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有一鞘剑意
门铃声是类似风铃的声音,很清脆好听。
只是院子里的两个人却一点不觉得悦耳,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无论来的是什么人,这么三更半夜的,铁定没好事。
在宁君惜的软磨硬泡下齐思贤终于松了口。
“二叔说,当年他突然归隐,留下了很多烂摊子,再加上一直压境,以致于入世太过平平无奇,很多人忘了二叔的剑。”
齐思贤偷偷看了眼宁君惜,“本来这一战应该在出雪灵域才可能打起来的,可前些日子少主受伤,耽搁了些日子,便给了他们聚在一起找来的时间。”
宁君惜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思贤愈发心里不踏实,“二叔说,既然聚在一起了,便一并收拾了,免的日后传开,一路上小麻烦不断,实在扫兴。”
“除此之外,连天江里的那条老蛟实在不老实,若没有意外,破阵而出是必然之事,便顺手宰了,也算一桩美事。”
宁君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将视线定在了齐思贤脸上。
齐思贤被盯得有些慌乱,“至于这里,是因为二叔实在不知道来了多少仇家,若是有几只漏网的小鱼溜来了这里,想拿我们出气,水月府又贪图些小便宜,那就实在不是我们能对付了的了。”
“当真?”宁君惜皱了皱眉问。
“嗯嗯。”齐思贤使劲点头。
“开始几句是人话,后面的全是胡扯。”宁君惜淡淡说。
齐思贤脸色一僵。
这时,门铃声忽然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来,反而比门铃响着还要吓人,宁君惜与齐思贤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再说话。
宁君惜侧耳听了会儿,轻轻吐出口气,悄声说,“别慌,先沏壶茶,装什么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一声巨大霹雳。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给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
侧耳再听,外面噼里啪啦尽是雨滴砸落在地的声音,竟是已经下起了雨,还不小。
“没事,快去。”宁君惜吐出口气,提醒。
齐思贤赶紧点点头,跑去沏茶。
雨点儿砸在地上,屋檐,细竹,声音很大,几乎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一片喧嚣。
宁君惜闭着眸子,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心情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漫山遍野四处野忽然间成了连出清凉湖都困难的废人,那两年是宁君惜最难熬的日子。
那时候,他不想睡觉打坐看书,就只能听风听雨听万物之声,因为除了这些,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一开始也不想听,可听着听着,从逼不得已渐渐开始觉得理所当然,不知不觉便静下了心来。
之后,很多时候,他心一乱,便会下意识去听那些大自然的声音,心绪便会随着那些物语平静下来。
现在的局面,显然要比当初好很多。
所以,宁君惜渐渐放松下来,等齐思贤沏了茶回来,他已经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坐下,喝茶。”他笑眯眯说。
齐思贤有点懵,“喝茶?”
“我是让你给我们沏茶,不是给客人沏茶。”宁君惜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谁知道来者善不善,等来了再说。”
“哦……哦。”齐思贤眨眨眼,又愣愣点头。
宁君惜看他傻乎乎模样,有点无奈,倒了杯茶递过去,“喝茶,慢点喝。”
“哦哦。”齐思贤接过,双手捧着,很听话两颗门牙啃着杯沿一点点喝。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这时两人却听到啪嗒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一下子掉到青石板上了。
紧接着,是咚咚咚一声接一声的脚步声,有点故意的感觉。
两个少年人对视一眼。
“喝茶。”宁君惜端起自己的茶杯,继续喝茶。
齐思贤撇撇嘴,说,“幼稚!”
宁君惜深以为然点头。
……
磅礴的大雨加大了连天江的流量,今晚镇龙林的水势格外湍急。
几乎看不清视线的雨幕里,有琴箫和奏和着汹涌水声在镇龙林里回响。
有个中年人顺着江岸而行,雨水近其身却难浸其身。
然后,他停下脚步,看向雨幕里模模糊糊的寥寥几根出水石柱。
几乎同时,琴箫声止。
雨声杂乱,噼里啪啦掩盖了其他声音。
几个呼吸,中年人忽然嗤笑了声,“无胆鼠辈。”
声音很轻,可却传得很远。
下一刻,中年人微微一跺地面,身形拔地而起,往镇龙林中掠去。
琴声骤然而起,音波
随着雨幕呈扇形向中年人方向扩散而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连绵不绝。
有人轻踩江面,双手拨动琴弦,眼眸冰冷。
一柄长剑倏忽激射而去,似乎流星,划破雨幕。
势如破竹。
有人坐在石柱上,懒洋洋看着来人,眼眸中却一点没有慵懒。
一道魁梧身影穿破雨幕而去,动作迅疾,如同猎豹,一往无前。
他眸子凌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冷血。
这是个经常走在尸山血海里的人。
一道佝偻的背影踩着石柱,长掠而来。
他速度很快,甚至在飞剑后,第一波琴音刚落下后便瞬间而至。
他手中的大红灯笼骤然华光大炽,刺得人眼睛酸疼。
可他另一只手中之物更亮。
那是一柄细剑,很亮,却更快,直接往中年人眼睛方向掠去。
他是瞎子,所以他出剑也是让他人成为瞎子。
几乎同时,魁梧男子一拳打出。
一拳出,千万拳出,拳意逼人。
中年人面色丝毫不变。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拔剑出鞘。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在雨幕中扩散开去。
雨幕中一阵爆响。
中年人稳稳站到了石柱上。
出手的几人齐齐砸进了水里,狼狈遁逃。
中年人依旧面无表情。
他清楚他那一剑绝非取巧。
简简单单的一个拔剑式,拔出的是一鞘的剑意,是蕴养了二十年的剑意。
他的剑,走的非前人之路,可仅当下的剑意,前人能比肩者少矣。
一直未出手的绿衫年轻人冲中年人拱手一礼,驰舟而去。
中年人并未阻拦,而是盘膝而坐,脸上神色无喜无悲。
他心中清楚,像这样的棋子还有很多,毕竟被困在宗师境的人真的很多,如此不足以立威。
他需要立更大的威。
比如杀了真正的幕后之人,或者杀了他们最大的筹码。
风雨肆虐,江水愈发汹涌起来。
渐渐,镇龙林的石柱动荡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蒙的都是对的
房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打得屋顶噼里啪啦。
咚咚的脚步声依旧在响,丝毫未受雨声的影响。
宁君惜喝了三杯茶,放下茶杯,“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外面好像在下冰雹。”齐思贤眨眨眼道。
“还有呢?”宁君惜托着腮,又问。
“脚步声好像没靠近。”齐思贤继续眨眼睛。
宁君惜低头撇撇嘴,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真幼稚!”
齐思贤深以为然点头,“真幼……”
他还没说完,看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印在了窗户上,越来越清晰。
他苦了脸,轻轻喊了声,“少主!”
“嗯?”宁君惜抬头看他。
“回头。”齐思贤脸色更难看了,悄声提醒。
宁君惜漫不经心将头转过去,脸色一僵,忽然大笑起来,“有客远来,欣然之至,欢迎欢迎啊。”
外面那道身影顿了顿,停在了那里。
“思贤,去开门。”宁君惜笑言。
齐思贤面色有点扭曲。
宁君惜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表示稍安勿躁,示意他去开门。
齐思贤不情不愿,却只能跑去开门。
宁君惜灌了口茶,将毛球抱在怀里,摆出个温文尔雅微笑的表情。
毛球咿呀了声,有点懵。
……
门外站着的是个熟人,腋下夹了个画匣,笑了一下,说,“我受人之托,来送个礼。”
齐思贤皱皱眉,还是让进了房间。
宁君惜打量了眼这个明显不是人的青衫老者,“前辈怎么称呼?”
“只是头苟延残喘的妖兽,当不起前辈之称。”老者声音平静说。
“天生万物,生来平等,前辈何必妄自菲薄。”宁君惜倒了两杯茶水,“前辈请坐。”
老者没有说话,坐在了宁君惜对面,也就是齐思贤之前坐的位置。
齐思贤站在宁君惜身边,神色警惕。
“前辈来,想来是因为镇压之事了。”宁君惜一只手轻抚毛球毛发,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如果晚辈猜的不错,
前辈应该是元神前来吧?”
老者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此番是齐道友之劫,不会涉及小道友,小道友放心便是。”
宁君惜才不会放心,不急不缓说,“前辈还没说称呼。”
老者眉头微微一皱,“敖虚。”
“哦,敖虚前辈。”宁君惜脸上露出了点满意的意味,“山下不得腾龙的规矩,您应该知道,今日前来,实在不智。”
老者抿了抿唇,没说话,因为没必要说。
宁君惜见老者没说话,又微微皱起眉头,“我以为前辈是大智慧之人,却不想如此天真。”
老人又皱了皱眉,没说话。
宁君惜放下茶杯,声音平静,“不说其他,最直接的,山上人喜欢押注,又因为剑气长城之事,对异族向来不够大度。那前辈欲挣脱囚笼,龙飞九天,我说最好的结果,前辈功成。”
老者依旧没说话。
宁君惜便继续说,声音有种不容质疑的果决镇定,“龙升水涨,必然连天江水势成患,除此之外,天劫降下,元臻王朝定会不满,虽说潜龙腾渊,殊为难得,可有些触及了底线的事,迎来的只可能是万钧雷霆。”
老者面无表情。
宁君惜伸手抚着杯沿,然后轻轻敲击,发出清脆声响,“到时,身后无人,前辈当如何?况且,前辈经过天劫,必定筋疲力尽,龙身百宝,如何保证他们不贪不抢?前辈无还手之力,岂不任人宰割?”
老者面色微微有了些变化,只是仍不说话。
“当然,前辈若侥幸逃脱,便有另一个选择,前往妖域,”宁君惜看向了老者的眸子,“但这意味着什么,前辈也当明白,先不说剑气长城这一道壁垒,便是劫杀的修士,仅凭前辈一人之力,真能保证能孤身闯过五州?”
说完这些,宁君惜面色有点古怪,“这个,我说错了,最好的结果应该是,他们信守承诺。”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说,“不过,连天江都毁了,承诺有什么意思呢?”
老者脸上神色终于僵硬起来,“既然你这般说,想必也是有筹码了?”
宁君惜怔了一下,“前辈既然来了,想必很多事已经想好,晚辈不该多嘴的,前辈既然是来送
东西的,送了便离开吧,免得齐叔回来了,再误会些什么。”
老者神色一滞,然后有些恼,瞬间又平静下来,“小道友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说。”
“没什么,只是齐叔嘱咐了我跟思贤都不得出清露院,可这已经大半夜了,齐叔还没回来,想找个人帮我去找找。”宁君惜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把玩。
老人眼中有些凶光,只是几个呼吸又压下,“我去便是。”
“有劳。”宁君惜点点头,“我想前辈该知道我等出身,前辈不如跟着我,过些日子我回去了,让前辈在雪原里渡劫,那是谁也管不着,前辈觉得呢?”
“你这般不也只是空口白话?”老者嗤笑。
“也是啊。”宁君惜眨眨眼,然后似乎破罐子破摔了,“那就当我没说,让前辈见笑了,真是抱歉。”
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要不,我自罚三杯?”
老者脸色又黑下来了,盯了宁君惜半晌,淡淡起身,“告辞。”
“额,思贤,送客。”宁君惜呆了一下,又从容淡定起来。
轰隆一声巨大霹雳。
老者拂袖而去。
齐思贤小跑去开门,目送老者消失在雨幕里,才关上门,回头一看,宁君惜正趴在桌子上大口喘气。
“少主!”齐思贤惊呼了声。
“嘘嘘嘘。”宁君惜连忙抬头紧张兮兮示意噤声,拍着心口悄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齐思贤眨眨眼。
宁君惜揉着心口站起身,往齐思贤方向走去,然后擦身而过。
“哎?”齐思贤呆了一下,连忙转身问,“少主干什么去?”
宁君惜正在开门,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笑得有点尴尬,“那个,喝了一肚子水,我去厕所,你去不去?”
齐思贤又眨眨眼,有点懵。
“不去拉倒。”宁君惜撇撇嘴,开门出去了。
“唉?我没说不去啊。”齐思贤哭笑不得,连忙跑出去,外面却是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了。
齐思贤挠挠头,想了想厕所方向,调个头自己去了。
第九十三章 天快亮了!
雨下得不小,两个少年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都是落汤鸡了。
好在水月府是提供毛巾等日用品的,宁君惜便噔噔噔跑去里屋翻箱倒柜起来。
没一会儿,他换了衣服,抱着两条毛巾出来,却见到齐思贤苦着脸。
“少主,他留下了。”齐思贤有点可怜兮兮指着地上的画匣说。
宁君惜毫不在意,“留下就留下吧,咱不碰,等齐叔回来了,交给齐叔……”
还没说完,脚下一滑,他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
那画匣一下子被踢飞,哐当就打开了,里面掉出来两卷画。
毛球本来在一边抖身子,呆了呆,跑过去将两幅画堆起来,欢天喜地扑进了宁君惜怀里邀功。
宁君惜被摔得七荤八素,哪有心思理会怀里的东西,捂着脑袋坐起来,晕晕乎乎。
齐思贤一脸慌张跑来去扶宁君惜,将两幅画丢开,“少主,怎么样?”
