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孽缘
有些事,知道与反应是两码事。
便如宁君惜和黑猫。
虽然进洞的还是那只被他抱了一月多的猫,可如今宁君惜却完全不可能再坦然视之,甚至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了不养你了。”他色厉内荏道。
“喵~”黑猫懒洋洋叫了声,却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依旧走得悠闲散漫。
它向来不怎么看得上少年。
宁君惜脸黑了黑,往后缩了缩,偏过脑袋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只猫很喜欢烤火,很喜欢舔脚,很喜欢嫌弃他,宁君惜都记得很清楚。
反正他现在既忌惮它,又讨厌它,正好相看两相厌,谁也不理会谁。
可几个呼吸,手上一阵毛绒绒的,黑猫就那么自觉钻进了少年怀里。
宁君惜手一哆嗦,直接甩了出去,一下子跳了起来。
黑猫在岩壁上轻巧一跃,又回到了火堆前,仰头看着少年,眸子绿油油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宁君惜嘴角一抽,索性不在这儿呆了,提起两个包袱就走。
翠坞山这般大,还怕找不到山洞?
笑话!
只是才走两步,他脚步一下子顿住。
洞口站着个黑影,身材魁梧,显然不可能是顾元清。
他守株待兔,反而不知不觉被人包围了,这算是什么套路?
宁君惜暗暗吐槽,回头看了眼黑猫。
黑猫正一副戏谑模样瞥着他,像极了个人。
宁君惜心里咯噔了一下,事到临头反而平静下来,“你能说话,是不是?”
黑猫喵了声。
“你不让我杀噬魂兽是因为你想吃它,是不是?”宁君惜又问。
黑猫又喵了声。
“那你跟着我是因为想让我帮你伤它,而它跟着我,是因为它也想吃你却不能稳胜你,是不是?”宁君惜自顾自又说。
黑猫再次叫了声,似乎真是只普通的猫。
宁君惜愈发平静,“我早该想到的,一只猫敢同妖灵打,这本身就很奇怪,那你便应该是神游境以上修为,你便该能说话。”
黑喵眸子中再次成了绿色,似乎绿宝石,反射着火光。
宁君惜认真道,“黑狸,幽冥狱自诩天下最公平之地,我既帮了你,按照规矩,你便也该还我,我不需要你还什么,你只需让外面的人走,你我便再无瓜葛。”
“当真?”黑猫口吐人言,眸子中的幽幽绿光似乎鬼火,有无数怨灵在其中咆哮。
宁君惜脸色不知为何苍白起来,目光却依旧平静,“当真。”
黑猫看着宁君惜,眸子中开始浮现一些画面。
幽幽断桥下,黄色的脓水沸腾,其中怨灵在咆哮。
断桥另一头,天很暗,黑云密布,一座黑色的城堡伫立,四周枯藤老树,有乌鸦停驻,一片蝙蝠飞过。
城堡下是炽热岩浆,有白骨伸出手臂,似乎想要爬出来,可渐渐被岩浆烧毁,冒起一股浓烟。
岩浆下是一片昏暗空间,青面獠牙的恶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拉长、慢拽,生生拔下。
然后,人被送到另一个恶鬼那里,恶鬼抓住人的手脚,将人的指甲拔下来,拿着钝剪刀一根根剪断人的指头,骨头碎渣都落在剪刀上。
人又被送往下一个地方,恶鬼将人以大字绑在柱子上,拿着
锯头将人的四肢锯下来。
……
宁君惜脸色愈发苍白,紧紧抿着唇,却依旧看着那双诡异的眸子。
“好了,黑狸,不要捉弄你的恩人。”洞外忽然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
黑猫喵了声,眸子里的画面骤然消失,它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宁君惜。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那冷冷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主人!”黑狸喊了声。
“你吓坏了他,他总不可能愿意跟我们走,不如再过些日子。”冷冷淡淡的声音继续说。
黑狸喵了声,看了眼宁君惜,跃出了山洞。
几个呼吸后,山洞外又传来那个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越来越远,“下次,你又如何让本座离开?”
只是宁君惜已经没精力再想这些。
他忍了忍,哇地吐了起来。
……
夜深山林静,雨打叶声稀。
“毛球,你确定没走错路吗?”顾元清四下打量着往前。
“咿呀。”毛球在前面带路,闻言回头叫了声。
“可我为什么觉得我们一直在这片林子里绕?”顾元清迟疑道。
毛球又咿呀了声。
顾元清无奈,“你一直叫我也听不懂,要不我们停一下。”
毛球身子一顿。
这时,迎面一阵阴风吹来,瞬间裹挟起无数雨滴枯叶。
“什么人?”顾元清猛地一个激灵,斥了声。
阴风瞬间而过,四周很快恢复平静。
顾元清警惕四顾,四周却安安静静。
“毛球!”他皱皱眉,喊了声。
可四周除了风声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毛球!”顾元清心下一沉,连忙又喊了声。
四周依旧没有回声。
顾元清脸色难看。
难不成刚才之人是为了毛球,可那就仅仅是一只猫啊。
罢了,先去同宁兄弟说一声,说不定他知道些头绪。
顾元清四下环顾,凭着记忆往密林深处而去。
不远处现出一身黑衣,不急不缓前行,手上提了只白猫。
“雪玲珑,有意思。”黑衣低低地笑,身形渐行渐远。
笑声传在树林里,格外诡异,
……
顾元清这次很快跑出了密林,找到了山洞。
宁君惜还在吐,干呕,呕得似乎他的整个胃都被人揉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在抽搐。
顾元清有些呆愣。
宁君惜是什么样的人,这几日追杀噬魂兽他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会孩子气,却很坚强理智,有时候他甚至都自愧不如。
他很想擦擦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理智又告诉他不必做这种傻事。
可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呆了两个呼吸,顾元清终于知道喊了声,“宁兄弟,你怎么了?”
宁君惜抬起了头,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抽搐和呕吐感,“没事,毛球呢?”
顾元清犹豫了下,还是说,“它似乎被人抓走了。”
宁君惜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气,缓了会儿,“一个带了只黑猫的人?”
“当时刮了一场风,没看清,有没有猫不知道,不过似乎穿了一身黑衣,身材不算矮。”顾元清谨慎道。
宁君惜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恼意,“我知道了,顾道长,噬魂兽已死,便在外面,今夜分别吧。”
顾元清怔了下,“宁兄弟,此事可明日再商议,不必这般着急吧?”
“我去找毛球,此事涉及了些私密,不便将道长牵扯进来,望道长不要介怀。”宁君惜肃然道。
顾元清迟疑了下,“师尊一月前去了雪原,应该也快出来了,不如我让师尊帮帮你?”
宁君惜脸色变了下,“不必了,我同毛球签了血契,隐约能知道它在哪儿,便不劳老前辈费心了,后会有期。”
“可是……”顾元清怔了下,还想再说什么,宁君惜却已冲出了洞去。
顾元清连忙追出来喊,“宁兄弟,你身子没好,不妨等明日再去?”
“不必了,多谢。”宁君惜回了声,脚步声却越来越远。
顾元清摇摇头,有些无奈。
……
一夜追逐,将近黎明,宁君惜在一片树林里骤然停下脚步。
“前辈既将晚辈引来此处,为何还躲躲藏藏。”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他带着蝙蝠状面具,穿了一身宽大袍子,黑色披风在晨风中飒飒作响,似乎真是只展翅欲飞的蝙蝠。
“是你跟了本座一晚,本座看着委实可怜,才停下来等了等你,你怎的还怪了本座?”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看着宁君惜道。
一霎那,宁君惜只觉得似乎身处无尽黑暗,一点点往下掉。
他心里一咯噔,猛地咬破舌尖,眸子瞬间清明,退后一步施礼道,“是晚辈的猫贪玩走丢了,一时心急,晚辈在这儿给前辈赔个不是,敢问前辈可曾见过?”
“小朋友,你可是找它?”男子一抬手,手里瞬间多了只白色小兽,温和说。
“毛球。”宁君惜神色一喜,瞬间又反应过来,这是幻象,“前辈何必捉弄晚辈。”
男子笑得愈发邪魅,“你很有意思。”
“前辈说笑了。”宁君惜警惕道,“晚辈自小资质平平,几百字的文章一天都背不下来,连夫子都说晚辈愚笨迂腐,实在是一块朽木,自然谈不上有意思一说。”
“本座说你有意思你便有意思。”男子不以为然说。
宁君惜抿紧唇,不说话了。
“放心,本座还不屑为难你,只是你昨晚拂了本座的面子,本座小做惩罚。”男子瞥了眼宁君惜,愈发觉得有意思了,“如今本座也惩罚完了,还你便是。黑狸,把雪玲珑还他。”
话音刚落,头顶一个白乎乎的东西砸了下来。
宁君惜想也不想,直接接住。
一股巨力锤在他胸口,宁君惜喉间一甜,却硬生生又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多谢前辈。”
男子摇摇头,“黑狸,走吧。”
“喵~”黑猫从头顶树杈上跳下来,钻进男子怀里。
男子又看了眼宁君惜,“小朋友,可要记得我昨晚的话。”
宁君惜没回答。
男子也不在意,转身缓缓离去。
宁君惜嘴角缓缓溢出鲜血,却毫不在意。
他低头看了眼昏睡的毛球,有些委屈,很快委屈变成了歉然。
这时,口袋里的小怪啾啾叫了两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年低敛着眼睑,轻轻说。
只是不知道对谁说的。
第四十七章 山洞里的少年
翠坞山山势崎岖,深处多老树密林,最易迷路。
宁君惜思量他这一日时间未必走得出去,索性便不打算走了,找了个山洞直接睡上一日。
虽说翠坞山有异兽,可能比毛球境界还高的,估计不太可能。
一觉醒来,山洞外已一片昏暗。
宁君惜走出山洞。
天上圆月正巧对着洞口,微微发亮,天气不知何时竟是晴了。
“又是十五了,时间怎么这般快?”
宁君惜看着满月,叹了口气。
两年时间,他原本对于身体里住了把剑并不怎么介意了,可如今在外却不想生出这般多麻烦。
且不说每月十五的一遭反噬,便是噬魂兽,黑狸为何要跟着他,想来也与这柄剑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个幽冥狱狱主,那份九华山的因果,估计也差不多。
那老头子将他困在虚无洞天,可也是因为葬花剑?
他又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山洞。
天色越来越暗,月色渐渐皎洁,夜空中出现了星辰,闪闪烁烁。
山洞里,篝火已经燃尽。
宁君惜盘膝闭目,身周散发着淡淡光晕。
忽然,他呼吸急促起来,猛地吐出口鲜血。
小怪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去啄毛球的耳朵。
可能是毛球睡了一天,终于睡够了,竟然真给叫醒了,眼都没睁,一巴掌将小怪呼在了爪子下面。
小怪立即啾啾叫起来。
“毛球!”宁君惜听到动静,虚弱喊了声。
“咿呀。”毛球立即拿开爪子,蹿了过去。
“我睡会儿。”宁君惜又说了句,身子软软倒下,没了动静。
毛球眨眨眼,拱了拱少年手臂,见少年仍没什么动静,钻进了少年怀里。
小怪啾啾了两声,也钻了过去。
这时,山林里走出来三个少年人。
“大哥,你说我们来了几天了,怎么一只落单的赤尾兽都没碰上?”
“这是耐力活儿,等吧。”
“可还有不到两个月,再捉不着,我们可就都错过了。”
“急什么,再等几日再说。”
“哦。”
月色洒在山石处,映得四周水色波光粼粼。
“要是有个笨蛋傻乎乎闯进赤尾兽群里,还愁不乱?”长相清秀的少年郁闷嘀咕道。
“损小子,积点阴德吧。”年纪最小的少年想也没想,呸了声。
年纪最大的少年却怔了下,有点玩味说,“哎,我倒觉得这法子不错。”
“大哥,您别开玩笑了,赤尾兽可是火兽,直接闯进去还不烤熟了,这是人命。”年纪最小的少年连忙提醒。
“不一定是人啊,你这个不开窍的。”年纪最大的少年无奈道。
年纪最小的少年眨眨眼,“什么意思?”
“大哥,那是个山洞吧,咱今晚要不在这里凑合凑合?”清秀少年忽然叫起来。
“行。”年纪最大的少年点了点头,见年纪最小的少年还是不懂,拍了下他脑袋,“先进去,明日同你说。”
领头的清秀少年身形却忽然顿了下,“那个,大哥,好像有人。”
年纪最大的少年仔细嗅了嗅,“有烟,我们先进去看看,若是人走了最好,没走,我们再退出来便是。”
两个少年点点头。
“刘青,这次我打头。”年纪最大的少年补了句。
“哦。”清秀少年听话让了个位置。
三人走入山洞,看到前方有些火光,不过篝火已经熄了。
“应该是走了。”刘青悄声说,“现在才什么时辰……”
“嘘!”年纪最大的少年回头看了刘青一眼,“火折子。”
“哦。”刘青乖乖噤声并吹亮一只火折子递过去。
“等着。”王洋接过火折子又说。
两个少年连忙顿住脚步。
王洋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往火堆那边走。
角落里有一袭白衣,看身形大概十四五岁,蜷缩在洞壁旁,若不靠近了完全看不到人,白衣旁有些血渍,似乎这少年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兄弟?”王洋轻唤了声。
没人回应。
他又喊了声,“兄弟,醒着没?”
依旧没人回应。
王洋小心翼翼又往前走了几步。
面前白影一闪,一只白猫挡在了两人之间,奶凶奶凶地发出呜呜声。
紧接着,一只小黄鸡啾啾着也跑了过来,还被石块绊了个狗吃屎。
王洋眨眨眼,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远处的两个少年噗嗤笑了下,又赶紧捂住嘴。
火堆边的少年张张嘴,当着两个小弟的面到底说不出丢面子的幼稚话来,索性一屁股坐下,转头冲不远处两个少年喊,“过来。”
“来了。”刘青连忙喊了声。
两个少年人憋着笑跑过去,“老大。”
“一个生火,一个收拾东西。”王洋瞥他们一眼,没好气道。
“那他们呢?”刘青抿着唇拿下巴指了指。
“先别管它们。”王洋看着那一猫一鸡,有点纳闷说。
两个少年忍了忍,又笑了起来。
……
篝火越来越旺,整个山洞里飘起了烤肉的香气。
“大哥,再等等,快好了。”刘青翻着肥鸡说。
“嗯。”王洋随便应了声,纳闷看着那两只忠心护主的小兽。
它们倒是没看他,而是在看篝火。
然后,王洋又看向没什么动静的少年。
他挺想去看看那少年怎么样了的。
像带着一只猫和一只鸡跑这翠坞山深处,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少年是死了,还是晕了,还是睡得太死?
