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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殇全文阅读

作者:无殇人     剑殇txt下载     剑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有点好笑

    宁君惜搬进了山里,搬回了那间茅庐,他说要好好静一静。

    小齐同老头子说了声,跟着宁君惜也进了山里。

    宁君惜不再炼气,而是开始尝试炼体,只是每次半路便会被瀑布冲回来,少年再倔强跑过去,直到筋疲力竭。

    渐渐地,少年会失去耐心,一气之下将整个瀑布冻成冰练,然后直接昏睡过去,小齐便将少年抱回茅庐里。

    小齐知道,少年在赌气,只是却是拿自己出气,以少年的身体,难以在瀑布下站稳脚跟的。

    两只小兽自是不知道自家主人的忧愁,经常在草地里闹作一团,比在竹楼那边欢腾得多,虽然每次都是毛球给小怪洗个口水澡。

    老头子经常来,只是每次少年都当自己是个瞎子,即使老头子站在面前也看不见。

    很快过了清明,一切都很平静,少年似乎不再打算出去,于是,老头子来的次数稍微少了些。

    清明后,虚无洞天里的春色愈发浓郁,再加上一场春雨一场暖,整个洞天便愈发醉人起来。

    只是,少年却不喜欢,他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任凭外面花开灿烂,与他何干。

    小齐很无奈,跟老头子吵一架,似乎把少年之前的孩子气又吵了回来。

    他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想想少年才十六,有点孩子气才对嘛,于是便释然了不少。

    他任由着少年闹脾气,甚至有些想笑。

    直到淅沥小雨里,老头子穿着蓑衣狼狈而来。

    “小惜跑出去了。”老头子脸色很臭,语气也很臭。

    小齐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木桌方向。

    少年正捧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一点没注意到两人的谈话。

    老头子脸色更黑,“那是傀儡,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衍天经,学了傀儡术,还看懂了空间道痕,我去追他时,他丢了几个进空间点里,这才让他跑了出去,那两只小东西也是假的。”

    小齐更加愕然。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是不小。

    老头子几乎面黑如铁了,哼了声,“这天底下,能须臾之间入门的除了主公便只有那臭小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走到看书的少年面前,用力一拍少年脑袋,那少年立即抬头怒视,“死老头,你干嘛拍我。”

    小齐呆了一下。

    老头子胡子一抽,脸都绿了。

    他直接把那小鬼从书桌上揪了起来,夹在腋下。

    两只小兽嗷呜一声,扑上来就去咬老头子的衣角,被老人一手一只拎了起来。

    “臭小子现在气我气得紧,我找到他,他不一定听我的,说不定还会逼急了做出点什么事来,你去把他找回来。”

    老人面无表情走进了雨里。

    小齐有点想笑,虽然觉得很不合时宜。

    于是,他便扬起嘴角,然后压抑着低笑,最后,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老头子走得本来就不远,更何况他耳朵很好使,所以听到了笑声。

    他黑沉沉的脸色顿时比此时的阴云还要阴沉,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也勾起了嘴角。

    ……

    风吹雪柏,抖落积雪几许。

    少年看着身后的无尽雪色,然后又往前看了看。

    同样皑皑雪色。

    他眼中有些迷茫。

    他不想再呆在那幅虚假的画里,可他现在要去哪里呢?

    “咿呀。”毛球抓着少年的前襟,叫了声。

    少年怀里,小怪也啾啾叫了两声。

    少年忽然笑起来。

    管他去哪里呢,既然出来了,便去闯一闯,其他的都去见鬼吧。

    “走!”他提了提包袱,很孩子气地说了句,迈开步子融入了雪色里。

    少年,雪原,皆是雪色。

    ……

    万里雪原,总不能指望它春意盎然的。

    风稍微小一些,雪停一阵子,太阳暖和一点,这便是雪原对四方来人最好的回复。

    这日,天气很好,只是风有些大。

    少年缓缓走在风雪里。

    他知道,再走几里路便是雪原边界了。

    他对雪原周边很熟。

    两只小兽在雪地里打闹,雪色融入雪色,都是毛球。

    路上,偶尔能碰上些雪鸟,一人两兽一靠近便呼一声全都飞走了。

    雪原的生灵总不如虚无洞天里的来得友好和谐。

    远处有风声卷雪,似乎一条白浪,不断靠近。

    宁君惜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眸子。

    “宁兄弟!”

    没多久,几声马嘶,几匹骏马缓缓放缓速度,林南与几个林家长老翻身下马,林南客气道。

    “还你。”宁君惜将玉佩丢给他,声音有些冷说。

    林南抬手接住,“既然是我送给宁兄弟的,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你是给婉晴的,再者我也没说要过。”宁君惜眯着眸子说。

    林南摇摇头,“先不说这个,宁兄弟走了两天路了,不如先去帐篷里喝点热水,休息一下,明日我们便出发回林家。”

    宁君惜看了眼林南身后几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好。”

    ……

    有些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和得寸进尺,特别是自认为胜券在握时。

    宁君惜在林家帐篷里喝了点水,又喂了两只小兽些吃食,便靠着帐篷闭目养神。

    这两天,他其实很累,只是条件不允许他好好休息而已。

    睡了没一会儿,林南从帐篷外进来,卷进些许凉意,“宁兄弟觉得如何?”

    宁君惜挑了下眉,没说话。

    “我看宁兄弟小小年纪已入中三品,天赋实属不凡,不如入我林家,以后我林家可提供资源,大力栽培宁兄弟,如何?”林南解释道。

    宁君惜面色便有些奇怪,“你觉得,林家与虚无洞天比,如何?”

    “自然没办法相比,可林家与林家之外相比,也是如此。”林南面色不变道,“宁兄弟既然出来了,便没想过再回去,不是吗?”

    宁君惜面色更加古怪,“你真聪明。”

    “那宁兄弟以为呢?”林南笑得亲和有礼。

    “可是,你没想过,我既然出了洞天,便是与老头子撇清了关系,我不一定能帮上你。”宁君惜以商量的口吻问。

    林南笑而不语。

    宁君惜却摇摇头,“我不喜欢被约束,所以多谢林南兄好意了。”

    林南皱了皱眉头,“如今,宁兄弟才出洞天,外面许多事不甚明了,不如在林家小住一段时间,再者前辈那里我们也好帮着瞒一瞒。”

    “这倒不必了。”宁君惜依旧摇头。

    林南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也摇摇头,“宁兄弟还是再想想,若是宁兄弟执意要走,前辈那里怪罪下来,我等实在惶恐。”

    宁君惜露出了个极天真无邪的笑容,“这点林南兄不必担心。”

    林南不解看向宁君惜。

    宁君惜却不回答,只是笑。

    ……

    宁君惜补了一觉,神清气爽。

    他本想出去看看,谁知道才探出脑袋去,两个中年人便看了过来,“少主让宁少爷好好休息,莫要乱跑,免得出什么意外。”

    宁君惜眨眨眼,“我去方便。”

    等两个人跟着宁君惜方便完又回来,宁君惜断定,这林南把他软禁了。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

    想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偷偷溜出世外桃源,孤立无援,身后的大靠山又没了,如今又落到一群自己铁定打不过的人手里,铁定是要任人揉捏的。

    可惜他不是笨蛋,而且林南也低估了虚无洞天的底蕴。

    宁君惜边摇头,边觉得真是一群聪明的笨蛋。

    不过,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于是,宁君惜便开心起来。

    占便宜总是件并不算坏的好事。

    至于老头子那边,他倒一点不急。

    老头子又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雪原很大,要花不少时间才可能找遍整个雪原。

    转眼三日。

    林南来过两次,不过只是闲聊。

    有些分寸他可是清楚得很,逼得太紧可容易让人狗急跳墙的。

    宁君惜很随意应付,该吃吃该喝喝,理所当然得很。

    只是,两只小兽却不乐意了,林家人也不让它们出去,而帐篷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它们便开始闹宁君惜。

    刚过上几天舒坦日子的少年被闹得实在没脾气,于是他决定,摊牌。

第三十二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摊牌,就意味着不能再白吃白喝了,而且还要顶风冒雪。

    宁君惜觉得有点亏,也不是很亏。

    不过,他觉得该大吃一顿,否则会更亏。

    于是,他叫林南来之前先要了一只烤雪兔,一大盘提子。

    林家在这一点上一直很慷慨。

    只是,没多久他便郁闷极了。

    毛球以前好歹装过雪兔,怎么吃得这么欢?还有小怪,它可是只鸡,当鸡就要有当鸡的样子,有鸡吃肉的吗?

    若仅如此,宁君惜还能忍受的,可两只小兽这边啃两口,那边啃两口,讲不讲卫生啊。

    宁君惜拍案而起,“去一边,再吃烤了你们。”

    林南刚好进来,被宁君惜突然抓狂吓了一跳,“若是不够,我可再给宁兄弟拿些来。”

    “不用了。”宁君惜看着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兔子,顿时食欲全无,满脸嫌弃扒拉了扒拉,找到唯一没啃过的一块胸脯肉吃起来。

    雪兔肉的确很香,而且被撒了些香料,比只是烤了的更香。

    宁君惜想着心事,吃得很慢条斯理。

    “宁兄弟可是想清楚了?”林南看着少年,眼中有疑惑一闪而逝。

    在洞天里时,面前的少年平静淡然,行事也是稳重得体,林南一直觉得这是个心思很重的少年人,可这几天,这少年不仅没心没肺,还孩子气十足,若不是长着一样的脸,他都怀疑是不是一个人了。

    “嗯。”宁君惜随便应了声。

    “那便即日启程?”林南笑了起来。

    宁君惜奇怪看了他一眼,“我今日是向林南兄辞行的。”

    林南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宁兄弟在胡说些什么,不是说好了去我林家住一段日子吗?怎能出尔反尔。”

    “林南兄哪里话,我何时说过去林家的?”宁君惜吃完兔肉,擦了擦手。

    “当日宁兄弟来,可是说过外面之事不甚明了,先在林家小住的,如今我等都已准备妥当,你却又说不去,平白耽误了我等这数日时间,宁兄弟倒是过意得去。”林南面色难看说。

    “我说过?”宁君惜摘了颗提子进嘴里,奇怪道。

    若他记得不错,这似乎是面前的人说的。

    “我还会诓骗宁兄弟不成?”林南气愤起来。

    “可我若去林家,老头子免不了找去,我还是要回去。”宁君惜很认真说,“我既打算离开洞天,必然要去一个老头子难找的地方,去林家实属不妥,所以我应该不会说这么蠢的话。”

    “这点,宁兄弟不必担心,既然我敢收留宁兄弟,自然也会隐瞒宁兄弟身份,前辈便是找去也无妨。”林南面色缓了缓,信誓旦旦道。

    宁君惜认真想了想,却摇摇头,“自是无妨,听说你们最近又遇到了点麻烦,你们可以将我交给老头子,再胡乱说点什么,那样老头子就欠了你们一个人情,帮忙还是顺便的,说不得会原谅你们,我在你们那里住一段时间,也算欠你们一个人情,就是有些埋怨,以后也免不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不亏,我很亏。”

    林南面色有些古怪,“宁兄弟听什么人胡说的,当初可是我想帮宁兄弟出来的,怎么会再算计宁兄弟?”

    “也是啊,就当我多想了,林南兄勿怪。”宁君惜笑笑,很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过我还是不记得我说过那些话,说不定是你记错了。”

    林南刚想说什么,宁君惜已经欠身一礼,“还是那句话,林南兄几日盛情招待,宁某人甚是感激,不过叨唠已久,就此告辞。”

    然后,他弯腰将一串提子提溜在了手上,转身准备离开。

    毛球叼着小怪很自觉爬到他肩膀上。

    林南皱眉道,“宁兄弟当真去意已决?”

    宁君惜脚步一顿,连忙将嘴里的提子咽下去,回头一本正经道,“他日有空,必去林家道谢。”

    “便是你真没说话那些,只是看在你我的情面上去林家小住几日也不愿?”林南语气有些恳求。

    “老头子神通广大,说不得现在正在林家守株待兔,我过几日再去,如何?”宁君惜面上歉然道。

    表演嘛,谁不会啊。

    林南看了宁君惜半晌,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既如此,宁兄弟将这块玉佩拿上,也算个信物,路上若有个急事,也可算是盘缠,如何?”

    宁君惜挑了挑眉,往嘴里丢了颗提子。

    他在想这家伙是不是真有这个好心。

    结果是,他不信。

    他开酒肆那会儿,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那时想着,媚姨每次去暖姨家,都是为了偷蛋,可不就是没安好心嘛,自认为对极。

    虽然媚姨是只狐狸。

    现在看,这家伙这好心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他便微笑说,“我记得这玉佩是林南兄送给婉晴的定情信物,虽然婉晴看不上,让我送了回来,可再转手送给我,到底是不太合适,多谢林南兄好意了。”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精彩至极的林南,往帐篷外走去。

    “站住!”林南面色完全沉了下来,“宁兄弟莫不是看不起林某?”

    “这倒不曾。”宁君惜看了眼门口突兀多出来的两个林家长老,又转身看向林南,笑得很斯文得体,“只是,不想成了你们的棋子。”

    “我也不想宁兄弟为棋子。”林南摇头道。

    “你只是自救而已。”宁君惜替他补完了下一句,平静说,“但是,你们与老头子的渊源,我不想掺和进去。”

    “举手之劳而已,你并没有什么损失。”林南不甘心道。

    宁君惜摇摇头,“你既然拿我没办法,便放我离开,以后你我至少还有份香火情。”

    “当真?”林南表情有些扭曲。

    宁君惜平静看着他。

    林南却忽然笑了起来,“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否则呢?”宁君惜警惕看着他,“虽然我离开了洞天,可老头子并不这么想,不是吗?”

    “林家有种乱魂咒,会让中咒者忘记之前所有的事,而将施咒者说给他的经历以为是自己的经历,你觉得给你用上,会如何?”林南面色狰狞说。

    “老头子会杀了你们。”宁君惜蹙眉道,这家伙看来是疯了。

    “前辈会看着我们林家灭亡,却永远不会灭我们林家。”林南笑得面目可憎,“他以前,可是我们林家的狗呢。”

    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你敢当着老头子的面说这话?”

