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高希仝君
林溪枫对此人颇有好感,心想,这人可以蔑视王孙权贵,没想到却被一个情字折腾得不轻,无法排遣。这时在这里吟诵这首诗,想是最近感情上遇到了问题,到终南山来寻找慰藉,却发现到了终南山,仍然无法摆脱情字的困扰,用李商隐的这首诗来表达,真是太准确不过了。
林溪枫走上前去,微笑着吟诵一诗回应道:
“紫藤抱柏入怀中,
满面含春各有情。
雷电忽折花万朵,
苍柏却笑彩云东。”
吟诗的青年人仿佛知道林溪枫的到来,从荷花池边转过身来,扶了扶金框眼镜,目光中充满了灿烂阳光,文质彬彬地赞道:“好诗!好诗!你说中了我的心事,那人已笑彩云东,我却在这里独自慨叹,是我多情反被无情恼了。这是你自己创作的诗吗?”
“涂鸦之作,见笑了!”
据青年人自我介绍,其名叫高希仝,四川成都人,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机关工作,后来不习惯单位的管理制度辞职,现在经营一家书店,自己当了老板。前一段时间在网上交了一个网友,两人陷入热恋,不料被双方家庭知道,强行将两人拆散,那人也再无音信。为排遣痛苦,他便到终南山一位表哥清修的茅屋中休养身心来了。
林溪枫惊道:“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会强制干涉恋爱婚姻自由?”
“哎,有些东西是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问题,牵涉到社会认同,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复何言?”
“今天,社会地位、出身、相貌、受教育程度,甚至年龄等都不是问题,为何还会受到这种干涉呢?”
高希仝不答,却道:“昨天见到的漂亮姑娘是你女朋友吧?祝你们能结成美满姻缘。如果有人从中作梗,强行分离你们俩位,你就明白这种痛苦了。”
林溪枫想到现在还没有获得陆竹喧父母的认可,确实不排除被强行分开的可能性,不由得心中一紧。心想这人说得也确有道理,人家不愿意多说,自己也不方便多问了。
正要告辞前行,高希仝却问他去哪里,听说林溪枫去洗澡,高希仝说自己回去路过那儿,刚好一块洗个澡,跟着林溪枫走了过去。
路上,高希仝和林溪枫谈起了诗歌,说他也非常喜欢古诗,尤其喜欢古人的酬答诗作,这种诗作酬答,字里行间体现出的对好友的那种浓郁情感,具有触动灵魂的魔力。
他举例道:
“唐朝诗人韦应物在《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中说:‘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这首诗作者抒发秋夜思念友人之情。他在夜晚想念友人,同时他想,友人此时一定也没有睡觉,在想着自己吧。这是多么深沉的情谊!
再比如,宋朝诗人释文珦写有《忆友》一诗:‘同人久别离,消息不曾知。心似长堤柳,千丝又万丝。’你看,他对朋友有着千丝万缕的思念,多么感人。哎!现代人之间很少有这种真挚的亲人般的情谊啦!”
林溪枫笑道:“古人男女有别,男外女内,人际交往都是男人之间的事,男人们将志同道合的朋友写进诗句中,表达离别的思念之情,显示朋友之间纯真的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古代这样怀念友人的诗作应该是很多的。”
高希仝道:“令我感到可笑的是,《诗经.郑风》中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句,明明是写男人之间的感情,后世的学者却要将它解释为男女之间的爱情。”
林溪枫惊道:“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在《郑风》中有诗序,说因为‘乱世学校不修’,导致学生下学,所以才有‘青
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思念。既然是同学,怎么会是男女之间的思念?”
林溪枫默然,良久方说:“《郑风》本就被后世认为是淫诗,因其流传广泛,今人剔除其糟粕,汲取其精华,做男女爱情解释也无不可。”
高希仝叹道:“天真,天真呀!”
林溪枫哑然。
高希仝又道:“你相貌英俊,谈吐不俗,很对我的脾胃。我如果给你写这样的诗,不知你是否乐意接受,和我互相唱和呢?”
林溪枫摇头笑道:“今天没有当时的环境,男人们之间怎么可能再写得出这样的诗作呢?”
高希仝听了,低头不语。
二人来到池边,望着一池热气腾腾的碧水,林溪枫首先将短衫褪去,他胸前的两块胸大肌和六块腹肌凸显着,两只胳膊上的肌肉遒张,健美白皙的肌肉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
高希仝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地瞪视着林溪枫的身体,走上前来,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肌,赞道:“好雄健啊!”
林溪枫不以为意,双手凌虚紧握在身前,摆了一个造型,将胸肌更加凸显出来。
高希仝将手紧紧地按压在那一团如同钢焊铁铸般的肌肉上,手指曲张着捏了又捏,感受着那力度和弹性,用夸张的表情道:“太厉害了!超棒的身体啊!”
林溪枫秀罢身躯,挪开身子,想摆脱高希仝的手指,继续褪去衣裤,孰料高希仝跟进了一步,手指继续抓住他的胸肌不放。
林溪枫又退后了一步,才摆脱了他的五指。
由于附近没有女人在旁,林溪枫褪尽身上衣物,扑腾一声跳进水中,赞道:“中午的泉水温热温热的,洗着真爽啊!”
高希仝也文雅地褪去衣裤,摘去眼镜放在衣物上,摸索着从岸边趟进水池中,一步步靠近林溪枫。
就在他将要走到林溪枫身边时,脚下打了一个滑,仰面摔倒,一头载进水里。
水面刚及脖颈,应该不会淹到人,林溪枫在旁见了高希仝狼狈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孰料高希仝在水中扑腾起来,连喝了两口水,边挣扎边大喊道:“林溪枫,快救我,我不会游泳!哎哟,我喝到水了,哎哟!”
眼看他的头没有及时从水中抬起来,林溪枫怕出事,忙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给提了上来。
高希仝脱离水面,却趁势抱住了林溪枫,两只胳膊箍住他,水滑水滑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林溪枫的身上,嘴唇也趁势黏在了他的脊背上,不顾上面刚生出的红疙瘩,来回蠕动。
这种异常的动作让林溪枫发觉其状态不对,不像落水者被救时的样子,一把将他推向浅水区,在水中退后了两步,两道剑眉凝起,凛然问道:“高希仝,你怎么了?”
高希仝滑落在浅水中,一屁股坐了下去,整个人淹没在水面上,又猛地从水中站了起来,狼狈地用手抹了一把脸,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喘过气来,眼睛躲避着林溪枫射来的如电一般的目光,红着脸道:“刚才喝了两口水,大脑一片空白,你要不救我,我真要淹死在这里了,谢谢你啊!”
林溪枫神色缓了缓,“哦”了一声,由高希仝一连串的行为,联想来时路上和他的谈话,心中开始怀疑高希仝的不同寻常,见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和言语,只好草草洗罢澡,转身上岸穿衣。
他见高希仝站在水中神情尴尬,于是似有意似无意地出声警醒道:“昨天听你吟诗,感到不同凡响。也令我思考良多,一个人啊,不论身在那儿,不论多么渴望自由,不论多么特立独行,尊重他人,尊重规
则,才能赢得他人的尊重,立足于世。”
“林溪枫,谢谢你如此交心,你的这番感悟让我受益良多,我会把你当做永远的朋友。”高希仝从林溪枫刚才的举止表情中,已经明白他领悟到了什么,正自难堪,这时听林溪枫似有挑明之意,语气却并不急迫,眼中露出希翼之光。
林溪枫顿了顿,对着高希仝继续道:“我还有一语奉劝高君,追求自由,是一个人的权利,别人无权干预,但一定要尊重规律,更要时刻牢记父母之所望,不做不孝之人。好吧,再见!”
说罢对着高希仝摆摆手,扬长而去,留下高希仝孤独而落寞的身影在一池碧水中发愣。
从那以后,林溪枫在终南山没有再见到高希仝,不知是不是已经出山去了。
林溪枫洗完澡回到房舍,身上的痛痒感更加强烈。他让陈宫嗣和陆竹喧看了,两人看林溪枫胳膊、腿和后背上都起了不少疙瘩,有的已经红肿,显然是林溪枫挠痒的结果。
陆竹喧看了,立刻断定他这是过敏。回想来时情景,陆竹喧给出了答案:“你应该早跟我说,肯定是来时经过漆树的时候,不小心接触漆树或者是漆树毛了,导致你的皮肤过敏。我不知道你皮肤过敏,也忘了提醒了。我手头还真没有准备这种药……,不过没事,山上都是草药,我们出去采一些就行了。”
林溪枫、陆竹喧出去采药,陈宫嗣忙嘱咐林溪枫遇到漆树时离远一些。
两人行至半山腰,在山坡灌木丛和草丛中搜寻适合治疗漆树过敏的草药。
找了一会儿,陆竹喧发现了一片绿色的药草,这药草根茎上长出许多分支,分支上又布满针状小茎,仿佛千手万手。一大片药草密密麻麻地长在一片坡地上,俨然身穿戎装列阵待命的士兵。
陆竹喧知道这种草名叫问荆,对治疗漆树过敏非常灵验。不由大喜过望,和林溪枫两人随手拔了两把,又在山间捡了些松柴备烧火做饭之用,返回居住的房舍。
在房舍前的松树下,陈宫嗣正教一个中年男子太极的基本手势。该男子中等身材,穿一身美国篮球职业联赛某明星品牌的球衣球鞋,身体发福,长相富态。那人见两人回来,停止太极健身动作,笑着招呼道:“回来啦?”
二人忙放下手中之物,上前见礼,才知此人就是陈宫嗣所说的小苏,在上海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工作,全名叫苏惟微。
林溪枫听了此名,低吟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字来自《尚书.大禹谟》,据传,尧舜禹禅让均以十六字相传,这十六字寄托着天下苍生安危,是中华文明薪火相传的火种,深含以道而行,不偏不倚的中庸思想。取名于其中,自然意义非凡。
苏惟微笑道:“果然如陈叔所言,你是文武全才呀,正是取名于此。”
他忽然指着三人所居房舍大门的门梁说道:“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又指着房舍旁的潺潺泉水道:“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然后指着陆竹喧道:“不知这位美女是‘齐之姜’呢,还是‘宋之子’呢?”苏惟微顺便卖弄了一下学问,同时也想进一步验证一下两人的古文功力。
陆竹喧心说:“看来终南山果非寻常之地,今天就不断遇到怪人。上午遇到个王尚涛,不断找些网络词汇卖弄,下午又遇到个怪人苏惟微,说什么‘齐之姜’、‘宋之子’。如此卖弄,又有什么了不起?生病了还要找我们医生,医学知识才是最实用的!眼下,无可奈何,只好按照孔老夫子所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去做了。”
第一百零六章 深情一吻
陆竹喧不知苏惟微所念诗句出自《诗经.陈风》: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娶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
当时齐国姜姓多产名震天下的美女,宋国也多出子姓美女。所以“齐之姜”和“宋之子”即指美女之意。这段话的意思是指隐居的环境中有屋住,有山泉喝就非常满意了,何必吃鱼一定要吃鲂、鲤,娶妻一定要娶齐宋美女呢!
林溪枫刚想按照《诗经.陈风》的内容回答,突然察觉苏惟微在问话中设置了一个陷阱:如果根据他所念诗句环境顺延,一定得出娶妻不娶美女的结论,那就等于承认陆竹喧不是美女了;如果说陆竹喧就是“齐之姜”、“宋之子”,却和《诗经.陈风》的意境背道而驰,也和当下环境相左,这真是一个令人左右为难的问题。
林溪枫心念急转,鼓掌笑道:“苏哥真是提的好问题!‘齐之姜’、‘宋之子’到了终南山这样的好地方,也要不思婚嫁,一意修道成仙了。”
苏惟微见林溪枫不但学识渊博,而且谈笑间避开了自己故意设置的陷阱,也很佩服林溪枫的急智,笑道:“这位陆小妹在终南山修道两个月,出山时可就要变成月里嫦娥了!”
此言已出,林溪枫、陈宫嗣都笑了起来。
陆竹喧听他夸奖自己美丽,心中高兴,晕生双颊,笑道:“苏哥开玩笑了。你们叙话吧,我去忙了。”转身到窗边将问荆药草拿在手中,到厨房中整理。
先将药草洗净,再用菜刀切碎,伴上食盐,然后用一个大碗盛了,端出来,喊林溪枫到房中涂抹。药草涂到患处,林溪枫感到一阵刺痛麻痒,又有一些清爽的感觉,知道这药草疗效很好。
陆竹喧专门交代,麻痒处不可抓挠,否则药效就浪费了。待药草阴干,林溪枫穿好衣服,和陆竹喧出来,看苏惟微在陈宫嗣的教导下又在练拳,于是两人陪苏唯微练了一会太极拳。
练完太极拳,陈宫嗣等请苏惟微到房舍喝茶叙话。
通过进一步交流,林溪枫、陆竹喧得知,苏惟微此前原为江西莫地的一名教授语文的教师,后来辞职到上海做起了生意,现在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板,手下有数十人。女儿在美国读大学,妻子五年前又怀孕,跑到美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一出生就拥有美国国籍,享受美国人待遇,目前妻子也在美国获得绿卡,一家四口就自己留在国内。
苏惟微感叹道:“当教师的时候,工资少得可怜,双方父母都是农村人,身上的担子很重,夫妻两人的工资只够解决一家人温饱问题。日子过得紧巴,思想上也不快乐,按照老人的传统观念,非要让再生一个男孩,但国家政策又只能要一个孩子,家里面经常有矛盾,那时候思想压力真的很大。后来,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辞职了,到上海来闯荡。就这么一辞职,干了几年,以前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能有今天的生活,真是做教师的时候不敢想象的。”
陆竹喧是家中的独女,听了有所感触地说:“以前只准生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管不住生意人,管不住农村人,管不住当官的,就管住了老老实实拿工资的一般国家工作人员,已经变味了。”
陈宫嗣笑说:“是呀,有钱人不怕罚款,农村人穷的不怕罚款,当官的偷偷摸摸找个二奶、小三,问题就解决了。而且现在人口流动大,也没有人真正去管,确实是这个问题。”
林溪枫道:“现在的年轻人,有
能力有心情养孩子的才会生,丁克的、单身的也很多,虽然听说要全面放开二孩了,国家工作人员也能生二胎,但真要生下来,还要考虑养育的成本问题呢!没有老人帮忙,没有经济上的富足,还真不敢生。”
苏惟微道:“是呀,我也是想到女儿一个人太孤单,另外也考虑到老人的感受,所以才又生了一个孩子。不过,这孩子一出生就拥有美国国籍,你们别笑我崇洋媚外,不爱自己的祖国呀!”
陆竹喧应道:“不论孩子国籍是哪个国家,只要是炎黄子孙就好。中华儿女分布在世界各地,正是我们国家综合实力提升的体现。孩子入外国国籍,不和国内孩子争资源,怎么能说不爱国呢?那种狭隘的爱国主义才要不得呢!”
苏惟微道:“小妹认识非凡,我也是利用了美国法律关于出生地的国籍认同原则。你国家有这个政策,我利用了你这个政策,让孩子拥有美国户口,你也无话可说。”
林溪枫笑道:“香港虽然是我国的特别行政区,在这个问题上,受到的困扰要大得多了。”
陈宫嗣这时在旁边道:“小苏这孩子不错,每年个人出资二十万元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读书,这就很不简单。”
苏惟微轻啜一口香茶,微笑着道:“现在个人有这个能力了,也要相应国家的号召,先富带动后富,这是每一个先富起来的人都应该做的,否则光知道个人享乐,岂非为富不仁?”
林溪枫道:“有钱人主动到山区里来受罪,把挣的钱给别人花,苏哥这是大富若贫,思想能达到这个境界了,才是真正的富翁。”
苏惟微道:
“富翁谈不上,挣的钱够花吧!我一年有多半时间呆在终南山,在山里全靠个人自力更生,种菜拾柴,几乎不怎么花钱。我的媳妇孩子受我影响,在美国也很节俭,女儿还搞勤工俭学。我的公司实行现代化的运作,也不需要我怎么操心,这使得我能够很好地自我放松。
拿钱做慈善,帮助别人后心里面暖和,这种感觉比自己大手大脚的花钱感觉美好多了。不过在山里面悠游自在的感觉更美好,不但不是吃苦,而且愉悦难言,是拿钱根本买不到的。”
林溪枫笑道:“孔子在《论语》中赞扬舜帝能够无为而治,‘恭己正南面而已’,你治理公司更加潇洒,恭己于终南山了。”
苏惟微摆手道:
“我只不过生性好懒,喜欢追求自由生活罢了。千万不要把我的懒散称为无为而治,和上古英贤相比,我们犹如蝼蚁。无为而治需要治者德孚众望,忠于职守,恭己而坐,虔诚守礼,孔子感叹天下能够无为而治的,也就是舜了,所以不可妄谈无为而治。
不过,舜帝无为而治的关键是‘任官得其人’,他任命禹、弃、契、益、皋陶等一大批能人,各司其职,自然天下太平。公司实行现代化运作,‘任官得其人’,的确也是公司治理的关键。”
林溪枫赞道:“好一个‘任官得其人’,有时间要好好请教请教。”
苏惟微的茅屋在山坡西侧的一片空地上,离陈宫嗣的房舍有一百多米远,此后林溪枫和陆竹喧没有事的时候就去苏惟微茅屋喝茶唠嗑,在苏惟微的两间茅屋中他们又遇到了王尚涛,原来王尚涛到终南山投靠的朋友就是苏惟微。因为彼此已经认识,几个人之间走得更加近了,下棋、打牌,忙得不亦乐乎。
林溪枫一连抹了几天的药草,身上的红斑基本褪去。
这天傍晚,三人很早就吃过晚饭,洗涮完毕,夕阳
西下,红霞满天。时令正值酷暑,山里面空旷地带被太阳照得也有些炎热,陈宫嗣图凉快,到山坳的河流中洗澡去了,房舍中只有林溪枫和陆竹喧二人。
陆竹喧在厨房拌好药草出来,见林溪枫在房前松树下放张小凳子,正坐在那儿乘凉,光着膀子,拿条毛巾不断擦拭。
陆竹喧蹲到林溪枫身旁,看着他身上的斑痕道:“今天再抹一次,估计就好个差不多了。”
林溪枫笑道:“有你照顾我,我真有‘当家的’感觉啦!”