“起包了……”宁君惜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脑袋嗡嗡响。
“哪里?”齐思贤更加紧张了。
毛球一脸委屈看了眼齐思贤,又看了眼画,跑过去,又将两幅画抱在怀里。
“没事,没事。”宁君惜摆摆手,捂着脑袋很郁闷爬起身,四下看了看,嘀咕,“哪来的水……”
齐思贤怔了一下,看了眼毛球,他记得这个小家伙之前在这附近抖过毛。
“给你。”宁君惜也没较真,将毛巾丢给齐思贤,“自己去收拾一下。”
他一瘸一拐坐下,抱着脑袋开始忧郁。
齐思贤眨眨眼,怀着壮士断腕的忐忑心情将两幅画放回画匣,进里屋换衣服。
毛球还不乐意,最后被齐思贤揪着后颈丢一边去,委委屈屈跑进宁君惜怀里找安慰了。
宁君惜没空搭理它,他觉得脑袋疼。
……
镇龙林里,风雨交加。
江水汹涌澎湃,石柱动荡越来越厉害,瓢泼的雨砸在石柱上,一片喧嚣。
渐渐的,石柱开始倒塌,从高到低,砸在水面上激起水花四溅。
齐实坐在石柱之上,心绪平静。
闪电一瞬照亮了天地,然后轰隆一声巨大霹雳
石柱动荡忽然消失。
齐实睁开眸子,环顾了眼,微微皱眉。
几个呼吸后,他重新阖上了眸子。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汹涌江水中,有人逆流而上,她头顶三尺,悬浮着拳头大小的青色珠子,大放光明,映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齐实睁开眸子,看向来人,等他看清了来这何人时,又微微皱眉。
“小老儿受宁道友所托,前来看看道友是否需要帮忙。”青衫老者踩在水面上却如履平地,作了一揖。
齐实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瞬间后漠然道,“无需相助。”
青衫老者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慢着!”齐实淡漠道,“你跟我回水月府。”
青衫老者面色一僵。
“你以为我在等谁?”齐实淡淡说。
青衫老者沉着脸,点了点头。
齐实起身,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将你的内丹收起来,我若想杀你,你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不会有。”
青衫老者看着齐实跳下石柱,走入雨幕里,神色复杂,最终喟然一叹,张嘴将那颗拳头大的珠子吞进了嘴里,紧随而去。
……
齐思贤收拾完自己出来,就看到宁君惜已经一扫阴霾,活蹦乱跳了。
拿毛球的尾巴逗毛球,毛球还玩得很开心,这两个家伙的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齐思贤还没见到宁君惜时,一直以为少主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人形象,结果见了面才知道他想多了。
总之,齐思贤对于宁君惜能毫无压力地在幼稚鬼与少主之间转换,表示很佩服。
“收拾好了?”宁君惜抬头笑了笑。
“嗯。”齐思贤乖巧点头。
“那就睡觉吧,大半夜的。”宁君惜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
毛球很自觉爬上宁君惜肩膀。
“哎?”齐思贤呆了呆,“可是……那些人……”
“我刚才忽然想清楚了点事。”宁君惜撑着椅子说,“他们应该不敢杀我,那就只能恶心我,所以,可以安安心心睡觉。”
齐思贤眨眨眼,没听懂。
“走了。”宁君惜走过去
,拍拍他肩膀,笑眯眯说,“一百块灵石呢,不睡岂不亏死。”
齐思贤又眨眨眼,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又好没道理。
……
齐实回来时,宁君惜与齐思贤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灯。
齐实有点惊讶,想想又不是很惊讶了,只是有点无奈。
然后,他看了眼敖虚,转身回屋,“走或留,阁下随意。”
敖虚脸色微微僵硬,咬咬牙,最后推门进了另一间没人的房间。
……
名叫秋芦的院子里,秦夫人与堰州知州一直未眠。
雨势逐渐小下来,由噼里啪啦逐渐淅淅沥沥。
雨声淅沥中隐约传来了几声鸡鸣。
男人喝了口茶水,背靠着椅子,双手轻揉太阳穴。
秦夫人有些心疼,轻轻说,“要不睡会儿?”
“慧琳,水月府昨晚很热闹,对不对?”男人放下手,睁开眸子,有些疲惫说。
秦夫人默不作声。
“我既然提出来,自然是一开始便想到了。”男子叹了口气,“你我各为其主,我不会强求你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稍微有些分寸。”
秦夫人微微咬住下唇,神色中带了几分楚楚动人。
男人视若不见,站起身来,“天快亮了,我还要将今晚的情况汇报上去,若是今晚没回来,便不要等我了。”
“静潭。”秦夫人猛地抓住男子的手臂。
“乖,我还有事。”男人拍拍秦夫人肩膀。
“等天亮了再出去。”秦夫人轻轻说。
“那就晚了。”男人笑了笑,“我辈读书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当然,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这里,才不枉自己的满腹经纶。”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微微用力挣开妇人的手,头也不回离去。
秦夫人低着头,眼中有些难言的情绪与委屈。
她以为没什么的,可他终究是选择了他的满腹经纶,而辜负了她的一片丹心,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会死的。
外面雨水淅沥,天格外的黑。
黎明前是最浓重的黑暗。
好在,天快亮了。
第九十四章 长相厮守便好
在男人走出名为秋芦的院子时,春晓院与清露院同时有人睁开了眸子。
……
天亮之前的镜花巷留不住气,过去的便真是过去,就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从中揪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否则怎会有‘镜花水月,稍纵即逝’的说法呢。
所以,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很多人便喜欢在镜花巷里解决。
天快亮了,镜花巷里雾气又浓郁起来。
昨日的场景还在重现,在迷雾重重中宛如鬼影。
男人平静走在鬼影四布的街巷里。
他想到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在近黎明时,见识到了黑暗后的一片狼藉,一直想着的是明哲保身,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奔赴黑暗的时候。
先生所说的君子不救,他到底是做不到的。
当他看到面前凭空出现的一位魁梧男子,他笑了笑,坦然自若,“到底是来了。”
魁梧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曹知州,你不该出来的。”
这位任职了二十多年在百姓们口中仍只是勉强算中规中矩的知州大人摇摇头,“至少试了试,心里舒坦。”
魁梧男子默然不语。
这个名叫曹静潭的男子脸色忽然红润起来,像是喝了碗烧酒,问道:“能不能帮我捎一句话给秦慧琳?”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就说我曹静潭不怪她,要是有下辈子,我娶她。”
魁梧男人皱了皱眉,果断摇头,“不能!”
曹静潭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满脸释然,轻声道:“年少时向往英雄仗剑,除暴安良,为民请命,如今想来,都抵不过一盒胭脂香。”
魁梧男子大步上前,一手拧断这名以前籍籍无名以后也必然没什么好名声的堰州知州的脖子。
杀人之后,魁梧男子心中毫无快意,让其轻轻靠在墙壁上,似乎是睡着了。
然后,这个整个家族都效命于帝都某个大人物的魁梧男子轻轻吐出口气,忽然很想喝酒。
只是,他身上没有酒,四周也不可能有酒,只能砸吧了下嘴,转身准备离开。
在他转身后,看到愈来愈浓的迷雾中,安安静静站了一个人。
那人神色平静,只是右手轻轻摩挲着剑柄。
魁梧男子皱了皱眉,却并不惊慌,只是淡淡说,“他必须死。”
齐实点点头,站错了队,自然是必须要死的,所以齐实没出手救他。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只是,紧接着,齐实很平静补充,“虽然他是多此一举,可到底算是承了他一份情,还是要还他的。”
魁梧男子攥起拳头,神色警惕。
齐实摇摇头,身形倏忽消失原地。
下一刻,魁梧男子眼神茫然低头望去,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从他心口穿过。
齐实淡淡道,“你防御不防御,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他轻轻一推魁梧男子身子,魁梧男子整个人笔直倒下,再没了生息。
齐实收剑入鞘,走向早已没了气息的男人。
他蹲下,平视着男人平静的面容,淡淡说,“其实,你出不出来没什么意义,只是枉费了少主阴差阳错救你一命。”
他摇摇头,转身往回而去。
雾气越来越浓,逐渐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镜花巷里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
罗永杰睡得很香。
报仇总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若能顺便除去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小蚂蚱,就更好了。
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他先是有些恼,然后心中一惊。春晓院里只有他一个人,这里也没有与他相熟的人,怎么会有人敲他的房门。
想着这些,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惊惧感,有些迟疑要不要开门。
只是,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多好的耐性,哐当一声,直接将房门踹开了。
齐实皱了皱眉,却不是惊讶,而是厌恶,“果然是你。”
罗永杰紧紧咬着牙,没说话。
因为当年的事,他对于面前男人的性格很了解,别人或许不会破坏水月府的规矩,可面前的人却百无顾忌。
齐实走到罗永杰面前,“可记得当年我的警告吗?”
罗永杰依旧没接话。
齐实骤然拔剑。
罗永杰猛地后退,同时手中掐诀,飞剑一掠而来。
齐实挑了下眉,却是直接将剑入鞘,只以两根手指夹住掠来飞剑,飞剑便难以动弹分毫。
他淡淡说,“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配用剑。”
咔嘣一声,飞剑一声悲鸣断成了两截。
罗永杰闷哼一声,猛地吐出口血来,却死死盯着齐实,目眦欲裂。
当年,便是这人的这么一句话,他剑心蕴养的本命飞剑出现裂痕,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后来老祖宗千方百计求来了认主的飞剑代替本
命剑,如今却也被这人毁了。
可最悲哀的是,他不敢去与面前的人拼命。
因为齐实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一点长劲都没有。”齐实淡淡说,转身离去。
罗永杰依旧没还手,浑身剧烈颤抖,双目赤红。
白鸟从一旁飞过来,落到他肩膀上,充满灵性的眸子中有明显的担忧,啾啾叫了起来。
罗永杰猛地抓住白鸟,用力捏住,似乎捏的是齐实一样。
只是一瞬,白鸟没了气息。
罗永杰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摊开手看着耷拉着脖子的白鸟,轻轻叹一口气,说,“你太吵了。”
……
灵旋阁中,长相风流的年轻人与美貌妇人一夜未眠。
他们盘膝坐在楼梯旁的古柏盆栽前,原本挂着的绿衣小泥人们皆坐在他们脚边,乖巧可人。
少有人知道,面前的这盆栽百年前还是在连天江河岸活了几千年的松柏,只是与镇龙林的老蛟一起被老神仙镇压起来,之后移入了这盆里。
要说不甘,年轻人也是有些的。
只是年轻人看着年轻,活得时间却太长了,看得东西太多,不提灵智未开前的几千年,最早的千年前的屠龙,峨眉的兴衰,还有那个让天下人折腰又怜悯的人,他都知道,许多事就能想得更明白些。
好死不如赖活着。
所以,他常常说,“生而为人,已是天大的幸事。”
只是,他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提醒自己,便谁也不知了。
“可怨我?”年轻人看向美妇,温和问。
“有些失落,但没关系的。”美妇笑了笑。
“其实,能长相厮守就好了,至于出去走走,我的时间还有很长,你的时间便不会短。”年轻人轻柔摸着美妇的鬓角,温柔说。
“嗯。”美妇笑笑,低下头,眼中有一丝悲哀。
狡兔三窟,她却在画地为牢。
只是,很快,她释怀下来,搂住年轻人的脖颈,轻轻说,“能长相厮守便好。”
“是。”年轻人点点头,温柔而笑。
……
东方升起了鱼肚白,雾气渐渐稀薄,镜花巷中又是一片干净整洁的模样。
秋芦院里,秦夫人抱着没有一丝气息的男子,失声痛哭。
切肤痛,摧心肝。
可惜悔之晚矣。
第九十五章 谁在念叨我?
宁君惜睡了一个大懒觉,日上三竿了也不愿起床。
实在这些天的确遭罪,再加上床铺太舒服了,就像睡在棉花团里,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环顾四周,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好不容易记起来这不是荒郊野岭的风餐露宿,而是一百座银山才能住进来的水月府。
他顿时有点郁闷,本来还想睡个回笼觉的心情瞬间没了。
想当初他开酒肆时,哪天不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一个铜板恨不得当两个用,哪敢这般挥霍。
那时他还跟老头子约定,要是他能三年不回虚无洞天,等到了金刚境,老头子就让他出来找娘亲。
现在想想,挺傻的。
见到齐思贤和毛球都没在房间,宁君惜知道,他这个懒觉已经睡得够了,利索地穿上衣服鞋子,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那棵至少百年的老枣树下,齐实与敖虚在下棋。
齐思贤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仔细关注着棋局,无意见到宁君惜后冲他笑着招手。
宁君惜本来不想过去,可齐思贤叫了,他不过去,实在是伤人面子,只能不情不愿过去,却不看棋盘,抬头数着树上的枣子打发时间。
他对下棋有种天生的排斥,在虚无洞天里时,老头子不止一次想教他,可他就是不学,老头子拗不过他,就只能一直自己同自己下。
然后,他从枣树上看到个白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是毛球,不由一乐,捡了个枯枣丟了上去。
毛球伸脑袋往下面看了看,眼睛一亮,灵巧从枣树上爬下来,跳进了宁君惜怀里咿呀叫唤撒娇。
“嘘!”宁君惜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毛球乖巧噤声,宁君惜便揪着毛球的尾巴去扫毛球的鼻子,毛球就用小爪子去抓尾巴,一人一兽玩得不亦乐乎。
宁君惜来时,这一局棋已近尾声,没多时便有了胜负,敖虚胜了半子。
三个人看到玩得忘乎所以的两个家伙,都不由哑然失笑。
“小友可要来一局?”敖虚出声道。
宁君惜怔了下,抬头看看,指着自己问,“是跟我说话吗?”