    “不敢。”林南阴沉沉看着宁君惜,一步步走向他,“所以,你没有其他选择了。”

    “所以说,那枚玉佩真的是有猫腻。”宁君惜却很平静站在那里,叹了口气。

    “你最好别乱跑,否则把你抓起来,对谁都不好看了。”林南没回答,冷漠说。

    “看来林家这次的问题挺大。”宁君惜倒是真没有跑的意思,只是一步步退后,商量道,“我可以不同老头子说,也可以帮你。”

    “晚了。”林南将宁君惜逼到墙角,将玉佩举在面前。

    那玉佩自己漂浮了起来,渐渐散发出淡淡光晕。

    “所以说,一开始你便是这个打算。”宁君惜依旧不慌不忙,“我若拿其它东西挡一下会如何?”

    林南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看来是没用的了。”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忽然微笑起来。

    他笑的很开心。

    他说,“你这个笨蛋!”

    然后,很潇洒地挥了挥手,身体微微后仰。

    空间中突兀出现一阵扭曲。

    下一瞬间,宁君惜在原地消失了。

    玉佩上的光芒瞬间褪去,掉到地上被摔成了数片。

第三十三章 三个少年

    “什么?”林南的脸色瞬间僵住,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林家的乱魂咒是千年前的那位传下来的,只要摄取目标一缕气息,锁定后,目标在十里之内,咒术不会被打断,可谓世上最高明的咒术之一。

    可如今,乱魂咒竟然失灵了,也就是说现在那个少年在十里之外。

    他脸色骤然难看至极。

    虚无洞天的底蕴果然深厚得很。

    他捡起那枚玉佩碎片,面目渐渐狰狞起来。

    既然撕破了脸,那便不要怪他一不做二不休了,他便不信一个从未出来过的毛头小子,还能斗得过林家一家族之力。

    只要在前辈前面找到那小子,前辈便不得不管林家。

    他在赌,而且是豪赌。

    ……

    宁君惜自然不知道林南已经疯了,他现在在心疼。

    他刚才是直接钻进了一个空间节点里,然后从另一个节点里跑了出来。

    听着很容易,时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便是他反应都反应不过来的这一瞬时间,却是不知道多少空间乱流擦身而过,也只有老头子那种几乎成神仙的老不死的能从容应付。

    至于宁君惜,这么跑进去,十个也瞬间成了飞灰。

    所以,宁君惜付出了不小代价。

    老头子给他的三枚保命玉佩,毁了一枚。

    宁君惜捧着那枚碎掉的玉佩,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就这么没了一条命。

    两只小兽莫名其妙看着宁君惜,自然不知晓只是它们的任性,害自家主人丢了一件保命东西。

    宁君惜在那里自怨自艾,以致于完全没注意到几步外被他突然出现吓傻了的三个人。

    半晌后,还是其中最胖的那少年怯生生道,“那个,您您您……您是神仙吧?”

    宁君惜怔了下,回头一看。

    “你们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他很惊奇问。

    三个少年人立即哭笑不得。

    还是最胖的那个开口,“这位神仙,是您忽然跑出来的,我们一直在这儿待着呢。”

    “真的?”宁君惜怀疑看了眼他们。

    好吧,是真的。

    因为他们烤的兔子肉都糊了。

    “喂,你们也太暴殄天物了,会不会烤肉。”宁君惜叫了起来,跑去给兔子翻了

    个身。

    见三个人目瞪口呆看着他,又奇怪道,“傻呆在那干嘛,过来个会烤的帮忙。”

    他又不会烤肉。

    “哦哦哦。”最瘦的那个少年人连忙应一声,跑过来帮忙。

    宁君惜便松了口气,又退到了一边坐下,将小怪和提子从怀里摸出来。

    然后,他差点气死。

    每颗提子都被小怪啄了个口子,却只是被啄了一口,谁惯的熊毛病?

    “你……”宁君惜指着小怪咬牙切齿,可想想,打不得,骂没用,好像也没办法惩罚它,瞬间泄气,自己生起了闷气。

    三个少年人都被宁君惜的一惊一乍吓得面面相觑,觉得这神仙真是没架子得很。

    过了半晌,那个胖少年又小心翼翼凑过来,将一个兔子腿递过去,“神仙,要不要来点?”

    宁君惜眸子亮了亮,转瞬又想到素昧平生,抬头道,“你们够不够?”

    “差不多够。”胖少年受宠若惊,其实很不够。

    “多谢。”宁君惜立即露出个大大笑脸,接了过来,又想着礼尚往来,可想想他那寒碜的提子,改口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胖少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宁君惜眉头挑了下,他的确还没吃饱,便不再理会胖少年,低头啃肉。

    胖少年有点尴尬,挠挠头走了回去。

    毛球爬到宁君惜肩膀上,将小脑袋往宁君惜脸上噌。

    小怪个子小,也爬不上去,便啾啾直叫。

    宁君惜哭笑不得,他后悔把这俩货带出来了,撕了一半肉丢在地上,“吃那些,不许跟我抢。”

    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吃完,宁君惜抓了把雪擦手,往三个少年人那里看了眼。

    他们也在瞅宁君惜,只是有点小心翼翼的,似乎挺怕他。

    宁君惜想了想,起身过去,大大方方道,“你们好,我叫宁君惜,多谢你们的肉。”

    “神仙,那是我们的荣幸,您老别放在心上。”胖少年被推出来,摇头道。

    宁君惜皱皱眉,“我不是神仙。”

    三个人呆了下。

    “神仙不需要吃饭,可我需要吃。”宁君惜很耐心说。

    三个人互视一眼,胖少年苦着脸说,“您真不是神仙?”

    “不是。”宁君惜并没有给他们幻想的意思。

    “早说嘛,我就说哪有这么接地气的神仙。”不胖不瘦的少年忽然叫了起来,“可我说兄弟,那你怎么忽然跑出来的?”

    宁君惜模棱两可道,“我只是误打误撞被卷进了空间乱流里,出来便是这里了。”

    三个人又面面相觑起来。

    “什么是空间乱流?”瘦少年虚心问。

    宁君惜一下子被问住,说规律运行的空间能量受其他能量场的影响出现局部或大面积紊乱,他们能不能听懂?再问什么是能量场,什么是空间能量怎么办?

    “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宁君惜暗暗庆幸自己机智。

    “那你就是很厉害了?”三人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个,”宁君惜看着他们,保守道,“比普通人略微好一点。”

    三人立即泄了气,胖少年还上前拍拍宁君惜肩膀,“兄弟,没事,别灰心。”

    “什么跟什么啊?”宁君惜脸色古怪。

    “那你知道雪莲在哪儿长吗?”不胖不瘦的少年试探性道。

    “什么雪莲?”宁君惜问。

    “什么什么雪莲?”瘦少年莫名其妙。

    宁君惜好心解释,“雪莲种类繁多,不同雪莲生活习性不同,生长地点也不同,比如藏雪莲,冰山雪莲,水母雪莲,毛头雪莲,大苞雪莲……”

    然后,他便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面前的三个人都一脸茫然。

    “罢了罢了,你们先说。”宁君惜很无奈道。

    “你不知道仲盛山上神仙收徒的事?”瘦少年小心翼翼问。

    宁君惜眨眨眼,“不知道。”

    三个少年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宁君惜莫名其妙。

    胖少年笑嘻嘻去搂宁君惜的脖子,“没事没事,哥罩着你。”

    宁君惜退一步避开,“那三位是?”

    三个人嘿嘿一笑。

    “我是万能达人林小波。”瘦少年得意洋洋摆了个姿势。

    “我是智力担当林小康。”不胖不瘦的少年在瘦少年身后摆了个姿势。

    “我是重量级元勋林小岳。”胖少年在两人面前抖了抖他的一身神膘。

    三人齐声道,“我们是林氏三宝。”

    宁君惜目瞪口呆,嘴角抽搐。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第三十四章 吃兔子

    林家三宝的林,自然不可能是堰州林家的林。

    否则,不会想拜入跟三流都十万八千里的仲盛山,更不会把宁君惜当成神仙,更更不会有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

    林家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确定宁君惜不是神仙,三个少年便立即没什么顾忌了,开始嗷嗷大叫着还没吃饱,不吃饱哪有力气说事。

    于是,宁君惜哭笑不得地被这三个活宝请去抓兔子了。

    三个少年都没什么心眼,宁君惜便在抓兔子时,顺便问了问。

    这三个少年是一母三胞的亲兄弟,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种,父母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住在十里外的小村子里。

    而所谓的雪莲,是仲盛山收徒的拜师礼,只要找到雪莲,便能拜入仲盛山。

    这三个少年跑进雪原十里,就是想拜神仙为师的。

    宁君惜一边不动声色偷懒,一边暗暗松一口气。

    幸好他没托大说自己是神仙,否则现在腿上岂不是要多三个大型挂件?

    不过,这三兄弟性子是真好……除了不靠谱点。

    宁君惜默默看向不远处三个傻孩子。

    “那边,那边。”林小波大呼小叫,扑了过去。

    “笨蛋,是那边。”林小岳大叫一声,直接扑了上去。

    “你蠢啊,压死了怎么办?”林小康一脸恨铁不成钢去拉林小岳,还不忘拍他的肥脑袋。

    “跑了跑了,快点。”林小波又大叫了起来,几个跑跳追了过去。

    他身形瘦,动作十分灵活,眼也尖,一眼便能看见,就是脑袋不太好使。

    “我靠,竟然没给千斤坠了。”林小岳怪叫,一下子跳了起来,也连忙追过去,速度竟也不慢。

    “小宁啊,你干嘛呢?”林小康也想追来着,忽然注意到宁君惜没动弹,喊了一嗓子。

    “哦,就来。”宁君惜回了句,微微眯起眸子。

    他自然不会在三人面前使用术法,也不会故意秀优越感,他觉得这样就挺好。

    低头摸了摸毛球的脑袋,轻轻说,“毛球,看到那个白乎乎的东西没,给我咬死它。”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闪电般窜了出去。

    小怪啾啾了两声。

    “还不平衡了。”宁君惜觉得好笑,点了点小怪的脑袋,将小怪放到了衣兜里,慢悠悠走了过去。

    过去时,毛球已经任务完成,一只前爪踩着兔子,另一只就妖娆举在面前舔。

    这种耀武扬威的感觉,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三兄弟却呆若木鸡。

    “好凶。”林小岳委屈巴巴说。

    “嗯嗯。”两兄弟连连点头。

    宁君惜差点给自己口水呛死,招招手示意毛球回来,“行了,我说三位大哥,咱该收拾收拾吃饭了。”

    这雪兔看着少说三四斤,应该够吃一顿的。

    毛球邀功似得蹭了蹭宁君惜脸颊,咿呀了声。

    三个少年就一脸敬畏看着宁君惜。

    “我说够了啊,你们装什么装。”宁君惜几个雪球连丢了过去。

    袁熙洪那货经常这么干,真以为能骗了他不成?

    三兄弟立即笑作了一团。

    ……

    三兄弟聚在一起收拾烧烤,宁君惜什么都不会,就在一边百无聊赖看着。

    虽然,他以前没机会,可以后不一定啊,还是防患于未然得好。

    三兄弟对于宁君惜的一窍不通表示很吃惊,便一边忙,还不忘一边打趣他。

    三个人都是自来熟的性子。

    宁君惜虽不在意,却也不是喜欢吃亏的主,就问他们那只雪兔怎么逮的。

    宁君惜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三个货不是逮雪兔的料。

    林小岳理直气壮说,“它自己撞到树上的。”

    “然后,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林小波补充。

    “这叫天命所归。”林小康也一本正经道。

    宁君惜便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这次的兔子肉要比上次的好吃许多,外面一层黄油更是增食欲。

    其实只是因为没糊。

    宁君惜居功至伟,被给了一只后腿。

    至于毛球,给了一只前腿。

    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了。

    宁君惜便又撕了些肉给小怪毛球分了分。

    他这个主人当得其实很称职。

    然后,他们便开始大快朵颐。

    宁君惜吃得慢条斯理,他习惯了从容

    淡定。

    三个少年就是狼吞虎咽,很男子汉。

    然后,他们把剩下的骨头都丢给了毛球。

    宁君惜觉得,他们把毛球当成了狗。

    毛球自然不会吃,它可是吃金刚境以上妖兽的,虽然跟在这主人身边也没吃到过。

    它朝三个少年瞥了眼,跑进宁君惜怀里,慵懒伸了个懒腰,翻个肚皮,睡下了。

    小怪正巧也吃饱了,便趴到毛球肚皮上,啄了两下宁君惜的手,啾啾两声,也睡了过去。

    毛球与小怪打出了默契,两个小家伙可以说形影不离了。

    三个少年有点尴尬,不过也只是几个呼吸,又闹作了一团。

    他们都很没心没肺。

    宁君惜比较安静,摸着毛球的肚子想着日后的行程。

    雪原位于郦州,郦州与蜀州,益州,堰州接壤,那先去哪个州呢?

    “距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哪个?”宁君惜回过神来问。

    “黄楠城。”林小康回答。

    “那就是堰州……这么巧?”宁君惜心里嘀咕。

    “小宁不去仲盛山?”林小岳诧异道。

    宁君惜摇摇头,他才看不上,不过也不能说出来,“不去了,我可不想当神仙。”

    “那多可惜。”林小波撇撇嘴,看了眼毛球。

    毛球睁开眼皮,冲他呲了呲牙。

    “去吧去吧。”林小康恐吓性建议,“正好我们同路,难得一遇啊,你一个人,十里路呢,冻死也没人给你收尸啊。”

    “就是,有咱们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林小岳挤着胖脸凑过来。

    宁君惜笑笑,先不说他对于这片雪原已经没多少留恋,再碰上老头子或者林家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波折,便摇摇头,“算了,我刚从这片雪里出来,便不再回去了。”

    三个兄弟都没听懂,互视一眼,相互眨眼。

    宁君惜想了想,好心提醒,“若是从这里出发,最近的雪莲应该往北走,至少还要十几里路,你们还要往里走?”

    三个少年完全没被宁君惜的一盆凉水泼到,反而如打了鸡血,瞬间兴奋起来。

    林小康一扬拳头,意气风发,“走啊,都走了一半了,为什么不走?”