陆竹喧笑而不语,将草药拿在手中,轻轻地在林溪枫背上涂抹。
夕阳的柔和光泽渲染在林溪枫身上,强健的肌体、光亮的皮肤色泽立刻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在深山古树下令陆竹喧头晕目眩。她抹着草药,手指触抚着他光滑雄健的背脊,鼻息感受着成熟男人的气味,大脑神经一阵颤栗。连日来给他抹药,他的伟岸身躯让她产生莫名的冲动,晚上在睡梦中总是梦到被他搂在怀中,尽情地感受他结实的肌体给自己带来的灵魂撼动。
此时,陆竹喧内心一阵悸动,不可抑制地俯下了身子,将脸贴在了林溪枫光光的背脊上,用樱桃般的嘴唇深深地触吻,两只洁白小巧的手儿也放下了草药,不安分地移到了他的前胸,抚触着他虬结刚健的胸肌,并紧紧地将双手扣在了一起,将他牢牢抱住。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零距离抚触和亲吻一个异性的身体,一种不可名状的愉悦和快感充塞全身,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比怀春时想象中的感觉,比恋爱时睡梦中的感觉还要欢快舒畅。
林溪枫立刻跌入热恋中的蒸笼,陆竹喧芊芊玉手和粉嫩红唇像火焰一样,将他燃烧得浑身燥热,额头沁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熏蒸着他的感性大脑,胸前的绵软温柔炙烤着他的雄性激素,鼻息的急促呼吸鼓荡着他内心的爱海欲河,林溪枫被抚弄得想立刻转过身来,将她抱住,和其热烈拥吻抚摸,忘记天地,忘记一切。
但他内心深处明白,此时此地不是尽情享受的时候,一是害怕被老师陈宫嗣发现,毕竟现在住在老师房舍中,过于亲热有些不便;二是到终南山是为了修身养性,不是私奔度蜜月来的,所以拼力忍住了。他向远处看了看天边渐渐淡去的红霞,向四周望了望错落有致的茅屋和远处的山霭雾色,内心渐渐平静下来,重又变得安宁祥和。
陆竹喧感觉到了林溪枫的定力,自己的**也慢慢降下温来,只是静静地抱住他,像亲人一般,享受难得的静谧。
良久,陆竹喧对林溪枫说:“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傻丫头,我们以后更快乐的日子还多着呢!”
“能像这样和你在一起,我一辈子死了都不遗憾。”陆竹喧动情地说。
林溪枫被打动了,扭过身来,将陆竹喧拉到身前,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在她的红唇上深深一吻,四目深情凝视,一切尽在无言。
林溪枫望着陆竹喧艳若桃花的脸庞笑道:“世界上最佳的尤物就坐在我的怀中,我却坐怀不乱,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
陆竹喧抚了抚鬓角的发丝,笑道:“不要把我吹得那么好!”
“在我眼中,你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在西安城曲江之上你不是把杨玉环都比下去了吗?”
“我唱的是浣纱女,又不是自吹自擂。不过说到坐怀不乱,我的室友们可是有意见的。”
“什么意见?”林溪枫问。
第一百零七章 火熏茅庐
“她们认为柳下惠之所以坐怀不乱,是因为他性无能,而不是德行好。”
林溪枫故作惊诧状:“是吗?你们寝室的人总是有高论,原来柳下惠不是那个时代的道德模范,却是一个身体不正常的人,这真是‘世说新语’了。‘元芳,你怎么看?’”他引用了电视剧《神探狄仁杰》中的一句台词。
陆竹喧故意道:“我也这样认为。”
林溪枫扮了个鬼脸,双手张牙舞爪地作势向陆竹喧胸部抓去:“既然如此,你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是要我强暴你了?”
陆竹喧配合着惊叫了一声,侧身站起来,躲了开去。
林溪枫笑道:“知道为什么坐怀不乱了吧?这都是女权社会惹的祸,对女人保护的太好了。”
“怎么讲?”陆竹喧把手搭在林溪枫肩头。
“《红楼梦》中贾宝玉说:‘女人的身体是水做的,男人的身体是泥做的’,这话是有道理的。你看,男人可以光着膀子在外面乱晃,女人的身体却要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的身体比男人值钱呗!你摸一下,那是猥亵,你敢非礼,定你强奸。所以只有女人摸男人、吻男人、搂男人的份儿,男人只有坐怀不乱。”
话还没说完,陆竹喧的拳头已经捶在林溪枫的背上,连叫:“你好坏!”
林溪枫哈哈大笑。
陆竹喧轻轻坐回林溪枫的腿上,柔情无限地偎依在他的怀中:“说实话,在你身边非常有安全感。你不碰我,尊重我,我更感到你人格的高尚,更离不开你了。嫁人就要嫁给你这样的人。”
林溪枫郑重地咳了咳,举起手来,官气十足地道:“下面,我讲三点意见:第一,从今以后,咱们尽量不要相互吹嘘,有点肉麻;第二嘛,你这话是有语病的,难道你碰了我就是不尊重我,回头我碰了你就是不尊重你吗?第三,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少的,你准备嫁哪一个呢?嗯!?”
“大律师和小女生耍嘴皮子,羞不羞?”陆竹喧用手刮林溪枫的鼻子,两人说着情话儿,温馨无限,连继续抹草药都忘记了。
翌日,林溪枫闲来无事,到苏惟微茅屋和苏惟微等人聊天,陆竹喧在房舍前和陈宫嗣学习太极拳。中午时分,陆竹喧在厨房做好午饭,看林溪枫没有回来,就离开房舍,沿着崎岖的山坡小道向西到苏惟微的茅屋去找。
虽然担心陆竹喧的安全,但因为两家距离比较近,陈宫嗣没有陪着去,而是站在房舍前的松树下,目送陆竹喧走到苏惟微茅屋门口才放心。陈宫嗣望着陆竹喧优雅的背影,微微颔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苏惟微茅屋房门敞开,屋中很是热闹,苏惟微,林溪枫、王尚涛、何其眇都在。四人正在外屋中兴高采烈地聊天,海阔天空,酣畅自在。
林溪枫坐在小凳上,吃着苏惟微从山上采摘的野桃,边吃边侃,妙语如珠。何其眇坐在床沿边,品着王尚涛沏的香茗,不时用手捋捋颌下的胡子,表示赞同。苏惟微和王尚涛作为茅屋主人,款待甚殷,但却丝毫不拘礼节,两人都穿着裤头,光着膀子,一个大腹便便,一个瘦若干鸡。
更为甚者,因为茅屋朝南而设,窗户向北
,他们不知道陆竹喧从东边过来要叫林溪枫了,王尚涛鬼使神差,这时嫌裤头又脏又被汗水侵湿,直接将裤头脱掉,毫不顾忌地在三个同性朋友面前要换衣服了,竟然连内裤也不穿。他大大咧咧地将裤头脱掉,其他三人知道他性格粗犷,也只呵呵一笑,并不以为意。王尚涛正赤条条地在里屋外屋来回找裤头,却还没有找到的光景,陆竹喧大驾光临了。
四人热烈的说话声,将陆竹喧轻灵的脚步掩盖。屋中的活跃氛围也使陆竹喧疏于防范,直接来到了房门口,一只脚迈进门槛,正要张口说话,却看到了令人不堪的一幕:王尚涛双手快捷无伦地捂住了下体,迅速转身向里屋跑去,两片干瘪的臀部被陆竹喧一览无余。室内苏惟微、何其眇立刻捂住了嘴,尽量克制着不笑出声来,呵呵的笑声仍然从嘴缝中串了出来,林溪枫也咧开了嘴,微笑着看着陆竹喧。
陆竹喧羞红了脸,急忙退了出去,“呸”地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流氓!”转身就走。
屋内压抑的笑声立刻爆发开来,声震屋梁,陆竹喧可以想象他们笑得脸部变形的模样,正自恼羞成怒,停下脚步思考如何应对,忽然听到屋内王尚涛大声道:“我以天地为屋,以茅篷为裤,你未经允许,擅自偷窥我的裤子,还骂我流氓,岂非冤枉好人!”语声甫毕,屋内立刻爆发出更大的狂笑声和叫好声,声浪袭人。原来,西晋竹林七贤中的刘伶曾经在屋中脱衣裸形,被人讥笑,他却回应说:“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诸君何为入我裤中?”一时引为佳话。
陆竹喧知道竹林七贤的故事,听到王尚涛巧借刘伶的名言掩饰自己的丑陋行为,仿佛她倒是个犯错误的人,既好气又好笑,站在房屋之侧头也不回地斥道:“哪有穿着裤子不拉裤子拉链的,还不是耍流氓?”
室内立刻传来回声:“成天看人拉不拉裤子拉链,才是耍流氓,对不对,老林?”
王尚涛竟然搞起了同盟战线,将林溪枫拉入了伙,用来孤立陆竹喧,室内立刻又是一阵笑声。
陆竹喧想,不能就这样走了,一定要惩治惩治这些坏蛋,否则岂不是很没有面子?用什么法儿呢?她转念一想,心中有了主意。正要采取行动,她看到林溪枫已经出现在门口,准备向自己走过来了,她向林溪枫摆了摆手,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回到屋里去。林溪枫虽然不知道陆竹喧什么意思,但知道她要搞恶作剧了,所以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房屋,和其他人又说起了话。
王尚涛已经迅速地将短裤套到身上,见林溪枫又进来,举起大拇指对他赞道:“重友轻色,够哥们!”
林溪枫假意笑道:“常言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何况女朋友乎?这才是魏晋之风嘛!”
陆竹喧悄悄地走到山坡附近薅了几把荒草,捡了数支枯柴,蹑着脚步来到茅屋后面,将荒草卷在枯柴上,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着了,俯身躲在房屋窗户之侧,害怕王尚涛衣服还没有穿上,也不敢向屋里看,将火把对着窗户,让火把燃起的烟气缓缓散入屋内。一会儿功夫,室内烟气弥漫。
陆竹喧只听室内苏惟微吃惊地说:“怎么回事,我没有烧火,屋内为何这么多烟呀
?”
又听何其眇的声音笑着说道:“你们把美女得罪了,不是裤子被点着火了吧?”
陆竹喧心中暗笑,在窗外接口道:“对,我把你们的裤子点着了。”
顷刻间,四人惊慌失措,一窝蜂地从屋内跑了出来查看情况,林溪枫手中掂了半桶水,苏惟微双手捧了半洗脸盆水,都想这玩笑似乎开的有点大。他们绕到屋后,看到陆竹喧正高举火把,对准了屋顶的茅草,做欲焚烧状,见房顶并没有烧着,他们才稍微放下心来。
陆竹喧用眼角的余光发现王尚涛已经穿上了短裤,才敢面向他们,一本正经地道:“王尚涛,你们四个人穿一条裤子,这裤子也太邪气了吧!而且这裤子也太破旧了,我还是把它烧了吧!我明天就给你做一条新裤子送来,绝对比照你的身材去做,你看怎么样?”
王尚涛举手做投降状,高声叫道:“美女,美女,都是我的错!这是苏哥的房子,不是我的房子。你千万别把苏哥的房子给烧了,盖一座茅屋需要到山下请山民盖好几天呢!更何况你把房子一烧,我们没有地方住了。”一着急,他也忘了喊陆竹喧“大姐姐”了。
“这不是你的裤子吗?怎么又成房子了?是裤子我就烧,是房子我就不烧了。到底是裤子还是房子?”陆竹喧疾言厉色。
“是房子,是房子!”王尚涛忙不迭地说。
“既然是房子,到底谁是流氓?”陆竹喧不依不饶。
王尚涛偷眼看林溪枫、苏惟微、何其眇等人,见他们在一旁咧嘴直笑,正犹豫间,陆竹喧作势又要烧房子,王尚涛忙双手作揖道:“我的姑奶奶哟,我是流氓,我是流氓!”
陆竹喧“啪”地一声将火把扔到地上,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以后见了面,我就喊你流氓,可不许抵赖。”
王尚涛立刻搞笑地歪了歪嘴,笑嘻嘻地道:“我是流氓我怕谁!”
陆竹喧脸一绷,立刻弯腰要拾起柴火来,王尚涛忙道:“除了美女我怕谁!”
林溪枫等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陆竹喧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找回了面子,倍感得意。
林溪枫和陆竹喧在终南山比翼双飞,练拳、学习古典文化、吟诗作对、拾柴做饭、散步、寻师访友,参加周末派对,增强和杨子华等人的联系,真是优哉游哉,不知时光之飞逝,一晃间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了。
由于山中信号不好,无法和外界保持电话联系,他们都是通过手机短信和外界联系或者出山购物时再和家中打电话。陆竹喧的父母本来要带她和王小川家同去黑龙江、吉林等地旅游,加深感情的,结果陆竹喧不辞而别,将父母气了个半死。陆竹喧告诉父母,她在室友李璐家,李璐家在紫阁山中有小别墅,她和李璐住在山里面,正在做终南山隐士呢,短时间回不去,叫父母不用担心,她把谎编得很圆,女儿不在身边,父母亲除了在电话中发发火,埋怨一番,也只好听之任之了。期间,省委组织部“豆芽菜”王小川不断给她发短信,都被她看都不看地删掉了,更不用说回复了。
林溪枫则是向家中报了平安。
第一百零八章 高山流水
这天下午,山中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接近傍晚才停。雨水浇注着人们的活动热情,也使人更加慵懒,陈宫嗣、陆竹喧天一黑就各自休息了。
林溪枫身上的过敏已经好清,全身再无瘢痕,心情畅快,没有睡意,于是独自坐在房舍前的小凳上,看着空山新雨后的景色神游天外。
群山被淡淡的雾霭笼罩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长草上缀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滴,穿行林中的山溪传来欢快的歌声,远处几缕黛青色炊烟在空中袅袅升起,一群大雁排成整齐的阵型优雅地在暮色中飞过,一轮圆月趟过山峦的羁绊,骄傲地挂在山顶的树梢上微笑,将皎洁的清辉洒落在山坡上,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迷人。
林溪枫将自己完全融入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一种天人合一的感应从大脑直接沁入心田,他立刻领悟到在城市中永远感受不到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或许只在梦中有过?对,是梦中,记得是在大学时期回王家庄干农活的一个中午时间,午休的梦中,梦到自己神游于一带仙山之中,醒来兴奋之余,当时做了一曲词牌《满庭芳》,此时,《满庭芳》中的句子立刻如流水般涌现在脑畔。
他情不自禁地低吟起来:
“大梦西东,逍遥南北,山光水色重重。
樵歌唱晚,仙乐绕云松。
独钓清流赏雪,更有那、丹鹤留踪。
金乌起,红霞似海,波动显天宫。
天宫谁得住?高峰樵子,小岛渔翁。
漫空旗,纶竿斧柄迎风。
高阁琼楼绮丽,说不尽、换盏推盅。
凭栏啸,人间天上,好个一般同!”
吟罢,尚不足以表达此时浓烈的情感,他返身进入房舍,从挎包中找到自己的竹笛,重新走到屋外,在月光下沿着山坡边走边将《满庭芳》词曲吹奏起来。
笛声在空旷的山野中听起来非常清越,婉转柔和时,或如行云流水、旭日春风、花间鸟语,或似鱼翔浅底,恋自由之生态,或似风雨润泽,沛乎天地之玄德。悠扬激越时,或如金戈铁马、穿帛裂石、百川奔涌,或如大鹏扶摇,展万里之志向,或如雷霆鼓荡,卷舒风云之变化。
笛声在雨后的山间绵绵悠悠,伴随着月光的柔柔融融,声色交织,直让人如饮醇酒甘露,如临神邸仙址。入睡的人在笛声中会做个好梦,心神安宁;未眠的人则起身到户外,静听默观,借助笛音和月色,让身体和大山化为一体,体味修道的玄机。
一曲刚罢,林溪枫忽听远处西南角山坳方向传来一声鸡啼,正自惊讶于初夜时段何来的鸡鸣声,突然又听到两声虫儿的鸣叫,他才听出原来是柔和的箫声。接着飘过来的是三声蛙鸣、四声犬吠。
林溪枫仔细聆听,感觉这箫声音色纯正,吹箫人中气充沛,对动物声音的模仿惟妙惟肖,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这箫声不断地变换着不同动物的声音,鸣叫的数量也迭次上升,让林溪枫钦佩的心思也随着上升:五声鹊叫、六声鹤唳、七声狮吼、八声虎啸、九声龙吟。
箫声片刻间连续学了九种动物的叫声,一时间终南山的夜晚成了鸟兽聚会的欢乐场,一座没有人烟的化外天地。这是天地始分、鸿蒙初开的状态吗?如果再听到两声人语,那该是怎样的令人激动?
龙吟止歇瞬间,林溪枫正期盼间,忽而箫声随着微风送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又飘来数声老人苍迈的笑声,从婴儿到老人,虽在慨叹时光之匆匆,人生之短暂,却充满了人间的烟火味儿。
正惊喜沉思之间,俄而,箫声抑扬顿挫地吹奏起不知名的曲子来,时而极细极低,时而极促极高;时而舒缓婉转,时而激昂铿锵;时而若虚似幻,时而似涛若潮;时而微雨润物绿柳拂水,时而风声凛冽啸声满天;时而霓裳羽衣云气逌畅,时而华车飞驰端节飞旃;时而月出丹渊天籁寂寂,时而日升海隅众生喧喧。
箫声在清凉的夜晚如同醇酒老窖的味儿,沁人心脾,动人心弦,让人品之又品,回味无穷。
林溪枫漫步到房舍附近的山溪边,静静地听着,完全陷入得遇知音的沉迷
状态。
他听出,这箫声在传达一种玄奥的哲思,一种大道至上的人生境界,如此纯粹,如此洒脱,如此博大,如此深沉,如此高洁,如此悠远,仿佛能看到吹箫人气定神闲拂袖振衣、笑对明月捻须微笑的得道仙姿,虽阅遍世事、历尽沧桑,但丹心不改、童心永驻。
林溪枫对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喉啭引声,纵声长啸,表达着激赏和仰慕之意,谦卑得像西晋名士阮籍在苏门山拜访隐者苏门先生那样作啸。
嘹亮的啸声在山谷间回荡,近旁的一只苍鹰在睡梦中被惊醒,恓惶中从栖息的粗大桦树上扑棱棱震翅飞起,天空中划过一道灰色的暗影,打了一个旋儿,重又落回在树梢上,在来回晃动的枝桠上仍不失王者之风,昂然地伸颈四望,一片羽毛随风缓缓飘落。
少顷,对面山坳拐弯处有清远的啸声作答,越过山峦林木绵绵而来。啸声广博放逸、清亮优雅、浑厚温和而又暖意融融,连被惊动的苍鹰也安静下来,斜转利喙,侧目凝神,似在仔细聆听。
两人心有灵犀,啸声应和,舒放胸臆,互致向往之情,彼此虽然没有见面,却都有登临啸台之感,得遇知音之喜。
林溪枫极目享受着身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景,脑畔萦绕着绵长甘美的箫音和啸声,山间清风拂来,浑身阵阵凉爽,立刻感到羽化登仙的神奇妙境。
他想,得聆如此箫音和啸声,即不虚此次终南山之行。同时,他也期盼着尽快看到吹箫人的真容。通过笛箫互奏,啸声互答,吹箫人卓尔不群的风姿伟仪,已经在其头脑中清晰起来。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溪枫携着陆竹喧即向西南山坳方向访去,一路上说起昨日的箫声啸声,又和陆竹喧说些阮籍和苏门山啸台的故事,也激起了陆竹喧寻仙访道的浓烈兴趣。虽然已经在山中多日,但因为林溪枫身体不适,二人并没有纵情山水,所以山中很多去处还没有登临欣赏。
两人下到山谷中,沿着山谷中的河水顺流而下,但见繁花灼烁,长草蒙茸、蒹葭飞白。
走了有两里多路,水声渐响,峰回路转,山势陡低,左前方突然一片开阔。河水依着一块大岩石飞腾而下,形成落差达数丈高的大瀑布,飞珠溅玉,泄入一片碧波荡漾的潭水。潭面开阔,大小犹如西安的曲江,潭水岸边布满了青青翠竹,在错落有致的群山环绕下,山环水,水含山,山水相映,在这里达到了完美的结合。
看到这样的美景,两人都高兴地大嚷大叫起来。
林溪枫拉着陆竹喧的手小心翼翼地沿着山石下到潭水岸边,两人高兴地掬起潭水各自尝了一口,又用水洗了洗脸,顿感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林溪枫纵目湖面,发现在潭水西南角岸边竟然停有一只竹筏,不觉大喜。两人踏着长满青苔的山石,穿过成片的幽篁修竹,来到竹筏边,见竹筏被一条红漆粗麻绳系在岸边的一根树桩上。
两人在潭水岸边向上仰望,只能透过竹林看到西南角山峦的腰身,放眼望去都是茂密青翠的树林,无法看到上面是否住有人家。
两人决定,先解下这竹筏在水中玩玩再说,如果有人对这竹筏主张权利,该给租金就给租金。既然是深山之中,估计竹筏主人也不会唯利是图,倒是有可能通过竹筏,结交新朋友,进一步领略交友论道的乐趣。
竹筏用二十根大竹扎成,筏身前后被四根竹子牢牢捆住,系以铁丝,牢固结实,足以容纳五六人。筏面上有两根竹竿摆放在那里,随时准备听从撑筏者的召唤。
林溪枫解下系在树桩上的绳索,先跳到竹筏上,然后再伸手拉着陆竹喧上了竹筏。两人根据平衡原理,在竹筏前后分别坐定,一人一竿,向潭心划去。
竹篙在碧玉般的潭水中划着,甩起一串串珍珠。
正划水间,林溪枫忽然听到陆竹喧“咦”的叫了一声,忙问缘由,陆竹喧停下划水,手中拿着撑筏的竹竿凝视,对林溪枫道:“竹竿上刻的有字!”
