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心里有团火
予儿低头看看自己:“襦裙是有些旧了,不过还挺干净,人间过年不许穿旧衣服是吗?”
“不是,”兰台的咸猪手在她凝脂般的小脸儿上摸了一把,“我是说你美成这样,出门不安全。”
而且,万一让霍齐光的爪牙看见就麻烦了,他非想方设法把美人弄到手不可。
予儿被公子夸,笑得很甜,更美得让人心颤。
兰台又取出一张蚕丝面具,细心帮她戴好,抚平,贴合得就像原生肌肤一样。
祝华予好奇地朝镜子里看,里面的面孔老了十岁左右,白皙的皮肤黯淡了许多,鼻子大了,眼睛小了,唯有眼中的好奇和嘴角的弧度如假包换。
“对不起,委屈你一下。”
予儿却欢快又新奇地抚摸着如第二层肌肤般的面具说:“不要紧,我很喜欢吖!”
颜值下降这么多怎么会喜欢?
“嘻嘻,一直巴不得我与公子只是寻常百姓,寻常夫妻,光明正大却又不引人注目地白天挽手走在大街上,过平凡安稳的小日子,跟这些相比,失去美貌又有什么关系?”
兰台感慨地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视颜值为粪土,不慕繁华与虚名,舍予儿其谁?
虽然红楼国百姓心情并非特别轻松,但人生得意须尽欢,庙会还是很热闹的,有杂耍、摔跤、斗鸡、踩高跷等等表演,让予儿看得眼花缭乱,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欢实的场景。
虽说也算混迹过人头攒动的两军阵前,但那毕竟是两军对阵,每个人都很严肃,队列整整齐齐,跟庙会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路过一堵土墙的时候,兰台注意到一则寻人启事,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按绘制的头像来看,浓眉大眼很是英俊强壮,可惜自七日前出门后就失踪了。
七日都没线索,不是自行出走就是凶多吉少。
予儿东看看西看看忙得很,就注意不到这些。
巧的是,后来又在好几处墙上看到类似的告示,不过寻的是不同的人罢了,但无一例外皆是年轻高大的男子。
这个现象引起了兰台的怀疑。
只听说过拐卖妇女儿童的,难道红楼国还隐藏着一个专门拐卖年轻男子的组织不成?拐卖到什么地方做奴隶?
但他的思索很快就被予儿的惊叹打断了。
只见街边一个摊上,手艺人拎着陶壶往铁板上浇,里面倒出金棕粘稠的温热液体,一会儿浇出个公鸡,一会儿浇出个仙桃,末了再按上个小棍儿。
片刻之后干了,用小铲子一铲,就可以用小棍举起来吃了,亮晶晶甜丝丝的。
兰台买了两个糖画,师傅做的时候,予儿一直在旁边伸小舌头舔嘴唇,左边舔完了舔右边,上边舔完了舔下边,笑得比蜜还要甜。
兰台看她开心也很开心,经历了许多挫折能有今日着实不易,希望她每时每刻都这样快乐无忧。
等她吃完一个,他把自己手里攥着一直没动的另一个也塞给她。
予儿忽闪着大眼睛,那眼神仿佛不敢置信地问,“真滴可以吗?”
“当然。”
兰台笑着点点头。
一个糖画算什么,我现在和将来一切也都是属于你的。
再往前是一个买银簪的小摊,很少戴首饰的予儿被那精美的纯手工工艺吸引得挪不开步。
“喜欢哪个,送给你。”
予儿咽了咽口水:“不用了。”
“你戴一定好看,为什么不用?当初你那只珍珠步摇送我了,买支簪子补偿你,”他附耳过去,“放心,我带的银子够。”
“万一我变......”
兰台猛然醒悟:“那先买了替你收着。”
一支盘花蝴蝶簪和一支星月簪被包了起来。
“过年要穿大红的才喜庆,我还要给你买身新衣裳。”
予儿一直说不用,但还是被兰台拽进了裁缝铺。
发现这家裁缝是男的,并且只有男的。
“给谁做?”
“她。”
兰台指了指予儿。
裁缝打着哈欠拿着尺子过来,看了其貌不扬的两个人一眼,然后目光就粘在祝华予的曲线上动弹不得了,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恐怕没有谁比裁缝对三围更敏感的了。
虽然面具使得予儿五官平平,然而婀娜窈窕的好身段是根本挡不住的。
兰台分明看见那个作势要把尺子往她身上招呼的裁缝大叔偷着咽口水,于是立即改了主意把予儿搂过去:“抱歉我们不做衣裳了,改买布。”
心想,有契阔在,我就不信我还整不出一套衣裳,免了大叔的咸猪手吧。
大叔一脸失望。
好在予儿对有没有新衣服一点儿也不在乎,一出门就饶有兴趣地问:“那些人在干什么啊?”
手指处,林立着一些又高又细的木头桩子,不说高耸入云也差不多了。
每根木桩的顶端都装饰有彩带和数根红绸,很多人正在从下往上奋力攀爬。
天儿冷,那些人却都无一例外光着膀子挽着裤脚,而且一水儿的大小伙子。底下的观众则很多都是年轻女子。
“那是红楼国传统的爬竿比赛。能爬到竿顶取到红绸的男子,都会备受瞩目。”
以前在云容山,兰台像客人,予儿像主人,对山中瑰宝和动物如数家珍;现在反过来了,兰台很高兴自己有机会带她看大千世界,将来还要带她看遍人世的繁华。
“我想去看看。”
“好。”
霍兰台和祝华予站在人群中,予儿在看那些男子,兰台则在看她。
只见予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一个面冲他们奋力攀爬的年轻男子,也是身材最好、肌肉最健硕的一个。
他顺利摘取红绸落地后,引来大姑娘小媳妇的阵阵欢呼。
予儿却惋惜地感慨道:“原来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六块腹肌啊!”
“你刚才就在看这个?”
“是啊,我一直在数。”
兰台笑喷,也松了口气。
“这高度对公子来说,也不在话下对吧?”
“我去试试?”
“天太冷,唯恐公子着凉。”
“不要紧,活动起来就来不冷了。”
予儿十分后悔多嘴,但公子已经拉着她来到一根无人的柱下,开始做一件她很喜欢看他做的事——脱衣服。
兰台虽然年轻但行事稳健,有城府有耐心,不像其他同龄人比如笑傲白。但跟予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只是个一心想要取悦女盆友的毛头小伙。
在他上半身脱得一丝不挂时,即便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假面,旁边还是有女子发出了尖叫。
很快,周围女性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他轩昂伟岸的身材、健康流畅的肌肉线条、坚实有力的双臂,和漂亮结实的胸腹肌上。
荷尔蒙无声地在空中飞。
一些男性的目光也集中过来,甚至还有一位快够到红绸的,一分神从竿子上滑了下来,功亏一篑。
予儿却没注意到那些,她眼里只有一个人。
“公子冷不冷?”
“不冷,心里有团火。”
兰台对她一笑,纵身一跃,高大的身躯轻盈得像一片鹅毛。
“一,二,三,四,五......”
无视周围女**视眈眈目光的予儿,正一如既往忙着数腹肌。
数得认真,数得心无杂念,跟一些人拆开一大板巧克力时,总喜欢数数一共几小块差不多意思吧。
旁边的竿子上原本有个精瘦的男子爬得比较快,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他刚得意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大个子不费吹灰之力地超越了自己,而且姿势比自己美观得多。
他心中不悦,憋着股劲奋力追赶。
可是兰台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专心地盯着高高在上的红绸,嘴边还带着一抹惬意的笑容。
等精瘦男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够到顶的时候,已累得呼哧带喘,而兰台早顺利扯了红绸优雅落地了。
如雷的掌声响了起来。
不远处一顶华丽的轿子里,一位仰了半天头的年轻女子,放下刚才一直掀着的帘子吩咐:“过去。”
“是。”
一名男性随从领命,向欢呼的人群走去。
兰台穿好衣服,想牵予儿的手离开,伸了几次手却没牵到,原来他已经被热情的大爷大妈大娘,还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包围了。
比如此刻正拽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温柔抚摸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身后站着脸庞红得像熟苹果的疑似她孙女。
“小伙咂,今年多大了?是做什么行当的?成亲了吗?没成的话有对象了吗?要不要老身......”
兰台对众人拱手抱拳,然后指指人群外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的予儿:“我老婆。”
轰地一下,人群散开,发出失望扫兴之声。
兰台忍住笑过去牵了予儿的手:“我表现好么?”
予儿囧囧地说:“似乎好得过分了一点。”
兰台哈哈大笑:“饿了吧,糖画不顶饱,赶紧带你吃东西去。”
“我想吃合子。”
虽然她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公子提过一句大年初三应该吃合子,关于吃予儿一向记得超清楚。
“对,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我这就带你去找。”
“公子请留步,”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拦住他们的去路,行了个礼说,“我家姑娘那边有情。”
“在下不认识你家姑娘。”
“见了就认识了,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
120 不许跟别人么么哒
笑傲白的身份也是霍兰台的随从,念及笑傲白的不易,兰台往这随从打扮的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一位衣着光鲜、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已从轿中下来,娥眉云鬓,神采飞扬。
美貌是美貌,但似乎少了些女子应有的柔美味道。
出于礼貌,霍兰台冲她拱了拱手,便牵着予儿要走,哪知年轻女子丝毫不顾礼仪地往这边快步走来。
到了近前,鄙视地瞥了“其貌不扬”的祝华予一眼,之后目光在兰台脸上扫来扫去,直截了当问:“不知公子府上妻妾共有几位?”
兰台不悦地说:“不知此事与小姐何干?”
女子语出惊人:“不如都休了吧!”
予儿一听,小拳头也握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吵过架,可为什么现在那么想跟这个女的打一架?
逐鹿时期,人分三个等级:国君和大夫等高官称为贵族,下面是平民,垫底的是奴隶。
兰台身上穿的是红楼国平民的衣衫,虽不破不旧很干净,但布料很普通,更是很久没戴过玉,这位小姐却执意管他叫公子,莫不是认出了自己?
兰台仔细打量了打量,的确不认识这女子,就算出身富贵,可气焰也太过嚣张,自己毫无兴趣。
“抱歉,在下今生有拙荆一人足矣。”
说完再不理会,呵护备至地搂了予儿就走。
女子大喝一声:“站住!”
兰台觉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难道一个陌生女子还要当街抢男人不成?
没想到那女子忽然换了一副恳求的面孔:“请公子恕小女子方才无礼。实在是我家小姐病重,劳烦公子跟萍走一趟,以医我家小姐之疾。”
原来这个叫萍的女子只是个婢女。
这是什么人家啊,婢女的衣着和出行还有气焰都是富家小姐的水准,那真正的小姐得高调成什么样?
可问题是,她家小姐有病找大夫啊,为啥大街上拦人?
“在下不懂医术,如何能医你家小姐之疾?”
予儿偷看了公子一眼,心想,公子这回你可撒谎被我逮个正着咯。
“并不需要公子精通医术,只需要,只需要......唉,我干脆实话实说吧。我家小姐与一位名叫唐英的公子真心相爱,可惜长辈觉得身份悬殊,不同意这门婚事。唐公子本才华横溢,便下决心去考状元,等考上了状元再来迎娶我家小姐。可惜不幸在赶考途中被贼人误杀。我家小姐伤心过度,从此卧床不起,精神恍惚。大夫说了,倘若能再见良人一面,好言相劝,就有可能医了小姐的心伤。”
“莫非那位唐公子与我长相相似?”
萍高兴地说:“没错!刚才见到公子您,差点以为眼睛出毛病了,您和我家小姐的心上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兰台想,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只可惜我这是张假面。
“总之,劳烦公子走一趟就好。您看这大过年的,我家小姐一个人痴痴傻傻独坐于家中,多可怜啊是不是?”
兰台对什么富家千金毫无兴趣,又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萍刚才对予儿视而不见不甚礼貌,而且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身,他刚欲拒绝,旁边的予儿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踮着脚尖附耳过来。
“我的医术或许能救她家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快答应吧。”
那个衣着光鲜的婢女和旁边的男仆一起跪下恳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地方不远,几步就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救我家小姐的命,求求公子了!”
予儿也在旁边撒娇地仰望着他,轻晃他的袖子,让他喉咙里那个“不”字始终无法发声......
ok ok,就做个好事吧。
正红朱漆大门,宽广的石阶皆为白玉所制,殿宇屋顶的五色琉璃瓦上,还立有雕刻精美而威严的吻兽。
红楼国土地狭小,人口众多,地皮相对很贵,占地面积如此之广、装修如此奢华,一看便知这家非富即贵。
檐下挂着一块蓝底金字横匾,上书“仁宅”两个大字。
霍兰台脑中灵光一现。
除了饱读兵书诗书之外,他对人物传记、各国历史地理书籍也有广泛涉猎,他立即明白这是一位“礼”姓富商的后人。
逐鹿时代,商人大多热衷珠宝生意,因为这个行业客源广泛,获利相对丰厚和容易。
但是约百年前,红楼国曾出现过一位名叫“礼为先”的商人,精明而有远见地另辟蹊径。
他在丰收的季节,用比别家高的价格向农民买进粮食,然后把丝绸、竹器等生活必需品卖给手头比较宽裕的农民;而在收成不好的光景,低价出售粮食给农民,再买进滞销的手工业品。
这种特殊的经营方式,让他获得了广大农民的信任,保证了自己总是取得经营主动权,获利颇丰的同时还客观调节了商品供求和价格、赢得良好声誉,被百姓称为“仁术”。
当时的国君听到礼为先的事迹,御赐了一块额匾让他挂家门口,上面就写了“仁宅”两个字。从此以后,这位商人的真名反而渐渐被忘记了。
霍兰台才到大门,却已将这宅子的背景摸了个八 九不离十。只是不知到了这一代,主人仍像祖先一样睿智而仁义吗?
府中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都在向他们行礼,兰台不动声色,予儿却有些受宠若惊地想要一一回礼。
萍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嫌她没见过世面。
而她的鄙夷也落入了兰台眼底。
穿越亭台楼阁假山小径的时候,带路的萍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到兰台跟予儿中间,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他们。
可兰台的手紧紧牵着予儿,片刻也不肯松开。
萍若挤得用力了,兰台就索性伸手推开她:“小心,别撞到人了。”
萍的脸色可以想象。
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终于到了她家小姐的闺房外。
萍说:“还请公子只身入内,否则我家小姐看到有女伴,会更受刺激的。”
予儿听了觉得有理,连忙点头:“好我不进去。”
兰台却拒绝得很坚定:“不行,她不进我也不会进。”
萍面露难色,眼珠转了转说:“也好,那么请这位姑娘换一身男装吧。”
因为身材玲珑,最小号男装套在予儿身上仍显得十分宽大,遮住了她曼妙的曲线她也不在乎。
推开闺房的梨花木门,屋里传出一股浓烈的花香。大冬天的找这么多鲜花不容易,八成是人造香粉。
屋里有些阴暗,绕过曲折的屏风和两层帷帐,见到宽大的镜台前安安静静端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杨柳细腰,螓首蛾眉,指如削葱根,口如朱丹,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总之比婢女萍温婉美丽上千倍万倍。
就连予儿见了都忍不住轻叹,好美的小姐姐啊!
屋里进了三个人,美女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萎靡而呆滞地坐着。
有几件事情令兰台生疑:第一,萍就这样把一个陌生男子送进未出阁小姐的闺房,就不怕我们干点什么?至少该搜个身什么的吧?
第二,萍看向她家小姐的眼神里并没有关心或者心痛,而是......恐惧。
“我家小姐闺名唤作‘堆玉’,还望公子发发善心,好言相劝,让她解开心结,不要这个样子度过余生。”
予儿听了在旁连连点头。
萍带上门出去之后,堆玉终于被声音惊动回过神来,一双漆黑的瞳子打量着两个陌生人。
予儿等不及先开口:“堆玉姐姐,是唐公子来看你了。”
“堆玉,我回来了。”
兰台不情愿地开口。
以往他不想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动他,可现在只要予儿一央求,他就恨不得满足她所有要求。
堆玉的嗓音柔若无骨:“英郎,你终于回来了?”