第三十五章 少年雪中来

    四人告别,背向离去。

    一只兔子的交情,自然没什么好不舍的。

    宁君惜继续走在风雪里。

    十里出雪原,也就是半天时间。

    只是走着走着,宁君惜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恍然大悟。

    靠!他竟然把包袱落在了林家帐篷里了。

    所以,他现在身无分文,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了。

    宁君惜想骂人,却不知道该骂谁了。

    他呸了声,转身往回跑。

    要先采些草药来填补自己的钱包,否则出去就该流落街头了。

    ……

    雪原地广人稀,又是禁地,最不缺的便是灵植草药,即使雪原外围经常被人光顾,仍漏了不少年份不错的。

    所以,宁君惜挑了三根百年年份的雪参,又施施然继续往雪原外走去。

    从小采药到大,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毛球与小怪很眼馋,也嘴馋,于是也不闹了,一直围着宁君惜转悠,可宁君惜这次却没惯着它们,一顿呵斥,两只小兽便特别老实了。

    寒风越来越小,松柏越来越稀,宁君惜的脚步便愈发轻快了些。

    这时,他看到两个黑点。

    那是人。

    两个成年人。

    宁君惜微微眯起眸子,脚步放缓了些。

    两方越来越近。

    雪地里,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双手正高高捧起一方青色玉玺,眯着眼睛,满脸陶醉。

    玉玺稚童巴掌大小,雕刻有龙盘虎踞,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锦衣少年身边站了个高大老人,下颌无须,微微佝偻着身子。

    他在看宁君惜。

    宁君惜想笑,不过他没有笑,而是面无表情,笔直前行,将雪地里的主仆二人视若无物。

    锦衣少年的眼角余光,其实也早早发现了宁君惜,这个一头白发,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年人,不过他不在意。

    他在等人,等两位天师口中的解铃人。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有些倦了。

    “吴爷爷,要不算了。”他依旧捧着那枚玉玺,没有一点要收回去的意思。

    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老人身子便更弯曲了些,嗓音阴柔,细声细气道:“殿下,此人关系社稷,您若真能接到,对日后大有裨益。”

    锦衣少年有些沮丧,“可是两位天师也说,此为造化,不可强求。”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人更细声细气说。

    “我若将这个送给他呢?”锦衣少年可怜兮兮说。

    老人笑了笑,“殿下莫要胡闹。”

    宁君惜已经走到两人身前,他其实可以绕行,只是毫无意义,而且露怯。

    锦衣少年笑了笑,示意不会找他的麻烦。

    宁君惜稍稍放缓脚步,只是眼神仍充满了戒备警惕。

    当年迈宦官看清楚少年肩上的小兽时,他忍不住眉头紧皱,上前了一步,直起了身子。

    宁君惜淡淡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慌 ,继续前行。

    年迈宦官终究没出手,而是静静看着少年渐行渐远,融于了茫茫雪色里,长长松了口气。

    “怎么了,吴爷爷?”锦衣少年奇怪问。

    “那是雪玲珑。”年迈宦官又弯下了身子。

    “生而神游的雪玲珑?”锦衣少年皱起了眉头。

    “是。”年迈宦官点头。

    “那是个妖?”锦衣少年瞳孔骤缩。

    “不是,他是人,只是很奇怪。”年迈宦官很不能理解道,“他似乎有修为,又似乎没有,看不透。”

    锦衣少年转身就准备追。

    “殿下!”年迈宦官抬高声音喊了声。

    “他必是那人。”锦衣少年神色有些焦急。

    “他的警惕心很强,而且无欲。”年迈宦官提醒道。

    锦衣少年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那就不能为我所用了。”

    “不一定,来日方长。”年迈宦官笑了笑,“再者,也不一定是他。”

    锦衣少年不解挑了挑眉。

    “两位天师还说,祸源在西北。”年迈宦官再次提醒。

    锦衣少年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

    走出很远,宁君惜偷偷往后瞥了眼,长长吐出口气。

    金刚境的大宗师,怎么跑来了这里,还有那个长他几岁的少年人,虽然没修为,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时候雪原也这么热闹了?

    幸好他见多识广,好吧,只是纸上谈兵,不过这次装高人装得很像啊。

    他揉揉鼻子,看向肩膀上的小兽,“我说毛球,你这模样太惹眼了,能变个身不?”

    毛球眨

    眨眼,懵懂咿呀了声。

    “变成只猫吧。”宁君惜想了想,嘀咕道,“肩上站一只狗总觉得怪怪的。”

    “咿呀!”毛球从宁君惜肩膀上跳下来,又叫了声,身上泛起淡淡荧光,只几个呼吸便成了只通体雪白的猫。

    它又咿呀了声,两下爬上了宁君惜肩膀。

    “你这个叫声……”宁君惜眉头微皱,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也不会学猫叫。”

    “喵。”毛球叫了声。

    宁君惜身子一震,险些一口气呛死自己。

    ……

    清明时节,青莲山的春色已经盎然。

    “郡主,郡主!”

    一大清早,两个纤细身影从高墙庭院里翻出来,在松软土地上压出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来。

    “郡主,郡……”黄衫少年人衣冠不整爬起身来,一个劲儿的叫。

    “闭嘴!是少爷。”蓝衫少年人已经站了起来,立即斥了声。

    “哦,少爷。”黄衫少年立即蔫了下来,又紧张兮兮说,“可是,少爷,若是让王爷知晓您又偷偷跑出来,铁定会生气的。”

    “哼哼,要他管我。”蓝衫少年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有点咬牙切齿。

    “可是……”黄衫少年还想说什么。

    “闭嘴!”蓝衫少年板起了脸。

    这时,头顶一道黑影掉了下来。

    “请郡主回府。”一袭白衣的青年恭敬道。

    蓝衫少年双腮充气,几乎成了个包子,“叶真,你敢管我。”

    “是义父让郡主好好反省,还请郡主莫要让叶真为难。”叶真面无表情说。

    “你……”蓝衫少年几乎双目喷火,伸手指着青年鼻尖,“好好好,你很好。”

    他转身往王府大门而去。

    叶真依旧面无表情。

    可下一刻,他脸色却微微一变。

    “这是什么?”蓝衫少年手里拿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宣,笑嘻嘻问。

    “请郡主归还。”叶真脸色难看说。

    “就不给你。”蓝衫少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郡主。”叶真一把拉住他。

    “放手!”蓝衫少年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谁让你碰我的。”

    叶真连忙收回手,“请郡主物归原主。”

    “妄想。”蓝衫少年头也不回,冷冷道。

第三十六章 君知

    世人都知,远安王有二子二女,俱是奇葩。

    大郡主姚絮雨虽相貌平平,却是个博学多才的主儿。

    精于经纬,且无师自通,前几年被恰巧府上做客的韩青衣看中,破格收入了青云学院。

    这几年愈发咄咄逼人,前不久还摆下棋盘请众师兄师姐请教,结果让整个青云都称了句大师姐,风头可是盛极。

    二郡主姚君知生得倒是明艳,只是自小跟她大哥厮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别看小小年纪,青莲山附近的青楼名窑,没一个不是熟客的。

    特别是一掷千金的阔绰手笔,硬生生把她大哥郦蜀第一纨绔的风头都比了下去,可是女中豪杰得很。

    除此之外,这郡主还是个狠角色,女子怎么揩油都无妨,男的敢同她称兄道弟,那就是找死。

    所以,这几年小姑奶奶愈发猖獗后,郦蜀的纨绔子弟便愈发想念销声匿迹的世子殿下了。

    世子殿下好歹看着不顺眼才多管闲事,这小姑奶奶是见到直接打的架势啊。

    至于世子姚靖城,前几年那是真被人“赞誉”一声虎父无犬子,区别就在老爹是英勇在战场上,儿子却是争气在风花雪月上,不过前几年带坏了个姚君知后,这几年倒是没了消息。

    小儿子姚轩言,听说出生就是痴傻,坊间无人能认。

    而面前被抓了一下便炸毛的少年毫无疑问便是二郡主了。

    “郡主。”叶真自然不会让她走,两步拦在了姚君知面前。

    姚君知便也不走了,“我还你也可以,可你碰了我。”

    她挑了挑眉,笑得很玩味戏谑。

    叶真抿起唇。

    因为一些原因,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丫头包容得很,可让他自断双手却是不可能。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从中出来的是位灰衣中年和位病态少年。

    “君知!”灰衣中年一眼便看到了对峙的二人,皱了皱眉。

    “义父!”叶真欠身一礼。

    姚君知却完全没搭理自家父亲,反而当看到那个病态少年时,眸子一亮,眉开眼笑起来。

    “傻轩言,终于舍得回来了。”

    “君知……

    ”病态少年也笑了起来,一笑口水便流了出来,抬手胡乱抹了抹。

    姚君知皱起眉头,看了眼灰衣中年。

    灰衣中年避开了少女的视线,“回府。”

    他当年将姚轩言送出去时曾对姚君知保证,再回来的姚轩言会是个正常人,他食言了。

    “不皱眉,不皱眉,皱眉就不漂亮了。”姚轩言连忙给少女揉眉头。

    姚君知嗤笑一声,看向自家哥哥又一脸温柔,“怎么样,跟君知说,有没有人欺负你?有的话,我打断他的三条腿。”

    姚轩言没说话,又笑起来,口水便又流了出来。

    姚君知便顺手拿那块从叶真身上偷来的纸给姚轩言擦口水。

    姚轩言却挡了一下,拿手背抹了抹。

    姚君知脸色一僵,将纸塞给姚轩言,气呼呼道,“自己擦。”

    姚轩言挠挠头,将纸塞进了口袋里。

    叶真张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既然到了小王爷那里,那张画像便好要得多。

    兄妹两个回了府。

    等姚轩言洗漱更衣后,房间里早已摆满了精心布置的餐点,光是端食盒的下人就有二三十位,陆续进屋,行云流水一般。

    姚君知也不吃,就看着自家哥哥狼吞虎咽,心里有些酸酸的。

    当初若不是她劝,哥哥岂会听话在普陀寺那种鬼地方呆五年,什么老秃驴的清神开智最是灵验,都是骗人的,她以后见个秃驴,揍个秃驴。

    这时,姚轩言却忽然不吃了。

    他将那张纸又拿了出来,咧嘴道,“君知。”

    姚君知挑了挑眉。

    姚轩言摁着那张纸,又喊了声,“君知。”

    “怎么了,傻轩言?”姚君知有些奇怪。

    “君知在上面。”姚轩言傻笑道。

    姚君知微微愕然,又反应过来,也没心思想为什么姚轩言没打开纸便知道上面的内容了,连忙将纸摊开。

    然后,她完全呆愣住了。

    那是一个与她扮男装很像的少年人,只是她是黑发如墨,画上的少年白发如雪。

    她眼圈渐渐红了。

    她知道这

    是谁,有些事她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她以为他死了的,原来还活着。

    她鼻子一阵发酸,眼泪便像珠子一样一颗颗掉了下来。

    姚轩言哪会料到少女会忽然哭,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特别是在如今这荒唐世道,不念经的人都要改吃素了,更不用说又有被朝廷宠幸之势的江湖。

    头一次什么事也没有,江湖的大小势力被灭了七七八八,连龙虎,武当这等道教祖庭都弯了腰。

    这一次,帝都那位可是差点被刺杀了,真不知道该是什么腥风血雨呢。

    吕八斤吊儿郎当坐在车上,还在想着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啧啧感慨。

    江湖,再怎么沉寂总有那么几条跃江之鲤,更何况过了近二十年的光景了,虽不能说豪杰辈出,可让人竖拇指的也少不了。

    其他的先不提,就说武榜上的江湖才俊,再折腾一番,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喽。

    “少帮主,前面有酒家,可是打个尖儿。”白衫纶巾的中年文士拉着马到车前,打断了吕八斤的思路。

    吕八斤伸长脖子往前面看了看,看到小雨中打着旋儿的酒字招牌,眸子便亮了亮,“齐叔说了算。”

    “那老齐可就不客气了。”齐远山哈哈大笑,一甩马鞭,打算扬长而去,“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前面有好酒好肉等着呢。”

    吕八斤便也大笑起来,“对,齐叔说,他请客呢。”

    身后跟着的数辆马车旁还有不少车夫和带刀的帮众,闻言吹起了口哨。

    那中年文士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回头道,“少帮主可莫要打趣我。”

    吕八斤身子往车上靠了靠,摆了个自认舒服的造型,悠悠然闭目养神起来。

    “开玩笑的,赶路,赶路!”齐远山摆摆手,朗声道。

    一阵嘘声。

    这是一队前往长春城的车队,从垵城出发,绕过雪原边界,正巧走了三日了。

    按说本该走了一半的路程,这些天却是小雨绵绵,再加上这一带人烟稀少,道路泥泞难行,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反而不如绕路。

第三十七章 酒真难喝

    很快,车队到了酒铺前。

    吕八斤跳下车,抬头看了眼天色,对走到身边的中年文士说道:“齐叔,这天也不好,要不找个地儿休整一晚得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在吕八斤看来,这春雨才是真要愁煞人呢。

    齐远山无奈笑笑,知道吕八斤是吃不住苦的性子,便只能点头同意。

    说到千里帮,所有人铁定都要冲老帮主吕蒙竖拇指的,这可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基业。

    年轻时一番闯荡也算有所成,等成家立业已经过了而立,吕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自然着急,吕八斤也算老来得子,自然宝贝得紧。

    想这小子刚出生便有八斤重,可算个大个头了,当时乐得吕蒙都找不着东西南北了,便可劲儿地宠。

    三岁还胖得翻不过身来,还是后来千里帮从九华山迁来垵城才渐渐瘦下来的。

    齐远山也算千里帮的元老,每每想到,如果还在九华山上,这小子估计是个三百斤的大胖子,便忍不住想笑。

    至于当初为何迁出来的内幕,这些年过去也就看开了。

    江湖嘛,成者为王败者寇,到底是拳头说了算。

    吕八斤是个没心没肺的,见齐远山点头,便又笑起来,“我去同宁兄弟打声招呼,那小子,呆头鹅似的,啥也不懂。”

    说完,也没等中年人回答,自顾自跑了。

    齐远山更加无奈,继而看了眼远处马车前的少年人。

    那无聊叼着根枯草的年轻人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回看了他一眼,便同跑去的吕八斤笑着交谈起来。

    齐远山摇摇头,转身进了酒肆。

    这少年人是昨日路过黄楠城时跟上的,说是去长春城投奔亲戚讨个生活。

    不过在齐远山看来,这穷乡僻壤之地可出不来这般谈吐气度之人。

    不过这么个孩子,只当结个善缘,也就让他跟着了。

    ……

    酒肆里人本来就不少,多是些走南闯北,尽是风尘之色。

    车队的二十多个人鱼贯而入,酒肆瞬间拥挤了许多,便显得三个独占一桌的人分外显眼。

    窗前坐了个白衣僧人,一身安详出尘气息,正微笑看着窗外。

    墙角是个背了柄长剑的中年人,一身生人勿近的冷肃气场,一杯杯喝着酒水。

    最显眼的是中间的富家公子哥儿,坦然自若,似乎这酒肆里就他一人。

    酒肆里气氛很压抑。

    齐远山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少帮主,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吕八斤想想外面的冷风小雨,瞬间觉得其实坐在地上也没什么,摇头道,“凑和凑和吧。”

    “这里很安全。”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少年忽然说了声。

    齐远山与吕八斤都怔了下。

    “他们准备走了。”少年又补充道。

    两人都有些惊疑,吕八斤刚想问什么,窗前的白衣僧人忽然站了起来。

    酒肆内窃窃私语声也停了下来。

    少年抬头看了眼吕八斤,笑了笑。

    只是,没多久,少年便有点傻眼。

    那白衣僧人在经过三人面前时,忽然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看了少年一眼,将一串佛珠丢进了他怀里,“有空去天台峰坐坐。”

    所有人都诧异看向少年。

    “我不认识你。”少年连忙拉住僧人。

    白衣僧人弹了弹衣角,少年的手便似乎自己主动放开般被弹开了。

    “你会认识我的。”他微笑说,掀帘走了出去。

    少年哪肯罢休,连忙追了出去。

    可一出门,外面哪还有什么人。

    少年脸色一下子黑下来。

    那显然是个很厉害的人,说不定就是老头子级别的,莫名其妙给他份大因果,他不想接也要接。

    吕八斤从里面跑出来,“宁兄弟,那秃驴你认识啊?”