她接着念了起来:“欢迎使用,用后请归原处。”
林溪枫将手中撑筏的竹竿端详了一下,没有发
现字迹,倒转竹竿,果然见竹竿另一头用遒劲潇洒的行书刻了同样的一行字,颇有颜体神韵。
他重新将竹竿划入水中,沉思道:“如果竹竿上刻成“‘欢迎使用,祝君愉快’,效果会怎样?”
陆竹喧道:“不好!因为这样刻,使用人不知道使用的结果是怎样的,在城市中商家也会用类似的方法招徕顾客,但最后顾客是要交费的。但是刻成‘用后请归原处’就好多了,因为竹筏的主人在向你明示,放归原处是唯一的要求,所以不要有使用上的负担,更不会收费。这说明主人不但好客,乐于助人,而且心思细腻,能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
林溪枫听陆竹喧分析得细致入微,连夸其说得有道理。小小竹排的主人这样为他人着想,两人不禁感叹终南山风情人物果然与众不同。
竹筏向潭心缓缓驶去,身后留下一串薄纱般的涟漪。六七只紫绿相间的野鸭三三两两地在水中自由地游弋,凫水捕鱼,更增添了潭水的清幽。
林溪枫边撑着筏子边笑道:“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在曲江上放歌的情形,竹喧,你再唱一曲《曲江浣纱》吧!”
陆竹喧忙摆手道:“这里山青水秀,世外桃源之地,不是争芳斗艳的场所,绝代佳人之类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唱的。”
林溪枫道:“那唱什么呢?”
陆竹喧笑道:“你才胜曹子建,能够六步作诗,自然是现编现唱。”
林溪枫扮了个鬼脸,模仿陆竹喧的口吻道:“都是你和你的室友们捉弄,才逼出了个所谓的‘六步才子’。这里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之地,不是恃才傲物的场所,现编现唱之类是绝对不能在这里演的。”他逼真的模仿语气将陆竹喧逗笑得花枝乱颤。
两人在潭水中划动竹筏,从西划到东,又从南玩到北,玩了两个来回。林溪枫玩得兴起,索性仰躺在竹筏上,在一片蝉叫蛙鸣中闭上眼睛假寐,进一步感悟这山中不同寻常的世外桃源生活,只觉身心俱醉,在竹筏中躺着的感觉真的比在最豪华的别墅中休息强上千万倍。躺了一会儿,他从竹筏上爬起来,接过陆竹喧手中的竹篙,让陆竹喧也仰躺在竹筏上,品味品味在幽谷深潭中休息的与众不同。果然,陆竹喧躺在竹筏上,在偶尔射过来的阳光照射下,娇态倍生,连称大妙,真希望时间停滞下来,就这样享受难得的美好的时刻。
俩人正玩得高兴,忽听西南角山峦的密林中传来苍苍的吟诵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幽人山里度春秋,
一座茅庵藐相侯。
四海风云眉底聚,
群峰精气腹中收。……”
林溪枫惊喜不已,从声音中已经听出来,吟诵之人是位老者,老者吟诵的声音和诗句均充满了禅意玄机。听吟诵的声音,和昨晚的啸声极为相近,诗句中洒脱飘逸的意境也和昨晚的箫声相符。
他断定这老者就是昨晚吹箫长啸之人,对着陆竹喧使了个眼色,生怕说话惊扰了老者吟诵,打了个向岸边停靠的手势,两人舒展竹篙,将竹筏向潭水西南岸边划了回去,只听得吟诵之声继续缓缓而来:
“清泉绕户通天带,
晓月临窗化羽舟。
昨日西村行雨罢,
弄箫南涧有良俦。”
林溪枫边划桨边听,几乎入了迷,诗作采用比拟手法和夸张的语言,描述一个隐者结庐而居的生活,纳山川精华,羽化通天,活脱脱老神仙风范,却又不忘世事,观四海风云,西村行雨,彰显济世情怀,最后一句“弄箫南涧有良俦”,进一步印证了林溪枫的判断,吟诵之人就是昨晚的吹箫老者,虽未谋面,这老者已将自己视为良俦,不由内心一阵温暖。
二人希望老者一直吟诵下去,一直到得见老者的尊容。但是七言律诗很快吟诵结束了,顷刻间,山林中重又归于寂静。
林溪枫加快了划水的力度,急匆匆和陆竹喧向岸边划去,到了岸边,将竹筏系好,拉着陆竹喧的手便向西南山岗的密林中攀去。
第一百零九章 道长仙风
攀上一座陡崖,眼前是无数的松林,夏日将光泽透过松枝投射在山岗的土地上,一片光怪陆离,照得人目炫神迷。两人走进松林,在林间穿梭着向山上行进。
走到松林尽处,看到山坡边有一畦自然形成的平地,平地上有一青砖茅草搭就的两间茅庵,朱漆的屋门虚掩,茅庵窗户旁用土坯搭着个石棉瓦遮盖的小棚子,小棚子里砌的有灶台,屋后又是松柏参天。
环境甚是高雅,一见便知是隐士所居之所。
林溪枫携着陆竹喧辗转上到平台之上,心想,该如何叩响老者的门扉,却又不令他有唐突之感呢?他注视着眼前的茅庵,回味刚才老者吟诵的诗句,倍感契合环境,佳句天成。
他一时编不出诗句,突然想起了明清时期傅青主的诗句《青羊庵》,傅青主博学多才、不受清廷官职,颇有凛然之浩气,素来为林溪枫所仰慕,眼前的场景岂不正好和《青羊庵》所述的环境、情感有相似之处?也能稍作老者终南山山中结庐诗句的应答。
于是,他向着茅庵,缓缓地吟道:
“芟苍凿翠一庵经,
不为瞿昙作客星。
既是为山平不得,
我来添尔一峰青。”
吟诵声一字一句的传了过去,门扉“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白色短衫道服,足踏青色十方布鞋的老者捻须出现在门首,白玉簪头,龙眉凤目,下颌灰色胡须飘动,满面含春,恍恍然若老君出世,飘飘然似庄周临凡。
林溪枫还未说话,陆竹喧已经激动地迎了上去,欢快地喊道:“道长好,您还认识我吗?”
林溪枫已经看出这个老者正是陆竹喧在微博上所晒照片中的老道长,自己早就相见恨晚,在上终南山经过溶洞时曾向陆竹喧预言要见到老道长,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他,不但见到了他,而且还在今昨两天和他做了最好的交流。
道长的仙风道骨,犹胜过照片和自己的想象,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理想中的太上老君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面对陆竹喧的热情,老道长有些惊愕地愣了一下,看了看两张笑容灿烂的脸庞,随即面向林溪枫微微笑道:“是吗?原来我们不是昨天才有交流呀?有缘,有缘!”
林溪枫听到老道长已经知道自己是昨日吹笛长啸之人,更是感到高兴,也快步走到老道长身边,躬身行礼道:“道长好,学生对你仰慕已久了。”
看老道长还在疑惑,陆竹喧将手机拿了出来,找出五月份在紫阁山拍过的照片,拿给老道长看。
老道长恍然大悟道:“哦,真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原来是你们!那两个恶棍已经被公安局逮捕了,罪名是侮辱妇女。混账的东西,真是罪有应得。”
陆竹喧拍手称快。
“另外那个被骚扰的姑娘还好吧?”
“挺好,挺好!她叫李璐,家就在紫阁山附近的户县县城,她一再叮嘱我,在终南山见到您时,一定要告诉她,她要亲自过来向您致谢。这次,她的愿望要实现了。”
“路见不平,每个人都有相助的责任。举手之劳,实在不算什么。”老道长又转向林溪枫道,“这位小友昨夜的笛声清雅古朴,意境深远,我听了很是喜欢。今天一见,更是气度不凡,再添上一位天仙般的姑娘,真让我蓬荜生辉呀!快请屋里坐!”说着便拉了林溪枫的手,将两人让到屋内。
林溪枫近距离接触老道长,能闻到他身上松木般微微的清香,更感到老道长修为的精湛。
室内外屋桌椅板凳碗筷俱全,墙壁均用白色墙纸糊住,面南的墙壁正中悬挂着太上老君的图像,图像东侧墙上用图钉固定有一相框,有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妻合影,应是老道长的双亲。内屋置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一条凳子,桌上摆有笔墨纸砚,靠床的墙上挂有一把剑、一管洞箫,室内虽然陈设简陋,但却古朴雅致、温馨宜人。
老道长为两人倒罢水,坐下和两人闲话。他仔细端详二人,发现林溪枫目光澄澈,眼神中的英武之气几欲
从眼眶中溢出,身姿健壮挺拔,一看而知身手不凡;陆竹喧粉裙罩体,秀发垂肩,姿容绝丽,举止端雅。
老道长心想,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心中对两人充满好感。他听说林溪枫和陆竹喧是因为自己的照片才认识的,啧啧叹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在无意之间竟能成就一段姻缘,必能增加我的福报啊!哈哈哈!”
陆竹喧道:“按说,您还是我们的月老呢!我们结婚时要请您去喝喜酒。”
老道长笑道:“虽然我是化外之人,但如果有缘法,有机会,一定前往。”
林溪枫怀着好奇之心问道:“不知道长该如何称呼?”
老道长拈须道:“我姓刘,名叫刘宗伯。”
林溪枫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惊叫道:“您就是林回道长?”
刘宗伯诧异道:“怎么?你以前听说过我的名字?我记得没有告诉她们我的名字啊?”
林溪枫大喜过望:“刘道长,您不知道吧?你的徒弟居然,和我在嵩山结缘,是我的大哥。他经常提起你,对你敬爱非常,您的大名早已灌满我的耳鼓。我一直想到武当山去拜会你,没料到您老现在在终南山啊!真是太好了!”
刘宗伯大笑着拍手道:“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十足的缘分啊!居然那小子,神神叨叨的,原来和你是朋友,那我们就更是自家人了。居然现在在哪里?我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林溪枫就把和居然相遇以及同到泰山旅游的事情说了。刘宗伯感喟良多。
林溪枫怔怔地望着刘宗伯,心道,这位道长会武功、会行医、会吹箫作诗,形象又极为突出,早就应该想到他是居然的师父了,居然整天在耳边唠叨对他师父的崇拜,自己又早想见到他师父,怎么就没有把二者联系到一块呢?
他赶紧给居然打电话,可惜山里没有信号,打不通。只好发去短信,告知在终南山见到刘宗伯的情况。
没有想到,居然很快回信,表达对师父的强烈想念之情,祝师父康健顺心。
刘宗伯听了,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林陆二人怀着崇敬的心情和刘宗伯聊天,林溪枫更和刘道长一见如故。
通过聊天得知,刘宗伯,山东济宁人,出身中医世家,耳濡目染,深谙杏林之道。当地深厚的儒家文化使其受到良好的传统教育,同时他自幼又喜欢武术,随着镇上的武师练了不少功夫。曾经参过军,当过医生,后来因故中年到武当山出家修道,迄今已经十二个春秋。
最近几年,他每年都要到终南山住上**个月时间进行修行。同时,虽然出家修道,但他还经常到周边山区和边远地区的农村为人看病,广积善行,故而老人在方才吟诵的诗句中言道“西村行雨”,出于文学修辞的需要,将一个隐者生活描述的超尘脱俗罢了。
林溪枫向刘宗伯道长请教修行的法则,刘宗伯从自己的藏书中找出几本道家经文,如《太清原道真经》、《清静经》、《参同契》、《灵源大道歌》、《百字铭》、《青天歌》、《初真戒》等,让其带回去研读。
刘宗伯对林、陆二人道:
“你们俗家人士,修行的目的在于修身养性,延年益寿,所以掌握正确的养生方法很重要。溪枫,从你昨晚的笛声中,我能听出来你对禅道的理解是不低的。竹喧是医学大学生,对人体经脉和养生道理也肯定有研究。
你们应该知道,修行最重要的一条在于道法自然,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状态,目的就实现了。人体虽小,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天体,要遵循自然的法则养气,不要使之操劳过度,过早 泄掉元气。
人体的眼耳口鼻和五脏六腑均和天体的阴阳五行相对应,需要按照客观的规律去修养调息,这个客观规律经过无数修行者的探索,已经总结出一些有益的经验,就体现在我所给你们的这些经文上。
另外,我也将自己修行经验写成了一首歌诀,名叫《大道咏》,你们如果不嫌弃,就送给你们,供你们在学习时做个参照,有不
理解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我们共同切磋。”
陆竹喧问道:“历代都有皇帝高官想求长生不老的丹药,也有很多道士修炼金丹,金丹能帮助长生吗?”
“金丹有外金丹和内金丹之说。唐末五代以来,吕洞宾老祖、陈抟老祖等已经以内丹仙学度人。宋朝王喆王重阳祖师创立的全真教,更是主张内丹仙学。
他们已经明确意识到乱炼、乱吃金丹对人体有害无益,认为金丹是人体内自身生成的丹药,现在叫做人体实现了内在的阴阳平衡。一般人通过修行,在人体自身实现阴阳平衡,可以延年益寿,将生命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在我给你们的《大道咏》歌诀中有所体现。”
刘宗伯沉吟片刻,接着道:“至于长生嘛,《南华真经》中《徐无鬼》篇有论:‘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用现代的话可以理解为,人的德养认知归结在道的原理内,便到顶点了。现代科学还没有发现长生之术,至于未来能否发现,未知空间是否有,因为它超出目前我们智力所能及的范围,对不可知的事物乱发议论是没有用的。”
林溪枫和陆竹喧听得耸然动容,觉得这种观点即站在了道教的立场上,又充满思辨,立论无懈可击,两人对刘宗伯不知不觉间更加钦佩。
天气不早,刘宗伯热情地留二人吃中午饭,因为担心陈宫嗣不知道情况,二人和刘宗伯约定改日再来相叙,遂告辞出来。
回到陈宫嗣房舍,林溪枫拿起刘宗伯所借的经文,发现有两张信笺系毛笔行书写就,顿挫有力,昂扬遒劲,颇有唐朝颜真卿的法度,正是刘宗伯所写《大道咏》,果然和深潭水上竹篙的字体同出一人。他欣喜异常,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求仙修道何处觅,天地为我大宗师。
沧海桑田乾坤定,阴晴圆缺造化力。
泽润千代不为仁,覆灭万物岂因义?
湛湛大道玄又玄,碌碌众生易偏移。
金丹不是身外求,苦禅难解心中寂。
修身先要爱己身,调息莫觉为顺息。
养气物我皆两忘,青天白云任东西。
云散虚空气自守,不须炉中配坎离。
阴阳反复巽雷动,琼浆玉液洒须弥。
延年美酒壶中酿,此中甘美几人知。
高卧松岗石为床,俯观山溪云做衣。
一曲白雪开天籁,朔风飞扬悟道机。
抱朴归真长自守,莫使邪魔复侵袭。
出世尚需济世怀,华胥国里结真谛。
林溪枫连读数遍,深赞刘道长参悟了得,熟谙道机,将道家无为无不为的禅道之法阐述的生动详尽,道长知识之渊博深厚,笔力之雄浑峭拔,哲思之独特高远,胸怀之博大宽广,更让他激赏不已。
陆竹喧在厨房做着饭菜,心中却在想着让室友李璐过来的问题,李璐是自己的闺蜜,多次在寝室卧谈时表达了想再见刘道长的愿望,今天自己见到了敬仰的刘道长,一定要让李璐尽快过来分享快乐。
她见陈宫嗣在房舍附近散步,遂走到林溪枫身边,和他商量如何叫李璐过来的问题。
山内信号不好,发短信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如果打电话,就需要林溪枫到山外去。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关键是李璐来了在哪住宿的问题。
林溪枫和陆竹喧住在陈宫嗣房舍,能够深切感受到老人待他们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亲热,他们也很尊敬孝顺老人,将一切家务全部包了。
尤其是林溪枫,在和陈宫嗣如同一家人相处的这段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将“陈老师”的称呼改成了“师父”,陆竹喧跟着陈宫嗣学了一个星期的太极拳,也跟着称呼“师父”,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相处无比融洽。
虽然老人好脾气,但是如果再让一个人来住,两人担心老人会有意见,就是老人没有意见,两人也感觉无法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李璐驾到
最后,陆竹喧想了一招“以退为进”的计策,林溪枫无奈地笑了笑,想想也没有其他好招,只好听任陆竹喧试一试。
饭桌上,陆竹喧不断向陈宫嗣张望,欲言又止,陈宫嗣奇怪地问道:“怎么了?竹喧,有啥话想跟师父说,只管说。”
陆竹喧装模作样地低着头,故意不看陈宫嗣:“师父,我和溪枫想到观澜禅寺去拜见慧修长老。”
陈宫嗣愕然地瞥了一眼林溪枫,转向陆竹喧道:“不是说好你们快离开终南山时再去吗?怎么现在就要去?你们不准备在终南山住了?”