敖虚点点头。
“我不会啊。”宁君惜有点尴尬说,又转头看齐思贤,“你会不会?”
敖虚眸子中微微有些讶然。
“会一点。”齐
思贤保守道。
“要不,前辈与他手谈吧?”宁君惜建议。
敖虚很快回过神来,温和道,“也可。”
齐思贤与齐实调换了个位置。
齐实下棋下得跟他性格差不多,温温吞吞,四平八稳,齐思贤的棋路中却有种险中求进的锐意,倒是不像他表面上的胆小怯懦。
齐实看到中局,估计是已经知道了结局,便拍拍宁君惜肩膀,示意去一边聊聊。
宁君惜将毛球杵在圆凳上,小跑着跟过去了。
……
两人出了清露院,去了止步亭。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
宁君惜懒洋洋摇晃了几下脚,几个呼吸后,没听到齐实说话,转头看过去,“齐叔不是想说昨晚的事吗?”
齐实看着宁君惜,半晌后才说,“少爷真决定了让那头老蛟跟着?”
“我一开始也只是想骗它,可后来想想,与其让他在这里成了祸害,不如让他跟着,没什么坏处。”宁君惜眨眨眼,认真道。
“可它不一定会乖乖听话。”齐实提醒。
“我知道啊,”宁君惜不在意笑道,“虽然我昨晚说的那些十之**都是蒙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却很确定,它胆子很小,而且很怕死,所以它昨晚一定会去找你,现在也一样,卖命的事指望不上它,我只需要它比较听话就可以了,是不是?”
齐实眉头微皱,“可它若不听话呢?”
宁君惜皱了皱鼻子,有点不开心,“那我就让毛球吃掉它。”
齐实眉头舒展开来,点点头,“今早上,我与敖虚详谈了一番,它同意会一路跟着少爷,保护少爷安全,此后百年也会效命于少爷,以换得在虚无洞天渡劫的机会。”
顿了顿,齐实补充,“等少爷回到虚无洞天,便会有人来取敖虚的真身,之后若它渡劫成功,真身会交由少爷,这百年里,它若有本点异心,少爷可随意剐杀。”
宁君惜张张嘴,有点吃惊,“真的啊?”
齐实点点头,“我本来担心少爷会下不去手,那样敖虚的真身我会代为保管,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宁君惜反应了会儿,又皱皱鼻子,“齐叔,你这样,我有点不喜欢你了。”
齐实哑然失笑,抬手揉揉少年脑袋,“没关系。”
宁君惜鼓起腮帮,看着齐实,是
真有点生气了。
齐实双手撑在长椅上,身子微微后仰,仰起头,无意间发现檐下挂着一串小风铃。
他轻轻吹了口气。
仿佛一缕风,吹动着檐下铃铛。
叮咚叮咚叮叮咚……
一阵清脆风铃声响起又结束,齐实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少爷日后有什么打算?”他偏头问。
“哈?”宁君惜有点茫然,“不是去雪灵域,然后去酒剑山庄吗?”
“少爷的棋路很宽,天赋也会很高。”齐实提醒。
宁君惜皱着脸,“我不要学棋,你逼我学,我就逃跑。”
齐实无奈笑笑,没想到少年会这般抵触,也不勉强,“那毛球不能当猫养。”
“等到了雪灵域,我让它去跟御冰兽打,不打不给饭吃。”宁君惜连忙说。
齐实点点头,过了会儿温和说,“其实,小齐很厉害的。”
宁君惜偏头看了眼他,漫不经心点头,“我知道啊。”
“那若以后像昨晚的事还会发生,少爷可以不必那般紧张。”齐实认真道。
“这个,你要让我想想。”宁君惜晃着脚轻轻说,又忽然抬头,“有些事,要是能说,齐叔还是同我说一下,要不我猜错了,会很惨的。”
齐实将头转去一边,不看少年。
“我说的是真的。”宁君惜扯住齐实袖子,“昨晚,要不是思贤跟我说了那些半真半假的话,我自己最后又半猜半想了些东西都猜对了,我一定能被敖虚前辈揍成猪头的。”
“真的?”齐实微微皱眉。
宁君惜猛地想到,齐思贤不让他告诉小齐叔的,心里不由一咯噔,完了,说漏嘴了。
齐实却忽然点点头,“应该是真的。”
他起身往院子里走了。
宁君惜连忙跳起来去拉齐叔,“齐叔,我错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别找思贤的麻烦啊,我保证,保证以后都乖乖的。”
“好吧。”齐实点点头,又坐回了长椅上。
宁君惜松了口气。
……
老枣树下的棋局已近尾声,齐思贤处在下风,十之**是败局了,他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他猛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莫名其妙嘀咕,“谁在念叨我?”
第九十六章 押注
一行人吃过早餐便打算不再停留,齐实让敖虚在城外等他们,三个人便从水月府正门出去,顺便辞行。
只是出水月府时,那个昨日殷勤热情的美妇并未相送,而是吩咐了身边的一个亲信前来道歉。
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自然没人为难这个只是来跑跑腿的侍从。
只是,临走时宁君惜好奇问那侍从,你们大门那边不是应该矗立有一堵影壁吗,怎么没看到?
那侍从只是说,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影壁失了灵性,便索性拆除了。
一行人离开镜花巷,返回普通街巷时,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不过都没有饿意,委实是早饭吃得太晚,便直接出城。
出城后,齐实突然让两个少年人稍等片刻,然后喊了句,“出来吧。”
昨天在灵旋阁看到的年轻美妇就那么咻一声从土里钻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只长条木匣,双膝弯曲跪下,然后将长匣举在头顶,“几位仙师,温雅自知实力低微,在仙师们眼中更是没什么面子可言,但仍斗胆前来,请仙师出手相助。”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莫名其妙眨眨眼。
“怎么回事?”宁君惜跟齐思贤说悄悄话。
齐思贤摇摇头。
宁君惜又去看齐实。
齐实也摇摇头。
宁君惜皱起眉头,一肚子疑惑,却听到齐实淡淡道,“你拿区区一截神霄竹便想换这么大个面子?”
宁君惜皱皱鼻子,原来是这个意思的摇头啊。
温雅咬了咬唇,只是跪着,没接话。
“走吧,少爷。”齐实微不可查摇摇头,看了眼两个少年人,招呼道。
“哦。”两个人也不多问,连忙跟去。
温雅一急,一下子抓住距离她最近的宁君惜的袖子,不让他走。
齐实眉头一皱,声音微冷,“你们安分守已,自然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在这里死皮赖脸,莫不是以为我的剑钝了?”
温雅身子一颤,不甘心
松开手,直直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赶紧跑得远远的,头也不回。
他自然不是给吓着了,而是有分寸,这些人情世故,小齐叔不答应一定有不答应的理由,不明白情况就多管闲事,不一定是做了件好事。
当然,这是事情没牵扯到宁君惜头上,若是宁君惜自己碰上的,他估计就看得没这么清了。毕竟他多管闲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很快后面见不到了那个妇人,三个人的脚步稍稍慢了点。
齐实也不用宁君惜问,解释道,“当年,王老神仙怕老蛟会夺了灵旋阁主人的修为,便将其封印了起来,以致于灵旋阁主人一直不能离开那条巷弄,不过等老蛟真身被收走,没有这些顾忌,过些日子,那封印自然会失效,灵旋阁主人便也能四处走动了,用不着我们多此一举。”
“那若是敖虚前辈破了阵出来了呢?”宁君惜好奇问。
“他一定会先对灵旋阁主人下手,补充他自己的损耗,那时封印会落到他身上,到时老蛟会被打回原形,从此大道无望,灵旋阁主人依旧能自由。”齐实温和说。
“感觉王老前辈对这个灵旋阁主人很好啊。”宁君惜砸吧了砸吧嘴巴,又抬头不确定道,“是吧?”
“得了天地造化的精怪,那些前辈们都会比较爱护。”齐实笑了下,道。
“大道三千,生灵皆平等,老头子经常说。”宁君惜点点头,然后忽然嘶了一声,捂住耳朵,怒视肩膀上的小家伙,“你干什么?”
毛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鼻子,咿呀叫了声,蹭了蹭宁君惜的手。
宁君惜这次就不吃这一套了,拎起毛球后颈丟给齐思贤,气呼呼道,“不要你了。”
这家伙自从在灵旋阁里咬了绿衣小泥人后,就总咬他,前几次还是闹着玩,这次就过分了。
他在耳朵上摸了摸,将手凑到眼前看,更气了,“都咬破了……”
齐实低头看了看,是真咬出来两个窟窿,不由眉头一皱,警告看了毛球一眼。
一脸无辜
的毛球往齐思贤怀里缩了缩,怯生生叫了声。
……
在三人接了敖虚一同往永安城赶时,有个满脸皱纹如老槐树皮的老人抽着旱烟走在镇龙林附近的江岸上。
然后,他蹲在了一块长满苔藓的青石上,开始捣鼓他那个老旱烟杆子。
过了好半天,一个打扮的像是个儒生的中年匆忙跑来,百丈时又减慢了速度,只是小跑,最后停在了老人身后,“大人。”
那老人已经又开始吞云吐雾了,丝毫没有搭理中年人的模样。
中年人也不恼,反而开始将昨晚到今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遍,便是春晓院的事也一清二楚。
老人听完,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本来想着试试深浅,顺便有点小彩头捞,不成想倒是个娃娃搞砸了,那位的眼光是真不错。”
这话也不知是同中年人说,还是自语,不过中年人是不敢接话的。
老人又抽了会儿旱烟,站起身下了青石,“那个不长劲的让他回帝都吧,跟他说,没什么事别出来乱跑,至于那柄本命剑,能长好就长好,若是真坏了,那就坏着吧。另外,知州的位置不是空下来了吗,你去顶上。”
“多谢大人提携。”中年人连忙跪下,磕头道。
“可别学曹静潭,本来以为是个好苗子,却自己把自己蠢死了,当初我还给他下了些注呢,这就都打水漂了。”老人摇摇头,慢悠悠往回去了,原本还在面前,眨眼已走出了很远。
过了会儿,中年人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泥土。
然后,忽然意气风发。
……
红烛城距离永安城不远也不近,这一路总算再没发生什么波折,或者说太平得有些无聊,便是专程来见者有份的人也没了。
一行人跋涉了七日到了临秦县,在临近永安城时又碰上了一队寻宝人,正巧也是长辈带着后辈出来历练的,几个少年人与宁君惜年纪相仿,又谈得来,得知都是入雪灵域的,便约了一起。
第九十七章 入城
雪灵域虽是极寒之地,目前的永安城却不是特别冷,只能说破碎洞天的气算是勉强留住了。
因为雪灵域内生长了很多珍稀灵植,而且因为是洞天的缘故,比外界的品质好上不止一点,不少人垂涎眼热。
这个季节的永安城很热闹,到处都是跑来寻宝的四方之人。
当然,若不是雪灵域情况特殊,没人敢据为己有,再者因为是一片破碎洞天,金刚境以上的一击,便会导致空间崩塌,几个月甚至几十年都不能进入,因此有颇多顾忌,这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模样。
不过,再过些日子寒气浸出,这里人就会少很多,因为这里冬天是一座冰城,能冻死人的。
跟宁君惜一行人一起的一伙儿人,三个姓林,一个中年,两个少年人,四个姓李,两个中年,两个少年人。
不过这一伙人凑在一起实在声势浩大,一行人便决定分开入城,只是一起入雪灵域。
大人们只是点头示意,宁君惜与齐思贤本来也只是想点点头来个来日方长,谁知道还没开口就被队伍里的一个女孩子一手一个拉去一边,六个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说是约了一起出来玩之类的,还要入了城相互告知住处,宁君惜与齐思贤就赶紧点头应下,否则谁知道这四个活蹦乱跳的家伙又要说出什么歪理来。
三方人很快各自进城。
身边都是自己人了,宁君惜的脚步明显轻松轻快了很多,齐思贤也自在了不少。
两个人都觉得,没有了外人在身边,挺好。
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住那四个叽叽喳喳的家伙。
宁君惜在路边买了些皮薄馅大的肉包,笑眯眯给一人分两个,吃得不亦乐乎。
毛球没分着,在齐思贤怀里喵喵直叫。
宁君惜当自己耳朵聋,眼睛却好使得很,看到齐思贤想喂毛球,就恶狠狠瞪他。
齐思贤就只能苦着脸自己吃自己的,心里嘀咕,宁君惜实在太小气,不就是给咬了两口嘛。
事实上,毛球已经咬了宁君惜不止两口了。
齐实只是默默跟着,自己吃自己的包子。
敖虚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有点奇怪。
这些天,宁君惜跟他们这些大人相处完全可以说是落
落大方,可跟那四个少年相处,说好听了是有点拘束,说难听了就是战战兢兢,实在是稀奇。
不过,他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再加上宁君惜对他虽然友好却警惕得很,自然不会问出来,否则祸从口出就不好了。
身旁的中年人可一直对他都提防着呢。
一行人还没找到落脚之处,在渡口繁华的店铺旁边就见到了一个身影坐在门槛上招手,然后喊,“宁君惜,齐思贤,这边这边。”
宁君惜笑脸一下子就僵了,面色古怪抬手挥了挥。
齐思贤抱着毛球呲牙咧嘴。
坐在门槛上的少年人挑了挑眉,一个箭步冲过来,“你们两个,什么表情啊?”
