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各有际遇
宁君惜微微仰头,看着那个在梅树上踱步的毛绒绒一团,很好奇它想做什么。
小姑娘也很好奇,便也仰着脑袋看着。
头顶树枝越抖越剧烈,积雪越落越多。
毛球试探性往树梢上走了一步,然后就跳了下去。
宁君惜往后一撤步,一伸手,毛球被他拎在了手里。
“笨蛋!”他脸色黑黑的骂了声,将毛球递给小和尚,“帮忙抱着,谢谢。”
小和尚虽然好奇为什么宁君惜不抱,也连忙接过。
小姑娘茫然道,“它想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冻傻了。”宁君惜眼睛都不眨说。
小姑娘还想再问什么,宁君惜忽然看着白茫茫的雪色又说,“该赶路了,我给你们的御寒丹最多能保温一天时间,要是不能同齐叔他们汇合,我没关系,你们可可能要被冻死的。”
小姑娘脸色一僵,好不容易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改口道,“那往哪里走?”
宁君惜笑眯眯起来,“你不是上上签嘛,当然问你了。”
小姑娘苦下脸,“我是拿的监寺伯伯的。”
宁君惜怔了一下,“你怎么能拿到监寺大师的签?”
“我怎么可能拿不到?”小姑娘理直气壮。
宁君惜想想,觉得似乎也不错,之前是不知道李柳儿的身世,如今看她跟小和尚那般熟,还能让等闲寺里的僧人打小齐叔一拳头,刚才也能猜到几分,不由无奈,“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事先说好,我运气很差的,要是你们倒霉了,可别怨我。”
小姑娘使劲点头。
小和尚见小姑娘点头,也跟着点头。
宁君惜便一指远处几株梅树方向,“往那个方向,你们看怎么样?”
小姑娘顿时一乐,“宁君惜,你早想好了,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觉得顺眼。”宁君惜纠正。
“我也觉得顺眼。”小和尚插嘴。
小姑娘便更加开心起来,“那我也觉得顺眼了,走喽!”
她招招手,冲了出去。
“慢点呀。”宁君惜有点无奈喊了声。
可惜,两个孩子都不听他的。
宁君惜哀叹一声,只能快跑着追上去。
……
李乘风的落脚之地是一处断崖。
断崖之下是一片雪滴子,断崖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李乘风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实在单调得很。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
这次进来,他只当是来玩玩,至于收获不收获的,倒是其次。
“往哪个方向走呢?”他自语道。
从他怀里倏忽飞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好像鸡蛋的东西,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朝断崖直接跳了下去。
“哎?”李乘风呆了呆,连忙探头一看,那好像鸡蛋的东西嗖一声又飞了上来,在空中转了几圈。
李乘风郁闷道,“我说小肉啊,咱不下去,行不行?”
那东西在空中微微一顿,直直掉了下去。
“你……我下去,你给我滚上来!”李乘风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
几乎砸到地上的鸡蛋猛地顿住,嗖一声又飞了上去。
于是,李乘风开始郁闷爬上。
往下爬。
……
林潇落脚之地,周遭一片雪白,别无他物。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又转了一圈。
然后,他闭上眼睛,疯狂转圈。
直到头昏眼花,他抬手一指,“对,就是这个方向。”
他如同喝醉了酒的老汉,摇摇晃晃朝着前方去了。
……
李湘湘承认她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可要是让她掉进正在开会的雪狐群里,那就很不好玩了。
她看着四周一点都不友好的数十只狐狸,干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说完,她猛地跳起,逃命般狂奔,毫无淑女风范。
一只雪狐发出一声长嗥。
雪狐如同一波浪潮,追袭而去。
……
林萍的面前是一位富家公子哥儿。
因为,她一掉就掉到人家怀里了。
“有点尴尬,怎么办?”林萍使劲眨眼。
富家公子哥儿跟着眨眼。
两人眨眼了半天,富家公子哥儿无奈道,“你打算让我抱到什么时候?”
林萍的小脸腾一下烧了起来,手忙脚乱跳下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她指指天空,“你懂吧?”
“看你也不像剑修,但凡买一张定风符,你便不会这般狼狈。”富家公子哥儿扫了眼林萍,玩味说。
“我是一时没准备好。”林萍尴尬辩解。
“好吧。”富家公子哥儿耸了耸肩膀,“那就,有缘再见。”
说着,他转身就走。
“哎,你等一下。”林萍连忙出声叫住。
“怎么了?”富家公子哥儿挑了下眉。
“好歹相识一场,你也留个名,是不是?”林萍感觉脸又有点烧了。
富家公子哥儿咧嘴笑了一下,“林惜缘,要是写情书,就送去堰州那个最大的林家,就对了。”
林萍呆了一下,“什么?”
“咦?”林惜缘有点奇怪,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可根据自己这么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经验,没道理啊。
林萍咽了口唾沫,“敢问前辈可是二十年前离开林家,四方闯荡的那位?”
林惜缘摸摸下巴,“你不会是我亲戚吧?”
林萍一脸尴尬,“晚辈是卉淼林氏的后辈,单名一萍字。”
“那也算亲戚哈,一个老祖宗生的。”林惜缘有点难为情道,沉吟了会儿,无奈道,“那就,跟着我吧。”
“哈?”林萍有点呆。
“不乐意啊?”林惜缘眨眨眼,“不乐意算了。”
他转身就走。
“乐意,乐意。”林萍连忙叫起来追去,“敢问该唤前辈什么啊?”
“你按辈分唤就是了。”
“可是,我不知道您的辈分在我们族谱里排到哪里啊?”
“这个,要不,你就喊哥吧?”
“啊?”
“我很老吗?”
“没有没有。”
“那不就对了,喊一声哥听听。”
“……哥!”
“嗯,真乖!”
……
齐思贤面前是一对主仆。
一位面遮轻纱的年轻女子。
一位干瘪的中年妇人。
齐思贤明明没见过面前的女子,可对女子的声音却觉得熟悉。
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好像在竹林里被宁君惜坑惨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是这个声音。
他登时一头冷汗。
“那个,对不起,我忽然想起来有事,很要紧的事,先走一步了。”齐思贤仓皇逃窜了出去。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
她们只是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雪灵域中,没有昼夜更替,实在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
第一百零七章 小姐姐,陪我玩啊。
宁君惜很郁闷。
他本来想着以两个孩子的脚程,跑上几里就该歇歇了,结果没料到两个孩子是真能跑,他累得气喘吁吁,两个孩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最后,宁君惜终于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满头汗水坐到了一块石头上。
李姑娘从前面跑回来,一脸天真,“怎么了?”
“我饿了。”宁君惜一脸认真说。
李姑娘摸摸自己的肚子,眨眨眼,“我也饿了。”
宁君惜点点头。
李姑娘赶紧回头喊,“笨十方,回来了。”
然后,她在宁君惜身边坐下,眨眨眼,“可是没有吃的啊。”
宁君惜装模作样想了会儿,“你跟小和尚去捡柴禾,我去找吃的,怎么样?”
“好主意!”李姑娘似乎就是等宁君惜这句话,跳起来,后倒着小跑,“那你快点啊,在这里汇合。”
宁君惜刚想点头,忽然脸色一变,抬高声音,“哎,小心……”
他还没说完,小姑娘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
宁君惜捂住脑门,小声道,“身后有石头啊。”
小姑娘委屈爬起来,呲牙咧嘴,“你就不能说快点啊?”
宁君惜连忙跑过去,给小姑娘拍拍身上的雪,上下打量看摔坏了没,见还是那个机灵活泼的小女孩,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小和尚才来,只看到小姑娘在雪里打个滚,宁君惜就跑过去了,所以一头雾水。
小姑娘很生气小和尚的姗姗来迟,就想去敲小和尚脑袋,被宁君惜连忙拦下。
宁君惜将两个孩子拉到他之前坐的石头上坐下,想着小姑娘刚摔了一跤,可让小和尚一个人去又放心不下,温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吃的,顺便拣些柴来。”
小姑娘连忙站起来,举手道,“我去捡柴禾。”
小和尚见小姑娘举手,他便也赶紧举手,“我也去。”
宁君惜摸摸小姑娘脑袋,又看向小和尚,“你休息,你照顾她,听话。”
“可是,你一个人干这么多事,会不会累死啊?”小姑娘认真道。
“我年纪差不多跟你和十方加起来大,所以,一个我能抵你们两个,怎么可能累死呢。”宁君惜温和说。
小姑娘眨眨眼,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便又坐下,“那早去早回。”
“你们等着啊,别乱跑。”宁君惜点点头,小跑着离开,跑出很远,又转身冲两个孩子挥挥手,大喊,“别乱跑啊。”
雪是白的,少年也是白的,两个孩子都没看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宁君惜的方向,直到听到宁君惜的喊声,小姑娘一下子跳起来,使劲喊回去,“知道了。”
宁君惜便转身,继续小跑。
这时,小和尚忽然呀了声,“毛球没了。”
小姑娘撇嘴,“你怎么看的,不是跟着宁君惜跑了吗?”
“是吗?”小和尚挠挠头,不确定问。
小姑娘小大人似的训斥,“你眼瞎,我又不眼瞎,当然是了。”
小和尚抬头往雪里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
宁君惜小跑出一段距离,就开始慢悠悠得走。
刚才大话说得挺开心,现在是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不就是实在累得不想动弹才说饿的嘛,两个孩子去捡柴,他守株待兔就好了。
结果现在呢,他既要捡柴又要找吃的,还要担心两个孩子会不会等急了,别说偷懒了,是要尽早回去的。
幸好,毛球跟着两个孩子了,虽然一路上没看到人,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窜出来点什么东西,毛球跟着也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他这般想着,心情不由好了几分,边走边想心事。
两个孩子那么能跑,铁定是父辈们下了大血本的,才**岁啊,跑了这么长时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等再大一些开始修行,铁定一路畅通。
哎,那岂不是要甩他几条街?
嗯,他修行资质的确只能算差强人意嘛,没什么丢人的。
想想小时候老头子给他用的天材地宝,堆到随便一人身上,应该都不会比这两个孩子差,那放到他身上真是浪费呢。
走了片刻,面前出现一峡谷,峡谷中是一片雪色梅林,梅花开得正旺。
梅林里铁定有枯枝,山壁间一定会有些小动物。
宁君惜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原来再走一段距离,就有这么一大片梅林啊,那应该再走走的,现在还要再走回去,将两个孩子叫来,好气哦。
他转身往回走。
……
一家三口走在雪地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很是无趣。
文雅男人怀里的四五岁孩子已经无聊到昏昏欲睡了,然后他蓦地大叫起来,手脚扑腾,“我不要在这里了,好无聊,我要出去,走嘛,走嘛。”
妇人连忙柔声安慰,“乖儿子,再等等,再等等,你以后要成了老祖宗那么厉害的人的,再忍一忍,碧寒蛊很快就能找到的。”
“我不,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你骗我的,我要出去,现在就走。”孩子气呼呼道。
“娘亲怎么可能骗你呢,再说,这里只有到了机缘足了才能被排斥出去,现在我们两手空空,也出不去啊,是吧?”妇人继续安慰。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孩子不依不饶。
“哎,你看,那边有两个人,要不娘亲让他们陪你玩。”妇人无意瞥见雪地里四下张望的两个孩子,指过去道。
孩子瞥了眼,眼一亮,拍手道,“要那个红衣服的小姐姐。”
“好好好。”妇人连忙点头。
孩子又瘪起嘴,可怜兮兮道,“都怪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个好像雪人的哥哥,还有那个顶漂亮的姐姐,我想让那个姐姐抱,不想让爹爹抱,还有那个哥哥,我想让他当马,像白马那样,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是是是,出去一定都给你找到,好不好?我们现在先去找小姐姐玩。”妇人连连应下。
孩子嗯了声,“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文雅男人便将孩子放到地上,妇人连忙喊,“小心,慢点,别摔跤。”
孩子头也不回,不耐烦挥挥手,跑了过去。
等孩子跑出足够远,妇人才收回视线,抬头
瞪了一眼文雅男人,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不看好他们,结果两个人都溜了,反而让轩儿记挂,真是废物!”
