般都是成对的,回头跟董兴运的老伴核实一下,原来的数量是多少。”

    蒋沐阳有所顿悟:“凶手跟董兴运一起喝过酒,然后把自己用的碗筷带走了?”

    “有这种可能。”吕东铭站到厨房门口,“门窗没有损坏,凶手是熟人的可能性很大。一起喝酒聊天,趁其不备把人迷晕,然后再下手,很说得通哦。”

第九章 冲突

    陆无川不置可否,他在办案的时候向来都是把能到的都做了,但在结果没出来之前,并不会多说什么。

    现场勘察报告里说董兴运家里的门窗都是完好的,但包胜还是挨个细致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又围着卧室里的床仔细检查。尽管没抱多大的希望,他还是装了几个证物袋。

    从董兴运家里出来再去熊娟家,时隔半年,可以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陆无川和吕东铭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直接去了小区物业。

    锦绣园小区的物业在靠近园区西门的一个二层小楼里,还没等到门口,就看到有不少居民围在楼下。

    两人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小区要涨物业费,居民不同意,这是来找物业理论的。

    二层小楼的门口,居民代表正围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年轻女人讨要说法。

    “有你们这样的嘛,光知道收钱,不干正事儿。”穿花风衣的胖大妈手叉在腰上,“三天两头丢东西不算,这都连着死了好几个人了,你们不好好管管,还想涨物业费,钻钱眼里了?”

    “我们是物业公司,又不是警察,哪管得了这事儿。我们……”

    黑西装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大妈打断:“你别说那些没用的!抓贼破案是警察的事儿没错,但小区的安全是不是归你们管?物业服务里写得清清楚楚,其中就有治安这一项。你们请了保安是没错,但起到作用了吗?我们现在住在这里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东西丢了没人管,车被刮了也没人管,现在没准哪天还得把命丢了!这个小区小偷、杀人犯随便进出,谁来保证我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胖大妈慷慨激昂,很快调动起了居民的情绪。

    “对啊,我家都丢了两台电动车了,你们物业管了吗?”

    “我家电动车倒是没丢,电池丢了!”

    “去年秋天我家晒在外面的白菜和大葱被人拿不少,跟你们说了,还不是照样丢。”

    一个瘦小的男人也跟着嚷嚷:“我车停楼下没到两小时,车胎被人扎了。”

    穿职业套裙的年轻女人瞪着眼睛反驳:“你要是把车停到停车位里,不就没事了!”

    瘦男人翻了个白眼:“停车位不得花钱嘛,我看就是你们物业的人给扎的,想逼我租你们的停车位!”

    职业套裙气得够戗:“你别含血喷人,有证据吗?”

    “这么大的小区就安几个监控,还都不好使,这就是证据!”瘦男人声音越来越高,“要不是心虚,你们干嘛把监控整坏?”

    胖大妈瞪了瘦男人一眼:“现在说物业费,你别总说自己那点儿破事儿!”

    黑西装也拦住了职业套裙:“姜阿姨说的对,咱有事儿说事儿,别吵吵。解决不了问题,还伤和气不是。关于物业费的事儿,我跟大伙解释一下。咱们小区的物业费本来就低,这都七年没涨过了。现在物价、人工都涨了,我们要是再不涨点儿,哪有钱付工资,到时候谁还给咱们服务啊!”

    “你说的那些都没用,小区治安不搞好,这物业费就不能涨!”

    “对,不能涨!”

    “要涨了我还不交了呢!”

    “不交了,爱涨多少涨多少!”

    “大家别吵,咱们有话好好说!”黑西装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可这种情况下哪会有人听他的。

    国人除了八卦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有挑头的,马上就有人附和,情绪激动的甚至还要动手。

    眼看着人群涌动起来,有人开始对黑西装推推搡搡。

    穿花风衣的胖大妈想让众人停下,奈何群情激奋,局势愈演愈烈,冲突渐起。

    不知道谁从后面推了一把,前面的人直接扑向了穿职业套裙的女人。眼看着一个人影朝自己倒过来,女人贴到身后的墙上,吓得闭上眼缩着脖子尖叫。

    喊了几声之后,并没有人扑到身上,她这才战战兢兢睁开眼睛。这一睁眼立即呆住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挡在面前,手架着一个中年人的手臂把人给稳住了。

    “谢谢啊。”中年人也是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道谢。

    这一变故让人群的涌动得以短暂停歇,黑西装趁机说道:“咱们有问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你们这么闹,最后什么都解决不了,再弄伤了人,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真要说带动情绪的也就那么三两个人,大多数居民都是跟着起哄的,谁也不想贪事。

    胖大妈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个时候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说:“咱们得理智,要是闹的话,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黑西装马上说道:“姜阿姨说的对,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也说不清楚。我劝你们先回去,选几个代表过来,你们挑时间,到时候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他这话说得挺中肯,没有推诿的意思。居民当中大多数是讲理的,外加胖大妈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在场的好些大妈跟她又熟,大家一商量,决定回去选代表,再来找物业谈判。

    人群渐渐散去,黑西装松了一口气,朝陆无川和吕东铭笑了笑:“刚才的事儿,多谢了。”

    职业套裙理了理歪了的衣襟,跟着表示感谢。

    陆无川亮出自己的证件:“你是物业经理吧?我们是市局特案队的,我叫陆无川,他是吕东铭,我们来是想来跟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黑西装满脸堆笑:“我姓高,高江,是物业的经理。这位是主管李笑桐。难怪您身手这么敏捷,原来是警察啊。咱们楼上办公室,坐下说话。”

    一路上到二楼最里间的经理办公室,进屋让了坐,高江面露苦笑:“二位警官刚才也看到了,我们物业不好干啊。其实这涨物业费的通知月初就已经发下去了,业主是有意见,但没象今天这么闹过。”

    李笑桐去沏了茶,也在旁边坐下,轻声问:“看你们二位有点儿眼生,之前市公安局来的人,好像不是你们吧?”

    “以前是别的人负责锦绣园小区的案子。”陆无川说道,“今天刚移交到我们特案队。”

第十章 得罪人

    高江叹了口气:“因为这事儿,总有人到物业来投诉。可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也想请几个退役的特种兵来,也得有那个经济实力啊。咱们小区物业费在莲城算是最低的了,就算是涨完价也属于低水平。可就这,他们还不干。再这么下去,我们也快维持不住了。”

    陆无川没理他的牢骚话,直接问道:“你们小区有多少个监控摄像头?”

    “七个。”

    高江说完看了一眼李笑桐,后者连忙接着答道:“本来是有七个,但现在只有南北西三个大门口的好用,东门和园区里的坏了。”

    陆无川没问为什么坏了没错,倒是吕东铭嘴快,不仅直接问出来,还问为什么小区里的摄像头这么少。

    “锦绣园盖房子的时候就四个大门有监控,园区里的三个还是我们物业后安的呢。可惜物业费就那么点儿,多了安不了,这坏了也没钱修。”高江三句两句又绕到了物业费上,“一年物业费没多少,还有业主总欠着不交。我们去法院起诉过一次,好歹催上来点儿,但还有不交的。”

    吕东铭自知就不该问,识实务地闭上了嘴。

    陆无川从包里拿出一只移动硬盘,让他们把三起案件发生时前后两天的监控拷贝下来。

    高江面露难色:“昨天和上个月的有,半年前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在陆无川表示有多少拷多少之后,李笑桐接过移动硬盘去了监控室。

    她走后,高江介绍了一下小区的情况。

    锦绣园从开发到建成历经了将近十年,一共五十七栋,从四十号楼到四十九号楼这十栋是安置锦平乡原住居民的回迁楼,其他的都是商品房。

    说是回迁楼,里面住的也不都是回迁户,也有以前不是这的住户,买了二手房搬进来的。

    “先后四名死者都是什么时候入住的?”陆无川问。

    “稍等,我查查。”高江一边开电脑一边叨咕,“我这电脑用了七八年了,没钱换,太慢,得等会儿。”

    电脑的确挺慢,足等了有五分钟才进入管理系统。

    “有了,在这儿呢。”

    吕东铭凑过去,把三家的信息抄了下来。

    随后问:“何峻这后面的备注是什么意思?”

    熊娟和董兴运家都是在小区建成初期就办理了入住手续,何峻比他们晚了一年,他那栏的最后备注了一个符号。

    “哦,这是从回迁楼里转出的意思。”高江说道,“回迁的时候,如果看中商品房的户型,可以补差价调换。”

    “就是说高峻和熊娟、董兴运他们一样,都是回迁户?”陆无川问。

    高江点了点头:“对,但是商品房建成比回迁楼晚,所以他是后入住的。整个锦绣园小区是分了四期才建成的,回迁楼是第一期,之后是一到三十号楼,三十一到三十九,最后是五十到五十七。”

    吕东铭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操作,问道:“既然回迁楼是第一期,楼号怎么都排到四十去了?”