“呃,是我。”
堆玉缓缓起身,迈着莲步向他走来。喜极而泣。挂着泪珠的美人更显娇柔憔悴,我见犹怜。
兰台缓步后退,将予儿护在身后,却在不大的屋子里被堆玉撞上了胸膛。
“英郎,我们这一别已数年,思郎恨郎郎不知,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柔情百转,余音袅袅,即便是个女人听着,心都要碎了。
兰台是来安慰人的,换句话说,也就是来做心理医生的,他不方便粗暴地将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推开,但总觉得她的温柔让人头皮发麻,一身鸡皮疙瘩。
他哼哼哈哈地说:“知道啊,我都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堆玉看准机会抱住了他,还缠绵无比地吻上了他的面颊。
予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本来很为这段相思感动,现在心里却莫名涌起了酸酸的味道!
我的公子,是我的公子,我的!她怎么可以!
予儿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攥着拳头愤怒,然后慌了,不知所措。
她是想学雷锋做好事来着,借个肩膀还凑合,可不想把自个儿亲爱的公子让给别人么么哒!
她眼里的惊慌被兰台完美捕捉,他心里竟升起丝丝甜意,因为不知“吃醋”为何物的予儿,此刻正在第一次为自己吃醋!
121 谁才是真正的魔头
兰台偏过头躲避堆玉的亲吻。
他想,这姑娘可能因为长时间与世隔绝而陷入一个人的世界里,就像正在做一场大梦一样,猛然惊醒她不是好办法,说不定受刺激过度,让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先缓和她的情绪,寻求时机慢慢劝解吧。
堆玉无视予儿的存在,亲密地挽住兰台的胳膊撒娇说:“英郎,想死你了,我们来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情好不好?”
兰台本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堆玉媚眼如丝缓缓将他引向卧榻,一双葇荑开始不规矩地在他下半身游走,他立刻就明白了。
予儿却还不明白,一双眸子瞪得滴溜圆看着他们。
不再迟疑,霍兰台抓住堆玉的胳膊正色道:“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待,还望姑娘自重。”
堆玉怔了一怔,垂下头显得很难过:“英郎,你变了,以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对我多温柔,你是不是在外面又了别人?”
还没等兰台回答,她一把扯住了兰台的衣领,眼神剧变,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这负心汉!”
予儿惊呆,她要做什么?
堆玉表示只对这个昂藏九尺的男人有兴趣,尖尖的指甲一边疯狂撕扯兰台的衣服,一边风度尽失地粗暴将他往塌上拖,就像饿极的猛虎抓住了猎物!
兰台没想到,看着弱柳扶风的女子竟有如此惊人神力!
“脱,快点脱个精光给我看,我已经等不及要欣赏你的性 感!”
嘶哑阴冷、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予儿目瞪口呆:“她她她也喜欢看不穿衣服的公子?”
堆玉的瞳孔由黑渐渐转为暗红,方才温婉的面目已变得十分狰狞!
兰台本力能扛鼎,如果运用真气,更可摇山振岳,但他的力道竟然只跟这疯狂女子打了个平手。
堆玉没能成功扒下兰台的衣服,但成功地把他领口撕开了一些,一张嘴,上面两颗犬齿竟然倏尔变成半尺多长,如两把利刃泛着森森寒光,向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兰台闪身躲过,尖牙一歪,传来“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劈里啪啦落地的清脆声,原来是反应过来的予儿顺手拿起旁边一面镜子挡了上去。
堆玉的牙磕到了镜子上,气急败坏,满头发丝挣脱了束缚发散开来,在空中张牙舞爪地乱飞,只有内力支撑才会出现这种现象,说明她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刚才这一挡,仿佛让堆玉刚刚意识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转而向男扮女装的予儿扑去,瞳孔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嘴里嘶哑滴喊着:“给我阳气,给我阳气,我要阳气!”
兰台挺身而出帮看傻了的予儿抵挡。
没想到堆玉在靠近予儿发梢的时候,却嫌弃地自动调转了方向,又冲着兰台去了。
一系列的变化让祝华予想起了什么:“这不是什么富家小姐,真正的堆玉应该早就死了,这是被‘饮阳魔女’附身的堆玉尸体,‘饮阳魔女’专门吸食男子阳气!”
说话间,两人又躲过了几次来自饮阳魔女的猛烈攻击,然而兰台的拳脚对她的似乎没有太大杀伤力,她不疼也不痒。
附在堆玉尸身上的饮阳魔女,明显对霍兰台的兴趣大过予儿,大概是因为兰台长得人高马大、肩宽体阔、阳刚气十足,而从予儿身上嗅到的阳气就明显少多了。
予儿在天庭念书的时候,老师曾经讲到过“饮阳魔女”,刚开始还觉得挺新鲜,眼睛瞪得老大专心听讲。
后来老师讲到,饮阳魔女是通过两种方式吸取最强壮男人的精气的,一种是咬破脖子吸血;第二种方法是阴阳交 合。
当时予儿同学毫不羞涩、无比真诚地举手问了个问题,课堂提问的声音还脆生生的:“老师,什么是阴阳交 合啊?”
同学们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只有予儿一脸懵懂。
讲课的是位年轻的女神仙,听到熊孩子这样的问题,脸红了一红说:“小予同学,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许多年,熊孩子不明白的仍不明白,老师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老师倒是讲了怎么对付这魔鬼,方法是啥来着,是啥来着?
情急之中,予儿翻来覆去想不起,当时净绞尽脑汁琢磨啥是交 合了,问同学同学也不告诉,当年那些同学也太不友爱互助了......
兰台一边护着予儿,一边用房间里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屏风、桌案、花瓶...来抵挡,但这些东西很快便被獠牙穿透!
屋里稀里哗啦不断发出响动,外面的人却丝毫没打算进来帮忙,而且门还从外面锁得死死的,窗户也被钉得密不透风。
很快兰台便发现,那龇着獠牙的魔女对予儿视而不见,只挥舞着尖尖十指扑自己,倒是让他少了后顾之忧。
如果用无敌金刚腿将门踹开逃生,想必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但兰台想到外面有那么多男家丁,保不齐谁就遭她毒手,万一再让她流窜到大街上,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不如就在这里想法儿治她。
兰台现在明白,为什么萍的眼神会带着恐惧色彩了。
一定是这魔女在宅中作威作福,勒令萍等人到外面给她找最强壮的男丁以供吸食阳气,而自己之前因赤膊上阵爬竿拔得头筹,被萍相中了......
“公子,我想到了!”
予儿忽然眉头一展,向兰台喊出了对付饮阳魔女的方法。
兰台不得不承认,这法子真是绝了,幸亏自己是练功之人,懂得如何提取和传送真气,否则真无法使用。
“阳气,阳气,给我阳气!”
魔女的瞳孔已经由红转为深紫,而一头黑发渐渐转为雪白,这是她愤怒和暴躁到了极点的表现,她已经太久没吸到阳气了!
兰台掀起嫩黄的帷帐扔到魔女头上,趁她挣扎弄开的这点时间,他抄起了塌上的枕头。
逐鹿时代还没有柔软的棉花枕头,这是一个呈马鞍形的铜玉枕,中间凹处搁脑袋,两端上翘,顶端各焊铸一圆雕立牛,枕身上还镶了些玉做装饰。
兰台屏气凝神,暗暗将自己的真气输给了枕头!
然后运功,减缓剩余在体内真气的运行速度,甚至使它们走与平时不同的经络,达到降低体温、减缓脉搏跳动的目的,相当于把自己身上的真气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起来。
渐渐的,局势发生了变化,魔女果然对兰台也失去了兴趣,倒是对远远扔在塌上的枕头产生了浓厚兴趣,亲密无比地抱着枕头在塌上滚来滚去。
刚开始是企图用尖牙戳进里头吸食,渐渐发现金属太硬啃不动,只能用别的法子。
那么接下去的画面,对予儿来说就相当滴匪夷所思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魔女像骑马一样骑坐在枕头上,身体诡异地摇摆,嘴里还发出魅 惑 淫 靡 的声音......
“咳咳。”
兰台咳嗽了两声,想到予儿也算个大人了,该适当让她了解一些生理卫生知识,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不帮她捂住眼睛。
“哦我知道了,老师说的阴阳交合,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就是骑枕头的意思嘛!”
兰台差点儿呛着。
此刻,两人终于可以轻松地站在一旁当观众,看魔女奋力在枕头上耕耘。
魔女的力气虽大,智商却不在线,尤其是被**冲昏了头的现在。
她只感知到铜玉枕上有充足的阳气,却不明白为什么吸不出来,又不舍得放下,就那么气急败坏旁若无人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耗光了自己所有的真气,终于两眼一翻,倒下不动了。
魔这种东西看着厉害,其实外强中干,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对付起来也不是太难的事。
外面的人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动静,发现没什么声响了,都以为里面的两个人已经被魔女弄死,不过想来这回找的男人体魄健壮、精气十足,魔头应该满足了吧?
萍战战兢兢地开锁,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听了听,仍是没什么动静,她壮着胆子走进去收尸,结果看到的情景让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她看到女魔头倒在塌上一动不动,两眼翻白;而两个凡人却丝毫无恙,正表情陶醉地拥吻ing!
以前凡是送来的壮汉,一盏茶的工夫便会被吸成人干,惨不忍睹。
艾玛,原来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大魔头啊!
萍心中极度恐惧,两腿一软,跪在了门口。
她身后稀里哗啦跟着跪倒了一大片家仆。
脸色白里透红的予儿,惊觉有这么多人在看着自己跟公子么么哒,头一次觉得不好意思,羞涩地藏到了公子身后。
在凡人社会呆得越久看得越多,受影响越大。
兰台倒是面不改色,对众人说:“何必行此大礼?都请起吧。”
萍是以前那个真的堆玉小姐的贴身婢女,在这个宅子里的地位高人一等,虽说是个婢女,但有权号令众人。
她仍伏在地上:“敢问壮士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不过是碰巧听说过除掉这饮阳魔女的方法罢了。”
“饮阳魔女?”
萍惊叫一声,随后想了想,这名字给这魔头还真贴切。
122 我爱你所有的样子
在兰台的追问下,萍才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果然跟兰台予儿推测的十分吻合——
去年,她家堆玉小姐身体抱恙,几乎生了一整年的病,在过年前终于觉得身子好些了,便带着萍和几个家仆去庙里祈福。
当小姐跪在佛像面前念念有词时,一阵阴风起,送来阵阵寒意,萍便起身去关庙堂门。
完了回头一看,小姐闷哼一声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萍和家仆以为小姐大病初愈吹冷风着了凉晕倒,赶紧把她带回宅子,幸好在回家的路上小姐就悠悠转醒了。
可自从那之后,萍发现自家小姐的行动和神情十分诡异,比如以前她热爱阳光和花草,天气好时常到花园散步;现在却喜欢缩在阴冷的屋子里呆着,还不许点灯不许生火。
比如以前是端庄的大家闺秀;现在却特别喜欢看男子,而且是舔着嘴唇盯着一个男子从头看到脚,眼都不眨,看得人毛骨悚然的那种。
家中的老夫人跟着老爷常年在外头做生意,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住几天,所以暂时只有萍一个人发现了小姐的异常。
她不敢声张,私下请来大夫,大夫是女的,把脉后认为一切正常,随便开了几副静养的药就走了。
说也奇怪,那段日子,宅中常有男家仆失踪,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高大健壮年轻的家仆,弄得人心惶惶。
有些聪明的,赶紧就找个理由辞工不做了,可府里仍有很多壮汉。
萍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详预感,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那是真的。
直到有一天,萍无意中撞见小姐趴在一个强壮的男家丁身上微微起伏。那家丁一动不动面如死灰,而发现了她存在的堆玉小姐则抬起头,露出两根森森獠牙和一个狰狞的笑......
从此,萍就沦为了魔头的奴隶。府里年轻健壮的家丁越来越少,越来越不能满足女魔头的胃口。
如果不能按时从外面为她找来精气充足的男子,魔头就会在深夜悄无声息地将獠牙刺进萍的肉里!
可是萍天生骄傲,以前只有小姐能容忍她,现在要她装得楚楚可怜去勾引男子上门实在不容易,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编出了一个小姐情郎失联的故事,好在总有善良的男子上当。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堆玉小姐的美貌远近闻名,让那些男子倾慕,能为美人尽点力,何乐而不为呢?
大街上那些寻人启事,99%以上都跟饮阳魔女有关,这也是为什么凡失联的男子,一个都找不回来的原因,他们都在魔女疯狂交合与索取中被榨成了人干。
“放心吧,你们的噩梦结束了。生把火把她烧了,再开窗透透气就没事了。”
兰台说着,运气到掌心,一掌将原本钉得严丝合缝的窗户撞开,传来后面的木板纷纷落地的声音。
申时的阳光从窗子照在他身上,一扫刚才的阴霾。
萍赶紧吩咐家仆按公子说的做,几个家仆战战兢兢去塌上收尸,费了好大劲也无法把女魔头跟那个铜玉枕分开。
“那就一起烧。”
等到魔头被烧成了灰烬,整个大宅子里的人才真正如释重负,觉得压在肩上一年之久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特别是萍,对兰台和予儿千恩万谢,但又很担心他们去报官抓自己,毕竟自己身上担着那么多人命。
对现在的兰台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节外生枝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件事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人死也不能复生,我们可以不声张,但你过了年之后,要请人在府里诵经超度亡灵三七二十一天,按大街上的寻人启事联系失踪者家属给予安慰和赔偿,还要广施恩惠,多行善事。”
“是,是。”
“另外,你家小姐不见了,怎么跟你家老爷夫人交代,你也得琢磨琢磨了。”
“是,是。”
萍一一答应。
这时,予儿的肚子开始报警,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公子:“我饿了。”
兰台这才想起,明明是带人家来吃合子的,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没让人家吃上呢。
萍忙说:“宅子里的厨师虽比不上御厨,可也算不错了,过年做了不少吃食,恩公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用个便饭吧。”
这还算句人话。兰台原谅了她之前的无礼。
予儿又看了公子一眼,眉毛一动一动地暗示:合子合子合子,偶要吃合子。
正巧萍补充道:“俗话说大年初三吃合子,宅子里正好备了不少,味道......”
片刻之后,予儿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亮晶晶的,含混地表示:“公子没骗我,合子真的,唔,太好吃了!”
予儿吃素,合子有好几种馅儿的,其中有全素的,很对她胃口。
席间,萍开启了深度采访模式,问兰台究竟是做什么的。
兰台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诹:“她是我妹妹。父母早逝,我们兄妹二人从小孤苦无依,为了混口饭吃,我只能去编草鞋。有一天我去山里割编草鞋的乌拉草,忽然发现草丛里躺着一本秘籍,上面写着怎么对付饮阳魔女......”
“噗——”
予儿的一口青梅酒差点儿喷出来。
公子也太能编了,不光是编草鞋,这瞎话编得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怔怔地望着公子,忘了吃合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有些陌生。
不过,只要他对自己诚实就好了。
从大宅出来之后,萍率众家仆列队相送,除了他们刚才买的布料之外,又送了一堆上好的绫罗绸缎给他们,都被婉拒了,主要是因为懒得拿。兰台只把装自己买的布料的小包袱背在身上。
重新回到庙会,他问予儿:“是不是特别讨厌刚才那个信口雌黄的我?”
“刚才那个你,和现在这个你,哪个才是真正的公子呢?”
“都是。不过,你只看到过我谦恭有礼的一面,却没看到过我虚伪奸诈的一面,也没看到过我凶狠残忍的一面,如果都看到了,恐怕你就会离开我了......”
予儿想了一会儿,略带稚气却无比坚定地回答:“既然我爱上了公子,就爱公子的方方面面。如果你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大人大量不会放弃你,我可以帮你一起改正啊。”
兰台哈哈大笑,但搂她搂得更紧了。
再次路过那些寻人启事的时候,予儿依旧东瞧西看没注意,兰台却又深深看了几眼,心中留下无限感慨和祝福。
女魔头被消灭了,但那些因她而死的热心男子,却永远都无法回家了。
天色将晚,庙会依然热闹,而且会持续到深夜。
兰台又带予儿尝了**花、炸灌肠。
走到臭豆腐摊前的时候,予儿坚决拒绝尝试,理由是捏着鼻子怎么可能享受美食?如果捏住鼻子,不但嗅觉不管用了,味觉也会同时消失。
兰台有点想吃臭豆腐,但想了想也对,待会儿说不定还接吻呢,还是不吃为妙。
“公子你累吗?回去休息吧。”
她想起公子刚才失了许多真气,对身体伤害很大,虽然吃了些东西,可远没有好好睡一觉来得有用。
兰台笑笑说:“不累,再陪你多逛一会儿。”
这种跟她一起逛街的机会是以前梦寐以求的,此刻的和平也是弥足珍贵的。
“那我搀着你吧。”
予儿说着,当真用力挽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像扶老爷爷一样搀着他。
兰台嘴上说着不用,心里真想把她扑倒啊!