男子低下头,唯唯诺诺。
妇人冷哼了声,“最主要的是那个小杂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把轩儿吓得大哭,轩儿看上他做蛊人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报复,还想逃,我们家轩儿何其金贵,便是老祖宗都赞许有佳,要是因此坏了心境,那小杂种赔得起吗?哪怕没事,找到了,我也非让他承受抽魂炼魄之苦。”
说到最后,妇人咬牙切齿,似乎她嘴里的小杂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男人依旧低着头,低声道,“晓得了。”
妇人又哼了声,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孩子,目光中的戾气尽数化作了慈爱,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这次若能找到碧寒蛊,以轩儿的资质一定是能认主的,不提轩儿的亨通大道,到时轩儿就有望得到宗主垂青,便是成为宗主的嫡传弟子也不是不可能,那就是能与老祖宗平辈论交的关系,家族中也好将少主的位置定下,免得被那个小贱种一直盯着。”
她说到这里,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不过是比轩儿早出生几年,便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了,难不成忘了他娘当年的烂摊子了,也有脸争,真是不要脸。”
男人嘴唇抖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抿起唇。
妇人瞥了眼他,“怎么,我说她,你便不开心了?”
男子面色有些刻板,语气却依旧懦弱,“已死之人,说便说了,夫人说是不是?”
妇人面色略略缓和,点了点头。
……
小姑娘站在石头上,踮着脚朝着宁君惜消失的方向张望,面色有点紧张,“十方,你说宁君惜去了这老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和尚也在那里望穿秋水,“柳儿啊,你说会不会迷路了。”
“迷路?不会吧,宁君惜看着挺机灵的。”小姑娘不确定道,又使劲摇头,“熙姐姐都不会迷路,他肯定也不会啦。”
“熙姐姐很厉害的,宁君惜就没那么厉害,为什么不会?”小和尚不能理解。
“宁君惜连符篆都会,还知道那么多东西,熙姐姐都不知道,肯定是宁君惜更厉害一点。”小姑娘点着额头说。
“可是,熙姐姐不会累,宁君惜看着很累很累很累啊。”小和尚认真反驳。
“胡说八道,宁君惜都说不累了。”小姑娘勃然变色,一拍大腿道。
“可是……”小和尚还想说话。
“你再说?”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和尚的鼻子。
小和尚把话赶紧咽回肚子,改口道,“宁君惜很厉害。”
顿了顿,又说,“柳儿最厉害了。”
小姑娘就笑起来了,“对的对的。”
然后,她又往远处张望了两眼,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找找吧?”
小和尚使劲点点头。
小姑娘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来,转身摆了个帅气的造型,然后怔在了那里。
石头上正趴了个四五岁的孩子,看样子是一扑扑了个空,抬头冲小姑娘眨眨眼,笑了一下,“小姐姐,陪我玩啊。”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啥样的爹娘啊?
小姑娘眨眨眼,啊了声,好歹是反应过来了,“小弟弟,你谁啊?”
孩子站起来,笑眯眯道,“要小姐姐抱。”
他没等小姑娘反应,直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小姑娘赶紧往后一蹦。
那孩子正好磕在了小姑娘面前,呆了呆,估计是给磕疼了,哇的大哭起来。
小姑娘满脸尴尬,连忙去扶他,“别哭,别哭啊,谁让你二话不说就往我身上扑来着。”
那孩子猛地抱住小姑娘,破涕为笑,“要小姐姐抱,小姐姐抱抱。”
小姑娘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脸为难。
小和尚赶紧扒拉孩子,将孩子往后扯。
“关你什么事啊。”孩子蓦地大怒,转身给了小和尚一拳头。
小和尚也不恼,抓着孩子一本正经说,“男女授受不亲。”
“滚开,滚开。”孩子使劲挣扎,奈何小和尚力气更大,撇撇嘴,又哇哇大哭起来,“娘亲,娘亲,有人欺负轩儿。”
那对夫妇在孩子第一次哭时已经跑到不远处,见孩子不哭了才停下,如今见孩子又哭起来,连忙赶过来。
小和尚赶紧把孩子往前一推,拉着小姑娘退了好几步。
于是,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夫妻两个被孩子哭得揪心,连忙去哄,孩子便指着小和尚大叫大嚷,“他欺负我,杀了他,杀了他。”
妇人连忙道,“轩儿不哭,乖,你不哭娘亲就杀他,这就杀,让他痛死,好不好?”
孩子抽抽噎噎,却使劲推妇人,“你快杀啊,他欺负我,还不让小姐姐抱我,死秃驴。”
小姑娘和小和尚都面面相觑,实在是这么个小孩子,一口一个杀人,没见识过。
妇人连连点头,“这就杀,你看你看。”
说着,她伸手一挥,一道黑色流光激射而去。
小和尚缩着脑袋,一脸惊慌,却一直挡在小姑娘前面,一步未退。
在流光激射到面前时,小和尚吓得闭上眼睛,却感觉脸上一凉,紧接着,一个东西擦过鼻子砸到了他鞋上。
他赶紧睁开眼,低头一看,脚边一块蓝色的冰,里面封了只黑色的小虫子。
他眨眨眼,他身后的小姑娘却蓦地欢喜大叫,“宁君惜!”
宁君惜笑容有点勉强,真是冤家路窄啊,但他更知道,现在露怯只有死路一条,挺挺胸膛,“两个大人,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妇人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在她看来,面前的小子明明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可刚才那一击的的确确是炼气阶的实力;况且,这小子悄无声息到这里来,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实在是古怪。
孩子呆了呆,又大叫起来,“就是他,昨天那个就是他,娘亲,娘亲,抓住他,我要骑马,还有那个小姐姐,娘亲,娘亲……”
“好好好。”妇人连忙应下,转头看向宁君惜又一脸阴鸷,“小子,你拦不住,只要你乖乖跟着我们轩儿,我可以饶你一命,还有那个小姑娘,但是小秃驴必须死。”
宁君惜抽了下鼻子,哼道,“说大话不怕闪的舌头。”
他一脚将小和尚脚边的冰块踢过去,“还给你。”
妇人后撤一步,手
中凭空伸出无数根丝线,将冰块拦住,卸去力道,摄入手中。
宁君惜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轻轻说,“爆!”
妇人面色微变,骤然将冰块扔向宁君惜,拉着丈夫儿子,身形爆退。
噗一声,冰块炸了开来。
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前方空气突兀喷出似乎墨水般的雾气,昏暗了下来。
“中计了。”妇人猛地反应过来,身形冲入前方雾气里。
半晌后,她好像从煤矿里走了一趟般出来,面色阴沉,咬牙道,“小杂种!”
……
一道金色光芒一掠而过,骤然停下。
三个如同黑炭的家伙现出身形来,大些的少年将怀里两个孩子放下,双手撑膝开始大口喘气。
小齐叔啊,吓死我了。
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对面的黑炭是谁啊?
过了一会儿,宁君惜终于喘过气来,瘫坐在雪地上,看了眼两个孩子,“没事吧,都没事吧?”
小姑娘摇摇头,惊奇道,“宁君惜,你干什么了?”
“只是将一张浑水摸鱼符跟着真气一起打出去了,我那一脚正好激发,只是外面裹了一层冰,所以反应比较慢。”宁君惜抹了抹脸,顿时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哦,浑水摸鱼符就是能像章鱼一样喷出墨的符。你们怎么惹上他们了?”
“那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直想让我抱他,笨十方不让他抱,他就让那个高竹竿子杀了我们。”小姑娘顿时愤愤起来,“宁君惜,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啊?”
“可能那个孩子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宁君惜想了会儿,认真说。
小姑娘眨眨眼,“那就是那个小孩子不是很坏了?”
“这个……”宁君惜也眨眨眼,“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回去问问你监寺伯伯?”
“好吧。”小姑娘拍拍手,又奇怪起来,“可是我明明没看到冰里面有符啊?”
“之前先激发一张隐形符就可以了。”宁君惜有点心疼说,一下子没了三张符,特别是神行符,那可是逃命用的啊,好亏啊。
“对了,毛球呢?”他忽然愤愤起来,要不是毛球,他不会这么轻易用了保命的东西的。
“没跟你吗?”小姑娘惊奇道,“我看到它跟着你走了的。”
“没有啊。”宁君惜皱皱眉,四下看了看,这小家伙又乱跑了。
他与毛球是签了血契的,要是有心,彼此之间便能有感应,毛球显然没在附近。
去不去找它呢?
算了,不管它了。
宁君惜纠结一瞬,很快决定还是先管好两个孩子,冲两个孩子道,“你们先往前走,再行几里便是梅林,别跑太远,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小姑娘乖巧点头,拉着小和尚去了。这是跟熙宁学的,虽然熙宁每次都是不服就干,从不逃跑。
宁君惜回头看着两个孩子走出很远,才手中掐诀,清喝一声,“雪落无痕!”
四周骤然掀起狂风,渐渐有雪花飘落,越来越大,最后如同鹅毛。
宁君惜脸色有点白,额上有些细汗。
毕竟这雪是他用真
气化的,这么大的雪,调用的真气可想而知。
他深呼吸一口气,掠身而去。
不过片刻,一家三口追到三人停留之地,引路蜂却停下了,开始原地打转。
三个人的气息在这里消失了。
妇人面色愈发难看,狠声道,“可恶!”
孩子被自家娘亲吓了一跳,大哭起来。
妇人连忙去哄孩子,“不哭,不哭,是娘亲的错,娘亲一定把那三人追上,狠狠给你出气,不哭,啊。”
孩子依旧在哭,只是变成了抽抽噎噎。
文雅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
梅香醉人,正是梅花开得最旺的时候。
三个人已经将自己裸露皮肤上的黑渍用雪擦得干净,只是身上的污渍就没办法了。
两个孩子还好,宁君惜向来是一身白,就是真惨了,特别是他的白头发,现在黑一缕,白一片,显得很是狼狈。
此时,宁君惜在用梅树枝烤兔子,两个孩子托着腮帮看着宁君惜烤。
兔子已经烤到一定火候了,外面开始溢出一层黄油,散发起越来越浓的香味。
两个孩子口水直流,不停地舔嘴唇。
“宁君惜,你为什么要穿白衣服啊?”小姑娘转移注意力问。
宁君惜怔了一下,想了想,似乎自他记事以来,老头子就一直给他拿的是白衣服,他就穿了,便回答,“从小就穿,习惯了。”
“不是因为翩翩白衣比较风流倜傥吗?”小姑娘眨眨眼,似乎是说这才是正确答案呢。
宁君惜给兔子翻了个身,毫不在意,“要风流倜傥干什么,拈花惹草吗?”
“对呀。”小姑娘瞬间两眼放光,“你没看很多画本子里都是,英雄救美,见公子生得仪表堂堂便以身相许,要是个嘴歪目斜的,那铁定是来世再报大恩大德了。”
小和尚使劲点头,他也知道。
宁君惜哭笑不得,“你还看这个?”
小姑娘得意洋洋,“我看的东西可多呢,都是娘亲给我看的,我可以给你讲讲啊。”
“算了,这些东西啊,我向来敬而远之。”宁君惜笑着摇头。
小姑娘眨眨眼,“为什么呀,难道你不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爹爹说,寺外的男人都这样呢,所以啊,以后我长大嫁人一定要找寺里的,不会吃亏。”
小和尚挠挠头,忽然开心异常。
宁君惜目瞪口呆,这孩子爹娘谁啊,怎么这么教孩子,不对,寺里面?等闲寺里不是都是和尚吗,没听说过还有俗家弟子啊?
“宁君惜,听人说话,不能走神!”小姑娘叫起来。
“什么?”宁君惜回过神来。
小姑娘气呼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宁君惜苦笑,这个该怎么说呢,他这前半生走下来,能好好过一天的日子都不多,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都没想过,也不愿有。
“麻烦!”他诚实道。
小姑娘呆了呆,“宁君惜,你是不是个男人啊?”