    “当初做的是小区整体规划,那几栋楼就被排到了那个位置。但上面要求先安置回迁户,所以就这样喽。”高江耸耸肩,“你们问我算是问着了,换成别人还不知道这些呢。”

    “这么说,从打有这个小区,你就在这儿工作了?”吕东铭问。

    高江颇有些感慨:“可不是嘛,大好青春都献给了锦绣园,没想到现在却天天为物业费发仇。”

    眼瞅着他又把话题绕回到物业费上,吕东铭赶紧岔开:“那这几个被害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认识,这小区里的老住户我都认识。”高江被他拐带回来,开始说这几户人家。

    熊娟家原本是夫妻二人带着儿子,再加上她老妈一起过日子。

    夫妻俩上班,老人在家帮着照顾孩子,一家四口的日子本来过得挺好。可是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住进新家没多久,熊娟的丈夫出轨被她发现,两口子经过一番鸡飞狗跳,最终离了婚。

    丈夫做为过错一方搬离了锦绣园,后来母亲去世,儿子考上大学,家里就只剩她一个。

    据高江描述,熊娟这个人比较强势,还好管闲事。谁家遇着点儿什么事儿,她知道了肯定要插上一手。

    但她这插手并不能给人帮什么忙,用高江的话来说,就是个起哄架秧子的主。

    人家两口子吵架,她不劝还好,这一劝指不定能给人劝离婚喽。

    归根结底就是不会说话,所以尽管她看似挺热心,但邻居们跟她的关系大多流于表面,没人愿意跟她深交。

    董兴运与熊娟怡怡相反,他这人比较小气,好算计,爱占小便宜。不管是事儿还是钱上,都能算计到骨子里,属于典型无利不起早的那类人。

    他老伴倒是个挺和气的人,只不过他家是靠他赚钱养家,所以话语权在他手里。

    董家只有一个女儿,大学时处了个男朋友,家境一般,董兴运不同意。他女儿毕业后偷着跟人领了证,去男方老家明阳市定了居。

    这事儿把董兴运气得够戗,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再怎么气也没用。

    好在女婿挺上进,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也就把这篇给掀过去了。

    何峻家的情况跟之前孙景龙所说差不多,一个整天鼻孔朝天,谁都瞧不上的模样。另一个斤斤计较,什么事儿都不让份儿,这两口子在邻里间都不太受人待见。

    等到高江介绍完三家的情况,陆无川问:“他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他们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高江说道,“在小区里得罪人肯定是有的,但也都是邻里矛盾,还不至于到非把人弄死的地步。而且,我实在想不出咱们小区谁能干出这种狠事儿。”

    按他的说法,锦绣园小区里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跟人吵个架动手也不过是推推搡搡,最严重也就上面几拳下面几脚。真要说动刀子杀人,恐怕没这个胆量。

    做为物业经理,三个案发现场他都去过,亲眼目睹了死者的惨状,用他自己的话说,能下那种狠手肯定不是一般人。所以,凶手肯定不会是小区里的人。

第十一章 运输公司

    过了好长时间,走廊里传来“嗒嗒嗒”的高跟鞋声,李笑桐几乎是小跑着回来。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她带着歉意把移动硬盘还给陆无川,“半年前的监控录像不太好找,查了好半天才找到。不过,只有前一天和后两天的。”

    陆无川向她道谢,她脸颊微红,连连说不用客气。

    从物业办公室出来,正打算去四十一号楼那边跟包胜和蒋沐阳汇合,陆无川接到了严一帅的电话,他和端末准备往锦绣园来。

    看了看已经擦黑的天色,就算过来也干不了什么。陆无川让他们别来回折腾,就在旭阳派出所等着。

    严一帅瞟了眼捧着纸杯喝水的端末,清了清嗓子:“我先回去,你来接小端。”

    他们出来的时候开了三辆车,包胜和蒋沐阳可以坐吕东铭的车回去,陆无川正好可以一个人来接端末。

    严一帅在心里为自己的善解人意和机智点了个大大的赞,然后真的把端末丢在户籍科,自己走了。

    他前脚一走,刘丽洋的眼睛在捧着纸杯喝水的端末身上打量了好几个来回,问:“欸!老严刚才是给你们队长打电话?”

    “对啊,本来说好我们结束去锦绣园找他们的。”端末答道。

    刘丽洋往她旁边凑了凑:“你们队长有女朋友没?”

    端末下意识地想说没有,话在舌头上转了一圈,改口:“你问这干什么?”

    刘丽洋就是个人精,眼珠一转,说道:“条件这么好,要是没有女朋友,我给他介绍一个。”

    对面办公桌的陶青青笑着揶揄:“不会是把你自己介绍给人家吧?”

    “你是没见过她队长,不管谁介绍给他,都不吃亏。”刘丽洋挤了挤眼睛。

    陶青青会意:“那么好?我有个同学还单着呢,要不也一起介绍介绍得了。”

    她们的话让端末莫名地感到心烦,连忙说:“还是算了吧,他可能……有了。”

    “哦,我知道了。”刘丽洋点头。

    端末不明就里:“知道什么了?”

    刘丽洋笑得讳莫如深:“瞧你那护食的样儿。”

    陶青青呲笑:“你呀,别逗人家小姑娘了,行不?”

    端末突然明白过来,脸色爆红,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手机在这个当口响了起来,是陆无川到门口了。端末如蒙大赦,跟两位姐姐告别,逃也似地出了旭阳派出所。

    陆无川等在车外,见她跑得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直接扣住她的胳膊,问她怎么了。

    端末哪好意思说,一个劲儿摇头说没事。

    户籍科就在一楼,陆无川抬头望去,就看到两个女警正贴着窗户往外看,其中一个有点儿眼熟,好像是之前去局里办过事的那位。

    再看小丫头通红的脸颊,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松开手让她上了车,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室。

    被人打趣的窘迫并没有因为逃出来而减轻,因为旁边坐着的就是罪魁祸首。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消停,上车就说:“刚才吓我一跳,还认为你遇到坏人了。”

    端末嘀咕:可不就是坏人。

    “转念一想,派出所里怎么可能遇到坏人。”陆无川轻轻勾唇,“一定是太想我,所以着急出来。”

    ……呃!端末扶额。

    陆无川发动了车子:“知道你心情迫切,但也不用跑这么急,我都说等你了。”

    “好好开车。”要不是怕发生交通事故,端末真想扑上去捂他的嘴。

    “查得怎么样了?”陆无川适时转换了话题。他一直都知道,不能太过,否则小丫头会炸毛。

    端末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去,说道:“孙桂兰是三十多年前嫁过来后迁的户口,以前在农村。董兴运是退伍后把户口落过来的,也有快三十年了。熊娟和何峻原本就在锦平乡,就算搬家换了地址,也还是在锦平乡。”

    “从居住地址上来看,除了现在同住锦绣园,他们并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熊娟、何峻,还有董兴运都曾在一个叫通达运输公司的单位工作过。旧的户籍档案都是从别的所转过来的,没开封,都是原样放在一起,找起来费劲,暂时就知道这些。”

    “我查了企业名录,莲城通达运输公司的注册信息是五年前,跟他们工作的时间不符,注册地址也不是锦平乡。我想,他们户籍上写的应该不是这个公司。”

    “明天让东铭查查。”接近晚高峰时间,路上的车开始渐渐多了起来,陆无川将车转了个弯,换了一条不容易堵车的路,“今天……累坏了吧?”

    他没想到旭阳派出所的原始纸质档案居然都连封都没开,从中寻找某个人,其难度可想而知。队里好几个大男人,真不该让她去。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剩下心疼了。

    “我还行,户籍科的两个姐姐体力没我好,累够戗。”端末倒是觉得平时的体能训练起到了作用,至少没象刘丽洋那样,一个劲儿说胳膊疼。

    “晚饭想吃什么?”

    陆无川刚问完,手机就响了。扫到屏幕上显示的是谢长宇,把蓝牙耳机扣到了耳朵上。

    如果是别人,他一般都直接开免提,不会背着端末。但副局长找他,涉及到工作上的事,还是不方便直接让她听。

    端末自觉地将头转向窗外,刻意不去听他讲话。如果能让她知道的,他会说。不能说的,肯定是需要保密的内容。

    收线后,陆无川面露歉意:“谢局让我回去,不能陪你吃饭了。”

    端末自然是理解的,她说:“你找个地方靠边停,我自己回去。”

    “来得及,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局里。”谢长宇让他六点之前到局里,现在还有四十多分钟,完全来得及。

    从城北过去,先送她倒也绕不了多少路,端末今天也是有点儿累,就没再推辞。

    陆无川赶回局里离六点还有十分钟,直接上楼到谢长宇的办公室,意外的是除了谢长宇,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五十多岁,肤色偏白,两鬓微微染霜,整齐的眉毛下是一双颇为锐利有神的眼睛。虽然没说话,却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觉。

第十二章 抢劫

    陆无川一眼就认出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省公安厅的副厅长曾和安。

    “曾厅长,谢局。”

    谢长宇从办公桌上拿起份资料:“曾厅长,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这是明显要给两人腾位置的意思。

    半个小时后,陆无川离开了谢长宇的办公室,进了电梯,他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随即拨打了端末的手机。

    电梯到了一楼,电话却一直响到自动断线也没人接。

    陆无川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二分。

    做饭?按说小丫头累了一天,又是自己一个人,肯定不会做得太复杂,煮东西的可能性比较大。

    洗澡?现在天气已经凉了,顶多是先洗漱一下,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洗澡。

    睡着了?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刚到家还没一个小时,不会睡得这么死吧?

    边走边继续拔号,一直到了停车场,电话打了三通,还是无人接听。

    各种不好的想法涌进了陆无川的脑海当中,他发动了车子,疾速驶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

    车子刚开过一个路口,电话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直接按了免提接听。

    “陆队,有事?”端末的声音有点儿喘,周围还很嘈杂。

    陆无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在哪儿?”

    端末说:“花堤巷路口,逮着个抢劫的,正准备送派出所。”

    陆无川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这人明明被他送到莲香雅苑门口,怎么一转眼又跑到花堤巷去了?

    想到她旁边还有个小偷,他压了压火气说:“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

    端末连忙阻止:“你别过来了,警察马上就到了。”

    听她说话除了微喘似乎没什么异样,陆无川说了句“在派出所等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花堤巷归东山口派出所管辖,距离倒也不算太远,开车过去大概十几二十分钟。

    夜幕四沉,蓝底白字的“公安”“police”和中间的警徽在灯光的照射下依旧醒目。

    陆无川把车停在旁边的小巷里,跟门岗打说明自己是来接人的,被告知人都在治安科。

    派出所治安科办公室,端末正在坐笔录,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别人给她做。

    一个男人埋头蹲在墙角,一只手被铐在暖气管子上。

    陆无川在门口放缓了脚步,屋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笔录也做了有一会儿了,端末朝他使眼色,想让他在外面等着。

    还没等陆无川做出反应,给她做笔录的民警率先站了起来:“是陆队吗?”