    “我认识个鬼。”宁君惜黑着脸说。

    吕八斤面色一下子古怪至极。

    “喵~”毛球蹭了蹭宁君惜的脸。

    “可能是长辈的故交。”宁君惜回过神来,揉揉脸,将佛珠递过去,“送你了。”

    “什么?”吕八斤莫名其妙看着手里的空空如也。

    宁君惜神色一滞,拿佛珠在吕八斤眼前晃了晃。

    吕八斤一巴掌拍开宁君惜的手,“宁兄弟,你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宁君惜又黑了脸,几乎想破口大骂了,那个秃驴,是不是脑袋有毛病?

    他有点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不让他出来了,可再呆在虚无洞天里,他怕自己会疯掉。

    “宁兄弟?”吕八斤见宁君惜脸色不对,试探性问道。

    “没什么。”宁君惜吐出口气,将佛珠丢到地上,“进去吧。”

    吕八斤更加纳闷,不过也不好再问。

    ……

    酒肆内的气氛更压抑了些。

    中间桌位的富家公子哥儿又问店家要了一壶酒,闲散喝了起来。

    看到宁君惜进来,冲宁君惜举了举杯。

    墙角的中年人也没了离开的打算,他又要了一坛酒,淡淡瞥了眼宁君惜。

    窗前那桌空无一人,没有人坐去。

    几乎所有人都面色古怪看着宁君惜,连齐远山一伙儿人

    也是。

    宁君惜脸色僵了一下,心里直叹气。

    刚才是相安无事,现在便是三军对峙,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自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落在其他人眼中,他便是不将那两人放在眼中。

    最好人家宽宏大量,不记在心上,差点就是突然多两个不知身份的仇家,还可能连累了千里帮,这不是一般的不明智啊。

    “死秃驴,等我什么时候天下无敌了,我见一个,揍一个。”宁君惜暗暗磨牙,心里盘算了下,问掌柜的要了一坛酒。

    最贵的那种,花了宁君惜五两银子。

    然后,他径直走去了角落里,倒了碗酒。

    “敬前辈。”

    中年人淡淡又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喝酒。

    宁君惜也不尴尬,“小子无心扰了前辈兴致,特来道歉,望前辈勿怪。”

    他又给自己倒了碗,举起便准备一饮而尽。

    这时,啪一声轻响。

    中年人背后长剑带鞘骤然落在中年人手中,压在了宁君惜手中的碗上。

    宁君惜挑了挑眉。

    中年人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了宁君惜。

    然后,长剑往下压了压。

    宁君惜笑了笑,“前辈请。”

    他肩膀微微耸动了下。

    脚下瞬间出现数道裂痕,地面微微塌陷。

    中年人挑了挑眉,忽然笑了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说,“你若不嫌弃,六月初六,酒剑山庄可讨到几杯薄酒,不妨去转转。”

    说完,他将长剑重新背回背上,默然离去。

    酒肆中的食客都有些面面相觑 。

    默默观望的富家公子哥儿微微勾起了嘴角,再次举杯,“请!”

    宁君惜并不意外笑了笑,“请!”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爽快!”富家公子哥儿爽朗大笑,抱拳道,“堰州,林惜缘。”

    宁君惜温文尔雅微笑,“郦州,袁熙洪。”

    “告辞。”林惜缘将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洒然离去。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

    这时,一脸风轻云淡的少年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吕八斤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少年,“宁兄弟,怎么了?”

    少年只是吐舌头咳嗽。

    酒肆中又骚乱起来。

    片刻之后,少年眼泪汪汪,抱怨道:“酒真难喝……”

    酒肆又安静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酥饼

    酒肆中的人又开始喝酒吃饭或者窃窃私语。

    气氛并不压抑,只是有些古怪。

    窗前与中间位置依旧没人坐,宁君惜坐在了墙角那桌。

    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现在两条腿都是麻的,一走动准漏馅儿。

    小宗师的刻意刁难,宁君惜就是再手段不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否则天底下便没有‘武入宗师,万中无一’的说法了。

    齐远山和千里帮的帮众也没坐下。

    坐下便意味着与宁君惜是一路的,虽然是同江湖说千里帮背后有了个大靠山,可也要人家愿意才行不是?

    一日同行,他们可不觉得有这么熟了,倒是若是因为这个,日后再有人找千里帮的麻烦,那可有得罪了。

    这点亏赚买卖,这些个常年四方走动的汉子可是清楚得很。

    也就吕八斤什么也不顾忌,笑嘻嘻同宁君惜说笑,还调侃宁君惜再喝一杯,宁君惜是死活不喝了。

    当然,问宁君惜底细的话自然是问不出口的。

    不时有人往宁君惜方向看一眼,琢磨着要不要同高人打个招呼,最好能混个脸熟。

    只是,高人那边的气氛最古怪,才就此作罢。

    酒肆外风雨依旧,众人却都没有久留的打算,盏酒下肚,已经有人起身告辞。

    宁君惜自然不会阻拦,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赶快走,他好毫无压力地揉揉腿,不用再端着高人架子。

    什么狗屁的破高人,难道不知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吗?

    什么狗屁的破江湖,一个个胆小怕事,难道不知道骨气是什么东西吗?

    可恶!

    一炷香时间,酒肆内江湖人走得七七八八。

    齐远山挥挥手,千里帮的帮众便立即四散找位置坐下,有些人去柜台那边要酒菜去了。

    齐远山坐在宁君惜那桌。

    宁君惜给他倒了杯酒,然后低头吃花生米。

    那中年人留了一半,挺可惜的。

    吕八斤还在喋喋不休。

    他心思比较纯粹,用吕蒙的话来说,就是很老江湖,并不在意这位宁君惜是什么身份,就知道这宁兄弟啥也不知道,酒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气可是不小,得好好说道说道。

    宁君惜也不烦,笑眯眯听着。

    齐远山面色复杂看着两人。

    天台峰他很清楚是什么地方,那上面住着的都是山上人,当初,若不是那方势力有九华山做靠山,他们又岂会那般轻易迁走。

    他吐出口气,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啪一声放下碗,“宁小兄弟,老齐有句话,不中听,可得说明白了……”

    “我打算先去瑶城,”宁君惜瞥了他一眼,打断道,“长春城与瑶城不顺路,就此别过吧。”

    他抬头笑笑,并不在意。

    吕八斤怔了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宁兄弟要不再跟段路?”

    齐远山皱皱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不了。”宁君惜如愿以偿揉了揉腿,虽然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站起身,抱拳道,“两位珍重。”

    吕八斤眨眨眼。

    宁君惜已经转身离去。

    吕八斤反应了半天,赞道,“宁兄弟真侠士也。”

    齐远山摇摇头,又喝了碗酒。

    这时,角落里忽然冒出个邋遢老人,疯疯癫癫便跑进了雨里。

    千里帮帮众都怔了下。

    ……

    要说宁君惜郁闷,是铁定郁闷的。

    本来想着跟着个商队去长春城,打听一下四方形势,再一路游历去堰州武当山看看,结果莫名其妙卷进了这档子事里。

    唯一让他释然的是,不是别人赶他的,而是他自己走的,虽然心里也不太舒服。

    “这就是江湖吗?”宁君惜抬头看了看天空。

    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真是无趣呢。”他撇撇嘴,忽然想起某个汉子的一句话,呸了声,“酒最难喝了。”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咿呀了声。

    衣兜里的小怪也啾了声。

    宁君惜心中的些许烦躁无影无踪,眯起眸子笑了笑,摸摸毛球的脑袋,又点点小怪,自语道,“没事,咱可以再走走。”

    毛球便舒服眯起眸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怪啄了啄宁君惜的手指,又啾了声。

    少年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施施然走在春雨里。

    小雨朦胧了春景,朦胧了一袭白衣,有些烟雨江南的意味。

    恰巧有个老秀才路过

    ,觉得此景大善。

    ……

    冷风裹着小雨,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意思,于是,春景也没有往年那般鲜活明媚了。

    远处,一辆破旧的马车快速行来,在楚明城前放缓,进了城里,往远处一间老旧的面摊走去。

    驾驭马车的是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人,挽着道髻,不过十六七的样子,生的眉目清秀,很是灵秀。

    到了面摊前,小道士走下马车,从垫子下取出一柄油伞撑开。

    车厢的垂帘掀开,一个鹤发苍颜的老叟钻了下来,小道士便伸手搀扶了他一把,抬头看了眼天色,“师父,您小心点。”

    穿着淡青色老旧袍子的老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简陋的面摊里只摆了五张桌子,有三张桌子上坐了客人,生意并不兴隆。

    面摊的老板是个年迈的老汉,笑容和蔼,见一老一少两人走来,便起身迎了过去。

    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老叟便拱手笑着说道:“陈老板。”

    老汉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眼老叟,确定印象里的确没有这个人,笑着道:“客家吃面的?”

    老叟找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又招呼小道士坐到手边,抬头说道:“来两碗炸酱面,最够味的那种,酥饼也来一些,记得加些酱子,大江南北闯过来,还是觉得这里的味道最淳。”

    老汉‘啊’了声,“这儿不做酥饼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苦笑道:“以前是家父做,如今家父已经过世十几年了,那酥饼的手艺就没落了下来。”

    小道士奇怪道,“老伯不会做吗?”

    老汉闻言却愈发苦涩,“小道长有所不知,那酥饼工序繁杂,而且最是讲究手法力劲,小老儿年幼贪玩,不肯跟着家父练习这些,所以才丢了这门手艺,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记着,惭愧惭愧。”

    老叟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叹了口气,“那便罢了。”

    小道士哦了声。

    那老汉便转身往屋里煮面去了。

    小道士抬头看向老叟,“师父,故人是他吗?”

    “不是。”老人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次,师父自己去。你便留在城里,说不准会遇到些怪事。”

    小道士眨眨眼,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楚明城怪事

    行了十余日,宁君惜终于自个儿又找到了个城池。

    “楚明城,名字不错。”

    他抬头看了眼城墙,欣喜赞道。

    没地图想在荒郊野岭转出来,可不是一般得难,他想想还挺自豪的。

    楚明城外排了长长一支队伍,各色人等都有,打扮得稀奇古怪。

    宁君惜摸摸鼻子,觉得奇怪。

    他虽然没在外面走动过,可常识还是有的,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况且城门什么时候守得这般严了。

    “这位兄台,敢问这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稍一迟疑,在队伍最后面排上队,打听道。

    宁君惜前面是个袒胸大汉,闻言打量了眼他,声如洪钟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进城,弱不禁风的,说不定下一个找的就是你。”

    宁君惜眨眨眼,“兄台何意?”

    “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汉子声音略微压了压,指了指前面,“喏,看到这一队人了吗,都是来抓鬼的。”

    “抓鬼?”宁君惜眼角不自觉抽了下,“这里风水不坏,怎么会有鬼?”

    “呦,看来小兄弟也是个行家。”那汉子眸子一亮,“不如组个队?”

    宁君惜怔了下,这个反转有点快,“兄台也是抓鬼的?”

    “我们是看热闹的。”大汉乐呵呵说,“我们不信什么鬼啊神啊的,就想亲眼看看,否则就觉得是什么人装神弄鬼。”

    “那若真是鬼呢?”宁君惜有点好奇。

    “是鬼也找不着我们头上,它专挑弱不禁风的少年郎,看不上我们咧。”汉子毫不在意,“就是小兄弟这样的,细皮嫩肉的,好吃。”

    宁君惜眼角又抽了下,敢情这人是打算拿他当诱饵了,“可否细说?”

    “你真是来抓鬼的?”汉子惊疑道。

    “你看我像吗?”宁君惜露出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汉子看了眼毛球,点头,“像。”

    宁君惜脸黑了黑。

    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小兄弟一看就知道是偷跑出来的,不过在外面,好歹别带着宠物,就是穿得

    再寒碜,这猫也露馅了,是不是?”

    宁君惜抬头看了看天,他做什么了吗?

    可言外之意是听出来了,心疼摸出块碎银,塞给汉子,“兄台请讲。”

    “上道。”汉子笑得愈发开怀了些,“半个月前,这城里死了个少年,就你这么大,那叫一个惨呀,四肢都被硬生生拽了下来,浑身鲜血淋漓,脸也被划花了,跟被野兽撕了一样。”

    汉子眼角吊着宁君惜,啧啧感慨,“当时不少人都给吓着了,谁也没见过这般惨的死法啊,影响那叫一个恶劣,就一天,附近几个城都知道了,第二天,连县老爷都亲至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少年的仇家,结果,才没两天,又一个少年也这般死法,也跟你差不多大。”汉子继续说,“当时查得两个少年一点瓜葛都没有,结果,隔了一天,又死了个,还是你这般大的。”

    宁君惜听得脸黑,为什么总是强调和他一般大的。

    汉子却正在兴头上,“当时,县老爷是彻底怒了,便将所有少年人都关到了狱里,结果城里有个富商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那富商舍不得自家孩子吃苦啊,便拿钱买了出来。”

    他一拍手,“这不,又出事了吧。”

    “不过,也是这事才传出来,不是什么变态之类的,而是鬼,”他顿了顿,“说不得还是个艳鬼,否则怎么就找少年郎,你说是不是?”