陆竹喧低眉轻声道:“不是。”
陈宫嗣道:“那是为什么?不是嫌我老头子了吧?”
林溪枫连忙看向陈宫嗣,真挚地道:“您是我们的师父,孝顺还孝顺不够呢,怎会嫌弃您?”
陆竹喧也抬脸望向陈宫嗣,无语地表达了同样的思想感情。
看着陈宫嗣迷茫的样子,陆竹喧道:“我们主要怕长时间住在这儿,给您添麻烦。”
陈宫嗣听了,顿时释怀,笑着责备道:“孩子话!我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怎么会嫌麻烦?你们一来,我啥活都不用干了,悠游自在,好比神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等于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家庭,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你们如果不来,我还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呢!”
林、陆二人听老人吐露心曲,心中都很感动。陆竹喧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把见到了刘宗伯道长,想让同学李璐过来拜望的事儿说了。
陈宫嗣笑道:
“你们能为同学着想,乐于助人,这是好事。应该支持嘛!这事我有印象,来时的路上,你们不是还说预感到要见到老神仙道长吗?李璐就是在酒楼吃饭时那个比较沉静的女孩子吧!我有印象,是你们的朋友,人品肯定错不了。
她来了正好和竹喧住一块,房间多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只管叫她来吧,省得竹喧一个人活动不便。我也想找机会认识认识你们说的刘道长呢!”
说完,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用手指点二人道:“溪枫啊,溪枫,你们这两个小鬼在和我耍心眼,是不是?为什么不直接说?”
二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只好继续接受老人的责备。
第二日上午,林溪枫出山将电话打给了李璐,在农家乐给手机充了充电,并带回了米面等生活用品。第三日下午,林溪枫又出山,将兴高采烈、心情大好的李璐领到了房舍,顺便带回了一些山里没有的菜蔬。
李璐穿了一身粉红色吊带丝裙,肩披轻纱,粉嫩的脸儿不施粉黛但清丽迷人,樱桃小口红艳欲滴,自有一种高雅脱俗的风情。虽然分离时间不长,她和陆竹喧姊妹两个有说不完的话儿,高兴异常。
李璐给陈宫嗣带了一幅户县特色的农民画,饰以玻璃框架,装裱精美,画的是一个老翁头戴斗笠,身穿农衣,在河中小洲卷裤垂钓,夕阳满天,映红了开阔的河水,四周疏朗挺拔的树木在余晖映照下泛出金黄色光泽,画面古色古香,静谧安详。
陈宫嗣看了,十分喜欢。
晚上休息时,李璐和陆竹喧睡在里屋,考虑到陈宫嗣的感受,两人都放弃了夜谈。李璐的小心体贴,很快就获得了陈宫嗣的认同。
翌日清晨,林溪枫、陆竹喧、李璐三人就再次前往拜见刘宗伯道长,陈宫嗣则因为人多,没有同往。
一路上,李璐有些忐忑不安,既有一种朝圣的虔诚,又有一种害怕被排斥在圣道之外的惶恐。
她见道长所居环境潭水幽幽,山高林密,松柏参天,风景美丽如画,一面心中兴奋,一面却忽而产生一种“近庵情更怯”的感觉,紧张得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
三人到了道长茅庵,却见朱
门虚掩。
林溪枫喊了两声刘道长,无人应声,刘宗伯人迹不见。
不知怎的,看到刘道长不在,李璐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竟然放了下来,紧张的心情平复了好多。
三人知道刘宗伯不会走远,就在门口菜畦旁的石凳上坐下等待。等待的过程中,李璐的心重又变得焦灼,想到马上要见到道长的仙姿慈容,心情是激动的,但等待的过程让人心绪不宁,心情又是烦乱的,李璐几乎感觉到自己有些叶公好龙般的脆弱。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林溪枫道:“刘道长下来了。”
顺着林溪枫的目光向山峦上望去,果然远远望见一个白袍老者正穿过山上的松林向下走来,身形矫健,步态从容,衣袂飘飘,身后白云缭绕,仙风道骨之姿难描难绘,更让人难学难仿。
李璐的情绪一下子又亢奋起来,忘却了胆怯,消除了紧张,只是呆呆凝望。
刘宗伯很快走下山坡,来到了三人面前,和林、陆二人招呼示意。陆竹喧向刘宗伯介绍了李璐。李璐有些发窘地看着刘宗伯,道长虽然紫袍换成了白袍,但俊逸的姿容如昔,一双眼睛平和地看过来,眸子深处蕴含的慈祥、豁达和睿智,顷刻间将李璐的心滋润得暖洋洋的,爱戴之情从心底油然而起。
她脸色泛红,斯斯文文地道:“刘道长,上次在紫阁山您老相救之恩,学生一直铭记在心,每天我都在为您老祷告祈福,祝您老健康长寿。学生早就希望能再次见到您,当面向您表示谢意,并聆听教诲,今天终于如愿了,我的心情真是非常激动!”
陆竹喧听李璐说的如此赋予感染力,语言如此流畅深刻,暗自诧异,心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还是寝室中那个弱柳扶风、懵懵懂懂的老六吗?
刘宗伯连声称谢道:“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不值得记在心上。连累你远道而来,更让我心中不安,平添罪过。”
李璐道:“刘道长不必客气,学生是真心诚意地过来拜谒您来了。能和您老神仙一般的人在一起,是我上辈子修得的福气,前两天我还在羡慕老五呢!”说着看看陆竹喧,两人会心地笑了笑,“没想到今天,我也能够零距离再次和道长接触,洗一洗我的浊骨凡胎了。”
刘宗伯听李璐说得真诚,欣然大笑,不再客气,邀请三人进屋说话。
李璐顺便将带来的一幅户县农民画送给了刘宗伯,画的是一红袍老者头带丝巾,白须飘飘,在迂回的河水之畔,端坐在廋棱的石头上,执竿垂钓,神色轻松,目光遥望远方,恍若仙人,身后是莽苍的山脉和葱郁的古柏,意境高远,却是一幅姜子牙渭水垂钓图。
刘宗伯致谢收下。
林溪枫恭敬地道:“刘道长是出家之人,却有济世之心,以所学医道救人病痛,正如道长《大道咏》所言,‘出世尚需济世怀,华胥国里结真谛’。不管在家出家,每个人都能像道长所言,参悟大道,济世为怀,何愁黄帝梦中的华胥国不能实现?李璐送这幅姜子牙垂钓图,暗有深意呀!”
陆竹喧逗弄李璐道:“姜子牙垂钓,还需要钓竿,咱们的老六只用两幅农民画就钓到了师父和刘道长的欢心,比姜子牙还厉害。”
李璐捂嘴而笑,脸上一片绯红。
陆竹喧将李璐送给陈宫嗣一幅老农垂钓图的事儿向刘宗伯解释了,刘宗伯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进到室内,刘宗伯拿出几个苹果、桃子来,要洗了给大家吃。林溪枫忙接了过去,找到一个水盆,舀水洗水果。
李璐看到室内墙上悬挂的老君画像和相框中的双老照片,更加感觉到道长也是人,有血有肉,有人的基本情感,并没有因为出家而放弃家庭伦理。
她听陆竹喧说了一点刘宗伯道长的过去,于是便说了出来:“刘道长
原来当过医生,说起来我们还是同道中人呢!”
刘宗伯谦虚地笑了笑:“我过去当医生的事不值得一提,有功也有过。”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趋于严肃,眼神里有一股凛然之气,让人更生敬重之情,他以长者的身份谆谆教导道:“当医生一定要尽职尽责,切记责任重于泰山,不能有任何马虎,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稍有不慎,都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悲剧。”
刘宗伯看三人都肃穆地看着自己,将打开的话匣子继续了下去:“现在交通便利了,大家平时上班出行,开车的越来越多,开车时更要切记不能有任何马虎,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和他平时的洒脱判若两人。
三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中,知道他的出家估计和车有关,都没有打断他的话。
刘宗伯语气沉痛地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原来,他高中毕业时参军报国,因文武兼修,表现突出,在部队获得提干,被分配到部队医院部门工作,后来国家恢复高考,又考上了在重庆市的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在部队结婚生子,四十岁时正团职转业,在老家济宁一家医院任院长,可谓春风得意。
正如俗语有云:“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任院长三年有余,刘宗伯一日去省城济南开会,因司机有事,自己在部队又考过驾照,遂自己开单位轿车前往,在市郊的主干道上将车开到八十码,车辆飞驰前行。
主干道两旁都是浓密的灌木丛,不想碰见一名司机驾驶面包车从灌木丛旁的小道上不减速直接横穿主干道,轿车躲闪不及,撞上了面包车,导致该青年司机车毁人亡,虽说事故的责任在于对方,事后也向死者家属做了赔偿,但他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是死者惨死的情状,以及死者农村双亲的凄苦悲伤,想到人家年纪轻轻,没有子嗣就命丧黄泉,更是痛苦不堪,无法自拔。
岂料祸不单行,不到一年,他的妻子竟然因病不治去世,留下他和刚上高中的儿子。
当时他深感人生如梦,祸福无常,常常学习道教思想,求得精神上的解脱,谁想竟激发起学道的热忱,一发不可收拾。
此后十年间,他先后将双方父母养老送终,尽到孝心,帮助孩子成家立业,完成做父亲的责任,此后才决定到武当山出家修道,潜心修炼,摆脱世俗的烦恼。
出家前,他五十四岁,工作时间已满提前退休的年限,办理了提前退休的手续,将退休工资卡通过公证转给了车祸死者的父母,以求得灵魂的一丝慰藉。虽然死者父母也有其他子女,刘宗伯仍然教育自己的儿子常去拜望,将对方视为亲生父母对待。
因为年龄太大,武当山本来不愿意收他出家的,但一者他有很好的武学根基,二者他精通中西医道,三者他在家已经专研道教学说十年,有很深的玄学造诣,所以武当山破例收他为道士。
李璐听刘宗伯讲述着过去的经历,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共鸣,两滴泪珠早已在眼眶中打转,晶莹发亮。听着听着,再也忍耐不住,泪花顺着脸颊哗哗地流了下来,竟忍不住掩面而泣。
林溪枫忙从口袋中掏出纸巾递给她擦拭,回头发现陆竹喧也跟着泪流满面,又忙递过去一块纸巾。
刘宗伯见状,微微一笑,起身漫步室内,随口吟诵了一首丘处机的《落花》诗道: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
滋荣实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李璐本想出言安慰,但见道长如此超脱飘逸,安慰之词顿时苍白无力,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李璐索诗
这时却见林溪枫跟着起身,面向刘宗伯,吟诵一首诗偈道:
“蜉蝣天地间,
定要一心安。
任他风雷变,
立身如泰山。”
吟罢,刘宗伯连连点头,接口道:“好,和宋朝邵雍的《心安吟》有异曲同工之妙,太合我心了。”
他和林溪枫相视大笑,刚才的郁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李璐、陆竹喧的心情也跟着好转起来。
李璐吃着甘甜爽口的桃子,见室内里屋墙上挂着一把剑和一管洞箫,心想,刘道长出生中医世家,并且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精通医道,却又吟诗、吹箫、弄剑,真是文武兼备,博学多才,恐怕比林溪枫还厉害呢!想到这里,她对刘宗伯的仰慕之情更是无法形容,开口问道:“刘道长在武当山时一定常常练剑吧?”
刘宗伯信步走入内室,从墙上取下剑鞘,拿到外间,抽出剑来,但见好一把青铜利剑,剑柄镂有绿龟图案,后缀一缕金黄色丝绦,剑身雕刻青蛇纹饰,寒光闪闪,耀人二目。
李璐接在手中,看了又看,脸上充满惊叹。林、陆二人接过来看了,也很喜欢。
刘宗伯道:“我将在武当山和终南山练剑的感受编成了一首小诗,说给三位听听,请三位提提意见。”
他神色肃穆,目光深邃悠远,稍微停顿了一下,捻须吟诵起来:
“我有三尺剑,绿龟青蛇寒。
纵横数百里,叱咤十二年。
一剑勾人魂,二剑慑人颜。
三剑聋人耳,四剑剜人眼。
五剑砍人足,六剑卸人腕。
七剑披人肝,八剑沥人胆。
九剑取人心,十剑将人斩。
朝朝皆十剑,剑剑在豪巅。
雪光映烈日,霜气罩寒潭。
高山降狮虎,深水伏鲸鼋。
骑牛凌霄外,御风兜率前。
剑法不易悟,悟者即飞仙。”
李璐听刘宗伯吟诵诗歌论述剑道,起初饶有兴致,后来听到聋耳、剜眼、砍足、卸腕、披肝、沥胆、取心等词,每一剑都让人惊心动魄,不觉心中惊悸。
举目凝视刘宗伯,却看他眸子皎洁如秋月,明亮似清水,没有一丝的肃杀之气。
刘道长见她凝视自己,报以欣然微笑,这眼神将李璐心中照射得春暖花开一般。她想,这样高洁的微笑只能从心中至纯至正的人脸上表现出来,如何能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
正在疑惑不解,又听道长说练成此剑可以降虎伏鲸,骑牛御风,心中的敬仰感情又腾腾地升了起来,眼中的老者仿佛就是老君下凡,到世间超度众生来了,她已是浑不知是醒是梦,是幻是真。
陆竹喧也听得似懂非懂,茫然若失。
林溪枫玄理最深,他听后若有所悟地说:“练成此剑,既可以物我两忘,超然天外,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列子御风、庄周化蝶、诛妖除魔皆是如此,诗词中的十剑所刺之人应该指的是自我了,总的主旨是以剑作喻,修养身心,克制身体的欲念,以达大道。”
刘宗伯拍手称赞,连连点头。李璐和陆竹喧听林溪枫一解释,均有所感悟,这也成了李璐在终南山修道的第一课。
刘宗伯对李璐道:“这把剑我给它起名慧剑,这首小诗名叫《慧剑吟》。你送我《姜子牙垂钓》图,我无以相送,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将我写的一首《慧剑吟》行书中堂送给你。”
孰料李璐道:“刘道长的作品当然是好的,不论什么作品我都会视为珍宝。但是《慧剑吟》通篇都是剑气,我看了心脏紧张,道长还是送我一幅清新婉约的诗词作品吧!”
刘道长歉然笑道:“看来我不懂你们女孩子家的心思呀!你这小娃娃的要求有道理,你想让我给你写些什么?”
李璐道:“就以我们前来拜谒道长为题,随便写一首即可。您的诗将我们写进去,才具有永久珍藏价值呢!”
林、陆二人一听,齐声叫好,撺掇刘宗伯即兴题诗一首。
刘宗伯翕然一笑道:“你们这三个孩子是想考考我呀!”
他挠了挠头,沉思着道:“清新婉约的诗词很少去做,勉强去做,也是做不来的,即席题诗也不是我的所长。这样吧,我模仿唐朝李白的《赠汪伦》七言绝句,为李璐题诗一首。写得不好,你们可不要笑话。”
又向三人道:“你们帮我到里面磨墨、铺纸,让我思考思考。”
林溪枫三人到里面收拾,刘宗伯缓步室内,或昂首,或低眉,背着手整理思绪,构思诗歌内容。
片刻,他已经胸有成竹。
李璐在内室又紧张又激动,李白诗句中“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句子在脑畔萦绕,不知道刘道长如何形容自己这次的拜见,也会写潭水深千尺吗?自己对刘宗伯道长的尊敬爱戴之情就是那样深呢!
她内心甜甜地看着刘宗伯走到内屋,安排林溪枫拉好纸张,镇上镇纸,蘸上浓墨,挥毫行云流水般地写了起来,李璐还没有看完写些什么,字迹的恢弘气势、遒劲力度、凛然风骨已经让她惊喜莫名。
待刘宗伯写完,三人仔细品读,却见宣纸上用行书写道:
梅园携鹤振衣行,
忽见茅篷瑞气生。
太乙山高一万尺,
不如李璐谒余情。
后面题字为“《赠李璐小友》,仿李白《赠汪伦》诗韵而作”,落款为“林回道人癸巳年仲夏书于终南山山木庵。”
刘宗伯心地澄澈空明,在他眼中,李璐就是一个晚辈,一个小女孩子而已,所以诗中全未考虑男女之别,语言之讳,“太乙山高一万尺”,仅仅是模仿李白和汪伦之间的那份纯真友谊而已。
林溪枫在一旁看了,不禁击节,感叹刘宗伯即兴发挥得恰到好处,把今天李璐拜谒的事儿描绘的淋漓尽致,感情真挚,情景交融。他看到刘宗伯自称林回道人,所住庵舍起名山木庵,心中有所触动,才知道他林回之道名果然源自《庄子》。
《庄子.山木》中林回弃璧的故事他是知道的,林回遵守天道,逃亡路上舍弃价值连城的美玉而背负初生的婴儿,是重视亲情的典范。但是刘宗伯却比林回更甚,他为了良心,出家修道,舍弃了亲情,难道说世界上良心比亲情更重要吗?
取名林回,道长思想深处对亲情的顾恋可想而知,看来,良心、良知,也是天道呀!历代仁人义士为了信仰,抛家别业,舍生取义,不也是这个道理吗?林溪
枫陷入了深思。
此时,李璐心情激动,已经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她和陆竹喧两人连声夸奖刘宗伯的诗做得好。
陆竹喧道:“宋朝的隐士林逋林和靖在杭州小孤山隐居,人称梅妻鹤子,道长拿他作喻,太贴切了。”
刘宗伯道:“随兴而作,让你们笑话了。你们三人来见我的情义,我都表达在诗里了。李璐让我写诗,落上她的名,实际上代表你们三个人呢!”
李璐兴奋得如同小公主,如获至宝地对着书法作品看了又看,好奇地问:“山上有梅园吗?”
刘宗伯道:“有呀,就在上面半山坡上,挨着那片松林。几年前我将一块杂草地整了整,将梅树引种了过来,有二十几棵。你们来时,我就在半山腰上侍弄梅枝呢!等到隆冬时节,成片的梅花一起开放,梅林傲雪,清香阵阵,对于修道所需真气的获取大有裨益。”
李璐悠然向往,感叹道:“夏日梅花不开,是唯一遗憾。不过,今冬单位放假,我一定要再来拜谒道长,观赏梅园风光,补上这个遗憾,不知刘道长冬天是否回武当山?”
刘宗伯道:“在武当山还是在终南山,一切随心所欲。你们来了,如果有缘,自会相会!”