    仔细打量后,二十多岁的小民警两眼放光:“真是您啊,去市局办事的时候见过您。”

    被人认出来,再说不是也不妥当,陆无川微微颔首。

    小民警激动上前:“陆队您好,我叫王伟平。”

    陆无川在他伸出的手上轻轻地握一下,瞬间离开,目光投向端末:“有没有受伤?”

    端末把左手放在身侧,挡住了手背上的伤口,摇了摇头。

    王伟平的眼睛快速扫视两人,面露了然:“您女朋友真厉害,当场就把小偷给逮住了。”

    没等端末解释两人的关系,陆无川先开了口:“还要多长时间?”

    “马上,马上。”王伟平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还有几个问题,您先坐,稍等下就好。”

    陆无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朝墙角扫了一眼。

    被铐在暖气管上的男人三十多岁,相貌平平,一条疤痕从额角一直延伸到眉骨下方,看起来有点儿凶。头发黏糊糊、乱糟糟的,又显出几分颓废。

    对上他的目光,男人迅速别开眼,又把头埋在了膝盖上。

    大概七八分钟后,笔录做完了。还有个小偷等着处理,王伟平只把二人送出办公室。

    “手,伸出来。”陆无川在大厅停下脚步。

    端末伸出右手,被他瞪了一眼,这才慢吞吞地把左手伸了出来:“划了一下而已,不严重。”

    派出的大厅的灯光明亮,照在雪白的手背上,那条一寸多长的划痕显得尤为刺目。

    陆无川头疼加心疼,攥着她的胳膊把人拉出派出所,直接塞进车里。

    车上有小急救箱,他拿了药往伤口上喷。

    伤口不深,但药喷在上面还是蛰得端末吸了一口气。

    陆无川握住她的指尖,用棉签把药抹开:“别动,我轻点儿。”

    包扎好伤口,他又问:“还有没有?”

    “没了。”端末摇头,见他脸色沉着,主动交待了事发经过。

    她被送到莲香雅苑门口,刚进园区想起前两天做菜的时候,酱油只剩下一丢丢,别的东西也有需要补充的。

    生活用品在家附近的超市也有卖,但她觉得今天时间还早,打算去商业街那边逛逛。

    这个时候正好是晚高峰,坐车人多,商业街距离莲香雅苑只有两站地,她决定走过去,回来再坐车。

    商业街附近是老城区,一条条小街小巷纵横交错。端末以前很少出来逛街,就算是搬到了莲香雅苑,也很少会到这边来。路不熟,又想抄近路,走着走着就走岔了。

    她从一条小路里穿出来,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正巧路口有家甜品店,大大的招牌上画着的奶茶闪着光,她本来对奶茶就没有什么抗拒能力,更何况最近降温,天气冷,又在外面走了二十来分钟。

    甜品店门口排了四五个人,她过去站排,怕后面再来人,自己的双肩包碍事,就拿下来抱在怀里。

    等买完奶茶,她随手把包拎在手上,边走边吸溜着奶茶里的珍珠。

    突然手下一沉又一轻,双肩包已经脱手,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男人已经疾速狂奔起来。

    端末想都没想就直接追了出去。

    看得出男人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三拐两拐进了一个胡同。

    这里应该是一条后巷,虽然地处闹市,却没什么人。

    端末卯住了劲儿追上去,男人刚出胡同就被她一脚踢中,直接扑倒在地。

    行色匆匆的人群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吓了一跳,女孩儿的勇猛更是让人咂舌头,当即就有人围了过来。

    端末用膝盖压住男人,把他手里的背包抢了回来,让围过来的人报了警。

第十三章 哪儿都不去

    端末讲述完整个过程,黑色越野车已经开进了地下车库。

    陆无川把车停稳,扭头看她:“手怎么伤的?”

    对方虽然是抢劫,但一个跑一个追,并没有听到有亮凶器的细节。

    端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可能是在胡同里不小心划到的。”

    胡同两边堆了杂物,光线还暗,除了那里,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是在哪儿弄的。

    陆无川颇为无奈:“一会儿不看着你都不行,笨死了。”

    东西没买成,为了追个小贼还受了伤,做为一个刑警来说,端末自己也觉得是笨了点儿。所以在东山口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她没说自己是市局特案队的。

    到了家,她本想下两碗面,陆无川没让,直接叫了外卖。

    等外卖的工夫,端末换了衣服,又被陆无川以伤口不能沾水为理由强行帮忙洗了脸。

    吃完饭,陆无川洗碗。

    端末这才想起来问他:“谢局不是找你吗?这么快就完事儿了?”

    陆无川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沥水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认识曾和安吗?省厅的。”

    “当然认识,副厅长嘛,可惜他不认识我。”

    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人物,又是公安系统的领导,怎么可能不知道。

    “今天是他找我。”

    端末夸张地瞪大眼睛:“首长接见啊,不会是相中你,要把你调到省厅去吧?”

    陆无川把手擦干,侧过身来与她相对而立:“还真是。”

    端末只是随口调侃,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陆无川又说:“省厅刑事犯罪侦查局情报侦查支队,副队长。”

    虽然级别跟现在一样,但那可是省厅,任何人都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可省公安厅在省会明阳市,他调过去就意味着要离开莲城。

    端末按下心里异样的情绪,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是好事儿。恭喜你!”

    陆无川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却还是问:“你希望我去?”

    “我……”端末顿了顿,说实话,她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让他走。

    她想问“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吗?”

    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人往高处走,这可是关乎前途的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陆无川往前一步,接近了两人的距离,低声问:“如果我真去了明阳,你会不会想我?”

    端末抿唇不语,这话让她怎么答?想是肯定会想,可如果说出来,倒象是有阻止他的意思。

    “其实你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见她还不说话,陆无川咬牙:“端末,承认舍不得,就这么难吗?”

    端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这样的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就算是再舍不得,也不可能阻止。”

    陆无川唇角微微扬起:“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啊?!”端末满脸迷惑,“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为了让她说出舍不得他走的话,故意编了这么个事儿?

    “我怎么可能骗你。”陆无川说,“曾和安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当场就拒绝了。”

    “为什么呀?”端末更加不解,“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拒绝,是不是傻?”

    “我要是真答应了,那才是傻。”陆无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曾和安除了是省厅的副厅长,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曾维雅的父亲。”

    这回端末更惊讶了:“威逼利诱?不会是以娶他女儿做为交换条件吧?”

    “你是不是狗血剧看多了?”陆无川敲她的脑门,“他要是能说出这种话,还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我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端末从他身旁绕过去,打算去客厅。

    肩膀被一只大手揽住,陆无川跟着她一起进了客厅,直接挨着她坐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去。”

    “不后悔?”端末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个人的距离。

    “要是去了才后悔呢。”陆无川靠到沙发上,“不过,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不想离你太远只是其中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不想离开特案队。”

    特案队是在他和谢长宇的努力下,历经几年才得以成立,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另外,曾和安说这件事的时候,陆无川感觉其中还有别的含义。不过,这一点他没跟端末说。

    ……

    第二天上班,特案队开了个碰头会。

    何峻和孙桂兰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陆无川打开投影仪,说道:“正常来说,全肺切除术应该采用侧卧位,在身体两侧切口,经第六肋床或肋间进胸。当然,这是将一侧肺完全切除。这几起案子的死者双肺同时被切除,凶手用了个很直接的方法——正面切口,打开胸腔。”

    “死者胸腔开口整齐,用的是手术刀,而不是普通的刀具。凶手在整个过程中还用到了很多专业器械,比如肺叶钳、组织剪、止血钳等。”

    “用于髋关节的方法更是简单粗暴,手术刀开口,咬骨钳、骨凿、骨锉等进行破坏。”

    一张张照片依次出现在屏幕上,血淋淋,触目惊心。

    陆无川继续说道:“四名死者的鼻腔和口腔内均检出了氟烷,麻醉后陷入昏迷,从而被肆意杀害。从实施杀人的手法上来判断,三起案件中的四名死者均死于同一个人之手。”

    “现场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没有贵重物品丢失,手段残忍,仇杀是没错了。”严一帅肯定地说道,“凶手了解死者家里的情况,甚至可能跟他们很熟。”

    “邻居?”蒋沐阳问。

    “他们几个在锦绣园小区的邻里关系的确算不上好,但目前知道的,最严重的也就是何家与楼上邻居的纠纷。”吕东铭把他和陆无川在孙景龙和物业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为了区区两千块,就算报复也用不着杀人啊。更何况,他们楼上的邻居不至于跟熊娟和董兴运也有仇吧。”

    “昨天我跟严哥查了原始户籍。”端末说道,“熊娟、董兴运和何峻的档案中都出现过通达运输公司,但莲城通达运输公司成立于五年前,显然不是他们曾经工作过的单位。”

第十四章 走访

    严一帅说:“以前的户籍管理并不象现在这么严格,尤其是人口普查的时候,容易出现信息错误。有些单位的名称差不多,被写混的可能性很大。”

    “对,我有个同学的爸爸,换新户口本时,上面的单位就写错了。”蒋沐阳接过话茬,“本来是塑料制品厂,结果给写成了塑料包装厂。想改还必须要拿单位证明,可单位早就黄了,上哪儿开证明去。”

    “不管是不是错的,当成一条线索来查,东铭,你来查查莲城以前是否还有过叫做通达的运输公司。”陆无川直接把任务交给了吕东铭。

    案子的线索少之又少,找到一条就绝不能放过。

    “如大帅刚才所说,这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陆无川接着说道,“死者的社会关系也做为重点,大帅,你和沐阳负责。”

    “诶?有一点我没琢磨明白。”吕东铭指了指桌上的验尸报告,“那上面不是说死者都是死在夜里或凌晨嘛,就算是熟人,大半夜来拜访,换成谁也得提高警惕不是?”

    门窗没有损坏,不是强行入室。半夜有人叫门,问不清楚连门都不可能开。凶手是如何做到,让对方放心开门把人放进去的呢?