    宁君惜没有回答。

    他被汉子一口一个‘跟你差不多大’气得胸闷气短,想揍人。

    汉子没在意,“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这不将四方一高人胆大的都吸引了过来,县老爷跟我们一样,不信啊,又怕这么多人聚在这儿闹出什么乱子来,便这样严查进出人马了。”

    “那些被抓起来的少年人呢?”宁君惜很快抓住了重点,照这汉子所说,他若进城,岂不是也要被关起来。

    汉子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县老爷不信,老百姓却信啊,想着若是鬼,再跑狱里去,岂不是所有孩子都要遭殃,老百姓就去狱那边闹了,闹了两天,县老爷迫于无奈,只能放人,这不,这几天又死了三个人了,都是你这么大的。”

    宁君惜若有所思。

    他也不信有鬼,或许背后的人是故意弄出谣言,好让少年人们都从狱里放出来。

    汉子又说,“不过前两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小道士,说是妖灵作祟,不是什么鬼,让我们别招惹,他能解决。”

    顿了顿,他补充,“比你大一点,把式耍得有那么两下子,不过屁用没有,还是死了人,也就没人信他的了。”

    “妖灵?”宁君惜有些玩味嘀咕。

    “你知道妖灵是个什么鬼?”汉子好奇道。

    宁君惜摇摇头。

    妖灵可不是鬼,而是神游境以上妖兽的魂魄,肉身毁坏后便夺取其他肉身为己所用,是一种很难缠的凶物。

    看来那妖灵之前夺舍的身体很不合适,在寻找肉身。

    他心里嘀咕。

    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啊,毕竟他身子一向弱。

    至于背后更深层次的,宁君惜能猜到些,却也不会多想。

    他一个连宗师都没入的小菜鸟,自然不会自个儿挑起大担子。

    “那小道士现在如何了?”宁君惜又问。

    “谁知道啊,都人心惶惶的,谁在意一个胡闹的小屁孩干什么。”汉子没好气道。

    宁君惜便不再多问。

    “下一个!”城门前兵士喊了声。

    “哎,到我了,小兄弟要是想组队,去云来客栈,说找吴老三就行。”汉子招呼了声,连忙往跑到登记的那里说了两句,便被放行了。

    那汉子显然是出了城一趟又进去,并不需要多盘查什么。

    “下一个!”

    紧接着,兵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宁君惜连忙上前。

    或许是宁君惜年纪小,又长得实在人畜无害,兵士就盘问了两句,很快放行。

    不过,在城里却没有这么顺畅。

    宁君惜每到一处,客栈伙计就说,客满了,请客官换一家。

    他找了半个城,也没找到客栈,不由气闷。

    最后,他只能又出了城,准备在城外土地庙里过了一夜。

第四十章 黑猫和鬼

    城外的土地庙荒废已久,泥像倒地,灰尘四布,实在不是个落脚的好去处。

    里面还住了只黑猫,见有人来也不怕,反而拿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瞪来人。

    这时,外面有夜鸮声骤然而起,再加上穿堂风过廊风阵阵,挺瘆人的。

    宁君惜摸摸鼻子,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晦气。

    不过,眼下天色昏暗,再回城也不一定能找到客栈,至于那个吴老三,他完全信不过,更不可能去什么云来客栈,便打算将就将就。

    反正比睡在雪地里舒坦得多。

    再说,是免费的。

    毕竟先来后到,宁君惜也不好赶它,便权当没看见,给自己收拾了块落脚处,点燃了堆篝火。

    这算互不相干。

    这是虚无洞天里的生存法则。

    虚无洞天的生灵皆通灵。

    毛球与小怪见宁君惜坐下,便扑在宁君惜身上又叫又闹。

    它们饿了。

    宁君惜无奈扶额,不知多少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脑袋抽风将它们带出来。

    然后,认命从包袱里摸出吃食。

    是那种不易变质的干粮,稍微搁置便很难下咽,烤了之后也难下咽,可好歹涩味淡些,不过仍很难吃。

    两只小兽便不闹了,毛球缩在宁君惜怀里,小怪缩在毛球怀里,三个家伙看着篝火发呆。

    火光忽高忽低,整个土地庙忽明忽暗,笼罩在茫茫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喵~”土地庙里忽然有猫叫了一声。

    “别闹。”宁君惜拍拍毛球脑袋,又没人学什么猫叫。

    “咿呀!”毛球委屈叫了声。

    “不是你?”宁君惜怔了下,可是声音挺近啊。

    “喵~”又一声猫叫。

    宁君惜偏头一看,差点呛到自己。

    这黑猫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还有,这好像是只野猫,不该怕人的吗?

    太诡异了。

    宁君惜往另一边挪了挪,眼角瞥着那只猫。

    哪怕来个人他都不致于这般紧张,可一只猫就致于了。

    心理阴影,没办法。

    好在黑猫就是来烤烤火,倒是没再往宁君惜身边凑,反而眯着眸子打起了盹儿。

    宁君惜也看出来了,便放松下来,见干粮差不多,拿下来分了分,自顾自啃起来。

    毛球与小怪虽不乐意吃,见宁君

    惜吃,也乖乖吃起来,就是小怪啄一口放到毛球那边,毛球刻意伸脑袋在小怪那边,碎屑簌簌往下掉,很有意思。

    宁君惜见怪不怪。

    这两家伙每次都这样,好像对方便能比自己多吃一点一样,不过小怪明显傻乎乎的。

    他看了眼黑猫。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也不打盹儿了,就直勾勾瞅着他。

    “喏。”宁君惜掰了口干粮丟过去。

    黑猫嗅了嗅,嫌弃闭上了眸子。

    “浪费。”宁君惜也挺嫌弃黑猫的,低头对毛球招呼,“去,吃了的。”

    “咿呀!”毛球很委屈。

    “明天给你捉鱼。”宁君惜保证。

    毛球眼睛一亮,立即窜了过去。

    小怪啾了声,迈着小短腿也跑了过去。

    “两只傻货。”宁君惜好笑勾起嘴角。

    这时,那黑猫耳朵忽然动了动,蓦地弓起了身子。

    毛球哆嗦了一下,叼起小怪嗖一声便窜进了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怔了下。

    黑猫已经转头看向了窗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声,似乎在警告。

    土地庙的窗棂塌了一半,茅草与黄土混杂,堵了另外半边,剩下的也就黑猫能钻出去的个黑窟窿。

    宁君惜自然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纳闷看着黑猫。

    黑猫的视线从窗户转到大门。

    大门忽然大开,一股强劲阴风吹了进来,瞬间卷起无数茅草灰尘,火光剧烈跳动。

    “喵!”黑猫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叫声,扑了出去。

    “真有鬼?”宁君惜站起身来,摸摸鼻子嘀咕。

    他在冻土村开酒肆那会儿听老人们说过鸳鸯眼是阴阳眼,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那猫便有那么一双,莫不是真让它看见了点什么?

    可他运气就这么好?

    阴风停了下来,火光又稳定下来,四周死一般得寂静,连夜鸮声都消失了。

    宁君惜摇头笑了笑,走去门前。

    夜色深沉,不见光亮,四周树影婆娑,是有那么点阴森森的。

    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准备关门睡觉。

    然而,在他将手放在门上时,有个四脚着地的东西从一侧爬了出来。

    然后,它摁住了门,顺着门站了起来。

    那像个脸色与一身素缟一样白的披头散发女子,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抓了十数道口子,血痕密布,

    似乎将碎未碎的瓷器。

    它双目无神看着宁君惜。

    很瘆人。

    毛球咿呀一声,不管宁君惜窜进了土地庙里。

    宁君惜眨眨眼,认真说,“大晚上的,出来吓唬人,不好。”

    女子忽然咧嘴笑了下。

    土地庙里响起叮咚一声的滴水声。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罡风扑面而来,瞬间尘土飞扬,茅草四起。

    宁君惜迅猛滑退。

    土地庙前一道水墙拔地而起。

    砰一声闷响。

    罡风被挡了回去。

    紧接着,一声狂吼,水墙骤然破碎。

    那女子冷冰冰看着少年。

    “不想出来,便乖乖躲起来修炼,到处吓人多不好。”宁君惜好心好意说。

    “不知死活。”那女子嗤笑一声,却是男子之音,五指成钩往宁君惜面门袭去。

    宁君惜抬手便是一道流光。

    手掌被打偏,却有一道黑芒朝着宁君惜面门激射而去。

    “别碰……”土地庙外忽然有人喊了声。

    宁君惜眉头一挑。

    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骤然划破夜空,将黑暗重重分开。

    一声轻响,黑芒却是实质,与光芒一触,噗一声击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陡然从门外打来。

    女子霍然转首,冷哼一声,挥手将那金光拍落,身形一转,化作一道流光朝门外逃窜了出去。

    “什么东西?”宁君惜皱皱眉,并未去追,又将软剑缠回腰上,嘀咕了声。

    那女子显然不怕他,若不是忽然有人插手,铁定是要他做下一个倒霉蛋的,谁知道藏了什么手段。

    他又不傻。

    毛球又叼着小怪窜回宁君惜肩膀上,咿呀蹭了蹭宁君惜脸颊。

    “没义气。”宁君惜直接给了毛球一个板栗,没好气道。

    好歹是雪玲珑,怎么好像真养成了只猫?

    “咿呀。”毛球自知理亏,又叫了声,百般卖萌讨好少年。

    宁君惜嫌弃扒拉开它。

    “啾啾。”小怪被毛球挤得差点掉下去,便赶紧提醒。

    “你也是个白眼狼。”宁君惜气呼呼一点小怪脑袋,将它装进了口袋。

    他往外看了看,见无人便关上了门。

    一回头,火堆那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第四十一章 不想再多管闲事了

    宁君惜与毛球齐齐眨眨眼。

    火堆那边传来喵一声。

    宁君惜反应过来,嘴角抽了下。

    黑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回来,他以为已经挂了呢。

    “真是万幸中的不幸。”他暗暗叹一口气。

    毛球跟着喵了声。

    黑猫又喵了声,噗一声倒了下去。

    宁君惜看了眼毛球,毛球看了眼宁君惜。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

    救还是不救?

    ……

    平生头一次做兽医,宁君惜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好歹是给包扎完了。

    宁君惜看着他的杰作,有点得意。

    毛球看着面前的粽子,很嫌弃。

    小怪呆了半晌,才知道这个从头裹到尾的东西是那只猫。

    两个小兽对视一眼,点头。

    以后绝对不能受伤。

    宁君惜往篝火里又添了些柴,嘱咐两只小兽看好火,便缩在茅草上睡觉。

    白天宁君惜赶路,晚上小兽们守夜,这是这些天赶路的习惯。

    两只小兽看了看宁君惜,又看了看火,最后看了看黑猫。

    毛球推了下小怪。

    小怪往后缩了缩。

    毛球立即扬起了小爪子。

    小怪啾了声,往宁君惜那里跑去,被毛球一巴掌拍倒,叼进嘴里,便啾啾直叫起来。

    “别闹!”宁君惜斥了声。

    毛球将小怪吐出来,又扬了扬爪子。

    小怪看了眼宁君惜,委屈啾了声,小心翼翼往黑猫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伸长脖子啄了下,再啄一下。

    黑猫一动不动。

    小怪便立即大了胆子。

    ……

    夜色深沉,庙门传来轻轻几声敲门声。

    宁君惜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火堆还没熄灭,显然他睡得时间并不算长。

    然后,他怔了下。

    小怪啄着猫尾巴,毛球咬着一条白布。

    两只小兽一脸无辜看着他。

    然后,毛球松开了布,往火堆旁那个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猫身上堆了堆。

    小怪钻进了毛球屁股底下。

    宁君惜无奈扶额。

    忍了忍,他终究没说什么,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个道士打扮的少年,做了个道揖,“深夜前来,打扰了。”

    宁君惜听出这个声音是提醒他的那个,便将门彻底打开,“道长是?”

    “小道是龙虎山顾元清,前些天路过此地,听了怪事才在此逗留。”小道士笑得很腼腆干净,顿了顿又说,“这几天,小道一直住在此处。”

    宁君惜眨眨眼。

    好在小道士接着说,“楚明城城外小道仅知这一处能过夜之处,实在窘迫才前来叨唠,绝无赶小兄弟之意。”

    “道长请。”宁君惜做了个手势,转移话题道,“敢问那妖物如何了?”

    顾元清惭惭道,“又让它逃了。”

    他忽然紧张起来,“小兄弟可受了伤?”

    “不曾。”宁君惜关上门,“若是受伤会如何?”

    顾元清松了口气,解释道,“那妖物名噬魂兽,专食人兽魂魄,它射出的黑芒名消魂刺,伤人魂魄,若不及时救治,七日便可令人魂飞魄散。”

    “小道长竟不怕?”宁君惜也点点头,奇怪道。

    “小道虽才疏学浅,也不是一道残魂能伤的。”顾元清肃然道。

    “在下冒失了。”宁君惜歉然道。

    “是小道失态了。”顾元清也歉然起来。

    宁君惜请顾元清去了篝火那边。

    顾元清从怀里摸出块干粮在火上烤,宁君惜就继续给黑猫包扎,两只小兽委委屈屈缩在一角,一动不动。

    黑猫身上其实除了肚子上一道大口子,其他伤口并不用包扎,宁君惜只是不想看到它,才把它包得严严实实。

    如今顾元清在这里,他自然不好再调皮,就老老实实包了一截,可惜了剩余的布条。

    顾元清看着黑猫很惊奇,不过等宁君惜包完了才问,“这只猫也是小兄弟的?”

    宁君惜拿块布擦了擦手,摇头道,“有问题?”

    “这只猫,很邪门。”顾元清认真道,“它在这待几天了,我一开始以为是它的,直到亲眼所见才知道是误会了。”

    宁君惜笑笑,没说话。

    邪不邪门,与他何干?