接着,林溪枫、陆竹喧也乘机请刘宗伯写了两幅书法作品,均感不虚此行。
中午,刘宗伯留三人在茅庵吃饭,三人也不客气,纷纷动手准备,林溪枫负责到山溪边掂水,并且又捡了一堆木柴回来,放在茅庵窗外。李璐和陆竹喧两人负责做饭炒菜,忙得不亦乐乎。
刘宗伯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一种家庭的温馨油然而生。
吃饭时,刘宗伯对掉在桌上的饭粒随手拾起来就吃,他边吃边对三人讲,房中一些食品是山下的村民专门送来的,村民信仰道教,尊敬和供奉出家人,所以更应该珍惜粮食的来之不易,不能有丝毫浪费。
三人听了,更生敬意,都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临离开时,三人向刘宗伯转达了陈宫嗣对他的问候和邀请之意,请其明天到对面山上做客,刘宗伯欣然应允。
当天晚上,月光如水,陆竹喧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天来在终南山的见闻,感到受益匪浅。终南山果然是奇人汇聚之地,各类人士均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修为或特长,让人侧目。
尤其是刘宗伯道长精通医学、武术、文学、书法、音乐,更是难得的奇才,真堪与傅山傅青主相媲美呢!更令人景仰的是刘道长的道德人品,与其交流,如同一泓清水一样清澈平和,让人心情舒畅。他出家为道,纵然有**的因素,修炼成这样的得道模样,真心喜爱道家思想恐怕是主要原因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身旁的李璐翻了个身,似乎睡不着觉。陆竹喧怕说话惊扰了外屋的陈宫嗣,没有言语,借着月光偷眼去看李璐,发现李璐满面绯红,正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
良久,陆竹喧渐渐沉入睡眠,半夜醒来,突然听到李璐咯咯笑了两声,陆竹喧从睡意中挣扎出来,正在惊讶李璐为何还没有睡着觉,却又听到李璐喃喃的低语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竹喧才知道,原来李璐在做梦呢!
梦中都发笑,是真遇到让她高兴的事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溪洗澡
第二天,刘宗伯过来拜望陈宫嗣,林溪枫等人给二人引见了。按年龄陈宫嗣比刘宗伯大五岁,两人遂以哥弟相称。两位老人从张三丰太极拳谈到陈式太极拳,从两种拳法的渊源、原理、拳架名称,谈到拳法技巧、身法等的异同,从陈氏“缠丝劲”谈到武当“背丝扣”,从技击战法谈到内气的修炼和养生,相叙甚欢。
林溪枫听得津津有味,陆竹喧、李璐则如听天书,在一旁添茶倒水,凑个热闹,对刘宗伯更加钦佩。
中午,李璐等人准备午饭,又是一番忙活。恰逢附近的苏惟微、王尚涛来访,两人在山上见过刘宗伯老神仙一样的身影,早就崇拜异常,趁机结识,向刘宗伯请教了一些修行中的问题。
王尚涛见林溪枫身边聚集了两大美女,心中十分羡慕,他抽个机会私下问林溪枫李璐有无男朋友,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极力撺掇苏惟微和自己留下来吃饭,让陆竹喧、李璐二人又多忙活了半天。
吃饭时,王尚涛对李璐大献殷勤。
李璐正值花样年华,女孩子特有的敏感立刻让她感知到了什么,表面上虚为应酬,避免冷场,但当王尚涛私下向她放电时,她立刻以无声的表情肢体语言冷傲回绝,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尚涛讨了没趣,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林溪枫在一旁偷眼瞧见了,心中暗笑。
此后,陈宫嗣和刘宗伯相识后,两位老人很合得来,彼此相互拜访过数次,并一同在山中练拳、散步、聊天。
夕阳西下的时候,山坳处的那个天然浴池会聚集山里的几名修道者,呆在水中泡去一天的暑热。林溪枫有时会陪同陈宫嗣去洗澡,在那里遇到刘宗伯也在的时候,就为两位老人搓背,三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李璐见林溪枫等人可以在山坳河流中洗澡,也动了心,她和陆竹喧商量了,央求林溪枫出山采购时买了两套泳装,这样她们两个也能跟着林溪枫去河流中游泳了。
自从在陈宫嗣处安顿了下来,李璐没事就和林溪枫等人一起向陈宫嗣学习太极拳健身。如果看到王尚涛过来跟着学习,她就借故离开,不给王尚涛亲近的机会。
王尚涛见李璐对自己无意,只好老老实实地收起了追求的念头。
李璐闲下来便翻阅刘宗伯借给林溪枫的道教养生学问,不时地向林溪枫请教一些问题,学习的劲头比陆竹喧还足。
三人没事的时候到附近乱转,尽享山中的无限风光。
由于在终南山居住时间长,林溪枫不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位女孩子,出于安全考虑,遂教了两人几招防身绝技,并且将事先买好的两把水果刀让两人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两人也尽量避免单独出行,尤其是不单独去偏僻的地方,天黑后绝不外出,防止出现安全问题。
这天下午,刘宗伯来访,和陈宫嗣等人相叙甚欢。
山中无事,陆竹喧、李璐两人不到五点半就将晚饭做好了,刘宗伯留下来吃饭。
席间,林溪枫专门向刘宗伯请教《大道咏》中的疑难问题。他对《大道咏》中“苦禅难解心中寂”、“调息莫觉为顺息”、“琼浆玉液洒须弥”、“延年美酒壶中酿”还没有研究透彻。
刘宗伯捻须微笑道:
“行禅和调息都是修道的手段,不要刻意为之,要顺其自然,无为无不为。这个理解起来比较抽象,我们吃完饭出去散步再和你解释。
至于“琼浆玉液洒须弥”,“延年美酒壶中酿”,这是修道达到一定阶段时的一种身体体验。通过修道养气,打通任督二脉,头脑百会穴处会出现雷鸣般一声响,修道者能看到白雾一样的东西在头顶升腾,清澈的鼻水和甘甜的口水大量涌出,让人如饮甘露。这是修炼得道的表征。
一般的修道人没有老师指点,不要轻易尝试,如果遇到“以己昏昏”试图“使人昭昭”的师父,修炼不当,反而会把一些幻觉当成打通了周身的大小周天,身体反受其害。”
林溪枫、李璐等人都听得神往,刘宗伯既然这样说,那他一定打通了任督二脉,品尝到了“琼浆玉液”、“延年美酒”的滋味,所以才有这种
得道成仙的风骨,令人一见而心生敬仰之意。
吃完晚饭,陈宫嗣热了一头汗,他提出要去洗澡,林溪枫也想去,他看了一眼刘宗伯,刘宗伯点头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李璐、陆竹喧二人将泳衣买回来,还没有去河中洗过澡,这时齐声央求道:“我们也想去游泳。”她们不好意思说洗澡,说是去游泳,这个借口更冠冕一些。
林溪枫看了看陈宫嗣,又看了看刘宗伯,陈宫嗣还未说话,刘宗伯已微笑道:“那就一块去吧,不能让两位女孩子光干活,享受不到清凉。”
陆竹喧、李璐十分兴奋,飞快地洗涮好锅碗,支出陈宫嗣等三人,到内间将泳衣换上,跟着三人朝山坳处的天然池塘走去。刘宗伯所居山下的潭水过深过凉,不适宜游泳,所以他们没有朝那儿去。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映照得座座青山如同人逢喜事,都是满面红光。
五人穿行在松林间,微风拂来,松枝轻摇,蝉声伴鸣,让人暑意顿消。
刘宗伯见到这等美好景色,走到林溪枫身边,对他笑道:“你看到这样好的风景,心情是不是非常舒畅,感到享受?”
林溪枫道:“是呀,来到终南山,生活在这里,每天欣赏这里的美景,感到幸福无比。”
刘宗伯道:“但是修行的人却有一句话,叫做‘行坐皆禅’。听说过吗?”
林溪枫道:“听说过。刘道长的意思是不是说,眼前的景色这么美,动了赞美的心思,也违反了禅修关于‘静心’的要求呢?”
刘宗伯赞道:“不错,你很聪慧,一点就明。不过这句话如果照本宣科地去理解,会对人的修行,尤其修为浅的人,造成负面影响。因为大好山水就在身旁,让你心情欢悦,你如何能够做到无动于衷,不对山水表达赞美之情,这个是很困难的。如果要求人在活动时也刻意保持禅功,那就没有必要来终南山修炼了,哪里都是修炼场,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林溪枫说:“道长所说甚合我心。我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佛门高僧和道教仙长也不能例外。佛门寺院和道教观址大多在山水圣地而设,信奉的祖师塑像都是金身塑造,他们在潜意识中不也同样对于美的事物心有所瞩吗?”
刘宗伯点头道:
“对,只不过他们在美面前能够较好地控制自己的意念,不出现大的情绪波动罢了。他们在潜意识中也是希望处在一个美的环境中,周围的人都有很好的美德与修养,这个是概莫能外的。
所以,行禅也好,调息也好,都要顺其自然,不要强行为之。刻意回避外界的干扰,反而是心思被打扰的征兆,心神不宁,就无法行禅和调息。 ”
林溪枫若有所悟:“行禅时刻意回避对于真善美的感悟,已经陷入了另外一种谬误的地步,自然无为就好。”
陈宫嗣走在前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笑道:“刘老弟,你我对脾气,我心中有什么话也不瞒你。佛也好,道也罢,内部都实行严格的管理制度,等级观念很强,这些东西还是没有跳出世俗的圈子,有着世俗权力的影子。”
刘宗伯大笑:
“陈老哥说得好,这也是我更加喜欢呆在终南山,而不是留在武当山的原因,都出家了,还把等级分的那么严格,这本身就是没有勘破红尘的表现。
不过出于管理的考虑,德行高的人受到大家的爱戴,大家共同推举他进行领导,维持寺院和道观的正常运转,还不能视为权力思想作祟,关键是得到大家的信服。”
林溪枫听了不断点头,心说,看来终南山在这点上胜过寺院和道教的严格管理,无为清静、自由自在才是更高的追求。
刘宗伯又道:
“寺院道观都有‘十方丛林’,又叫‘十方常住’,即‘深山老林万物丛生,十方常住道众会萃’之谓也!在道观,十方常住属于全国道教徒公有,人人享有挂单居住的权利,管理非常严格。
监院、都管这些负责人的选任非常严格,在任期内兢兢业业,不敢破坏了十方常住的声誉,只希望早日让贤,所以是一种民主的管理模式,在十方常住是
没有严格的等级观念的。”
陈宫嗣道:“既如此说,还是我们世俗之人对佛道场所的情况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才会妄下断言。”
刘宗伯道:“也不能这么说,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完全的、人人接受的民主是理想状态,还需要摸索实践,更何况武当山虽大,但至今仍然属于子孙庙,并非十方常住。管理上和十方常住相比,还是有所逊色的。”
一行人沿着山谷河畔小径,边说边走,拨拂着芦苇长草,溯流向东逶迤来到大石旁,恰好池水中没有其他人在此洗澡。
池水经过日光一天的照射,此时正腾腾地冒着热气,落日余晖映照在水面,水中泛动着荡漾的红色光波,显得十分安谧。
三个男人脱得仅剩内裤,纷纷跳入池中。
陆竹喧和李璐咯咯娇笑着,分别伸出手来,让林溪枫和刘宗伯拉着,一步步趟入水中。当她们双脚踏到池中的沙石地面,发现岸边不远的池水尚未到胸时,不禁兴奋起来,彼此互相泼水取乐。
两个女孩子面若桃花,秀发如云,脊背和手臂光洁胜雪,皮肤上的水珠晶莹透亮,笑声如悦耳银铃,把整座山谷都给感染了。
刘宗伯对林溪枫一笑,目光指向二女道:“美色,人皆爱之。但佛家有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此时该当如何处之?”
林溪枫笑道:“坦然相对,大德包容,邪念不生,美色和周围宜人的风景都是一样的,并无不同。处在美色之中,念及色即是空,欣赏之,接受之,不求刻意回避。刻意回避的话,那就如同刻意行禅和调息一样,魔障已入心中了。”
刘宗伯微笑道:“顺其自然,可以入道了。”
二人相视,抚水大笑。
李璐在池水另一端正和陆竹喧闹得欢畅,这时感到刘宗伯和林溪枫在对着自己两人说着什么,不由得向他们多看了两眼。
她见刘宗伯虽已六旬有六,但长发从发髻解下,垂落肩头,发丝黑白相间,半罩着一张慈祥明朗的面庞,更有一股悠远的意味,目光从那张令人尊敬的脸上射出来,显得平和深邃。
由于长期的习武和修养,刘宗伯匀称修长的身躯,略显苍老的皮肤,光滑而白皙的肤色,因身体松弛而略垂的健硕胸肌,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男人身躯的雄性美。
李璐想起刚才和刘宗伯的近距离接触,心头不由突突乱跳,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对敬仰如同老神仙一般的人突然有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李璐心中泛起一阵负罪感,脸上羞红一片,偷眼看陆竹喧时,发现并无异常,心情才稍始平静。
林溪枫给陈宫嗣搓背,搓完又替刘宗伯搓。
刘宗伯惬意地享受着,兴致勃勃地对四人大声道:“你们知道宋朝大文豪苏轼苏东坡也喜欢在公共澡堂洗澡吗?他为洗澡搓背还专门做了一首词曲,名叫《如梦令》,听起来很有些哲思呢!”
李璐立刻走近去,兴奋地问道:“他都写些什么呢?”
刘宗伯捻须吟道:
“水垢何曾相爱,
细看两俱无有。
寄语揩背人,
尽日劳君挥肘。
轻手,轻手,
居士本来无垢。”
陈宫嗣、陆竹喧、李璐等人听了,都笑了起来,陆竹喧对林溪枫道:“刘道长嫌你下手重了呢!”
林溪枫一边继续搓,一边学着刘宗伯的语气笑道:“居士轻手,轻手,道长本来无垢。”
几人听了他滑稽的语气,尽皆大笑。
陆竹喧在水中玩得兴起,狂性发作,甩动秀发,挥手拍击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大声吟诵起屈原的《渔父》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林溪枫、李璐也跟着拍击水面,大声吟诵起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一时间水面上水花四溅,笑声飞扬。
陈宫嗣慈祥地看着三个年轻人在水中嬉闹,笑着对刘宗伯道:“这三个孩子真够疯的!”
刘宗伯也颔首而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性命双修
没过两天,林溪枫、陆竹喧、李璐三人去拜会刘宗伯,林溪枫和刘宗伯在院中摆开阵势对弈一局,李璐和陆竹喧忙着帮刘宗伯收拾家务,扫地、拾柴、整理房间。
李璐还将刘宗伯的被子拿出来放到外面晾晒,她在两棵树之间拴上一根绳子,将被子搭在上面,被子是一床薄被,由一床被罩罩着,被头上面有一层汗水浸润的油垢,应该是好久没有清洗了,但是闻不到潮味,也闻不到霉味臭味,却闻到一股清新的汗香。
李璐闻在鼻中,不自禁想起两天前在池水中和刘宗伯的近距离接触,当时她拉住刘宗伯的手进入池水,就闻到刘宗伯身上的一种天然汗香,迷醉得几乎晕厥,现在被子上也弥漫着这种汗味儿,李璐不由自主地将鼻子凑到被罩上多闻了几下,心中立刻荡起一股暖流,迅速向全身扩散,将整个身体撑得满满的。
她幸福地看了一眼正在和林溪枫对弈的刘宗伯,心想,这汗味儿也会和一个人的人品一样,有好坏之分吗?她却不知道道士们平时食素,修为高的人养性得法,毛孔中散发出来的都是类似婴儿般的气味,所以有一种自然香气溢出。
李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被罩褪了下来,拿起来放到一个水盆中浸泡,并动手洗了起来。
中午伙食为白米饭、凉拌西红柿、凉拌黄瓜、炒茄子、炒土豆,四人吃得津津有味。李璐边吃边若无其事地问:“刘道长,要成为道士需要什么条件呀?”
刘宗伯笑着答道:“怎么?你想出家吗?没有什么条件,只要和道有缘分就可以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乖巧的小女孩要出家了,恐怕你爹娘要心疼死啦!”
三人都笑了起来。
李璐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其实出家也没有什么不好,您老不是出家了嘛,现在不也挺好吗?”
刘宗伯淡然一笑道:
“出家与否,关键是看对道是否有浓厚的兴趣,兴趣所致就没有问题。如果因为生活中遇到一些挫折就出家,那就没有必要。
现在,道士主要有全真派道士和正一派道士。全真派道士需要在道观出家,不能结婚,平时吃素,居住在道观。
正一派可以结婚,吃荤。少部分为出家的道士,大部分为不出家的道士,也叫火居道士。他们一部分在宫观活动,一部分平时穿俗装,住在家中。正一道士不蓄长发和胡须,不穿道服时,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目前,全国道教宫观大部分属于全真派,正一派主要在江南和台湾地区。所以要想加入全真派,如果不出家,是不能做道士的,但是可以做居士,皈依道教,在家做道教信徒。”
陆竹喧也挺好奇,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刘宗伯:“不出家做个居士倒是挺好的,需要什么条件和程序呢?”
刘宗伯解释道:
“要经过拜师仪式,授予法号门派,遵守‘五戒’、皈依‘三宝’,才算是正式的道教居士。
程序上一般由师父选择吉日,焚香上供,在公证人见证下传授神仙信仰、门派、‘三规五戒’等入道知识和叩拜、上香等基本礼仪,弟子要叩拜神仙、祖师和师父。最后由道观发给居士证。
现在有的网站上宣传,在网上下载个皈依申请表,将身份证复印件、一寸证件照数张等材料以及功德费寄去道观就可以办理皈依了,这
是极不严肃的,
引领你皈依的道长不知道你的情况,不知道你的操守,面都没有见过,如何办理皈依?更何况还有骗子骗人的可能性,所以一定要到正规的道观去,在了解道观引度道长的品行后再确定是否在该道观皈依。”
李璐听了,扭头对林溪枫道:“你是不是佛门的俗家弟子呀?”
林溪枫道:“我不是,我是党员。不过,我的武院同学有一些皈依佛门的。佛教的居士和道教居士皈依程序基本类似,不过全真教以来,儒释道呈三教合一的趋势,只要一心向善,皈依哪一门都是一样的。”
刘宗伯赞道:“溪枫说的对,就是这样。‘三规五戒’就是佛门和道教共用的戒律。”
李璐道:“林溪枫是党员,不用皈依道教了,我却想皈依呢!老五皈依不皈依?”
陆竹喧随口道:“我和你一样也想皈依,拜在刘道长门下,以后就可以称师父了。”
刘宗伯笑道:“皈依可不是容易的事,要到道观举行专门的仪式。皈依不皈依都不是重要的事,关键是像溪枫说的那样,一心向善就行了。”
李璐认真地对刘宗伯道:“我们要皈依,要称呼您师父。”
陆竹喧也附和道:“对,有您这样一位仙风道骨的师父,该有多好呀!前辈子修来的缘分。”
刘宗伯一笑置之,也没有将两人的话太过认真。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起来,严肃地对三人道:“几天前,我到山外,我儿子和我通电话,除了说起家里的一些情况,他还告诉我一件原医院同事的一件事,让我很是震动。”
林溪枫三人听了,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刘宗伯,等待刘宗伯说下去。
刘宗伯继续道:
“这同事有个儿子,学习成绩很好,高中毕业就保送清华大学,亲戚、同事、邻居都纷纷向他贺喜,他老两口也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谁知这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优异,尽得老师优待,一帆风顺,没有经过任何人生挫折,毫无耐压能力。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在众多的尖子生面前失去优越感,压力过大,竟然跳楼自杀了。
哎,你说这孩子该有多傻!在竞争面前,人生怎么能够总是第一?怎么能够没有失败?考大学还不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日子过得好一点?为了成绩的事情,就去自杀,失去最根本的生命,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因为这事,他母亲深受打击,现在成了神经病了。我这同事也有高血压、心脏病,一身的毛病,还要照顾老伴,面临老无所依的绝境,日子过得艰难啊!你说这孩子该是多么不孝!”