前面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男的总想去拉女的手,女的却总是成功躲开,真替这男子发愁。
走近了仔细一看,那不是易了容的笑傲白和春辞吗?
兰台本想绕道,予儿却开心地说:“笑傲白不是你兄弟吗?过年就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
他们上前打了招呼,春辞一眼看到兰台和予儿相牵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但下一秒,她毫不迟疑地也牵起了笑傲白的手。
大大咧咧没多想的笑傲白笑成了一朵花。
随便寒暄了几句后,春辞建议一起去河边看花灯:“我们红楼国的春节花灯可是闻名天下的,那些老匠人,各个都是国宝级大师呢!”
兰台不想跟春辞掺和到一起,而且身体十分疲惫,但他想予儿一定会对花灯感兴趣,又不愿扫她的兴。
万万没想到,予儿开口说:“哥哥今日累了,我想让他回去休息,花灯改日再看好了。”
春辞咄咄逼人:“你哥又不是纸糊的,怎么会动不动就累呢?你这个做妹妹的也太体贴了吧,应该是未来的嫂子体贴他才对啊,你可不要喧宾夺主了!”
予儿没反驳,她知道对付饮阳魔女的事不宜声张,否则会引起人心惶惶,再说她口才也不好,以前连人话都不怎么说的,现在怎么说得过春辞?
笑傲白也觉得春辞铁齿铜牙太过毒舌,可他终究时舍不得数落她,甚至搞不懂以前自己怎么忍心跟她吵架。
而兰台听了予儿体贴入微的话,心中分外温暖。
想到小可怜儿以前独守深山、连个说话伴儿都没有的孤独日子,果断决定还是带她去看花灯,哪怕能让她开心一瞬也好。他爱她眼里闪现的那些快乐的小火花。
123 珍珠河为什么叫珍珠河
兰台还是决定带予儿去看花灯,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她之后,就听见她微不可闻地“耶”了一声,满脸的开心。
哼,丫头分明就是很想去嘛!
四人随着人潮来到了热闹非凡的河畔,这条宽阔而平静的大河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珍珠河。
虽然是冬天,但红楼国相对温暖的气温不足以让河水结冰。
缤纷摇曳的花灯耀了人的眼,不是飘在水上,就是放置在木筏上。
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灯十里正迢迢。
宫灯、财神爷灯、走马灯、荷花灯、金鱼灯、拱桥灯,更有绣球灯、龙凤灯......
有的晶莹剔透,有的色彩艳丽,但无一例是造型美观、装饰考究。那流光溢彩倒映在水面上,简直像无数彩色的星星落入了凡尘。
笑傲白的眼里全是惊喜,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壮丽的花灯景观,连连夸赞,形容词副词夸张比喻用了一堆,反倒是予儿这边半点声音也没有。
兰台低头一看,予儿微张着小嘴目不转睛,满眼的欣喜,满脸的震惊,哪里顾得上说话呀!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她在梦里都没见过这么浪漫的景色。
春辞一眼瞥到他们的表情,作为一国公主很是得意,更得意的是,自己也曾为社稷现在的和平做出过贡献啊。
众人赏了一会儿灯,笑傲白指着河上说:“还有不少船只呢,差不多每条船上都坐满了人,这些人岂不是行在画中?”
春辞介绍说:“我们红楼国的春节还有一个传统特色,就是徜徉在花灯当中吃河鲜。专门有渔家用特质工具打捞河水深处的鱼虾,比春夏的鱼虾更为鲜美。再烫壶酒喝,简直爽得没边儿了。怎么样,咱们也找条船坐坐?”
“好啊好啊,不如同去!”
笑傲白举双手双脚赞成,对于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他来说,身边有心爱的女子,还有最好的哥们儿,简直太完美了,先爽完这几天再考虑大业不迟。
予儿迟疑着抬头看了看,分明见失了许多真气的公子难掩倦色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便执意要回去,可理由说的却是自己只吃素,吃不了鱼虾。
“妹妹不要那么自私好吗?”春辞虽然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依旧咄咄逼人,“你吃素你哥不吃啊,我可是亲眼见过你哥大口大口啃野猪肉的,啃得香着呢。再说身子疲乏,正好用醉虾补补呀,男人的乐子你不懂。”
予儿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兰台立马揽过予儿的肩:“谁说她自私了?我妹是这个世上最真诚、最善良、最无私的女孩子。”
春辞的脸立马变成了猪肝酱色,好想问那我呢。
为缓解尴尬局面,笑傲白只好帮着春辞说话,也主张一起坐船,反正他隐约也觉得,只要兰台在,春辞就对自己格外好。
他没经验,也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大家一块比较热闹,他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说春辞说得对,公子体壮如牛,还没见过他累呢,自己也很想跟好基友喝一壶。
兰台想到山里的小溪跟这样的大河毕竟不同,予儿没享受过河上泛舟的乐趣,更没享受过在如璀璨群星的花灯海洋里泛舟的乐趣,就连自己也没有过。
反正坐船也不累,逛荡一会儿无妨。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其实予儿一定想去。
兰台:“不墨迹了,说走就走。”
四个人招呼来一条等客的船,船上有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架的有锅,旁边烫着酒,馥郁的香气已经溢出。
船家把船撑到水中某处,让他们稍等。原来船上不备活物,这里的河鲜都是现捞现吃的,那肯定鲜美绝伦。
船家拿起一个小口捞网,把竿子那头套在一个口径略大些的木凹槽里,连接上另外一段竿子
就这样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就得到了一个竿子很长很长的网,可以伸到更深的水里去捞鱼。
不久之后,活蹦乱跳的鱼虾和花蛤就下了锅,鲜香四溢,佐料碗筷任取。
予儿本来瞧得挺新鲜,但当她看到那些小生命垂死挣扎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别过脸去。
幸好船家还准备了丰富的素食小菜,总有一款适合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合群,予儿随口问:“这条河为什么叫珍珠河?”
笑傲白剥了一只醉虾不紧不慢放进嘴里:“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这当然难不倒红楼国的公主:“那是因为这条河里盛产珍珠。不过这些珍珠不是出自河蚌,你们猜珍珠是哪里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是有人扔进去的,还有的说夹杂在雨水里从天上掉下来的,春辞连连摇头:“这些珍珠都出自鱼腹。”
原来,有一种独特的鱼类生活在这条河里,叫做如魮(pi 二声)。
上半身是鸟,下半身是鱼,十四节颈椎灵活弯曲,眼眶周围一圈细小的蓝色绒毛用来过滤水中杂质,视力超群。长有巨大鳞片的背部隆起,细密的羽毛呈扇形彼此重叠。
它们的胃里常常积累沙砾,用来磨碎食物帮助消化,如果哪个位置不小心磨破出现了伤口,就会在那个位置分泌出珍珠质将其包裹,帮助愈合。
慢慢的,珍珠养得又圆又大,最后从体内脱落被排出体外。
久而久之,这条河底就堆积了许多珍珠,捞鱼时经常被一起打捞出来,所以就叫珍珠河了。
“太浪漫了!”笑傲白捧场道,“如果哪个哥们儿下河捞鱼,顺便送女盆友一枚珍珠,肯定芳心大悦啊!”
春辞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要不你下去碰碰运气?
笑傲白一缩脖:“可惜我水性不是很好,憋气不超过三秒。”
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一个人掉水里了。
水面上亮如白昼,大家纷纷趴船头看,还有的脱衣服准备救人。
那人原先坐的船头,一个女子大声呼喊:“我不要什么珍珠,你快回来吧,水多凉啊!”
原来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一个浪漫的哥们儿跳下河给女盆友摸珍珠去了。
春辞又看向笑傲白,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看人家。
其实她身为高贵的公主,拳头大的夜明珠也见过,哪里会稀罕河里的珍珠,不过是想证明笑傲白对自己也不是情重如山罢了。
笑傲白脸上挂不住了,不想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丢了面子,头脑一热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坐下!”霍兰台低声喝道,“自己水性几斤几两不知道么?”
笑傲白二话不说又坐下了。
春辞眼中流露出不满:“笑傲白,你不是跟我提过你家公子水性超群吗?你要是不去就让他下去大显身手一下呗,给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摸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做坠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可不要。”
予儿生怕公子跳进冰凉的水里会着凉,连连推辞。再漂亮的珠宝也没有公子的健康重要。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叫,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几乎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接着听见另一些人喊:“血!好多血!”
借着花灯的光,大家看到河面果然弥漫着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难道是下去摸珍珠那位兄弟遇到了什么危险?可他一个人也不能流这么多血吧?
正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河面波涛翻滚起来,船晃得根本坐不住,就好像水下有什么体型巨大的鱼类,搅得整条河不得安宁!
不少船翻了,一些人掉下水去。幸运些的,很快就被救到其它船上,或者自行游到岸边,还有一些掉下去就不知所踪了。
原本是个祥和幸福的节日,一时间哭天喊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春辞不会水性,船晃得厉害时她死死抓住船身,面色惨白。
水性半吊子的笑傲白也一边抓紧船身,一边护住她不让她掉下去。
霍兰台和予儿两人都精通水性,因此还算淡定。
忽然,一个东西跃出水面,又没入水面,人群发出惊骇地大叫!
那东西身材巨大如鲸,浑身呈红色,羽毛和鳞片无缝衔接。
长了四个雄鹰的脑袋,用以观察四个不同方向,嘴里有锋利的牙齿,还长了六条穿山甲的腿和三条金鱼尾巴,尾巴像花一样在水中绽放!
这是什么怪物啊!现场许多老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然而予儿却想起了什么。
嘈杂声中她告诉兰台,这怪物很像蛮荒时期的一种怪鱼,名叫鯈(you 二声)鱼(不是铁板烤的那种),三尾六足四首而赤毛。
但问题是,鯈鱼体型远远没有这么大,而且脑袋也应该像鸽子而不是鹰,这该不会是变异品种吧?
刚才河面上的红,搞不清楚到底是血还是这红色怪物,但此刻却真真实实地看到一些人的残肢在浪里翻滚,四面都是哭喊声和呼救声。
他们坐的这条船,船家早已不见,不知道是摇晃得剧烈时落入水中,还是自行跳水逃生了。
兰台看看船现在的位置,被冲得离岸边已经很近了,他建议也跳水游上岸。
春辞哭:“可我不会水性!”
兰台冷静安排:“春辞到我背上来,予儿你照看一下笑傲白。”
此时,笑傲白顾不上面子,春辞也顾不上欣喜,狼狈地爬到兰台背上。
四个人一起跳入水中。
124 非是贤人莫传与
予儿虽然也不太乐意公子跟春辞亲密接触,也不高兴笑傲白拉自己的手,但毕竟救人要紧。
那只巨大的怪物,用坚硬的头撞翻幸存船只,尖利的牙齿和穿山甲般锋利的爪子也是利器,一时间死伤无数!
予儿费力地扯着水性半吊子的笑傲白,兰台背着丝毫不会游水的春辞,四个人总算平安上了岸,但冬天的夜晚,身上又湿又冷瑟瑟发抖。
不过比起那些遇难的人来说,已经不知幸运多少倍了。
春辞恨得牙痒痒,嘴唇已经快咬出血来:“妈的,姑奶奶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几年了,从没听说过有水怪,还长这么大个儿,难不成蝌蚪成精了?!”
身为一国公主,眼见着这么多百姓死于非命,心中波涛翻滚,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予儿再也不管什么妹妹的身份,搂着兰台的脖子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公子今天因饮阳魔女而失的真气,若是拉长时间一点一点失去还好,怕就怕忽然一下失了那么多,对血压心脏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兰台:“我没事,你冷不冷?”
怎么能不冷呢?但是顾不上。予儿拼命回想,在天庭讲到鯈鱼这一课时,老师有没有讲对付它的方法。
可惜那时的自己实在是个学渣,上课时除了超级感兴趣的内容比如跟食物有关的,其余的听着听着多半会打瞌睡。
记得有一次,辰良师兄还给她眼皮上画了几笔,造成闭着眼也像睁得大大的效果,以至于她平安地在课堂上眯了一觉。但是下了课之后辰良师兄拉着她给她补课,补课时间居然比上课时间还长,所以予儿再也没用过画眼睛的方法,而是苦练睁眼睡的神功。
予儿记起老师说过鯈鱼很喜欢叫,发出喜鹊般的喳喳声,可是这怪物一声都没叫过,难道是哑的?
“我想起来了!”
她忽然喊了一句。
兰台忙问她想到什么。
“我想起鯈鱼是两栖动物,它会上岸的!”
这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
兰台对予儿的话深信不疑,赶紧帮着招呼百姓撤离。
怪物在水里折腾得差不多了,竟然真的摇着尾巴向岸边游来。以它的体型和杀伤力,上了岸还不知道要怎样翻天覆地!
红楼王也得到了消息,派了一支人马来,可是领头的大将军伏兵站在岸上束手无策,只能观望。
伏兵倒是很期待怪物上岸,这样自己起码有用武之地,回去跟大王有个交代,不然总不能穿着盔甲跳河里吧?
珍珠河两岸有许多房子,有人家,也有商铺,见怪物上岸,能跑的人都跑光了。
兰台等人也撤退到其中一间铺子里躲藏,里面的炉子还在烧,正好一边烤衣服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
幸好花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只见庞然大物的四个鹰头看向四面八方,说不清是鱼是禽的身子带着六条穿山甲的腿,后面三条飘逸的金鱼尾巴铺开一大片拖在地上,说不出的诡异!
伏兵下令放箭,万箭齐发,瞬间就将它打成了筛子。密密麻麻的雕翎箭插进它的羽毛或鳞片缝隙,让它看起来倒有些像只发怒的豪猪。
豪猪长长的棘刺平时都是贴在身上的,一旦有敌情或者发怒,刺会根根竖起,让它的体型陡然大了好几倍。
所以那只浑身插满箭的庞然大物,现在看起来更大了。
但它竟安然无恙,速度丝毫不减!
伏兵大惊,下令一列兵士持长矛近身刺它,有的长矛都扎进去了,怪物仍生龙活虎地前进。
伏兵也是混迹沙场不少年的人,头一次见到这种对手,见武器不奏效,便下令火攻。
一支支火把朝怪物抛去,大家期待着把它烧成火球。
可是怪物刚从水里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根本点不着!
正在所有人束手无策时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怪物忽然自行停住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一般。
大家心中升起希望之光,希望它受伤了,可这光刚亮了还没片刻就又熄灭了!
只见怪物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许多地方裂开了老大的口子,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蹿出许多兵士来!
看那装束,分明是山海国的部队!
那怪物果然是假的,是仿造鯈鱼做的,这创意和技术真令人望尘莫及!
兰台也倒抽一口冷气,这将人藏在庞然大物中由水路进攻的计策,八成是由学富五车的百丈冰想出来的。看来霍齐光不死心,非要拿下红楼国不可。
怪物身体里藏了一千名全副武装的精锐步兵。山海国之前强攻城墙不下,如今这一千人却无声无息的打进了红楼国都城内部!
不光伏兵将军大吃一惊,红楼国的兵士们也措手不及。
大晚上的,又恰逢过年,他们本来就是听到号令匆忙来应战,有的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更不要说大半的兵士还喝了酒,手脚无力!
就这样,五千红楼军被山海国的一千精锐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山海精兵毫发无伤,所向披靡,冲出包围,直指皇宫!
躲在不远处的铺子里观战的春辞急得不行,现在早已顾不上为男女之情较劲。
虽然之前国家危难之时父王没能尽国君之力,也没太过问自己的安危,她有些气恼,但她毕竟是深爱着自己的社稷的。
兰台却淡定地说了句:“他们没带粮草。”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这一千精兵没有粮草坚持不了多久,这一仗他们必须得胜,必须得杀死或者活擒红楼王娄夜,否则过几天饿也饿死了,不会有机会轻轻松松用餐的。
因此,红楼国只要能打起精神扛几天就行。
春辞看向兰台的目光有些异样:“你是山海国皇亲国戚,你会告诉我打败山海军的方法?”