    顾元清见此,以为宁君惜不愿多提,便识趣不再多说,拿起干粮吃起来。

    ……

    顾元清的自理能力实在难让人恭维,吃了饭,找个角落便躺了下去。

    宁君惜看得眉头直跳,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来时这里一点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敢情是他误会人家了,这道长竟然连收拾一下都不会,那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宁君惜皱起眉头,看了小道士半天,那小道士竟然还冲他笑笑,“小兄弟晚安。”

    宁君惜便忍无可忍,又多管了次闲事。

    顾元清受宠若惊,千恩万谢,才在宁君惜身边躺下。

    可没多久,宁君惜后悔了。

    他自小一个人睡,身边忽然躺个人,竟然失眠了,而身边的人却睡得很老实,呼吸悠长平稳,睡得正香。

    宁君惜不由哭笑不得,他总不可能现在再把人家叫起来说,你还是回去睡吧,要不我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宁君惜腰酸背痛,头昏脑胀,顾元清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宁君惜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暗暗发誓,以后他一定不多管闲事了。

    ……

    清晨有些冷,篝火早已熄灭,冒着淡淡的烟。

    两只小兽缩在一起,已经睡了过去。

    宁君惜将它们捞进怀里。

    毛球迷迷糊糊咿呀了声,小怪啄了啄宁君惜的手,都没有醒的意思。

    黑猫已经醒了,看见宁君惜喵了声,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宁君惜脸色有点僵硬。

    顾元清有些奇怪在旁边看着。

    “它是只野猫。”宁君惜回头认真说。

    顾元清不明其意。

    宁君惜却使劲点点头,提起包袱就跑。

    别赖上他,他才不要养猫,太吓人了。

    黑猫喵一声,从窗户钻了出去。

    顾元清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兄弟真是有意思得紧,忽然又意识到,这小兄弟好像连叫什么都没说。

    他无奈笑笑,罢了罢了,有缘日后自会知晓,无缘便是知晓了日后也没什么意义。

    ……

    黑猫跑得很快,即使受了伤也跑得很快,宁君惜跑了半天愣是没甩开。

    “你

    ……你说你要干什么吧?”宁君惜气喘吁吁瞪着黑猫。

    一只猫跑得这般快,不正常。

    “喵~”黑猫叫了声,仰头看着宁君惜。

    “我哪里让你误会了,你说,我改还不行嘛。”宁君惜苦下脸,无奈道。

    “喵~”黑猫又叫了声。

    “你别跟了,我养活不起你。”宁君惜听不懂,又说。

    “喵~”黑猫的回答还是叫了一声。

    宁君惜一拍脑袋,彻底无语,“毛球,去!”

    毛球身子一僵,双目紧闭,一头从少年肩膀上栽了下来。

    宁君惜连忙接住,“你干什么?”

    毛球咿呀了声,可怜兮兮看着少年。

    “我……”宁君惜噎了一下,他确定他养的的确不是雪玲珑了,深吸一口气,又看向黑猫,“不许跟着。”

    “喵~”

    宁君惜转身就走。

    他又不是猫,喵什么喵。

    “喵~”黑猫又叫了声。

    宁君惜没搭理,毛球却拱了拱宁君惜,咿呀了声。

    “干什么?”宁君惜有点烦。

    毛球往后面看了看。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脚步顿在了那里。

    “喵~”黑猫瘫在地上,又叫了声。

    宁君惜一脸纠结,是呀,它若不跟着他,会死的。

    宁君惜沉默了几个呼吸,又回头将黑猫抱了起来,“听好了,等你好了要走,我已经养了两只拖油瓶了,够了。”

    黑猫没搭理他,懒懒趴在他怀里。

    宁君惜脸黑了黑,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

    楚明城往东百里是湘西城。

    湘西城最著名的是街会,阴历封四,戏台杂耍,摆摊叫卖,斗鸡骑射……最是热闹。

    一个肩上站着只白猫,怀里抱着只黑猫的雪发少年,走在人群里,四下打量,很显眼。

    “小兄弟,可是杂耍的?”一个一脸络腮胡的汉子忽然拍拍少年肩膀,笑眯眯问。

    “额,不是。”少年一脸稚气,转头笑笑。

    那汉子却一下子脸色扭曲,冷汗涔涔,“大……大爷,小的错了,松手,快松手。”

    “那个,我不是肥羊。”少年缓缓将汉子的手举起来,天真说。

    汉子却叫得更惨了些。

    “还有,你若回头再说我欺负人,找我麻烦,怎么办?”少年话语顿了顿,学着汉子笑眯眯道。

    原本看热闹的人都吸了口气,原本以为是个愣头青,却不想是个老油头。

    “不敢不敢,这里这般多人作证,便是给小的熊心豹子胆,小的也……”汉子连忙求饶,还没说完,他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狠色。

    少年身后,两个汉子从人群中钻出,举着棍子抡了过来。

    少年却似乎背后长眼睛,啧了声,身子一矮,从汉子腋下穿过。

    一声咔嚓声,是汉子手臂脱臼的声音。

    汉子一声惨叫。

    少年却又用力一推汉子,将汉子推到了棍子下面。

    想打他,那就自食恶果好了。

    两个汉子完全没防备,收手不及,一人一棍子就砸在那汉子身上。

    一声惨叫。

    四周人群一阵惊呼,瞬间乱了起来。

    再找少年,早已钻进人群没了影子。

第四十二章 已非清明世道

    另一条长街上,同样人声鼎沸。

    宁君惜往后看了看,得意洋洋。

    跟他逗,真不知道出门翻没翻黄历。

    黑猫喵了声,嫌弃看了眼少年。

    宁君惜脾气好,也不同只畜生一般见识,摸摸毛球脑袋,“想吃点什么?”

    毛球喵了声,一眼就看上了笼刚出笼的包子,往身边指了指。

    宁君惜顿时就乐了,可不是他不带毛球去吃好的,是毛球自己傻,开开心心买了几个包子,递给毛球一个。

    毛球就坐在少年肩膀上,好像松鼠那样啃。

    小怪在宁君惜口袋里,看得见吃不着,急得啾啾直叫。

    宁君惜便将小怪放在毛球肚子上,两只兽一起吃。

    黑猫就嫌弃看了眼两只兽。

    宁君惜笑嘻嘻拿包子逗它,“吃不吃?”

    还没等黑猫反应,一口塞进嘴里,“就不给你。”

    黑猫更嫌弃了。

    四周不少注意到这个身上抱了两只猫的少年,都不由抿起唇,哑然失笑。

    宁君惜毫不在意。

    他一头白发就挺显眼的,又抱了两只猫,谁都不免多看两眼。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喊了,“小偷,快抓小偷。”

    几个呼吸,混乱从远处迅速而来。

    一个带着毛裘帽的瘦小男子冲过人群而来,身后十几个市井小民急随其后。

    宁君惜恰好在岔路口上,他若想管闲事,无论那瘦小男子往哪儿跑,他都管得着。

    不过他只咬了口包子,嚼了嚼。

    很快,骚乱到了面前。

    不知那瘦小汉子是看宁君惜好欺负还是什么,他本与宁君惜擦身而过,却一下子往宁君惜身上撞去。

    宁君惜完全没料到,下意识闪避了下,却还是被撞了下,一个趔趄,包子瞬间掉了一地。

    他有点懵,眨眨眼,转头看向那瘦小汉子。

    那汉子已经跑远,身边十几个追去的人似乎没看见他,接着又撞过来,而他的钱包,早被顺手牵羊了。

    宁君惜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不想多管闲事,闲事偏偏找上他,真当他们也有面子不成。

    宁君惜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双手按在身前两名百姓肩膀上,高高跃起,借势身子偏折,直接踩着房檐,迅猛前冲。

    人群一阵惊呼。

    宁君惜却闻若未闻,仅仅几个呼吸追到人前。

    然后,他直接跳入人群,脚尖如蜻蜓点水,几次触地,便到那汉子面前,一个无比潇洒的急停,紧接着便是干脆利落的一记过肩摔,一脚狠狠踩在那人背上。

    这般动作,难得毛球与小怪都没给宁君惜甩飞出去。

    追来的十几个人都一下子顿住脚步。

    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少年如此雷厉风行。

    “交出来!”宁君惜不看其他人,冷冷说。

    脚下的汉子被磕的一嘴血污,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将两个钱包都递过去,“大……大爷,给给……”

    宁君惜哼了声,弯腰接下,打开自己钱袋看了看,塞入口袋,又将另一只钱袋在手里转了圈,“这是谁的?”

    相比与宁君惜的钱袋,这钱袋可算是干瘪了,可好歹也是有点蚊子肉的。

    人群中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畏畏缩缩走出来,“那个,小兄弟,这是俺的。”

    宁君惜随手丢过去,低头看了眼偷窃者,皱眉道,“可报了官?”

    “来了,来了。”人群中又有人喊了声,紧接着七八个衙役穿过人群而来。

    宁君惜松开脚,低声恐吓,“敢跑,我就一脚踢死你。”

    瘦小汉子唯唯诺诺。

    “怎么回事?”为首衙役看了眼汉子,皱着眉头看宁君惜,厉声问。

    “他当众行盗窃之事,被抓了个正着,望大人例行公事。”宁君惜不卑不亢道。

    那衙役眉头皱得愈紧,“既已抓住,为何下如此重手?”

    “在下一时失手。”宁君惜挑了下眉,淡淡说。

    这人伤得可一点不重,只是磕破了门牙,鼻子,所以看着凄惨了些。

    “那便需要同我们走一遭了,好让城丞知晓。”那衙役继续说。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大抵是这少年恐要遭殃之类的话,还有盛名帮的字眼。

    “闭嘴!再说话,也让你们去坐坐。”为首衙役身后的衙役朝人群斥道。

    “我跟你走一遭。”宁君惜意味不明勾勾嘴角,淡定说。

    “好。”为首衙役上前便想给宁君惜拷枷锁。

    “慢着。”宁君惜退了一步,指着身边的汉子道,“既然我是去解释,不该给我拷,而是给他。”

    为首衙役又皱起了眉头,其身后的衙役冷斥道,“给你拷就拷了,哪那么多废话。”

    “那便恕在下难以从命了。”宁君惜冷笑,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那衙役还想再说什么,为首衙役一摆手打断,“那便不拷。”

    “大人,我这兄弟的银两不对。”追人的一个眉目凌厉的汉子忽然上前喊了声。

    “当真?”为首衙役转头冷冷道。

    老实巴交的汉子往后缩了一下。

    那眉目凌厉的汉子却怡然不惧,“怎敢戏弄大人。原我兄弟钱袋里足有二十余两白银,被那小兄弟接手,如今却只剩一两不到碎银,实在蹊跷。”

    为首衙役立即看向少年,“看来小兄弟也是个惯犯。”

    宁君惜差点气笑。

    什么笑话,青天白日的,钱袋拿出来便是干瘪的,找丢掉的银子也该找被他打趴的汉子,找他要是何道理?

    他扫了眼四周人群。

    他们都一副畏缩模样,生怕牵扯到自己,无一人出面说句公道话。

    宁君惜有些失望,不过在冻土村那会儿常被人不待见,他也算习惯了,倒不致于义愤填膺。

    他勾了勾嘴角,淡漠看向那凌厉汉子,“既如此,可能说出那钱袋里具体银钱数,几个整银,几块碎银,碎银各几两,铜板几许?”

    那凌厉汉子神色一滞,看向老实巴交的汉子,“兄弟可曾记得?”

    “忘了。”老实巴交的汉子结结巴巴说。

    “在哪个钱庄兑换的银两应该记得吧?”宁君惜毫不客气又问。

    “俺想起来了,一共二十三两五钱银子,加上二十一个铜板。”老实巴交的汉子忽然

    嚎起来。

    “再接再厉。”宁君惜眼神有些冰冷。

    “一个十两,两个五两,两个一两,其余的都是碎银。”老实巴交的汉子不敢看宁君惜,低头说。

    “确定?”宁君惜看了眼老实巴交的汉子,又看向凌厉汉子。

    “确定。”凌厉汉子看着宁君惜。

    “好!”宁君惜嗤笑一声。

    钱袋里的银子噗噗砸在脚下,全是一两的。

    “抱歉,家里人怕我被人骗,给的都是小钱。”宁君惜冷冰冰说。

    他是真被气到了。

    那凌厉汉子刚想再说什么,宁君惜忽然拔高了声音。

    “当然,”他蹲下身,拿起一块碎银,用力一捏,碎银成了一片银饼,他直接丢进了凌厉汉子怀里,“你可以再胡说,我奉陪到底。”

    这次,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凌厉汉子猛地退了一步,转身就跑。

    老实巴交的汉子直接瘫在了地上。

    “你不去追?”宁君惜挑眉看向为首衙役。

    衙役扯扯嘴,刚想说什么,人群中忽然又有人喊,“大人,大人!”

    一个一身暗蓝色衣衫的青年从人群中跑出来,“大人,这是我家小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记在心上。”

    他又看向那个一脸血的汉子,狠声道,“这人,行为着实恶劣,望大人秉公处理。”

    “你是何人?”为首衙役皱皱眉,问。

    “草民陈晓生,现暂居腾云楼。”青年又温文尔雅起来,说。

    为首衙役面色微变,“原来是陈解元,既如此,自当依陈解元之意。”

    “多谢。”陈晓生微笑颔首。

    “走。”为首衙役一声令下,身后几个衙役立即拉起那瘦小汉子。

    一伙儿人再次张扬而去。

    人群不敢再停留,尽皆四散。

    陈晓生蹲下身帮宁君惜拾银子,递过去,“何必这般冲动呢?你这般,不知要引多少人觊觎。”

    “多谢。”宁君惜抬头看了眼他,起身准备离开。

    “既是愚民,小兄弟何必放在心上。”陈晓生开口道,“没必要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对所有人都失望,不是吗?”

    宁君惜脚步顿了顿,“多谢开导。”

    “无论小兄弟信与不信,我并非看中小兄弟一身本事,若小兄弟有难,可去腾云楼报我名讳,我必尽力相助。”陈晓生诚恳道。

    宁君惜却再没停留,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陈晓生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这时,人群中钻出来个书童打扮的少年,皱眉道,“这少年好生无礼。”

    “好心为之,反而被人倒打一耙,他这般已经算是识礼了。”陈晓生微笑说。

    “少爷又知道?”书童好奇道。

    “还用猜吗?官官相护,官帮相帮,这世道到底不是清明盛世了。”陈晓生负手缓行,“我看那少年虽聪明,可到底有些事不是能讲理的,他势单力孤,免不了要吃亏,才出面一帮。”

    “可人家才不领这个情。”书童气哼哼道。

    “难得世上多个赤诚人,便当结个善缘吧。”陈晓生毫不在意说。

第四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纠缠

    宁君惜很快找了客栈住下。

    明日便是十五,外面比不得雪原里的空无一人,更比不得虚无洞天的清静,他不愿多冒险。

    黑猫又继续嫌弃宁君惜了。

    虽然也就翻个白眼,喵喵几声,可很容易表达它的鄙视。

    宁君惜黑着脸,将黑猫丢在桌子上,往床上一躺,转个身,不想搭理它了。

    他一直就想不明白,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在他面前秀什么优越感,有本事别让他抱着。

    可黑猫却很自觉跳上床,靠着宁君惜后背,还悠哉悠哉伸出它的大长腿舔一舔。

    “你……”宁君惜猛地坐起来,面色扭曲看它。

    便是毛球他也不让睡床的,这只黑猫到底谁惯的脾气?