    鲜少开口的包胜说道:“从窗户入室,抹去窗台上的痕迹,最后从大门离开。别人不好说,至少熊娟家有这种可能。她家是推拉窗,如果窗户忘了关,只需要把里面的纱窗推开就可以轻松进入。”

    熊娟死于五月中旬,那个时候天气虽然不是很热,但大多数人家白天会开窗换气。卧室的不会忘,但厨房或者北阳台的窗户晚上忘了关,也是常有的事儿。

    “别忘了熊娟家可是六楼,凶手还带着做案工具。背着个包爬那么高,蜘蛛人?”吕东铭表示不可置信。

    “你还真别不信。”蒋沐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我跟包子看过了,熊娟家北阳台旁边有根排水管,挺结实。”

    吕东铭又问:“工具呢?老大可说了,又是钳子又是锉的。怎么带上去?”

    陆无川用看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他:“手术器械,你当是干木匠活用的工具呢!”

    端末笑眯眯地比量了一个大小:“骨锉就这么长,骨凿也差不多,凶手是去杀人,又不是真正做手术,不需要无菌处理,揣兜里就行。”

    吕东铭挑了挑眉:“知道得挺多啊,谁教的呀?”

    他拉着长音,语调婉转,一双眼睛在她和陆无川之间转来转去,意思不言而喻。

    端末被反嘲,红着脸低头不语,假装没听见。

    陆无川轻咳两声:“包子,你把现场痕迹再重新梳理一下。东铭,你查完通达运输公司,和包子一起做走访。”

    “跟他做走访,老大,有没有搞错?”吕东铭想撞墙,他本来就嫌包胜太闷,不愿意跟他一组,现在让他们俩一起走访,那岂不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

    “我配合你。”包胜一脸真诚。

    陆无川满意地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分头行动。”

    吕东铭不死心,想要最后争取一下:“老大,你们俩干什么呀?”

    “走访。”

    线索太少,只能用走访排查这一传统的刑侦手段。锦绣园小区五十多栋楼,居民几千户,上万人,只靠两个人累死也打听不了多少消息。

    “都是走访,咱们换换。”吕东铭闪着星星眼。

    对上陆无川那冰冷的眼神,他立即萎了:“好吧,你们赶紧出发,慢走,不送。”

    ……

    已经进入了初冬时节,空气干冷,阳光却很好。锦绣园这种比较老的小区孩子和老人比较多,无论季节如何变化,也挡不住他们对于户外活动的热情。

    陆无川和端末到的时候正是上午九点多,小区院子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大人带着孩子出来。

    两人刚在小区里转了转,就引来了注目。

    这个时间段带孩子的多是老人,也有些是孩子妈妈,象他们这样一男一女的组合大白天在小区里闲逛就成了另类。

    好在刚走到中心小广场,就遇到了一个“熟人”——那天带头跟物业经理理论的胖大妈。

    大妈今天没有穿花风衣,而是是换了件对襟中式长棉袄,紫红色,衣襟和袖口绣着祥云图案。头发在后面绾了个发髻,还别了支珍珠发卡。

    看到陆无川,她马上舍弃了自己的老姐妹,过来问:“你是警察?”

    陆无川拿出证件,介绍了他和端末的身份,随后说:“姜阿姨,我们是来调查那三起案子的。”

    “我昨天看着就觉得你象警察,还真是。”姜阿姨说道,“你们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吧,要不整天提心吊胆的,这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陆无川说:“我们也想尽快破案,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那几家的情况。您认识他们吗?”

    “华春英,哦,就是老董的老伴,她在家的时候常和我们一起跳广场舞。另外两家听说过,不熟。”姜阿姨说,“我家搬过来没几年,她们有的人是老户,要不我带你们过去问问?”

    她指了指刚才跟她在一起的三位大妈,她们也正往这边瞧。其中一个高声问:“小姜,那是你们家亲戚?长得够俊的。”

    姜阿姨就势把两人带了过去,胖手一摆:“俊是俊,可惜跟我们家不沾亲带故。”

    她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来查那个案子的。”

    几人闻言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刚才打招呼那位拉了姜阿姨一把:“春英她家老头子那个?”

    见姜阿姨点头,她又说:“大冷天的,别在外面说话,去你家吧,你家没外人。”

    姜阿姨点头同意,指了指东边,对陆无川和端末说,“我家就在后面那楼,走,去坐会儿。”

    “那就麻烦您了。”陆无川道谢。

    旁边的一位连忙摆手:“我就不去了,孩子没人看。”

    她这话一出口,打招呼的那位立即开启了劝导模式:“要我说,趁早送幼儿园,都三岁半了,在家都把孩子给耽误了。”

    姜阿姨扯了扯她的袖子:“行了,人家警官忙着呢,别耽误时间。”

第十五章 哑巴

    姜阿姨把人带到家里,先是介绍了另两位。之前说话的那个姓赵,另一个姓钱。据她说,她们俩在锦绣园住的时间比较长,尤其赵阿姨是这里的老户,从打有这个小区就住在这儿。

    几个人在客厅里坐下,陆无川先是问赵阿姨:“您家以前就在锦平乡吗?”

    “那倒不是。”赵阿姨摇头,“不过离得也不远。这片动迁的时候,我们买了动迁房票,房子盖好,才搬过来。”

    拆迁选择回迁的,会在选房之前得到一个票证,就是所谓的房票。过去拆迁制度不完善,只要房主签字同意,这个房票上的名字是可以更改的,而且不需要交纳税费。所以,有些人会趁这个时候进行房屋交易。

    这种做法早就被明令禁止,但锦绣园开发得比较早,那时候还是有空子可钻的。

    赵阿姨显然没认为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就说了出来。

    陆无川又问:“那您肯定认识熊娟和董兴运他们了?”

    “认识,老何家我也认识,他们都是坐地户。”赵阿姨说道,“尤其是熊娟,我家住她家北边那楼,当初她跟她老公……哦,不对,得叫前夫,他们俩打架,我们在楼上都看着过。”

    “他们在外面……打架?”端末插了一句。

    赵阿姨直啧舌:“就在楼下,她揪着男人打,那骂的可难听了。”

    “他们因为什么离婚?”陆无川问。

    “男的外面有人了呗。”赵阿姨说道,“这人也真是的,不想过直接离婚就是了,非得在外面搞东搞西的,活该挨打。”

    之前物业经理高江曾说过,熊娟的前夫出轨导致两人离婚,看来情况属实。

    姜阿姨接过了话茬:“哎,我也听说过,熊娟把他脸都给抓破了。”

    陆无川问:“她前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听说是在防疫站上班,具体干什么不清楚。”赵阿姨答道。

    钱阿姨搭着她的胳膊问:“是锦平乡防疫站吗?我上次喂猫被挠了,就去那儿扎的疫苗,没准还遇着过呢。”

    “个不高,细条脸,戴个眼镜,这儿有个痦子。”赵阿姨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那不是,我看着那个男的没痦子。”钱阿姨颇有几分失望。

    姜阿姨说道:“这都多长时间了,有可能早就换单位了。”

    钱阿姨不赞同:“我看不一定,防疫站那可是正式单位,哪能说换就换。”

    “那可没准儿。”赵阿姨煞有其事地说,“当初熊娟去他们单位闹了好几次,万一他觉得没脸,调走了呢。”

    “嗯,或者干脆辞职干别的去也说不定。”姜阿姨跟着点头。

    眼看着三位将话题越扯越远,陆无川轻咳了一声。

    端末跟他配合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有了默契,问道:“阿姨,熊娟她前夫叫什么名字?”

    “姓丁,叫丁……”赵阿姨想了半天,“是丁文勇还是丁什么勇来着……”

    钱阿姨说道:“我怎么听说好像是叫丁文友呢?”

    “反正姓丁总没错。”赵阿姨不甚在意地说。

    端末没再继续纠结熊娟的前夫到底叫什么名字,而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熊娟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赵阿姨说:“她这人比较欠儿,谁家有啥事儿都想插一嘴。关键是还老说不到正地方,有时候还真得罪人。就说那回,大国的儿子带新处的对象回家,她在楼下碰着了,想夸人姑娘你就好好夸吧,她整了句啥?‘哟,这姑娘比你以前处的那些对象都漂亮。’你们说说,这叫什么话?”

    “对,她这人就这样。”钱阿姨跟着说,“前年夏天我新买了条连衣裙,她看着就说‘这裙子真好看,就是你这腰太粗了,远看象个缸。’这也就是我脾气好,换别人非跟她急不可。”

    是挺不会说话,但这些都不至于招来杀人身之祸。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别提了,谁会为一句话杀人啊!”好在姜阿姨及时打断了两人。

    “那得看看这句话导致了什么后果,大国他儿子那对象后来不就黄了。”赵阿姨说道,“还有,四十五号楼的那个哑巴,差点儿让她整去蹲大狱,你们都忘了?”