兰台冷冷地说:“加上刚才背你出水,你又欠我两份人情了,稍后我需要你帮助时,希望你不会拒绝。”
春辞也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先告诉我,怎么阻止他们进攻皇宫。”
兰台:“摆个阵就可以。”
“怎么摆?”
兰台扫视周围,最后目光落到一架古琴上。
他们现在藏身的这家店铺,偏巧是家卖古琴的店铺,横七竖八摆着很多琴,不过并没有多名贵。
予儿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动手跟他一起挪动那些琴,还喊另外两个不明所以的人帮忙。
他们一共将九台古琴搬到了门口,正冲着一千精兵来临的方向。八台看似毫无章法地摆在四周,一台放置在正中间。
笑傲白不明所以,但是对公子有着百分百的信任,虽然觉得危险,还是干得十分卖力。
周围的百姓早已跑光,只剩下他们几个“异类”。
兰台指了三处位置让三个人站好,自己则搬了个凳墩坐到中间那架琴前,心平气和地抚起琴来,淡定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一千精兵。
听过公子吹笛子,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抚琴。原来公子那双略显粗粝的大手,竟然可以如此含情脉脉;原来他那一低头的样子,温润如玉,云淡风轻,也是如此赏心悦目!
琴声时而像潺潺流水,时而像大珠小珠落玉盘,时而又像千军万马驰骋沙场,更有时干脆停顿片刻,寂然无声。
予儿知道,公子是在摆阵法。
从前鬼谷先生也给她讲过奇门遁甲,但她光忙着在石头堆里穿来穿去跑着玩儿了,并未能深刻理解其中的玄妙。
当时鬼谷先生也不批评她这个贪玩的学生,只捻须而笑,把一串口诀当歌谣让她唱。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
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
煌煌潢潢天罡遁,盘盘落落天地人。
阴阳双圆生死户,须臾之间到鸿钧。
三元积数成六纪,天地未成有一理。
请观歌里精微诀,非是贤人莫传与。
那首歌谣她一直记得,偶尔没事时也随口唱唱,大概是厚积薄发吧,再加上今日公子的启发,她突然就参透了歌里的每一个字!
乌泱乌泱的一千精兵,发出不小的脚步声,再说隔得还有段距离,按理说他们不可能听到这么小的琴声。
然而那些人马明显放慢了脚步,原本整齐划一的步伐也开始混乱,有些人向东,有些人向西,有的还自相碰撞。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走,最后还会回到原点,不过是原地转圈而已,而他们自己仿佛一点都没发现,还在卖力地跑啊跑!
春辞终于看出了门道,拍手叫绝。
予儿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安静,不要打扰公子布阵。
春辞虽然不悦,但也还是识大体地闭了嘴。
不远处的伏兵将军,和他仅剩的五百红楼军都看得目瞪口呆,有些兵士惊得酒都彻底醒了——山海军莫不是中邪了吧?还是说,打算使什么更厉害的招数?
伏兵将军左右查看,终于注意到不远处抚琴的人,他拨转马头向这边过来。
这时,山海国的一千精兵忽然停顿了一下,好像刚刚睡醒一样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抖擞精神又朝正确的方向跑步前进。
众人紧张地看向霍兰台。
只见兰台喘息声加重,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抚琴的手甚至明显有些抖!
予儿心说不好,公子这一整天的消耗实在太大了!布这个阵虽然不需要调用真气,但是极损脑力,但是脑力也需要体力支撑啊,加上刚才在冰冷的水里背着春辞游泳......
鬼谷先生教的阵法,忽然如电光火石般清晰地闪现在脑海。予儿在心中暗自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随手捡了一块石头代替自己站在原地,走到阵中对兰台附耳:“公子歇一会儿,我来替你。”
125 公子不要!
予儿的琴声跟兰台的琴声又有所不同,她的手指纤细灵巧,疾的更疾,徐的更徐,曲子更婉转悠扬。
一千山海军又跟中了邪似的原地转起圈来。
伏兵将军在马上质问他们是什么人,边问边要驱马入阵。
笑傲白大喊退后退后,喊得急了点,凶了点,惹得伏兵不悦:“竟敢这种态度跟本将军说话,你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要命了吗?!”
伏兵刚刚打了败仗,被人家一千步兵灭了四千五的人马,胸中正憋气,想找个地方发泄。
笑傲白嘟囔:“凶什么凶,不要命的是你好不好。”
伏兵大怒:“把这些人给本将军抓起来!”
虽然刚打了败仗有些蔫儿,但伏兵手下的人认为这件任务他们一定可以完成得很好,于是冲过来要抓笑傲白等人。
而予儿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皮都不抬,无比专注地抚着琴。
“住手!”
一声清亮的喝斥,所有兵士都停了下来。
他们听过这嗓音,可是,九公主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伏兵等人的目光投向发出声音的女子,见她身形虽与九公主相似,容貌却相去甚远。
再看装扮,就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平头老百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以什么妖术控制了山海军,先抓回去再说。
阵法被这么一打扰,山海军又清醒过来,杀气腾腾冲向皇宫。
霍兰台和笑傲白试图使红楼军保持安静,可伏兵执意让手下抓他们。
伏兵心里早打好了算盘,这一仗自己败得太惨,回去不好交代,但如果拿这几个人当垫背的,就说是他们施展妖术影响自己打仗,那么自己的罪责肯定能小一些,起码不用掉脑袋了。
“伏将军,本宫教你住手,你没听到吗?”
伏兵身子一抖,僵在当场。
只见相貌平凡的女子从额头顶端开始,慢慢剥下一张蚕丝面具。
伏兵立刻翻身下马叩头:“参见九公主殿下!”
身后的兵士有马的也下马,没马的直接跪。
春辞冷声说:“所有人,退后五丈,保持肃静!”
“是!”
五丈之内恢复了安静,只见予儿青葱般的十根手指上下翻飞,琴声犹如高山流水。
片刻之后,琴声节奏加快。
她弹得快,山海军便走得快;她弹得慢,山海军便走得慢;高音弦和低音弦同时拨,则山海军自相碰撞,摔得东倒西歪。
目测就这么弹下去,几个时辰之后山海军就全得趴下。
伏兵几次想说话讨好公主,比如问问这是什么神技能之类的,都被九公主冷冷地制止了。
兰台的目光看向予儿,只有他清楚,这个阵法中只要设阵的人愿意,是可以虚空引 火而结束战局的。
虽然旁人看到山海军只是不停在原地转圈,但山海军们自己看到的却是一幅宏大的场面,有地狱鬼火,有高山滚石,有走到一半忽然断掉的木吊桥,还有插满刺刀的陷阱......总之海陆空都有敌人袭击,导致他们慌不择路,备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现在用的这个阵法叫做“天劫阵”,在它的最后,只要设阵人心念一动,就可以引发天火。山海军将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坐以待毙,全军覆没!
予儿明明知道这个招数,却迟迟不愿使用,宁可不停耗费心神驱使他们转圈。
本来她就不忍心,再加上“天火焚心”之刑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她就更下不了这个手了。
其实兰台也不忍心,山海国毕竟是他的祖国,虽然现在执政的不是他,可他也不愿对自己的同胞下毒手。于是这个必胜的局,反倒成了没完没了两败俱伤的局。
伏兵等人在不远处瞪眼瞧着,琢磨不出其中的古怪,但公主没下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更不敢走。
但是暗地里差了个小卒跑回宫给大王送信,说九公主还活着。
第一时间提供这个信息,也算是自己的一点点功绩了。
红楼王娄夜正在烦恼山海国的这次突袭,忽然听说山海军被控制住了,还听说自己的小女儿仍活着,喜出望外,当即决定亲自去珍珠河畔迎接小女儿回家,顺便亲眼见证一下敌人全军转圈的奇迹。
山海军此时已经有几名兵士躺倒在地,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但仿佛刚刚经过血雨腥风。
外人不知道他们在阵中经历了多少磨难,爬雪山、过沼泽、躲石块、战火球、斗野兽,都累得不行了。
兰台见红楼王娄夜驾到,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低声对春辞说了几句话,春辞惊得睁大了眼睛,但什么也没说。
她也捡了一块石头代替自己的位置,走出阵外几步参见父王。
娄夜激动地说:“辞儿,为父以为你......”
“嘘。”
春辞对父王做了个手势,娄夜立刻不说话了,但目光对雷霆阵中的每一个疑似女儿朋友的人都做了番打量,特别是中间弹琴的予儿和身材高大的兰台,但他们均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出什么名堂。
然后,他也迫不及待地欣赏起敌军原地转圈的奇景来。
看了一会儿之后小声问女儿:“这可是一种阵法?”
“父王明鉴。
“既是阵法,肯定有比转圈更厉害的招数,为什么不直接杀死这些敌人?”
春辞看了一眼旁边的兰台,对父王说:“留着他们做奴隶不是更好?”
兰台心中一动。他知道对于这些血性将士来说,宁可掉脑袋也不会愿意受奴隶之辱。
他看向春辞。
“女儿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了这位公子兰台相救。”
娄夜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那不是当今山海王霍齐光的亲弟弟吗?而且不是早就死了吗?
春辞忙说:“父王放心,公子对父王没有恶意,更不会记丞相过往加害之仇。”
“丞相加害之仇?”
如果此刻丞相行露在场,他脑袋上肯定该冒汗了。
春辞简要说了事情梗概,最后说:“公子兰台有意归顺父王,为父王效力。公子才高八斗,雄韬武略了然于胸,父王理应封他个大夫做做。有如此人才归顺我国,山海必不敢小觑红楼。”
“哦,有这样的事?”红楼王把目光再次投向霍兰台:“寡人听说公子兰台长得浓眉大眼,英武非凡,可他......”
兰台也剥掉蚕丝面具,展现出一张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的面孔。
娄夜倒吸了一口凉气,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震慑,相信此人必是公子兰台无疑了。
经过几次交手,红楼王娄夜现在对山海国恨之入骨,两国早已翻脸,不用怕得罪对方。
此时可以拉拢山海国的皇亲国戚自然是好事,但要怎么证明兰台的忠诚呢?万一他是山海国派来的卧底呢?
娄夜想了想说:“难得寡人的掌上明珠开口,这要求也不是不能满足,但寡人必须看到公子的诚意。不如就让他杀几十个山海军来证明吧!”
这番话予儿也听在耳里,忙对公子投去紧张的眼神——公子不要,千万不要!
她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果让她亲眼见到兰台杀几十个人,恐怕她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兰台暗暗思索对策,几个方案在脑海里迅速进行可行性评估和比较。
虽然现在抚琴的人是予儿,但兰台作为这个阵的设立者和起始者,他才是真正的“阵眼”。
半晌之后,他做出了决定,双目炯炯地投向已经疲惫不堪的山海军。
公子不要!
予儿忙着抚琴,心里却一直在高声喊这句话。
她一分神,兰台对于这个阵法的掌控就更占绝对主导。
一阵由小见大的旋风出现在山海军的头顶,伴随着飞沙走石,旁人纷纷抬袖遮掩。
轰的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山海军所在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吞没了一切!
“啪!”
古琴的一根弦断了,予儿终于失声喊出“公子不要”,声音里带了哭腔。
但见兰台长身玉立,目光坚定,就像没听见一样。
须臾之间,一千精兵化为了灰烬,原地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红楼王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心中爽翻天!
他想,这种杀敌制胜的法子好啊,连事后清理战场都不用!这霍兰台是个人才啊,不是原先传言中那种卡在狗洞里动不得的中二骚年啊!
而旁边有两个人泪如雨下,一个是予儿,还有一个是笑傲白。
笑傲白在心中默念:“山海国的兄弟们,我也相信你们宁死都不愿做奴隶,公子替你们做了这个决定,你们一定不会怪他的对不对?一路走好!”
烧尽一切之后,火光瞬间熄灭,这个阵法也随之结束了。
红楼王忍不住亲自御马过去看了看,那地上十分整洁,居然连盔甲都没留下一星半点。小伙咂你这个阵法也忒厉害了吧?
伏兵将军脸上变颜变色。自己一个堂堂御前大将军,还不如一个外国毛头小子!
娄夜正准备对兰台说两句褒奖的话,忽然,兰台猛地喷出两口鲜血,手捂胸口栽倒在地!
笑傲白是亲眼见过他咬破舌尖佯装喷血死亡瞒过百丈冰的追踪的,他多么希望这一次公子也是装的。
可惜不像。
霍兰台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就连体温也低得吓人!
予儿刚才虽然对公子的选择无比失望,但还是忍不住立刻跑过去看他,一看之下也慌了。
“公子,公子你醒醒!”
她也忘了扮演他妹的角色了。
没想到春辞更急,一把扒拉开人群把兰台抱在了怀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起来,还手忙脚乱掐他人中。
几个人一通折腾,发现兰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父王,快把他带回宫找御医!”
126 从没这么温柔过
“你醒了?”
兰台睁开眼,视力尚模糊,只能大概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听觉也不太灵敏。
他知道,这是由于真气在霎那突然耗尽导致的身体亏空和器官受损,比起对付饮阳魔女,这次恐怕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几个月怕都是短的。
但是他不后悔。
他竭尽全力分辨那人是不是予儿,可是看不清也听不清,觉得有点像,可又实在无法确定。
这时一个男声说:“艾玛公子你总算醒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虽然听着嗡嗡的,但这熟悉的口吻应该是笑傲白。
一阵剧烈的胸痛,霍兰台又咳出几口鲜血。
身旁立即有人伸过绢帕来接,鲜血在洁白的帕子上开出数朵鲜艳欲滴的红梅。
“御医,御医!”
有个女人焦急地高声喊。
霍兰台在身旁人的扶持下重新躺好,闭着眼睛喘息良久,面白如纸,仿佛一个濒死的人。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七手八脚有人摸他脉搏,有人解他衣物,有人给他擦脸,好像还有温暖湿润的液体一滴滴掉落在他手背上。
又害得予儿为我流泪了?
尚不清楚周围情况的霍兰台,心中又喜又慌。喜的是予儿还在乎自己,也许会原谅自己,慌的是;万一不是她怎么办?
一阵忙乱之后,有人端来了温热的药汤,将他上半身小心扶起,一调羹一调羹耐心地往他嘴里灌药。
他甚至没有力气抬抬眼皮。
药很苦,但是想到有一线希望是予儿在悉心照顾自己,他便努力配合。
虽然总有药汤从嘴角流下,但好在终于灌下大半。
等他终于有力气撑开眼皮时,对上的是春辞有些模糊的笑脸,却不见予儿。旁边站着笑傲白。
春辞的笑有哪里不对头。兰台眯起眼睛端详了半天才隐约看出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哭过。
这个样子咧嘴笑显得怪怪的,可笑得又分明那么真挚。
“父王念你消灭山海军有功,准备封你个官儿做做。你的身子亏空过大,御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等你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春辞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笑傲白都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不过笑傲白一点点都没顾上失落,公子能醒过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
兰台张了张嘴,出乎意料,居然一点什么都没发出来。
春辞忙安慰他:“御医说,突然失声在临床上主要是功能性失音,是短时间内过度劳累引起的声带闭合无力,只要充分休息,两周左右就会好转,别担心啊。”
兰台却似乎对自己的失声毫不在意,也没搭理春辞,他把焦灼的目光投向笑傲白,眼里全是询问。
笑傲白跟他二十年朝夕相处,怎会看不懂?
“嫂...呃,你妹她,正在另一间房里休息。”
春辞不满地说:“还你妹你妹的,有意思吗?这儿又没外人儿,骗谁呀。”
笑傲白不吱声了。
而兰台听说予儿在另一间房里休息,总算放下心来,安安静静躺着。
不过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不知道再见面时,予儿会用什么态度来对自己。
他想,如果她生气,我就装作痛得死去活来,她的心那么软,一定不忍心不理我的。
笑傲白自以为是地安慰道:“我知道,亲手葬送了那么多山海国将士的命,公子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但是你尽可放心,他们是宁可死都不会愿意做奴隶的。所以,实际上你是帮了他们一个忙才对,他们做鬼都会感谢你保住了他们的尊严!”