宁君惜脸一黑,刚想反驳,忽然嗅到点怪怪的味道,顿时大叫,“完了,糊了糊了。”
于是,梅林中一阵手忙脚乱。
第一百零九章 不能对不起人家的善意啊
兔子肉很快色香味俱全,虽然有点糊。
三个人食指大动。
宁君惜又累又饿,早就忘了小和尚是个出家人的事实了,给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只后腿。
两个孩子也不客气,肉一到手,立即狼吞虎咽,又给烫得龇牙咧嘴。
宁君惜咽了口唾沫,撕下来只前腿,想着另一只腿留给毛球,正准备咬一口尝尝,迎面忽然刮来一阵风。
风不小,卷来一阵霜雪。
宁君惜连忙将兔子往身后一藏,以免弄脏了影响胃口。
再抬头,火堆旁多了个儒衫老人,头戴一顶老旧貂帽,脱了靴子盘膝而坐,似乎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他一脸认真看着宁君惜,或者说宁君惜手里的兔子。
宁君惜没反应过来。
两个孩子也有点面面相觑。
老人一言不发,只是直直看着对面的少年。
宁君惜终于反应过来了,将两个孩子往身边拉了拉,恭敬询问,“前辈有事?”
老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宁君惜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补充道,“肚子里的馋虫出来了。”
宁君惜又眨眨眼。
要是个同龄人,他一定一鞋底子抽过去,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过,这是个老前辈,那他铁定不能这么干,可让他心甘情愿地把肉交出去,他更不愿意,凭什么老前辈就该给啊,他们还不够吃呢。
“前辈可以去捉一只兔子,晚辈给您烤。”宁君惜认真说。
老人皱起眉头,很是苦恼,“老夫想尝尝,就一口,当断头菜了。”
宁君惜怔了下,不是很能明白老人的话,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兔子腿递过去。
老人立即眉开眼笑,像个孩子,嗅了嗅,咬了一口,竖拇指道,“好手艺,不错不错。”
宁君惜咧咧嘴,算是笑了笑,撕下来块胸脯肉进嘴里,这才满心欢喜。
“真香。”
那只兔子五六斤重,两个孩子是吃饱了,宁君惜只能算是不饿,他把他那一份分给老人一半。
实在是老人的目光太热切,宁君惜被盯得心里慌慌的,总觉得不给老人吃,他就犯了天大的错。
老人吃完了手里的最后一点,很斯文拿袖子抹了抹嘴,目光却盯着宁君惜手里的最后一只兔子腿,“小友怎么不吃?”
这个宁君惜就不能给老人了,连忙说,“这是给我养的一只猫的,它只吃熟食。”
老人哦了声,有点遗憾。
两个孩子正一边一个靠在宁君惜身上,一顿饭把两个小家伙都收买了。
小姑娘悄声问,“那个老爷爷怎么还不走?”
宁君惜也悄声说,“不知道。”
小和尚认真提议,“宁君惜,要不你问问。”
“人家不走就不走吧,我们走。”宁君惜说。
“啊,好累啊。”小姑娘立即不乐意了。
“这里多冷啊,去山壁那边,还能避风,要不我背你?”宁君惜很耐心说。
“一言为定。”小姑娘立即精神起来。
“宁君惜…
…”小和尚悄悄喊。
小姑娘赶紧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走。”
“哦。”小和尚老实巴交应了声。
宁君惜抬头看了眼打盹儿的老人,试探性道,“前辈?”
“嗯?”老人眼睛微微睁开一点。
宁君惜正色道,“晚辈准备离开了,同前辈说一声。”
老人哦了声,再次阖上眸子。
宁君惜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背起小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往山壁方向走去。
小和尚扯着宁君惜袖子,亦步亦趋。
老人眸子睁开一条细缝,瞥了眼三个身影,过了会儿,忽然笑了笑,笑容很平静。
远处,有箭矢激射而来。
无声无息,却迅疾异常。
方向正是儒衫老人。
老人身前出现一圈圈涟漪。
箭矢射在涟漪之上,很快碎成粉末。
涟漪消失,老人站起身来,砸吧了下嘴巴。
兔子肉真香,是他平生吃过最香的了。
一道道箭矢从远方射来,射向老人的全身上下。
只是,每一支箭矢射来,都会被涟漪挡下,成为粉末。
有人从梅林中钻出,一个又一个,皆面无表情,衣着各异,若宁君惜在此,还能看到两个面熟的人。
眼眸如鹰隼的年轻人冷笑道,“怎么不跑了?”
老人又砸吧了下嘴巴,微笑,“吃了人家的肉,就不能再逃跑了。”
否则对不起人家的善意啊。
第一百一十章 实在可惜了
眼眸如鹰隼的年轻人自然不知道老人话语的意思,也没心情搞清楚。
他冷哼道,“张承禹,你最好将东西交出来,这样对谁都好。”
老人有些无奈,一边站着穿靴子一边说,“给了你们,你们也看不懂,何必强求呢?”
“这许久你都没将我们甩开,何必再固执呢?”发髻之间藏了柄袖珍小剑的女子轻抚了抚鬓角,声音柔媚,眼神却冰冷至极。
老人摇摇头,自语般说,“上次,我将嬴王玺交错了人,如今可不能再知错就错了。”
“那便没得谈了。”女子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老人没说话,只是随手接住了恰巧飘到面前的一片梅花瓣。
洁如雪,娇如水,极美。
“本想留你一命,你却在找死。”眼眸如鹰隼的男子声音如寒铁,彻骨得冷,朝前迈出了一步。
两人身后的十几个人也齐齐上前了一步。
狂风骤起,枝乱颤。
梅卷霜花,翩然纷飞,难辨真假。
伴随梅花而来的,还有几道流光,以及与流光速度不分上下的箭矢。
所有人掠身而来,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有箭矢刺穿了花瓣,搅乱了落雪,带着寒风的冷冽与肃杀。
老人眸子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却不是忌惮与无奈,而是惋惜。
这番美景被破坏,实在可惜了。
他放开了那片花瓣。
那片花瓣向着女子方向飞去,逆着风,却随意自在,叮一声与女子发髻间蠢蠢欲动的小剑相击。
那柄小剑顷刻失了灵性,便只是一支簪子了。
箭矢与流光激射在老人面前的涟漪上,一同成了粉末。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有人闷哼一声,吐出口血来。
本命剑毁坏,是伤了根本的大事。
只是,还没等他们懊恼,他们听到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不走那便不要走了。”
老人整个人渐渐虚幻起来。
所有人脚下出现了一圈圈涟漪。
有个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四周安静下来,没有血,也没有惨叫,所有人消失在了原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地上多了柄黑色袖珍小剑。
老人身体凝实,站在原地,轻轻叹息,“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般大呢?”
然后,他忽然满脸懊恼,“张承禹,你又大开杀戒了。”
他从怀里摸出戒尺,右手拿着,在左手手心上狠狠敲了几下,“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做完这些,他又成了那个平静的老人,自己弯腰捡起那柄袖珍小剑,对着阳光仔细看着。
小剑里隐约有个黑色小人在上窜下跳,张牙舞爪。
老人摇摇头,伸手弹了弹。
那小人被弹得翻了两个跟头,坐在地上,晕晕乎乎。
老人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将小剑揣入袖中,往山壁方向缓缓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壁后是一片梅林
梅林边的山壁不高也不低,十几丈的样子,垂直向上,十分陡峭。
宁君惜领着两个孩子在山壁附近转了一圈,找了个缝隙便躲了进去。
在外面太显眼,要是有歹人经过,三个人连跑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藏严实点好。
缝隙比较狭窄,仅是两人并排走入的宽度,越往里越窄,丈许深便已是黑漆漆的了,不知深浅。
宁君惜安抚着两个孩子睡下,顺着火折子的昏暗光线仔细打量了下四周,第二次确定的确没什么危险后熄了火折子,后仰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
他自然也是累的,而且比两个孩子都累,只是毛球不在身边,他睡觉了就没人守着了,要是出什么事,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老头子还不笑死。
宁君惜皱皱鼻子,有点想毛球了。
只是瞬间,他又想到毛球的恶劣行径,暗暗呸了声。
这个混蛋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开灵智啊,他要跟它绝交,想去哪里去哪里,谁也别碍着谁,真是太可恶了。
每次都是一有事没了影子,没事就惹出点事来,还时不时玩一下失踪,真当自己是猫了?
什么雪玲珑,什么神游境妖兽,他才不稀罕呢,还不如小怪呢。
宁君惜越想越气,越气越精神,然后就有点饿了。
他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个孩子,见他们睡得正香,咂巴了下嘴巴,算了,饿着吧。
他把小怪从口袋里拿出来,软趴趴的一团,睡得跟死猪一样。
“不是吧,这都睡了一个月了。”他捏了捏小怪的肚子,无奈嘀咕,然后猛地意识到,今天好像是十五,额头上不由渗出冷汗。
这些天过得太轻松,竟然忘了这一茬儿,可他忘了也就罢了,怎么小齐叔也忘了,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现在应该是午后,还有些时间,可要是找不到小齐叔,两个孩子都不是修行中人,都会被冻死的。
小齐叔怎么回事,来了永安城就奇奇怪怪的,还有齐思贤,也奇奇怪怪的,不对,还有那几个少年人,太自来熟了点吧。
宁君惜想着想着,脸色渐渐阴晴不定起来。
来雪灵域是他提出来的,所以一切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他反而觉得他在按别人的计划一步步地走。
宁君惜微微攥拳,
却在尽量以平常心思考,这里也有老头子的布置,而这般刻意让他进来,应该是想让他拿出去一样东西或者一份传承,或者说这个东西,除了他这个蒙在鼓里的少主,谁也拿不出去。
他转头看了眼两个熟睡的孩子,那这两个孩子也是老头子的布置?
他不知该欣喜还是苦笑,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然后,他摇摇头,不再让自己多想。
虽然心里会很不舒服,可谁让是老头子呢,老头子让他干什么就顺着好了。
他用力揉揉心口,觉得心口有闷又痛,只当是当初的箭伤,才半个月,当然是好不了的了。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好困啊。”
这时,缝隙深处忽然传来咿呀一声轻叫。
宁君惜浑身一震,连忙屏息凝神。
又一声咿呀响起,更近了些。
“毛球!”宁君惜连忙吹亮火折子,往里面照去。
两个孩子被宁君惜吵醒,揉着眼睛茫然抬起头。
“怎么了,宁君惜?”小姑娘睡眼惺忪问。
“嘘。”宁君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孩子连忙屏息凝神。
一道白影一下子撞进了宁君惜怀里。
真是毛球。
两个孩子面色一喜。
宁君惜二话不说,拎起后颈,一个板栗砸下去。
毛球呆了呆,大眼睛里倒映着火光,汪汪看宁君惜,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君惜皱皱鼻子,训斥道,“再一声不吭乱跑,我不要你了。”
毛球眨眨眼,蔫头耷脑,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宁君惜见它这样,也没脾气了,从怀里摸出块布,里面包了一只兔子腿,“喏,你的了。”
毛球眼一亮,四足扑腾将兔子腿抱在怀里,啃了口,抬头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撇撇嘴,一点不领情,将毛球放到地上,“我要睡觉了,要是有什么东西来,要叫醒我。”
毛球偏着脑袋啃骨头,闻言动作一顿,往它来路看了看,似乎有点犹豫。
宁君惜没理会,正准备招呼着两个孩子继续睡觉,毛球忽然丢了兔子腿,弓起背,警惕低叫起来。
这种情况很少见。
宁君惜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外面,神色再次警惕下来。
下一刻,毛球却又放松下来,冲宁君惜咿呀了声,往缝隙里去了。
宁君惜莫名其妙,毛球这么反常倒是奇怪。他略一犹豫,招呼着两个孩子起身跟上。
……
山壁外,儒衫毡帽的老人本来都打算进入缝隙里了,不知为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踌躇了片刻,似乎在估计时间。
然后,他摇摇头,有些遗憾叹了口气,“那就等下次吧。”
说着,他双手笼袖,转身慢悠悠走了。
……
缝隙只有一条,非常长,抬头不见天日,前后四顾也是乌漆麻黑,似乎没有尽头。
不知道追着毛球走了多久,总之很久很久,前方才有了一丝光亮。
三个人心中一喜,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光亮处豁然开朗。
还是一片雪地,雪地里生满了梅树。
红梅如火,鲜艳明媚得惊艳。
毛球似乎完成了任务,咿呀一声,调个头窜回宁君惜肩膀上。
“哇,好漂亮。”小姑娘瞪大了眸子,发出惊叹。
小和尚揉揉眼睛,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宁君惜又揉了揉心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口难受得厉害,有点喘不过气来。
“宁君惜……”小姑娘下一刻就去找宁君惜了,转头见宁君惜面色不对,奇怪道,“宁君惜,你怎么了?”