要不去试探试探?
那人家要是很厉害呢,他又运气好些,正巧碰到人家醒过来,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这里好歹是异兽出没之地,能到这儿来的总不会是普通人吧?
他犹豫了好久,摇摇头,“不值得,不值得……”
“大哥,什么不值得啊?”林晓好奇问。
王洋怔了下,一巴掌拍在林晓脑门上,“谁让你凑过来的?”
林晓委屈巴巴举起烤兔子,“好了,给大哥送过来。”
王洋拿过来啃了口,“味道不赖。”
林晓立即咧嘴笑起来。
王洋将两只后腿掰下来,将剩下兔子肉递过去,“你俩的。”
“谢谢大哥。”林晓更开心了。
王洋摆摆手,下意识又看了眼两只小兽,怔了下。
那两只兽正直勾勾盯着他,那情形似乎下一刻就能扑过来一样。
王洋一开始没在意,吃着吃着就觉得不自在了,往一边挪了挪。
两只小兽的视线立即跟过去。
他又挪了几次屁股,却毫无用处,心里竟发毛起来。
“大哥,您干什么呢?”刘青递鸡过来,奇怪道。
林晓已经看了半天热闹了,眨眨眼。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货有点邪?”王洋皱着眉头说。
“没有啊。”刘青看了眼,随口说,又多看了两眼,改了口气,“好像……有点。”
“我看就是饿了。”林晓笑了下,丢了块兔肉过去,“喏,给你们的。”
两只小兽立即扑了上去。
两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林晓瞥了两人一眼,吭哧笑了起来。
王洋忽然眸子一亮,也撕了一条肉丢过去。
小怪抢不过毛球,便去吃那一条。
毛球却不乐意,叼着它那块肉过去,一边吃着自己那块,又伸出一只爪子摁住小怪的那条肉。
林晓和刘青看得笑起来。
王洋眸子却更亮。
他看着两只兽吃完,又丢了条过去,之后重复了数次,然后一点点靠近。
两只兽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在意。
“大哥,你……”刘青悄声道。
“嘘……”王洋连忙摆摆手,小心翼翼蹲下,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毛球。
毛球依旧在吃,完全是个大吃货。
王洋又伸手戳了戳小怪。
小怪啄了下王洋的手指,嫌弃缩回脑袋,继续啄肉。
王洋又去摸毛球。
毛球还是不躲。
王洋稍微大胆了些,将手伸向毛球肚子。
毛球没反应。
王洋更大胆了些,将毛球抱进了怀里。
毛球继续吃肉,两下嘴里的吃没了,冲王洋喵了声。
王洋招招手,又要了点肉来,抱着毛球往宁君惜方向靠去。
若自己真运气好,就说这人的宠物让他靠近的,再说两句好话,说什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美滋滋地想,才走几步,手上忽然一轻。
身前多了只白猫,凶巴巴又呜呜叫了起来。
王洋脸色僵了僵,完全没料到这猫还挺护主的,可倒回去又觉得没面子,心下一狠,便准备强来。
他们三个人呢,难不成还要怕这么个小子?
可才往前走了两步,胸口一闷,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林晓与刘青眼见白猫扑进王洋怀里,然后王洋莫名其妙倒飞出去,砸在洞壁上,又掉下来,猛地吐出口血来,目瞪口呆。
刘青失声道,“老大,你搞哪一出?”
林晓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拍刘青后脑勺,“蠢货,大哥吐血了。”
说着,连忙跑了过去去扶王洋,“大哥,怎么回事?”
王洋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直翻白眼,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两个少年立即掐人中的,顺气的忙作了一团。
毛球毫无伤人的自觉,悠闲伸了个懒腰,瞥了三人一眼,等了会儿,然后坐在地上舔脚。
小怪还没吃完,将肉条揪过来,当着毛球的面继续吃起来。
第四十八章 很皮
月明风清,幽暗密林里投下无数婆娑树影。
穿了件黑色披风的男子穿梭树影之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密林尽头站了位老叟,夜风吹起那一身淡青色老旧袍子,有种仙风道骨的错觉。
黑色披风的男子身形顿住,蝙蝠状的黑色面具下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张老道,我没去找你徒儿的晦气,你挡我路作甚?”
老叟抖了抖衣袍,淡淡说,“玄冥,你不在你的酆都呆着,到这里来作甚?”
“养了只白眼狼,一路追过来的。”男子轻抚了抚怀里的猫,笑眯眯道,“你以为呢?”
老叟皱起眉头,“便是那只噬魂兽全盛时期也不会是你的一合之敌。”
“阿狸闲得无聊,我便封了它修为,让它闹了一场。”男子毫不在意说,“难道这也算坏了规矩?我可是一点没出手过,阿狸也没伤过人。”
“这里的事,你最好别插手。”老叟警告道。
“原来你是为那个小子来的,怎么,你也看上了?”男子玩味斜睨老叟,低笑。
“当年的事,你们没插手,如今,你又何必再横插一脚。”老叟眯起眸子。
“看来真是他了。”男子愈发玩味,“不过我可没插手,是他自己接了这份因果,你说是不是,阿狸?”
他伸手挑逗了下黑猫。
黑狸喵了声,蹭了蹭男子的手。
老叟面色有些阴沉。
“况且,当年他若不是受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约束,怎会落了那般田地,又怎会有你们现在的风光?”男子讥讽道,“如今难得还有一世,让他走走另一条路,说不得融四家之长,更胜往日一筹呢,我也乐见其成。”
“你是觉得,幽冥狱比得过当年的峨眉了?”老叟声音渐冷。
“怎么,准备与我打一场?”男子笑眯眯看着他,“你要想清楚了。”
“老夫只是提醒你,若是李秋白找上你,可别后悔了。”老叟抿了抿唇,淡淡道。
“那个峨眉奴,他能出来了?”男子嗤笑。
老叟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
“竟然真能出来了,又是你们先破的规矩吧?”男子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戏谑。
老叟依旧没回答。
男子打了个哈欠,“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我便看不惯这些,他也不见得喜欢,那不如他若不愿意,我帮你们一巴掌拍死他,也省的你们再战战兢兢,是不是?”
“你敢!”老叟面色微变。
“开个玩笑。”男子呵呵一笑,“不如你我打个赌,赌赢了依你,赌输了依我,如何?”
老叟眉头微皱。
男子一挥衣袖。
空中浮现一层水雾,渐渐从氤氲到清晰,是一段酒肆影像。
最后画面定格是,细雨朦胧里,少年摸摸白猫的脑袋,又点了点小黄鸡的脑袋,自语,没事,咱可以再走走。
“我从一个小家伙身上取的一段光阴,有意思的紧。”男子看着少年倔强稚气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老叟皱着眉头看完,“时限。”
“李秋白来找他,如何?”男子摸着黑猫脑袋说。
“好。”老叟点头。
影像又放了一遍,渐渐模糊,最后不见。
夜依旧是那个夜,偶尔有虫鸣蛙叫,更显宁静。
只是,密林边的两个人早已不见。
……
山洞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三个少年人缩在火堆旁,思虑不一。
黑猫,白猫,蓝猫,绿猫,什么猫他们没见过,可一扑能把人撞飞的猫,他们还真没见过。
所以,这可能是只异兽。
不对,一定是只异兽。
刘青看看两小只,又看看宁君惜。
既然养了异兽,还是两只,这少年身上应该有不少银子吧,那接济他点应该没什么吧?他们哥三个的银子可都快花没了。
林晓看看毛球,又看看大哥,点点头。
大哥果然是大哥,把这只猫引进赤尾兽群里,一定没问题。
王洋看着两小只。
猫是异兽,那只鸡应该也是,如果把这两只小兽骗到手,他岂不是赚翻了。
两只兽自然难以知晓三人的心思,吃饱了便趴在篝火边上打滚儿闹,优哉游哉。
山洞外突然吹进一阵风。
已是芒种,即使郦州也不该多冷,可这阵风却很冷,似乎冬日的寒风。
三个少年人连忙往洞口看去。
两只兽也停下了玩闹。
洞口走进了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手中持剑,生得漂亮,可惜一身清冷气息,实在让人不敢亲近。
女子冷淡说,却更像自言自语,“我走了一路,山洞里皆有人,到了这里正巧没了耐心,便住这里了。”
三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女子扫了三人一眼,“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但若有坏心思……”
不见出剑,只看到一抹流光。
洞壁砰一声晃了一晃,岩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篝火被砸乱了不少,火星溅起。
三个少年人被砸得呲牙咧嘴,抱头缩到角落里去了。
毛球咿呀了声,连忙给宁君惜捂脑袋。
女子扫了眼洞内,坦然走到篝火边,看到角落里竟还有个少年,不由蹙眉,瞥了眼三个少年。
三个少年都鬼精得很,刘青连忙喊,“不是我们干的,一来他便在那里。”
女子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三个少年。
王洋心中暗骂了句蠢货,这不是越描越黑嘛,连忙补充,“那两只小兽是异兽,我们便是真想打他的主意,也要有这个能耐,女侠说是不是?”
女子转头看向角落,犹豫了下,起身走过去。
王洋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并没有出乎三人的预料,一道白影猛地窜过来,化作只呆萌的小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示声,白色尖尖的小奶牙都亮了出来。
女子脚步顿了顿,蹲下身,好脾气说,“我是帮你家主人,晚了,我也帮不了了。”
毛球看了眼宁君惜,转头继续呜呜叫。
女子犹豫了下,伸手试探性摸了摸毛球脑袋。
毛球任由着她摸,依旧在叫,只是小奶牙略微收了收。
女子抿唇笑了笑,给毛球顺了顺毛,将它抱了起来,走了过去。
没有任何波澜。
王洋脸色顿时跟吃了口苍蝇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两个少年人对视一眼,连忙往后缩了缩,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能撞到老大的火焰山上。
然后,他们听到王洋轻咦了声。
“怎么了,老大?”刘青悄声问。
“那少年身上好像有宝贝。”王洋也悄声回答,“刚才,不知道什么东西把那个姑娘的手弹开了。”
“真的?”刘青眸子亮了亮。
“不是我们能想的。”林晓悄声提醒。
“有大哥呢。”刘青嬉笑。
白衣女子淡淡往三人方向瞥了眼。
三人立即噤声。
女子蹙眉看着面无血色的少年。
这少年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并不算强,可他却没办法控制,那股力量便一直在他身体里肆虐。
她堂堂大宗师修为,自然能帮他压下,只是她与这少年素昧平生,凭什么要耗费修为帮他?
况且,她来这翠坞山是为了取赤尾兽王的赤尾,她若帮少年,不知要耗费多少真气,若是因之错过了明日的难得之机,又该如何?
再者,这少年是何身份,是正是邪,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哪里来的,她一无所知,她若帮他,不知要担上多大因果。
毛球在女子怀里喵了声,大眼睛汪汪看着女子。
女子叹了口气,站起来,摸着毛球说,“你主人若死了,我养你便是。”
毛球小身子一僵,挣扎着从女子怀里跳出来,钻进宁君惜怀里,不搭理她了。
女子眸子闪了闪,终究没再勉强,坐回了篝火旁。
王洋小心翼翼凑过来,“女侠,那兄弟怎么样了?”
女子淡淡吐出一字,“滚!”
王洋立即又缩回墙角去了。
女子靠着墙壁阖上了眸子。
三个少年人你眨一下眼,我挤一下眉,半天又有人摇摇头,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最后都缩在墙角抱团睡觉了。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熄了。
小怪啾啾凑到女子身边,开始啄女子衣角。
女子瞥了眼,没搭理。
又过了会儿,毛球又潜回来,也开始咬女子的衣角。
女子皱了皱眉,睁眼看着两只兽。
毛球喵了声。
小怪啾啾了两声。
两只兽可怜巴巴看着女子,微弱火光反射,两双眼珠子很是显眼。
女子抿了抿唇,又阖上了眸子。
毛球又喵了声。
女子没反应。
毛球直接扑进女子怀里,闹了起来。
小怪自觉躲得远远的,免得误伤了它。
女子没料到,一时间手忙脚乱,安慰了半天都没效果,只能无奈道,“好了,我救,我救。”
毛球立即乖乖地不闹了,轻轻喵了声。
女子哭笑不得。
角落里被吵醒的三个少年都有点心情复杂。
……
雪色映月色,满地霜花。
万里雪原边界,一位富家公子哥儿缓缓而行,最终走入了一片驻地。
“二公子。”
所有人走出帐篷,单膝跪地,齐声道。
“都起来吧。”富家公子哥儿点了点头,看向为首二人之一,“南儿呢?”
“少主……”那人有些吞吞吐吐。
富家公子哥儿眸色一厉,“嗯?”
“还在雪原里。”那人连忙说。
“收拾东西,回堰州。”富家公子哥儿继续说。
“可是,少主说……”那人迟疑想说什么。
“我让他胡闹了两个月,已经够了。”富家公子哥儿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泛着一种冷意,“他只是少主,还不值得整个林家为他陪葬。”
那人咽了咽口水,低头不再说话。
富家公子哥儿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雪里。
第四十九章 运气不太好
“咿呀!”