    “哑巴是怎么回事儿?”陆无川问。

    “这事儿我也知道。”姜阿姨脸色微沉,“四十五号楼一单元101住着个哑巴,叫张连义。父母都没了,也没个媳妇,就一个人过日子。”

    张连义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小时候生病没及时治疗导致的。与一般的聋哑人不同,他能听见声音,但是听力比正常人差,再加上不能说话,所以一直没有正式工作,靠在外面打零工,干体力活赚钱养活自己。

    锦绣园小区外面有个小超市,是小区里一个住户开的。前年夏季的一天,从傍晚就开始下雨,晚上没什么人,老板九点多就关门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过去开门就发现被盗了,超市里被翻的乱七八糟,不仅放在柜台抽屉里的钱没了,还丢了两条烟和一些吃的。

    老板报了警,小超市没安监控,警察调取了附近路口的监控录像。

    那晚一直下雨,图像不清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雨衣,手里还拎了个大袋子。

    警察查了几天,也没查到什么线索。熊娟听说这事儿,主动去派出所揭发,一口咬定是张连义干的。

    她说她那晚上从姐姐家回来,碰到了张连义,他穿了件老式雨衣,身上鼓鼓囊囊的藏着东西,见到她还躲躲闪闪的。跟他打招呼都没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做了坏事。

    警察从张连义的家里找到了超市的购物袋,还有两包方便面,正是超市里丢的那个牌子。

    张连义被带到派出所,他不会说话,又没怎么上过学,字也写不全,双方根本没法沟通。

    说不能说,写不能写,张连义也急了,干脆闷着头不做解释。

    派出所的警察也没办法,张连义被暂时送到了看守所。

    大概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夜里,两个小伙子扭着个人到了派出所,他们说自己是附近一家饭店后厨的伙计,逮着个小偷。

第十六章 提供线索

    饭店平时晚上并没有人值班,那天也是凑巧,这两个后厨的伙计下了班去网吧玩儿,半夜回出租屋的时候路过饭店,看到门虚掩着,两人立即提高了警惕,悄悄潜了进去。

    果然屋里有个人正在吧台里闷头撬收银箱,小偷都偷到自己店里来了,这还了得。

    有句话说做贼心虚,两个伙计又都是年轻力壮,没撕吧几下就把小偷给逮住了。

    人赃俱获,没什么可抵赖的,小偷对自己的偷窃行为供认不讳。但警察觉得以他做案的手法不象是初犯,接着往下审。

    这一审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还真偷过不少地方,其中有一个就是锦绣园小区外面的小超市。

    罪魁祸首落网,张连义总算是被放了出来。

    姜阿姨叹了口气:“这人是放出来了,但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张连义本来就因为是哑巴整天都闷闷的,跟谁都不怎么来往,经了这事儿,更是阴着个脸,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咱们小区里的孩子都怕他,看见他躲得老远。”

    赵阿姨呲之以鼻:“要不咋说熊娟招人烦呢,哑巴够可怜的了,她冤枉了人家,事后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还说自己是伸张正义。”

    “还不是觉得人家哑巴好欺负,换成别人她也不敢这样。”

    钱阿姨也跟着附和,等她们三位感慨完了,陆无川问:“张连义都在哪儿打零工?”

    “小超市的老板见他因为自己家被盗的事儿被平白关了几天,过意不去,就让他去帮忙,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姜阿姨答道。

    端末问清小超市的位置和老板的姓名,一一记录下来。然后问:“董兴运、何峻他们也欺负过张连义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钱阿姨拍了下腿,说道,“前阵子老孙……就是何峻他老婆,她放楼下的纸盒箱子不见了。正好张连义打那路过,她扯着人家问是不是偷了她的纸盒箱。”

    “什么纸盒箱?里面装了什么?”端末问。

    钱阿姨撇了撇嘴:“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微波炉的外包装,她准备卖给收废品的。”

    “小区大门口就有收废品的,想卖直接拿过去不就行了?或者打个电话让他进来也行。放楼下那就是不要了,谁都可以捡。”赵阿姨帮腔,“再说了,怎么就说是人家张连义偷的呢?根本就是没有证据的事儿。”

    “那张连义怎么说……”端末意识到张连义是个哑巴,又改口道,“他有什么表示?”

    “张连义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走了。”钱阿姨说道,“老孙本来还想跟他理论,让我们给拦住了。她当时还跟我们不乐意来着,骂骂咧咧的。”

    两位阿姨开始数落着孙桂兰的不是,姜阿姨突然意识到什么,面带惊讶:“你们不会是在怀疑张连义吧?”

    “啊?!”钱阿姨张大了嘴巴,“张连义是凶了点儿,但……但不至于杀人吧?”

    相比于她,赵阿姨镇定得多:“这可不好说,熊娟可是把他坑够戗。这有残疾的人心理上本来就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张连义爹妈走得早,他一个人没少吃苦,也没少受人白眼。又闷在心里说不出来,时间一长难免会走极端。你们说是不是,警官?”

    陆无川微微勾唇:“您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咱们这儿没外人,我也不瞒你们。”赵阿姨神情严肃,“说实话,我觉得张连义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儿。”

    “你可别乱说,”姜阿姨连忙制止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无凭无据的,不好随便怀疑谁。”

    “我这不是给两位警官提供破案线索嘛。”赵阿姨说,“又没说一定是张连义。”

    姜阿姨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咱们提供线索可以,不能主观臆断。万一给警官造成误导,那不就跟熊娟一样了。”

    “我知道,我知道。”赵阿姨在她腿上拍了拍,“警察是讲证据的,咱们把可疑人员列出来,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赵阿姨这话说的对。”端末弯了弯眉眼,“有什么可疑的人尽管说,我们肯定要仔细甄别,不会冤枉谁的。”

    姜阿姨点头:“我也是想让早点儿破案,但咱们只阐述客观事实,不要加入个人的主观意见。”

    “行,那您几位再跟我们说说董、何两家的情况呗。”端末趁机将话题扭转回来。

    “那我说说华春英家的老董吧。”姜阿姨先说道,“他家养出租车的,雇了司机,老董也会自己开白班。不是我对他有偏见,出租车司机接触的人多,难免会比一般人世故。老董就是太过世故,什么事儿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前提。这一点春英也有意见,平时我们一起玩儿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叨咕几句。但他家是老董说的算,人家赚钱养家嘛,所以春英也就发发牢骚,家里的事儿还是得听老董的。”

    她稍微想了想,又说:“我听春英说过一件事,她家老董有次收车回家的时候在门口小超市买烟,车就停在道边,有个骑三轮的老头把车给刮了。春英说刮得不严重,没露底漆,用划痕蜡擦擦也就不明显了,可老董非得让人家赔五百块钱修车。”

    “老头岁数挺大的,家里挺困难,靠给人拉货赚钱,全身上下划拉划拉才一百多块。老董不干,非拉着人不让走。周围有人看不过去,就劝他少要点儿。好说歹说,才降到了三百。”

    “门口小超市是之前赵阿姨说的被盗那家吗?”端末问。

    姜阿姨说:“应该是吧,咱们小区门口就那么一家超市,别的都离得远。”

    端末又问:“老头不是就有一百多块吗?剩下的钱怎么办的?”

    “春英说是围观看热闹那些人给凑的。”姜阿姨叹了口气,“这事儿她觉得老董做得太过了,两口子还因此闹了别扭。春英心里憋屈,就跟我叨咕了几句。”

    这事儿的确是过分,如果不严重,补个漆用不了多少钱,难怪华春英会跟董兴运闹别扭。

第十七章 小超市

    三位阿姨又讲了些她们了解的情况,还主动说如果听到什么消息会跟马上通知他们。

    陆无川和端末向阿姨们表示了感谢,留下联系方式,告辞离开了姜阿姨家。

    “冷不冷?”出了单元门,陆无川问道。

    端末把手抄进口袋,摇了摇头。她今天穿了短款棉衣,牛仔裤里面还加了条绒裤。

    再看陆无川,深灰薄呢外套,白衬衫,那条黑色西裤里面肯定没有秋裤。

    她歪着头问:“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习惯了。”陆无川看了看时间,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吃饭。”

    两人在离锦绣园不远的一家连锁快餐店吃了午饭,期间并没有谈论案子。

    吃完饭出来,陆无川问:“喝点东西?”

    端末眨了眨眼睛:“是要去小超市吗?”

    陆无川勾着唇浅笑:“跟聪明人在一起果然可以变聪明。”

    “你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啊?”端末丢给他一个白眼。真是自恋狂,夸别人还得先把自己带上。

    “都一样。”陆无川的笑意更浓。

    端末突然意识到什么,微微颦了眉:“可是张连义……我们也没法跟他沟通啊!”

    一个哑巴,又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估计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搭理。

    “我们只不过是去买热饮而已。”

    陆无川这么说,端末也就没再多问。

    小超市位于锦绣园小区东门南侧的一排门市的第二间,大概一百多平方米,一排排的货架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靠近门口有几个冰柜和饮料柜。收银台紧挨着门口,后面靠墙有一排玻璃柜,陈列着各种牌子的香烟。

    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收银台里,拿着手机跟人发语音聊天。屋里弥漫着饭菜味,估计他也是刚吃完饭没多久。

    陆无川进来问他有没有热饮,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指了指热饮机:“奶茶、果珍,还有瓶装花生露可以加热,要哪个?”

    “花生露吧。”虽然知道端末喜欢喝奶茶,但这种小型热饮机里出来的东西他可不放心,还是瓶装的花生露相对安全。

    男人把一瓶花生露放进热水里,陆无川和他攀谈起来。

    这人就是小超市的老板,姓胡,是个挺健谈的人。

    陆无川也没瞒他,直接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胡老板一听,立即苦着脸说:“这都半年了,头一个还没破,又接连死了三个人,小区房价受影响不说,就连我这生意也没以前好了。”

    据他说熊娟的死除了成为居民的谈资,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可董兴运之后仅一个月何峻夫妻再次遇害,直接引起了大家的恐慌。

    “现在小区里人心惶惶,有别的住处的都搬走了,还有好多换防盗门,换锁的。到了晚上都不出来,家家关门闭户。就这样也还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轮到自己家。”

    胡老板把热好的花生露递了过来:“以前也有警察来过,后来就没动静了。你们不会也不了了之吧?”