气氛低沉下来,林溪枫道:“这都是应试教育的恶果,没有注意全面培养人的素质,尤其是心理素质。抗压能力、耐挫能力都是人的心理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
刘宗伯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对三人道:
“到终南山来修行,不仅要修身修性,还要修命,这叫性命双修。
无论是否皈依一种宗教,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懂得珍惜生命,顺应大道,感悟生存的价值,用平常心参悟人生的意义,使生命达到湛然圆明的境界。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以放弃生命的方式去对待。
原因有二:
一、父母亲生养了我们,我们珍
惜生命,就是在珍惜父母的恩德,就是在履行孝心,对于儿女来说,天下没有比孝心更重要的事情了。放弃生命,会将父母活着的心杀死,罪孽及其深重,是最大的不孝。
二、从自身来说,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只有一次,苦也好,甜也好,都值得很好地感悟这个世界。”
刘宗伯说着,语气放缓,语调却更加坚定铿锵:
“记住:己在世界在;己亡,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就已经灭亡了。”
三人听得耸然动容。
陆竹喧问:“佛不是说有轮回吗?”
刘宗伯道:“人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吗?即使有轮回,彼我非此我也。”
陆竹喧、李璐连连点头,感觉刘宗伯对人生的感悟非常具有禅机。
林溪枫问:“社会需要舍生取义,难道不对吗?”
刘宗伯慈祥地笑了起来:
“问得好!道家主张无为,认为‘仁义’之说不过是妄加在人的本性上的东西,会扭曲人的本性,不值得为彼舍生。
当然这种说法是建立在整个社会人人自觉的基础上的,现在的道德水准还远没有达到道家的理想社会境界,因此‘仁义’之说还是有必要的。
像文天祥、谭嗣同这些人,为了国家和社会,舍生取义,当然不失大丈夫风采,浩气长存,为世人敬仰。这种舍生取义,我们不反对,但是如果可以以有为之身换取更大的作为,就没有必要舍生,记住,舍生取义是万般无奈情况下的下策之选。”
刘宗伯目光突然凌厉起来,眼神中有一股肃杀之气,语气坚定地继续说道:
“我所说的放弃生命,更确切地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自杀行为,是不可取的,无论何时都不可为,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一个人罪大恶极,其违背人类大道,论法当死。如果此人自杀,还可以挽回其一些泯灭的人性,博取活着亲友的一丝好感和宽怀。”
刘宗伯说到这里,浑身的气孔都向外扩散着凛然正气,三人看着刘宗伯的苍颜华发,更感道长人品之高洁。
他在告诫三人要珍重生命的同时,对邪恶的憎恶也同样淋漓尽致。
这番话使刘宗伯在李璐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完美起来,她注视刘宗伯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恩、敬重、钦仰、爱戴。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内心更有一种不可抑制的爱慕,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人永远地里珍藏在眼睑之中。这种感觉在她来到终南山后就一直在折磨着她,令她内心躁动不已,又兴奋不已。
不过这个内心秘密不到一定的时候是不会向任何人揭示的,不仅包括闺蜜陆竹喧,也包括刘宗伯本人。
七月将近,一天中午,李璐正在陈宫嗣房舍外面阴凉处摘菜,忙着准备午饭。她偶尔抬头,发现房舍旁的溪水边走过两个身穿白色道袍的人。
李璐爱屋及乌,一看穿道袍的人,立刻想到了刘宗伯,内心暖融融的,不由得多看了两人几眼,她见两人也就二三十岁左右,一廋一胖,均神态庄重,步履匆匆,向山坳方向快步走去。
李璐凭第六感觉,立刻判断这两名道士似乎是来找刘宗伯的,她到厨房中立刻和陆竹喧说了,两人决定和林溪枫说说,下午抽出时间到刘宗伯茅庵处探个究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恋老情结
中午吃饭时,李璐将两名道士可能去刘宗伯住处的情况向陈宫嗣、林溪枫说了。
陈宫嗣沉吟道:“如果这两名道士是从武当山来的,他们自家人在一块叙话,咱们不好擅自打扰。最好过一两个时辰,等人家叙完话再去。如果这两个道士和刘道长无关,你们再去陪他说说话也好。”
三人听了觉得有理,于是继续吃饭,准备等下午四点左右再去刘宗伯处。
吃过饭后,四人各自午休。
李璐心中有事,睡不着觉,起来到门口坐着,向山坳处张望。
她感觉两名道士匆匆的脚步声表明有急事,如果和刘宗伯或者武当山有关,那么刘宗伯说不定会很快跟着两人启程离开终南山。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私自猜测,不方便和陈宫嗣等人说,而且陈宫嗣说得有道理,人家在一块叙话,你突然闯过去,也确实不太合适,所以她决定在房前等着,等到下午四点左右林溪枫、陆竹喧出来了,三人再一块去探望。如果在这段时间里,突然见到刘宗伯等三名道士过来,也好乘机再见上一面。
李璐心情复杂地在门口坐着,俏丽的脸庞上写着些许激动,又有些许不安,她怕刘宗伯离开终南山,但又期待着什么,期待着自己的小算盘能够一步步演算下去。
其实,她内心知道,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是自己年龄三倍的老人,而且还是一个出家人。
李璐有时也在想,为何高中大学时有人追求她却不动心,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些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从来就没有动过意念。
可是,当在紫阁山见到刘宗伯神仙般的身姿和勇斗歹徒的风采时,她对刘宗伯充满了好感,内心的一扇情感之门已经悄悄打开了。
紫阁山之行后,她常常暗自埋怨堂堂的大学医学院里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可以和老道长媲美的学者、教授,如果整天能和老道长这样的师长呆在一起该有多好。
来到终南山后,随着和刘宗伯交往的加深,刘宗伯的博学、刚毅、正派、俊朗、儒雅、洒脱、慈和、柔情让李璐着迷。一个人仅仅拥有这些特征的一两个方面就会让人侧目,让人乐于结交,而刘道长竟然将这些特征完美结合在一起,怎能不让李璐迷醉沉溺,不可自拔?
那天在山坳的池水中,刘宗伯脱衣下水洗澡,李璐得以近距离接触刘宗伯,原本以为**相见,会使刘宗伯从不食人间烟火神仙般的姿态回落到人间来,谁知他的躯体、他的气息、他的神韵反而使自己恍惚,使自己迷离,使自己飘忽,一池碧水在那段时刻立刻变成了天上的瑶池、神仙的乐园,自己得以有幸履迹其中,整个身心都鼓荡起来,仿佛要乘云御风、凌波生尘一般,快乐得不可言喻。
洗完澡回去之后脑子里整个晚上都是刘宗伯的身影,心中的热浪澎湃冲刷着她的躯体,浑身燥热得半夜也无法入眠。
李璐坐在山坡上,望着莽莽苍苍的山林和林子中不时飞鸣的鸟儿,心想,如果刘道长回武当山,从此人海茫茫,再想见到他就不容易了,再见道长的理由也很苍白。虽然道长曾经救过她,也曾经给她留下书法诗作,但那都是即兴而为,再见道长,长时间呆在道长身边,这些都不是合理的名分。
那该如何是好?
如何解决自己的思慕渴盼之情呢?她想,唯有一条路,可以名正言顺地成天陪侍道长之侧,旁人也无话可说,那就是拜道长为师,成为道教在家居士。
李璐思索了半天,下定了决心,这次机不可失,无论如何也要拜道长为师,这是能够留在道长身边的最好方法了。
下午两点多钟,李璐眼前的茫茫山林中冒出了三个白点,白点在山坡上不断靠近,不断变大。
李璐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觉,她知道,一定是刘宗伯和那两个道人过来了,她迎了过去,她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随着三个身影的不断变大,映入李璐眼帘的人影证实着她的判断。刘宗伯正在两名年轻道长的陪伴下,衣袂飘飘地快步走来,其中一名矮胖道士手中掂着一个黄布小包裹,显然是为刘宗伯带着的行李了。
刘宗伯带着两名道士沿着山溪之畔正溯流而上,猛然间见到李璐一个人在山坡上走过来,离陈宫嗣的住舍已经有一段距离,很是惊诧。
李璐这个女孩子和林溪枫、陆竹喧一样,给刘宗伯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感觉这个文弱漂亮的女孩子单纯、文静、聪慧、知恩、对老人尊敬,而且看起来对问题有自己的主见,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
刘宗伯忙停下脚步,问道:“李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李璐装作才看见刘宗伯一行的样子,看了看刘宗伯,又打量打量两个年轻道士,脸上写满疑惑地答道:“才吃过饭,出来散散步。道长这是?”
刘宗伯忙向李璐介绍了两名道士,原来是刘宗伯的两名徒弟,这两名弟子谦恭地向李璐行礼,毕恭毕敬地站在刘宗伯身侧。
刘宗伯对李璐道:“武当山掌门林玄道长生病了,召我回去议事,我也要回去看看他的病情。时间紧迫,我和陈大师你们告别后就要回武当山了。”
李璐听刘宗伯临走时专门过来要和大家道别,心里一阵温暖,道长毕竟还想着大家呢!
她故作焦急地道:“刘道长,我还想多聆听你的教诲呢!这就走吗?太匆忙了。那天你介绍了成为道教居士的程序,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呢!我当时说的话,刘道长还记得吧?”
刘宗伯点头笑了笑道:“你说过想成为一名居士,是不是?”
李璐开心地笑了起来,雪白的小脸上红晕泛起,杏眼中秋波融融,小嘴里皓齿灿灿,她企盼地望着刘宗伯道:“刘道长,我要拜你为师,你可别忘了!”
“你要真想拜师也不在这一时,等以后有时间了,你直接到武当山去找我,我做你的入门师父,引你成为一名居士。”
李璐撩了撩鬓边的一丝青发,嫣然一笑道:“选时不如撞时,既然今天碰见道长回山,我想这就是缘分,我就随道长一道去武当山,参拜祖师和师父,接受皈依度化。”
刘宗伯没有料到这个文静内秀的女孩子今天就想随自己去武当山,一时没有转过神来,诧异地看了看李璐,李璐不管两个年轻道士吃惊的眼神,眼睛注视着刘宗伯,显得澄明坚定。
刘宗伯明白过来,两道眉头弯了弯,沉思着道:“这个……?今天去恐怕不太合适,道观中有事,我可能一时抽不出时间。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随我们去也不方便。等忙了这一段,你随时可以和林溪枫、陆竹喧他们到武当山去找我。”
李璐装出不高兴的样子,扬了扬秀丽的眉毛,故意激将道:“道长是得道高人,怎么也会有俗事之忙、男女身份之别?莫不是没有看上我这个徒弟,不想度化我?”
刘宗伯洒脱之人,见李璐诚心要随自己前往武当,明
知李璐用语相激,还是笑了笑,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我的修为浅了。说得有道理,你就随我们一块去吧!”
李璐大喜,立刻跪伏在地,连声呼唤“师父”,刘宗伯忙将李璐拉起,摆手道:“等到了武当,举行过正式的皈依仪式再称呼不迟。”
李璐任性,哪管这些,开口便叫两位年轻的道士“师兄”,并将矮胖道士手中的包裹接了过来。
两个道士见李璐长得如花似玉,又对师父这么恭敬,能有这样一位靓丽的女孩子同去武当,心中自然也是非常高兴。
四人一行来到陈宫嗣房舍前,陈宫嗣、林溪枫、陆竹喧已经起来,不见了李璐,正站在房前朝李璐一行方向张望,他们见刘宗伯身边跟了两个年轻道士,李璐也跟在旁边,已经明白了大致怎么回事,知道刘宗伯要离开终南山,回武当山去了,都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刘宗伯和三人一一话别,并说了李璐要和自己同去武当的消息,三人听了都惊讶不已,都没有想到李璐对刘宗伯如此钦仰,竟要立刻赶赴武当山拜刘宗伯为师,其志之诚,可见一斑。
林溪枫要往观澜禅寺拜会慧修方丈,不能一同前往,陆竹喧要和林溪枫在一起,自然也不能前去。
陆竹喧凝望着李璐,眼神中带着赞许,又带着些许羡慕说:“老六,你真有主见,心中认定的事一定要做,这点我要向你学习。”
林溪枫进入房中,将刘宗伯送给他的那几本道教典籍拿了出来,准备还给刘宗伯,刘宗伯笑着说:“都是印刷品,送给你看了,就不用还了。”
林溪枫于是又将书籍拿了回去。
刘宗伯又将自己茅屋的钥匙取出一把,递给林溪枫,告诉他茅屋中的食品、蔬菜不宜久放,让林溪枫等人帮助解决,林溪枫也不客气,将钥匙接了过来。
李璐拉了陆竹喧的手,随自己到室内收拾行李,并说:“凡事都讲求缘分,我认定刘道长是我的师父了,所以要抓住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
陆竹喧取笑道:“你到了武当山,别入道太深,竟想做个坤道,不愿意回北龙五院上班了。”
李璐道:“出家当个坤道?那倒不会,我还要挣钱孝顺爸妈呢!去了武当,拜了师,当了居士,我就要回到五院去报到了。这一段在终南山和武当山的日子是难得的疯狂了。”
陆竹喧看着李璐俏丽的容颜,高挑的身段,又开玩笑说:“小心到了武当山,哪个道士被你迷住,要入世返俗和你一块走。”
李璐听了,大吃一惊,仿佛内心的**被人家扒开了似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她忙偷眼去看陆竹喧,见陆竹喧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更加感到心虚,忙故作镇静地一笑,伸手去挠陆竹喧的胳肢窝,并责备道:“老五,你这样说,亵渎神明,是不敬呢!”
陆竹喧咯咯笑着,躲避李璐的挠痒,说道:“美色,人皆爱之,何况那些修为浅的青年道士呢!我看刘道长身旁的高个子道士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般呢!”
李璐听了,反而放下心来,再仔细看陆竹喧的脸时,见她脸上的笑容灿烂阳光,不像发现自己心思的样子,更加放了心,于是随口反攻道:“尽瞎说,小心出了终南山,你还被组织部那个‘豆芽菜’王小川缠住。”
陆竹喧听了这话,兴致大减,不高兴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无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墨家精华
李璐反攻成功,避免了被人看穿心思的危险,心境大好,忙略带歉意地说:“好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提这个人了,只提你的心上人林大侠、林大诗人、林大隐士、林大……”
她林大律师的“律师”两字尚未出口,已经被陆竹喧挠着左胳肢窝,一边讨饶,一边笑了起来。
李璐收拾完行李从房舍出来,陈宫嗣安排林溪枫、陆竹喧送几人一程,林、陆二人于是将四人送到山顶之处,目送四人下山,渐行渐远。
二人对刘宗伯甚为景仰,这些日子处出来了感情,这时见他离去,不知下次何时能够相见,都有些怅然若失。
林溪枫带着陆竹喧徘徊在山巅的那块大石周围,望着周围碧油油的竹林,想起了初来终南山时的情形,想起了在大石旁吟诗的青年高希仝,“萝卜我所爱,白菜你所求”的句子极其自然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高希仝为人如何,林溪枫不想去评价,他所做的诗倒是有几分禅意道机呢!“天下苍生如刍狗,何必强出头?”顺其自然,大道可道,无为无不为,可得大道,可登天途呀!
这些日子没有见到高希仝,也许他早就出山去了。想到高希仝在山谷中对《诗经.郑风》的解释,再想到水池边洗澡时他的异常行为,不由叹了口气,不再想他。
陆竹喧忙问他为何叹气,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林溪枫仰观流云、俯视群山,面向烈日,仰天长啸了几声。
啸声震荡在山谷中,竹林中的几只麻雀扑棱棱振翅飞起,在湛蓝天空中洒下几个黑点。受到振动,竹子的枝头摇晃着,响起扑簌扑簌的声音。想起刘宗伯的啸声,再想起不知何时再能和他相见,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陆竹喧道:“舍不得道长离开?”
林溪枫点点头,对陆竹喧道:“人和人之间的往来都是靠缘分,我们和刘道长已经很有缘分了,但李璐和刘道长就更有缘分。在紫阁山上,是她和你被歹徒骚扰,得到刘道长相助。在刘道长的茅屋中,是李璐得到刘道长即兴发挥的《赠李璐小友》诗作。真正拜刘道长为师的,又是李璐,这岂不是李璐和刘道长的缘分?我们虽然和刘道长甚为投缘,但和刘道长的缘分也没有李璐和他深呢!”
陆竹喧点头道:“是呀!从目前来看是这样。不过今后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也许你我也拜刘道长为师了呢?或者你我看破红尘,最后竟然拜在刘道长门下,正式出家了呢?那缘分又比李璐深了。”
林溪枫笑道:“不错嘛!你这话含着哲理,充满思辨。不过,你莫忘了来时路上师父教导的话,来钟南山休息休息可以,千万不要动了看破红尘的念头,师父叫我们要好好在工作岗位上为社会做贡献,这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和师父的缘分比李璐深倒是真的。”
陆竹喧道:“对啊,我们到终南山,不但碰到老神仙刘道长,沾到了仙气,而且还和另外一位老神仙吃住在一块,整日里逍遥自在,这是谁也比不了的呢!师父虽然没有刘道长潇洒飘逸、博学多才,长相也没有刘道长那么挺拔俊朗,但师父慈祥善良,胸怀宽广,太极功力深厚,也像老神仙一般。和师父在一起,像和自己的慈父在一起一样,这种感觉是很棒的!”
林溪枫上前用左臂轻轻搂住陆竹喧的蛮腰,右手轻轻抚弄着陆竹喧的秀发,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她道:
“说的太好了,太合我的心意了!我在想,我
们到终南山体验隐修生活,学习禅法和道机,整日里要汲取传统的文化,提升自己的精神和心灵境界。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家文化都要汲取,学来学去,修来修去,实际上是淬炼三教学说的精华,为我所用。真没有想到,真的到终南山来了,在收获上述果实的同时,还收获另一古代大家学说精华。”
陆竹喧偎依在林溪枫怀中,问道:“那个大家的学说精华?”
林溪枫道:“墨翟的墨家。”
陆竹喧茫然地问:“墨家?”
林溪枫道:
“是呀,墨家!墨家的思想精华可以概括为:‘兼爱、非攻、尚同、尚贤’,我们在终南山和师父同处一室,同吃同住,师父你、我三人均没有血缘关系,相处胜似亲人,岂不是‘兼爱’精神的体现?后来还来了李璐,也是如此。我们去刘道长住处吃饭,在苏惟微大哥处吃饭,也是‘兼爱’精神的体现。
终南山里没有等级,没有穷富,没有勾心斗角,岂不是‘尚同’、‘非攻’思想的体现?