宁君惜捏捏自己的脸,“林潇,你不是跟林叔找住处了吗,怎么跑来了……”他看了眼店铺,接着说,“首饰店里了?”
“我们找到住处了,萍儿说要四处逛逛,就跑出来了,结果碰上那两个人,又经过这里,三个人一拍即合,就跑进去了。”林潇有点无奈摇摇头,“姑娘家家的,就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搞不懂。”
“哦。”宁君惜摸摸额头,看了眼齐思贤。
齐思贤挠着脑袋,正为难着。
这家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憨傻得可爱。
林潇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们找到住处了吗?”
宁君惜还没说话,他又说,“要是还没找到不如跟我们住一块啊,在坠星轩,晚上在楼顶可是能看到流星雨的,很有意思的。”
“这个,你要问齐叔了。”宁君惜有点尴尬道。
林潇是个豁达人,想也不想转头道,“齐叔,李叔一伙儿人也住在了坠星轩,要不一起啊,等明日进去也方便,不是?”
宁君惜冲齐实疯狂使眼色。
齐实笑了一下,“也好。”
宁君惜呆了一下,然后呲牙咧嘴。
林潇欢天喜地,转头道,“就这么说定了。”
宁君惜立即一脸微笑,“齐叔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起吧,正好晚上一起看流星。”
林潇一拍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让齐叔和敖伯伯先去,你跟小思贤跟我们一起逛,逛完了一起回去,怎么样?”
“这个……”宁君惜眼神飘忽了下。
“也好。”一旁的齐实淡淡说。
宁君惜眨眨眼,有点懵。
面前这个人真是小齐叔吗,不是寸步不离的吗?
“少爷好好逛逛,我们先去。”齐实将自己的芥子戒丢给宁君惜,温和说。
“可是……”宁君惜很懵。
“多谢齐叔。”林潇冲齐实打了个手势,一手一个,雄赳赳气昂昂道,“走了,先跟我把他们三个揪出来,现在看我人多力气大了吧,还拗不过他们。”
宁君惜还没可是完呢,便被林潇抓走了。
齐实看着三个人进店,收回视线,脸色也随之面无表情起来,“你先去坠星轩,我随后便到。”
敖虚并未多问,只点点头,直接离去。
齐实又看了眼店铺,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首饰店不大,里面人也不多,只有三个熟人,与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儿。
毕竟只是普通的首饰,人来人往的却大部分都是修行中人,戴的也是买融了护身符的首饰,买了这里的首饰是真没什么用,也就小辈们进来图个新鲜。
不过,仅仅图新鲜花费的银两也值得这店铺开张了。
眼尖的李湘湘先看到进来的三人,眸子一亮,“呀,那两个也来了。”
林萍笑嘻嘻道,“齐思贤,过来过来啊。”
李湘湘也赶紧招手,眸子亮晶晶的,“对呀,来呀,来呀。”
最后那个穿了一身粉色衣衫的李乘风也笑眯眯招手。
齐思贤一脸无措去看宁君惜。
宁君惜无奈一笑,“人家让你去就快去啊。”
说着,就推了他一把。
林萍与李湘湘两个女孩子喜欢逗齐思贤,宁君惜就比较喜欢成人之美。
那样就找不到自己头上了,清静。
林潇扯扯嘴角,一脸郁闷,“老哥,我是让你把他们拉出去啊,你把那个憨货推走干什么?”
宁君惜眨眨眼,一本正经,“你又没说。”
“我没说?”林潇瞪大了眸子,“我念叨了一路了,你敢情都没听到?”
第九十八章 等闲寺里大小僧
宁君惜装傻充愣,林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瞪了宁君惜会儿,实在没办法,只能抱着肩膀,一脸郁闷。
宁君惜好歹有点良心,便拉着林潇四处转悠。
首饰店里也有专门的男子首饰,不过种类单调得多,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林潇原本不想逛,宁君惜就忽悠他,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生得周正,只是整日里邋里邋遢,平白浪费了一身好皮囊,你看一路上的人谁不多看李乘风两眼,不是人家打扮得好看嘛,他比你帅气吗,我觉得你更帅气点,那就甘心给他抢了风头去?
林潇想想也是,他能比那个娘娘腔差吗,自然不可能,就转个态度,瞬间精神抖擞,拉着宁君惜去逛了。
宁君惜当时在想,打死也不能说,李乘风惹眼只是因为他打扮得太花里胡哨了,否则这家伙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齐思贤四个少年人在女首饰区挑簪子,叽叽喳喳,齐思贤这个憨货脑袋上给插了一头花花绿绿的簪子,视线时不时去找宁君惜,都快哭了。
宁君惜现在却已经从首饰店一楼逛到了二楼,他没进过这种店,自然好奇些。
身边,林潇头上插了根青色的剑簪,是他在一楼看中的,跟他还挺配。
于是,他洋洋得意,还说要给宁君惜买一个,谢谢宁君惜的开导。
宁君惜就咧嘴不说话,实在是心虚。
两个人都比较随意,逛一圈就是扫一眼,有眼缘的拿出来瞅瞅,没眼缘的一掠而过。
最后,宁君惜还真看上了一根簪子。
倒不是他喜欢,而是觉得跟一个人很搭,他就掏钱买了下来,想着回头见面,一定送她。
那根簪子是一根男子剑簪,通体碧绿,线条似乎柳叶,看着十分顺眼。
然后,宁君惜想了想,又买了个火红色的凤尾花花簪,自然是送给虚无洞天的那个小丫头的,否则等他回去了,那小丫头再跟他闹,他岂不是要烦死。
之后,林潇看宁君惜的神色就有点意味深长了,贱兮兮问宁君惜是不是送给喜欢的姑娘。
宁君惜翻了个白眼,调侃他,“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再傲娇李湘湘可被人抢了。”
林潇立即炸毛。
宁君惜早就看出来了林潇时不时瞥李湘湘,就是这家伙外表总是一副懒散随意的模样,故意装什么也不在乎,其实在乎得很。
……
永安城东边有一座寺,建寺已有千年,却一直正门永闭,不管是王侯将相前来,还是凡夫俗子烧香,都不曾开启过。
这座山寺说出名也不算出名,说不出名吧,也让人忽视不了,毕竟各朝各代记载在册的圆寂于寺中的高僧就有三千余人,更何况还有二百多人说得普陀寺,九华山这等佛教圣地自愧不如。
不过,这座山寺里的僧人从不干涉朝堂,更别说入世辅佐君王,拿最近了说,二十年前,洛京的人为了求风头盛极的一禅法师入朝讲道,可是从洛京追来了堰州,最后愣是没请回去。
当然,后果比较凄惨。
帝君龙颜大怒,责令一禅禁足等闲寺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让人忘掉那个吵架吵过普陀寺,龙虎山,被数十万围观者夹道,争相目睹风采的那个年轻僧人了。
所以,最后,在其他人看来,等闲寺的人就是出来走走,好教世人莫要把他们忘了。
此时,那个可怜的一禅法师正在跪搓衣板。
原因是,他拿了媳妇买胭脂的银子去买了酒。
是的,一禅法师不仅喝酒吃肉,而且他还娶了个媳妇,更过分的是有一个自小便在寺中长大的闺女,已经九岁了。
除此之外,怎么看都是自暴自弃,所以劣迹斑斑的中年酒僧,还收了一个与他好脾气如出一辙的小徒弟。
此时,这个徒弟更可怜。
因为他正坐在茅屋前搓洗着一大盆衣物,因为没了搓衣板,只能手洗,唉声叹气。
前几天跟柳儿出去玩,结果被一个大姐姐拉进了雪灵域,转一圈出来,差一点给冻死。
可一回到寺里就更遭殃了。
被师伯教训一顿也
就罢了,师娘实在懒散了些,衣服只知道穿,不知道洗,没了就跑去衣服店里买,结果积攒了这么多脏衣服,堆在屋中也不嫌臭,非要等到我回寺来洗。
而且溜出去玩分明是柳儿的主意,师父师娘见到柳儿慈眉善目,怎么转头看我便换了面孔,还要给我吃板栗,现在脑袋还疼。
唉,这会儿柳儿该是和师娘下山去买胭脂水粉了。
然后,他看了眼中年僧人,叹了口气。
算了,师父其实也挺可怜的。
不是现在,而是他才看到柳儿从师父藏在床底储钱的托钵里拿了一把东西,那不知猴年马月拖钵里才能放满铜板哦。
一禅法师似乎跪累了,动了动屁股,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小和尚身边。
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一张苦瓜脸。
小和尚搓洗衣服搓得腰酸背疼,双手打结,只好先休息一下,想到一事忽然开心起来,“师父,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哎。”
一身白衣的僧人挠挠头,一头雾水,“什么最后一天?”
“二十年啊。”小和尚伸出一只剪刀与一只拳头,晃了晃。
白衣僧人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外面有什么好的,没意思。”
小和尚撇了撇嘴,愤愤道:“是你告诉我的,禅在花花世界,你不让我出去,我怎么参禅,不参禅,怎么烧的出来舍利子?”
白衣僧人敷衍道:“所以说你是笨蛋嘛。”
小和尚蔫头耷脑,叹气道:“师父,你说我这辈子能折腾出舍利子吗?”
还没等白衣僧人说话,他又鼓着腮帮攥起拳头,“要是不能,我就去学武,柳儿总往外面跑,要是给人欺负了,我一脚踩上去,先两个巴掌糊上去再说。”
“你先对着面前的东西糊两巴掌吧。”白衣僧人给了他一个板栗。
小和尚呆呆的。
“这个啊。”白衣僧人点了点小和尚面前的一堆衣服,笑眯眯说。
认命的小和尚低头,又开始狠狠搓脏衣服了。
第九十九章 吃甜食容易让人心情愉快
过了半晌,小和尚又累了,又发觉一禅一直没动静,转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家师父在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呆。
他忍不住问道:“师父,看啥呢?”
一禅伸出一根手指,往天空上点了点。
小和尚仔细瞅了瞅天空,万里无云,什么都没有。
他就去看师父的手指,很快就被师父敲了个板栗,“说你笨还不服气,我已经替你指点了,你在看什么?这般鲁钝悟性,还指望日后烧出舍利子?”
小和尚先将手上的水在裤管上擦了擦,才揉了揉小光头,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就白挨打了,“师父,你还没说你看什么呢?”
“天啊。”一禅一本正经说。
“什么都没有啊?”小和尚很诚实道。
一禅忽然站起来,拍拍屁股,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正好瞥见墙头上坐了个人。
他眨眨眼,“哎,师父,师父,有人来了。”
一禅又指了指天空,“看吧,天机来了。”
小和尚猛地反应过来,“敢情你在等人啊。”
一禅笑眯眯的,不说话。
只是这两句的功夫,墙头上的那人已经跳下了墙,站在了道号一禅的白衣僧人面前。
白衣僧人个子极高,站在那人面前要高那人一个脑袋,可在那人面前蔫头耷脑,气势却是矮了一头。
“来得有点早啊。”一禅喃喃道。
齐实没接话,而是淡淡说,“他明日会入雪灵域。”
“那就让十方去吧。”一禅摸摸小和尚的脑袋,懒散道。
齐实转身离去。
小和尚眨眨眼,“谁啊?”
“我们欠了很大人情的人。”一禅又一屁股坐下,语重心长说。
“那为什么是我去?”小和尚忽的满脸愤懑。
“因为柳儿要去啊。”一禅叹息道。
小和尚立即憨笑起来,“真的啊,那我去,我去,师父,你别跟我抢。”
一禅又是一个板栗下去,气呼呼道:“明知柳儿是我闺女,这么说我不打你打谁,你这个笨蛋,为师白教你那么多艰深佛法了。”
小和尚怒道:“你再打,打傻了烧不出舍利子来,就没钱给柳儿买胭脂了。”
一禅动作一顿,似乎觉得真是这么回事,摸摸小和尚脑袋,“哦,
不错不错,有悟性,有根骨,不愧是我徒弟。”
小和尚又憨笑起来,“师父,那帮忙洗一些衣服?”