    “当然不会。”陆无川旋开瓶盖,把花生露给了端末,“但是需要居民的配合,多多提供线索。”

    超市就在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多,应该会比其他人知道的多。

    自家小区接连发生命案,搁谁都会害怕,总是盼着能早点儿逮住凶手,还自己个太平日子。胡老板也不例外,听说需要线索,立马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三家的情况。

    他说的跟之前他们了解来的差不多,四名死者人品都算不上好,邻里关系一般。

    过了一会儿,超市进来一个男人。三十多岁,身量不高,偏瘦却挺结实。半长的头发,乱糟糟地遮在额前。阴郁的眼神配上瘦削的一张脸,看起来有点儿凶。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放到收银台上,又把购物筐与其他的摞到一起。默不作声地搬起门口一只纸箱,走到里面的货架前,把一袋袋小食品码到上面。

    胡老板数都不数,直接把那些零钱划拉到收银箱里:“我这儿的伙计,老实本份还能干。”

    陆无川与端末二人心中了然,这人必然是三位阿姨所说的张连义。

    “看样子是挺能干的。”端末随声附和,“胡老板知人善用。”

    胡老板得意一笑:“自从他来了以后,我省不少事儿。早来晚走,任劳任怨,还能帮着送货,我都不用加入外卖平台了。”

    “他经常去各家,小区里的事儿应该知道不少吧?”端末问。

    胡老板摆了摆手:“知道也没用,他不能说话。”

    他们正说着,陆无川已经朝张连义走过去,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张连义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戒备,眼神显得更凶了。

    端末和胡老板不明所以之际,就见陆无川对着张连义比了几个手势。

    张连义最初只是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神情渐渐放松,然后也开始比划起来。

    “他……会手语?”胡老板惊讶地问。

    端末点头:“可能会吧。”

    她也没想到陆无川竟然会手语,其惊讶程度并不低于胡老板。

    陆无川没有给他们翻译,一直与张连义默默地交流。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他在张连义的肩上拍了拍,这才折返回来。

    “陆……陆队,你连这个都会啊?”端末满脸崇拜,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宝藏,会的东西也太多了。

    “以前学过一点儿。”陆无川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说什么了?”端末问。

    陆无川微勾了唇:“相互认识一下,约他有空聊聊。”

    “多才多艺!”胡老板挑了挑大拇指。

    “你平时怎么跟他交流啊?”端末好奇地问。

    胡老板摆了下手:“我们那哪叫交流啊,想跟他说啥我就大声喊,他只管点头摇头。虽然不会说话,但他能听见,就是耳力差了点儿。”

    “对了,你们不是要跟他聊聊嘛,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要是在我这儿不方便,就去他家,他就住小区里。”

    说完他大喊:“连义,你带警官去你家坐坐!”

    他这一嗓子张连义还真听见了,扭头看陆无川,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第十八章 奇怪的男人

    “先等一下,有个事儿想跟你核实。”陆无川把董兴运让骑三轮的老头赔钱的事儿说了,问胡老板是不是也知道。

    “这事儿我还真是亲眼所见。”胡老板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他说董兴运的出租车就是停在他家超市外面的路边被刮的。

    那天他到超市里买烟,临时停车,停得一点儿都不规矩。

    超市门口是条小马路,双向四车道,两边总有人停车,这条路就成了双向两车道。

    本来前后也有位置,董兴运为了方便,挨着超市门口那辆车停的,这样就把中间那排道也占去了一部分。

    骑三轮车的老头为了躲对面过来的车,就往右靠了靠,车上拉了好多废铝条,乱七八糟的,其中有一条略长,他也没留意,从出租车的前保险杠旁边划了过去。

    保险杠上留下一条划痕,董兴运不干了,扯着老头让他赔钱,一张口还就是五百。

    老头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当场都要哭了,一个劲儿给他赔不是,求他少要点儿。

    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看热闹,没多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胡老板也在其中。

    见老头可怜,大家都帮着劝。还有人提出报警,让交警来处理。

    董兴运当然不想报警,也就给降了点儿,一来二去的,最后降到三百。

    “那老头平时就在附近给人拉东西赚点儿钱,那么大岁数,挺不容易。身上一共就一百六十多块,姓董的说什么都不干,要扣老头的车,拿了钱再来赎。你们说,哪能这么做人啊!”

    胡老板义愤填膺。

    “关键时刻还得是连义,他兜里就七十多块,直接全掏出来塞老头手里了。这大家伙儿才反应过来,都要给老头凑钱。我琢磨着也没差多少,就给了老头一百块,剩下的让他留着买吃的。”

    胡老板啐了一口:“就这样,董兴运一点儿都不脸红,收了钱开车走人。”

    “连义也不容易,我想那七十也我出得了,结果这家伙说啥也不收。那老头也挺有良心,隔了几天过来还钱。我这好歹也算是个买卖,不差那三头二百的,可连义也没要他的钱。老头想把钱放下就走,他硬是给人塞了回去。”

    “他赚钱也挺不容易,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还拿钱帮别人。这叫啥?这就是仁义!”胡老板由衷地称赞道。

    “的确仁义。”端末点头,“一般人做不到。”

    这么一看,感觉张连义似乎也没那么凶了。

    “警官夸你仁义呢!仁义!”胡老板扯着嗓子喊。

    张连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打了几个手势。

    “他说谁都有遇着坎儿的时候,他也受过别人的帮助。”陆无川说着转向胡老板,“我们去他家坐会儿,要是店里忙,你打电话给我。”

    他留下联系方式,和端末一起跟着张连义回了家。

    张连义家在一楼,比较小,只有一室一厅。屋里谈不上什么装修,家具什么的也都很陈旧,但收拾的还算干净。

    两人在桌边坐下,张连义去厨房拿了两个杯子,用暖瓶里的热水汤过之后,倒了两杯。

    陆无川冲他弯了弯大拇指。

    “我知道,这是谢谢的意思!”端末有样学样。

    “对。”陆无川轻笑,然后开始和张连义正式进行交流,同时翻译给端末听。

    这次特殊的“对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是手语,内容相对比正常交流要少得多,信息量却很大。

    张连义“说”,有了超市胡老板的收留,他不再出去打零工。

    刚开始的时候,他主要是帮着收货、卸货,随时给货架做补充。如果有人打电话叫外送,远点儿的骑电动车去,象锦绣园小区里面这种近地方,他都是走着去。

    小超市里的工作并不复杂,客人来买东西一般也都是直奔主题,不需要有人过多的介绍,唯一的交流也就是收钱。

    货架上有价签,收钱有收银机,对于不能说话的张连义来说,这项工作也完全能胜任。

    胡老板信任他,有事儿外出就把超市交给他。

    以前胡老板都是晚上九点多就关门,这个超市就他一个人守着,不可能坚持到太晚。后来见张连义自己看店也没问题,就跟他商量把他的工作时间往后调。

    张连义孤家寡人一个,什么时候回家都无所谓,立马就答应晚上留下来看店。

    胡老板让他过了十点就可以走,他不,都是困了要睡觉的时候才回去。一般情况下都是十一二点,有时候甚至更晚。

    今年二月份的一天晚上,张连义锁好门往家走,在小区里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那个人站在一棵树下抽烟。

    二月份的莲城天气跟冬天差不多,尤其是半夜,气温一般都在零下。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就算是没睡,也犯不上去外面挨冻。

    而且那人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如果只是匆匆而过,也许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张连义虽然半聋全哑,但他视力特别好。老远就看到了香烟上的那一点火星,从而留意到树下有个人。

    那个男人见有人过来,还朝他看,把烟头扔到树丛旁边的残雪里,伸脚捻了几下,一转身走了。

    而他走的方向并不是附近的哪栋楼,而是拐上了旁边的另一岔路。

    大半夜的出现这么个人,张连义也犯嘀咕,可他又不能追着人家问是干嘛的,况且他也问不出来。在原地看着那人走远,直到看不见了,他这才继续往家走。

    陆无川做了几个手势,张连义跟他一起站起来,在他鼻子和下巴之间比了比。

    “身高一米七三到一米七八之间,身材较瘦……穿着深色的衣服,没看清具体颜色……连帽,帽子扣在脑袋上……大部分脸被遮住……右手拿烟……走路速度很快。”

    陆无川边用手势进行询问,边将张连义表达出来的意思翻译过来,端末一一做了记录。

    片刻之后,两个男人又重新坐下,陆无川继续说:“那个男人站的地方在四十一号楼和四十二号楼之间的绿化带里,偏东边。”

第十九章 纯爷们

    端末把陆无川所说的记下来,轻声问:“熊娟家不就在四十一号楼吗?”

    “嗯,”陆无川点了点头,“按照单元从左至右排序,二单元在偏东的位置。张连义并不知道这些,他在男人站过的地方往周围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熊娟家住六楼,从楼下看不到屋里,顶多就是在观察她几点休息。或者……”端末想起包胜之前说过的话,“他在看有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有这种可能。”陆无川言毕,又开始跟张连义打手势。

    张连义之后又看见过那个男人两次,虽然不是在同一个位置,但都是晚上很晚的时候。遗憾的是,他始终没看清对方的脸。只是从身形和走路的姿势上判断,应该是同一个人。

    熊娟死后,他曾经想过把这事儿告诉警察。但他不会讲话,写字又写不明白。再加上之前曾与熊娟有过冲突,怕警察不相信,反而再把他当凶手给抓了,就一直没说。

    今天遇到陆无川,两人之间几乎可以无障碍交流,所以才一股脑地都告诉给他。

    快四点的时候,三人从楼里出来,张连义又去了东门外的小超市。

    端末刚想说话,陆无川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他眉头微蹙:“崔英花和纪宇跟的那个女人在莲城出现,局里让我们队配合抓捕。大帅他们已经往那边赶了。”

    地址和鲁亦霜的两张照片很快被发了过来,一张证件照,一张生活照。

    根据明阳市公安局提供的情报,鲁亦霜在明阳行踪不定,致使于他们只捕捉到人影,还没来得及布控,人就已经走了。

    通过高速管理局的查询,她和两个年轻男子驾车上了明阳通往莲城的高速公路。崔英花和纪宇已经在返回连城的路上,特案队负责在他们两人到达之前将鲁亦霜监视起来。

    晚上六点多的莲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辆深蓝色商务车驶离了高速收费站出口,向着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最终进入了一个别墅区。

    这里建成有些年头,园区内的风格与近几年新建的有所不同。树木掩映之中,是一幢幢极具乡村风情的小楼。

    车子在一幢两层别墅前停下,一男一女下来后,车子开走了。

    七点三十五分,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片刻后,对讲门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事?”