我们对师父,对刘道长尊敬有加,处处毕恭毕敬,岂不是‘尚贤’精神的体现?所以我说,我们到终南山来,实践了墨翟的学说思想。”
陆竹喧悠然神往地说:“我们老祖宗真了不起,在春秋战国时期竟然就想出了这么民主的理论主张,比起西方的民主思想也丝毫不差呀!”
林溪枫道:
“这种思想实质是一个理想的大同社会,和桃花源一般,是我们社会发展的目标。
当人们的大脑被世俗的、物质的东西占据时,就会忽略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哪怕高尚的人之间的感情也会打折。比如我和师父,我在大学时到陈家沟找他学习太极拳技艺,师父很喜欢我,教导我也很尽力,但是我一直都称呼他‘陈老师’,其他学员也是这么喊,我却有些在师父和我之间找不到那种师徒情深的感觉。
现在在终南山,脱离了学费,脱离了利益,脱离了物质关系,人与人之间自然坦诚相见,师父每天还会传授一些太极功夫,但是不知不觉中我就称他为师父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从原来社会上的那种师生感情有所升华,亲如父子一般,这种感情会让我铭记终生。
如果不是在终南山,而是在社会学校里,这种感觉就太难找到了。
你知道,这种师徒如父子的感情,是我自小就渴望的。我表弟李春的爸爸也就是我姑父,喜欢唱评书,我小时候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听。记得那时姑父唱评书有一段是,一个幼儿被一阵风刮走,原来是老虎衔走到深山,让名师传艺去了,我当时听了就非常神往,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师父,觉得那种师徒情分才是真正的师徒情。这种想法在现代物质社会,太难了!
没有想到到了终南山,竟然这么巧,碰到师父也来修炼,圆了我自儿时以来的一个梦,终南山真是神奇呀!”
陆竹喧道:“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师父在本质上一直都是好的,只不过社会大环境让人们彼此之间封闭起来,相互之间都戴着面具而已。”
林溪枫用胳膊搂紧了陆竹喧:“还有你,也是一样。在终南山,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一起观赏日出日落,观赏青山白云,观赏小溪流水,等回到北龙,要面对你的家庭、我的家庭,面对‘豆芽菜’,面对社会上的一些问题,我们之间的感情又会受到考验。”
陆竹喧眼角湿润了:“那我们就永
远呆在终南山,一辈子不出去,岂不是好?”
林溪枫道:“那又是彻底做了一个隐者,脱离社会,不能直接作用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和师父的教导相悖了。”
陆竹喧叹道:“说得对,我们在终南山居住,只作为一次心灵的过滤和净化,还是要回去的,一切任其自然吧!只要你我相爱,还有谁能够拆开我们两个?谁也抵挡不了我们在一起。”
林溪枫动情地搂着陆竹喧道:“对呀,只要你我相爱,还有谁能够拆开我们?刘晨、阮肇在天台山里的仙山上只享了半年福分,我们不论是否在终南山,相爱之心永远不变,常怀高洁之志,常行助人之德,‘宿福所牵’,还与不还,都能厮守终身的。”
陆竹喧想起了来终南山之前在荷花公园的对话,想起了林溪枫给自己的那个热吻,脸上一红,娇羞着说道:“‘配他公子千金体,年年不放阮郎归。’”
林溪枫心中一动,自己给陆竹喧第一个热吻的情形立刻涌上心头,他忘情地凝视着陆竹喧,眼睛里面储满了爱意,贮满了深情,浓烈得将陆竹喧的眼睛牢牢吸住了,移都移不开,陆竹喧也不想移开,还以深情对视。
林溪枫的性感嘴唇和陆竹喧的樱桃小口慢慢地、慢慢地凑在了一起,两张脸颊相互交错着,两个嘴唇相互咬啮着,两条舌头相互吞吐着,在终南山巅的大石之旁,竹林之侧,忘记了草木山川,忘记了日月星河。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两人正在忘情热吻,附近传来的念佛声惊动了他们,两人急忙松手分开,扭头观看。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尚显稚嫩的小沙弥,瓜子脸,细眯眼,额头有两道和年龄不符的天生皱纹,身穿黄色僧袍,裸露右肩,左肩上扛了一袋东西,正站在登上山巅的小道上嗔怒地看着他们。
当这个小沙弥看到漂亮英俊的两张面孔,尤其是发现陆竹喧清丽绝伦的面容正略带笑意地注视着自己时,长满青春痘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慌的表情,急忙地低下了头,又呼“罪过”。
林、陆二人看到小沙弥可爱滑稽的样子,不由相视一笑。陆竹喧更是起了戏耍他的心思,摆手招呼小沙弥道:“这位出家人,请你借一步说话。”
小沙弥听到对面漂亮女子开口喊自己,低垂了眉毛,眼睛抬也不抬地走近了几步,温颜责备道:“清天白日,在朗朗终南山圣地,两位施主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林溪枫听了小沙弥认真的语气,心中暗暗感到好笑。
陆竹喧也忍住笑,开口问道:“这位高僧,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可不可以?”
小沙弥继续低垂着眼睑,说道:“请教倒是不敢,高僧更是谈不上。施主如果有话,只管发问,小僧能答则答,答不出,我再回寺请教师父。”
林溪枫、陆竹喧听这个小沙弥说话实在,没有机心,更感到又憨又可爱,陆竹喧于是问道:“有句偈语名叫‘色即是空’,我不知何意,还请小师父多所指教。”
小沙弥抬起头,一双细眯眼睛快速而飘忽地看了一眼陆竹喧,又快捷无比地将眼睑低垂下来,他已经被陆竹喧的美貌震撼了,急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收摄心神,半晌方答道:“既然施主见问,小僧斗胆回答,如若不对,请勿见笑。”
陆竹喧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故意矜持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茅屋有警
小沙弥抬起头来,似在看陆竹喧,又似在看天空:“ ‘色’是有形万物,万物因缘所生,并非本来实有,是为‘色即是空’,意思是要我们不要对万物起执情,使身心不得自在。不知小僧解释的是否明白?”
陆竹喧一笑:“既然万物皆空,我们刚才又做了什么,竟有劳小师父责备提醒?小师父是否做到不对万物起执情呢?小师父随意遇到事情即动了嗔念,是否有违你师父的教诲呢?”
小沙弥一阵慌张,又垂下头去:“这个……,施主说的有道理。但……,但是,两位施主对一个‘情’字妄起执念,却也没有参透‘色即是空’的本意。”
陆竹喧脸露不屑之色:“我们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们要参透这句话呢?我们又不是出家人。再说了,我们对‘情’字起执念,与你何干?”
“人在行为时,善恶之分还是要有的。”小沙弥讷讷地说。
“我们刚才的行为,不触犯法律,也没有招惹哪个,恶在哪里呢?”陆竹喧继续逼问。
小沙弥皱起眉头,为掩饰紧张,用右手挠起头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不知所措。
陆竹喧看了小沙弥的窘状,咯咯咯地开怀大笑。
小沙弥察觉这么漂亮的姑娘仅仅是和自己开玩笑,脸上的紧张神色缓和过来,双手合十,躬身施礼道:“阿弥陀佛!请恕小僧多言之过,告辞了。”说完,不再看林、陆二人,低眉顺眼,扛着东西,抬腿就走。
当走过林、陆二人身畔的时候,林溪枫突然对着他喝了一声“咄!”小沙弥被吓了一跳,急忙侧身回头,愣愣地看着林溪枫。陆竹喧以为林溪枫恼怒小沙弥言语无理,要对小沙弥发脾气,也是一愣。
林溪枫对着陆竹喧笑了笑,面向小沙弥,一本正经地开口唱了一偈道: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小沙弥看见林溪枫的微笑,知道他并无恶意,大有佛教高僧喝破弟子魔障的味道,听了吟诵的诗偈,他目光中露出惊喜之色,右手单掌打了个稽首,对林溪枫道:“多谢这位施主指点,小僧明白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小沙弥腰背略弓,快速地走下山去,没多久,山林中传来小沙弥的吟诵声:
“庐山烟雨浙江潮,
未到千般恨不消;
及至到来无一事,
庐山烟雨浙江潮。”
陆竹喧好奇地道:“为何你一念北宋苏东坡的《题西林壁》,这个小和尚就说明白了?他又念的是什么?”
林溪枫道:“我念《题西林壁》,是告诉他看到的和议论的未必是真实的东西,和道德境界无关,他立刻就明白了。他随即念了一首诗作为回应,这首诗也是苏东坡写的禅意诗,名叫 《观潮》。别看这个小和尚好像傻头傻脑的,其实,他也有几分慧根呢,小小年纪,已经将苏东坡的禅意诗参透了!”
陆竹喧忙问:“如何解释?”
林溪枫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属于‘色不是空’的凡夫境界,‘庐山烟雨浙江潮’属于‘色即是空’的妙有境界,他能明白苏东坡诗句的禅机,说明他学习佛偈还是很有心得的。”
陆竹喧听着林溪枫对小沙弥的赞美,看着小沙弥远去的背影,想着他滑稽丰富的表情和身体语言,觉得好玩,禁不住笑道:“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和尚竟然也懂苏东坡的禅诗,终南山上真是卧虎藏龙呀!”
“你又比人家大了几岁,说人家乳臭未干?”林溪枫做了个
刮鼻子的动作,取笑陆竹喧。两人感到好笑,又都笑了起来。
林溪枫道:“眼看八月份就要到了,看到这个小和尚,想起要去观澜禅寺拜望慧修方丈,高德师父的礼物还在我手里,等到八月中下旬咱们抽个时间去拜会拜会他,也感受感受禅寺生活。”两人一路说笑着,回到陈宫嗣房舍。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林溪枫和陆竹喧来到刘宗伯处,将他房中的蔬菜水果带了出来,并将房间打扫了一番。想起刘宗伯道长的神仙风姿,才相隔一日,就不由一阵怀念。
两人从刘宗伯房屋出来,来到山下水潭边,想到水潭中再荡起竹筏,玩耍一番。
到了竹林之侧,林溪枫忽然听到外面隐隐有杂乱的脚步声,连忙用手指对着陆竹喧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拉着她躲到一块大石之后,仔细聆听水潭外面情形。
未见其人,已经听到竹林外传来说话声:“我前两天暗暗地查访过了,那个牛鼻子老道就住在水潭上面的茅庵中,不知道现在在房子里还是到山中采药去了。”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既然牛鼻子老道就住在这里,我们上去看看,如果在,就把他给收拾一顿。如果不在,我们就先躲起来,等他回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林溪枫大惊,这些人过来是专门对付刘宗伯道长的,幸亏刘道长昨天已经离开,否则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如果刘道长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发生什么意外,那真是天大的罪过。
不知这帮人为何要找刘宗伯寻仇,还专门派人提前做暗哨,打探情况。一定要查清这帮人的来路,帮助刘道长铲除这些祸端。
林溪枫还没有来得及深思,又听到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道:“等我们修理了牛鼻子,再去找那个姓林的算账不迟。”
林溪枫和陆竹喧对视了一眼,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打着自己的主意,能够把他和刘道长作为共同敌人的人,又会是谁呢?这人说话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他悄悄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仔细朝说话之人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正是去年西山会议期间要和自己比武的武瑾言!
只听到第一个说话的声音道:“那姓林的小子和陆小姐住在山坳的一处茅庐中,和一个教授太极的老者住在一起,我也打探清楚了,收拾了牛鼻子,我们就过去,把那姓林的给逮住。”
声音粗犷的男子道:“加紧走吧,这里快到了牛鼻子住处,不要轻易说话,防止被他给发觉,不好收拾他。”
林溪枫看到来者共有三人,俱是身形矫健,正在潭水东岸朝着西南方向行来,所幸的是他们躲在了潭水西北角的一块大石之后,且大石高大,有天然屏障作用,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少得多。
林溪枫想,武瑾言的到来,说明和白云山人、王小川这些人有关,听他们说话内容,他们肯定是因为陆竹喧而来的,说不定得到了陆竹喧父母的授权,想到这一层,林溪枫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们要先来对付刘宗伯,那么必然和刘道长也结有仇气,这是因为什么呢?
林溪枫快速地思考着对策,他害怕这三人到了山上,破坏了刘宗伯的茅庵,想上去和他们周旋,但又想到不可将陆竹喧一人留于险境,况且好汉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人到山上还要等待刘宗伯回来将他擒拿,不会一时对着房子下手,于是打消了强行出头的念头。
等到这些人上了山,消失在松林中,林溪枫赶紧带着陆竹喧快速地离开水潭,沿着山溪逆流而上,朝陈宫嗣茅庵处返回。
一离开水潭,他当即决定报警,让民警出动和他
一块去擒拿凶顽。他们在山里居住,留有片区民警高明警长的电话,苦于山中没有很好的信号,只好编了个信息发过去,希望高明警长能够及时收到。
等回到陈宫嗣住处时,林溪枫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收到了高明警长的回信,约他在下午五点钟在水潭东一里路处会面。
林溪枫一看大喜,立即回信,让他多带人马过来,防止这三名歹徒届时行凶。
四点半左右,林溪枫从茅庵中带了几只飞镖,只身前往水潭外一里路远的山溪赴约,陈宫嗣想一块前往,但考虑到没有人照顾陆竹喧,又想请王尚涛、苏惟微等人帮忙,但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去了恐怕会帮倒忙,只好罢了。
林溪枫提前赶到了山溪处翘首等待,五点二十分左右,高明警长带着三名便装民警赶来。
林溪枫首先对高明等人表示衷心的感谢,但感觉到人手有些少,害怕这些人不是那三名歹徒的对手,但山区警力有限,也没有办法,他见高明和另外一名民警身上配的有枪,才稍微放下了心。
高明四十岁左右,不高不矮,身材适中,不时用手摸摸因为上火而发炎的红鼻子,并不急于行动,而是坐在山溪旁边的一块岩石上,让林溪枫等人也坐下,其中一名民警拿出了两副扑克,四人盘坐在石头周围,打起了双升扑克。
林溪枫只好坐在一边,无聊地看他们打牌。
他提醒高明说,是不是先行安排哨探,摸清楚这三人所在方位,方便行动时下手。
高明边打牌边道:“已经安排了,等着吧!”
既然已经安排了侦探人员,那只能如高明所说,在此等待情况了。反正公安局的人到了,安全就有绝对的保障,抓住或者撵走这些歹徒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林溪枫贸然上去,恐怕不便,因为这些人中,武瑾言是认识他的。即使武瑾言不认识,其他两人恐怕也已经看过他的照片,否则不会将他和刘宗伯在终南山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一直等到六点半,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下满天的红霞在西边群山上空,慢慢拉下一天的帷幕。
这时,从下面水潭方向匆匆赶过来一个背着山柴的中年人,中年人穿着破旧,头发蓬松,面相憨厚,手提斧头,十足的山中樵夫,如果不是高明等人面露微笑地看向樵夫,谁又能想到他是高明派出的暗哨呢!
林溪枫不由在心中暗赞高明果然有几分高明。
中年人来到几人面前,放下山柴和斧头,向高明汇报查探情况,三名歹徒均潜伏在刘宗伯茅庵后面的松林中,一位伏在松树上,两位远远地在山崖边一崖石后叙话,如果茅庵那边有什么动静,他们抬头看见松树上之人的手势,就可以迅速赶到。
根据打探的情况,高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派两人直接到松树下,一人拿枪,逼着在松树上那人就范,另外一人从旁照应。其余四人奔赴崖石边,把另外两名歹徒包围。
高明看了看林溪枫的健壮身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他安排到松树下,去做接应。
林溪枫忙问哨探,那个瘦马脸,秃顶,脸色泛青的年轻人在哪边?哨探回忆了一下,告诉他果然有这个人,此人在山崖边和另外一人在一起。
林溪枫向高明解释,松树上的人有民警拿枪去控制,不需要他做什么事。他从武院毕业,和这个秃顶的武瑾言以前照过面,武瑾言是个武术高手,身缠一条软鞭,不是很好对付,自己想过去亲自对付他。
高明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溪枫,见他主动请战,目光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同意了他的要求。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来将挡
六人快速行动,很快来到碧波荡漾的水潭西岸,这时已经暮霭沉沉,在暮色掩护下,被发现的可能性就降低了。
一路人马由樵夫装扮的警察带队,两两相伴,先行绕道迂回着向上面山崖大石方向行去,另外两人装作山民的模样,前后距离一二十米,直接上山朝着松树上那人靠近。一旦两人得手,另外一组将火速淹近山崖边两人。
林溪枫和“樵夫”同行,头上包裹了一条民警送来的白毛巾,这样一打扮,还真有些山民的味道。四人又分成相隔一定距离的两组人马,从山下远远地迂回开去,顺着山腰走了一二十分钟,才远远地避开刘宗伯家的茅庵,然后从松林中穿过,朝着山崖边的那块崖石靠近。
四人还没有靠近那块崖石,猛听得茅庵方向响起了一声枪响,每个人心头都是一紧,知道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带队的高明急忙吩咐,注意安全,两队并作一队,加紧前进。
就在他们加快脚步的时候,前面山崖后已经转出急匆匆的两个人来。显然,松树方向的枪声惊动了他们。
林溪枫等人赶紧形成包围之势,将武瑾言两人的去路切断。
高明迅速掏出枪支,双手递出,喊道:“公安局的,举起手来!”
喊声未了,只听得不同的人同时“哎哟”、“哎哟”地叫喊了起来。紧接着便是软鞭破空的声音,向着一名民警凌空扫去。
原来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高明的手枪已经被武瑾言的软鞭缠住远远地甩了出去。高明大叫一声,捂住了手,软鞭末梢的倒钩将他的手勾开了一大块血口子,疼痛不堪,鲜血立刻迸流出来。
林溪枫的两支飞镖也同时飞了出去,一支击中了一名歹徒的肩膀,那名歹徒痛哼着捂住了伤口,但稍一犹豫,还是不顾一切地向着一名民警扑了过来。另外一支飞镖却被武瑾言软鞭截住带飞上了半空。
林溪枫趁武瑾言连续甩动软鞭攻击的时候,已经欺身靠近了他,五指成爪,一招龙爪手,向着武瑾言的咽喉抓去,武瑾言无奈,只好收回攻向另外一名民警的软鞭,挥手挡格林溪枫的来招。
刚刚被软鞭差点打到头上的民警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远远地避开了武瑾言,三名民警同时向着另外一名歹徒扑去。
林溪枫趁武瑾言挥手格挡的空隙,另一只手拉住了他软鞭中段的位置,用力一拉,武瑾言未及施力,干脆放手将软鞭丢弃,随即一个右鞭腿向着林溪枫的头部飞踹过来,这腿要是击中他,就要当场倒下,林溪枫一看来不及躲避,连忙伸臂使了一招太极绵掌,运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化解了这凌厉异常的一攻。
如果让林溪枫使开鞭子,武瑾言只有俯首的份儿。武瑾言怎肯放过这电光石火的机会,趁机上前一把将鞭把再次抓在手中,身体已经来到了林溪枫之侧,他趁机一肘狠力向着林溪枫的右肋击去。
林溪枫身体突然如同陀螺般转了开去,轻巧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两个人顿时处在背靠背的位置。
武瑾言急忙后撤步,转过身来意图重新把软鞭拉过来,林溪枫突然也松开了抓住软鞭的手,陡地来了个原地后仰,双手着地,双腿并拢,舒展开来,携带着凌厉的劲风,从上空向着武瑾言头部砸来。
武瑾言一看不好,躲开了头部,必然胸口中腿,哪里还敢抓着软鞭不放,急忙将软鞭松开,双臂运足了力气,来格挡林溪枫的双脚。
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不运用巧劲,哪怕你是省散打队的高手,也难以抵挡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顿时被踹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脚步。
林溪枫已经一个腾跃站起身来,又是一脚飞踹照着武瑾言胸部踢去。
就在这时,猛然听到武瑾言的同伙用粗犷刺耳的声音大喊道:“你们干什么抓我?我是警察,过来执行公务的,快放开我。”
林溪枫一愣,腿部便减缓了力度,被武瑾言挥臂格开,两人各自退了两步。
武瑾言见和林溪枫连续过了数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知道再斗下去也难有好结果,也停止了攻击。
高明
已经找来一块纱布,将火辣辣疼痛的手掌给包了起来,正准备过来帮助林溪枫,听到那人大喊是警察,也不由一愣,连忙走过去,对被两名民警反锁双手的那人说道:“你说是警察,在执行公务,有什么凭证?”