兰台没有辩驳,也没有能力辩驳,他只能疲惫地垂下双眸,仿佛默认了一切......
遥远的大荒外,碧蓝的海水中心有一座孤岛,四面环水,交通不便,树木参天,杂草丛生。
一个躺在树丛里的男人缓缓醒来,觉得阳光分外刺眼。
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阳光充足,绿植丛生,野生的硕大蝴蝶色彩极其艳丽,还有不怕人的短毛小兽,懒洋洋蹲在草丛里打量着一群从天而降的陌生生物。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男人低头对着自己身上的盔甲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是当今山海国的大将军,名叫秦时月。
山海王派能工巧匠连夜打造了一艘能浮在水上也能沉到水下的船,外表做成了蛮荒怪鱼鯈鱼的样子,然后让自己领九百九十九名精兵藏身鱼腹,秘密潜入红楼国,目的是杀入皇宫,活擒红楼王。
本来一切顺利,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眼前好端端地忽然出现了许多大山大河,还有重重陷阱,危机四伏。
自己率领那九百九十九名属下绕来绕去,打不完的猛兽和敌人,最后却又回到了原地。
当时自己正在犯愁,忽然一声巨响,燃起了熊熊大火,自己和属下都觉得手足酸软动弹不得。
正以为将葬身此处时,每个人的头部都遭受了一记重击而陷入昏迷,一觉醒来就是现在了。
秦时月缓缓爬起,踉跄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太多伤。
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两个......山海军们渐渐全都醒了过来。
以前是沙场点兵,今日是孤岛点兵,点了之后发现一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且也不缺胳膊少腿儿,甚至连兵器都在身旁。
一个说:“难道我们穿越了吗?”
另一个说:“你小说看多了吧?”
第三个说:“要是穿越的话,咱的运气也太差了。人家穿越完了都是凭借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你看看咱,穿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儿......”
话音未落,“啪”,一团鸟屎不偏不正落在他脑袋上,也算是这里的水鸟送给他们的欢迎大礼了。
大家费解地望着四面茫茫无边的海水,无法相信这么多人会空降到水中央。
他们很快醒悟,比搞清楚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搞清楚怎么走,没有合适的工具,想造船并不容易,何况这么多人得需要多少船?
而且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啊,不知道离下一个陆地有多远。
将士们已经饥肠辘辘,好在这里并不缺可以吃的东西。
无毒的野果、野菜、貌似没跟人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快点撒丫子逃跑的动物,都成为了他们的盘中餐。
几天之后,黔驴技穷的兵士们私下里议论,如果不考虑见不到亲人、没有酒以及海啸的危险,这里的日子其实不比以前的日子差,不用出生入死,不用担惊受怕,而且远离喜怒无常的君王,就是老死在这里也不赖。
另一个人立刻出来反驳:“你说的不对!这里还缺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女人!如果有女人,咱们就可以安心在这里传宗接代做野人了。”
“唰!”
一把锋利的剑指向说这话者的鼻尖。他赶紧求饶。
秦时月把他们训斥了一顿,说男人即便身处逆境,也绝不能失去斗志。
他带领大家开辟了一片空地作为练兵场所,还盖了简易房屋遮风挡雨,把能吃的植物种子种到地里,甚至尝试用果子发酵酿酒,就这样,一千名与世隔绝的将士,暂时在这安定了下来。
再说山海国都城,霍齐光焦躁无比,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先前他接受了老师百丈冰的建议,使了一出前无古人的鱼腹藏身之计对红楼国进行突袭。
霍齐光在红楼国内部也有密探,回来汇报说,一千精兵先开始顺利大败五千红楼军,但之后并没有向皇宫进发,而是集体人间蒸发,连一具尸骨也没有留下。
一千全副武装的大活人,你告诉我凭空不见了,像浮尘一样消失了,把寡人当黄口小儿愚弄不成?杀!
诚实的密探被砍了脑袋,匆匆赶来阻止的百丈冰只得顿足叹息。
“非是密探欺骗大王,其实世上确有这种事情,多半跟奇门遁甲有关。”
“奇门遁甲?寡人只听说过阵中飞沙走石,却没听说过能把大活人变没的阵法,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吧。”
“臣听说过一种更为高超的奇门遁甲,是将障眼法与阵法相融合,倘若设阵之人的脑力体力都足够,那么就有可能实现将阵中之人转移它处。”
“胡说!就是妖术也不带这么神的!不然,你弄一个给寡人瞧瞧。”
“臣不敢欺骗大王,世上果有此术,只是臣才疏学浅,使不出这一招。”
“那么依你所见,哪个高人能使得出?”
百丈冰沉吟片刻:“大王还记得,霍兰台曾经乔装为一老者,凭空在大王面前消失吗?”
霍齐光当然记得,是在先王葬礼那天的事,当时引得包括自己在内人人惊惧不已。
“你是说,此事又跟霍兰台有关?”
“臣正有此意。那天的事,说明霍兰台身边有会使障眼法的高人。一般的障眼法,飞沙走石故弄玄虚,实际上人还在原地,只是大家看不到而已,而且这种方法维持效果的时间并不长。霍兰台饱读兵书,学富五车,会使用奇门遁甲也不足为奇,若障眼法与奇门遁甲相结合,效果就不好说了......”
霍齐光听得打了个寒颤:“阴魂不散的霍兰台啊,寡人到底怎么才能弄死你?!”
127 可以给她买件衣服吗
这天睁开眼,看见身边只有笑傲白,兰台忙焦急地用眼神询问他,予儿哪儿去了。
笑傲白支支吾吾:“你晕倒后,大家都忙着照顾你,也没注意她。我也是在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一只翠鸟在窗前徘徊,后来她就,就不知去向了。”
原来予儿不是永久恢复了真身,她什么时候变身,完全是不可预知的!可现在天寒地冻,她形单影只的又能飞去哪里呢?
而且她无论是人是鸟,颜值都那么逆天,好色者垂涎她的美貌,皇室和贵族惦记她的羽毛,她就这样出去怕是凶多吉少!
兰台大急,可又发不出声音,内火攻心导致病情加重。
笑傲白急他所急也很上火,嘴上起了一个泡。
他跑出去房前屋后细细找了几遍都不见翠鸟身影,只找到一张掉在角落里的蚕丝面具。
红楼王娄夜念兰台杀敌有功、忠心归顺,派了最好的御医给他,还有各种名贵的补品,诸如千年人参之类,炖了流水样的呈上来,可是无论什么灵丹妙药都不能让他快些好起来。
九公主一天三次来看望,每次至少待上一个时辰,几乎忘了她还有个男盆友叫笑傲白,直到笑傲白急匆匆跑来找她:“春辞,翠鸟丢了,你能不能派人到暖和的地方再弄一只差不多的来?”
春辞毫不犹豫:“好。”
兰台乍一见到翠鸟在屋里飞,眼中陡然亮起了光,还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
但眼里的光很快熄灭了。
因为他听得懂翠鸟语言。这只叽叽喳喳的翠鸟只是在不停重复:“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把我抓来干什么?冷死了,冷死了,这里真他大爷的冷死啦!”
而且这还是只公的。
兰台生无可恋地挥挥手,笑傲白只好灰溜溜地把那只新来的翠鸟带了出去,心里还奇怪,公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只替代品?我看着都差不多啊!
然后,他郁闷地回了趟客栈,知道意非酒、风行纵等人见公子和自己迟迟不归,一定很担心。
意非酒等人,也多多少少也从百姓口口相传中听到了一些风声。
耿直的虎生和龙盘不高兴了,他们有一说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公子怎么可以用阵法杀掉一千山海军呢?虽然还不是公子的军队,可怎么也是同胞啊!”
笑傲白语无伦次帮兰台说话:“可是当时,那个局势,哎呀你们是没看见啊!”
虎生气呼呼地说:“什么局势也不能杀自己的同胞啊!”
风行纵问笑傲白:“公子杀了一千人,可是你亲眼所见?”
笑傲白:“是啊,我亲眼看到一千人在大火中消失。”
风行纵摇摇头。
草木深在旁边幽幽地说:“消失不等于死亡。只有眼见才为实。”
笑傲白:“公子都默认了啊。”
草木深果然观察细致入微:“可你刚才说了,公子处于失声状态,也没有力气写字,那他除了默认也没别的法子。”
笑傲白接不上来了。
意非酒是兰台的老师,他很了解自己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
兰台最值得称道的能力不是厚黑,也不是超强的韧性,而是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学习能力。而且特别喜欢钻研。
意非酒想,契阔近来毫无保留地把障眼法教给了兰台,而兰台自己又常年孜孜不倦地研究奇门遁甲,如果他能够成功将二者结合起来,将一千将士转移他处不是不可能。
毕竟以兰台的为人和长远眼光,要他手刃一千同胞,他定是不乐意干的。
也许那一千将士,此刻正平安地呆在一个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
而转移他们将耗费设阵之人巨大的体力和脑力,这也是兰台为什么一病不起的原因之一,否则光摆个掩人耳目的阵法,是不需要用什么内力的。
意非酒边喝酒边琢磨着,却没多说,只嘱咐笑傲白回去对公子好生照料,多睡觉才恢复得快。
笑傲白走后,其余人只得在原处耐心等消息,并时常聚在一起借酒消愁吐吐槽,只有怀信常常不见踪影。
夜陵撇了撇嘴说:“恐怕那家伙觉得跟着公子没指望了,所以开始做别的打算,不用管他,反正想走的人,硬留也没意思。”
契阔却说:“我觉得怀信不是那样的人。”
夜陵又撇了撇嘴:“兄弟我看人从来都没错......”
可他的目光落在草木深身上,就把后面的话吞进去了。夜陵以前就看不起草木深,结果草木深棺材铺破案的事情让他心服口服。
早出晚归的怀信回来了,带着一身香火味道。
意非酒问:“你这一天是不是都在庙里?”
怀信:“正是。”
原来怀信每天雷打不动走上四里地去庙里给公子祈福,希望公子早日好起来。
夜陵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为缓解尴尬的局面,他打岔问意非酒:“先生不是能掐会算吗?何不算算公子这次能不能度过劫难?”
意非酒胸有成竹:“能。”
不过信不信他的话,每个人心里却自有主张。
......
这个夜很冷。
翠鸟飞得跌跌撞撞,好几次蹭到宫墙,似乎翅膀已经支撑不住体重,随时可能从半空掉下来。
她心中一半是对公子亲手取千人性命、还是同胞性命的残忍万分失望,另一半又担心着公子的病情。
公子说过,“你只看到过我谦恭有礼的一面,却没看到过我虚伪奸诈的一面,也没看到过我凶狠残忍的一面,如果都看到了,恐怕你就会离开我了。”
那么现在看到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之前兰台忽然倒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予儿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变回了翠鸟,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按时辰变身了。她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外表和命运。
但她自知太显眼,只得借着夜色飞出宫去。又冷又饿又累,最后终于跌落市井某个脏乱的墙角,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爱也好,恨也好,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反正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偏在这时,有两只小手把奄奄一息的翠鸟轻轻托了起来。
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打量着掌中的小可怜儿:“好漂亮的小鸟啊!难道你也跟我一样,爹娘不要你了吗?”
“大志,收摊回家了!”
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奶奶我就来!”
七八岁的小男孩乖巧地答应着,却没有把翠鸟扔下,而是跟公子兰台的动作保持高度一致,把翠鸟贴肉放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哆哆嗦嗦的小东西。
奶奶一边收拾一边对孙子说:“今天生意还算好,带出来的草鞋都卖完了。大志不是一直馋烤鱼片吗?奶奶给你买去。”
男孩眼珠骨碌碌转:“奶奶,如果我不吃烤鱼片,可以给它买件衣裳穿吗?”
“给谁?”
大志拉开领口给奶奶看那只刚刚捡到的翠鸟。
“哎呦,你从哪儿捡的?还挺好看的。不过傻孩子,鸟儿是不穿衣服的,穿了它就没法飞了。”
“那它冷得直打哆嗦怎么办?”
老人不忍伤害孙子那颗善良的心:“那咱赶紧回家,把它放棉被里吧。”
“这是个好主意!”
要不是怕翠鸟掉出来,男孩高兴得都要拿大顶了。
予儿想起公子曾跟别人说笑,说他是卖草鞋的,心中对小男孩和他的奶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再说小男孩长得很敦实,身上很暖和,迷迷糊糊睡着的翠鸟,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公子怀中。
而在这种神智恍惚的状态下,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变得不重要了,他做过什么事也不重要了,感性占了绝对上风,想的是他的宽阔胸怀,他的温柔气息......重要的事说三遍:想他!想他!想他!
第二天一早,小男孩和奶奶带上干粮又出去卖草鞋了,这是他们祖孙二人唯一的收入来源。好在老人心灵手巧,做出的草鞋总是又软乎又好看,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临走之前,大志依依不舍地掀开被窝看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翠鸟一眼,想了想又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它的脑袋,怕把它给闷死了。
“奶奶,这是什么鸟?”
“好像叫翠鸟,是一种美丽的水鸟,不过奶奶记得,应该住在比较暖和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冰天雪地里。”
“哦,那它吃什么呀,虫子吗?”
“应该吃小鱼小虾什么的。”
“哦,小鱼小虾。”
大志默默记在心里。小小的他还不知道,第一眼见到翠鸟时,就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惊鸿一瞥。惊鸿总难忘。
祖孙俩卖草鞋的地方离家不远,是沿街叫卖,才不过一个时辰,大志就心生双翅说想回家看看翠鸟。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别贪玩。”
大志抻着脖子看了看今天赚的铜板,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要。
但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绕到卖鱼虾的小贩跟前,从兜里掏出一个草绳编的蛮精致的小兔子:“老板,我能用这个跟你换两只活虾吗?”
老板被气乐了,没见过这样的小顾客:“买两只虾算怎么回事儿啊?小孩儿你多买一点,我给你算便宜一点。”
大志为难地挠挠头:“我没钱,我只有这个,而且我只需要两只虾。”
老板:“哎怕了你了,那我就送你两只吧。”
草绳编的小兔子却没收。
128 娇小柔弱的悍妇
大志恭恭敬敬给生鲜老板鞠了三个躬,老板又被气乐了:“大过年的三鞠躬哎呦喂,你还是赶紧给我走吧。”
大志高高兴兴用两手捂着两只还在蹦跶的虾,一溜烟跑回家,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自己的被窝里怎么躺着一个小姐姐?
她可真漂亮啊!长长的微曲的睫毛,挺直精致的鼻子,玫瑰花般一样的嘴唇,白皙光洁的皮肤......大志看呆了。
看了半天,小姐姐还在酣睡。
大志想飞奔回去把这个突发新闻告诉奶奶,又担心来回一趟的时间小姐姐跑了,现在把人吵醒又不礼貌,所以,他选择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大志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于是只能跟着奶奶过活。别的小孩都有娘,就他没有,因此他对年轻温柔的女性有种特别的依恋。
虽然这个小姐姐跟同龄孩子的娘比,年轻美貌得太无法无天了些,但对她那种特殊的好感是如假包换的。
予儿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般动了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虎头虎脑的小圆脸,就是昨晚救了自己的那个男孩。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变回了人形,而且还华丽丽地躺在人家的被窝里!
“姐姐,你睡啊你接着睡。”
大志慌忙开口说,他生怕漂亮小姐姐醒了就走了。他还没看够呢。
“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呀。”
大志赶紧用双手捂住眼睛:“那我不看了,姐姐赶紧睡。”
“你不看我我也睡不着啦,”予儿笑了笑坐起来四下瞧了瞧,“这该不会是你的被窝吧?”
大志赶紧说:“奶奶昨天刚洗过晒过,很干净的,被子上还有阳光的香味儿呢。可是姐姐为什么会在我被窝里?”
话音刚落,大志猛然想起了什么,未经允许就急吼吼地一把撩起被子......
“啊!”
毫无心理准备的予儿惊叫一声。
还不懂事的小孩把脑袋从被窝里面缩回来,对美好的(虽然是穿着衣服的)躯体熟视无睹,一脸懵圈儿地问:“我的翠鸟呢?难道翠鸟变成了小姐姐?!”