“没事。”宁君惜笑了下,偏偏头问毛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毛球眨眨眼,咿呀了声,有点心虚。
宁君惜反正是听不懂的,便又问,“现在呢?”
毛球伸出小爪子,往梅林里指了指。
“进去?”
毛球咿呀直点头。
宁君惜看了眼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希冀看着宁君惜。
宁君惜便笑了笑,“那就进去吧。”
“哦耶。”小姑娘立即欢呼一声,冲了出去。
小和尚一急,“柳儿,等等我啊。”
宁君惜在后面无奈道,“慢点,别摔跤。”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摔了一跤。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朵血色的雪滴子
乱花渐欲迷人眼。
梅林中是清一色的红梅,比预料的还要多,如火如虹,难得醉人。
两个孩子在梅林里穿梭,惊叹连连,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宁君惜在后面慢吞吞跟着,却远不如两个孩子自在,反而眉头紧锁,时不时揉一下心口,额上冷汗一层又一层,难受得厉害。
可惜两个孩子距离他有点远,又被红梅吸引了注意力,看不到他。
最后,宁君惜越走越慢,连两个孩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便索性不再走,靠着棵树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本该令人称赞的美景,在他眼中,红得太过刺眼,让他越看越难受,心里越闷,渐渐厌恶起来,要不是两个孩子在,他早就转身跑出去了。
要说他对棋是一见就烦,他对红梅便是敬而远之,都让他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他抬头又瞅了两眼,顿时咧咧嘴,一板栗敲在毛球脑袋上,“这是什么鬼地方?”
毛球两眼泪汪汪,咿呀了声。
“听不懂。”宁君惜扶额,“去找找那两个小家伙,找到了来叫我。”
毛球蹭蹭宁君惜脸颊,嗖一声窜了出去。
宁君惜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明白自己这是发虚还是中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干脆一闭眼,眼不见为净。
谷里的和风吹卷起梅瓣,裹挟着淡淡的花香,清冷却醉人。
宁君惜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心情略微舒畅。
他并不排斥梅香,因为真的很好闻。
片刻后,他呼吸变得均匀了起来。
他竟然睡着了。
几片梅瓣落到少年身上,悄然无声。
……
雪滴子是白色,雪也是白色,所以雪地里生出一大片雪滴子实在不是什么很值得欣赏的景致。
李乘风爬下断崖后,小肉就不动了,李乘风只能围着那一大片雪滴子转了一圈,然后很无奈看向面前粉色的蛋。
“这里除了雪滴子什么都没有啊,你想让我干什么?”
小肉晃了晃身子,往断崖方向去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李乘风气结,不知多少次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脑袋抽风答应跟这么个除了以死相逼什么都不会的蛋签血契。
小肉转了一圈,两个小眼眨了眨,继续飞了。
“让我找?我又不想要。”李乘风气呼呼道。
小肉顿了下,直直砸了下去。
李乘风连忙接着,还没松一口气,一下子将小肉丢掉,甩手道,“烫死我了,你想谋杀主人啊?”
小肉在地上蹦了蹦,起来继续飞。
李乘风只能再跟上,心中又将那个忽悠他跟小肉签血契的老祖宗问候了一遍。
断崖下有个缝隙,积叶藤蔓遮盖,很窄。
小肉钻进去了,李乘风就是钻不进去也要钻进去,只能侧着身子,挺胸塌腰收肚子,即使如此,还时不时被磨到鼻子。
等李乘风用力一推堵着缝隙的东西,听到卡啦一阵声响,从缝隙里钻出来,已经灰头土脸,就那个胡萝卜鼻子就跟玉树临风扯不上边去了。
缝隙那头豁然开朗,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也没有什么眼前一亮,而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李乘风将山洞找了一遍,没找到出口,最后便停到了缝隙前,看着那个被他一推散了架的家伙。
鬼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堵在缝隙里,不过这洞里除了这个骷髅,什么都没有,他自然只能看这个骷髅了。
看了会儿,他还是蹲下身,将那个乱七八糟的骨骸收拾了收拾,然后,在骨骸里发现一朵雪滴子。
那朵雪滴子是生了雪滴子的模样,却是鲜红如血,散发着淡淡光晕,跟外面的雪滴子完全不同,给人一种妖邪的错觉。
李乘风没拿,只是瞅着那朵红色的小花,心里发凉之余也有点纳闷,“小肉啊,这是个啥?”
小肉呆在那里,似乎也很纳闷。
李乘风立即鄙夷道,“啥也不知道便将我往这里带,傻不拉叽的,再掉到人家陷阱里,坑不死你。”
小肉抖了抖,直直往山壁上砸过去。
“回来。”李乘风无奈喊,“能不能换个套路?”
肉晃了晃,表示不能。
李乘风撇撇嘴,蹲下拿石头戳了戳那朵花。
不知哪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那朵花的光芒骤然炽烈起来,从中一点红芒悄无声息钻了出来,往李乘风身体里钻去。
李乘风没反应过来,小肉却反应了过来,以蛋为中心亮起粉色光晕,并不炽烈,只是淡淡的,柔和的,照在李乘风身上。
那点红芒骤然从李乘风身体里钻出,钻回了雪滴子里。
只是,下一刻,粉色光晕也照在了那朵血色雪滴子上。
雪滴子里发出一声尖叫,一直不出声的小肉发出吱的一声,雪滴子上的光芒骤然黯淡下来。
李乘风眨眨眼,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肉忽然砰一声砸在了雪滴子上,似乎一个鸡蛋破碎,好在里面的不是蛋清蛋黄,而是从中爬出来个软趴趴的肉 团,有四足,像是个小兽。
李乘风嘴角一抽,“这次我可没惹你,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自杀?”
他显然习以为常,将那个小肉 团子拿起来,一脸肉疼伸出一根手指,“来,咬吧,别客气。”
小肉却抱着雪滴子,完全没搭理他,然后咯吱咯吱吃起了根茎。
李乘风眨眨眼。
不对啊,小肉自杀完了,不是要吸他的血再结壳吗,怎么不咬他了,难道是……熟了?!
他瞪大眸子,仔细打量两眼。
也不对啊,成熟的噬魂兽褪了壳不是一身红毛的吗,这个肉 团子怎么看也不像长了毛的样子啊?难不成老祖宗给他说错了,还是他理解错了?
他自顾自摸着下巴思忖时,小肉已经将雪滴子的根茎吃完,然后狠狠咬了他的手指一口。
“唔……”噬魂兽的咬一口要比其他东西咬一口疼很多,李乘风完全没做好准备,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雪滴子花朵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鲜红,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粉红,趴在了被小肉咬出的伤口上,一动不动。
他眨眨眼。
小肉抬起头,看着他,也眨眨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该回来了
红帐,烛火,香烟袅袅。
耳边低喃声幽幽渺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宁君惜猛地坐起身来。
一身红梅散落,风吹过,卷了一地红粉。
宁君惜一脸茫然,入眼的红色刺得他头疼,梦中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让他忍不住闭上眼,心脏砰砰狂跳。
过了好半天,他长长吐出口气,才觉得稍微好受些了,睁开眸子。
和风抖动枝桠,抖落红梅,随风纷飞。
他看着满目的红梅,可能是睡了一觉的缘故,虽然还是有些芥蒂,却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他又想到他的梦,一头雾水。
他好像是梦到有人成亲,可他也没见过别人成亲啊,怎么莫名其妙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想着想着,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按书里的说法,他这似乎算是做一场春梦!
可怎么感觉像是做了场噩梦?
他哭笑不得,下意识扫了眼梅林,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赶紧甩甩脑袋,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站起身,四下环顾,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喊了声,“毛球!”
梅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在少年面前吹过,四周静悄悄的。
“算了,我自己找吧。”宁君惜无奈叹了口气,绕进了红梅里。
……
四周昏昏暗暗,面前是一面长长的石壁,或许年代有点久远,上面落满了灰尘。
夜明珠淡淡的光照在石壁之上,刻在上面的字便有些模糊不清了。
李湘湘茫然四顾,最后视线落在石壁之上。
她记得她掉进了雪狐群里,然后被一群雪狐追赶,一直跑,一直跑。
她不愿与那些雪狐起冲突,可那些雪狐却依旧不依不饶,最后她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了雪狐,可一抬头,面前却站了只六尾雪狐。
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石壁上的字仿佛有魔力,每一个字都看不真切,仿佛有淡淡的迷雾遮在眼前,可却让李湘湘忍不住去看,不愿移开视线。
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件好事,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只是呆呆看着那些看不懂的字。
一时间痴了。
不知不觉,自石壁里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越来越浓郁,渐渐将整个地道照亮得如同白昼。
随光芒的逐渐浓郁,无数的文字缓缓浮现出来,从石壁之上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
李湘湘魔怔了般,仿若不觉。
渐渐,文字将少女包裹,如同潮水,文字亮起了白色的光芒。
骤然大放光明。
一瞬之间,李湘湘消失在了原地。
通往石壁的是一条不知长短的昏暗通道,这时,通道中发出幽幽的轻叹。
“老祖宗的传承,该出世了。”
一只白狐转身离开通道,六条雪尾在其身后随意舒展。
……
繁花终有穷尽时。
宁君惜凭着直觉绕出了梅林,入眼是一条幽径,蜿蜒向不远处的简陋木屋。
他愣了一下。
这里是雪灵域,不可能有人在此定居,见到间木屋实在是件惊奇的事。
惊奇归惊奇,宁君惜倒是没多少忌惮,略做犹豫踩在了小路上。
雪灵域是这世间最友善的福地,只要你不随便招惹,其内的生灵不会太为难人,当然,你若是求取传承机缘,就是另一说了。
木屋里窗明几净,像是常有人打扫,锅碗瓢盆皆在,收拾得整齐干净。
这似乎是个普通人家,而且看样子主人家刚刚出门。
要是这里不是雪灵域,宁君惜也这么觉得。
可这里是雪灵域啊,是破碎的洞天,一到冬天,便是宗师境之人也可能被活活冻死的地方,谁敢在这里隐居?
宁君惜觉得诡异,连忙出了木屋,又在木屋后看到了一座孤坟,墓碑似乎也并未立多久,上面写着爱妻夏语冰之墓,却没写立碑人。
“打扰前辈安眠,是晚辈的过失,这便离开。”宁君惜虽然奇怪,也没心情搞懂,冲着坟墓弯腰一礼。
这时,一只小兽两下跳上了宁君惜肩膀,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紧接着,李柳儿清脆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小姑娘小跑过来,“你跑这里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们好找。”
宁君惜示意小声点,眼光瞥了眼坟墓。
小姑娘
赶紧行了个佛礼,小和尚也跟着行了一礼。
“你们跑得太快,一眨眼便没了人,还好意思说我。”宁君惜拉着两个孩子走,没好气道。
“是你走得太慢。”小姑娘嘀咕道。
宁君惜自然不会尴尬,转移话题道,“好了,那现在干什么?”
“那边有个池子,池子里有鱼。”小姑娘笑嘻嘻往西边指。
宁君惜微微皱眉,张张嘴,又看了眼毛球,戳了戳它,“你说呢?”