宁君惜还没睁眼,胸口一闷,怀里便多了个毛绒绒的东西。
他被撞得眉头大皱,嘀咕道,“毛球,这么激动,你是想撞死我……”
还没说完,手腕被人抓了下。
宁君惜心里咯噔了下,想也不想就把手往回抽。
他长这么大,也就老头子,小齐叔,和他自己给把过脉,戒心不可谓不大,忽然来这么一出,反应自然不小。
“别动!”一声冷冰冰清喝在身边响起。
宁君惜怔了下,反应过来,手已经被松开了。
“你没事了。”那冷冰冰声音又说。
“请问……”宁君惜看着身边的女子有点呆。
毛球咿呀了声,树袋熊一样挂在宁君惜脖子上,蹭了蹭他。
“你养了只好猫,以后好好待它。”女子又说。
宁君惜更呆。
什么跟什么,听着好像救命之恩一样,可他记得昨天熬过去了啊。
“你再看,我剜了你的眼。”女子见宁君惜直勾勾盯着她,皱了皱眉。
宁君惜噎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正巧看到角落里的三个神色幸灾乐祸的少年,更加纳闷了。
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这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他将毛球扯下来,歪头看着毛球的眼睛,表情很严肃。
毛球讨好似的咿呀了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灵智啊?”宁君惜心中几乎抓狂。
唯一一个能问的却是个二傻子,怎么办?
不对!
宁君惜猛地想起来,一下子捏紧了毛球,失声道,“小怪呢?”
“咿呀!”毛球被捏疼了,委屈巴巴叫了声。
宁君惜连忙把它松开,“小怪呢?不是给你吃了吧?我昨天可是一天没喂你……”
“啾啾!”角落里,小怪叫了两声。
宁君惜猛地一个激灵,连忙四下看看,看到一只小黄鸡不知道跟角落里的什么东西在拔河。
“搞什么?”宁君惜眼角有点抽,站起身准备去看看。
白衣女子一眼看过来。
宁君惜连忙做了个互不干涉的手势,绕了个弧过去。
女子这才又阖上了眸子。
同小怪拔河的是个黑乎乎的东西,宁君惜还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小怪忽然就松嘴了,啾啾啾叫唤起来。
毛球站在宁君惜肩膀上,嫌弃看着小怪。
“这是在邀功。”
宁君惜跟这两只相处久了,也有些默契。
“不过,你邀什么功?”他纳闷戳了戳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个沾了不少灰的骨头。
小怪连忙又啾啾了两声,啄着它刚才拔河的那根筋,扭了扭,终于扭了下来,伸伸脖子咽下去,然后又啾啾叫了两声。
宁君惜可算明白了,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可记得他把肉都给它们,他自己啃骨头的事了,所以,这是小怪给他找的吃的东西。
但是,他就算啃骨头也不啃这种骨头吧?
这还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其他了。
小怪见宁君惜没动静,连忙又啾啾了起来。
宁君惜揉揉脑
门,直接将小怪塞进了口袋,“你该睡觉了,乖。”
小怪不乐意,叫唤得更大声了。
宁君惜无奈,将老头子的一块玉佩丢进口袋里。
小怪低头啄了啄,不能吃,又叫起来。
宁君惜被吵得头疼,往外看了看,黑蒙蒙的还没天亮,便四下开始找包袱。
然后他神色一喜又一滞,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姐姐身旁的灰色包袱,一脸纠结。
要不要取过来呢?
那个姐姐挺凶的。
早晚要拿回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去吧。
宁君惜吐出口气,又绕着弧走回去。
白衣女子果然又一眼看过来了。
宁君惜尴尬指了指包袱,“我拿了就走。”
他选的那个位置是个好位置,一眼能看遍整个山洞,山洞外进来的人却看不见那个位置里是不是有人,不过既然有人看上了,他让了也无妨。
“我没赶你。”女子淡淡说。
“哈?”宁君惜呆了呆,人家都这么说了,那走还是不走呢?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脸颊,轻轻一跃扑进了女子怀里。
女子低头摸摸毛球的脑袋,笑了笑。
宁君惜更确定他睡了一觉,发生了不少事,磨磨蹭蹭坐下,看着毛球在女子怀里打呼噜,忽然觉得这姐姐似乎也不是很凶。
女子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眼宁君惜。
宁君惜做贼心虚似的连忙收回视线,又觉得不对,他的毛球为什么他不能看?
不过又想想,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自找苦吃了。
他索性不再多想,将篝火点起来,找了个枯枝勾画起来。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修为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提高的,只能从小手段上下功夫。
好在他在虚无洞天里学的东西足够多,只是大部分停留在理论上,想用到现实上来有点勉强。
“旁门左道,还是少研究得好。”
宁君惜在绞尽脑汁想惊雷符与锁灵符怎么结合在一起时,头顶忽然有人说了声。
宁君惜吓了一哆嗦,捂住眼睛道,“姐姐啊,你想吓死我。”
女子将毛球还给宁君惜,“你资质算不上顶尖,也算可以,以后勤加练习,十之**也能入宗师,不要走上岔路。”
宁君惜眨眨眼。
宗师?老头子给他定的目标是玉璞好不好。
“我准备走了。”女子又说。
宁君惜使劲点点头。
“所以,先说点正事。”女子看着宁君惜的眸子,平静说。
宁君惜又眨眨眼。
“昨日,我救了你。”女子一字一顿说,“你不必记在心上,我只是看在那只猫的面子上,你我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有些事必须说明了。”
宁君惜心里有些嘀咕,却点点头。
“你出身何处?师承何处?”女子问。
宁君惜莫名其妙,却还是回答,“我名宁君惜,没有出身,没有师承。”
女子皱起眉。
宁君惜却很坦然。
他自小被父母遗弃,若不是老头子捡他去了虚无洞天,他早死了,哪来的出身?
他一身所学,皆是读书习得,老头子仅仅教了他读书识字,也不愿认他作弟子,他哪来的师承?
“你不愿说便不说,”女子反而先败下阵来,“我再问你一事,你体内那股力量,是正是邪?”
宁君惜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
他昨天挨过反噬,因为神魂之前受了消魂刺,有一小部分葬花剑的力量没压下,不过也就让他难受几天,没什么大事。
难怪他醒过来什么事也没有,原来是这姑娘热心肠了。
他心里苦笑,低头瞪了眼毛球,让它守着点,结果还是出了岔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毛球拱了拱宁君惜肚子,打了个滚儿。
“你若这点也不说,我便废了你一身本事,免得你日后为祸。”女子面色冷下来。
“我不知道。”宁君惜皱起眉头,忽然烦躁起来,他实在不知,这些关这女子何事。
“当真?”女子凑近了些,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你若不信,废了我便是,我也没多少修为。”宁君惜更加烦躁,甚至有些倔强。
大宗师而已,她若真动手,便是没有毛球,他也能让她脱一层皮下来,至于什么救命之恩,他才不管。
女子神色滞了下,偏开视线,起身离去,“罢了,今日后,你我再无瓜葛,告辞。”
宁君惜抿抿唇,再没了继续推衍的兴致,随便在地上划了划,微微后仰阖上眸子开始闭目养神。
他以前看闲书,书上写的都是拾金不昧,仗义执言,不畏强权,除暴安良,义薄云天,施恩不图报。
结果,这三个月见到的是见缝插针,胆小怕事,自以为是,仗势欺人,狼狈为奸。
是他运气这般差吗?
一定是了。
他从小运气就不好,现在也不好才正常,那以后会不会好点呢?
就稍微好一点就行,他不贪心。
毛球蹿到宁君惜肩膀上,拿爪子蹭了蹭宁君惜的鼻子。
“做什么?”宁君惜睁眼道。
毛球咿呀了声,身子一翻从宁君惜肩膀上滑了下去,然后爬起来,两只爪子举起,似乎鞠躬那样冲宁君惜拱了拱手。
“现在知道错了。”宁君惜一个板栗敲下去,“以后我没说救我,别找人救我,听到没?”
毛球打了个滚儿,懵懂看着宁君惜。
“照做,否则就把你送回去。”宁君惜威胁。
毛球咿呀了声,委屈将脑袋埋在了宁君惜怀里,不露面了。
宁君惜心情略微好了些,微微打了哈欠,准备睡觉。
反正他进翠坞山只是恼了噬魂兽打他的主意,如今也没什么事了。
至于幽冥狱那种庞然大物,除了老头子亲至,再给他三头六臂,他也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了。
角落里,三个少年人开始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那个看着挺寒酸,但分明是个大富翁的少年似乎挺好相处的,要不要去套个近乎?
最好能混成兄弟,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便在三个少年嘀嘀咕咕时,宁君惜枕着包袱渐渐睡去,三个少年人也慢慢睡了过去。
篝火渐渐黯淡,洞外天色逐渐亮起来,清晨悄然而至。
第五十章 一群戏精
睡到自然醒,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宁君惜一觉醒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除了浑身疼外,感觉还不错。
毛球和小怪还没睡醒,都缩在宁君惜怀里。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两小只总是比少年晚起,从没有过例外。
宁君惜将两只兽挪去一边,坐起身转了转脖颈,又酸又痛。
“兄弟,你可睡醒了,”王洋从山洞外钻进来,笑眯眯问,“我们正好烤了山鸡,来点?”
宁君惜皱了皱眉,“不必了,多谢。”
“看见外了不是?”王洋招招手,“走吧,都给你烤上了,咱大丈夫的,就别婆婆妈妈了。”
“多谢。”宁君惜点点头,不再推辞。
便是他不吃,两只兽也吃,人家白送又这么说了,先不管是不是无事献殷勤,吃了再说。
“这才痛快。”王洋哈哈大笑道。
宁君惜浅淡勾了勾嘴角,将毛球与小怪抱起来,背起包袱跟着王洋出了洞。
山鸡还没熟,不过已微微飘香。
两只小兽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仰着脑袋四下嗅,瞅了两眼便又缩回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嗅着那肉味却眉头微皱,他毫无食欲,还有点想吐。
实在是黑狸的那阵子幻境把他害惨了,他觉得他必须素食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香味愈来愈浓,宁君惜就越发觉得反胃,酸水一阵阵往上泛,脸色愈加发白。
“兄弟不舒服?”王洋惊讶问。
“我……失陪!”宁君惜张张嘴,猛地起身,跑进了密林里。
三个少年人面面相觑。
“那个,要不去看看?”刘青眨眨眼。
“我去,你们在这儿看着点。”王洋看了两个少年一眼,嘱咐了声,转身追了过去。
……
宁君惜跑进密林里吐酸水,两只小兽就莫名其妙看着。
等宁君惜吐完,毛球小心翼翼戳一戳他。
“自作自受。”宁君惜吐了几口唾沫,嘀咕,又皱起眉头,有人来了。
他微微提气跳上了树。
让人瞅见他这副模样,太丢人了。
王洋从树林里跑过来,四下看了看,喊了声,“宁兄弟!”
宁君惜眨眨眼,没理会。
很快,王洋又跑远了。
宁君惜跳下树,有些纳闷看着王洋离开的方向。
这小子跟他不熟吧,这么紧张干什么?
想着时,他的胃忽然一阵抽痛。
宁君惜皱起眉头,想到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不由郁闷。
罢了,先找些吃的,然后再说其他吧。
他四下看看,认准了一个方向慢悠悠走过去。
以前忙着追噬魂兽,今日难得悠闲,宁君惜发现这山林里的禽兽是真多。
于是,他更郁闷了。
他能吃的时候没有,现在是看着眼馋,想想却只觉得恶心,一点食欲都没了。
不知不觉,他采了一大兜果子,便啃着往回转。
等他回山洞时,太阳已经快到了头顶,三个少年也已经吃饱,不过篝火旁还剩了只烤鸡在山风中晃啊晃。
三个少年见宁君惜回来都有些惊喜。
“我说兄弟,你跑哪儿
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王洋将他上下打量了遍,有点纳闷。
“就在四周转了转,兄台有事?”宁君惜故作迷糊。
“事倒没有,”王洋暗暗呸了声,这小子铁定是故意的,顺手将烤鸡递到宁君惜面前,“对了,给你留了只,尝尝?”
宁君惜觉得胃里又有点翻腾,往后仰了仰,“我近日斋戒,不沾荤腥……”
毛球连忙喵了声。
小怪也啾啾两声。
宁君惜话语顿了顿,尴尬而不失得体微笑,“我的两只兽不斋戒,要不给它们尝尝?”
“也好,也好,”王洋也尴尬地笑,将鸡递给宁君惜,“这两只兽挺能吃的,昨日同我们三个要了点吃食,害我们只吃了半饱。”
“原来是三位帮忙喂的,多谢,多谢。”宁君惜接过鸡,忍着恶心道谢。
毛球一个打滚跳起来,抱在了烤鸡身上。
小怪连忙啾啾叫起来。
“我们也是看它们讨喜。”林晓笑眯眯插口。
“就是啊,大哥喂的最多,可惜白猫是个白眼狼,还一头将大哥撞伤了……”刘青也插口道。
“别听他的,我就是一不小心跌了下。”王洋连忙打断。
“对呀,从洞顶摔下来的,一点不……啊……”刘青小声哼哼,被王洋一掐,痛呼一声,立即噤声了。
宁君惜讶然看着这三人。
林晓收回视线,不去看宁君惜。
“真没什么,你看我还是活蹦乱跳的不是?”王洋拍拍自己胸膛,没忍住咳了下,不说话了。
宁君惜看了眼吃得起劲的毛球,又看向三人,“是毛球不懂事,这里是十两银子,不多,便当给兄台的小小补偿,兄台莫要推辞。”
他将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拿了一块出来,剩下都推过去。
刘青眨眨眼。
“养两天就好了,兄弟别放在心上。”王洋自然不会收,又推回去。
“你们习武之人,最忌留下病根,收下吧,出去找个大夫好好检查检查,别留下内伤什么的。”宁君惜诚恳道。
“那咱们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我便先收着。”王洋爽朗道。
宁君惜点点头。
“听兄弟口气,并非武者,难不成是灵兽师?”王洋看了眼两只兽,好奇问。
“我精修符篆。”宁君惜老实说,“虽然威力不大,但在这里自保勉强无虞。”
他说着摸出一张符篆,微微一抖,“捂住耳朵。”
三人连忙照做。
符篆飞在空中,平地三声闷雷,震耳欲聋。
鸟雀四散,紧接着,四周响起数声野兽怒号。
三个人有点懵。
“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宁君惜拢了拢袖。
王洋咳了声,“原来兄弟是符箓师,那不知兄弟进来这里作甚?”