“找打!”一禅抬手又是一个板栗砸了下去。
……
六个少年人几乎将永安城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林潇帮着他老妹拿东西,齐思贤一直被两个姑娘揪着,东西自然都堆到他身上了,所以,林潇,齐思贤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
李乘风只是陪两个美人逛,自己又不买什么,自然一身轻松。
两个少女有了人帮忙拿东西,也神采奕奕。
至于宁君惜,一直明哲保身,自然手里没东西,不过为了不那么显眼,他买了一大包蜜饯在怀里抱着,时不时分几个人点,喂两个倒霉孩子点,倒是最自在。
当然,毛球还是在齐思贤肩膀上。
毛球只咬宁君惜,宁君惜便给它下了禁足令,不能靠近他三尺之内,否则没饭吃。
几个少年人回坠星轩时,已经近黄昏了,几个大人都在楼下喝茶,看到几个孩子的姿态,都挺乐呵的。
林潇便好像看到救星一样,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全堆到桌子上,转脖子揉腰,跟打了一场大仗一样。
其余几个少年人也到各自长辈们身边。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着跟长辈们说话,李乘风坐下,笑眯眯喝茶,宁君惜就给齐实吃蜜饯,简单交代两句。
最倒霉的还是齐思贤,他还抱着大包小包,两个女孩子又不来拿,他不知道该放哪里,手足无措。
最后,宁君惜好歹想到这么个人了,连忙接过几个包,冲两个女孩子招呼。
两个女孩子才想起来这回事,对视一眼,噗嗤笑了起来。
一伙儿人吵吵闹闹吃了晚饭,各自回房间休息。
子时,坠星轩楼顶会有流星雨。
这自然不是几个人这般好运气,而是这流星雨是人为的幻象,对于见多识广的老人们自然没什么兴致,但对后辈们来说,就新鲜十足了。
……
坠星轩不愧是永安城中数一数二气派的客栈之一,雕梁玉栋,房间之多,装饰之精,完全不输水月府。
除此以外,房间里桌上还搁着一只青瓷盆,层层叠叠装满了新鲜瓜果,清香弥漫。
宁君惜对这一点十分满意,他打量完房间里的布置,便坐在桌前,拿了个鸭梨啃。
齐思贤奇怪道,“少
主,不是才吃了晚饭吗,你没吃饱?”
没错,宁君惜与齐思贤又住了一间房间,不是齐实提的,而是宁君惜提的。
一间房间要两块九品灵石,挺贵的。
宁君惜翻了个白眼,“晚饭我一般只吃七分饱,再吃点怎么了?”
齐思贤挠挠头,也坐下,托着腮发呆。
毛球从齐思贤肩膀上跳下来,在桌面上趴下,仰着小脑袋看宁君惜。
宁君惜哼了声,不搭理它。
过了会儿,宁君惜将一个鸭梨啃光,见齐思贤还在发呆,不由奇怪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齐思贤回过神来,摇摇头。
宁君惜笑了下,将果盆推过去,“喏,吃一个。”
齐思贤眨眨眼,“吃饱了。”
宁君惜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齐思贤面前晃了晃,笑眯眯道,“吃东西容易让人精神分散,甜食容易让人心情愉快,不开心呢就吃点,应该撑不死你吧?”
他眨巴眨巴眼,笑得狡黠机灵。
齐思贤哦了声,伸手去抓苹果。
“青苹果太酸,要不你试试紫提,或者鸭梨,鸭梨可甜了。”宁君惜舔了舔嘴唇,建议。
齐思贤转个位置,抓起个鸭梨,啃了一大口。
“甜不甜?”宁君惜笑眯眯说。
齐思贤点点头,将梨递给宁君惜,让他尝尝。
宁君惜撇嘴嫌弃道,“都是你的口水。”
齐思贤赶紧擦一擦。
宁君惜哭笑不得拉住,“分梨,分离,寓意不好。”
齐思贤挠挠头,又哦了声,收回手,又啃了口,“可是真的很甜。”
“知道啊。”宁君惜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说,然后又拿了一个鸭梨。
齐思贤一呆,“你还吃?”
鸭梨不小,两个就要有一斤了。
宁君惜苦恼道,“看着你吃,我也想吃。”
“吃这个。”齐思贤将宁君惜手里的鸭梨换成眼珠大小的提子。
宁君惜眨眨眼,“这个,也行。”
他擦了擦提子,丢了颗进嘴里。
然后,他忽然猛地一抽手,甩了甩。
毛球一脸无辜抬头,冲宁君惜叫了一声。
宁君惜的脸顿时黑黑的了。
他又不甜,咬他干什么。
第一百章 入雪灵域的规矩
宁君惜一颗颗着吃提子,吃完了上面的,结果发现青瓷盆底还放了一层,盆里面还有荔枝,龙眼之类的小颗的水果,他琢磨了琢磨,吃一颗没什么,再吃一颗也没什么,结果吃多了。
齐思贤啃完了鸭梨,看到宁君惜还在吃,而且吃得那么香,掂量了下,觉得自己还能吃点,也跟着吃,结果也吃多了。
最后,两个人撑得睡不着了,就坐在桌子前剪刀包袱锤,输了的敲板栗。
酉时到亥时,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两个人刚趴桌上,结果一伙儿人跑来敲门了。
“我就说,他们两个肯定不积极吧,才睡醒。”四个少年人敲了半天才敲开房门,李湘湘半开玩笑半嫌弃道。
宁君惜揉了揉鼻子,将四个人让进房间,“不是刚过了二更天吗,急什么。”
“你早点去,给别人占了好位置,哭不死你。”林萍点了点宁君惜,笑嘻嘻调侃,又看到睡眼朦胧的齐思贤,过去惊喜道,“呀呀,小思贤,你家少爷都睡醒了,你还没醒呀。”
李湘湘也惊喜搓搓手,“小思贤,要不姐姐给你醒醒神啊。”
齐思贤打了个激灵,立即回神,苦着脸四顾。
“楼顶那么大,人又不会很多,待哪儿不是待呀。”宁君惜翻了个白眼。
林萍一皱鼻子,回头语重心长道,“听你说的什么话,天时地利人和,咱就缺个地利了。宁君惜,不是我说你啊,你能不能有点少年人的朝气,跟我哥一个德行,都没我们家小思贤可爱。”
她说道这里,就又回头看齐思贤,笑了起来,李湘湘同样笑得不怀好意,活脱脱像一只小狐狸。
宁君惜与林潇呲牙咧嘴,挤眉弄眼相互嫌弃,这两家伙谈得来,或者说性子比较相近,就很好相处。
齐思贤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蓦地往宁君惜那边躲过去,“少……少爷!”
宁君惜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结果被人冷不丁一带,踉跄了下,瞪眼,“干什么?”
齐思贤怯生生往宁君惜身后示意。
宁君惜回头就看到两个姑娘一脸幽怨,嘴角一抽,“林潇,
管好你妹妹。”
林潇笑眯眯双手环胸,“凭什么不是,你管好你的小跟班?”
“我的小跟班?”宁君惜咧咧嘴,“算了,要不咱先走吧,否则真没好位置了。”
“老妹觉得呢?”林潇似笑非笑看林萍,顺便扫了眼李湘湘。
林萍砸吧了下嘴巴,有点不情不愿,“好吧。”
李湘湘也有点扫兴点点头。
李乘风原本靠在门框上看好戏,结果好戏没了,就嬉皮笑脸跟在两个少女后面。
……
一行人上观星台时,上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宁君惜与齐思贤都有点奇怪,这是多少没见过世面的,怎么都上来了。
宁君惜就扯着林潇问怎么这么多人。
林潇露出一脸鄙视神色,“亏你还让齐叔称呼一声少爷,真没见识。”
宁君惜戳了戳齐思贤,“答应一声,他叫你呢。”
齐思贤茫然看林潇,“干什么?”
林潇的脸一黑,一脚踢过去。
宁君惜连忙一闪,那一脚就踢到了齐思贤身上。
林潇一脸尴尬。
齐思贤一脸委屈。
宁君惜连忙跑去问李湘湘,“湘湘姐,怎么会这么多人?”
李湘湘这里,林潇不敢过来找他晦气。
林潇咬牙切齿。
齐思贤莫名其妙,更加委屈了。
难得宁君惜主动跟李湘湘说话,再加上张口就叫姐,李湘湘顿时鲜花怒放,端起架子道,“坠星轩的流星雨每七日一次,永安城又是人来人往的人员流通之地,再加上坠星轩对观星台开放,观星台上人自然比较多。”
“那些前辈们来干什么?”宁君惜关心的是这个,连小齐叔都没跟上来,这些人怎么都跑上来了?
李湘湘便接着解释,“观星台上虽然不可擅自动用术法神通,可鱼龙混杂,不乏有看不惯人好,故意乱说话坏人道心的,能来这里的后辈都是未来到底栋梁,就像姐姐这样,家族自然都宝贝得紧,长辈们不感兴趣也愿意跟来,以
防有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宁君惜就更加奇怪了,心里嘀咕,难不成小齐叔半路上给人调包了,来永安城里好像就再没管过他。
李湘湘见宁君惜心不在焉,立即黑了脸,一个板栗敲下去,“你当姑奶奶的口水不值钱啊?”
宁君惜心里嘀咕,当然不值钱了,却满脸堆笑,“哪有,我刚才在想为什么我们的长辈都没跟上来,是不是对我们太放心了些?”
“切。”李湘湘不屑道,“那些诛心之论只能忽悠小孩子,我们这般天才怎么可能被影响到。”
她说着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起来,点着宁君惜的心口说,“亏小思贤还对你这般崇敬,这点自信都没有,你这少爷怎么当的?”
宁君惜毫不在意,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都被人嫌弃了,就再问了些永安城和雪灵域的事。
有些东西,在书籍上是看不到的,齐实又是宁君惜不问就不会开口的寡言性子,还是趁现在多问问。
然后,宁君惜才知道,入雪灵域还有这么多讲究。
第一点,入雪灵域之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需要去等闲寺求一签。
若是下下签,需要原路返回,否则必然是性命难保;若是上上签,此次会有大收获。
其他的签,也自有将就。
第二点,入雪灵域前需先祭拜一座衣冠冢,至于为什么祭拜就没人知道了,反正你祭拜就是了。
第三点,雪灵域的妖王境妖兽不可随意招惹,更不许打杀,否则后果自负。
宁君惜听到这里时,忽然想到他说让毛球跟御冰兽打。
毛球再像猫,也是雪玲珑,再笨也不可能跟阿猫阿狗打。
他不由心虚摸摸鼻子,觉得有点悬。
他瞬间又苦恼起来,可小齐叔那里怎么交代?
李湘湘还在滔滔不绝,忽然见宁君惜又走神,二话不说一个板栗就砸了下来。
ps:一百章了,给自己鼓个掌。
第一百零一章 活着,才是最大的筹码。
宁君惜几个少年人很快找到了观景点,属于不好不坏的位置。
毕竟几个人来得都不算早,也都不是喜欢惹麻烦的,自然抢不到好位置。
四周吵吵嚷嚷,宁君惜真心觉得跟市井集市的百姓凑热闹,没什么区别。
当然,若是发生点什么事,宁君惜一定不这么认为了。
这里站着的人,无论妇孺老幼,只要是身上的东西,就绝不是徒有其表。
也就宁君惜这种极少接触修行者又在阎罗殿前走习惯了的人才不明白修行者对于自己的性命有多宝贵。
活着,才是最大的筹码,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宁君惜不是喜欢惹事的主儿,千叮咛万嘱咐齐思贤千万看好毛球,便偷摸摸四方打量。
事实证明,运气不是很好。
一伙儿人正前方是个身材极高的妇人,颧骨高耸,姿色绝对称不上美人,却气势凌人,习惯性嘴唇抿起,眯着眼看人,让人觉得阴鸷倨傲。
妇人身边是个文雅男子,容貌俊美,但只要是跟妇人说话,就满脸笑意,弓背弯腰,像个毫无骨气的小白脸。
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粉雕玉琢,颇为讨喜,气度却也是趾高气扬,无意与宁君惜对视了眼,还冲宁君惜挥了挥拳头,宁君惜莫名其妙,没管他。
一伙儿人左边是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妪,身边跟着一个俏丽丫鬟,气质跟老妪如出一辙,阴冷得很。
老妪身边是位身材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时不时去看老妪身边的俏丽丫鬟,嘴角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的意味。
这中年汉子很是机敏,宁君惜只是不动声色瞥两眼,他就已经察觉,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冲宁君惜露出一口雪白森森的牙齿。
宁君惜礼貌笑了笑,不动声色偏转视线,打量其他人。
那汉子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弧度,跟旁边的一位年轻剑修低声说了两句,然后两人都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行人右边孤零零坐着个儒衫老人,头戴一顶老旧貂帽,脱了靴子盘腿而坐,在一众站着的人中有点特立独行的意味,不过有些滑稽可笑。
宁君惜对这个老人有点好奇,还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因为他直觉这个跟老头子有点像,不过也仅此而已。
再远些是一男一女,二十出头的模样,至于
真实岁数,难说。
年轻男子时不时摩挲剑柄,或者轻轻拍打剑鞘眼眸如鹰隼。
女子除了悬佩长剑,发髻之间还插了一柄乌黑小剑,这个还是宁君惜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来的,他想着可能是偷袭用的,否则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在头发里藏一柄剑了。
至于身后,宁君惜就没法看了,转个身挺显眼的,要是被人误会,就真倒霉了。
总之,身边的人没一个是善辈。
于是,宁君惜又警告看了眼毛球。
剩下几个人倒是没宁君惜想得这般多。
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逗齐思贤,或者逗毛球玩,毛球对她们没什么兴致,懒洋洋的不想搭理她们,两个女孩子也不在意。
李乘风摇着折扇笑眯眯看着两个女孩子闹,时不时往四下扫一眼。
林潇双手环胸,懒洋洋四下打量,视线却也时不时去瞥两个女孩子。
林潇见宁君惜一直四方瞟,揽住他肩膀低声道,“放心,没人打我们的主意。”
“我知道啊,只是第一次见,有点好奇。”宁君惜悄声回答。
林潇点了点宁君惜,“你呀,小心被人盯上。”
宁君惜莫名其妙,怎么,他长得这么像小绵羊吗?