毛球把他们带到这里,总不会是让他看梅花的。
毛球咿呀了声。
宁君惜无奈苦笑,听不懂,“带我去。”
毛球咿呀了声,跑了出去,方向跟小姑娘指的方向竟是一致的。
“一起吧。”宁君惜偏头看了眼两个孩子,很无奈说。
“宁君惜,你要给我烤鱼吃。”小姑娘理所当然说。
“走了,小吃货。”宁君惜拍了下小姑娘脑袋,冲了出去。
“宁君惜,你还没答应呢。”小姑娘立即不乐意叫起来。
……
梅林西边,的确有一条溪水,水流清冽,有梅花顺水潺潺而游,逆流往上地势颇高,遥遥可见一块圆形大石,大石旁依偎了棵红梅,摇曳生姿,偶尔有梅瓣飘飞,很有意味。
毛球带着三人到溪流边上,便不再带路,只是四下张望。
宁君惜在后面看着,微微皱眉。
他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是有人指使着毛球过来的,他就是傻子。
然后,他猛地转身。
圆形大石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
他靠在梅树上,微微仰头,轻合双眸,神态随意安详,红梅铺在他身上,点缀了他一身素色。
似乎察觉到了宁君惜的视线,年轻人睁开眸子,转头微微一笑,似乎老友重逢,“回来了。”
“你是……”宁君惜愕然。
年轻人没回答,站起身来,抖落了一身红梅,清冷绝尘。
“该回来了。”他轻轻说。
四个字似乎重锤重重敲击在宁君惜心口,瞬间他只觉得心脏抽搐般得痛,无法呼吸,天旋地转。
只是一瞬,意识被黑暗包裹,再没了知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山洞里住了一柄剑
潺潺溪水旁,蹲在地上往水里瞧的两个孩子蓦然转身。
他们没有如宁君惜那般,看到那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只看到了满树红梅瞬间纷飞,铺了青石一身红粉。
梅枝轻摇,其上空空荡荡。
两人面面相觑。
不仅仅因为满树红梅尽凋,还有那个脾气极好的少年,原地消失不见了。
毛球咿呀了声,意味不明。
小姑娘猛然站起身,一把揪住毛球,“死毛球,宁君惜呢?”
毛球连忙又咿呀了声,两眼汪汪。
小姑娘却不吃它这一套,揪着毛球的后颈,气呼呼戳它脑袋,“你说不说?不说我打你了?我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打死你了,我可不负责啊。说说说,快说。”
毛球直低头,恨不得真把自己团成个毛球了,咿呀咿呀叫唤,委屈得不行。
小和尚看不过去,拉住小姑娘,“柳儿,你忘了师父师娘怎么嘱咐的了?”
“可是宁君惜不见了啊。”小姑娘瞪眼道。
小和尚挠挠头,提议,“那找找?”
小姑娘斜眼道,“怎么找?”
毛球小心翼翼咿呀了声。
小姑娘赶紧将毛球放下。
毛球又咿呀了声,往回窜去。
……
有晴日高照,自然也有风雪交加。
林潇选的方向就是一路的风雪肆虐,越来越大,渐渐眼前只剩下雪色,冷冽刮骨。
林潇走了片刻,见风雪依旧没有减弱的意思,便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找了处避风所躲了进去。
这种鬼天气,他若再乱跑,他就是傻子了。
山洞不算小,也不逼仄,只是有些深邃,其内黑漆漆的,不见半分光亮。
林潇心安理得在山洞里昏昏欲睡了半日,风雪却不仅没停反而更大了,他就有些呆不住。
他试探性往外走了几步,才惊觉自己竟然倒霉催的碰上了销肉刮骨风,只得退回洞中。
销肉刮骨风算是雪原中的一种恶劣天气,其威能正如其名,冷冽似销肉刮骨,若是深陷其中,冰骨肉冻心髓,不需半个时辰便是宗师境的前辈也能被冻成渣滓。
林潇托腮看着外面飞雪如织,浩浩荡荡,几乎想吐血。
这要是在冬日让他碰上了,他什么也不说,认栽,可这大夏天的,这种鬼天气也能让他碰上?
林潇严重怀疑,他抽到的不是上签,而是下签,便是他没想捞点东西出去,也没有将他困在这里的道理啊。
听说销肉刮骨风一般至少持续数日,那他不冻死也饿死了。
林潇忽然双手捧住脑
袋,一脸崩溃,扪心自问,难道是他选方向太随意,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所以给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那他错了,以后会郑重一点的,一定不转圈了,丟剑如何?
老天爷似乎觉得这个太随性的家伙实在没救,风雪呼啸愈急,有些顺着洞口吹入山洞,彻骨得冷。
林潇打了个哆嗦,便往山洞里走了两步,觉得不够,又走了两步,觉得还不够,干脆把剑往身上一扛,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管它里面有什么,他林潇还没遇到什么怕的东西呢。
嗯,不过,最好山洞里没什么脏东西,有头熊啊虎啊的倒是可以,这几天的饭就有着落了。
只是,一刻钟后,林潇哇哇大叫着跑了出来,他身后跟了一柄血红色的长剑。
只是,尴尬的是,现在外面的风雪正急,四周更不可能有地方躲,林潇只能后背紧靠着墙壁,看着面前嗡嗡剑鸣的长剑。
“鬼祖宗啊,我不是故意打扰您安眠的,也没想着觊觎您的传承,您就乖乖回去吧。”
他打死也没想到,山洞里的确什么都没有,可住了一柄剑,一柄好像活物的剑。
长剑倒没得寸进尺,只是悬浮在那里,轻轻震颤。
一人一剑对峙了许久,林潇终于咂摸出了点味儿来,咽了口唾沫,“你想认我为主?”
长剑剑身散发出淡淡红光,震颤得更剧烈了些。
“你别激动,别激动。”林潇连忙说。
有机缘找上头自然是好的,但是他也记得这次出来家族长辈们的刻意嘱咐,雪灵域的活物,不能带出来,否则会带出来很大祸患。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不能带出来,所谓的很大祸患是什么,不过关于雪灵域这件事上,家族长辈们的话铁定是错不了的。
就像他们从小被长辈们叮嘱,他们生是峨眉之人,死是峨眉之鬼,即使他们连峨眉这个词都没听说过,也是知道这就是理所当然了。
每个人一出生,身上便会有所负担,大的小的,公平不公平,既然生在了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公平的。
只是他现在在纠结,要是拒绝,这剑会不会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
不出所料,毛球果然带着两个孩子往梅林中的木屋方向去了。
在看清木屋轮廓时,小和尚忽然拉住小姑娘,气喘吁吁喊了声,“不对,停,停下!”
“哎呀,你干什么呀。”小姑娘有点气恼。
“不是啊,你看啊,那梅花落得有点怪。”小和尚指着不远处飘落的梅瓣,一脸纳闷。
“怎么怪了。”小姑娘忙着找忽然消失了的宁君惜呢,没心情看。
“你看,梅花飞不进去。”小和尚认真说。
“什么进不去啊,毛球都进去了。”小姑娘指了下在不远处回头看两人的小兽,不以为然。
然后,她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脑袋一闷,面前明明空无一物,她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堵墙上,疼的抱住脑袋,呲牙咧嘴。
小和尚落后一步,没撞上,连忙去关心小姑娘,“柳儿,柳儿,怎么了?”
“什么鬼?”小姑娘不信邪,又往前走,结果真真实实摸到了一堵墙,只是她却看不见。
“怎么回事?”小姑娘拍打了几下那堵看不到的墙,又将整张脸贴在墙上,呲牙咧嘴,张牙舞爪,期许能从上面扒出个洞来。
只是捣鼓了半天,毫无成效,小姑娘不由泄气,又郁闷至极,“可是,毛球为什么能进去?”
小和尚不确定道,“可能是它不是人。”
小姑娘瘪嘴,可她是人啊。
小和尚抬手给小姑娘揉了揉额头,又吹了吹,心疼道,“疼不疼啊?”
“本女侠什么大伤小伤没受过,这算什么。”小姑娘一仰脑袋,意气风发。
小和尚却在担心小姑娘额头上的大包,忍不住又心疼摸了摸。
小姑娘一巴掌将小和尚的手打开,气呼呼又无措道,“那现在怎么办?”
“柳儿,你还记得师父说过,到了时机,让我念经的,就是师父让我背的《清明本愿经》?”小和尚缩回手,讪讪摸摸光头。
“知道啊,整天听你背,我都能背下来了。”小姑娘没好气挥挥手。
“我觉得时机到了。”小和尚一本正经说。
“那你就念吧。”小姑娘撅了撅嘴,哼哼道。
小和尚眉头一皱,“可是,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念的。”
“那是权宜之计,否则爹爹能同意我跟来,真是个笨十方。”小姑娘斜睨他道。
小和尚哦了声,有些蔫头耷脑。
小姑娘看着,没来由有些愧疚起来,便摆摆手,“算了算了,本女侠陪你念两句吧。”
小和尚眸子一亮,立即傻笑起来。
小姑娘白他一眼,“快念啦。”
小和尚摸摸脑袋,连忙盘膝坐下,面容也跟着肃穆起来。
小姑娘也就地坐下,闭上眸子,过了会儿,又睁开眸子,有点别扭说,“笨十方,第一句是啥咧?”
小和尚赶紧睁开眸子,看到小姑娘难得窘迫得涨红了脸,就心疼起来,“算了,我自己念吧。”
小姑娘瞪起眼,“我说念就念了。”
小和尚立即唯唯诺诺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梦?
一片黑暗。
不见天日,更不见光明。
宁君惜捶了捶脑袋,爬起身来,四下看了眼。
他所处的位置是一块圆形的石头,石头旁一树红梅,除此便是黑暗,不知边际。
“什么鬼地方?”他嘀咕了声,心想自己莫不是闯进了像怪婆婆呆的那种折叠空间里了。
折叠空间是一种统称,简单得说一片地域被外力破坏,造成空间崩塌,最后在空间恢复的过程中凹陷下去形成类似口袋的小空间,在外面只能看到结口处的一点风光,入内才发现,另有乾坤,不过是风和日暖,还是恶风狂雷,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当然,这是笼统的说,也是折叠空间形成的最原始的情况。
像洞天福地,许多门派的底蕴禁地,甚至大能们隐居的小天地,也算折叠空间,不过是前人以大神通手段移花接木而成,如今有这份手段之人少之又少。
宁君惜想到这是雪灵域,那有折叠空间也不奇怪,只是,他是怎么跑进来的?还有那个梅树下清冷绝尘的年轻人又是什么人?
“真是……莫名其妙!”他想着想着就恼得想揍人,小齐叔也真是的,让他进来,却什么也不说,当这里是虚无洞天啊。
“有人吗?”他喊了声。
四周寂静无声。
“有人吗?”宁君惜又喊了声。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连回音都欠奉。
宁君惜不再叫,撕了块布丢出去。
黑漆漆的,瞬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宁君惜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
这算怎么回事?
他认命沿石头边缘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棵梅树旁,伸手小心翼翼戳了一下,见没反应,又戳了一下。
好在梅树并未如宁君惜所想,忽然变成个大怪物,然后一口把他吞掉。
宁君惜稍微安心了点,试探性将手指戳到树皮上,半天感觉还没发生什么事,他更大胆一些,将整个手贴在梅树上。
又过了会儿,他更安心了些,伸手咔嚓一声掰下来一截树枝,然后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梅树还是乖乖当梅树。
宁君惜轻轻拍了拍心口,又跑到距离梅树最远的石头边沿,将树枝伸出去。
实在怕自己判断错了,要这里不是稳
定的空间,他一踏出去,岂不是要把小命都交代了。
他背对这梅树,所以看不到梅树旁悄无声息多出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有些责备又无奈看着那个傻乎乎的少年。
“宁君惜!”他轻轻喊了声。
宁君惜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回头一看,然后,眨眨眼,真心懵。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年轻人声音如春寒,格外清冽,“你不必这般多顾忌。”
宁君惜猛地回神,警惕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淡淡一笑,并未回答,而是伸手往宁君惜身后点了点。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茫然道,“什么?”
年轻人微微皱眉,也似不解,“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时间过得太久了……”
“前辈若没事,便请告知晚辈回路,不要戏弄晚辈,如何?”宁君惜客气道。
“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别紧张。”年轻人抬头笑了笑,一拂衣袖,一股大力将宁君惜从大石上扫了下去。
“你……”宁君惜瞪大了眸子,整个人却直直下坠,眼前全变成了黑暗,大石,梅树,年轻人,都湮没在了黑暗里。
“这算什么?”宁君惜又想欲哭无泪了。
不知哪里响起嘈杂声音,似乎苍蝇蚊子嗡嗡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宁君惜没理会,他现在连掉到哪里都不知道,还有心情理会其他?