“进来杀只妖兽。”宁君惜笑眯眯说。
“可是赤尾兽?”林晓忽然惊喜道。
“是。”宁君惜顺理成章点头。
“原来你也是想去酒剑山庄啊,我们也是,不如同路啊?”刘青眉开眼笑起来。
“什……什么?”宁君惜挑了挑眉,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王洋诧异道。
“什么?”宁君惜眨
眨眼。
“六月初六,酒剑山庄庄主百岁寿诞的事,你竟不知道?”王洋更加诧异。
“酒剑山庄在九州声望虽高,甚至出了个金刚境的老祖宗,可与我这个画符的似乎没什么交集,我为什么要知道?”宁君惜不动声色道。
王洋倒被问得尴尬了,“也对,不过你既不是为了那杯酒水,招惹赤尾兽干什么?”
“我需要它们食囊里的火晶砂。”宁君惜胡扯,“三位又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程霜寒。”林晓似乎有点来气。
宁君惜不是很懂。
王洋补充道,“前不久传出,届时会有十大宗师联袂前去,他们约定以赤尾兽王赤尾,黑背熊熊掌,千年冰凌花,百年苦含草等十样珍宝祝寿,程大宗师便选了赤尾兽王赤尾,所以,堰州之人若想讨一杯酒水便需每人提一条赤尾。”
“原来如此。”宁君惜点点头,想着那个冷冰冰的姐姐估计就是程霜寒了,不由觉得有意思。
“宁兄弟来都来了,不如一同前往,也算长长见识。”王洋建议。
“这个,我再想想。”宁君惜礼貌笑笑。
“既如此,有缘再见。”王洋也不勉强,起身抱拳道。
宁君惜也连忙站起身,“后会有期。”
三人告辞离去。
宁君惜坐回去,靠着棵树,微微打了个哈欠。
看来酒肆中那个汉子也算一号人物,只是不知道是十大宗师之一,还是酒剑山庄之人,那他到底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呢?
再看看吧,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四处看看的。
不过这个赤尾兽……也去招惹一下吧,反正有毛球。
他低头看了眼两只小兽,它们还在吃,整只鸡被啃得面目全非。
“真是……”宁君惜嫌弃扯扯嘴角,拿着个山梨去一边了。
……
三个少年在密林里穿行。
“大哥,怎么走了?”刘青不甘心道。
“没意思,不走干嘛?”王洋回头看了他一眼。
“正好可以一路。”林晓也不太理解。
“差不多就行了,那臭小子鸡贼得很,我可不想给他一个符篆炸死。”王洋没好气道。
两个少年齐齐想起那几声闷雷,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
林间有风,吹得树枝摇曳。
“师父!”
少年略有些诧异的声音在密林间响起。
“怎么跑到了这里?”青色袍子的老叟摸摸小道士脑袋,慈爱问。
“楚明城……”顾元清刚想说,又忽然丧气,“师父应该知道的。”
“嗯?”老叟看着小道士。
“湘西城里,我不该任由着噬魂兽偷袭宁兄弟,不该暗中跟踪他到这里,不该说谎。”顾元清低头不敢看老叟。
“为什么?”老叟温和问。
“他很奇怪,而且他修习的功法……”顾元清皱起眉头。
老叟打断,“你与他还有些缘分,日后坦然相交,可记得?”
顾元清不解,“师父可是算出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老叟拂须摇头,负手而去,“走吧,带你去帝都见两个人。”
顾元清更加不解,见师父不再等他,连忙应了声,快步追去。
第五十一章 雨水打弯了绿叶
云气遮住了日头,风有些大,吹得树枝摇摆不定。
宁君惜啃着果子慢悠悠走在翠坞山里。
反正今日是走不出的,他打定了主意走到哪儿算哪儿。
肩膀上,毛球抱了个果子也在啃,像松鼠那样。
小怪在宁君惜口袋里啃枣子,也吃得很悠闲自在。
“这是走到哪儿了?”忽然,宁君惜脚步一顿,有些迷糊。
好像是迷路了。
他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四周无人,也就没人知道他这桩糗事。
宁君惜砸吧砸吧嘴,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色,连老天爷也这般不给面子。
这时,东北方向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宁君惜吓了一跳。
不过他好歹是经历了三次天劫的人,也就被惊了一下,很快又悠闲散漫起来。
闷雷声一声之后又是一声,一共响了三声。
宁君惜想想,似乎妖兽入金刚境是要遭雷劈的,不由觉得有意思。
看来这片密林又要好一番闹腾了。
妖兽不同于人类的下三品炼体,中三品炼气,然后入小宗师,成就大宗师,入金刚突破凡人桎梏,而是凭借血脉。
先在普通妖兽中出类拔萃,最后战斗成妖王,得天地造化突破凡躯桎梏。
听起来简单,事实上,除了剑气长城外的妖兽,其他妖兽能突破这层桎梏的很少很少。
毕竟天地间不止妖兽。
不过,这些是与宁君惜无关的。
至少现在如此。
“毛球,哪个方向是出去的啊?”宁君惜摸摸毛球脑袋,眼神飘忽问。
“咿呀!”毛球小身子一僵,抬头看着宁君惜,眨眨眼。
“你也不知道?”宁君惜脸黑下来。
毛球又眨眨眼,将果子一丢,抱住宁君惜脑袋,蹭了蹭。
“去一边,别跟我卖萌。”宁君惜伸手把它揪下来,有点郁闷。
别人的兽会打架,会认路,会捕食,是左膀右臂,自己的两只兽却什么也不会,还是两个小祖宗。
“咿呀!”毛球树袋熊一样抱着宁君惜的胳臂撒娇。
“没生气,松手,松手。”宁君惜眉头大皱,连忙服软。
毛球伸爪子在宁君惜口袋里又摸出个果子来,爬回宁君惜肩膀上继续吃。
“找个人问问吧。”宁君惜不情愿想,四下看了看,看着一个方向顺眼便跑过去了。
……
林密风疾,四周草木声飒飒作响。
几道身影快速自林间掠过。
紧接着,草丛里一片灰色浪潮快速靠近。
林间一阵骚乱,隐藏其中的野兽纷纷四散奔逃。
赤尾兽,浑身灰白,生三尾,其中一尾赤色,可生炽火,聚居而存,非身死不鸣。
前面一道身影微微一顿,霍然转身,一声清喝,“去!”
一道流光在灰色浪潮前一掠而过,带起数瀑血花,瞬间飞回。
是一柄飞剑。
几声如同犬吠的尖锐声音接连响起,灰色浪潮微微一滞,躁乱起来。
“薛诚,回去!”又一人身形瞬至,同样一道流光激射而去,比之前一人更快更璀璨,却是在灰色浪潮前掀起一阵绿浪,短暂拦住群兽。
那人也不恋战,一拉前一人,极速而回。
流光迅速飞回,被那人一抬手握入手中。
“甩又甩不掉,它们迟早会被追上,还不如趁有力气,放手一搏。”薛诚咬牙道。
“不久可能会下雨,它们自然会回去。”那人面无表情回答。
“可是,宁姐岂
不是……”薛诚脚步一顿。
“愚蠢!”那人冷斥一声,推了把他,“走!”
“陈哥!”薛诚脸色一下子惨白,喊了声。
“没意义。”那人冷着脸说了声,转身又劈出一剑,同样只是阻滞,不再管他,往前掠去。
薛诚回头看了眼,咬咬牙,没有再出剑,追了上去。
行了近半个时辰,树林渐稀,眼见密林要到了尽头。
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齐齐看向陈姓少年。
但凡深山老林里,密林到了尽头,一是入了另一片妖兽领地,二是到了悬崖戈壁。
无论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算不得好事。
“走!”那少年面无表情,只冷喝道。
他在这支队伍中似乎很有威信。
几个少年瞬间没了迟疑,脚步更快了几分。
树林外却是悬崖,深不见底。
几个少年脸色难看至极。
陈姓少年抬头看了眼天空,吐出一字,“等!”
这一字,很重!
四个少年人却只点了点头,手中掐起法诀,严阵以待。
几个呼吸,赤尾兽群至。
灰色的浪潮将几人团团围住。
一声尖锐厉啸。
一只赤尾兽猛扑而至。
陈姓少年踏前一步,一剑劈下。
赤尾兽群便如同浪潮,悍不畏死扑杀而上。
五柄飞剑瞬间飞出,围绕五人身周盘旋,带起火花如簇,血花如瀑。
陈姓少年一拳击飞一头窜入飞剑范围的赤尾兽,身后一声惊呼,“陈哥!”
陈姓少年只觉肩上一阵剧痛,猛地转身,横拳打出,另一只赤尾兽瞬间击飞。
“聚在一起!”他不管伤势,吼了声。
四人脱身,瞬间聚拢,背向而立。
火光刺眼,突破飞剑防御的赤尾兽越来越多,杀之不尽,四周岩石上残肢断臂,如同血洗。
五个少年伤痕累累,满面倦容
青衫少年一剑砍在一只兽身上,赤尾瞬间打在那少年手臂上,少年手臂上立即燃起了火苗。
薛诚距离最近,瞳孔骤缩,一剑将面前的兽劈成两半,去给那少年扑火。
刺啦一声,衣袖被扯掉,可少年身上的火苗却越来越大,竟是着在皮肤上,怎么也扑不灭。
“小心!”那青衫少年猛地推开薛诚,一剑将另一只兽砍死,又转头杀另一只,“别管我,这火扑不灭的。”
“那你砍了啊,找死吗?”薛诚又砍死一只赤尾兽,吼道。
青衫少年闻若未闻,再次一剑劈出。
这时候砍了手臂,与找死没什么两样,不如留着手臂多砍几只赤尾兽。
薛诚也清楚,可难道让他看着弟兄被活活烧死?
“别冲动!”陈姓少年不知何时到了薛诚身边,帮他砍死扑到面前的兽,“专心杀敌!”
然后身形一闪,瞬间到了青衫少年面前,“我护着你。”
“陈哥!”青衫少年身形一顿。
“无妨。”陈姓少年淡淡说。
“好!”话音落,一条手臂飞起,掉进了兽群里,瞬间淹没。
缠杀仍在继续,一切似乎无休无止。
天上的乌云依旧,没有半点要降雨的意思。
这时,飞剑一声悲鸣,一身白衣的少女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黑衣少年连忙一扶她,斩杀扑来的赤尾兽,“柳妹!”
“我的剑撑不住了。”白衣少女咬着牙说。
声音不大,几个少年却如遭霹雳。
四个少年霎时面色发白。
现在他们都只是勉强支撑,若是没了飞剑阻滞,他们生还机会实在渺茫。
薛诚仰天看了眼天空。
乌云密布,沉闷压抑却没有任何动静。
薛诚怒从心中起,仰天大骂,“混蛋!”
这时,轰隆一声巨大雷鸣。
所有人兽都滞了下。
啪一声,一颗水滴砸在薛诚脑门上。
薛诚呆了呆,回头看向其他人。
三个少年人已经软倒在地,似乎丢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喘气。
陈姓少年眯着眸子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诚再往四处看看。
兽潮在快速而有序地后退,似乎潮水般。
薛诚心中涌现狂喜,想大喊大叫,可下一瞬,他只觉得脚下一软,倒在了血泊泥泞里。
“贼老天,小爷不骂你,你还没动静,贱!”
薛诚小声嘀咕,迷迷糊糊中,视线里似乎看到了个白影,撑着片绿色的大叶子。
他眨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可雨太大,风太大,他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还是只看清了一道白影,沉沉睡去。
……
陈姓少年眯着眸子看着缓缓走来的少年。
四周断肢残骸,树倒草杂,便显得撑了片大叶子走来的雪发少年格外干净,干净得仿佛不是踩在这个世界的土地上。
而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特别是他现在十分狼狈。
于是,他脸色便很冷,紧紧抿着唇。
“阁下想要什么?”他冷冷说。
“我只是想问问,哪个方向是出去的。”宁君惜怔了下,有些赧颜。
陈姓少年脸色更冷,并不相信。
宁君惜有些无奈,“只是两张符的事,真的只是问路,你若过意不去,十两银子便可。”
陈姓少年冷淡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问你了。”宁君惜有些恼,嘀咕了声,“草木皆兵。”
看向几步外的三人。
断了个胳膊的少年已经昏死了过去,一黑一白倒是都清醒着。
“你知道这是赤峰东面还是西面吗?”宁君惜蹲下身,将叶子往少女头顶遮了遮。
白衣少女眯着眸子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君惜。”宁君惜回答。
“真好听。”少女微微笑了下,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可爱。
宁君惜嘴角抽了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还没回答,陈姓少年忽然抬手冲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
宁君惜看了眼陈姓少年,有些奇怪。
陈姓少年淡淡说,“那边是出去的方向,你可以走了。”
宁君惜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回头看了看两个人。
白衣少女和黑衣少年都低下了头,似乎那陈姓少年说话了,便没有他们再说话的份儿。
“你还不走?”陈姓少年语气更冷。
宁君惜皱皱眉,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
“宁君惜!”白衣少女忽然喊了声。
宁君惜笑笑,“怕淋啊?那就这个送你。”
他将大叶子递给少女,“再见。”
身影几个闪烁,几个呼吸消失在密林里。
“哥,人家救了我们啊?”白衣少女有些恼道。
陈姓少年声音却依旧很冷,眼中有些难言的戾气,“他有些手段,说不定能帮上阿宁。”
两个少年人再次低下了头。
大雨滂沱,打弯了绿叶,也似乎低下了头。
第五十二章 最难以理解的谜团之一
大雨滂沱,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很是热闹。
宁君惜在树下躲雨。
送了叶子的最大代价,就是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宁君惜擦擦头上的雨水,又给从怀里钻出来的两只小兽擦了擦,轻轻叹一口气。
不就是为了节省一张符嘛。
他将包袱从背后扯过来,打开看看。
避水符很成功,包袱里面一点没湿。
就是范围有点小。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果子,啃了一口,有点郁闷。
自然不是郁闷送叶子的事,而是那个古怪的少年。
若是那个白衣少女那么明显的提醒他都不知道,他就真是蠢到可以跳悬崖了。
只是,那个少年为什么要骗他呢?
按理来说,他救了他们,还什么回报也没求,不想回答,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难道是嫌他救的有点晚,害得他兄弟丢了一条胳膊?