林潇却摇摇头,转头去找林萍了。
李湘湘笑眯眯冲宁君惜招手,“小宁啊,你过来逗逗你家猫,太没意思了。”
宁君惜撇撇嘴,过去戳了两下,把毛球惹精神了,又嫌弃躲到林潇身后去。
他现在对于毛球,除了敬而远之,也没有其他了,实在是给咬惨了。
四周的人渐渐多起来,气氛也渐渐骚乱起来,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宁君惜双手环胸,开始打哈欠,忽然听到一个刻意拔高的清脆稚气声音,“娘亲,我想要那个小姐姐。”
宁君惜四下看看,四周的人都挺平静,算是互不侵犯,不由皱眉,针对他的?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那个被文雅男子抱在怀里的孩子,正看着他笑,有点不怀好意。
宁君惜皱了皱眉。
妇人在孩子面前却没有倨傲神色,笑容慈爱,轻声问着什么。
那孩子说了两句,伸手指了指李湘湘,又指了指宁君惜,见妇人为难,揪着妇人的袖子撒娇。
那妇人实在拗不过,只能点头,也不知道又冲孩子说了几句什么。
那孩子使劲点头,回头冲着宁君惜笑得灿烂无邪。
宁君惜心中生出一些厌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倒是没多少担心。
这里不能轻易动手,再者几人的长辈也都在这里,也不怕有人找茬儿。
林潇悄悄询问宁君惜怎么回事,他老早注意到这边了,有点奇怪这家伙平时和事佬做得那么顺溜,怎么一眨眼就惹了人。
宁君惜一脸郁闷跟他说了说那孩子,林潇看了眼那孩子,拍拍宁君惜肩膀,竟不是很担心李湘湘,反而给宁君惜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宁君惜更加莫名其妙,揪着林潇不让他走,林潇只笑眯眯提醒,“袖口,袖口,你这眼力啊,真差劲。”
宁君惜撇嘴,这世上能跟虚无洞天比的势力没几个,他关注是哪方势力做什么,搞事情吗?
然后,他多看了那三人一眼,想了想,恍然大悟。
他们袖口都绣了一条蛇头吃蛇尾的蛇。
那是贪吃蛇啊。
贪吃蛇,不是一种蛇,而是代表了一方势力,蛊门。
蛊门也算九州几个声名远播的势力之后的几个势力之一,不算小,分几种人,最稀罕的是一种修习名为‘移花接木’的功法的人,这种人不仅可以自己修行,还可以选择他人为自己的蛊人,在蛊人身体里养一种名为贪吃蛇的小蛇,蛊人修行自己功法,而自己通过吞噬他人修行所得提升自身修为。
蛊人只有一个要求,没修为却修行资质极佳的童子。
宁君惜可是这几人中唯一一个表面上是个普通人的人,被蛊门的人莫名其妙招惹,还是这么个娃娃,肯定是看上当蛊人了,那就很难缠了。
至于李湘湘,只是小彩头,可有可无,容易溜。
宁君惜想明白了,倒是不担心了,摸摸下巴,“这么说,我修行资质不差嘛?”
林潇不可思议看了宁君惜一眼,这是关注重点吗,那可是蛊门。
他看着宁君惜满不在乎的模样,无奈摇摇头,“怪胎。”
宁君惜撇撇嘴,忽然转头,冲孩子笑了笑,然后,龇牙一抹脖子,头一歪,做了个鬼脸。
孩子呆了呆,蓦地哭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这才像个少年人嘛。
孩子一哭,那对夫妻就都手足无措起来,忙不迭去哄孩子,那架势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到孩子面前。
附近的几个人都有些讶异看了宁君惜一眼。
蛊门可是个极其难缠的势力,都是蛊门的人招惹其他人,还是头一回见有人主动招惹蛊门的人。
宁君惜却毫不在意,是他们先招惹他的,再者,他也没必要怕他们。
不提观星台禁止打斗,在这里这么多人,一动手铁定是招惹一片,他不信三个人敢惹起公愤。
之后溜了,能不能找到他还是两说,就算找到了有小齐叔,敢惹他,一剑削了。
要是最坏的结果,现在打起来了,那就让毛球削他们。
他脾气好是一回事,可别人若是打他主意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错不在他,他打得理直气壮。
林潇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宁君惜会这么胆大包天。
然后,他伸手指指着宁君惜,几个呼吸后气呼呼一拉他,“走了,先躲躲,你这个灾星啊。”
说着,连忙招呼着一众人往人群里溜。
宁君惜气定神闲,还往回看了看。
那对夫妇还在哄孩子,完全没顾及上他,附近的人也不提醒,就玩味看着。
宁君惜打心底觉得,这幅场景是真没什么意思。
只是,宁君惜不知道,不远处有个墨绿色袍子的姑娘,也是众人不怎么愿意招惹的一类人。
她一直观察着宁君惜的一举一动,在看到宁君惜被人拉着溜了时,终于噗嗤笑了起来。
……
一伙儿人很快钻进了人山人海里,那是真任凭谁一眼也找不着了,才知道来看流星雨的人是真多。
主要是观星台有点小。
几个少年莫名其妙,就问林潇怎么回事,林潇满腔愤懑控诉宁君惜的胆大包天,宁君惜也不反驳,就默默听着。
结果剩下几个人都对宁君惜赞叹有佳,就连李乘风都说,宁君惜看着文文弱弱,是真有骨气,听得林潇一脸郁闷,狠瞪宁君惜。
宁君惜也知道林潇是好意,就拿毛球去哄他,毛绒绒的东西容易哄人,结果一不留神又给毛球咬了一口。
于是,林潇开心了,宁君惜就不开心了。
一伙儿人哄堂大笑。
时间缓缓过去。
“哎,来了!”齐思贤忽然叫了声。
人群也喧闹起来。
“哪里呢?”林萍抬头没看见,拉拉齐思贤的耳朵。
“过去了。”齐思贤捂住耳朵,老实说。
“哪有。”林萍皱皱鼻子,又想去拉齐思贤耳朵。
齐思贤连忙叫一声少主,躲到宁君惜身后去了。
“真来了。”宁君惜连忙说,抬手一指。
星辰隐映,忽然几道光点微微一闪,划过数道璀璨。
紧接着,流星如雨般接踵而来。
短暂,却璀璨。
微弱,却让人遐想与震撼。
不知多少星辰映在眸子中,宁君惜忽然想到一句话,流星,意味着一颗星辰的陨落。
很凄美的一句话。
但宁君惜也记得老头子说过的话,没有一颗流星会在意你的怜悯。
宁君惜以前没觉得如何,此时此刻,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他忽然说,“许个愿吧?”
几人都怔了一下,这是假的啊?
宁君惜灿然一笑,没说话,阖上了眸子。
他真的开始许愿了。
几人对视一眼,也阖上了眸子。
远处跟来的墨绿色袍子的少女,微微一笑,心有灵犀,也阖上了眸子。
……
等几人睁开眸子,流星雨已经过了。
流星,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若是持续时间长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几个少年人心中都有些遗憾,却并不后悔。
然后,李湘湘第一个叫起来,“宁君惜,都是你呀,没了没了,怎么办?”
“就是呀,宁君惜,你赔!”林萍也叫起来。
林潇连忙附和,“老妹说得对。”
李乘风笑眯眯道,“必须受罚。”
“我又没逼你们,是你们傻。”宁君惜叫了一声,拉着齐思贤,转身就跑。
那对夫妇的事他可没忘,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啊。
“站住!”四人紧追而去。
“哎?
”墨禄色袍子的少女一睁眼,那一伙儿人都没了,不由奇怪了下。
紧接着,她气呼呼起来,“宁君惜,幼稚鬼,讨厌家伙,让我逮着你,非拿板栗敲死你。”
她咬牙切齿,几乎想原地跺脚了。
……
宁君惜拉着齐思贤冲进了齐实房间。
小齐叔比较有威望,几个人都有点怕他。
谁知道,宁君惜与齐思贤前脚进去,几个少年人后脚就冲了进去。
齐实站在门前,一脸茫然。
林萍告状道,“齐叔,宁君惜在观星台上捣乱,害我们都没看到流星。”
“对,他还欺负小孩子,人家都哭了。”李湘湘附和。
两个男孩子不说话。
“我没有。”宁君惜连忙否认。
齐实去看齐思贤,“思贤?”
齐思贤挠挠头,那两个女孩子好像没说谎,可总不能出卖少主吧。
两边都不能惹啊,咋办?
那就不说话吧。
齐实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少爷,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说完,他把宁君惜推出房间了。
宁君惜眨眨眼,这是自己认识的小齐叔?
几个少年人已经坏笑起来,林潇笑眯眯道,“走走走,先拖回房间,捂被子里痛打一顿。”
“好主意。”三人点头。
“停。”宁君惜叫了声。
“怎么了?”林潇压着宁君惜肩膀,笑得不怀好意。
“我还有仇家,小声点。”宁君惜认真说。
“对,那就先拖房间。”李乘风折扇一合,啪一声敲在手心里。
“走了。”李湘湘扯住宁君惜耳朵,“要乖。”
“哎呀,轻点轻点。”宁君惜呲牙咧嘴,他这也算生平头一遭了。
几个人簇拥着进了宁君惜与齐思贤的房间。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正巧追来,皱皱眉,“明明听到声音了,怎么转眼没了声?”
房间里,齐实失笑摇头,躺回床上,嘴角弧度越来越大,低笑起来。
现在的少爷才是真的有了生气,不是以前的故作轻松。
这才像个少年人嘛。
第一百零三章 小姑娘柳儿与小和尚十方
今日,去了等闲寺求签的香客们都发现了一件怪事。
一直没见过开正门的等闲寺,今日不仅正门大开,而且一直衣着寒酸的和尚们都换了新装,还有两排衣着光鲜的和尚站在台阶上当门神。
最奇怪的是,明明是摆出迎接人的架势,结果从清晨到黄昏,也没见他们对谁殷切过。
于是,往来的香客莫名其妙,啧啧称奇。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现在,朝阳灿烂,霞光万觞。
一伙儿人正在前往等闲寺的路上。
李湘湘四个少年人时不时瞥一眼宁君惜,然后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齐思贤一脸愧疚跟在宁君惜屁股后面,一直挠头,他肩膀上毛球咕噜咕噜眯眼睡觉。
至于宁君惜蔫头耷脑,无精打采,左眼上还有一块淤青,很是凄惨。
昨天晚上几个少年闹过了,宁君惜是真被打了,虽然能称得上被打的也就一拳头,可看宁君惜的脸就知道,下手不是一般得重。
而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最敬重他的小跟班,齐思贤。
齐思贤其实快愧疚死了,他的本意是帮宁君惜挡拳头的,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成了打了宁君惜一拳头了,还是打在了脸上,他对天发誓不是故意的。
可他已经道歉了一晚上了,宁君惜就是不搭理他,他都快哭了。
齐实在一边看着,很无奈。
早晨出门,他被宁君惜的模样吓了一跳,问清楚缘由后,觉得小辈们胡闹,自己处理吧。
他原本想着好歹把淤青消了,好出门见人,结果,宁君惜铁了心要留着,说不能消肿,要让齐思贤愧疚死。
现在,齐思贤的确快愧疚哭了,可四周看过了的视线也挺多啊。
少爷,你不要面子了?