只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吵,让人想忽视掉都难。
宁君惜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出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可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不知多少人在窃窃私语,伴随着好像老鼠磨牙的声音,听得宁君惜一阵鸡皮疙瘩。
“怎么还没掉到地方。”宁君惜苦笑,这样一直往下掉,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窃窃私语声更加清晰,似乎有人在冷笑,有人在怒斥,有人在低语,有人在争辩,有人在柔声劝阻,有人在温言安抚,不一而足,近在耳畔。
宁君惜抱住脑袋,告诫自己,这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别在意,别生气。
那喧嚣声音却更加肆无忌惮,吵得宁君惜头疼欲裂,思维混乱。
宁君惜微微攥拳,忍着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斥
道,“闭嘴!”
那喧嚣声音丝毫未受影响,似乎无数小鬼隐藏在四周的黑暗里,低声说话。
无休无止。
“别吵了。”宁君惜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不停捶打。
他身周开始发出莹白色的光芒。
空间中开始响起剑鸣之声,四周有剑气剑意吞吐不休,越来越浓。
一柄长剑虚影在他身上时隐时现,似乎随时要冲霄而去。
宁君惜猛地一个激灵。
身周光芒骤然收敛,剑气剑意剑鸣尽皆消失。
宁君惜大口喘气,已经无暇顾及耳边那些小鬼吵架,只觉得侥幸。
刚才那一瞬间,葬花剑差一点脱离他的掌控。
他是不信葬花剑能那般轻易离开的,脱离他掌控除了让他吃更大的苦头,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当初因为葬花剑他吃得苦头,现在可是记忆犹新,他可不想再重修第四遍了。
四周一片黑暗,喧嚣声音仍在继续,宁君惜仍在往下掉。
“怎么还没到底啊。”他摸着额头无奈叹气,耳边的喧嚣声音又让他有些烦了,他破罐子破摔想,你吵我也吵,看谁能吵过谁。
于是,黑暗里很快响起一阵毫无章法的破口大骂。
……
大石上一片安静,年轻人靠在红梅上打盹儿。
这时,他睁开眸子,面色古怪。
又过了会儿,他露出了一个很无奈又尴尬的笑,伸手虚虚一抓。
一个狼狈的少年噗通一声,砸在了大石上,摔得很是凄惨。
那少年缓过劲儿来,可能是骂习惯了,张口就道,“哪个混蛋王八蛋,敢摔小爷,有本事现身看看,咱单挑?”
年轻人轻轻咳了一声。
宁君惜面色僵硬。
年轻人露出个温和微笑,认真说,“你骂谁都可以,最好不要骂我,在心里也不要骂,很不好。”
宁君惜面色尴尬。
年轻人往身后梅树上靠了靠,轻轻说,“你去吧。”
然后,宁君惜只觉得面前所有东西尽皆扭曲,一阵天旋地转。
等宁君惜在睁开眼,入眼溪水潺潺,身周尽是梅香。
似乎,他是在大石上睡了一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思无邪
余香绕溪,流水潺潺,虽无鸟雀啼鸣,却也属一番灵秀景致。
宁君惜眨眨眼,又眨眨眼,一头雾水。
忽然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回到现实,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噗通一声,一条大鱼忽然跃出水面,激起大片水花,又瞬间钻入了草荇相交之中,没了影子。
宁君惜被冷水淋了一脸,顿时回神,坐起身,四下环顾了眼。
近处水清草茂,远处梅林如火,只是太静,杳无人声。
宁君惜抹了把脸,又怔怔想了会儿,甩了甩脑袋,嘀咕了声,“这算什么?”
说完,他很郁闷爬起身来,又嘀咕了声,“真不讲义气啊。”
认准一个方向去了。
其他人可能找不到,毛球可是他的猫,他想找,还能找不到了不成?
……
风吹花落,幽香袭人,雪色梅林总是比较惬意安宁的地方。
一伙儿四人走入峡谷,往雪色梅林深处而去。
愈往内,花香愈发醉人。
俏丽丫鬟深深吸了口气,清冷面容上露出几分笑意,虽不致于人比花娇,却也赏心悦目。
身材健硕的汉子瞥了眼俏丽丫鬟,咧嘴一笑,“不曾想此地还有如此妙处,当真是天公作美啊,绿萝仙子,你说是不是啊?”
俏丽丫鬟嘴角勾起,却不见什么笑意,“岳庭师伯若是有兴致,师侄倒也乐意,只是师侄怕师伯无福消受。”
“绿萝,不得无礼!”鹤发鸡皮的老妪清斥了声。
“徒儿知错。”俏丽丫鬟立即低头认错。
“哎,我都不介意,秋潋道友何必这般恫吓呢,这般才好嘛,像只野猫,很讨人喜欢嘛。”汉子呵呵笑道。
俏丽丫鬟低敛眉目,默然不欲。
鹤发鸡皮的老妪不理会汉子,转头看向神态清高的剑修,“秦浩道友觉得呢?”
“不远处有片山岩,不如去那里再看看,晓天阁的消息总不会出错,传承也不会凭空冒出来。”年轻剑修面色平静说。
“秦浩道友所言极是,正好也好找个安定地方好叫我与绿萝仙子共度良宵啊。”汉子拍着年轻剑修的肩膀,哈哈大笑。
年轻剑修毫不在意,“既如此,便动作快一些,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老妪点了点头,“既如此,不如分开行动,找到了相互告知一声,动作也好快些。”
“也可。”剑修沉吟了下,点头道。
“那我选这边,绿萝仙子可莫要忘了师伯啊。”汉子咧嘴露出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挥挥手走了。
剑修与老妪点头示意,剑修一路,老妪与俏丽丫鬟一路,也各自选了个方向而去。
……
梅林中,小和尚与小姑娘并排盘膝而坐,嘴唇翕动,毛球趴在小和尚膝盖上,咕噜咕噜打盹儿。
寒风吹起梅瓣,轻抚过小姑娘脸颊。
小姑娘哆嗦了一下,忽然,右眼睁开一条细缝,眼珠子骨碌转一圈,然后,左眼又睁开一条细缝,眼珠子骨碌转一圈,然后两只眼睛完全睁开,看了眼小和尚,舌头舔了舔唇。
“笨十方啊,我就是念得口干舌燥,去喝口水就回来,绝对不偷懒,我发誓,要是我说谎,就让笨十方烧不出舍利子来。”
小姑娘悄悄站起身,坐得久了,腿麻了,趔趄了一下。
小姑娘有点心虚,偷偷去瞟小和尚,然后松了口气,“果然是笨十方,做功课的时候外面一点声儿都听不到。”
然后,小姑娘悄悄转身,伸出右脚。
一道白影嗖一声从她身边窜过去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捂住心口,然后眨眨眼,刚才跑出去的是毛球吧?
“柳儿?”一个疑惑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姑娘又给吓了一跳,捂住脸蹲下去。
小和尚莫名其妙,连忙去安慰,“怎么了,柳儿?”
“你……笨十方,我讨厌你了。”小姑娘缓了好一会儿,气呼呼道。
小和尚瞬间呆住,如遭雷击。
“你们两个,干嘛呢?”少年清朗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小姑娘呆了下,大喜转头,“宁君惜!”
她一下子跳起来,冲了过去。
宁君惜伸出手摁在飞奔来的小姑娘额头上,避免这个小丫头把他撞一个趔趄,“干嘛?”
小姑娘哼了声,揉揉额头,“宁君惜,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我不是一直在溪水那边吗?”宁君惜很无辜道。
“才不是,”小姑娘立即反驳,“你忽然间就没了,我问毛球,毛球就把我们往回带,结果梅林里生了一堵墙,我们死活进不去,才在那里念佛经等你的。”
宁君惜眨眨眼,轻笑道,“什么佛经?往生咒吗?”
小姑娘呆了呆,“啊呸呸呸,那是超度用的,你又没死,我们念往生咒做什么?是《清明本愿经》啦。”
宁君惜脸
色略微古怪,“消释心魔的经文,念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我爹……”小姑娘张口就说,说了一半又噎住,结巴道,“就……教了笨十方……这么一本佛经,笨十方太笨了,这么些年还没背下来,我都快倒背如流了。”
宁君惜笑笑,也不点破,只是看了眼毛球,“梅林里的那堵墙是什么墙,带我去见识见识。”
“哦。”小姑娘立即拉着宁君惜往小和尚那里去了。
……
“这个就是,你摸你摸摸。”小姑娘拉着宁君惜的手去摸那堵看不见的墙。
宁君惜的确摸到了,与怪婆婆的那个结界很像,只是不知道他的血管不管用。
只是宁君惜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他看着小和尚一脸快哭了的委屈表情,很是纳闷,“你俩吵架了?”
“没有啊。”小姑娘眨眨眼,也很纳闷。
“那他怎么了?”
“不知道。”
宁君惜抿唇一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和尚头顶,“十方,怎么了?”
小和尚抽动了下鼻子,看了眼小姑娘,“柳儿说,她讨厌我了。”
宁君惜也瞥了眼小姑娘,“可是她说不喜欢我已经很多次了。”
小姑娘一脸茫然,她说出去的话一般回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小和尚更委屈了,“那不一样。”
宁君惜眨眨眼,不一样吗?好吧,的确意思有点小差别,“那你再让她不讨厌你不就好了?”
说着,给小姑娘使了个眼色,表示交给你,给哄好了。
小姑娘连忙回了个眼色,拍拍胸膛,包在本女侠身上。
小和尚摸摸脑袋,似乎认真想了想,使劲点头,回头看向小姑娘,刚想说话。
“我不讨厌你了。”小姑娘直截了当道。
小和尚又呆住了,眨眨眼,再眨眨眼,“真的?”
小姑娘见小和尚要哭,连忙点头,“嗯嗯嗯。”
然后,摸摸小和尚光头,“要乖。”
小和尚也使劲点头。
宁君惜看得哑然失笑,却也没忘了正事,趁两个孩子都没注意他,咬破手指,摁在那堵看不到的墙上。
梅林中发出啵的一声好像水泡破裂的声音。
宁君惜伸手往前摸了摸,发现那堵墙没了,便走了过去,“喂,走了。”
两个孩子转头一看,宁君惜走出老远了,连忙喊着等等追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结界内和风物语,并无异常。
三个人将附近检查了遍,最后站在木屋后的那座孤坟前,莫名其妙。
所以,那个结界是用来干什么的?
“喵~”
这时,梅林中响起一声猫叫,毛球从窗户处窜出来,身形敏捷爬上了宁君惜肩膀。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宁君惜皱眉看它,刚才检查木屋时这家伙不知钻哪儿去了,这又冒出来了。
“喵~”毛球又叫了声,看了眼木屋里,又看宁君惜。
宁君惜自然知道毛球什么意思,无奈扯扯嘴角,转身往房门方向去了。
对着一座坟爬窗户,他心里稍微有点别扭。
两个孩子也连忙跟过去。
木屋内依旧是之前的模样,看不出半点被人动过的痕迹。
宁君惜一进门便注意到桌上有莹莹水光,连忙过去,看到上面是些古字,铁画银钩还清晰可见,显然写上没多久,眉头轻皱。
小姑娘眨眨眼,看不懂,拉宁君惜袖子问,“这写的什么啊?”
“不知道。”宁君惜懒得去想,敷衍道,扫了眼房间,又跑去两扇窗户那里查看。
小和尚摸摸光头,认真道,“这是《天机论》里的引言,天之道,在极;地之道,在实;阴阳合混沌,混沌生天地,天地衍星辰,衍万物因缘;万物有因,循序而行,万本皆追溯其源,即天机。”
然后,他咦了声,看着最后一句,“宁君惜,你过来看看。”
宁君惜赶紧跑回来,“怎么了?”
“最后几句竟然不是同一种字体,写这字的人好奇怪啊。”小和尚指着那最后一句,不解道。
宁君惜看了眼,想了想,忽然朗声道,“前辈既然几番暗示晚辈,为何不能现身一见?”