    “先、先生,业主家的猫跑、跑了,进了您家,麻烦开……开下门。”保安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着,尽量保持着镇定。

    “什么猫?我怎么不知道?”男人说道。

    “是只英短,灰色的,业主亲眼看见它进了您家,麻烦您协助一下,不会耽误您太久。”

    别墅的门打开,男人出现在门口,屋内的灯光从他身后透了出来,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到地面上。

    他几步走到院门前,打量着保安旁边一对年轻男女:“我没看见有猫进来。”

    男人微微颔首:“您好,先生,猫咪是从这里钻进去的。”

    女孩懊恼地开口:“都怪我,要是抱紧点儿,它也不会跑了。拜托,让我们找一下吧!”

    她满脸的焦急,眼圈隐隐发红,双手合在胸前做出请求的手势。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好吧,那你们快一点儿。”别墅里出来的男人抬手按开了院门的锁。

    “呯”的一声院门大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按在肩膀上,胳膊一疼,身子反转。只是几秒钟的工夫,就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紧接着几道人影闪过,快速冲进了别墅。

    “你们干什么?”别墅里的短发女人双手被拷在身后,蹲在沙发边上怒斥。

    可她一张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顶着一张精致的女人脸,说话的声音却是个纯爷们。

    崔英花半蹲下,掀起她的刘海左看右看:“鲁……亦霜?”

    “你认错人了,我叫冯春雨。”纯爷们说,“我也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严一帅凑过去,打开手机相册,对比照片上的人。

    又捏着冯春雨的下巴,扯掉围在脖子上的丝巾,看到突起的喉结时,他咒骂道:“靠,还真特么是个爷们。”

    崔英花瞪着一双要喷火的眼睛,照着冯春雨的脑袋扇了一巴掌:“你不认识鲁亦霜,怎么跟她长得一样?”

    她和纪宇从吉山追到莲城,又到明阳,再返回莲城,这一路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好不容易逮着了,却是个男人。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怎么能不让她恼火。

    冯春雨被打得吱哇乱叫:“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院里的男人听到他的叫声,嫌恶地闭上了眼睛。

    严一帅揪着冯春雨身上连衣裙的领子,呲牙乐了:“谁跟你说我们是警察了?”

    冯春雨眨巴眨巴眼睛:“那……你们是什么人?”

    “是你祖宗!”吕东铭没好气地过来把人薅走。

    扔下手头的工作,从高速出口一直跟过来,又在树丛里被寒风吹了两个多小时,最终逮着这么个二货,真够叫人窝火的。

    陆无川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崔英花和垂头丧气的纪宇,说道:“先带回局里再说。”

    端末在崔英花的肩上拍了拍:“走吧,英花姐。”

    边往外走,蒋沐阳边问走在一边的纪宇:“你们会不会搞错了?或许鲁亦霜就是个男的。”

    “怎么可能。”纪宇说道,“这个案子我们都盯了大半年了,不至于男女都分不清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案子是盯了很久,但没有人见过鲁亦霜本人。

    蒋沐阳摸了摸下巴,说道:“难怪那个司机说这女的上车就一直在睡觉,一句话都没说过。”

    商务车把人送到别墅离开后,被他和严一帅、包胜给截住,交给勤务指挥部的人之前,简单问过几句。

    司机说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个人,是朋友给他介绍的这个活儿。他朋友是个网约车司机,那两人坐他的车,问能不能联系到商务车去莲城。从明阳到莲城这一趟两千块钱的费用可不算少,他就接下了。

第二十章 熟人作案

    回到莲城市公安局,经过突击审讯,大致搞清了事情的大概。

    女装大佬冯春雨就是个替身,因为跟鲁亦霜长得有几分相似,被送去整容成了她的模样。

    这回走私团伙被破,鲁亦霜从吉山逃了出来,在莲城被发现后,临时跑去了明阳。

    为了摆脱警方的追捕,冯春雨在明阳代替了她,在李洋——也就是与他同行的那个男人的护送下,雇了辆车返回莲城。

    冯春雨就是个棋子,在必要的时候抛出来,掩护鲁亦霜逃脱。所以,对于走私团伙内部的事情知道的少之又少。

    而李洋也只是个小喽啰,从他嘴里也套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经过这两人的搅和,鲁亦霜已经彻底从警方的视线中消失。

    凌晨一点,特案队办公室内,端末点了外卖给大家做宵夜。

    崔英花揉了揉眉心,抱歉地一笑:“给你们添麻烦了。”她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明显是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严一帅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说这话就外道了,听小端说当初她和无川去吉山,你们给了不少照顾。”

    “是啊,那时候天可冷了,他们在外面守了好几天,换一般人肯定受不了。”一想到当时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端末就觉得后背直冒凉风。

    崔英花摆了摆手:“那是你不适应,我们都习惯了。”

    吃过宵夜,陆无川问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线断了,只能先把这两家伙押回去。”崔英花叹了口气。

    鲁亦霜已经不见了踪影,继续留在莲城也是无用。第二天,勤务指挥部派了警员协助他们将两名嫌疑人押解吉山。

    ……

    这段插曲来得快,结束得也快,特案队继续投入到连环杀人案的侦破当中。

    经过几天的走访,收集到的信息不少,总结起来就是四名死者在锦绣园小区的人际关系并不算好,甚至还曾与人交恶。

    “张连义的话可信度有多少?”蒋沐阳提出质疑,“他所说的那个奇怪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啊?毕竟除了他,没有人见过。”

    “我也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吕东铭附和,“他可是被熊娟坑过,又亲眼目睹了董兴运讹人。或许跟何家两口子也有过什么矛盾,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罢了。”

    “你这理由是不是有点儿牵强?”端末不太赞同,“熊娟坑他的事儿可都过去两年多了,他就算是要报仇,也不用等这么长时间吧?董兴运讹人的行为是很不好,但也不至于就得杀了他。”

    “诶?你不是说他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骑三轮车的老头嘛。”蒋沐阳接过话茬,“这说明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出于正义感,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也说不定哦。”

    “你当是说书呐!”严一帅丢了个白眼给他,“还有一点你们别忽略了,四名死者的手机都不见了。”

    三个案发现场都没有找到手机,通过在营业厅的查询,除孙桂兰外,另外三名死者在案发前都接到过电话。

    不同的号码,却查不到来源,应该都是通过虚拟拨号器拨打的。

    陆无川说道:“傍晚接到电话,夜里就被害。或许就是凶手打电话约了死者要登门拜访,堂而皇之地进入到了死者家里。”

    孙桂兰与何峻生活在一起,通知到何峻就相当于通知了她,所以她没有接到电话也能说得通。

    “如果真是这样,就更可以证明是熟人作案。”严一帅说道。

    “通达汽车公司有什么消息?”陆无川问。

    “还没找到。”吕东铭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不过这也怨不得我,太过古老真没什么办法。”

    这话说的也是实情,他擅长从网络中寻找痕迹,十几二十年前好多工作还是手写记录,当然查不到了。

    陆无川并没有埋怨他的意思,又问:“死者的社会关系和经历呢,有什么进展?”

    “何峻去年从一家工厂退休,之前任厂车队的队长。孙桂兰以前是市场管理所的员工,退休四五年了。熊娟在幼儿园后勤工作,董兴运养了两辆出租车。从工作上来看,除了老档案里所写的通达运输公司,这几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们的工作单位之间也没有业务往来。”

    吕东铭翻了翻手机上的笔记,继续说道:“从生活上来看,他们以前都是锦平乡的老户,拆迁后又搬入了同一个小区。亲属之间没有关联,朋友或熟人还有待调查。”

    “以前就都住在锦平乡,现在又都在锦绣园,抛开通达运输公司不说,这几个人应该也是相互认识的。”严一帅说道,“但通过这几天的走访,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来往。共同的熟人嘛……以前的邻居或者现在的邻居都有可能,这个范围太大了。”

    “可不是,这么查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蒋沐阳附和。

    吕东铭做出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关键是这针啊,是不是掉在这片海里还说不定呢!”

    “想要缩小范围,凶手的作案手法可以做为一个切入点。”陆无川说道。

    先用氟烷将人迷晕,左右两肺全部切除,股骨头敲碎,这种杀人的手段还真是闻所未闻。

    “陆队说的有道理,作案手法残忍在杀人案中并不少见,比如碎尸、烹尸、甚至食尸。文学作品里不是常用‘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来形容对一个人恨之入骨。凶手拿走死者的肺,难道是要回去煮着吃?”

    蒋沐阳说完摸了摸胳膊,为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打了个寒颤。

    “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恶心!”吕东铭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的确挺恶心,不过也不无道理。”陆无川说道,“设想一下,凶手出于报复杀了几名死者,报复的手段肯定与他曾经受到的伤害有关。肺部是人体的呼吸器官,但不仅仅用于呼吸,还是参与血液生成的相关组成部分……”

    话还没说完就被吕东铭打断,他不可置信地问:“肺不就是用来喘气的嘛,这在中学的生物课上可就学过,怎么又成了造血器官?”

第二十一章 继续走访

    “这是近几年来可以说是颠覆教科书的重大发现。”陆无川解释道,“肺部每小时可以生产出超过一千万个血小板,其血液干细胞可修复受损的骨髓。这些说法,通过实验已经被证实。”

    做完简单的科普后,他又继续说道:“假设凶手要将同样的痛苦加诸于死者身上,才有了这样的杀人手法。”

    “照你这么说,这个人不仅有肺病,还得是个瘫子。”严一帅提出了质疑。

    陆无川伸出食指摇了摇:“就算髋关节有病变,也不一定会瘫痪。我们都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这个毒并不是说药里有毒性,而是药物经过肠胃吸收进入血液,会作用于身体内的多个靶点,但并不是每个靶点都需要药物来治疗,这样就会对身体的其他方面造成伤害,这就是常说的副作用。”

    “药品在上市前都要通过临床验证,确保其对某种疾病有改善或治疗的作用的同时,对病人的身体不会造成明显的损害。但是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疾病特征也会有所不同,服用同一种药物而产生的治疗效果也会不同。”

    “比如,服用后会产生轻度头晕乏力、恶心、上腹不适、食欲不振甚至是皮疹等症状,这一点在药品说明书里会有明确标注。我想你们服用后,都没有过多的不适。可有的病人不仅会有上述症状,还有可能出现以外的症状。”

    蒋沐阳挠了挠头:“老大,你说的这个什么氨什么胶囊,是神马东东?”