“我说,小惜啊,这就到了等闲寺了,要不收拾一下仪容?”林襄承有些苦口婆心道。
虽然是闹着玩,可毕竟是自家晚辈先起哄的,那两个熊孩子还时不时笑一下,做长辈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林叔。”宁君惜笑了一下,只是一笑脸就跟着疼,笑容有些古怪。
“就是啊,自然才是美嘛。”林潇笑眯眯调侃道。
“哥,你怎么说话的。”都不用林襄承反应,林萍顺手给了林潇后脑勺一巴掌,咳了声,“宁君惜啊,要不我帮你,我很温柔的。”
“我谢谢你啊。”宁君惜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往齐实身后躲了躲。
两个女孩子都咯咯笑起来。
李乘风一展折扇,笑得风流倜傥,“放心,宁兄弟,你这模样也是英俊风流的。”
宁君惜脸不由黑了下来。
几个长辈就狠狠瞪四个少年人。
四个少年人忍了忍,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
等闲寺的寺门不大不小,来往香客却是不少,毕竟清晨进入雪灵域的人已经算不少了。
一行人都不信佛,更不修佛,只是上了炷香,礼节性鞠躬致意,便排队去大殿两侧的小沙弥那里抽签。
签筒只有两个,可人已经排了几十号,一伙儿人就只能等了。
那四个少年人到了佛门清静之地也不安分,时
不时噗嗤笑起来,宁君惜就完全不搭理他们,比老僧入定还稳。
结交了一群损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走了一半路,他忽然觉得有人扯他头发,不由皱眉,转头看到一个扎了两条马尾的小姑娘眯着眼睛笑得天真灿烂,“你好啊。”
她话语顿了顿,咬着手指道,“谁打的你,我帮你打回去?”
齐思贤挠挠头,一脸尴尬。
宁君惜莫名其妙,“小丫头,你扯我头发干什么?”
“我不叫小丫头,我姓李,叫柳儿。”小姑娘一下子炸毛,双手叉腰,凶巴巴道,说到这里,她语气缓和了点,挺挺胸膛,“当然呢,你叫我李女侠也是可以的。”
宁君惜觉得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故意板着脸道,“李姑娘,你知不知道扯人头发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
小姑娘一脸认真,讲道理道,“我头一次见头发这么白的人,自然要看看真的假的,要是假的,那你就是骗人,是不好的。说好了,你可不能生气,我说了帮你报仇,咱们算是两清了。”
“好呀,他打的我,你去帮我打回来吧。”宁君惜一指齐实,笑眯眯道。
齐思贤一脸茫然,是不是指错了。
齐实一脸无奈,少爷又调皮。
小姑娘看了眼齐实,低头似乎斟酌了下自己的战力是铁定打不过的,抬头认真说,“长辈打你,一定是你做了错事,该打,我如果帮你还回去,就是……那个,猪什么粥什么,总之就是不好。”
宁君惜好心提醒,“助纣为虐。”
小姑娘使劲点头,兴高采烈,“对对对,就是助纣为虐,呀,你还挺聪明嘛,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她拍拍肚子,得意洋洋,“那就允许你当我的第二小弟吧,高兴吧?”
旁边几个人忍俊不禁。
宁君惜哭笑不得,“那你的第一小弟是谁啊?”
“笨十方啊。”小姑娘理所当然说。
“我可不认识。”宁君惜摊摊手。
小姑娘鼓起腮帮,想了想,眼睛一亮,“我把他叫来给你认识,你可在这里等着呀。”
说着,小姑娘两条腿挥动如风车,一溜烟跑了出去。
宁君惜咧咧嘴,转头看了眼齐实。
齐实抿唇压住嘴角,视线看向队伍前方。
前面四个少年人都快笑疯了,只是碍于在大殿,实在不敢太放肆,脸涨得通红,止不住咳嗽。
没一会儿便到了最前面的两个李姓长辈,四个少年人才渐渐严肃下来。
要是抽了下下签,可是要原路返回的,他们自然也紧张。
家族好不容易允许他们来雪灵域历练,要是空手回去,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好在,几个人运气都不算差,最差的也是抽到了个中签,当然也不算太好,没一个人抽到上上签。
宁君惜属于运气不差的最差一类人,抽到了个中签。
齐实与齐思贤都抽到了个上签。
宁君惜倒没觉得沮丧,他运气向来不好,没抽个下下签,他已经大呼菩萨保佑了。
抽了签,一行人便前脚跟后脚,准备离开等闲寺。
宁君惜虽然觉得那个小丫头有点好玩,也没打算等她,他可
没打算当她的二号小弟,实在是亏得很。
再者,这么久了,谁知道那小丫头是不是遇到什么性起的,玩着玩着忘了。
谁知,一行人刚踏出大殿,便见到墙角一个小丫头在探头探脑,朝着一行人招手。
宁君惜脸色古怪。
几个少年人便推搡着宁君惜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几个大人都没跟去,站在原地相视而笑。
……
墙角,除了那个小丫头,还有个与小丫头同龄的光头小和尚,看到几个少年人,腼腆一笑。
小姑娘却忽然跳起来敲了一下比她个子高一些的小和尚脑袋,“笨死了,见了面要说你好,傻笑什么?”
小和尚傻愣愣摸摸脑袋,“可师父没说啊?”
小姑娘一捂脑门,唉声叹气起来。
几个少年人都被这两个小东西逗得捧腹大笑,宁君惜试探性揉揉小姑娘脑袋,“只是一个招呼,随意啦。”
下一刻,小姑娘一下子炸毛,“会长不高的。”
宁君惜哭笑不得。
小姑娘看了两眼宁君惜,故作忧郁摆摆手,“看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算了算了。”
那个身穿绿傧浅红色袈裟,相貌灵秀的小和尚小心翼翼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继续摆手,“看在我的第二个小弟求情的份儿上,算了算了。”
然后,她猛地盯窃笑的几个少年人,“笑什么笑,再笑打你哦。”
四个少年人咳嗽一声,抿起唇。
齐思贤还在傻乎乎乐呵。
“你你你,就是说你呢,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再笑我真打你了。”小姑娘开始捏手指。
宁君惜也想笑了,“那是我的跟班。”
“哦,那就是我小小弟,算了,不打你了。”小姑娘摆摆手,又笑眯眯起来,看着宁君惜,“你是不是要进雪灵域啊?”
宁君惜眨眨眼,没说话。
“我上次进去了一趟,对那里面可熟了,你带我进去,我给你领路呀。”小姑娘眯着眸子,笑得人畜无害。
宁君惜心里嘀咕,这小丫头太鬼精了点吧,摇头道,“不用了。”
小姑娘猛地皱起眉头,开始捏小拳头,“你再说一遍?”
“那个,你还没抽签。”宁君惜一本正经改口。
小姑娘想了想,一捶手心,“对呀,那你等我啊,笨十方,看着点。”
小和尚立即仰起脑袋,一眨不眨看着宁君惜。
小姑娘满意点点头,一溜烟又跑了回去。
宁君惜撇撇嘴,歪头招呼几人走了,几人也知道不能带着那个调皮丫头,忙不迭往回走。
那小和尚也不拦着,就跟在几人屁股后面,直勾勾盯着宁君惜。
然后,几人远远看到,自己的几个长辈那边,有个白衣僧人忽然逃命似的跑了。
等宁君惜再看齐实时,发现齐实左眼跟自己一样,被人打了一拳。
宁君惜呆了呆,几个少年人有些愕然,齐思贤最觉得不可思议。
那小姑娘从大殿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两根上上签,摊在脸上,笑眯起一双眸子,“怎么样,我说两清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就是脾气不好
几个少年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看看小丫头,看看齐实,再看看宁君惜,最后面面相觑。
宁君惜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真给打了一拳头,不是说是助纣为虐吗?
那小姑娘还不识好歹,一脸天真,“喂喂,你不谢谢我吗?”
“我谢谢你和你十八辈祖宗啊。”宁君惜心中都泪流满面了,蔫头耷脑,主动认错道,“齐叔,我错了,要不你还回来。”
“嗳?还什么还,我不是白打了?”小姑娘立即不乐意了,跑来把宁君惜护在身后,见齐实上前了一步,咽了口唾沫,睁眼说瞎话道,“那个,大叔,一看你慈眉善目,就知道你铁定不会在意的。”
她不确定又小心翼翼道,“是吧?”
齐实面无表情,忽然一抬手臂。
小姑娘赶紧蹲下抱头。
宁君惜本能一闭眼,觉得左眼微热,然后,他眨眨眼,一脸茫然。
齐实笑了笑,“这样就好看多了。”
宁君惜反应过来,刚才小齐叔给自己的眼睛消肿了,本能笑笑,“谢谢齐叔。”
然后,他又觉得不对,笑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齐实拍拍宁君惜肩膀,“走了。”
小姑娘小心翼翼抬起头,一只眼睛睁开偷偷一看。
嗳?面前的人莫名其妙走了。
再回头一看,那个白头发的哥哥也走了。
“喂喂喂,宁君惜……你这个,这个臭小子,怎么能这样?”小姑娘跳脚起来,喊了几声,一行人没停下的,连忙气呼呼追上去,拉住宁君惜胳膊,“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我可不喜欢你了……嗳?变漂亮了。”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太自来熟了点吧,“你快去找你爹娘吧,小心他们着急。”
“没关系,他们习惯了。”小姑娘摆摆手,又将手里的两根上上签在面前晃了晃,“你看,上上签哦,你带我去,我就把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分你一半,划算吧?还有啊,如果你带我去,我就考虑重新喜欢你……”
小和尚在一边直挠头。
“我不需要。”宁君惜礼貌道。
“你真不愿意吗?”小姑娘蓦地皱起小脸,半低下脑袋,恰好能看到一对大眼睛,泪眼汪汪,泫然欲泣。
小和尚就有点急了。
“你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宁君惜却快疯了,这丫头怎么这么难缠?
“其他人看着没有你好说话啊。”小姑娘诚实道,忽然指着宁君惜笑起来,“你答应了?说好了,你答应了!”
“齐叔!”宁君惜终于没辙。
“跟着吧。”齐实抿唇道。
小姑娘立即欢天喜地,蹦跳大叫。
小和尚看着,咧嘴傻笑。
宁君惜与其余几个人都匪夷所思。
齐实解释,“她父亲与我有些交情,之前打过招呼了,我也同你们长辈说过,会有两个晚辈跟着。”
“所以,刚才只是在看戏。”宁君惜心里闷闷的,觉得小齐叔一点都不可爱了。
……
永安城北面有一处断壁残垣。
说是断壁残垣也不太恰当,因为它只是几根断掉的白玉色石柱,以前似乎是一座山门,除了山门,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一行人祭拜完那个普通至极的,好像一个乱坟头的衣冠冢,便站在了这几根石柱前。
李姑娘又开始说话了
,“雪灵域就在这石柱后面,进去会出现一个漩涡,进去的人要手拉手,否则不知道会被甩到哪里呢。”
她点着小和尚做例子,“笨十方就是不听那个姐姐的话,被甩飞了出去,我跟那个姐姐找了半天呢,差一点冻死在里面,所以呀,都听话。”
她看了眼宁君惜,“特别是你啊,别皮。”
几个少年人又忍不住想笑了。
宁君惜给这小丫头吵了一路,表示想把小丫头的嘴缝起来,不想说话。
他也尝试过用毛球转移小丫头的注意力,结果小丫头说,她小时候被猫抓过,被狗追过,所以,猫啊狗啊的最讨厌了。
“李女侠!”忽然,一个轻快声音响起。
小姑娘怔了一下,大喜,转头大叫,“熙姐姐!”
一个墨绿色袍子的姑娘小跑过来,停在小姑娘面前,“李女侠,怎么又想进去啊?”
小姑娘抱住墨绿色袍子的姑娘,贼兮兮道,“我跟你说啊,我找到白头发的哥哥了,那里呢那里呢。”
她边说,边往身后示意。
墨绿色袍子的姑娘敲了小姑娘一个板栗,“我又不眼瞎。”
说完,她看了眼齐实,喊了声,“齐叔。”然后,看向宁君惜,“宁君惜,好久不见。”
宁君惜一脸古怪,“熙宁,你们认识?”
熙宁点点头,“上次进去,带他们逛了一圈,怎么了?”
小和尚摸着脑袋嘀咕,“明明是被你不由分说拉进去的。”
熙宁看了小和尚一眼。
小和尚立即耷拉脑袋,噤声了。
宁君惜更加奇怪,“那你现在呢?”
“打算走了,但是还要跟你单独说两句话。”熙宁坦然道。
宁君惜看了眼齐实。
齐实点点头。
“撒手。”熙宁拍了下小姑娘的手,往一边走去,“这边,李女侠不许跟着。”
“哦。”小姑娘瘪嘴,真不跟了。
宁君惜乖乖跟去。
两人相对而立。
然后,熙宁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宁君惜莫名其妙,见她笑了半天还没有收敛的意思,奇怪道,“抽风了?”
熙宁一个板栗砸下去。
宁君惜揉了揉额头,撇撇嘴。要不是刚见面,他才不让她敲。
熙宁正色起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坏消息。”宁君惜眨眨眼。
“有个姑娘喜欢你。”熙宁眯起眸子,又想笑了。
“那好消息呢?”宁君惜面无表情道。
“这么淡定?”熙宁惊疑看了眼宁君惜,“那个姑娘是我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哦。”宁君惜点点头,“说完了?”