    “喵~”黑猫抬头瞥了眼宁君惜。

    “我再去开一间。”宁君惜气呼呼穿鞋跑了出去。

    “喵~”黑猫浑不在意。

    ……

    夜风微凉,丑时的月色分外清寒。

    宁君惜缓缓吐出口气,睁开眸子,浑身已大汗淋漓。

    这些年的吃苦,他倒是熬出了个苦痛加身而不变色的坦然性子,否则早该满地打滚了。

    他抹了把汗,微微后仰靠在墙上。

    毛球放松了一身警惕,钻进宁君惜怀里,去蹭少年的衣服,咿呀直叫。

    “好歹没白养你。”宁君惜摸摸毛球脑袋,“去看看小怪,应该没被大野猫吃了吧。”

    “咿呀。”毛球跳上窗户,叫了声。

    宁君惜一挥衣袖,一张符篆被摄入手中,窗户立时打开。

    毛球立即蹿了出去。

    “好在没什么变故。”宁君惜将符篆收入囊中,一挥衣袖关上窗,起身走向床榻。

    这时,窗前有个黑影闪了闪。

    宁君惜猛地回头。

    窗户被猛地推开,一股狂风夹杂血腥气息迎面扑来,烛火瞬间熄灭。

    宁君惜迅速爆退,一个翻身,猛地挥出一道剑气。

    刺啦一声丝帛开裂声,一块染血衣料飘落在地,黑暗中有一道身影骤然闪过。

    宁君惜眉头微微蹙起,警惕环顾四周。

    楚明城的妖物竟然跟着他来了这里,难不成是认准了他,非要吃了他?

    才两天,竟然学狡猾了,若不是他让毛球守着他,说不定之前就动手了。

    那小怪和大野猫,岂不是……

    一道黑芒从头顶激射而来。

    宁君惜只觉得有异常风声,抬剑一劈,耳边叮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股腥风扑面,面前白影一闪。

    宁君惜来不及反应,只能抬剑一挡,双臂一震,整个人往后飞去。

    那白影却似乎不欲再拖延,欺身上前,几道黑芒齐齐飙射而出,往少年身前刺去。

    危机时刻,宁君惜袖袍一抖。

    一张符篆飘落,空气中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那白影似乎十分惧火,尖叫一声,扑出了窗户,几道黑芒也随大火无影无踪。

    宁君惜脚尖在墙壁上微微一点,稳稳落地,见妖物已走,踉跄了下,吐出口鲜血来。

    他闭了闭眼,扶着墙缓缓坐下。

    挺过葬花反噬,他已是力竭,之后被那妖物偷袭,完全是靠硬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自然

    不可能再去追那妖物。

    这时,门外传来剧烈敲门声。

    “里面的人给我出来!快点!快点!”

    宁君惜回头看了眼,强撑着身子去开门,“姑娘有事?”

    敲门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穿了一身浅绿色衣衫,只是态度可不友好得很。

    “当然有事。”少女刁蛮道,“你房间里随便射针,扎伤了我师妹,你说怎么办?”

    说着,她从身后将一个与她同样衣衫的文静少女拉出来。

    “师姐,算了吧,我没事。”文静少女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能随便伤人了。”刁蛮少女气呼呼道,“不行,非要让这病秧子给个说法。”

    宁君惜忽然咳嗽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你说你被针刺到了。”

    “我没事,公子不必介怀。”文静少女羞赧道。

    “就他还公子了,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回去山门让师父知晓,岂不是有辱师门。”刁蛮少女喋喋不休道。

    “你很吵,闭嘴。”宁君惜低斥道。

    刁蛮少女呆了呆,“你……无礼小贼,我今日便教训……”

    刁蛮少女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你很吵,我提醒过的。”宁君惜淡淡看她一眼,又看向文静少女,“姑娘可否入内一谈?”

    文静少女连忙求情,“公子,我师姐只是担心我,并不是有意刁难……”

    “我不会为难她。”宁君惜清咳打断道,“此事干系你性命,希望姑娘听在下一言。”

    文静少女眨眨眼,“那根针是有毒的。”

    “是。”宁君惜让开房门,往房间内走去,“可以将你师姐也带进来,你若不放心,可开着门。”

    文静少女再次眨眨眼,背着刁蛮少女进了屋子,顺便关上了门。

    宁君惜点上蜡烛,随便坐在地上,他实在是累了。

    文静少女看着一屋子的狼藉,有点咋舌,“这里,刚才还有其他人?”

    “我可以看看姑娘伤口吗?”宁君惜没有回答,平静说。

    少女呆了一下,红了脸,“那个……”

    “姑娘大好年华,我不希望因为一次意外,香消玉殒。”宁君惜诚恳说,眸子清澈平静。

    “真的?”少女将信将疑。

    宁君惜皱了皱眉。

    “哦。”少女连忙应了声,将外衫扯下一半,露出肩头和半条雪白藕臂。

    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点黑点,周围有微微鲜血渗出。

    宁君惜凑近了些看了看。

    “没什么感觉,应该没事的。”少女有点尴尬说。

    “忍着点。”宁君惜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少女肩上四周快速点了几下,手在那点黑点上轻轻一掠。

    少女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痛苦。

    宁君惜快速将一张符篆拍在黑点上,然后摊开手在少女面前,“你取出了一半,而这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什么?”少女不解道。

    “有没有听说过噬魂兽?”宁君惜收回手,偏开视线不再看少女。

    “什么东西?”少女茫然道。

    “姑娘师出何处?”宁君惜没有回答,又问。

    “起云山。”少女眨眨眼,犹豫了下,还是说。

    宁君惜抿了抿唇,同仲盛山差不多实力的势力,难怪会不知晓,“楚明城的事,姑娘可听过?”

    “我与师姐便是从楚明城来的,不过那小道长说妖灵已经走了。”少女笑起来说。

    “顾元清道长?”宁君惜转头问。

    少女惊喜道,“原来你也认识。”

    宁君惜神色滞了下,赶紧避开视线,起身离去,“等姑娘觉得那张符篆没用了便可取下,那时姑娘想问什么,在下必不推辞。”

    少女忍不住笑起来,“我都不在意,公子何必在意?”

    “我怕你师姐再找我麻烦。”宁君惜走到刁蛮少女面前,给她解了穴,“别吵,我可不怜香惜玉。”

    刁蛮少女原本想张口大骂,一下子噎住,不说话了,气呼呼跑去文静少女那边。

    然后,她皱起了眉,“这符篆是什么东西,吸出这般多血出来,那病秧子莫不是要害你?”

    声音自然压得极低。

    “我觉得很舒服,清清凉凉的。”文静少女笑嘻嘻说,“师姐,那公子人很好的,你别这么说他,好歹这是那位公子的地盘。”

    “好个屁。”刁蛮少女哼哼道,“他救你天经地义,本姑娘呆在这里是给他面子,敢点我,还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嘘嘘,小声点,小心他过来点你。”文静少女有些无奈道。

    “我不怕他,有本事过来点我,你看,不敢吧……”刁蛮少女气呼呼说,声音却越来越小。

    宁君惜自然能听到,不过毫不在意。

    萍水相逢,他日一点交集都不会有,没必要放在心上。

    倒是那个傻道士,还不算太傻,不过他不会是找丢了吧,否则怎么能让噬魂兽跑到他这里来,那还是挺傻。

    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一个吕八斤,一个顾元清,勉强算上今晚的这个倒霉丫头,他便觉得这一个月就很值了。

    “喵~”窗户处忽然咚一声轻响。

    宁君惜转头看去,顿时一喜。

    毛球果然把它们找回来了。

    “咿呀。”毛球扑进少年怀里,将小怪放进少年手上。

    “啾啾。”一身唾沫的小怪也叫了两声。

    “好样的,明天带你吃好的。”宁君惜摸摸毛球脑袋,欣喜道。

    毛球与小怪立即都兴奋起来。

    “喵~”黑猫虚弱又叫了声。

    “哦。”宁君惜终于想到还有一个伤员了,示意两兽先别闹,快步到黑猫面前。

    “喵~”黑猫看了眼宁君惜,闭上了眼。

    宁君惜无奈笑笑。

    这猫是真不拿他当外人啊。

    他快速给黑猫看了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肠子都快出来了。

    他想想这只猫两次跟噬魂兽打,忽然觉得这猫也没有多么可恶。

    至少人家知道迎难而上,而自己的两只小兽只知道赶紧躲进他怀里。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宁君惜叹了口气。

    好在他常备了药以备不时之需,否则该给这猫立个碑了,碑上就写,彪悍不需要理由之黑猫之墓。

    呸,他在想什么。

    宁君惜暗暗啐了口,也不在乎黑猫一身血迹,将它抱起来,往内间而去。

第四十四章 结伴而行

    大概天蒙蒙亮,净神符才差不多没了效用。

    文静少女觉得肩上又痛起来,不算太难熬,可还是让她醒了过来。

    她四下看看,师姐也睡过去了,那少年在内间,想来也睡着了,便将染红了的符篆取下,整理了下衣物,推了推身边的少女,“师姐?”

    “嗯?”刁蛮少女醒过来,皱了皱眉,又猛地反应过来,“师妹,可觉得好了?”

    “好多了。”文静少女笑了笑,“师姐,同那位公子辞行吧?”

    “哼,哪这般容易便罢休,要让他掏出百两银子作补偿。”刁蛮少女冷笑道。

    “我就是个穷小子,可没有百两。”宁君惜打着哈欠出来,看向文静少女,“感觉如何?实话实说。”

    “你……”刁蛮少女有点恼,被文静少女一拉,又不说话了。

    “有些麻,还有阵痛,不过忍得了。”文静少女甜甜一笑说。

    宁君惜想了想,“手。”

    “喂,小贼,你别想占我师妹便宜。”刁蛮少女嚷嚷道。

    “闭嘴。”宁君惜皱皱眉。

    刁蛮少女一下子噎住,恼怒瞪着宁君惜,却不说话了。

    文静少女伸出手,“有什么问题吗?”

    宁君惜在少女手指上一掠,瞬间掐诀,“起。”

    一滴血飞上空中,凭空烧了起来。

    在血滴掉落之前,一道流光激射在血滴上,哒一声掉在地板上。

    宁君惜捡起来看了看,笑了下递给文静少女,“你没事了,这是你的血,还你。”

    文静少女没接,眨眨眼,“你是神仙?”

    “我不是。”宁君惜偏了偏头,将血晶丢给文静少女,“这只是些唬人的小把戏,江湖戏法。”

    文静少女手忙脚乱接住,有点语无伦次,“可是,那个符篆还有这个……”

    “便是顾元清道长也能办到。”宁君惜打断道,“在下另有要事,姑娘若没什么想问的,就此别过。”

    文静少女呆了呆,“可是你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所以,我过来同姑娘打声招呼,但是只限于昨晚之事。”宁君惜理所当然说。

    文静少女低头想了会儿,“所以,公子连姓名都不会相告吗?”

    宁君惜没说话,只是笑笑。

    “那我若什么也不问,只问你姓名呢?”文静少女认真道。

    “以后有缘自会知晓,若是无缘知道了也毫无意义,不如求个心中通透。”宁君惜毫不在意说。

    文静少女倔强看着宁君惜道,“没关系。”

    “宁君惜。”宁君惜抿了抿唇,淡淡说。

    刁蛮少女吭哧就笑了起来,“君惜……”

    宁君惜瞥了她一眼。

    刁蛮少女立即噤声,清咳了声。

    文静少女笑眯起眸子,“我叫余秀,师姐钟灵儿。”

    “钟灵毓秀?姑娘好名字,就是钟灵有点不搭。”宁君惜玩味瞥了眼刁蛮少女。

    钟灵儿怒瞪宁君惜,却是没敢冲他大骂。

    宁君惜就当没看见,“告辞。”

    他拿上包袱,抱起黑猫,毛球叼着小怪自觉爬到少年肩膀上,直接从窗户处跃了出去。

    昨晚的折腾,两个房间的窗户都坏了,房间也乱七八糟,他才不傻乎乎留下来赔银子呢。

    余秀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有点失落。

    “喂喂喂,回神了。”钟

    灵儿拍拍她肩膀,“你不是一见钟情了吧?”

    “才没有。”余秀抬头看了眼她,眼神却依旧失落。

    “也是,冷冰冰的。”钟灵儿哼哼道,又笑起来,“宁君惜,铁定当小白脸的名字,哈哈,他爹娘怎么取的。”

    “师姐,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他很可怜的。”余秀拉了拉她。

    “可怜?”钟灵儿露出一副惊讶表情,去摸余秀额头,“丫头,你没发烧吧?他那样还可怜,我看他厉害得紧,说不定就是爹爹嘴里的山上人呢,还说自己不是神仙,虚伪!”

    “他真的很可怜的。”余秀抬头看着钟灵儿,“他好像怕我们,所以一直把我们往外推,他很孤单的。”

    钟灵儿怔了怔,“你是又想到自己了吧?”

    她轻轻抱住余秀,摸摸她脑袋,眼中不同于之前的刁蛮任性,满是怜惜,“不怕不怕,你不是有我和爹爹了吗?以前的都是梦,别怕,别怕。”

    ……

    临近小满,虚无洞天也逐渐热躁起来。

    一棵大柳树下,老头子仰躺在竹椅上打盹儿。

    唐婉晴摘了片柳叶儿扫老人鼻子。

    老头子摇了摇头,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丫头,怎么了?”