    “复方氨酚烷胺胶囊就是感冒药,只不过不同药厂生产的会有不同的名字,一是做为自己的标识,另外也是方便好记。”

    陆无川解释完又说:“同理,治疗骨疾病的药物对身体其他方面也会有影响。比如非甾体类抗炎镇痛药适合于局部疼痛,比如腰痛、关节痛等等。这类药物对胃肠道有伤害,长期服用会引起胃肠道粘模的糜烂,从而出现溃疡等症状。”

    端末分析道:“那就是说几名死者有意或无意导致凶手髋关节受损,为了治病,凶手服用了某种药物,这药对肺部伤害很大,对他造成了很大的痛苦,或是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所以他要以这种方式结束死者的生命。”

    严一帅打了个响指,补充:“久病床前无孝子,没准凶手就因为这个病妻离子散,独自一人忍受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从而导致心灵扭曲,走上了犯罪道路。”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还是极为大胆的猜测,但整个脉络却能说得通。在没有线索的前提下,这个侦查方向无疑是个很好的尝试。

    “如果说凶手正在承担着某种病痛,那是不是可以排除攀爬入室的可能了?”吕东铭又想起了之前包胜和蒋沐阳说熊娟家北窗外有排水管的事儿。

    髋关节有疾病,只要不瘫痪就不影响以熟人的身份进入死者家里,趁其不备把人迷晕杀死。但是,攀爬入室难度太大了,就算是身体健康的人都很难做到,更何况是个腿脚有可能不好的人。

    “不一定非要把凶手局限于受害者本人。”陆无川说道,“四名死者当中,年纪最小的熊娟也已经四十八岁了。如果与他们结仇的人,年龄跟他们差不多,那么他的子女很有可能已经成年了。”

    “会不会跟他们结仇的人已经死了?”严一帅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下桌子,“咱们假设一下,四名死者在某一年共同害了一个人,导致这人受伤了肺部和髋骨,因此而丧失了劳动能力或者直接死亡。他的亲人、孩子为了报仇才采取了这一系列的手段。”

    “以前年纪小,无能为力,现在长大了,要替父报仇?”蒋沐阳充分发挥自己的想像力。

    “也不一定是很久之前的事儿吧?”吕东铭清了清嗓子,“没准儿就是近几年呢?”

    “我觉得不会。”端末说道,“经过这几天的走访,没听说他们几个现在有什么交集。”

    吕东铭不服气:“就是因为出了事,为了不让人知道,所以故意不来往了。”

    “董兴运的老伴联系上了吗?”陆无川打断了几人的猜测。

    何峻的大儿子在他们夫妻被害后回来过,可他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他说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他和弟弟是在爷爷家长大的,直到初中之后才回到父母身边。

    问及通达运输公司,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父亲一直是做车队的队长,具体什么单位不清楚。

    熊娟的姐姐也联系过,可惜她几个月前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治疗中,连话都说不清楚。她的丈夫——也就是熊娟的姐夫说自己对熊娟的情况不了解,无法提供线索。

    董兴运的老伴自从他被害后就去了明阳女儿家,她的手机已经停机,女儿家的电话打了几次,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查到了董兴运女婿的手机号码,他说会跟他岳母说。”吕东铭答道,“不过,还没接到她的回电。”

    陆无川说:“目前她是最有可能知道通达运输公司的人。继续跟进。还有,熊娟的前夫有消息吗?”

    “差点儿忘了,熊娟前夫的确是叫丁文友。”吕东铭坐直了身子,“他以前是在防疫站,但早就辞职了。有人说他后来调去了别的单位,有人说他是去下海经商。我和沐阳打算查查他的人事档案,这不还没来得及去嘛。”

    “好,”陆无川点头,“如果能联系上他,有些事情可以问问他。”

    ……

    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还是走访,只不过询问的方向所有变化,由广泛调查变成有针对性的询问。

    可是工作只开展了半天,又一名死者出现了。

    这次的现场并不在锦绣园小区,而是在位于莲城西北部杨庄开发区的一个厂房附近。

    杨庄地处城乡结合部,本世纪初随着经济发展,莲城的几个老工业企业或是搬迁或是在这儿建了分厂,从而使这里成为比较集中的工业基地。

第二十二章 尸体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一家名为路格木业的工厂,主要是做家装的全屋定制。比如整体卧室、厨柜、衣柜、木门等等。

    与传统装修不同,全屋定制由工厂派人上门量尺,根据客户的要求制定方案。所有制作过程都在工厂内进行,最后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在客户家里进行安装。

    因为省时省力,这种装修方式目前在装修市场上很受欢迎。

    路格木业的位置比较偏,基本上在开发区的最北边。

    陆无川和端末赶到现场时,厂子大门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怎么大门都被封了?”端末下车后问守在门口穿着警服的年轻人。

    小警察一脸的警惕:“你问这干什么?”

    陆无川拎着勘察箱过来,把自己的证件拿给他看:“市公安局特案队,我们是来出现场的。”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她是看热闹的。”小警察带着歉意说道。

    “无川,这边!”严一帅从厂房的一侧出来,朝两人挥手。

    越过警戒线往里走,严一帅迎了过来:“死者是这个厂里的什么经理,叫王宏安。死状跟前几起差不多,包子和沐阳、东铭已经在勘察现场了。”

    “尸体是谁发现的?”陆无川问。

    “是这里的两个保安,都在里面呢。”严一帅说,“这家厂已经停工了,除了看门的保安,基本上没什么人来。”

    从厂房绕过去,后院有一排平房,其中一间门口围着人。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严一帅指了指穿着警服的中年人,“赵予钟,我警校时的同学,现在是开发区派出所的所长。这就是我们队长,陆无川。”

    双方握手打了招呼,赵予钟说:“早就听说陆队的大名,没想到却是在这种场合见面。”

    严一帅拍了拍他的肩:“什么场合是次要的,你先给说说情况。”

    赵予钟点了点头,说道:“这家厂是做整体家具定制的,以前生意做得不错,在市里好多家具城都有店面,还在一个写字楼里有办公室。可是他们家这老板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一个做家具的,跟着人玩什么风投。”

    “赔得血本无归不说,还欠了不少外债。这不,员工的工资发不出来,也没钱进原材料,厂子被迫停工。这不是厂里还有点儿东西嘛,就留了四个保安负责看堆儿。”

    “这个死者叫王宏安,是厂里的货运经理。其实说白了就是管几个送货的司机。喏,那辆箱货就是他开来的。”赵予钟指了指停在院子里的箱式货车,“他是除了保安,唯一还没离开厂子的人。因为他呀是老板的远房亲戚,留下来一是帮着照看着,另外厂里剩下的东西如果有人买的话,他可以给送送货啥的。”

    “发现尸体的是今天当班的保安,就是他们俩。”赵予钟朝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招了招手,“来,你们过来,给说说今儿个这事儿。”

    两个保安都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黑灿灿的脸庞,看着不象城里人。身上的制服也不规范,不是市里统一定制的那种。估计是从当地招的农民,随便发套衣服就上岗了。

    听闻叫他们过去,两个人紧张地相互对视了几秒钟,这才走过来。

    惊慌和恐惧写满了两个人的脸,陆无川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说道:“你们别怕,这么多警察在呢,没事儿,只管把你们看到的说出来就行。”

    其中个子高一点儿的咽了口唾沫,先开了口:“我们是两班倒,上二十四休二十四。我俩是今天早上七点接的班,开始不知道王经理在。我们每天接班之后都会在厂里转一圈,看看门窗什么的都关好没。到后院看着那辆车,估摸着王经理可能在厂里。”

    “这一上午也没看他出来,我俩中午打算下点儿面条,就寻思他在厂里,怎么也得问问他吃不吃。”他指了指身边的人,“老李先过来一趟,没一会儿就回保安室,跟我说他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这车在这儿,按说人走不远。我俩一合计,怕再出什么事儿,就把钥匙找了出来。”

    “谁成想,这一开门……一开门……”他颤着声,半天也没说出下句。

    旁边的老李一咬牙说道:“王经理的办公室是里外两间,外面办公,里面可以睡觉。办公室里没有,我俩就边走边喊王经理。老刘在前面,他推开里屋的门,噢喽一嗓子把我吓够戗。往里一看,人就血呼啦地躺在那儿。我赶紧把他给薅出来,打电话报了警。然后我俩就在这院儿里等着,没再进屋儿。”

    “这个王宏安经常在厂里过夜吗?”陆无川问。

    “也……也不经常。”老李答道,“就是最近才会在这儿住。”

    “为什么?”

    “这不是厂子要关门嘛,他帮王总照看着。”

    他们这边说着话,蒋沐阳从屋里探出头来:“陆队,可以进来了。”

    陆无川朝他点了点头,继而问两名保安:“能联系上昨天值班的保安吗?让他们过来一趟。”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老刘说:“联系倒是能联系上,但不敢保证他们能不能马上到。邱国旺家稍微远点儿,三好倒是就住在杨庄。”

    “把电话号码给我,我跟他们说。”赵予钟毫不客气地说道,“就算是离得远,也得马上赶过来。”

    这事儿交由他来负责,陆无川几人进了办公室。

    如保安老李所说,这是个套间,外面有办公桌、沙发、茶几,墙上贴着货运部岗位职责和路格木业的宣传画。

    里间屋面积比外面小了很多,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桌子,一个小衣柜,再就是靠墙放着的单人床,此刻正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躺在上面。

    死者看年纪四十左右,肤色偏黑,双眼紧闭,嘴微张着,面色比较平静,整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他仰卧着,双手自然放在身体两侧,整个身体差不多都浸泡在血水当中,身底下的床单已经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致使于满屋都弥漫着血腥气,隔着口罩都能闻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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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情追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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