这算什么事?
不可理喻!
宁君惜狠狠咬了一口果子。
毛球挂到宁君惜腰间,摸了个果子出来,又顺着宁君惜这棵大树爬上他肩膀,欢喜啃了口。
小怪又开始啾啾直叫。
宁君惜摸了颗枣子丢进小怪呆的口袋,小怪瞬间不叫了。
啃完一个果子,宁君惜便不再停留。
他不可能在这里过一夜。
只是,该往哪边走呢?
“毛球,你说往哪里走,我们便往哪里走。”宁君惜毫不犹豫将难题丢出去。
毛球小身子一抖,眨眨眼,有点懵。
“放心,错了我又会不怪你。”宁君惜摸着毛球脑袋,又幽幽补充,“顶多一天不给你饭吃。”
毛球眼珠子一转,滑到少年腰际将小怪拿出来顶锅。
“正好两个一起。”宁君惜点头。
小怪一脸呆萌。
毛球委屈看了眼宁君惜,跑了。
宁君惜也不着急,掰了片大叶子撑着,不急不缓追去。
山雨来势汹汹,去势也爽快,下完了还干脆利落的晴了天,只是已剩夕阳了。
宁君惜眯着眸子看着灿灿金辉,有点不知道该什么心情。
走了一天路,结果转回了原地,这还真是能耐了啊。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钻进赤峰里去。
稍稍矫正了下方向,一人两兽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宁君惜忽
然觉得有点不对。
四周太静了,似乎只有树,能动能叫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宁君惜脚步越来越慢,警惕四顾。
然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一步就在密林里消失了。
……
“嗷!”
一声低沉愤怒的兽吼震得少年耳膜生疼。
宁君惜目瞪口呆看着不远处忽然出现的打斗。
战团里的那群兽是赤尾兽,被围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程霜寒。
雨天回巢是赤尾兽的本能,所以那些围杀薛诚一众少年的赤尾兽都回来了。
赤尾兽王并未加入战团,而是在旁观望,那一身赤红色毛发很是显眼。
很明显,面前的赤尾兽已经突破了普通妖王的境界,蜕变成一头实实在在的金刚境妖兽了。
所以,战况很不乐观。
风很大,吹弯了叶子,叶顶的积水哗啦啦淋了少年半个身子。
宁君惜打了个激灵,猛地回神。
这里是赤峰。
他一步走了百里。
我靠!谁又在玩我?!
“咻!”
一道火红色的幻影一掠而来。
宁君惜瞳孔一缩,身体猛地一旋。
一道白影与一道赤影先后从少年身边一掠而过。
“刺啦。”
些许鲜血融入脚下的水里,宁君惜胸口的衣衫碎裂开来,露出一片皮开肉绽。
宁君惜一头冷汗,却没空理会胸前的伤口,而是警惕盯着面前浑身赤红的兽。
先不管又是谁拿他开涮,若不过了这一关,一切都要玩完。
金刚境的妖兽,他现在绝对对付不了,便是他修为只差一步入小宗师时也对付不了。
不过,他也要拼一拼,大不了再将葬花剑放出来。
至于代价多大,也不过一身修为而已。
不亏!
赤尾兽王也在盯着宁君惜,并没有再动手,目光不知是忌惮还是疑惑。
妖兽的直觉总是出乎意料得准。
不过,它并没有犹豫太久,幻影再现,猛扑而至。
宁君惜瞬间爆退。
与此同时,身前积水拔地而起,形成一块冰墙。
只是毫无作用。
冰墙只是停滞了一瞬,那半人高的身躯一撞,砰一声碎成了无数冰块。
赤尾兽王继续扑向少年,毫无停滞。
快速,凶
猛,狠辣。
这是妖兽界的生存技能。
一道剑光斩过。
一阵电光石火。
宁君惜猛地砸飞出去,身体撞到了一棵大树,噗一声砸在雨水里。
他嘴角流出血液,挣扎着爬起身来,死死的盯着那缓缓的朝着他走来的妖兽。
别逼他。
积水淋了少年一身,少年的身子微微颤抖。
突地,宁君惜脑袋里闪过一点东西。
不对,他似乎忘了个大杀器。
“毛球!”他猛地低喝了声。
赤尾兽王身子一滞,呜呜低吼起来。
“毛球!”宁君惜脸色发黑,语气中已经有怒火熊熊。
堂堂神游境的妖兽,竟然被金刚境的妖兽吓得躲起来了。
一群几十只赤尾兽扑杀而来。
毛球连忙窜回来,正好跟着扑杀的赤尾兽,往少年身上扑去。
宁君惜脸色更黑,一剑劈开一头赤尾兽,一巴掌直接将毛球拍了出去。
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是赤尾兽王那边。
赤尾兽王猛地嗷一声,咬了过去。
毛球被吓了一跳,本能嗷呜一声,身形变大,也咬了过去。
雪玲珑的气息扩散开去,扑杀的赤尾兽身形一滞,尽皆匍匐下去。
那赤尾兽王也身形顿住,匍匐了下去。
毛球轻而易举咬住了赤尾兽王的脖子。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宁君惜脸色发白看着面前突然反转的战局,忽然想到老头子以前说的他一直听不太懂的话。
妖兽之间的血脉压制是人类最难以理解的谜团之一。
宁君惜现在似乎明白了些。
……
翠坞山极深处,林密不见天日,叶厚不知土深。
这是一处禁地。
人与兽都有去无回的禁地。
枯枝败叶底忽然轻微震颤起来,紧接着,震颤越来越剧烈,整座树林都摇晃起来。
猛地,无数古木纷纷倒下,伴随古木倒下的是,枯叶中凸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抖了抖身子,从枯叶积淀里爬了出来。
它并不巨大,也不魁梧,似乎一头黑色的独角牛。
只是,浓郁的恶臭**气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密林,那是一种深埋地底,似乎永不见天日的气息。
然后,它抽动了下鼻子,缓缓往翠坞山外走去。
第五十三章 异变与火山爆发
毛球没咬死赤尾兽王。
倒不是它不愿意,而是宁君惜不许。
老头子说过,修行本是各有造化,唯人类不餍天予,反施强盗行径。
宁君惜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老头子后面的话他却记得很清楚。
只要走上大道的异兽,他会尽量不杀。
三人并没有互相客套,而是各自闭目调息。
那两人是忌惮。
宁君惜是有自知之明,还有懒。
三方互不干涉在赤峰坐了一夜。
临近黎明时,远处山林忽然响起一阵野兽嘶吼,紧接着,一阵鸟雀四起。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起了淡淡的怪味。
宁君惜睁开眸子,四下看看。
四周一片昏暗,正是一夜最黑暗的时候。
毛球迷迷糊糊醒过来,也四下看看,又将脑袋缩回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勾了勾嘴角,并不在意。
树下忽然骚乱起来,不知多少赤尾兽纷纷离巢而出,往赤峰上跑去。
“怎么回事?”宁君惜低语一声,微微一跳落在地上。
那二人也已跳下了树,警惕又疑惑看着四周。
没多久,赤峰顶响起了整齐却悲哀的长啸,似乎鬼嚎,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搞什么?”一身墨绿色袍子的少女嘀咕了声。
宁君惜微微眯起眸子,一跺脚,往树梢方向掠去。
两人都怔了下,也往树梢上跃去。
此时,天际微现曙光,正是黎明。
只是并不是清晨的鱼肚白,而是微微红晕。
宁君惜微微眯着眸子,看着那些红晕逐渐蔓延,将整个东方都染成了淡淡红色,漂亮却很是诡异。
“翠坞山……”他忽然低喃。
这时,树下一阵骚乱。
却是赤尾兽从赤峰上窜了下来,往远离赤峰方向逃窜而去,密密麻麻,声势骇人。
宁君惜不再停留,追着赤尾兽而去。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也追了过去。
不过几个呼吸,赤峰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宁君惜等人的身体摇晃了下,险些从树梢上掉下来。
紧接着,突然传来类似闷雷的声音,却不是从天上,而是身后。
三人目光都是一凝。
随即,
整个地面更剧烈地颤抖起来。
三人从树上跳下,紧跟在赤尾兽群后疾奔。
脚下的地面不断地颤抖着,动静越来越大,大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整个翠坞山都摇晃了起来。
四周妖兽越来越多,发出怒吼嘶鸣之声,疯狂逃窜。
一切似乎世界末日。
“停!”
忽然,宁君惜大喝一声,猛地顿住脚步。
两人身形都滞了一下。
大地突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从赤尾兽群中裂出一个狭长裂缝,成片的赤尾兽瞬间掉进了裂缝中,后面的却仍在往前冲,也紧跟着掉进了裂缝中。
两人的额头渗出汗水,有些惊愕看了一眼宁君惜。
宁君惜却不以为意。
他在雪原里采药那会儿,不说塌方,便是雪崩也遇了不知多少次了,这点动静若察觉不出来,他岂不是白活了。
“这是怎么回事?”墨绿色袍子的少女转头问。
宁君惜没回答,回头看了眼身后。
少女也回头看了眼,瞳孔一缩。
身后树林上空黑云涌动,有滚滚浓烟不断蔓延,如同浪潮般往他们方向而来。
“混蛋!赤峰不是死火山吗。”少女直接骂了出来。
“这边。”程霜寒指了指赤尾兽绕去的方向,招呼了声,身形一掠而去。
宁君惜想跟去,却被那少女一把拉住。
然后,只听一声清喝,“起!”
一道剑光拔地而起,几个呼吸落在了十几丈外裂缝那边。
少女跳下长剑,松开宁君惜。
长剑瞬间归鞘。
宁君惜踉跄了下,勉强站稳,目瞪口呆。
少女看着宁君惜,一脸傲然,“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算是扯平。”
宁君惜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你……通灵……”
只有剑境到了通灵才能御剑飞行,这是常识。
少女挑挑眉,“哦?你很意外?”
宁君惜当然意外。
剑道独尊分九境,稳便是最难练的一境,宁君惜练剑五年,老头子才说勉强合格。
可面前的少女跟他差不多大,却是比他高出了立意,生意,出气,蕴气四个境界,直接到了通灵,他不惊讶才怪。
他便是身子弱了些,惫懒了些,也不至于被同龄人甩开这
般多吧?
“你是先天剑胚?”他猛地反应过来问。
少女黑了脸,吐出二字,“滚蛋!”
转身追着赤尾兽群的痕迹跑去。
跟着妖兽无异是天灾中最保险的方法。
宁君惜呆了一下,那是还是不是呢?
只是少女已经跑远了。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程霜寒早已跑没了影子,显然并没有等少女搭救的意思。
他无奈咧咧嘴,也连忙追着少女而去。
……
空气中的怪味越来越浓,沿途尽是逃窜嚎叫的野兽,偶尔还能碰上死去的小动物,翠坞山里乱得一塌糊涂。
赤尾兽并没有跑太久,很快一一钻进了黑黝黝的山洞里。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昏头昏脑也想往里面钻,宁君惜一把拉住她。
少女立即竖起了眉头。
宁君惜连忙松开,提醒道,“赤尾兽是火兽。”
言外之意,赤尾兽能承受的,他们不一定承受得了。
少女噎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天空。
黑沉沉的看不到天日。
“那你说怎么办?”她蹙眉道。
“自然是另找一处。”宁君惜四下看看,朝一个方向跑去,“这边。”
少女追上去,“为什么?”
宁君惜头也没回,“顺眼。”
少女沉默下来。
这时,头顶一阵哗啦啦声,一群大鸟呼啸而过。
“这边。”宁君惜眸子一亮,连忙掉个方向追去。
“那是蝙蝠。”少女脚步一顿,提醒。
“那叫寒尾蝠,喜湿冷,落脚之地必定安全。”宁君惜回答。
“当真?”少女不怎么信他。
宁君惜没回答,速度略略加快了些。
少女咬咬牙,紧追了上去。
……
整个赤峰动荡得愈发厉害,似乎要坍塌了般。
浓烟滚滚而出,遮天蔽日,形成云团,直达天际,渐渐有雷霆闪烁。
轰隆!
一声巨大霹雳,闪电砸在火山坑喷发出的烟柱。
一瞬间,暗红的岩浆在滚滚的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响彻山峦。
伴随而出的是一声长吟,一只巨大的火红的凤鸟在汹涌岩浆中冲天而起。
第五十四章 林间走出一头黑牛
缓缓走在密林间的独角黑牛身形顿了下。
然后,它抬起头。
一声浑厚的嗥叫传荡开来。
云层上空再次传出一声长吟。
火凤绕着赤峰飞旋几圈,很快消失在西南方天际。
独角黑牛低下头,继续缓缓而行。
四周树倒石乱,轰隆隆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烧得通红的岩石从高空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砸在密林里。
这头埋在土里不知多少年的黑牛却似乎走在平静得小路上,泰然自若。
……
寒尾蝠带去的地方是一片幽暗山涧。
乱石四布,山水潺潺,一开始的确很安全。
只是现在……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瞥了一眼头顶的各类蝙蝠,又往身前看了眼。
昏暗天光下,一只只硕大的老鼠挤在一起,密密麻麻。
她咽了口口水,又往身后看了眼。
不知多少蛇影晃个不停,偶尔反射出淡淡鳞片光泽。
山涧外轰隆声不断,石块时不时砸在积水里,引起一阵毒蛇吐信声或者老鼠吱吱声。
好在各自相安无事。
宁君惜忽然捡了块石头,往鼠群里丢了过去。
鼠群里一阵骚乱。
“你干什么?”少女一拉他,低斥道。
“它们为什么不过来?”宁君惜疑惑说。
“屁,你怀里抱着雪玲珑,它们自然不敢靠近。”少女呸了声。
“你见过蚂蚁怕大象的吗?”宁君惜摇摇头,并不赞同。
少女怔了下,脸色难看下来,“这些东西不怕雪玲珑。”
“不该怕。”宁君惜又丢了块石头入蛇群。
蛇群同样一阵骚乱。
两个少年人都沉默下来。
宁君惜摸出个果子,擦了擦,啃了口。
毛球伸爪子拿出来个果子也啃了口。
少女看着宁君惜,没说话。
“吃不吃?”宁君惜被看得有点不自在,问。
少女伸出手,没说话。
宁君惜将个果子丢过去。
“多谢,算我一个人情。”少女也不客套,张口咬了一大口。
宁君惜毫不在意,摸了摸口袋,还剩两个枣子。
他随手将一个枣子丢进另一个口袋里。
小怪昨晚不知为什么睡了过去,现在都没醒
,他好好看了看,没什么事,便索性不管它,他也乐得清静。
“你别一副嫌弃模样,以后你便知道,得了大便宜了。”少女一本正经补充道。
宁君惜怔了下,他表情很像嫌弃吗?