因为一时忘记了手里有东西,两只可怜的虾掉在地上活蹦乱跳。这本是给翠鸟的口粮,现在直接给小姐姐塞嘴里显然不合适。
予儿满脑门黑线,只好说刚才看见一只漂亮的鸟儿从窗子飞走了。
她现在终于知道,有时需要一点不那么恶意的、无伤大雅的谎言,这样可以使复杂的、不太重要的问题变得简单。
幸好男孩子神经大条,也没想那么多。
现在予儿最想知道的就是公子怎么样了:“这里离皇宫远不远?”
“奶奶说很远,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回轮到予儿懵圈儿了。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见一阵急促且大力的拍门声。
大志一把抓住她的手,竟然打算拉着她一起藏到床底下。
予儿不情愿,耽搁了片刻,门被踹开了。
“小兔崽子,你家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交房租?!”
一个眼睛细长,左眉心长着一颗蚕豆大小痣的精瘦男子,凶神恶煞地在门口破口大骂。
原来是房东。大志和他奶奶这房子是租的。
可是下一秒,当蚕豆痣的目光落到予儿身上时,态度立即发生了惊天大逆转,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她是谁?”
大志:“是,是我的远房表姐!”
“你小子艳福不浅,还有长成这样的表姐...这样吧,”房东色迷迷地搓着手说,“大过年的,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也就不为难你跟你奶奶了,只要让你表姐上我家玩一会儿,我就免了你们这季度的房租,怎么样,超级划算吧?”
予儿早看出大志家里很困难,一听说自己可以帮助祖孙俩度过难关,心里跃跃欲试。
“不用了,不用了,等会儿我会告诉奶奶的。”
大志边说边频频使眼色,暗示小姐姐这房东不是好人。
予儿虽然也不喜欢这猥琐的蚕豆痣,但为了报答大志还是倾向于走一趟,不就是到这人家里玩会儿吗,听起来不难啊,而且他说不远。如果不是大志相救,自己恐怕早冻死了。
一心想着报恩的予儿,心思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的予儿,就这么蠢萌蠢萌地跟着房东黎某人回到了他不远处的宅子。
大志不放心,也在后头寸步不离地跟着,黎某轰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走,直到被关在大门外。
可这难不倒小男孩。
大志扒墙头听见小姐姐的惊叫声,急出一头白毛汗,干脆跳下来一溜烟跑去找奶奶求救,情急之中都忘了奶奶走得慢,而且她来了也没用。
哪知大志刚走没多久,房里的叫声变成了黎某的。
因为跑得忙乱,大志在路上不小心撞翻了别人售卖的一筐柚子,柚子滚了一地,挡住了一顶豪华轿子的去路。
原来是新上任没多久的知府大人出行。
男孩灵机一动,索性跪在轿前喊冤,说家姐被房东大叔强行带走了。
知府大人差属下过来询问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对这样的八卦比较感兴趣,还是为了树立自己亲民的良好形象,竟然决定亲自走一趟,反正就几步路,而且坐轿子也不用他自己走。
“拍什么拍?门板都他大爷的快被卸下来了,是谁这么找骂?”
房东黎某骂骂咧咧去开门。
不知为何才一会儿工夫,他竟然变得鼻青脸肿。
当他看到知府大人的轿子就停在自家门口,而拍门的正是大人本尊时,吓得跪地连连讨饶。
旁边跟着的大志,探头探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宅子里面***姐。
“黎小人,”原来黎某的全名就叫黎小人,“本知府问你,你把这个男孩的姐姐怎么样了?”
黎某一肚子委屈:“大人,您应该问,他姐把小人怎么样了才对啊!”
然后,他指着脸上一块淤青的地方给知府看,又撩起袖子露出另一块肿起的地方。
“小人只是出于友好,想邀请她姐促膝谈心一下下,结果竟遭此女暴行,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啊啊!”
知府大人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悍妇形象,身为男人,他顿时对被害人黎某人产生了同情。
然鹅,当知府大人亲眼见到娇小柔弱、姿色惊为天人的祝华予时,下巴差点儿掉地上:“就就就是她把你打......”
连大志也不敢相信,如此温柔的小姐姐会打人,她那个腰细得跟柳叶似的,哪儿来那么大劲儿啊?
黎小人可能也觉得刚才的话难以令人信服:“虽然不是她亲手打的,但是,是她使的妖术!”
原来,见过公子用古琴摆阵之后,予儿融会贯通,在一瞬间忽然弄明白了鬼谷先生从前所教的奇门遁甲之术。
于是,在黎小人想要非礼的时候,她略施小计让屋子里的桌案、床榻甚至尿壶,全部变为了阵法中的一份子。
黎小人只见屋里移形换影,所有的家具都动了起来,看得自己头晕眼花,怎么也够不到近在咫尺的美人,不是一头撞到桌子角就是屁股撞到床沿儿,弄得伤痕累累。
予儿第一次独立成功使用奇门遁甲,玩心大起,等玩够了想起该离开这里了,却在院子里被拦了下来。
黎小人:“大胆刁妇,见到知府大人还不下跪?!”
予儿并不清楚知府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也不习惯随随便便给人下跪,因此站着没动,一双美丽的茶色眸子滴溜溜地打量来人。
没想到知府大人语无伦次激动不已地说:“不用不用不用客气,姑娘快快请起。”
还诚惶诚恐地伸双手来扶。可是人家根本就没跪,所以压根不用扶。
予儿有些嫌弃地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黎小人生怕知府大人生气,高声训斥,却被知府阻止。
知府把他拉到一边,两个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了一番,只见黎小人一会儿拍胸脯,一会儿指天发誓,一脸的忠诚。
最后,知府大人满意地点点头,把旁边的大志叫了过来:“小孩儿,你们家要发财啦。”
大志一直用机灵的小眼神儿打量着每一个人。小孩子的内心很单纯,他简单地靠直觉感觉出,这里除了小姐姐没一个好人。
可知府对他来说是很大很大的官儿,在大官儿面前,小小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说:“我不要发财,我要跟姐姐回家。”
黎小人:“小孩儿你是不是傻,竟然连发财都不稀罕?你看看你穿的,补丁摞补丁的,一看你就没过过舒坦日子。我告诉你,发了财就可以天天穿崭新崭新的绫罗绸缎,想要什么玩具就有什么玩具,也不用干活儿,美味佳肴都有人给你做好了送你嘴边儿,所有的活儿都有......”
虽然这话很诱人,大志还是机警地瞪着黎小人:“奶奶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发财的代价是不是你们要带走姐姐?”
知府:“本知府是要带你姐姐去过好日子,你们全家人也可以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大志坚定地说:“我宁可过穷日子,也不要你们带走姐姐,否则,如果有人欺负她我都不知道。”
129 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予儿早就想离开,但她也不知自己可以去哪里。虽然她想报答大志,却并不想跟这些奇怪的男人走。
“知府是当官的吗?”
她柔柔地开口,嗓音动听,一脸真诚。
知府一愣,然后狂点头。
“官大吗?你能见到国君吗?”
知府吃了一惊:“你想见国君?”
“正是。”
予儿想得很简单:见到红楼王就能见到九公主,那样就能打听到公子的情况了。
知府忽然满面笑容:“能啊当然能,不瞒姑娘说,本官本来就是要引你去见大王呢。”
天下没有一个君王不爱美色,要是把如此容颜绝丽的美人送上,真正发财的人恐怕是自己才对哦。知府肚子里打的是这样的小算盘。
没想到美人脆生生地回答:“那快走吧。”
大志拽住她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摇头。
予儿才想起来问:“答应给他的......”
知府:“姑娘放心,稍后本官就会差人给他家里送上纹银三百两!”
大志觉得这是把小姐姐给卖了纹银三百两,以至于奶奶回家找到他的时候,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小姐姐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人欺负,她傻人有傻福地顺利通过知府见到了红楼王,知府也顺利地得到了赏钱。
红楼王娄夜被她的美貌惊掉了下巴,还没来得及对她下手,就听说她是小女儿的朋友,于是不得不重新启用“德高望重的长辈”这个人设。
见到予儿,九公主的眼睛瞪得老大,心想真是阴魂不散啊,但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个霍兰台在乎的人:“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没想到予儿没挪步:“公子身体如何了?”
春辞没好气地说:“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予儿垂下头:“我并不想见公子,只不过想打听一下。”
春辞敏锐地嗅到其中有重大八卦,能上娱乐报纸头条吸引眼球的那种:“你为什么不想见他?另外,什么时候改口叫公子不叫哥哥了?你俩闹别扭了?”
予儿也学聪明了,她尽量在不用撒谎的情况下绕开主要矛盾:“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公子到底如何了?”
着急啊,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将变回翠鸟,再想得到他一丁点消息都会变得无比艰难。
春辞的目光在予儿脸上转了几转,里面有羡慕嫉妒恨,还有一种连她自己也搞不清的东西,末了,她竟违背初衷地带着一丝恳求的口吻说:“他的情况不太好,而且很惦念你,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予儿的眼圈瞬间红了,佯装的坚强消失殆尽。
春辞把她领到霍兰台卧房门口,自己走了,心里说不清是沉重还是轻松。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有时明明不想做一件事,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做了,那一瞬间可能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心路历程,可能是为了金钱利益,也可能是为了所谓的英雄主义,还有可能,是纯粹因为在乎一个人。
“你饿不饿?”
兰台睁开眼睛看到许久未见的予儿,眼里绽放出一个病人眼中本不该有的绚烂光彩,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偏偏拣了这么一句。他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予儿摇头:“公子你......”
看到她还关心自己,兰台由衷地开心:“我没事儿,我挺好。”
“你......真的取了那一千山海军性命?”
兰台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原来她是在问这个。
也许现在告诉她真相,她就会眉开眼笑投入自己的怀抱,也相信她会守口如瓶,但兰台偏偏不想说,希望她自己选择对自己百分百的信任。
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的选择不多。”
“哦,”明明早就预料到了答案,亲耳听到验证,予儿脸上还是难掩失落,“公子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出去了。
兰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失落和不舍,但没有出言挽留。
凭着对她的了解,他相信她已能利用阵法防身,只恨自己现在无力为她挡风遮雨。
没过多久春辞走进来,盯着霍兰台低落的眸子:“喂,想哭吗?本宫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兰台藏起脸上的哀伤和痛苦,语气轻松地说:“你快成女汉子了。”
春辞见他能说话了,十分惊喜。他还能开玩笑了,让她顿时轻松不少。
“本宫可以小鸟依人也可以女汉子,就看某人需不需要了。”
兰台装作没听懂:“反正你什么样笑傲白都喜欢。”
春辞翻了个白眼:“老提他干什么?”
兰台在心里替笑傲白叹了口气。
“好了,你该吃药了。”
兰台费力地举起胳膊,四肢总是沉重得有如灌了铅,这都是气血运行不畅导致的。
“太医说你这病主要是心结未解,你说说你到底有啥心结?跟你妹吵架了?”
兰台顾左右而言他:“我看,有心结的是你吧。”
春辞端着汤碗的手抖了抖,面色一慌:“我是,是有点烦心事。”
生怕兰台联想到感情的事,她赶紧解释:“我们红楼国的士兵,一到冬天就手足长冻疮,皮肤皴裂开血口子,又疼又痒,有的士兵甚至没法拿稳兵器,战斗力大打折扣。儒林国倒是有一种特质的药膏,抹上之后效果立竿见影,但是进口价格奇贵,如果大批量进口简直就是抢钱。经常听见父王跟群臣商议此事,我也跟着头痛不已。”
“就为这点小事烦心?”
“小事?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兰台淡淡地说:“有一种鸟,名曰渠,其状如山鸡,黑身赤足,可以已曝,居于高山之巅。”
“曝”特指冻疮。
据兰台介绍,这种叫渠的鸟全身都是宝,每一寸羽毛都可入药,而且只要一点点就可有效预防和治疗皴裂及冻疮。
而这种鸟的弱点是非常具有同情心,当它们听到同类发出呼救的声音,一定会第一时间奋不顾身相救,以至于常常错误地估计自己的能力,结果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春辞欣喜不已:“儒林国那个药膏方子可是国家一级机密不外传的,说不定他们最重要的药引子也是渠鸟,哈哈哈,本宫这就去告之父王,要是成了,肯定对你重重有赏!对了,这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兰台刚想说“没事多看看书”,结果剧烈咳嗽起来,绢帕上依旧带着点点红梅。
春辞心疼不已,语气立时柔和了三分:“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喂你喝药。”
明明有婢女,她把人家都轰走了,身为尊贵的公主偏要自己亲历亲为。
同样是漂亮的女人在身边吹气如兰,兰台却没有任何心悸的感觉。
予儿那个转身之后,只要有需要他还是随时可以笑出来,但他的世界其实已经一片荒凉。
在咳得几乎窒息的时候,恍惚中他见到了阴曹地府中的冥王。
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守护左右,冥王戴着老花镜拿着生死簿瞅了半天,好像在核对证件照:“你就是霍兰台?”
兰台傲然挺立:“是又怎么样?”
冥王又盯着生死簿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不不,你命不该绝,你该办的事儿还没办,该担的责任还没担呢。别闹,你赶紧回去吧,过几十年再来!”
千年人参熬成的比金子还贵的汤汤水水,春辞一小口一小口耐心地给他尽数灌下,兰台的手脚总算有了些温度,然而内心深处还是冰冰凉的。
能够温暖他的那个小火苗,现在已不在身旁。
从兰台房里出去之后,春辞再次下令重金悬赏能治好他病的大夫。如果真有能力,就算是赤脚大夫或者偏方也不放过,反正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兰台自己知道,躺着不动不说话不思考,尽量节省体力,是如今最好的方法。不动不说话他可以做到,不思考却做不到。
他的脑子其实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清醒的时候思虑的是三件事:霸业、孤岛上的官兵,还有予儿。
而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理智全部歇业,他的十方宇宙全是予儿,只有予儿。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她晚上住哪里,冷不冷安全不安全,有没有坏人打她的主意,她有没有原谅自己,她白嫩的肌肤,她精致的面庞和秋水一般的眸子,她醉人的梨涡温婉的笑,还有那一声声沁人心脾的“公子我饿了”......
笑傲白鼓着腮帮老大不高兴,把手举到春辞面前,有些胡搅蛮缠地说:“我刚才把手指头划破了,都流血了。”
春辞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在哪儿呢?那么小的口子也叫唤。”
笑傲白:“半寸多长,而且很深。”
春辞:“那叫人给你包扎一下。”
笑傲白:“而且还不小心磕门槛上了,脚疼。”
春辞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揉揉。”
笑傲白提高了音量:“还有我脑袋也疼。”
春辞有点不耐烦了:“头疼去睡觉啊,别在这儿杵着了。”
笑傲白:“可我不想一个人睡,太冷。”
春辞:“难道你还想抱个泰迪熊睡?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矫情?”
笑傲白涨红了脸:“凭什么我难受就是矫情,他难受就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130 你吃大蒜了?
春辞总算明白了:“哦,闹了半天你是在嫉妒你兄弟啊!”
笑傲白也豁出去了,有些话不吐不快:“对,我就是嫉妒他!但我嫉妒的不是他的身高和颜值,不是他的武功和才华,也不是他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我嫉妒的是,我嫉妒的是......”
春辞心如明镜,她的语气柔和了些:“笑傲白,你自己说过的,霍兰台是你过命的兄弟,现在他正在养病,如果咱俩再闹矛盾,不是更给他添堵吗?”
笑傲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听了这话更不痛快了:“你瞧你满脑子都是他,你到底是我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
春辞涨红了脸:“本宫谁的女人也不是!再说除了拉手你也没碰过我。你想做驸马爷,没那么容易!”
“我明白了,”笑傲白的脸也红到了耳朵根,一种当备胎被欺骗的耻辱涌上心头,“当初尊贵的公主殿下接近我,不过是因为无法接近公子兰台。公主殿下不想跟公子失去联系,因此就利用了我的感情,对不对?”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春辞有些慌了:“你你你别瞎说啊!”
她并不想做一个把感情玩弄于股掌的坏女人。
笑傲白苦笑了一下:“我平时是爱胡说八道,也时常犯糊涂,但你知道吗,此刻,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确实太自不量力了!”