四周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拉拉宁君惜,眨巴眨巴眼。
宁君惜拍拍小姑娘的手,却不想放弃,“晚辈受惠于人,前辈想让晚辈当钥匙,晚辈自然责无旁贷,可看前辈这般藏头露尾,还让晚辈打扰先人,前辈不现身,晚辈实在难以心安。”
风携着梅自窗户处吹入,飘落在地,悄然徘徊,四周依旧无声。
宁君惜抿了抿唇,“既如此,晚辈告辞。”
他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便打算离开。
“慢着!”一个妩媚女声响起。
宁君惜循声看去。
窗沿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白狐,浑身毛发如雪般洁白,此刻正抬起头,一双水灵的眼睛盯着他。
毛球咿呀了声,显然十分欢愉。
“前辈。”宁君惜欠身一礼。
“你是少主,不该向我们行礼。”白狐声音冷淡。
宁君惜只当没听到这一句话,“若我猜得不错,我进入雪灵域时,前辈便跟着了。”
“少主的聪明不该用在我们身上,我们不会害少主。”白狐淡淡说。
宁君惜笑了笑,他只是不想当个糊涂虫,更不想当养在花盆里的盆栽,“我既是少主,前辈就不该什么都瞒着我。”
白狐沉默了几个呼吸,“还望少主不要让雪璃为难。”
宁君惜便不再勉强,示意两个孩子原地等他,小跑到那座坟墓前,匕首在手掌上划出个大口子,一掌拍在墓碑上。
他低声说,“天地鉴,星辰证,万物引,天机现!”
随最后一字落下,梅林中起了风,卷着落梅,吹的人衣衫猎猎作响。
似乎有一片云,遮住了阳光,天地开始昏暗。
大地开始摇晃,越来越剧烈。
宁君惜垂下手,一个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宁君惜!”两个孩子连忙冲过来,扶住少年。
“就是多流了些血,缓一缓就好了。”宁君惜微笑了下,抬头看向天空,天上那轮挂了一千年的红日,如同遇上天狗食月,一点点消失。
他又看了眼墓碑,上面那个血手印正一点点消失。
“脸煞白煞白的,还说没事。”小姑娘皱着小脸,去摸宁君惜额头。
“真没事。”宁君惜伸手挡开,指向天空,“看啊,天狗食日,千年难见的天象啊。”
“别闹。”小姑娘摁下宁君惜的手,撕了条布条给宁君惜包扎。
“柳儿,真是天狗食日。”小和尚小声说。
小姑娘抬头一看,呆了呆,“完了完了,爹爹说,天
狗食日,会死很多人的。”
宁君惜舔了舔唇,转头看向窗户,那只白狐已经离开,便收回视线,“这是雪灵域,与外面不是一个太阳,没关系。”
两个孩子眨眨眼,也只能期望这般了。
“扶我进屋,过了这阵子我们再出来。”宁君惜见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开口提醒。
“哦,对对对。”小姑娘恍然大悟。
两人一边一个搀扶着宁君惜进屋,毛球只能跟在后面。
……
千年光明,一朝天黑。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四方野兽齐齐嘶吼,不知情的寻宝之人一个个惶恐不安,整个雪灵域乱成了一锅粥。
……
雪地里跋涉的一对主仆皆停下了脚步。
面遮轻纱的女子看着天上的太阳,眉头轻皱,有些失神。
“尊主。”中年妇人轻唤了声。
女子回过神来,声音平静,“本以为上天眷顾才让我有幸来此,如今看来,是失之交臂了,真是可惜。”
中年妇人提醒道,“天选之人,才是关键。”
女子唇角微勾,“对。”
……
因为突然的狂风和天狗食月,富家公子哥儿与林萍只能停下脚步,坐在一棵歪脖子枯树下,准备等待风和日丽。
林惜缘抬头看着太阳越来越黯淡,面色复杂。
“哥,怎么了?”林萍有点惶恐抓着林惜缘的手臂,不久后将是黑暗不见五指,是最凶险的时候。
林惜缘低头看了眼这个白得来的便宜妹妹,笑了下,“峨眉要出世了。”
林萍猛的瞪大眸子,刚想说话,被林惜缘一把捂住嘴。
林惜缘一脸高深莫测表情说,“佛曰:不可说。”
林萍眨眨眼,点点头。
……
大风起兮,落了一片白梅。
梅树之下打盹儿的儒衫老人睁开眸子,抬头看了眼天空,却只是扶了扶头顶毡帽,又阖上眸子。
没多久,天昏地暗。
紧接着,梅树下传出轻微鼾声。
鼾声中夹杂着含糊呓语,“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毛球是只雌的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点若隐若现的亮光从山壁间钻出,身形玲珑的俏丽丫鬟点着火折子在四周检查了会儿,又返回山壁中。
没多久,丫鬟身后跟着个老妪再次出来。
“果然是一片梅林。”老妪眼中流落出淡淡喜色,很快被她压下,看向俏丽丫鬟,“绿萝,为师已行将朽木,倒是你年纪尚小,日后前途无量,此番为师得了上古传承,必然是交予你修习的,你可莫要让为师失望啊。”
俏丽丫鬟脸色微变,“绿萝不敢,只愿师父早日登堂入室,突破凡躯桎梏,天日也好重返山门,宰了杨永坤那个老贼。”
老妪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绿萝有心了,不过为师如今仅有你一人,也不愿亏待了你。”
“弟子只愿常侍师侧,望师父成全。”俏丽丫鬟恭敬道。
老妪淡淡点头,“这般也好,倒是师父便将百般手段尽数教于你,也算有个衣钵传人。”
俏丽丫鬟深深拜伏下去,“师父大恩,绿萝永生难忘。”
“走吧。”老妪甩了下手中拂尘,迈步离去。
俏丽丫鬟紧随其后。
没多久,山壁间又钻出二人。
身材壮硕的汉子遗憾道,“我都说了,叫绿萝仙子莫要忘了我,谁知转头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伤心啊。”
年轻剑修淡淡环顾四周,“看不惯,杀了便是。”
壮硕汉子瞥他一眼,“我就说你是个榆木脑袋,好花宜采撷,怎可做辣手摧花的小人呢。”
“走吧,别让她们先得了去。”年轻剑修不愿听他唠叨,招呼一声,迈步离去。
“哎,”汉子见他真走了,连忙追去,“人生乐事,一在酒,二在兄弟,三在美人,你空生了这一身好皮囊,却不开窍,实在愚蠢。”
“闭嘴,小心引来麻烦。”年轻剑修淡淡说。
“德行。”壮硕汉子打了个哈欠,却是不再说话。
……
木屋里好在东西齐全,小和尚点燃一盏灯火,三个人围坐在桌前,齐齐看着灯光。
四周一片漆黑,面前灯火摇曳,映照出两张稚气未脱的面容。
小姑娘戳一下小和尚,小
和尚眨眨眼,盯着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少年,然后冲小姑娘摇摇头,小姑娘哼一声,有点恼,小和尚皱起脸,又蔫头耷脑点点头,小姑娘立即眯起眼,笑了起来。
“宁君惜……”小和尚也趴在桌上,小心翼翼伸出手,戳了戳宁君惜。
“没什么。”宁君惜抬头笑笑,“我不是说我缓缓就没事吗。”
“可是你嘴唇很白啊。”小姑娘认真道,又气呼呼看向毛球,“都怪这个小东西,干什么将那个会说话的狐狸叫过来,太可恶了。”
她作势就想去揪毛球皮毛。
毛球连忙爬到宁君惜背上,两只小爪子死死抓着宁君惜衣服,整个身子摊成一张毯子,成了一件小披风。
“不要闹。”宁君惜被毛球抓疼了,伸手将它捞过来,杵在桌上,“估计外面时间快半夜了,你们不困?”
小姑娘连忙摇摇头。
小和尚本来想点头,见小姑娘点头,只能也跟着摇头。
“去睡吧,我叫毛球守夜。”宁君惜微笑示意了下木床那边。
“你呢?”小姑娘眨眨眼。
“我还不困,困了便打地铺。”宁君惜摸摸小姑娘脑袋,“去吧,等天亮了还要出去呢,听话。”
小姑娘瘪瘪嘴。
宁君惜看了眼小和尚。
小和尚立即会意,起身拉起小姑娘,“走了,睡饱了还要照顾宁君惜呢。”
小姑娘眸子一亮,一拍小和尚脑袋,“笨十方,变聪明了。”
小和尚憨憨摸摸脑袋。
“那快去,睡饱了来照顾我。”宁君惜调侃。
“没问题。”小姑娘拍拍胸膛,上床后还冲宁君惜挥挥手。
宁君惜哑然失笑,也挥挥手。
小姑娘便倒头就睡。
两个孩子显然都累了,没一会儿床上便传来彼此起伏的鼾声。
毛球轻轻咿呀了声,瘫在桌上,打了个滚儿。
宁君惜伸手拍了下毛球脑袋。
毛球抬起脑袋茫然看宁君惜。
“你给老头子当宠物算了。”宁君惜嘀咕道。
毛球呆了呆,抱住宁君惜的手,眼泪汪汪。
宁君惜眉
头一皱,“你开灵智了,是不是?”
毛球眨眨眼。
“你会说话了,是不是?”宁君惜不为所动。
毛球咿呀了声。
宁君惜将手从毛球爪子间抽出来,戳了戳毛球肚子,“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毛球依旧一副懵懂无知样儿。
宁君惜揪着它的后颈将它拎起来,“喊句主人听听,否则出去了就让小齐叔把你送回雪原里去,反正你也没什么用。”
又是一阵沉默。
宁君惜哼了声,将毛球杵回桌上,趴在桌上不搭理它了。
毛球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宁君惜,咿呀了声,蹭蹭宁君惜手臂,见宁君惜还不搭理它,抱着宁君惜的手打了个滚儿,然后张嘴咬了下去。
宁君惜猛地抽回手,气呼呼道,“你……”
“主人……”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儿声音忽然响起。
宁君惜目瞪口呆,“你……”
然后,他连忙四下环顾了一圈,才不可置信道,“你真开灵智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原本只是心情不好,诈一诈毛球,结果真诈出来了,还是只雌的。
毛球眨眨眼,“主人不是知道吗?”
宁君惜噎了一下,“我是主人,我问话,你答就是了。”
毛球刚想回答,窗外忽然传来一点轻微声响。
宁君惜心中一凛,这片梅林里可是少有活物的,连忙摁住毛球,吹熄了灯火。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然后是翅膀煽动声,几个呼吸,四周重复平静。
宁君惜却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警惕,冲毛球悄声嘱咐,“去床边守着。”
毛球悄无声息从桌上窜了出去,这小家伙是能夜视的。
宁君惜尽量放轻呼吸,竖起耳朵,安安静静趴在桌上。
门窗锁得严实,再加上谁也看不到谁,宁君惜倒是不顾忌有人偷偷溜进来,就怕来人耐性太差,从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那里下手,那毛球又要大开杀戒了。
就这数次出手来看,毛球手底下除了活了个赤尾兽王,都死得很干脆利落。
这小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摸黑乱战
寒风徘徊于房外,黑暗中依旧平静。
若是换个少年人铁定沉不住气点灯查看了,毕竟自己吓唬自己要比别人吓唬还要难受很多。
不过前两年宁君惜锻炼出了耐性,现在无论是小伎俩还是他疑神疑鬼都无妨。
警惕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宁君惜整个人平静异常,阖着眸子,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木床那边忽然传来轻微呓语,“娘亲,胭脂……”
宁君惜心中一惊。
似乎是老天爷铁了心要跟宁君惜开玩笑,小和尚也跟着呓语,“柳儿,等我烧出舍利子了……就给你买胭脂……”
宁君惜哭笑不得,这不是坏事嘛,当即一挥手。
一点椅子挪动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紧接着,哐当一声撞到木椅的声音。
毛球发出一声猫叫。
四周又安静下来。
没多久,木床那边的鼾声又均匀起来。
宁君惜坐直身子,微微皱眉,环视四周,黑暗不见五指,他不由也有些嘀咕,莫不是真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不伤到旁人,他倒是无所谓。
……
房外,两道身影靠在木屋上,呼吸均匀。
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妪在身边之人手上写了几个字,那人便摸着木屋往一边去了。
……
寂静黑暗中忽然传出咔嚓一声轻响,临近木床的窗户如同镜面般破碎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
一道流光在窗前微微一闪。
房门处轰隆一声闷响,房门被蛮不讲理地破开,寒光在一瞬照亮房间,一道身影往桌前掠去。
房间中发出一声尖锐猫叫。
一股寒冽刺骨的冰寒气息突兀出现在房间里。
有人闷哼了一声。
又一声闷响,有人砸在墙上,又砸在地上。
紧接着,乒乒乓乓一阵冰块碎裂在地的声音。
一下子安静下来,血液低落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前辈好耐性。”清朗的少年嗓音响起。
有人冷哼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道,“英雄出少年,阁下好手段呢。”
少年轻轻咳嗽两声,“彼此彼此,只是我那宠物下手没轻没重,那位恐怕凶多吉少了。”
“无妨,阁下小宗师,老妇大宗师,便是再加上头畜生,还是有几分胜算的。”老妪淡淡说。
“那便试试看。”少年一步不退。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没有人再出声,也没人轻举妄动。
一阵寒风吹入房间,彻骨冰寒。
“阿嚏,怎么这么冷。”小姑娘嘀咕了声,爬起身,“宁君惜!”