少女却不再理会他,啃起了果子。
从昨天到今天,她几乎都没吃东西,快要饿死了。
宁君惜笑笑,一只手揉着腿,也啃起了果子。
天知道几年没这么狂奔,他是怎么跑这么长时间的,现在两条腿都是软的。
外界的动静依旧没有减弱的意思,不时还有野兽怒吼传来,山涧里也动荡不休。
两个少年人并排而坐,天真无邪。
……
独角黑牛再次停下。
它身前挡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
“很熟悉的味道,你是谁的后人?”黑牛抬头道,声音是迟暮的老人,沧桑沙哑。
“晚辈姓齐。”中年人躬身道。
“齐?”黑牛想了想,“峨眉的齐?”
“是。”中年人站直身子,应了声。
“所以,你挡老夫的路?”黑牛嗤笑道。
“不敢。”中年人摇头。
“那你这是何意?”黑牛淡淡看着他,那双牛瞳黑得不见底。
中年人皱起眉头,“当年,我主封印前辈,曾对前辈约法三章,前辈可还记得?”
“你拿个死人压我?”黑牛鼻孔中吐出白气,一股无形威势瞬间铺天盖地压去。
中年人肩膀耷拉下去,似乎被压垮了,脚下黄土下陷,直到没过膝盖,背脊却依旧挺直,紧紧咬着牙,与黑牛对视。
“他死了千年,你们倒是一点没变。”过了片刻,黑牛猛地喷出口气,冷嗤一声。
中年人嘴角溢出鲜血,他抬手擦去,“请前辈遵守承诺。”
“也罢。”黑牛摇摇脑袋,转了个方向离去,渐渐消失在土尘里。
中年人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半晌才缓过来。
他将腿从土里拔出来,揉了揉,一瘸一拐往一个方向走去。
……
墨绿色袍子的少女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了时外面动静已经小了不少,倒是山涧里热闹了许多。
挨过了天灾自然是捕食生存,而蛇鼠向来是天敌。
她瞥了眼身边那个一身白的少年。
少年在想事情,而且想得很专注出神,他怀里的小
兽在睡觉,看着人畜无害得很。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在看他,宁君惜回过神来,转头回看回去,神色带着些询问。
“怎么出去?”少女很直白说。
宁君惜站起身,扶着山壁看了看四周。
目前看来并没有出路,进退两难。
而且,不论蛇还是鼠都已经饿了。
那便可能不是进退两难,而是腹背受敌。
少女背靠着墙壁,盘腿而坐,长剑横放膝前。
她似乎并不怎么着急。
“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情?”宁君惜缓缓坐下,揉着腿问。
少女微微伸了个懒腰,“当然。但是涉及到机密和**的话,我不回答。”
“你御剑快还是蝙蝠飞得快?”宁君惜点点头问。
少女直视宁君惜的眸子,“你想干什么?”
宁君惜摸摸鼻子,有点尴尬,“我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冒个险。”
少女偏偏头,眼神带了几分警惕。
“不是让你去试,我只是怕三方躁动起来,你再被咬死。”宁君惜无奈解释。
少女皱了皱眉,“你呢?”
“我也跑啊。”宁君惜理所当然说。
“然后,被咬死?”少女脸色古怪。
宁君惜砸吧了下嘴,“应该咬不死。”
少女脸色更加古怪,忽然起身一个板栗砸下去,“你是不是撒子呦?”
这一下可着实不轻。
宁君惜捂住额头,皱起了眉头。
少女教训道,“你当我熙宁是什么人?丢下你逃跑?亏你想得出来,说出来也不觉得堕了我未来大剑仙的面子,大不了我再救你一命便是了……”
她话语一顿,“说,你小子肚子里是不是早打好了小九九?”
宁君惜莫名其妙,“什么?”
“知道我心肠软,故意说这些等着我说救你,是不是?”熙宁指着宁君惜的鼻子哼道。
宁君惜反应了下,哭笑不得。
他真的只是好奇。
这时,他忽然瞥见洞口有个黑影,眨眨眼,“有人来了?”
“胡说,别转移话题。”熙宁一点不信。
这蛇鼠一窝的,谁傻不拉叽往这里钻。
“真来人了。”宁君惜强调道。
熙宁转头瞥了一眼。
昏暗天光下,的确有个影子越来越近。
真有人来了。
第五十五章 一只硕大的烤肥鼠
这时候忽然来人总不会是件很好的事。
两个少年人都站起身来,警惕看着那道黑影。
那人走得很慢,四周鼠群纷纷避退,身影越来越清晰。
“哎?”宁君惜忽然轻呼了声。
熙宁皱皱眉,“怎么了?”
宁君惜没回答,反而是那黑影喊了声,“少爷!”
声音淡漠平静,是个中年人。
熙宁猛地看向宁君惜,“找你的?”
“找我的。”宁君惜脸色很复杂,上前了一步,“齐叔。”
“李老让您回去。”小齐站在宁君惜面前,认真说。
“哦。”宁君惜低头应了声,回头冲熙宁扯出个笑容,“现在可以直接走出去了。”
“是啊,运气真好。”熙宁笑笑,打量了眼小齐,似乎没听到两人的对话般问,“出去去哪儿?”
“走啦,未来大剑仙的人情还是省着点用。”宁君惜挥挥手,往洞外走去。
四周老鼠同样避让,似乎十分忌惮。
熙宁不由一恼,这家伙竟然调侃她,不知天高地厚。
小齐看了眼熙宁,忽然说,“姑娘不是九州人?”
熙宁眸子闪了下,“你们也不是,对吗?”
小齐脸色一沉,上前了一步。
熙宁握住剑柄,脚如同扎根,纹丝未动。
“齐叔,走了!”宁君惜回头说了声。
“是,少爷!”小齐深深看了少女一眼,追了过去。
熙宁背后一层冷汗,却并未松一口气,反而微微眯起了眸子。
这人绝对不止宗师境修为。
四周吱吱嘶嘶声忽然密集起来。
熙宁四下一看,不由暗骂了声,原来真是那小子的缘故,连忙往两人方向追去。
……
入洞不过半日,外面已是另一番模样。
洞外下着黑雨,打在一片狼藉上,放眼皆是荒芜,实实在在是一片废墟了。
宁君惜站在山洞前,抬头看了眼黑云。
落地的黑雨溅起水花,溅在少年白衣上,被腐蚀出一点点黑色的空洞。
他退了几步,看着小齐说,“会下很长时间。”
小齐点点头,“赤峰里飞出来只凤凰,这些都是被它带出来的。”
“原来是真的。”宁君惜低喃。
小齐没接话。
熙宁靠在岩壁上,懒洋洋的。
她听不懂两个人的谈话,也没必要懂。
……
有个身穿老旧道袍的年轻道士,头戴一顶高冠,在树上睡觉。
也是奇怪,四周的老树即使不是连根拔起,也是枝折叶枯,歪歪扭扭,唯独道士呆的这棵树,不仅长得端正,还枝繁叶茂,似乎这腐蚀性的雨水对它来说只是普通的雨水。
道士似乎是睡得不知身处何处,翻了个身。
只听噗通一声,然后是哎呦哎呦的叫唤声。
道士从污泥里爬起身来,抹了把脸,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说,“失误失误。”
然后,他终于清醒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道袍,心中哀叹不已。
这一身道袍是真脏了。
他脱了自己的外衣,只穿了件中衣,之后打了个寒颤,喃喃道,“真冷啊。”
之后,他叹了口气,“活该。”
说完,他四下看看,正了正头顶的莲花冠,搬起一块大石头顶在头顶,走入了雨里。
……
山洞内开始了厮杀,腥风夹杂着水汽阵阵从洞内传出,杂乱声音足足响到了天黑。
至于结果,三人都没兴趣知晓。
外面的雨还没停,三人便坐在山洞口,待了半日。
小齐生起了堆篝火,等里面动静小了,逮了些蛇老鼠出来,拿在火堆上烤。
外面雨不停,这山洞也就只能吃这些了。
熙宁靠着岩壁打盹儿。
宁君惜坐在最靠近洞口的位置,在戳小怪。
这家伙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宁君惜便是再心大,也不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毛球蹲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
没多久,山洞内飘起了肉香,越来越浓。
毛球咿呀两声跑去了篝火那边。
宁君惜又往山洞口走了几步,继续戳小怪。
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好好一只鸡,他没虐待它,好吃好喝照顾着,一直都
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被他养死了?
难道是赤峰那里压了它一下,看着没事,其实被压得不轻?
“少爷!”小齐走过来,将一只烤得焦黄的硕大肥鼠递过去。
浓郁的肉香扑鼻,宁君惜觉得喉咙里有点痒,偏了偏视线,“齐叔,我不饿,你能帮我看看小怪怎么样吗?”
小齐将串老鼠的棍子插在岩壁间,双手将小怪接过,打量了会儿,“它没事。”
“可是,叫不醒啊。”宁君惜有点可怜兮兮说。
“可能是火凤的极阳罡气与小怪的极阴体质冲突,小怪自我保护,便睡了过去。”小齐沉吟道,“兽类中有这种先例。”
“可是,我也是极寒体质啊?”宁君惜眨眨眼。
小齐咧咧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君惜叹一口气,将小怪放回口袋里,“那它会不会饿死?”
小齐噎住,他也不知道会不会饿死啊。
“喂,那个谁,我吃只老鼠。”熙宁饿得前胸贴后背,喊了声。
宁君惜吭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好歹放过了小怪这一茬,“你吃你吃。”
熙宁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笑的,拿起一只肥烤鼠吃了起来。
毛球早就开始吃了,小齐很了解毛球的本性。
“其实很香的。”小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认真说。
“我等会儿会吃的。”宁君惜笑笑,“齐叔,你先去吃吧。”
小齐点点头,起身去了篝火那边。
宁君惜瞥了眼身边的肥老鼠,毫无食欲,即使胃已经饿得抽痛起来。
他将自己又往洞口方向挪了挪,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个枣子丢进嘴里,靠着岩壁看向外面。
昏暗夜幕里似乎有个影子。
他眨眨眼,再去看。
的确是有的,而且越来越清晰。
他皱起眉头,“齐叔,有人来了。”
小齐走过来,然后微微眯起了眸子。
夜色雨幕里,走出来个顶着块石头的年轻道士。
他昏头昏脑钻进了山洞里,将石头一丢。
然后,他眸子一亮,惊叹道,“好大一只烤肥鼠。”
第五十六章 深明大义
三个人都看着他,一言不发。
显然,年轻道人的自然熟并没有给他加多少好感分。
年轻道人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道,“贫道看出这里有妖邪作祟,特地来斩妖除魔……”
宁君惜淡淡瞥了眼毛球。
毛球回头咿呀了声。
年轻道人咳嗽一声,尴尬而不失得体微笑,“它是少侠的宠物,自然不可能害人,不过贫道定睛一看,妖邪却是在这位少侠身上。”
他看向宁君惜。
小齐一皱眉,上前了一步。
“别急,等贫道说完呀。”年轻道人连忙摆手,“那个,少侠这些天可是碰上过一只黑猫?”
宁君惜起身拉了拉小齐衣角,从小齐身后走出来,“道长若累了便在这儿休息休息,饿了也可以吃些东西……”
“这个感情好,少侠不愧侠士之风。”年轻道人立即顺坡下驴,拂掌大笑。
三个人都没有接话的。
年轻道人笑笑就觉得尴尬,干咳一声,试探性道,“那这只大老鼠……”
“道长请。”宁君惜将烤老鼠递过去。
“多谢多谢。”年轻道人连连拱手作揖,忽然快速抓向少年。
小齐心中一惊,想也不想,一剑劈了过去。
噗一声,老鼠被劈成了两半。
年轻道人身形一闪,瞬间退出几丈,险之又险躲过这迅猛一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串佛珠,捂住胸口心有余悸,“差一点,差一点。”
小齐面色阴沉。
宁君惜有些讶异,很快又释然下来,安慰道,“齐叔,没事。”
“情非得已,抱歉,抱歉。”年轻道人上前道,满脸歉意。
小齐挡住宁君惜,不让他再上前。
宁君惜无奈,便站在那里问,“道长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有这么一串佛珠。
“贫道掐指一算,天机指引……”年轻道人一本正经说。
“当真?”宁君惜打断。
年轻道人噎了一下,“少侠一身菩提香,一嗅便嗅得出来。”
“道长直接说便是
,何必让我等误会。”宁君惜诚恳道。
“说不得,说了便拿不下来了。”年轻道人将佛珠揣入怀中,摆手道。
宁君惜对小齐低声说了两句。
小齐满脸惊疑,见宁君惜又点点头,才退了几步,只是仍很警惕。
“道长不妨篝火旁坐坐,暖暖身子。”宁君惜建议。
年轻道人立即打了个喷嚏,连连道,“是极,是极,多谢少侠仁义。”
三人坐去篝火那边。
熙宁在吃肉,看都懒得看一眼。
毛球抱着条烤蛇便往宁君惜怀里钻,被少年拎起后颈丢了出去,便委委屈屈缩在了一角。
没人搭理道人,道人就有些尴尬,犹豫了下,伸手去拿烤肥鼠。
小齐看着他。
道人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又将手缩了回来,看向少年,“那个,黑猫的事……”
“道长不如先吃些东西,其他事不急。”宁君惜善解人意道。
“还是先看看你。”年轻道人却摇头,搓搓手,“来,伸手。”
小齐眉头一皱,“不可!”