春辞下意识地想扯住他袖子挽留他,却第一次被他用力甩开。笑傲白夺门而去。
春辞咬着手指忐忑不安,心想这小子不会受刺激干什么傻事吧?他也千万别把刚才那番话去跟兰台说啊。
他们这些人都特重兄弟感情,要是兰台知道我利用笑傲白接近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我啦。他大爷的,这要怎么开口解释......
红楼国最高的一座山叫做赤英山,虽然不能跟天下第一山云容相比,但占地也不小了,最高处也挺险的。
红楼王接受了小女儿的提议,秘密派人携带各种器具,到赤英山撒下了天罗地网。
捕获的第一只渠鸟被当成了诱饵,它发出的凄厉求救声果然吸引来众多同伴,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把好心的同伴“拉”下了“水”。
成年渠鸟身长大约与十几岁少年相当,就算刚出生的小宝宝也有猫那么大。
用时不多,红楼王派去的人就顺利抓回了九只渠鸟,其中八只成年的,一只刚破壳不久的。
九只渠鸟转眼就变成了八罐子香喷喷的药膏,质地浓稠,滑而不腻易吸收。
其中一罐留给国君自用,尽管红楼王不愁温饱,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冻疮和皴裂什么样,但好东西自然要先行霸占,不然怎么显出国君至高无上的权威呢?
还有一罐分装给后宫众多姬妾分享,保持美人们皮肤的光泽,以讨美人欢心。
另外六罐分装成无数小包发放军中,竟然基本解决了全军冻疮和皴裂问题!
看来只要渠鸟不灭绝,红楼国就再也不用从儒林国进口昂贵的药物了。
春辞欣喜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兰台,兰台只淡淡地说:“山路险阻,争取人工饲养吧。”
春辞醍醐灌顶:“omg,你是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值千金啊!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下你的名字该载入我们红楼国史册了哦!放心,我一定让史官把你写帅点儿。”
兰台淡淡笑。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被载入红楼国史册而已,他要整个天下都记住他的名字,尤其是,那个精灵一般的女子。可是她在哪儿呢?
“喂,这药膏你们山海国有没有?没有的话,也许我们红楼国可以敲它一笔,价格保证没有儒林国那么坑爹就是了。”
公主是个精明又爱国的公主。
兰台仍是淡淡的:“我们山海人有天佑,生来不长冻疮。”
那种优越感噎得春辞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才毒舌地怼回来:“哼,山海国的国君到处追杀你,你还‘我们山海人’‘我们山海人’的呢?再说你已经被贴上‘亲手干掉一千同胞的刽子手’标签,任凭你再怎么振臂高呼热爱祖国,恐怕也没人信了,哼!”
说完之后,春辞觉得自己的话重了,有些担心地望向霍兰台,哪知他的表情怡然自得,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
这人有时候挺难懂的。看在他身体仍十分虚弱的份儿上,就不再怼他了:“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反正死不了。”
“你这人说话一定要这么呛吗?”
“我语气很强硬么?”
“那是,也只有对你那个情投意合的...妹妹,你讲话才是轻声细语的,本宫就这么招你讨厌吗?”
“怎么会讨厌?”兰台挤出一个笑容,“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罩着,我现在怕是已经暴尸荒野了。”
“不许这么说!”春辞立即伸手捂了他的嘴,触感细腻,“本宫有令,霍兰台你不许死......你不用看外面,笑傲白不在,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笑傲白那么在意你,一定是你耍小姐脾气对不对,你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
“不能,”春辞的目光含火,“他说得对,本宫明明满脑子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怎么可能假装与另一个男子情投意合?”
我k,我终于成功说出口了,春辞想。
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借助笑傲白的关系接近霍兰台了,兰台现在身体状况对她来说,简直是案板上的肉,任她宰割。
我k,她终于说出口了,兰台想。
“我兄弟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不懂,你就不能......”
春辞打断他:“不能。以前主要是笑傲白在照料你,现在他走了,就让我替他吧。”
摇曳的烛火之下,高大却因病瘦削、然而眼神很man的男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人想一个猛子将他扑倒非礼蹂躏一番,偏又心生怜惜。
春辞的身子缓缓靠向前,想豁出去了浪一把,在他棱角日渐分明的脸庞上留下一个压抑已久快憋出内伤的吻,却被他一侧头避开了:“你是不是吃大蒜了?”
春辞立扑。
就算讨厌跟我亲热,也用不着这么损吧?
“倒没吃大蒜,吃了盘韭菜馅的饺子,你要不要闻一闻?”
兰台:“不用了,我对韭菜过敏。”
“真的假的?”
兰台忍住笑捂住心口:“你看,效果立竿见影,我都快哮喘了。”
春辞看他分明是装的,可这样一来,也没了非礼他的心思。女人喜欢的是浪漫的情境,现在全让这家伙破坏了。
“唉,”春辞轻叹一声,“原来你讨厌我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不讨厌你,但你没事的话最好也赶紧出去,因为我要,我要出恭(上厕所)。”
兰台的床尾有个如意桶,由金子和玉石雕成,最底下铺有黄沙,上面一层注入水银,排泄物落入水银中就没了踪迹,也没有味道,只有皇家或者贵族才用得起这种如意桶,普通百姓用的便桶就要简陋多了。
房中有老人、病人或者行动不便之人时,放个类似的东西在床边,比出门上wc方便许多。
春辞一听兰台要如厕,立马不计前嫌上前搀扶。心里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差老多了。
因为气血阻塞,太医说兰台主要临床症状为四肢无力,头重脚轻,起身必须有人在旁协助,不然很容易跌倒。
宫里大把的太监,但之前都没用太监,洗澡更衣如厕全是亲如手足的笑傲白在负责。
现在,兰台在塌上坐得直直的,拒绝春辞的帮助。
“你要是摔了怎么办?”
“你盯着我,我怎么尿得出来?”
“你不是说我是女汉子吗?你就把我当男的好啦。”
霍兰台一脑门黑线:“这个好像不太容易,你快点出去,快点......”
快要憋不住了好吗。
“哇——”
春辞忽然情绪崩溃,放声大哭,哭得委屈无比。
自己以一国公主之尊,想要对这个寄人篱下的男人嘘寒问暖,却被他如此嫌弃。
“矮油我的姑奶奶,净添乱,等我方便完了你再进来哭行不?”
兰台不得不忍着内急,胡乱安慰她几句。
最后春辞看他脸上变颜变色,才意识到自己最好赶紧出去,不然某人非尿裤子不可。
结果她刚出去没多久,就听见房内传来“咕咚”一声。
顾及某人的面子,她强忍着进去查看的冲动,叫了两个太监进去,果然见兰台倒在地上,如意桶也翻倒一旁,里面滚出许多有毒的水银珠。
众人一顿手忙脚乱地收拾。
霍兰台被扶到塌上歇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还称霸天下呢,还保护予儿呢,现在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连上wc都站不稳的废人......
太监们出去的时候,还好心地安慰兰台:“公子不必介怀,每个人都会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他们肯定是怕兰台觉得丢脸。
其实兰台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丢脸”二字,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不要脸。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春辞又进来了。
兰台扭过头去不看她。
春辞:“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我就想问你个事。”
131 不听别后悔
“你要问我啥事儿?”
春辞:“如果刚才是那个予姑娘在,你会不会允许她留在屋里照顾你?”
兰台不明白这问题的意义何在,也懒得回答。
春辞自问自答,自言自语:“我觉得会,因为你们看起来很亲密。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把我当成陪你一起沾染烟火气的女人,就像当初你不嫌弃我腿上的伤疤一样。”
兰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刻,春辞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动了情和被伤了心的普通女子而已。
他决定也说点什么:“感谢公主殿下厚爱,但霍某无以回报。你若继续把情用在我身上,便如石沉大海,投入越多越痛苦,不如就此打住,还能做个朋友。”
春辞也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无情的公子!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一时得不到,早晚也能得到,大不了就继续等。”
兰台笑起来:“公主殿下眼光差了点吧?经过上次的事,你父王肯定不会再把你随便嫁出去合亲。只要你说句话,什么样的皇亲贵族不能招来做驸马?你等我做什么?我能不能活过这个月还......”
“住嘴!”春辞气得摔门而去,边脚步重重地走着,边高声喊,“绑了,给本宫绑了!”
婢女跪地恳求道:“公主绑不得!公子身子尚虚,绑起来哪受得了?”
“不是绑他!”
春辞招心腹过来耳语几句,心腹立刻上马而去......
因为九公主宣布予儿是自己的朋友,所以没有人敢伤害她。
那日予儿从公子的房里出去后,窈窕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足迹所到之处,总能遇上宫中侍卫如狼似虎的目光。
那些徘徊在她脸上和身上的目光,一半是因为侍卫的职责,另一半是出于男性的本能。
不过予儿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她心中被哀伤溢满了。
因为天生方向感极强,所以常人看来像迷宫一样的深宫大院,没多久就被她轻松绕出来了。
眯起眼看向太阳,她不知道自己今后可以去哪里,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她并不喜欢云容山外面这个繁华喧嚣的世界,她只喜欢他。可是如今公子没有以前那么亲、那么温暖了,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想赤豹,想小狸,还有点想辰良师兄了。
师兄以前说过,只要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会立刻出现;但现在他为了自己,被压制在那深深的烟霞湖底,自然是不会出现的。
想到师兄所付出的代价却换来无言的结局,予儿心中充满了愧疚。
可是如果一切重来,她恐怕还是会在那罕有人迹的深山密林里,爱上那位日复一日风尘仆仆为自己跋涉而来的公子的。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予儿充满期待地回头,潜意识里希望是过去那个眉含情眼含笑、心中有爱的公子。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云容山,自己不再是山鬼,而公子也不是从前自己以为的那样了。
难道是师兄从湖底出来了?
映入予儿眼帘的面孔竟然是怎么也没想到的笑傲白:“公子不放心你,派我跟过来。”
他忽然不知道该管她叫什么,嫂子还是予姑娘,所以只好拍了一下。
原来,笑傲白跟春辞闹别扭出走只是一出戏,因为如果兰台直接让笑傲白跟着予儿,春辞肯定会不高兴的。
为今之计,还得留着公主这个人脉,不能把她惹毛了。霍兰台一向办事周全。
予儿愣愣地问:“你舍得离开九公主?”
笑傲白苦笑:“离不离开都差不多,反正她心里也没我。”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可是予儿不明白:“她心里没你?那你们俩之前为何那么如胶似漆?不是还牵手吗?”
她觉得牵手就算十分的如胶似漆了。当然,在那个时代,也确实是这样。
笑傲白:“半真半假吧,我对她那一半是真,她对我那一半是假,这种事不能强求,呵呵。”
予儿更不明白了,眨眼频率明显加快:“既然你知道她对你并非真意,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能怎么样,难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吗?‘呵呵’不一定是笑,更不一定是真笑,很多时候它只是一种不知道说什么时候的敷衍。”
予儿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人类语言了,连山中禽兽都比人类单纯。
“你别多想,社会其实没那么复杂,而且你一定要相信,公子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这么在意过一个女子。”
予儿垂下头。
一个杀一千同胞眼都不眨的冷血之人,要怎么相信他能对自己有一份亘古不变的真心?
如果需要,他是不是也会取了自己性命?
想到从前的肌肤之亲,予儿有些心寒,也有些后怕。以为自己很懂他,可事实是,他高深莫测不可捉摸。她再也不敢亲近公子了。
笑傲白从怀中取出一张蚕丝面具递过去:“公子让你把这个戴上。”
这也是兰台对她的一种保护,因为美貌有时候带来的除了赞赏,还有麻烦。
予儿摇头:“不必了,我不想总戴着一张假面生活。”
她这么一说,笑傲白都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糊另外一张了。
“予姑娘先跟我回客栈吧,我们大家一起等着公子好起来再做打算。”
“不想回。”
“那你想去哪儿,有什么事,我替公子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回云容山看看。”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你一个孤身女子怎么去?再说去了又能怎样?”
予儿低着头玩着衣角:“可我就是想去。”
天下之大,只有云容山才是她熟悉的家。云容山有他们曾经的爱巢,能勾起许多美好的回忆,她憋着要去那里大哭一场,再找个树洞吐吐槽,那里的花草树木都会是她忠实的听众。
如果就这么让她消失在人海,公子非杀了自己不可,笑傲白只好追上去拦住她:“唉,相爱的人啊,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会永远相信对方,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一个跑,一个追,予儿身子本就轻盈,像阵风似的就快不见了。
笑傲白追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撵不上了,急得他大叫:“快回来,我有个重要事情告诉你,不听别后悔啊!”
虽然这附近暂时没人,可有些事也不能直接大声喊出来。
可予儿还是不见了。
笑傲白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心想坏了坏了,这下大事不好,没想到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背后:“什么事?跟公子有关吗?”
“有关有关,你等我先倒口气,呼,呼......”
予儿耐心地等着。
......
“你说什么?一千山海军没有死?!”
予儿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般扇个不停,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认知。
笑傲白:“嘘——”
予儿配合地压低了嗓音:“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呢?”
“可能在某座山上,也可能在某个岛上,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就是了。”
“那他们还能回来吗?”
“能不能回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这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
“我知道了,就像你们在人间而我在天庭的时候,是两个平行互不影响的空间,”恍然大悟的予儿,心头却被一股莫名的委屈攻占,“可是公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我会说出去吗?他说过,不会对我有半句谎言的。”
笑傲白:“在皇宫里隔墙有耳啊,公子把那些山海军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他们,当然要万分小心不能泄密,否则不是白费劲了?”
予儿仔细想了想,其实公子也没骗自己,他不过是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罢了。
宁可让自己误会他也不肯解释,他承受的压力一定更大。
这么一想,心软了:“我要回到公子身边去。”
笑傲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不过你还是先别去了,春辞看你不顺眼,万一把她惹毛了,红楼王不肯收留他怎么办?现在公子的身体可经不起半点颠簸,得好好养着。”
“笑傲白,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春辞才跟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她有用才跟她在一起的?”
“都有,但是前者多一些,呵呵。”
又是呵呵。
予儿眉头微皱。她以为喜欢就是喜欢,是像清晨第一滴露珠一样、像自己对公子的感情一样澄澈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东西。
“公子用阵法+障眼法转移那一千人,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心力和内力,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我也知道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不能回到他身边,那我就给他找药去。”
“那个,予姑娘,我觉得你自个儿好好的,就是对公子最大的帮助,不然我没法跟他交代。”
片刻之前还郁郁寡欢的小女人,此刻明媚得像换了一个人,而且出奇地坚定:“公子好,我才真的好。只是去山里采个药而已。”
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笑傲白心里装了春辞,他却依旧认为予儿姑娘的美貌胜春辞百倍,相信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子都不可能对如此美貌一点想法没有。
但朋友妻不可欺,这点底线笑傲白还是有的,不然兰台也不会放心把予儿交给他。
至于到哪里去采药,云容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予儿都很熟悉,知道很多稀有药材的生长位置和周期,就算想找棵千年的灵芝也易如反掌,就是远点儿,路难走点儿......
他们正在商量,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哭哭啼啼,地上有个草席卷着什么东西。
132 别人看病他看心
予儿见那个妇人哭得凄惨,情不自禁想上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只见草席里卷着的是个半大的孩子,光脚没穿鞋,脸蛋和身上脏兮兮的,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妇人哭着说,昨天早上孩子忽然说肚子疼,上吐下泻浑身发热,她还没来得及凑到钱请郎中,孩子就没了,现在连安葬费都没着落。
予儿听得十分动容,大眼睛里噙着泪水,随时会滴落下来。
她看看笑傲白,笑傲白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送给妇人。
不过递银子的时候很小心,生怕跟妇人的手接触似的。因为他听着这病情怎么有点像疟疾。
可疟疾一般都是夏季和秋季高发,但现在正值冬天,应该不是吧。
而予儿观察得更细,她发现孩子手脚上有些大包,像是蚊子叮的,而且是刚叮过不久。
妇人刚向他们磕头道谢,街头拐角又飞奔过来一个孩子,嘴里急急地喊道:“娘,娘,爹也不行了!”