“你不惊讶?”熙宁更加惊疑了,她以为这家伙能一蹦三尺高,然后受宠若惊,忐忑不安,上窜下跳,结果这么平静啊。
“为什么要惊讶?”宁君惜很奇怪道。
熙宁摸摸下巴,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道理,点点头,“也对啊。”
宁君惜继续面无表情,“还有别的事吗?”
熙宁奇怪道,“你不是假的宁君惜吧?”
“熙姑娘,你很无聊哎。”宁君惜无奈说。
熙宁挑了挑眉,她无聊?
宁君惜立即改口,“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熙宁笑起来,“这才对嘛,听好了,她叫柳然。”
“嗳?不是李柳儿吗,柳然是谁?”宁君惜傻眼道。
“李柳儿?”熙宁瞬间想明白了宁君惜的误解,一个板栗砸下去,“我有这么无聊吗?”
宁君惜连忙闪开,“可我真不认识什么柳然啊。”
“你真不认识?她说你救过她,在翠坞山。”熙宁其实一直觉得那丫头嘴里清冷温和,体贴大度,从容淡定的少年人真跟宁君惜扯不上一点边去。
“翠坞山?”宁君惜撇嘴,“我在翠坞山受了重伤,要不是毛球,自身都难保,还能救人。”
熙宁想想还真是,便以为是真搞错了,也不尴尬,摆摆手,“那就当没听到,忘了吧。”
宁君惜赶紧点头,“那还有其他事吗?”
熙宁有点失望道,“没了。”
她忽然又气呼呼道,“你呀,速度太慢了,我本来想跟你一起进雪灵域呢,结果等了几日,你愣是没来,我就只能自己先进去了,结果我出来了,你还没来,我都打算走了,你才来,太可恶了。”
“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让毛球帮你找灵植啊。”宁君惜嘀咕道。
熙宁一瞪眼。
“我是说,要是知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快点来的。”宁君惜连忙改口。
熙宁哼了声,“走了。”
宁君惜猛地想到一事,“等……”
他还没说完,一道剑光已经冲霄而起。
宁君惜无奈嘀咕,“等等啊,我送你个东西啊。”
他才说完,一阵疾风骤至,一柄长剑停在了宁君惜身前。
剑悬停在距离地面半丈的地方,一袭墨绿色长袍的英气少女踩在长剑上,双手环胸,英姿勃发,“你好像还有话说?”
宁君惜呆呆眨眼,锤了下额头,将一个东西丢过去,“给你这个,我觉得应该挺合适你。”
熙宁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呦了声,“眼光不赖,谢了。”
说完,她心念一动,剑尖立即掉转方向,倾斜向上,一闪而逝。
宁君惜撇撇嘴,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他摇摇头,往石柱方向去了。
结果,去了发现,石柱面前除了小姑娘与小和尚,已经没人了,小和尚怀里抱着毛球。
“嗳?熙姐姐呢?”李姑娘惊奇问。
“走了,他们呢?”宁君惜四下张望。
“嫌你太慢,都进去了。”李姑娘嫌弃道,“熙姐姐怎么走了呢?”
“没事了不走,难道你管饭吗?”宁君惜微微皱眉,怎么连小齐叔都没等他啊。
“你……”李姑娘被噎了一下,气呼呼道,“宁君惜,我不喜欢你了。”
宁君惜眨眨眼,忽然想起来,在翠坞山他好像真救过一伙儿人,有个古怪的少年,无缘无故,就想害他,好像还有个姑娘问他要了名字。
他甩甩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就算是以后也打死不认,否则熙宁非又敲他板栗不可。
“喂!”李姑娘见宁君惜不搭理她,一下子生气了,抓住宁君惜的手臂,“宁君惜,你再不理我,连笨十方都不喜欢你了。”
小和尚憨憨想,他本来就没说喜欢宁君惜呀。
宁君惜回过神来,拍拍小姑娘脑袋,“走了,进去再说。”
李姑娘立即炸毛,“说过来,不许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第一百零五章 神道与符篆之道
三人走过石柱。
空气中微微起了涟漪,似乎起了一阵风。
小和尚赶紧将毛球塞进自己衣服里,抱住宁君惜胳膊,一脸紧张。
小姑娘更过分,已经像章鱼一样扒着宁君惜身上了,一本正经说,“要抓紧了啊,要不被甩飞了,很惨的。”
小和尚使劲点头。
宁君惜哭笑不得,“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要的。”小姑娘严肃说,“来了。”
只是这短短瞬息,涟漪越来越明显,四周起了风,涟漪似乎助长了风势,吹起沙石四布。可宁君惜看到,石柱外面风和日丽,什么也没发生。
他心中讶异,身前的涟漪已经有漩涡之势,愈演愈烈,最终黑暗混沌,不算翻涌旋转,似乎在吞噬四周的光明。
“对对对,就是这个,跳下去。”小姑娘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漩涡,指点道。
宁君惜抬抬一条腿,又抬抬另一条腿,很无奈叹一口气,“你这样,我怎么跳?”
小姑娘无辜抬头,眨眨眼。
“你太重了。”宁君惜认真道。
小姑娘脸一红,从宁君惜身上跳下来,底气不足道,“哪有。”
“吃了。”宁君惜从怀里摸出两颗丹药来,递给两个孩子。
“我知道是什么,我吃过。”小姑娘接过,嗅了嗅,开心道。
宁君惜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攥在小和尚抱的那只手里,将自己的另一个手臂递过去,一脸无奈,“抓着。”
“哦。”小姑娘赶紧把丹药塞进嘴里,乖乖抱住宁君惜的手臂。
“我数一二三,说跳一起跳。”宁君惜嘱咐道。
“嗯。”两个孩子使劲点头。
“一、二、三,跳!”
三个人猛地纵身一跃,跳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一伙儿人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钻出来,除了齐思贤,其余人脸上都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乘风啧啧道,“这家伙这么好骗啊?”
林潇笑眯眯道,“他是没想到齐叔会骗他。”
齐思贤讷讷道,“少主知道了,会气死的。”
李湘湘白了他一眼,“榆木脑袋。”
林萍眨眨眼看齐实,“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让他们几个小辈进去闯闯,我们这些大人就在外面守着吧。”齐实想了想,看向三个中年人。
林襄承笑笑,“依齐兄所言。”
剩下两个李姓中年人也点头赞同。
“齐叔万岁!”四个少年人立即欢天喜地起来。
李云涛提醒道,“注意着别干扰到少主。”
“知道啦。”李乘风笑眯眯摆摆手,“走了。”
他率先冲了出去。
剩下三个少年人也冲了出去。
齐思贤待在原地,直挠头,欲言又止。
李云杰笑眯眯道,“不想去?”
齐思贤摇摇头。
三个少年人都先后跳进去了,林萍最后,回头喊,“齐思贤,你快点啊!”
齐思贤愈发抓耳挠腮起来。
齐实看了眼他,“去吧,你若碰上少主,便跟着他。”
齐思贤眨眨眼。
“傻样!”李云涛拍了齐思贤后脑勺一巴掌,“快去吧!”
“哦。”齐思贤呆呆应了声,也小跑了出去。
剩下四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笑。
……
迈入漩涡之中,除了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一点其他感觉都没有。
宁君惜睁开眼时,入眼是一片雪色。
雪中有梅,白梅如雪。
不远处零星生了数棵梅树。
宁君惜眨眨眼,有点惊喜。
雪原中不生梅树,这一路行来,宁君惜也没见到过,这倒是他头一次看到梅。
只是他一迈步,却发现胳膊上还挂着两个孩子,不由无奈道,“到了,到了,睁眼了。”
小姑娘先睁开眼,咦了声,惊奇道,“怎么这就到了?”
小和尚也四下看了看,挠挠头,很不能理解。
毛球从小和尚怀里探出脑袋来,眼一亮,咿呀了声,扑向宁君惜。
宁君惜连忙闪开,瞪了眼毛球,解释道,“我用了定风符,所以甩不出去的。”
毛球委委屈屈缩在雪地里。
小和尚挠挠头,不懂。
小姑娘更加惊奇,“什么是定风符?”
“一种平息风沙的雕虫小技。”宁君惜轻描淡写说。
小姑娘不满意道,“可是,熙姐姐为什么不会?”
“可能她不想学吧。”宁君惜不确定道。
小姑娘耷拉下脑袋,有点埋怨她那么崇拜的熙姐姐竟然不学这雕虫小技,害得她进来吃了好一番苦头。
然后,她又两眼放光道,“宁君惜,要不你教我吧?”
“不行。”宁君惜想也不想道,那他还不被这小丫头烦死。
小姑娘瞪起眼,忽然狠狠抱住宁君惜,威胁,“宁君惜,你不教我,我就不让你走了。”
宁君惜很无奈,转移话题道,“要不我先给你讲讲,你听完了再说学不学?”
小姑娘立即眉开眼笑,使劲点头,“好呀,好呀。”
“边走边说。”宁君惜招呼道,往梅树方向去了,“你有没有看过关于神道的书?”
毛球连忙扑腾小短腿跟上。
小姑娘转头一拉小和尚,“笨十方,你说。”
小和尚想了想,似乎是有点印象,“长生之道,一在修仙魔,二在修神佛,仙道为生者道,神道为死者道,余皆为旁门左道,悖大道之本,实为伪道。”
宁君惜一脸匪夷所思,“你想说什么?”
小和尚挠挠头,“就记得这些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十方的师父是谁啊,怎么这么偏颇的书也给他看。”宁君惜心里嘀咕,无奈道,“我简单的说说,就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除了我们如今修行的道,还有一种顺应天命的道,叫神道,修行神道的人可被天地眷顾,生出我们无法比拟的能力,比如雨神可操控雨,风神能定风波,这个能明白吗?”
小姑娘点点头,“这个我懂,可是,厉害的修行者不也能凝水成冰,呼风唤雨吗?”
“那是修行功法的缘故,你吸纳了多少灵气,自然转化成你想的能力,可有句话说人力终有穷尽时,你身体里空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可神明却不一样,他们可以无止境的随心所欲。”宁君惜解释。
“听起来好厉害。”小姑娘又两眼放光了。
宁君惜没发表意见,继续说,“后来,不知为什么掀起屠
神之战,神明接连陨落,最后神道崩塌,神明不存,仅留下了最后的一点细枝末节,就成了现在的符篆之道。”
小姑娘皱起眉头,“可为什么会有屠神之战呢?”
“不知道。”宁君惜干脆道。
小姑娘哦了声,奇怪道,“可是,神明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还能被杀死呢?”
“因为他们少啊。”宁君惜微笑说,“蚁多还能咬死象呢,是不是?”
小姑娘沮丧起来,然后又紧张兮兮,“那会符篆的多不多?”
宁君惜眨眨眼,“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更加紧张了,“那要是又掀起一波屠会符篆的之战,怎么办啊,你会不会死掉啊?”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什么逻辑啊,他就从没想过,“符篆都是雕虫小技了,应该不会吧。”
“以防万一,要不,宁君惜,你别学了,还是好好修行,以后烧出舍利子,哦不是,是举霞飞升啊。”小姑娘认真建议。
宁君惜忍住不笑,严肃道,“我会考虑的。”
小姑娘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一把扯过小和尚,“哎,笨十方,这是到哪里了?”
小和尚挠挠头,哭丧着脸,“柳儿,我不知道啊。”
小姑娘也哭丧下来脸,“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不知道,我怎么去摘那些花啊。”
“什么花?”宁君惜奇怪道。
“不知道啊,白色的,好像冰花一样,可漂亮了。”小姑娘蔫头耷脑说。
“植株什么模样,花多大?”宁君惜更加惊疑。
“长得跟青草一模一样,一簇一簇的,五六寸高吧,硬邦邦的,可扎手了,那花跟笨十方的耳朵一样大,还有一大片呢。”小姑娘想了想,更加沮丧了。
小和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香不香?”宁君惜又问。
“没有味道的。”小姑娘皱皱鼻子,对于这点很不满意。
宁君惜摸摸鼻子,这么像雪菱草呢,可是一大片,是不是夸张了点。
小姑娘有点希冀说,“你知道在哪里啊?”
宁君惜诚实道,“不知道啊。”
小姑娘撇嘴,“宁君惜,我不喜欢你了。”
宁君惜点点头,“嗯。”
“你……笨十方也不喜欢你了。”小姑娘气呼呼起来。
宁君惜笑眯眯再次点头。
小姑娘更加气呼呼的了,“哼,我不管你了,我走了,笨十方,走了。”
她真转身走了。
小和尚哦了声,跟着走了。
宁君惜找了棵梅树,靠着坐下,打了个哈欠,阖上眸子。
小姑娘走了二十多步,见宁君惜没追上来,一转头看到这家伙似乎睡着了,顿时怒气冲冲,冲回来,“宁君惜,我不喜欢你了。”
宁君惜站起来,笑眯眯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一二三,嗯,四次了。”
小姑娘一呆,板着脸道 “这次是我真不喜欢你了,你快哄哄我。”
小和尚在一边看着,想说话又插不上嘴,很苦恼。
这时,头顶有雪飘了下来,雪携着梅。
宁君惜抬头道,“下雪了。”
然后,他看到毛球轻踩枝头,积雪时不时掉落下来,它不知道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