宁君惜眨眨眼,不明白小齐叔为什么这般激动。
年轻道人却改了口气,“算了,看着贫道的眼,专注点。”
小齐站在了年轻道人身边。
宁君惜看了眼小齐,示意无妨,看向年轻道人的眸子。
然后,他渐渐皱起眉头,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年轻道人的黑瞳里倒影的竟是黑狸瞳孔里的那段炼狱之景。
蓦地,年轻道人眸子中燃起了火,越来越大,渐渐将整个炼狱焚毁,最后似乎要从道人眼睛里烧出来一样。
宁君惜猛地闭上眼,觉得眼睛很涩,脑袋很痛,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年轻道人却如释重负,点头道,“还好,还好。”
小齐没妄动,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道人。
“这个,他若愿意说你让他说,贫道可不趟这浑水。”年轻道人看了眼小齐,摆手道。
然后,他拿起一只肥老鼠,掰下根腿啃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做了刚才那些事,现在就理所当然了
小齐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却听到少年说,“将小子引去赤峰的,是道长吧?”
年轻道人眨眨眼,“什么?”
熙宁睁开眸子,看向年轻道人,眼神中渐渐多了些审视。
宁君惜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不再说话。
年轻道人端坐,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竟是似乎有些局促。
熙宁挑了挑她那双英气至极的眉。
年轻道人连忙说,“贫道前来是算到龙虎山的青牛近日会出来,怕它一个不高兴来个天下大乱,来安抚它的。”
“哦?”熙宁眯了眯眸子。
年轻道人心里呸了声,继续说,“那些人做得太过火,林家想捞点甜头就捞吧,几个老不死的偷偷跟着也就跟着,钦天监授意三皇子去夺机缘也就罢了,幽冥狱竟然趁机种下魔种,还有九华山强加因果,也太不厚道了,贫道实在看不惯,就想出来管管。”
小齐听得面色阴沉。
年轻道人瞥了眼小齐,“好在龙虎山这次老实,主要还是张老前辈深明大义,帮了不少忙。”
熙宁诚心诚意道,“道长也深明大义。”
更加心里打鼓的年轻道人干笑,“无妨无妨,举手之劳。”
熙宁点点头,又说,“那赤峰之事,道长应该也算到了吧?”
年轻道人的笑容刻板僵硬起来。
熙宁似乎并不打算计较,眼神平淡,忽然说,“道长不是九州人士吧?”
“嗯。”年轻道人连忙说,似乎又想到什么,“不对,是。”
熙宁嗯了一声。
年轻道人松了口气,笑道:“贫道姓陆名拾,并无道号。平时称呼陆道人即可。”
熙宁瞥了眼道人头顶的莲花冠,点了点头,看了眼不知道在不在听的少年,忽然觉得,这少年不是一般的倒霉。
然后,她打了个哈欠,继续吃肉。
年轻道人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也低头吃肉,心中却就差泪流满面了。
这都什么人啊,太气人了。
这次,他得罪的人可真是多了。
第五十七章 雨过天晴
雨水下了一夜,终于将灰蒙蒙的天洗净,便渐渐停了。
小齐站起身,看了眼角落熟睡的两个少年,冲陆拾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拾哀叹一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出了洞。
小齐紧随了出去。
洞外的景色并不美好。
小雨朦胧,天有些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怪怪的味道。
陆拾连打了几个喷嚏。
小齐摩挲着剑柄,淡淡看着他。
陆拾咳嗽了声,赶紧道,“那些事,贫道虽知晓却并未参与,否则也不会来见你……”
小齐挑了下眉,“哦?”
陆拾话语顿了一下,改口道,“好吧,贫道的确有戏弄过你家少主,可那两份因果,贫道替他接下,也算抵了,你不能因为心里不痛快便将火都撒到贫道身上。”
小齐嗤笑一声,“你不服?”
陆拾缩了缩脑袋,又梗起脖子,“不服。”
“那便打一场。”小齐踏前了一步。
陆拾噎了下,讪讪道,“贫道来,自然是不得不来才来,你若将贫道打坏了,贫道说不得便不说了。”
小齐眉头耸动了下,松开手,“你说。”
“现在,他不能回去。”陆拾不仅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看了眼他,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小齐皱眉。
“有人打了个赌,他若回去,这个赌便废了。”陆拾神色正了正,“对他有大影响,以后免不了留下祸根。”
小齐并未打断,只是皱着眉头看他。
陆拾也清楚自己口说无凭,右手一翻一甩。
一串佛珠漂浮空中,从中一段影像浮现。
“张老道,我没去找你徒儿的晦气,你挡我路作甚?”
“玄冥,你不在你的酆都呆着,到这里来作甚?”
“养了只白眼狼,一路追过来的。”
……
“我从一个小家伙身上取的一段光阴,有意思的紧。”
“时限。”
“李秋白来找他,如何?”
“好。”
陆拾抬手摄回佛珠,愈发小心翼翼看着小齐,“这份因果,便是那两位都来也没办法,你懂我的意思吧?”
小齐沉着脸,没说话。
“当初的那位,承了整个世间的苦难,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世间值得,”陆拾眼角瞟着他说,“可如今,他不是他,若是这世间他觉得不值得,凭什么还要让他肩负那些东西……”
“够了!”小齐冷斥了声。
陆拾立即噤声,悻悻然看着他。
“你知道的太多了。”小齐冷冰冰看着他。
陆拾缩了缩脑袋,嘀咕,“所以贫道哪里都不帮嘛。”
“你这般那两位前辈可会知晓?”小齐脸色缓了缓。
“这是九华山的东西,自然去找九华山,跟贫道有什么关系。”陆拾摇头道。
小齐点点头,张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又改了口气,“道长准备去哪儿?”
“岐州有个小山头过些日子打算开宗立派,贫道准备去凑个热闹。”陆拾似乎这才放心下来,眼睛发亮问,“可是准备与贫道一起?”
小齐摇摇头,“等少爷醒了,少爷决定。”
“真是可惜。”陆拾遗憾道,又缩起脑袋,“那咱就……后会有期?”
“陆道长,后会有期。”小齐正色道。
陆拾眉开眼笑,“再会再会。”
他双手拢袖,悠哉悠哉远远离去。
小齐面无表情目送,脑海中便想起他年少轻狂时在外闯荡的传闻。
三百年前,天地间莫名其妙出了个道人,即使最精通推衍的龙虎山,与最能看透人前尘往事的普陀寺都对其毫无头绪。
张孟棋说,渺渺繁星,没有此人的星辰。
素谶和尚说,此人没有前世,不存因果。
于是,这个道士成了这天下最大的禁忌,甚至一度被认为是那人回来了。
有人向他示好,有人刁难打压,有人布局袭杀,只是,悠悠时间过去,该发生的终究不曾发生,这道士还是这么活着。
他贪生怕死,胆小怕事,武功也差劲得很,却能轻描淡写将深埋黑暗里的秘辛一一说出来,却一直悠闲走在这世间三百年。
所以,他是这世间最让人看不透和忌惮的人。
只是,现在这个让天下人都看不透的道士在背对着小齐懊恼捶手心,嘀嘀咕咕。
“失算失算,竟然忘了讨要一套衣服,难不成让贫道这般出去?”
“成何体统!”
“可不能回去,好不容易能走,再被缠
住了,又是两份大因果,还不如让老天爷直接一个霹雳劈死贫道一了百了啊。”
“那怎么办啊?”
“罢了罢了,再回去找贫道的衣服吧,希望还能找得到。”
于是,没多久,山林里多了个扒土找衣服的年轻道人。
……
一场火山灰雨毁掉了翠坞山大半能吃的东西,果蔬更是殆尽。
小齐找了一早上,收获并不丰盛。
一只狗獾和一些醉浆果。
回来时,里面的蛇鼠大战又开始了,蝙蝠一群群往外飞窜,场面很是混乱。
好在对于几个人,除了吵点,也没多大影响。
两人一兽分吃了狗獾。
宁君惜就一个人吃醉浆果,吃得整个人晕晕乎乎,还是饿得很,不过他可不想大睡七日,只能再忍着了。
至于獾肉是想也不想的。
昨天他饿得不行啃了口肉,结果还没咽下去,连着肚子里的那颗枣都吐了出来。
他现在可羡慕能吃肉的人了。
吃了早饭,三人便离开了山洞。
小雨已停,晴日高照。
虽然,四周很狼籍,不过经历了一场天灾,雨后天晴,所有人都觉得心情大好。
宁君惜走路腿软,实在拖后腿,便让小齐背他,结果被熙宁调侃是病弱贵公子,宁君惜懒洋洋的不想搭理她。
毛球便也不在宁君惜肩膀上呆了,而是抱着宁君惜的脑袋当树袋熊。
宁君惜觉得很别扭,扯了不知多少次,毛球就爬了不知多少加一次。
于是,宁君惜没脾气了。
有了小齐,毛球就不是特别听宁君惜的话了。
走了一天,终于走出重度狼藉范围。
傍晚,小齐找到了不少果子。
于是,夕阳金辉下,所有人都陪宁君惜吃果子。
宁君惜饿狠了,吃了一肚子果子,结果半夜就开始闹肚子,凄惨得一塌糊涂。
熙宁看着宁君惜的虚脱模样,表示,你父母很有先见之明。
宁君惜恶狠狠瞪了熙宁半天,最后蹦出几个字,“好男不跟女斗。”
冷傲一哼,翻个身睡觉。
熙宁笑得几乎岔气。
第五十八章 很好
宁君惜好歹缓过来了,又是活蹦乱跳的一大只。
毛球站在少年肩膀上,是活蹦乱跳的一小只。
有小齐在身边,一大一小都很皮。
宁君惜说,打算在翠坞山里长长见识,落实理论知识。
于是,接下来的七天,他带着毛球闯了灵鹫峰,惊了成千上万只灵鹫腾空四起,扒了千叶蛇的洞,却不想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偷了银狼王的银辉草,于是整个银狼群都惊动了……
所过之处,鸡犬不宁。
小齐知道少年这是不想回去,在搞事情,可他就静静看着少年闹,就不告诉他可以在外面再待一段时间。
熙宁跟宁君惜混熟了,一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表示,宁君惜真幼稚。
宁君惜理直气壮说,这叫深入生活。
熙宁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宁君惜就说,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熙宁转身赏了他个爆栗。
宁君惜抱着脑袋,不说话了。
真疼!
走得再慢,跋涉了七日,三人还是出了翠坞山深处,四周渐渐开始有人声。
樵夫猎户,或者游侠儿,还有些一看便知不好惹的队伍。
好在都各自相安无事。
宁君惜似乎前几天闹腾多了,现在就有些蔫蔫的。
毛球倒是精力旺盛,估计是这几天玩野了,在宁君惜肩膀上走啊走,喵喵叫个不停。
可惜宁君惜就是不搭理它。
小齐在宁君惜身后面无表情跟着,一点不急。
熙宁四下闲看,酷酷的标准游侠儿份。
三人走在林间小路上,正巧背对着夕阳余晖下,影子在身前拉得老长。
“碰上个熟人。”熙宁忽然说。
“哦。”宁君惜眼皮都没抬,看着脚尖继续往前走。
“你再走就撞上了。”熙宁懒洋洋说。
宁君惜脚步一顿,抬头一看,眨眨眼。
不远处站了一身白衣,淡漠清冷。
的确是个熟人。
不过距离撞上还远着呢。
熙宁露出了副看好戏的神色。
女子到宁君惜面前,冲熙宁点点头,又看了眼小齐,皱了皱眉,看向宁君惜,“我是程霜寒。”
宁君惜莫名其妙,不过仍礼貌欠身道,“见过
程宗师。”
程霜寒又皱了皱眉,“你可与我平辈论交。”
宁君惜更加莫名其妙,“程宗师抬举在下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可否借一步说话?”程霜寒迟疑道。
宁君惜看了眼小齐。
小齐没说话。
“好。”宁君惜便应了声。
程霜寒引着宁君惜往一侧树林里走去。
“程宗师可是想再去一趟赤峰?”宁君惜先一步问。
这女子与他没什么交情,来找他除了赤尾兽的事,他还真想不出别的来。
程霜寒怔了下,摇头,“不是,我准备去雪灵域。”
“你想去抢冰凌花?”宁君惜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是。”程霜寒并不觉得难为情。
“所以,你还是想让毛球跟你去。”宁君惜点点头。
毛球咿呀了声,立身扒住宁君惜的脸,表示不去。
宁君惜嫌弃把它扒拉开。
“不。”程霜寒摇头,“宁君惜,我准备邀请你一同前往。”
宁君惜眼角抽了下,没说话。
程霜寒缓缓说,“我不想欠人人情。”
宁君惜摸摸鼻子,心道,你可以不找我的。
程霜寒淡淡看着他。
“宗师之战似乎牵扯不到我。”宁君惜委婉拒绝。
程霜寒皱了皱眉,“我没有胜算。”
宁君惜脸色古怪,他清楚程霜寒的意思了。
对于程霜寒来说,他的确最无害,也最好掌控。
宁君惜皱眉。“你可以不去。”
程霜寒没回答。
宗师之间,争的便是一口气,谁也不愿承认自己不如人。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宁君惜极认真想了想,理智问。
“除了冰凌花,我什么都不要。”程霜寒看着少年的眸子。
“我不缺机缘。”宁君惜认真道。
“雪玲珑需要。”
毛球眨眨眼,不懂。
宁君惜忽然放松下来,摸了摸毛球脑袋,“毛球是我机缘巧合得来,一直当猫养的,反正我成就不会高了,它成就也没必要多高。”
毛球眯着眸子蹲在宁君惜肩膀上,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程霜寒猛地皱紧了眉,看着宁君惜的眸
子中闪过一抹异色。
“多谢抬举。”宁君惜笑笑,“告辞!”
程霜寒没拦,她没想过少年会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既如此,便是少年愿意去,她也不会与他同路了。
宁君惜脚步却又一顿,“对了,敢问程宗师是怎么找到我的?”
程霜寒怔了下,“晓天阁的消息总不会出错的。”
宁君惜点点头。
晓天阁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派送的消息很少有出错的,他一路鸡飞狗跳,想找到他在哪儿的确很容易。
程霜寒也不再停留,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
小齐和熙宁在原地等宁君惜。
熙宁靠着树,懒洋洋地打盹儿,见宁君惜回来,双手环胸,笑眯眯道,“呦,与美人约会完了,怎么这么快,宁公子?”