予儿虽然不是大夫,却因深谙医术,有着一颗医者之心,忙说我去帮忙看看。
笑傲白当着妇人的面不好开口阻拦,只得跟着来到妇人简陋的家。
男人已经断气了,予儿只恨自己没有回天之术。
男人跟刚才的孩子一样,身上也有蚊虫叮咬痕迹。
出来之后,予儿面色凝重:“这的确是疟疾。”
疟疾在当时是重大疾病,死亡率极高,人人闻之色变。
比如现在笑傲白就快吓尿了:“那咱俩有没有被传染上?”
予儿淡定地说:“没有。疟疾是不会通过空气和唾液传播的,人与人近距离接触也没事,甚至跟疟疾患者一起吃饭、握手、公用一个马桶都不会感染疟疾,只会通过按蚊传播。”
“可是这季节哪有蚊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嗡嗡声。那时没有轰炸机,但这声音真跟小型轰炸机差不多了。
两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两只巨大的黑色蚊子,一只足有成年人半个手掌那么大!
平时人们形容山里的秋蚊子个大,说“三个蚊子一盘菜”,如今这种黑色巨蚊更大,而且似乎不惧寒冷,来势汹汹!
一般的蚊子伸手就能拍死,这种肯定没戏,不被戳死就不错了。
因为手边没有什么可抵挡的东西,笑傲白也顾不上避嫌,用袖子搂头盖住予儿的脸,扯着她就跑,一路跑到头,钻进了一条胡同。
幸好那两只巨蚊有些笨,只会直飞不会拐弯儿,被一堵墙挡住之后就死气摆列地一脑袋一脑袋地撞墙,妄图撞开一条路好继续追目标。
两人趁这个机会轻手轻脚地逃掉了。
走在路上,经常听到旁边不知哪家又传来痛苦的哀嚎。一路上见到不少草席裹尸的场景。
予儿脸色煞白:“怎么冬天会突然闹疟疾,而且闹得很凶啊!”
笑傲白知道她懂医术:“这种病有办法治吗,有药可用吗?”
“除了大量补充水分,最好多吃一些容易消化的和高营养的食物。”
可是这些染上病的大多是穷苦百姓,哪有什么高营养食物可吃啊?
予儿咬了咬唇:“这下毫无选择,必须要去趟云容山了。云容山有一种树长得像杨树,开的是普通的红色花朵,果实与枣子相似但没有核,味道酸中带甜,名字叫做非枣。这种果子不但能治愈疟疾,还能有效预防。另外现在公子体弱,顺便从云容山挖几棵千年灵芝回来给他补补最好了。”
提到公子的时候,她眸子里光华四射美极了。
笑傲白看得有些发愣,同时他想到了春辞的眼睛。
春辞的眼睛长得也很美,很白分明好像会说话。
可是她在看着自己或者提起自己名字的时候,从没有流露过那样流淌着爱意的目光。
笑傲白想,如果有一个女人能这么在意自己,自己就算为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至于春辞,还是忘了吧!
四面环海的孤岛上,海风吹得一个男人笔直的身影茕茕孑立,虽然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当一个人心中有坚定目标时,全世界都会给他让路,明月清风都可以是他的战友。
岛上的日出日落景色奇美,一望无极。
山海国大将秦时月望着海天一色的壮阔,忽然记起好像哪本兵书上提过关于“转移”的高深阵法,可具体又记不清了。
他看了看自己用刀在石头上刻的用以记录时间的记号,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稀稀拉拉从他身后地上站起来许多人,渐渐形成了队伍。
虽然被困孤岛,脱身无期,但秦时月仍坚持每天雷打不动地操练三次兵。
士兵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身上早就污秽破烂不堪,有人干脆扯了上衣打赤膊。
其中有些士兵开始绝望,觉得都成了这副乞丐模样还练什么兵呢?练给鸟看啊?
有的说:“秦将军,我们怕是要老死在这里了吧?”
另一个说:“秦将军,这里是不是地狱的一个分支啊?咱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有的说:“惦记着家中的父母老婆孩子,tmd哪还有心情操练?
秦时月也同样衣衫破烂,在砍树盖房的过程中他出的力最多,然而他的精神却是最为振作的。面对九百九十九名士兵,他依旧是威风不改的大将。
“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直喽,当兵就得有当兵的样!才遇到这么点挫折,你们就丧失斗志了,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想过,万一有机会离开这里,可你们已经成了四体不勤的废物怎么办,就不怕被敌人一刀毙命吗?!”
大部分士兵觉得他说得对,努力打起精神练兵,然而还是有两个心不甘情不愿、吊儿郎当的。他们觉得在这荒岛上,秦时月不必再摆什么大将军的谱儿,大伙儿应该平起平坐才对。
没想到秦时月大步流星上前,一刀一个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一片哗然之后,再没人敢消极怠工了,都认认真真操练起来......
月黑风高夜,一个蒙面男子被带进了九公主春辞的书房。
一般公主都只有闺房和化妆间、衣帽间什么的,红楼国的九公主春辞竟有个私家书房。里面除了文房四宝,还整整齐齐排列着成千上万的书卷。
也许正是因为读书破万卷,才造就了她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让她对“女子不如男”不屑一顾,勇敢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过,她有时候勇敢或者霸道的略有些过分。
比如现在。
春辞缓缓回身:“给他松绑。”
“是。”
属下给蒙面男子松了绑绳,摘下他脸上的布。
男子光着脚板,脸上常年被日头晒得通红,一脸的淳朴和倔强。
侍卫见他在公主面前不跪,刚想要一脚踹在他膝盖后面,却被春辞拦住。
“扑通。”
竟然是春辞跪下行了个大礼。
吓得旁边的侍卫也赶紧跪了。
被绑男子本来不悦,忽然见一个穿金带银的姑娘给自己跪下了,再看看四周,才明白这是皇宫。
“捣衣先生,本宫乃红楼国九公主,冒昧派人将您绑来,心知多有得罪,稍后一定加倍补偿!实在是时间紧迫,又唯恐先生不愿与皇亲贵族打交道,才出此下策,望先生不怪罪!”
一脸懵圈儿的赤脚大夫捣衣,看在对方一届公主诚恳道歉的份儿上,也就暂时不计较了:“病人呢?”
“这边有请!”
春辞亲自领着捣衣去了霍兰台的卧房。
兰台见到捣衣吃了一惊。
捣衣因药到病除闻名天下,到处流传着他治病的神迹,比如换心术,比如起死回生等等。
他的画像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甚至有的老百姓把他的画像当灶王爷般供奉着,早晚三柱香。
上次捣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治好了先王的怪病,为先王延了不少寿命,兰台自然了如指掌。
只是这位赤脚大夫脾气古怪,一般不给有钱人看病,怎么突然亲登皇宫了?
弄明白后才知道,原来是春辞的一片苦心。
捣衣上来就切脉,把脉的同时把望、闻、问也都搞定了。
把完脉之后,捣衣就拿起笔准备在一张丝帛上开药方,想了想,笔又放下了。
“你这个病啊说来不轻,但是要治也不难,最重要得来副‘忘情水’。”
春辞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我这个忘情水目前的版本还比较低,现在才版本1.0,也就是说,喝了之后就强制有效一辈子,病好了再想把情拾回来就难了。”
兰台算非常有耐心的人了,听到这里也是一头雾水。
捣衣:“简单来说吧,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渴望尽快康复去实现伟大的抱负。但你心里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你终日为她的安危操心,以至于你不能安心养病,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名贵的药材吃下去,却不能很好吸收的原因。喝一盏忘情水,你把这人忘了就万事大吉了。不过出于医德,在我开方子之前再问你一句,小伙子你真的愿意忘了她吗?”
兰台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非常震惊,这捣衣大夫真是名不虚传!别的大夫看的是病,他看的是心啊!
旁边的春辞已经在内心深处替兰台点头一万次。忘了那个女的正好,自己这个备胎随时可以顶上。
她一双期待的眼睛望向兰台,就差替他脱口而出“愿意”两个字了。
可霍兰台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愿意。”
春辞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133 平时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我选择不忘掉过去。有时候,回忆也是一种力量。如果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再无惦念之人,那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
兰台不怕得罪人地说。
春辞心里酸得像打翻了醋瓶子,但更担心脾气古怪的捣衣听了会生气,会拒绝给兰台治病。
万万没想到,不走寻常路的捣衣高兴地一拍大腿:“这就好办了!”
春辞跟兰台面面相觑。
捣衣:“哈哈哈,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忘情水啦,我只是试探你一下!不愿相忘,说明小伙子你是个重情的人。重情者身上自带一股正能量,也就是抵抗力强,这股正能量辅以我特制的药物,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痊愈的。”
人家说女人总是对的,那么兰台每次选予儿,也都是正确的选择。
捣衣取出他那套万年不变的行头——一个装着石头和针的盒子。
圆石头由小到大一字排开,磨得溜光锃亮。针也是一样。
捣衣取出其中一枚拇指长的银针,在火上加热消毒后,针灸了兰台的关元穴和腰眼穴。
由于这两个穴位所在的位置需要脱衣服,春辞被兰台轰了出来。
她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失落,说不出的滋味。
捣衣针灸完毕,又提笔在丝帛上刷刷刷写了一堆药方。
这还没吃药呢,刚针灸了一下,兰台已经觉得体力充沛了许多,气血也通畅了。
春辞忙命人去配药,同时对捣衣千恩万谢,问他想要什么作为报酬。
捣衣也不客气,照例要了黄金百两兑换成铜钱发放穷苦百姓。还说自己背不动,让他们直接运过去。
春辞于是派了辆马车,打算三天后装齐价值黄金百两的铜钱,同时护送大夫回家。
当然,留他三天是有用意的,万一这三日病情反复,也好有个人商量。
兰台等了很久不见春辞回来,便问旁边听命的人:“公主殿下呢?”
“公子有事要找公主吗?”
“也没什么事。”
他只是想当面表达一下感谢,财力物力人力,春辞帮自己真可谓不遗余力。
“殿下说公子若无事,她就不会常过来了。”
“哦,那日后再说吧。”
卧床好几日,兰台试了试,终于可以自行起身,觉得肚子有点饿。
“公子胃口可好?殿下交代,公子好转之后肯定有想吃的东西,想吃什么厨房就给做什么。”
唉,我欠春辞太多,兰台想。无功不受禄,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红楼王能否帮自己出兵呢?
这几天内,疟疾罕见地在严冬季节肆虐行起来,人和牲畜都不能幸免,而那些死亡的牲畜尸体又滋养了更多巨蚊。
这下捣衣更回不了家了,不是因为春辞强迫他留下,而是他自己不急着走了。
他带着一颗医者之心奔走在红楼国的大街小巷,深入这个疟疾首发国第一线进行研究、考察、采样。
他在前面健步如飞,后面一堆宫里的侍从捧着纱制的面罩在后边追:“先生,先生,防护措施考虑一下!”
然而捣衣根本顾不上。每一个病人对他来说都像亲人,他恨不得一秒找到根治疟疾的良方。
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一种超级疟疾,人与人之间接触的时候,也有可能通过呼吸道粘膜和眼角膜传染!
这让他如临大敌,是他行医生涯里遇到过的最厉害的顽疾!
宫里处处是浓重的蚊香味,自然是为了驱蚊。
夏天还可以摆放灭蚊缸。就是在盛着水和石头的大水缸里养青蛙,蚊子爱阴凉,一飞进来就成了青蛙的盘中餐。不过现在冬天是冬天,青蛙都冬眠去了。
根据捣衣大夫的吩咐,宫里人人随身携带香囊,里边装的捣衣的驱蚊配方——藿香、薄荷、八角、茴香等,相当于随身带着“风油精”。
捣衣也不厌其烦把这个方子写在了所经之处的土墙、柱子等等一切可以写字的地方,用来造福百姓。
霍兰台也很着急,只不过不挂在脸上。
笑傲白跟予儿走了许多天,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也不知道客栈其他人如何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喝了捣衣开的药,身体基本康复。
兰台去跟九公主辞行,婢女说公主在书房。
“怎么,终于想起来找我了?......什么,你要走?外面疟疾闹得这么凶,你才刚好一点就想出去送死?”
春辞的手按着袖子里的一个东西,情绪还没酝酿好,不能让它掉出来。
兰台四平八稳地作揖:“感谢公主殿下的收留,但还有一帮兄弟在客栈等我,我总不能一个人龟缩在安全的地方,把他们留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春辞恨他的作揖,恨他的见外,但又觉得他说的有理。如果他只顾自己的安危而不在乎兄弟,那反倒不是她喜欢的男人了。
春辞绞尽脑汁思索挽留的话语:“要不,我干脆派人把他们都接宫里来?”
这话正中兰台下怀。
但春辞毕竟不是人贩子,皇宫也不是兰台家开的,这话不方便由他来开口,而现在有了个完美的台阶:“接到宫里方便吗?”
春辞心里快速寻思着:“宫里地方这么大,有什么不方便?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殿下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以后别再叫我殿下行不行?”
“行,这个要求也太简单了。”
“当然不是这个,”春辞的手一直摆弄着袖中那个东西,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两个吧,”兰台说,“我欠你太多了,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可以答应你两个要求。”
“为什么不是无条件答应?”
“我有我的原则,做不到的我不能随便许诺。”
“对别人都有原则,唯独对那个予姑娘你就没原则了是不是......好好好你回来,我已经想到了。”
霍兰台看了看她:“说吧,我准备好了。”
春辞装作不在意地说:“第一个,亲我;第二个,亲我。”
原来这才是她“蓄谋已久”的要求!
恍如隔世,兰台想起了提过类似要求的惜君妹妹,可惜伊人已经香消玉殒。
春辞虽然一脸的大大咧咧,其实度秒如年地煎熬着。如果兰台再不开口,她钻地缝的心思都有了。
可兰台偏偏迟迟没有反应,春辞情何以堪:“切,爱亲不亲,好像谁稀罕似的,本宫根本就是逗你玩儿的。不过外面疟疾横行,肯定没有宫里消毒和保护措施做得好哦,食物和水的质量也没保证。”
激完他之后心里更加忐忑,如果他仍没有反应,那她尴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兰台宽厚一笑,朝她张开了臂膀。
春辞的心跳漏了半拍,还在愣神的工夫被他扯进怀里,得到一个大大的、热情的拥抱!
但自始至终没得到一个吻。
春辞并不觉得冷,却在他怀中战栗到哽咽。
这是他头一次心甘情愿抱她,让她期待了太久,虽然不是那么完美,但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满足:“可以了,可以了......”
兰台却没松手,柔声说:“平时你不是挺强大的么,怎么现在像个委屈的小女孩?”
再强大的女子,在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面前,都可能是个连矿泉水瓶盖也打不开的林黛玉。
春辞的脸涨得更红了,向他怀里埋了埋,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满溢的男子气息。
兰台:“这些日子辛苦殿下了,为我的病担惊受怕。”
“不是说好以后不叫殿下的吗?”
“好,春辞,如果没有你,我后半辈子大概就是个废人了。如果公主不嫌弃,你我今日结为兄妹,有生之日,我一定......”
春辞正听得心花怒放,云里雾里,以为自己心愿即将得偿,忽然感觉不太对头,“倏”地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又不傻,才不要做他妹,做了妹妹就等于给这段感情判了死刑。
大概古人这种认的兄妹跟现代不同。现代认个干哥哥干妹妹,更多时候是一种不用确定关系、不用负责任的暧 昧,而古人比较有板有眼。
“我才不要当你妹。那个予姑娘不会也是你认的妹妹吧?”
春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躲闪,表明她心里十分慌张。
兰台:“不是。”
原来那个予姑娘真是他亲妹,春辞如释重负。
“其实她是我媳妇儿。”
春辞张着嘴呆了半晌,才“哦”了一声。心碎一地。
那刚才这个拥抱算什么呢?你不抱你媳妇抱我干啥,害人家犯花痴,难道堂堂一国公主要给人做二房?
“父父父王刚才叫我来着,我先过去一下啊。”
她胡乱找了个藉口狼狈逃走,一颗心七上八下,急需找个地方静静。
走出没两步,急急回过头来补了句:“你先踏实住下别急着走,我马上派人去接你那帮朋友。”
兰台盯着这个女子的背影,说心里不感激是假的。
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因害怕传染而避之不及。把他和一帮弟兄收留在安全的地方,就是雪中送炭,就是救命的恩情。特别是,她还得忍受着爱而不得的痛苦。
他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个香囊,似乎是刚才从春辞的袖子里掉出来的。
闻了闻,里面应该是驱虫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