    “有人来了。”唐婉晴笑眯眯说。

    老头子坐起身,看到来人,哼了声,“老道士,谁让你来的。”

    淡青色袍子的老叟笑笑,“既然已经迎回来了,当年的事便放下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老头子嗤笑道。

    “当年那是天不容他,毕竟犯忌讳太大了。”老叟无奈道。

    “他们无能,却怕主公以后压他们一头,是何道理?”老头子冷笑。

    老叟摇摇头,不再说话。

    老头子忽然站了起来。

    四周瞬间斗转星移,是一片混沌虚无,一白衣女子在缓缓拉动磨盘。

    “知道她是谁吗?”老头子淡淡说。

    “远安王妃?”老叟皱起了眉头,脸色骤变,“难道……”

    老头子冷道,“若这雪原再扩大,我便打破了当年那个约定,看你们当如何应付。”

    老叟沉默了几个呼吸,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既是他们刁难在先,你若想出去,出去便是,我等不拦你了便是。”

    老人嗤笑道,“即使主公离去千年,你们还是毫无办法。”

    老叟再没说话,只是叹气。

    ……

    翠坞山绵延千里,北入雪原,南为堰益二州边界,以山势陡峭出名,传闻深林之中常有异兽出没,凶险异常,故少有人迹。

    此时,少年行走在山间,背负着一柄粗布裹住的剑,怀里抱了只黑猫,身后跟了只白猫。

    半月山里奔波,倒是让少年多了几分凌厉清冷,不似之前那般人畜无害了。

    黑猫忽然喵了声。

    少年立即警惕下来,白猫也露出如临大敌之状。

    只听少年喝了声,“毛球,这次若还抓不住它,我便炖了你煲汤喝。”

    白猫委屈咿呀了声。

    “啾啾。”少年口袋里也有东西叫了声。

    “你也别叫,下一个就是你。”少年头都没低,淡淡道。

    “啾啾。”口袋里的东西又叫了两声,不叫了。

    “小兄弟!”山林里忽然传出一道惊喜声音。

    紧接着,山林里跳出来个清秀道士,道不尽的出尘气质

    ,此时手里托了只八卦罗盘,一脸又惊又喜表情。

    黑猫又喵了声,戏谑看了眼少年。

    “混蛋!”少年忽然破口大骂,直接把黑猫丢了出去,“我忍你很久了。”

    黑猫不慌不忙往树上一跳,又几下跳下了树,趴在草堆里伸了个懒腰。

    少年气得面色铁青。

    顾元清眨眨眼,宽慰道,“小兄弟,莫要同个畜生怄气。”

    宁君惜深呼吸了两口气,“道长怎会在此?”

    “我是循着那噬魂兽的气息找来了这里,小兄弟呢?”顾元清笑笑说。

    “那畜生前些天趁我受伤偷袭我,把我惹烦了,我准备宰了它。”宁君惜看着黑猫恶狠狠说。

    黑猫毫不在意舔脚。

    顾元清怔了下,“小兄弟好胆识。”

    毛球跳到少年肩膀上,蹭了蹭少年的脸。

    宁君惜终于压下了火气,“道长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只是不曾想小兄弟是如此能耐之人,我本以为是噬魂兽自己跑进来的,如今一想,竟似乎是小兄弟逼进来的。”顾元清试探性问。

    “它不知被什么人打成了重伤,才让我得了便宜,只是那畜生狡猾得很。”宁君惜模棱两可道。

    “原来如此,看来还有人在帮忙。”顾元清不疑有他,诚恳建议,“那不如小兄弟先与小道一路,胜算也大些。”

    宁君惜有些迟疑,“现在阴历几月几日?”

    “闰四月初五,怎么了?”顾元清奇怪道。

    “没事。”宁君惜笑笑,“那便结伴而行。”

    顾元清也笑起来,“还不知小兄弟名讳?”

    “宁君惜。”宁君惜坦然道。

    “宁兄弟。”顾元清点点头,看了眼罗盘,“若罗盘没出错,应该往南。”

    黑猫喵了声,往西走了。

    顾元清疑惑看了眼黑猫,又看向宁君惜。

    宁君惜看着黑猫,“你这几日可曾追上过?”

    顾元清赧颜,“追上过两次,只是都被它逃了。”

    宁君惜无奈看了他一眼,“我磕磕绊绊便遇上了不下十次,若不是有混蛋拖后腿,我早宰了它了。”

    顾元清更加赧颜,“那便听宁兄弟的。”

    宁君惜噎了一下,“那个,我随便说,你随便听,别当真。”

    “宁兄弟不必自谦,此事小道的确毫无头绪,倒是要仰仗你了。”顾元清诚恳道。

    宁君惜一脸尴尬,他也毫无头绪啊,否则怎么会被黑猫耍了一次又一次。

    “宁兄弟,有问题?”顾元清一脸认真问。

    “我不怎么准的。”宁君惜含蓄拒绝。

    “比小道准些。”顾元清依旧很认真。

    宁君惜更尴尬了,“那就走那边吧。”

    他指了指黑猫方向。

    “好。”顾元清干脆点头。

    两个人掠身往西而去。

    到了黑猫身边,黑猫自觉跳进宁君惜怀里。

    宁君惜又不情不愿抱住,嘀咕道,“你若再耍我,我出去就丢了你。”

    “宁兄弟说什么?”顾元清热心问。

    “我没事瞎嘀咕。”宁君惜抬头笑笑。

    “哦,宁兄弟若嫌闷,可以说出来。”顾元清又说。

    “好。”宁君惜尴尬点头。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第四十五章 好像玩得有点大

    受雪原冷风和碧轮海暖风的影响,翠坞山一带开始了小雨淅沥,一连便是数日。

    雨打树叶声中,破空声自林间传出。

    “那边。”

    一道璀璨剑光瞬间而逝。

    密林里发出一声尖锐厉啸,一道白影一闪钻入了密林里。

    “毛球,追!”一声清喝,另一道白影急追而去,紧接着,一黑一白两只猫也追了过去。

    “宁兄弟,不要冲动。”灰衣道士连忙喊。

    可瞬间,一人两兽都消失在了密林里。

    灰色道士咬咬牙,也急追而去。

    一刻钟时间,灰衣道士猛然顿住身形。

    白衣少年半跪在雨水里,轻轻咳嗽。

    白猫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看着悠闲散漫的黑猫。

    “宁兄弟,你受伤了。”道士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

    少年摸了把脸,起身看了眼道士,有点恼,“又追丢了。”

    道士扶了把少年,看到少年手背上的划痕,瞳孔一缩,看了眼黑猫,“它伤的?”

    少年也看了眼黑猫,眼神更恼,“它不让我杀它。”

    道士伸手去给少年探脉,忽然脸色一变,“你被消魂刺伤了。”

    “一时没躲开。”少年闭了闭眼,“有人来了,先走。”

    道士又看了眼黑猫,点点头。

    两个少年人快速往密林深处掠去。

    一黑一白两只猫悄无声息追去。

    没多久,密林中又传出动静。

    三个身穿蓑衣的少年人从密林里出来。

    “怪了,刚才明明听到这里有打斗声的,怎么没了?”年纪最小的少年人奇怪道。

    “说不定也是来狩猎赤尾兽的,毕竟酒剑山庄的请柬不少人眼馋。”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环顾了下四周,回了句。

    “本想捞个便宜,看来是白跑了一趟。”年纪最大的少年人呸了声,认准一个方向蹿了出去,“注意点,这里是深处了,别惊动了其他异兽。”

    “是,大哥。”两个少年人齐应了声,紧随其后。

    ……

    好在密林里多是上了年份的老树,枝叶如盖,顾元清带着宁君惜跑了一段距离,便拉他在树下躲雨。

    “宁兄弟,我帮你看看?”顾元清看着宁君惜惨白的脸,皱眉道。

    “我懂些医术,自己来。”宁君惜摆摆手,往头顶看了眼,直接跃了上去。

    顾元清张张嘴,还没说什么,余光中见一黑一白也准备跃上去,眉头一皱,长剑直接脱手,将黑猫拦了下来。

    黑猫喵了声,似乎有点恼。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你便好好呆在这里,否则我便不客气了。”顾元清冷冷说。

    黑猫嫌弃瞥了一眼他,倒是再没往上跑,看了棵矮树,一跃跳上去,开始打盹儿。

    顾元清疑惑看着黑猫。

    这猫实在太奇怪,一路走来,虽然屡次捉弄宁君惜,却分明对宁君惜没坏心思,也愿意帮他们找噬魂兽,可每每他们快斩杀噬魂兽时却会出面捣乱,这次还伤了宁君惜,到底是何道理?

    时间缓缓过去,天色瞬间昏暗下来,只是雨还没停。

    顾元清看了眼头顶,密密匝匝的树杈藤蔓,完全看不到宁君惜的身影。

    他犹豫了下,往上喊了声,“宁兄弟!”

    白影一闪,宁君惜已站在了面前,“我没事了。”

    肩膀上毛球也冲他叫了声。

    顾元清摸摸毛球脑袋,见他面色的确好了不少,点点头,“没事便好。”

    毛球又咿呀叫了声。

    宁君惜口袋里也发出啾啾两声轻叫。

    “它们饿了。”顾元清有些无奈笑笑,往外面看了两眼,“看这雨水今晚不会停,不如趁着天还没黑透去找个落脚之处,然后猎些东西烤了吃。”

    “嗯。”宁君惜点点头,便准备走。

    顾元清拉住他,看了树杈上的黑猫。

    宁君惜也看了眼,抿了抿唇,“它伤好得差不多了,不用管它了。”

    顾元清便不再多问。

    两个人再次掠身进了密林里。

    黑猫这次没跟,只是轻轻喵了声。

    天色越来越暗,黑暗不见五指。

    一道黑影自夜幕里走来,瞬息站在树下,似乎一个幽灵。

    黑影微微仰头看着黑猫,“还没吃掉?”

    黑猫喵了声。

    “是你动作太慢,否则怎会给它机会。”黑影摇摇头。

    黑猫又叫了两声。

    “也算你命好。”黑影似乎有些惊讶,又点点头,“既然他帮了你,本座还回来便是,你想本座如何帮他?”

    黑猫又喵了声。

    “你不要仗着本座的宠爱便这般放纵。”黑影更加惊讶,还有些恼,“你该知道,本座不是什么人都能收作徒弟的。”

    黑猫叫了一连串。

    “你确定?”黑影语气带了些惊奇。

    “喵。”黑猫点了点脑袋。

    “过来。”黑影朝黑猫伸出手。

    黑猫微微一跳到了黑影肩膀上,钻进黑影怀里。

    黑影摸着黑猫的脑袋,半晌后忽然低笑起来,“有意思,这般有意思。”

    他将黑猫放下,“你去吧,我答应了。”

    黑猫又喵了声,瞬息跃进了树冠里。

    ……

    山洞里燃起了一堆篝火,忽高忽低。

    “宁兄弟,我去找些吃食来,你才受了伤,便不要去了。”顾元清站起身,拍拍道袍说。

    “让毛球跟你去吧,它跑得快。”宁君惜也不多说,建议道。

    毛球咿呀了声,不想去。

    “不去没饭吃。”宁君惜不客气道。

    毛球立即耷拉下了脑袋。

    “算了吧,它去了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让它陪你。”顾元清看着好笑说。

    毛球偏脑袋看了眼顾元清。

    “去当狗。”宁君惜戳了戳毛球,没好气说,“它太懒了,你看一身的膘。”

    毛球委屈咿呀了声,它不胖,只是看着毛绒绒的而已。

    顾元清看着毛球,想想每天不是趴在他怀里,便是站在宁君惜肩膀上,的确懒得很,便点头道,“也行。”

    “快去快去。”宁君惜推了推它。

    毛球委委屈屈往宁君惜手上靠,还是不想去。

    顾元清看着哭笑不得,弯腰将毛球抱起来,“走了。”

    毛球咿呀直叫,更不想去了。

    “闭嘴,否则丢了你。”宁君惜恐吓。

    毛球的脑袋又耷拉下来了。

    宁君惜微微阖上眸子,闭目养神。

    顾元清往洞外走,抿唇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放心,我不把你当狗,你是猫嘛。”

    毛球又炸

    毛了,它不是猫。

    顾元清赶紧领住毛球后颈,“喂,你别冲我发火啊,我给你说过好话的,是宁兄弟嫌你懒啊。”

    毛球更加恼了。

    山洞外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了雨声淅沥。

    宁君惜睁开眸子,往洞口看了看,一挥衣袖。

    数道符篆悬浮在空,散发起淡淡金光。

    宁君惜掐起繁奥法诀,作莲花状,“起。”

    符篆呈环状将宁君惜包围,缓缓往头顶漂浮,旋转起来,环状包围之地氤氲起一层朦胧的光晕,又渐渐平静下来。

    “去!”宁君惜抬头一声低喝。

    一滴鲜血飞入圆环中心,似乎平静水面,瞬间荡起圈圈涟漪。

    符篆瞬间金光大炽,盖过了篝火,几个呼吸又消隐下去。

    火光忽明忽暗,符篆却早已消失不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宁君惜打了个哈欠,微微后仰靠在山壁上。

    敢打他的主意,这次他便不信杀不了它,便是那只大野猫拦着也不行。

    山洞外雨声依旧,有鬼嚎般的风声,也有夜鸮的啼鸣。

    宁君惜往篝火里丢了根木头。

    山洞外忽然吹进来一阵风,吹得火星散落。

    “来了。”宁君惜依旧懒洋洋的,心中想。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猫叫。

    宁君惜皱起眉头,想到那只可恶的黑猫,心道不是又打起来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有点郁闷,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十几个呼吸后,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愤怒吼叫,紧接着是男子怒斥,“黑狸,你便这般赶尽杀绝?”

    没有回应。

    “你记得,总有一天你也是这个下场。”那男子又吼了声,声音说不出的阴狠。

    紧接着,外面是长久的沉默。

    宁君惜听得心里慌慌的,不免咋舌。

    那个男子声音他听过,的确是噬魂兽的,那个黑狸是什么鬼?另一只噬魂兽吗?

    不对,他似乎从哪儿看过。

    黑狸,似乎是一个宠物的名字,对,是一只黑猫。

    他在《九州风云录》中看见过。

    黑狸是幽冥狱主的十大宠物之一,专食恶灵提升境界,如今已入玉璞之境。

    而幽冥狱主,是天底下为数几个不多的羽仙境巅峰人物,典籍评价,他是距离天人境最近的三位羽仙之一,连雪原之主都要礼让他三分的。

    不会是巧合吧?

    虽然噬魂兽难得,也应该用不着这般兴师动众啊。

    难道是另一个宠物,黑蒂?

    不对,不对,那噬魂兽连他都能打过,怎么可能是神游境的黑蒂?

    宁君惜连连甩脑袋,觉得自己脑洞实在太大,胡思乱想的实在太离谱。

    一个相同的名字而已,说不定是凑巧而已。

    可是,口吐人言,似乎是神游境以上妖兽才能做到吧?妖灵也只有神游境才有吧?

    宁君惜有点心凉,这么奇怪的事,他怎么现在才想到。

    难道又一个大人物在玩他?

    可他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入那些大人物的眼,先是白衣和尚,现在不知道又是谁。

    仅仅是因为他是从雪原里出来的?

    他可一点不信。

    这时,洞口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黑猫慢吞吞走了进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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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殇介绍:
小子,江湖如何?酒还行。那庙堂呢?......剑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