倏忽一道流光往声音方向而去。
“喵~”房间中又一声猫叫。
流光逝。
一点光在房间里亮起,骤然大炽,亮得刺眼。
老妪双目如灼,本能闭眼。
“不要动。”一柄软剑悄无声息缠在了老妪腰上。
“看来阁下出身名门了。”老妪僵直着身子,淡淡说。
“李柳儿和十方一起去点上蜡烛。”宁君惜吩咐。
这一番动静,两个孩子都醒了,只是都懵了,小姑娘听了声音才回过神来,抬高声音应了声,拉着小和尚一起下床。
蜡烛很快点着,照亮屋里的一片狼藉。
首先是桌子附近,宁君惜站在老妪身后,肩上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两人不远处,一柄细剑断成了几截,上面裹了一层寒霜,静静在地。
再往里,窗户似乎冰块般碎了一地,窗户不远处,一女子肚子几乎被剖开,躺在血泊里,不知死活。
往外,房门被踢出个大窟窿,好在没掉下来。
一片狼藉。
两个孩子目瞪口呆。
老妪扯了扯嘴角,“原来阁下伤得这般重。”
宁君惜毫不在意,“你若同我耗,赢得便不会是我。”
老妪冷笑了声。
“我会很多东西,所以最好不要使手段。”宁君惜缠在老妪腰上的软剑勒紧了些,鲜血顺着老妪灰色衣衫浸出。
老妪闭目不言。
小姑娘怯生生道,“宁……君惜……”
“别怕。”宁君惜温和笑笑,忽然摸出一包药粉顺着软剑撒了点。
小姑娘张张嘴,瘪嘴不说话了。
小和尚摸摸小姑娘刘海,“不怕。”
老妪察觉到伤口处微有异样,睁眼一看,面色微变,“你干什么?”
“毒药。”宁君惜淡淡说。
老妪身体瞬间僵硬。
宁君惜淡淡道,“放心,我很讲道理的,只要你听话,不会要你性命的。”
老妪冷哼一声,这少年是想借着毒药让她护他周全,只是得了传承,还想再这里安然无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现在,你睡一觉?”宁君惜以商量的口吻说。
老妪看了眼她腰上一点没有松开意思的软剑,扯了扯嘴角。
宁君惜斟酌了会儿,微笑了下,“给你松开也无妨。”
他手一抖,真将软剑收了回来。
老妪趁这个机会,身形瞬间掠出,猛地扣住宁君惜肩膀,顺势扣住宁君惜咽喉,“解药传承都交出来!”
宁君惜面色平静,“我若是没有解药呢?”
老妪面色阴沉,“你找死?”
宁君惜一点不慌,勾了勾嘴角,“你觉得我傻吗?”
老妪厉声道,“那我便杀了你,自己找。”
“你可以试试。”宁君惜毫不在意。
老妪手上略略加力,见宁君惜不为所动,眸子一厉,猛地盯住两个孩子,“那我便杀了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哆嗦了一下。
毛球拱起背,准备暴起杀人。
“毛球!”宁君惜哑着嗓子喊了声。
毛球委屈喵了声。
老妪扣着宁君惜喉咙,猛然往两个孩子方向掠去。
这时,房外忽然传来爽朗大笑。
“我等约好了找到了互相知会一声,秋潋道友怎么自己走了。”
老妪面色微变,猛地顿住身形,竟感觉腿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然后,她感觉整个身子似乎渐渐抽空力气,手上力道一松,软软倒了下去。
宁君惜脱离魔爪,忍不住捂着脖颈,剧烈咳嗽起来。
要不是软筋散要运用真气才能生效,他才不傻乎乎得遭罪呢,真是差点给她掐死。
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怔了怔,估计是没料到好戏竟然还没结束,不觉有趣。
那壮硕汉子大笑道,“小兄弟好胆识,佩服佩服。”
宁君惜勉强喘过气来,客气道,“两位欲出手相助之意,在下还是晓得的,多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等份内之事。”壮硕汉子迈步便想进来。
宁君惜咳嗽一声,“若我记得不错,两位似乎与屋里这两位也有些渊源的。”
壮硕汉子停住脚步,“此话怎讲?”
宁君惜呼吸渐渐顺畅,“观星台上,阁下忘了在下,在下却清楚得很,只是不知为何阁下会忌惮这两位呢?”
壮硕汉子哈哈一笑,将脚收回去,“既然阁下信不过我们兄弟二人,我不进去便是。”
宁君惜淡淡道,“多谢。”
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得抖成了一团,只有毛球在桌上喵喵直叫,不知道是关心宁君惜的伤势,还是对宁君惜阻止它出手表示不解。
第一百二十章 认了两个哥
房间内,宁君惜坐回桌前,柔声安慰两个孩子,也不求两个孩子当什么也没看见,只希望别大晚上的做噩梦才好。
他不是熙宁,做不到面对一个宗师境的高手,干脆利落地一击致命,也护不了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如今孤身到此,弄成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至于毛球,是他的底线,未触及到他心里的那条线之前,他便不会去想着依赖毛球,哪怕他会受很重的伤。
历经数次生死的人,要么更加珍惜生命,要么漠视生命,宁君惜现在显然选择了前者。
房间外,剑者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于他来说,很多事可以不在乎的,毕竟他是剑客,修得非入世剑,而是出世剑。
汉子则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看着宁君惜哄两个孩子。
汉子比较喜欢有意思的人和事,而他现在很好奇屋里的那个少年人怎么这般胆大气足,底气是那只看着蠢萌蠢萌的猫,还是另有手段?
摸黑看戏就好像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宁君惜挠掉了十几根头发好不容易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安慰人真是天底下第三让他头疼的事了。
“好了,那就……”宁君惜看了眼木床,想想要是面对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自己都估计睡不着觉,赶紧改口,“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们?”
两个孩子倒是听话,点点头,一左一右趴在桌子上。
小姑娘闭上眼睛又睁开,可怜兮兮说,“宁君惜,要把那个老妖婆绑起来。”
宁君惜摸摸小姑娘脑袋,“我一会儿就绑,她伤不着你们。”
小姑娘这才阖上眸子。
宁君惜有些自责,之前他不该也拿两个孩子冒险的,便是不可能出事也不行。
毛球喵了声,蹭了蹭宁君惜手臂。
“没事。”宁君惜拍拍毛球脑袋,让它待在桌上别乱跑,偏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起身将老妪拖到墙角,封了她真气,又去看了眼那个鲜血淋漓的女子。
然后他咧咧嘴,不知道该替她庆幸还是不幸,伤成这副凄惨模样竟然还没死,只是这种情况这口气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尽人事听天命,活了就当救人一命胜
造七级浮屠,死了就当死有余辜,反正与他来说也就是损失一点药膏的事,总比他心里别别扭扭得好。
他给女子止了血,上了点药,将她拖到一旁当麻袋,然后擦擦手回到桌前。
汉子忽然啧了声,“没想到小兄弟还是怜香惜玉的人啊。”
宁君惜眉头皱了皱,起身走向房门,最后在门口停下,“你小声些,不要吵到他们。”
两人只是一门之隔。
汉子咧嘴一笑,“处理完了里面的,不妨再处理处理外面的,总不能让我们哥俩在门口待到天亮吧?”
宁君惜微笑了下,“也是,只是家中长辈说过,害人之心有没有看心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汉子略一挑眉,笑容有些玩味,“可小兄弟或许不知道,外面螭陵一家三口四处打听小兄弟下落,还笼络了不少人找小兄弟的麻烦。”
宁君惜毫不在意,“螭陵?我不认识。”
“观星台上,小兄弟威胁螭陵那宝贝疙瘩,竟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吗?”汉子笑眯眯说。
宁君惜自然不必他这般提醒,只是此时可不是露怯的时候,“那又如何?”
汉子怔了一下,竖拇指道,“小兄弟好气魄,岳某人佩服佩服。”
年轻剑修似乎嫌弃汉子唠叨,淡淡说,“你有你的手段,我们有我们的威望,各取所需,如何?”
“我这里还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宁君惜略有些讶异。
“峨眉传承。”年轻剑修睁开眸子,如鹰隼般得视线投向宁君惜。
宁君惜脑中几个思绪闪过,最后只是说,“我不知道什么传承。”
年轻剑修眸子一厉。
汉子在他肩上轻轻一摁,笑容可掬,“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无论我如何证明,你们都不会信,不过我手上没有的东西,我不喜欢空口说白话,也不喜欢别人诬陷。”宁君惜平静说。
“当真?”汉子笑得更开心了。
“你不信,大可以硬来,不过结果如何,也是你们自己担着。”宁君惜坚决道。
这种事最忌讳含糊,越含糊越乱,最后不是也能变成是了,那时他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汉子眉头皱起,盯着宁君惜。
宁君惜面色平静,只是双手负后。
过了半晌,汉子又咧嘴一笑,“没有便没有,不过我还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宁君惜略一沉吟,他一路说是游历,实际上有小齐叔打点,跟游山玩水差不多,现在对外面情况一无所知,而小齐叔又不在身边,倒不如借此机会套出些话来,若是心性妖邪,只能怪他们自作自受了,遂点头,“可以,不过你们还要说说我到底需要你们些什么?我不觉得我需要你们什么。”
汉子倒不在意宁君惜的大话,“蛊门虽说家大业大,可我们兄弟二人名声也不小,进来之人多半也愿意给我们哥俩个面子,这便是我们的威望,当然,你也可以跟着我们,借我们的势。”
“狐假虎威?”宁君惜面色古怪。
“话不是这么说的。”汉子连连摆手,“若我猜得不错,小兄弟家世不会比蛊门差,出去后我们也有仰仗小兄弟的时候,这也叫各取所需。”
宁君惜心中一动,他倒是忘了他出身虚无洞天的事了,那无论怎么样似乎都是他亏大了,便厚脸皮了一次,“既是朋友,当然是私交,牵扯上家族算什么?”
汉子又怔了怔,估计没料到宁君惜这么个毛头小子会这般油滑。
年轻剑修猛地站起。
“冷静冷静。”汉子连忙摁住年轻剑修,“小兄弟之言,也有道理,哈?”
年轻剑修哼了声。
汉子笑容亲和,“朋友之间的确不该计较这些。”
然后,他指了指房间,“那……”
“请进。”宁君惜嘴角翘起,侧身相请,“只是希望两位不要打扰了两个孩子睡觉。”
“那是。”汉子拍拍年轻剑修肩膀,迈步入内,“我姓岳,单名庭,小兄弟叫我岳大哥就是。”
他一拉年轻剑修,殷勤介绍,“这个是秦浩道友,脾气比较冲,小兄弟别放在心上,你若不介意,就唤他秦二哥。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宁君惜客气又疏离道,“宁君惜见过岳大哥,秦二哥。”
年轻剑修冷哼一声。
汉子却满脸笑意,“好名字。”
宁君惜有点想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