宁君惜脸色黑了黑。
宁公子就是宁病弱贵公子的意思,这家伙又在拿前几天的事调侃他。
他不搭理熙宁,转头看向小齐,“那位是堰州比较厉害的大宗师,前几日帮了我个忙,想与我结伴去雪灵域,被我拒绝了。”
小齐点点头,“那少爷准备去哪儿?”
“自然是回去。”宁君惜低敛下眼睑,心情明显糟糕了不少。
“少爷可以先不回去。”小齐忽然说。
宁君惜怔了下。
“我想了想,既然少爷已经出来了,晚些回去也没什么。”小齐面无表情说。
宁君惜有点反应不过来,“当真?”
小齐点点头。
宁君惜是真懵了,傻乎乎问,“为什么?”
“少爷若想现在回去也可。”小齐补充。
“不了不了不了。”宁君惜连忙摆手,又问,“可老头子那边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没心情理会身边是不是有外人了。
“等李老找来再说。”小齐并不为难。
宁君惜眸子亮晶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就准备找人抱抱。
熙宁咳了声。
宁君惜反应过来,这不是小小岳,也咳嗽一声,转头抱住小齐,孩子一样欢呼道,“齐叔你太好了。”
小齐嘴角挂起一抹浅笑,轻轻说,“少爷也很好啊。”
熙宁在一旁看着,觉得很幼稚,莫名其妙也勾起了嘴角,忽然觉得的确很好。
第五十九章 你好,我叫陈念慈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接下来的几天,宁君惜几乎都是眉开眼笑,似乎天底下的好事都摊在他身上了。
熙宁看不下去,说,“笑得像个傻子。”
宁君惜毫不在意,乐呵呵说,“傻子怎么了,我乐意。”
熙宁翻了个白眼,又赏了他一个板栗。
于是,宁君惜笑得稍微收敛了些。
三人的位置是翠坞山东面,往北行可到雪灵域,往南行便是瑶城。
宁君惜琢磨了琢磨,决定去一趟雪灵域。
毛球两年一点没长,宁君惜也有点着急,心里嘀咕,莫不是因为他没依老头子说的每天灵植异兽招待着,他可不想真耽误了毛球。
只是希望千万千万别碰上程霜寒,否则可真尴尬了。
熙宁说要出去联系同伴,便也一路。
至于她来翠坞山干什么,她不说,宁君惜不问,心照不宣。
很快,三人到了翠坞山边界。
夕阳金辉下,宁君惜挂在树上当猴子,脚勾着树枝一晃一晃。
熙宁靠着树,仰着脑袋嫌弃瞅他,心中纳闷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小齐盘膝坐在树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与宁君惜以前几乎拼了命的架势用功相比,拿出这点精力来闹很正常。
毛球从树间窜回来,怀里十几个果子,咿呀咿呀冲宁君惜邀功。
宁君惜微微一晃身子坐上树,毛球便立即扑进了宁君惜怀里,果子哗啦啦下雨一样掉了下去。
“宁!君!惜!”
紧接着,树下传来熙宁恼怒声音。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宁君惜手忙脚乱将没掉下去的果子接住,连忙喊。
他不用想也知道,果子砸在熙宁脑袋上了。
一抬头,熙宁已经站在了树上,一个板栗砸了过来。
宁君惜连忙往前一栽,从树上掉了下去,拔腿就跑,“齐叔,帮我拦着点啊。”
熙宁也紧跟着跳下了树,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
宁君惜哪会站住,又不傻,跑得更快了,“我道歉了,你能不能讲点理?”
“不能!”熙宁反应都不带反应的。
宁君惜呸了声,牟足了劲儿窜进了密林里。
论逃跑,老头子都拿他没辙,他就不信一个熙宁能追上他。
小齐站起身,静
静看着两个少年人一追一逃,几个呼吸跑没了影子,微微一笑,觉得这样挺好。
他弯腰将果子一一捡起来,不过一捧。
以毛球的小身板也拿不来多少果子。
他拿袖子擦了个果子,咬了一口,入口甘甜。
在吃这一方面上,毛球的眼光向来挺好。
一片树叶在空中打那个旋儿,悠悠飘落。
小齐忽然盯住了那片叶子,看着那片叶子的轨迹,眯起了眸子。
叶子落地,最终在西南方向。
他抬头看去。
远处来了一人。
一个一身橘红色劲装的高大女子。
小齐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浅笑也收敛了起来,看着缓缓走来的人。
“你果然出来了。”女子微笑说,“我特地从洛京赶过来的,齐实。”
洛京便是帝都!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小齐叹了口气。
“于我来说,很好。”女子在小齐面前站定,看着小齐的眸子说。
小齐的身材并不矮,女子站在小齐面前,却比小齐还要高一点。
“我早已不属于这片江湖,输赢没什么意义。”小齐摇头道,顿了顿补充,“况且,这片江湖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我收了个弟子,他叫陈念慈。”女子似乎一点不在意,微笑说。
小齐脸色难看下来,“他去哪儿了?”
女子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轻轻说,“你去不了。”
“那便试试。”小齐踏前一步,声音完全冷了下来。
风吹起落叶,天地间突兀多了份肃杀。
……
在虚无洞天里野惯了,在翠坞山里,宁君惜自然很如鱼得水,不过半刻钟,身后的少女已经被甩没了影子。
宁君惜停了脚步,仔细听了听,终于确定甩开了,松了口气
这些天熙宁动不动给他板栗,没分没寸的,他还真怕给她敲傻了。
然后,他有些恼怒给了怀里的毛球一个板栗,“笨蛋!”
毛球委委屈屈,完全搞不懂自己干什么惹了宁君惜不开心。
“以后手里有东西不许往我身上扑,听到没?”宁君惜嘱咐。
“咿呀!”毛球眨眨眼,讨好似的拿爪子摸摸宁君惜的手,又拿脑袋蹭了蹭,翻了个身。
宁君惜黑了脸,“
不许卖萌!”
毛球两下跳上宁君惜肩膀,抱住宁君惜的脸,蹭了蹭,“咿呀!”
“没得商量。”宁君惜一把把它扯下来,黑着脸说。
毛球立即蔫蔫的了。
宁君惜四下看看,想着反正来了,采些果子再回去,低头戳了戳毛球,“你那些果子从哪儿采的,带我去呗?”
毛球闭着眼睛,蔫头耷脑的,没搭理他。
“喂,别装死!”宁君惜戳了戳毛球的肚子,见它还装,懒洋洋说,“把你丢了?这就松手了。”
毛球赶紧一个翻身,讨好咿呀了声。
“快点带我去。”宁君惜不吃它这一套。
毛球幽怨看了眼宁君惜,跳到地上,前面带路。
才走了几百步,毛球忽然停下,不走了。
宁君惜也停下了脚步,疑惑看着树下的少年人。
那少年一身白衣,笑得亲和干净,正用友好却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宁君惜莫名其妙看着那少年,心中不断盘算。
他认识的少年人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而面前的人显然不包括其中,但似乎那少年是认识他的,而那审视的眼神,似乎是……想打一架……
宁君惜转身就走。
真是莫名其妙,他这么与人为善,亲和有礼,怎么会同别人打架呢,还是先溜了再说。
那少年怔了下,然后眉头挑了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喊道,“喂!”
宁君惜当自己耳聋,走得更快了。
“你是齐实前辈的弟子吗?”少年毫不在意,又问。
宁君惜脚步顿了下。
齐实?
谁啊?
姓齐的,他就认识个小齐叔,然后是齐远山,那肯定是不认识了。
摇摇头,他继续走,只是脚步不自觉慢了点。
“师父说,齐实前辈欠她一场胜负,让我来讨。”少年继续说,“打完这场,师父便准备破境了。”
宁君惜还是没停。
一阵风吹过。
少年已经到了宁君惜面前。
他认真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的对手是你。”
宁君惜顿住脚步,“可是我不认识你。”
少年怔了下,然后一脸阳光灿烂,“没关系,你现在认识我了。”
他伸出手,友好说,“你好,我叫陈念慈!”
第六十章 一巴掌拍死他
喜欢阳光的,无论是谁,面对这么个给人的感觉“如日中天”的阳光少年,都不会讨厌得起来。
只是宁君惜却喜欢不起来。
面前的人是打算跟他打一架的。
宁君惜不喜欢打架,或者说很讨厌打架,他甚至觉得陪老头子在竹椅上躺一天都比打一架来得有意思。
所以一说打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宁君惜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当然,这种不喜欢不是不喜欢这个人,而是就事论事。
便好像对虚无洞天里的几个叔叔姨娘。
他还没出来那会儿,隔几天跟他们练手,被他们打得死狗一样,他除了偷偷剪烂了媚姨的衣服,把柔姨的胡萝卜苗提前都拔了,在厘姨钓鱼时往河里丢石子,告诉媚姨暖姨的蛋藏在哪儿,无聊时偷两坛岳叔的猴儿酒,也没干什么。
见了面依旧叔叔姨娘叫得亲,从不记仇。
所以,他没伸手,而是淡淡看着他,“不认识。”
说完,转身就走。
陈念慈有些无奈,伸手去扣宁君惜肩头。
可手还没碰到宁君惜肩膀,宁君惜身体一晃,出现在了几尺外。
他继续往前走。
陈念慈怔了下,欣然道,“你速度很快。”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出拳更快。”
说着,他快速上前,一拳递了出去。
这一拳看着不快。
可意很浓。
就像一拳带起九月湖的潮水,齐头并进一线开。
避无可避。
宁君惜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顺势掐起法诀,拳头上氤氲起淡淡蓝光,似乎拳头上包了一层水膜,回头一拳对撞而去。
两人相距一臂,拳头相击在一起。
陈念慈那条手臂裹了层寒冰,他微微皱起眉头,整个身子却纹丝未动。
宁君惜一袭白衣絮乱飘荡,他嘴角有些血,却也一步不曾后退。
然后,一柄飞剑突兀出现在了陈念慈面前,剑尖距离他眉心,不过三寸。
陈念慈退了一步,抖了抖手臂,卡啦一阵轻响,整个手臂的冰块尽皆碎开掉在了地上。
飞剑上
前,依旧直指他眉心,三寸不到。
陈念慈却不在意,笑了笑,面带欣赏看着宁君惜,“你很不错。”
虽然宁君惜是受了轻伤的。
可这一拳,平分秋色。
而在陈念慈记忆里,能与他一招平分秋色的人不多。
宁君惜却一点不觉得荣幸,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陈念慈,也退了一步,呲牙咧嘴着使劲甩手,完全没打算搭理他。
真是不可理喻!
熙宁跑过来,扶住宁君惜,警惕看了眼陈念慈,“没事吧?”
“你试试。”宁君惜抹掉嘴角的血,没好气道。
“活该!”熙宁翻了个白眼。
“熙姑娘!”陈念慈温和喊了声。
熙宁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又转回头看宁君惜,“咦,毛球呢?”
不远处看戏的小兽咿呀了声,两步跳进了熙宁怀里,打了个滚儿,抱着熙宁的手蹭了蹭。
“熙姑娘!”陈念慈又喊了声,语气有些无奈。
“好像认识你?”宁君惜还有闲情多管闲事。
“不认识。”熙宁在跟毛球闹,头也没抬说。
陈念慈更加无奈,“熙姑娘,你好歹把剑收了。”
熙宁这才抬头看他,竖起眉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没事欺负老实人做什么?”
陈念慈毫不在意,“你问他。”
熙宁一个板栗砸在宁君惜脑门上,“说,怎么回事?”
宁君惜欲哭无泪,“谁知道为什么,他偏要跟我打,我能怎么办?不还手会死人的。”
熙宁挑了下眉。
陈念慈只能接口,“他师父欠我师父一个胜负,要我讨回来。”
熙宁冷笑一声,踏前一步道,“那行,我跟你打。”
宁君惜眨眨眼,“喂,你还真试试啊,他很厉害的。”
熙宁头也不回,“废话!”
陈念慈哭笑不得,“这一次,不打了。”
宁君惜连忙喊,“这感情好,以和为贵!”
熙宁回头又是一个板栗,“没出息。”
宁君惜连忙跳开,没让她砸到,松了口气。
熙宁却不愿
罢休,“打了人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反正打的是我,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宁君惜小声嘀咕,“再说,你一个小宗师,跟人家一个中三品都没入的打,赢了还好,输了岂不是很丢面子。”
是的,陈念慈是下三品巅峰的炼体者。
熙宁一下子被气笑,心念一动,飞剑飞回手中,冷笑,“那你来你来。”
陈念慈看着,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宁君惜看了眼,咳了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念慈微笑说,“过几日,我要去剑气长城住一段日子,我们在那里分胜负,如何?”
“还打?”宁君惜怔了下。
“自然。”陈念慈微笑。
“说实话,我跟人打架从没赢过。”宁君惜一本正经说。
“我从未输过。”陈念慈回答。
“所以,无论输赢,都很丢人。”宁君惜赶紧说。
“没关系。”陈念慈毫不在意说。
宁君惜扯扯嘴角,没辙了,“那就剑气长城一战。”
“好。”陈念慈满意点头。
“那现在,言和。”宁君惜认真说。
陈念慈怔了下,又微笑,“好。”
宁君惜上前伸出手,笑得天真无邪,“你好,我叫宁君惜。”
陈念慈又怔了下,笑得更开心了些,伸手握住宁君惜的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熙宁在一边撇嘴,觉得有点悻悻然。
陈念慈看了眼熙宁,补充,“熙姑娘,我再说一遍,我叫陈念慈。”
熙宁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
陈念慈有些无奈。
熙宁还没走两步,身后少年忽然惊呼一声,“坏了!”
然后,便见到宁君惜越过熙宁,要过毛球,往回跑了。
熙宁莫名其妙,连忙追上,“怎么了?”
“他那么厉害,他师父一定也很厉害,如果去找小齐叔的麻烦,可惨了。”宁君惜压低声音,快速说。
“那你去了能干什么?”熙宁悄声问。
“敢欺负小齐叔,我让毛球一巴掌拍死他。”宁君惜抿起唇,气呼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