这时,两名攻击松树一方的警察已经用手铐铐住了一名年轻人,押着那人从茅庵方向走了过来。刚才自称警察的人看到了那名被押着的年轻人,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摸摸我兜中,我有警 察证,我贴身包里还有当事人的报案材料。”
林溪枫一听,心里立刻明白了大半,懊丧地叹了口气,肯定是陆竹喧的父母生气她不辞而别,又觉得对不起王小川父母,于是想起了到公安局报案这一招,说他林溪枫拐骗妇女了。
王小川也因为生气陆竹喧和自己私奔,必然和杨子腾、白云山人想出了对策,才让武瑾言一块出马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行踪被自己事先发觉,在不防备的情况下,极有可能着了他们的道儿,被押回到北龙去,如果回到了北龙,一顿严刑拷打,肯定有吃不完的苦头。
高明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溪枫,弯腰去摸那人的兜里,果然找到了北龙市公安局银湾区分局的警 官证,又在那人身上摸到了一个贴身的小黑包,从小黑包中搜出了一份报案材料。
高明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认真地看了报案材料,审视着林溪枫道:“这份报案材料举报你涉嫌拐卖妇女,他们是依法办案,我们不能再插手了。”然后又命令四名警察道:“你们把他俩都给放开。”
林溪枫一听,知道和自己推理的没有什么差异,连忙道:“高警长,且慢,我有四个疑问,需要问一下。”
“你说。”
“第一,他们既然要查拐卖妇女,为何没有事先和终南山的警方联系,而是自己采取行动,这不符合惯例。
第二,既然是警察执行公务,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有执法资格,这个武瑾言,我是认识的,听说他是省散打队的专业运动员,他怎么会和警察一块办案呢?
第三,既然他们是来抓我的,有立案的文书没有,有拘留的手续没有?
第四,抓我为什么跑到刘宗伯老道长的茅庵处埋伏起来?
如果这四个疑问他们不能回答,你们有责任继续保护我和老道长的人身安全。”
高明转头望向那名被搜身的警察说:“他说的很有道理,你们一条一条解释一下。”
高明的同行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中拿出一块纱布、药膏和碘酒,主动到那名警察身边,帮他将那只飞镖拔了下来,给他涂上碘酒消毒,抹上药膏,然后再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几人都带着问询的神情望着这位警察。
这名警察忍着疼痛任由人家包扎,这时揩了一把满脸的汗水道:
“我们来得比较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和终南山警方联系,但这并不违反规定。我们才赶到山上,想欣赏这一带的景色,找个地方休息,相中了这里,准备晚上就在这座茅庵休息一下,明天再去找当事人。
没有想到他主动报案,引起了这一场大误会。实在抱歉,我们不是坏人,惊动了终南山的同行,不好意思啊,向你们抱歉了!这位林溪枫同志,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那正好和我们走一趟吧!”
高明责备道:“你们爬到大树上,搞得鬼鬼祟祟的,实在让人起疑。我们拿着枪过来,你们竟然还要抵抗!”
“这位兄弟喜欢到松树上采些松脂,回去清洁环境,杀虫用的,让你们误会了。他并没有想对什么人不利哟!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啊,现在坏人也有枪!”
那位警察随口编着道理,竟然说得不露破绽。
高明无语地嗤笑了一下,问道:“那他们都有警 官证吧?”
“我们两个都有,就老武没有。因为听说当事人林溪枫会武功,我们怕控制不住他,老武是省散打队的高手,才请他过来帮忙的。”
林溪枫不信那位爬上松树的人是警察,这时再次问道:“既然你说他是警察,就请他将警 察证亮
给我们看看吧!”
被林溪枫一说,那人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并不伸手摸向腰间,而是眼巴巴地望着说话的警察。
眼看谎言被揭穿,那名警察道:“哦,是这样,他才入警两年,因为市局政治部办事效率太低,警 官证还没有办下来,等回去就差不多办下来了。同志们,你们也知道,公安局办案人手紧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高明无奈地对林溪枫道:“你看,他们确实是警察,又有当事人的举报,虽然没有立案,但我们无权阻止他们调查了解情况,所以,请你配合他们的工作,我们就回去了。”
林溪枫不慌不忙地道:
“调查了解情况可以,但他们只有报案材料,没有领导受理案件的批示,也没有两名有警 官证的民警办案,我还是不相信他们。
他们不是要调查我拐卖妇女吗?我请高警长几位同志一块前去调查,看那位陆竹喧姑娘是自愿和我到终南山来的,还是被我拐骗来的。你们如果不信,我先把我和陆竹喧姑娘的微信往来的内容让你们看看。”
说着,他把手机微信打开,递给了高明,那个民警也走了过来,侧着头看林溪枫手机微信中的内容。
高明看了频频点头,说道:“你们北龙市办案怎么回事?连个正当的手续都没有,竟然弄出来这么多 毛病!我们一块到前面去调查调查吧?”
那名民警正在犹豫,武瑾言开口道:“既然陆竹喧父母是报假案,我们再过去调查也没有什么意义,就不过去了。好吧,我们回去向领导交差,说明行动情况,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那好吧!”
全国公安一家亲,本来碰到了同行,高明一行应该请对方一块吃个饭,但看对方行动鬼鬼祟祟,双方又发生了冲突,造成了轻微伤,请客吃饭也免了。
在武瑾言一行离开之后,高明一行才和林溪枫告别,林溪枫一再表示感谢,如果不是高明一行的到来,这伙人以公安局的名义强行要求他回北龙市,他将无法推脱。
高明满脸钦佩地道:“我们要感谢你才对,今天要不是你出手,我们就被这个姓武的给收拾得不像样子,那样可就丢大人了。”
押解松树上那人的一名民警道:
“我们押解的那货绝不是一般的民警,我们两人赶到树下,被他发现,那人直接扔下两截树枝砸来,那树枝带着呼呼风声向我们飞来,势大力沉。
我们不敢怠慢,连忙躲闪,趁我们躲闪之际,他已经一溜烟地从树上下来,转身就要逃跑,幸亏我早已将手枪拿在手中,子弹上膛,对着上空鸣了一枪,才吓得他不敢动了,否则我们根本抓不住他。此人应该也是一个武术高手。”
高明不解地道:“现在看来,这些货问题大着呢!他们既然来了,又不去找到那位姑娘当面了解情况,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事实真相,不过以此为借口罢了。兄弟,你谈个恋爱,为何对方父母如此反对,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兄弟我一介平民,他们可能认为我无法给他们带来希望得到的东西,才会如此。惭愧了!”
“那就是他们想不劳而获,攀高枝、坐享荣华富贵罢了,当今社会,还真有不少这样的人。可叹了!”
林溪枫忽道:“高警长,麻烦你们回去查一下今年五月初在紫阁山发生的一起侮辱妇女案件,受害人是陆竹喧和李璐,两名嫌疑人,其中一人使的就是软鞭,当时被刘宗伯道长给降服了。我怀疑武瑾言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他们才会到刘道长茅庵来,想对他进行报复。”
“极有可能!但这些人刚才不肯承认要对刘道长下手,即使查到他们确有联系,也无济于事。”
“至少可以知道原因,提前做好防备吧!”
“好,我回去安排查一下,看他们以前是否有联系。兄弟们,收兵!”
送走了高明一行,林溪枫给李璐发了短信,告知今天在终南山发生的事情,让他告诉刘宗伯,提前有所防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观澜禅寺
不久,高明警长发来短信,查明五月在紫阁山行凶使软鞭的那人也是北部省散打队的队员,他们确实是一伙的,这证明了林溪枫的判断是正确的。
林溪枫心想,这些官二代,自恃有靠山,指使社会人员,任性使气,胡作非为,已经三次对自己痛下杀招了,一次使自己丢掉了工作,一次使自己差点失去诗词学会秘书长选举,这一次又专门跑到终南山来,假借警察的名义来行凶,还顺便欺负刘道长,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回去之后一定要对他们进行回击。
陆竹喧明白事情经过后,立刻给家中发短信,严厉谴责父母报警的错误行为,威胁称他们再敢这样,就和他们断绝关系。
陆开生夫妻在短信中解释了一番做父母的苦心,也没有获得陆竹喧的原谅。陆开生夫妻不肯罢休,多次发来短信,催促她回家,陆竹喧没有办法,才算回了短信,表示已经消了气,在外一切都好,至于回去嘛,还没有玩好呢!
林、陆二人住在终南山,朝晖夕阴,养性修身,吸取终南道气。闲暇时或研修典籍、练习太极,或赴苏惟微、何其眇、杨子华等人处闲聊弈棋,不觉时光飞驰,转瞬已到八月中旬。
这天吃罢早饭,天气晴明,林溪枫望着对面笔架般的南五台山,听着山上隐隐传来的梵音佛颂声,到观澜禅寺拜见慧修方丈的心思强烈起来,他禀过师父陈宫嗣,携了陆竹喧,带了一袋土豆和胡萝卜,向文殊台进发。
两人下到谷底,沿着谷底的河流向东前进,走过和陈宫嗣等人洗澡的天然池水,又行了有二百多米远的距离,河流上方有一座独木桥,正好对着南五台的第二山峰文殊台。
林溪枫先扛着袋子过河,将袋子放在地下,又返回来拉着陆竹喧的手,小心翼翼地过了桥,将袋子重新扛起来,两人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路走上去。
一路上溪水蜿蜒,如帛似锦;奇岩怪石,巧夺天工;沟壑森森,白云缭绕;林木繁茂,阳光斑驳。
两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前面一处宽阔的平台上灰砖青瓦的古式建筑映入眼帘,房顶瓦块上稀稀疏疏地长了些青苔,显得古朴悠远。
还未走到近前,一块朱漆影壁斜靠山体呈现面前,一个鎏金的大“悟”字向过往行人昭示着这里是一块佛门净土。
林、陆二人沿着山道经过影壁,上了数十级台阶,来到古建筑前,定睛观看,见该建筑是个四合院,前院是七间廊庑,廊庑中间是个门楼,门楼上方镂有“观澜禅寺”四个篆书青字,题字处四周剔去了墙壁的一部分砖体,呈长方形凹状,边缘饰以黄红两种颜色,显得古色古香。
门楼两侧书写着一副楷书对联:
除恶念回头是岸,行善事立地成佛。
林、陆二人看了连连点头,这副对联将“回头是岸”和“立地成佛”两典用活了,并不套用原有“苦海无边”、“放下屠刀”的语境,但照样对仗工整,进一步强调了善恶的因果报应,禅意十足。虽然对联平仄还存在问题,但如果联意浑然天成,平仄问题也可忽略的。
迈过门槛,二人看到门楼里左侧悬挂着一口铜钟,由四根固定的木桩架子支撑着,铜钟上面刻满了经文,一根朱漆圆木被绳子系在木架子上,是用作敲钟的长木。
经行门楼时,二人闻到院里清新怡人的檀香味儿。进入大院,院子正中的青铜香炉上焚着线香,香气在后院大殿殿门前的上空缭绕。香炉两侧立着两只铜鹤,嘴中也冒着淡青色的袅袅烟气,从院中依稀可见大殿供奉的如来佛主镀金巨像。
大殿前左侧矗立着一株粗大的娑罗树,枝叶茂盛,满树长满了烛台一样的白花儿,四面展开了,似在礼佛朝拜,煞是好看。院中砖砌小道两侧辟成菜园,植有常见山野菜蔬。
大院左面是一座偏殿,里面供奉着
文殊菩萨像,大院右面是两间厢房,左手一间门楣上一片烟熏的颜色,想是僧院炊房了。院子后面靠近山崖,围着红墙青瓦。
寺庙不大,但充满了佛门气象,庄重肃穆。
听见有人进来,大殿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年僧人,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年纪,身披半旧裸肩黄袍,背部微躬,额头布满皱纹,脸色黑中透红,双眼中散发着悲天悯人的气息。
他看见男女两人进来,男的肩上还扛了一袋东西,只愣了一愣,便灿然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双手合十道:“欢迎两位施主大驾光临!”
老僧的眼神凝重柔和,眼波中有着融融暖意,仿佛有融化人心顽的神力,让人如沐佛光。林溪枫只和他对望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有道高僧,和在泰山老君观时道士胡紫安给人的感觉有天差地远的差别。
林溪枫想,这趟将肯定不虚此行,如果可能的话,要多盘桓两日了。
林溪枫将一袋东西放在地上,双手合十,躬身还了一礼,问道:“敢问师父可是慧修方丈?”
老僧微笑着点点头。
林溪枫于是拿出了师父高德法师誊写的小楷《法华经》经文绸卷,双手呈了过去。
慧修方丈阅毕,眼睛望向东南少林方向,怀着敬意道:“非常感谢你师父高德法师的这份情谊,这礼物非常贵重,我要好好珍藏起来。你们跟我来,到禅堂说话。”
说话的当儿,大殿中又走出一个僧人来,四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身形适中,举止斯文,恭敬地接过那卷经文,伺立在老僧身后,满脸和善,对二人点头微笑,二人报以微笑回应。
大殿右手的副殿是一个独立的房间,被辟为禅堂,林、陆二人厮跟着慧修方丈进入禅堂,中年僧人放好了《法华经》,接了林溪枫带来的一袋东西,表示了谢意,拿到炊房中去了。
在蒲团上坐定,中年僧人进来上了茶,慧修方丈问过高德法师近来的情况,林溪枫解释了到终南山没有立刻过来拜望的原因,叙述了两人在终南山的一些见闻,宾主渐渐熟稔。
慧修方丈随即带着两人出来参观寺院,向两人介绍寺院的基本情况,并逐一介绍房舍功用。原来寺院中只有四名僧人,除两人见到的中年和尚尘净外,还有一名五十多岁的僧人尘空,十七八岁的少年僧人缘明。尘空正在前院第一间配房中辟谷,不吃不喝,还要三五日才会出来,缘明出去办事去了。
林、陆二人听了相视一笑,隐隐觉得这个缘明和尚就是前些日子见到的小沙弥。
陆竹喧问慧修方丈:“尘空师父何时开始辟谷的?”
“两星期前。”
陆竹喧惊愕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这么长?还等三、五日再出来?那不饿坏了吗?”
“辟谷是人修行到一定阶段人体自身产生的需要,纳日月天地之精华,促经络丹田之循环,排五脏六腑之糟粕。辟谷不是绝食,当你感到肚子饿的时候,就不能辟谷,正在辟谷的,就要结束辟谷。”方丈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当然,没有修行到自然的需要状态,不要枉自辟谷,那样有害无益。”
陆竹喧听了感叹不已。
慧修方丈热情地带着两人参观僧人住宿的寮房。慧修解释,前院六间房子中,四间由僧人们居住,两间为客房,每个客房内摆放两张竹床。在客房不足的情况下,可以让缘明小和尚到禅房去住。慧修热情邀请二人一定要在这里住几天,享受享受深山古寺的风韵。
林溪枫见寮房内虽然简单,但却干净明亮,门内上闩,门窗还算牢固,和陆竹喧商量后,欣然同意。
他带了陆竹喧到大殿和偏殿拜过佛主和菩萨,在功德箱中各塞了一个红包作为供奉之礼,几天的食宿费用也在其中了。
慧修方丈在
旁看了,知道林溪枫懂得在寺院不能“侵损常住”的道理,暗暗点头。他用悲天悯人的眼神注视着二人,随口唱了一首佛门流传较广的诗偈,表示感谢:
“佛门一粒米,
大如须弥山。
今生不了道,
披毛戴角还。”
意思是施主的一粒米之恩都大如须弥山,出家人只有好好修行、惠济众生才能回报,否则只能做牛做马报答,无法成佛了。
林溪枫听了,对慧修长老更为尊崇,忙躬身还礼,说道:“不敢,方丈言重了,弟子只恐打扰了寺院清修。”
正说话间,从门楼外蹦蹦跳跳地走进一个小沙弥,细眯眼,额头上有两道皱纹,手里掂着一个粗布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林、陆二人一看,不是在对面山顶碰到的小和尚是谁?
小和尚也认出了林、陆二人,惊愕地愣了愣神,忙稽首行礼。
陆竹喧已经开口模仿小沙弥的口吻念了一诗偈曰:
“南五台上文殊台。
未到千般恨不开;
及至到来无一事,
南五台上文殊台。”
慧修方丈被陆竹喧吟诵得莫名其妙,小沙弥缘明已经咧开嘴笑了起来,开口道:“这位施主才到敝寺就开悟了。”
林溪枫也忍不住笑道:“有贵寺方丈法力点拨,我们能不开悟吗?”
方丈慈祥地一笑,听说三人已经在半个月前见过面,连称“缘分!”
缘明和尚一改初次见面的拘谨,对林、陆二人甚是热情,从布袋中掏出他到山里采摘的各种果子,到炊房中洗了,拿给众人吃。
中午吃过饭,林溪枫和慧修长老说着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想着午休和晚上休息问题。
如果和陆竹喧睡在一个客房,佛门净地,虽然长老修养高深,不以为意,也怕其他两个僧人有意见,尤其是小沙弥缘明,两人在山顶接吻都受到对方呵斥,睡在一个房间,难保他心中不悦。如果分开睡,陆竹喧美艳惊人,人生地不熟,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怕陆竹喧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又恐怕她自己一个人睡心中害怕,思来想去,有些踌躇不决。
慧修长老仿佛洞穿了林溪枫的心思似的,伸出右胳膊,用手轻轻拍了拍林溪枫的肩膀,当着尘净、缘明二僧的面说道:“寺庙中午要午休一会儿,我们也不陪你们了,你们小两口就住在最左侧的客房里,让尘净领你们去,有什么交待的让尘净和你们说,早点休息吧!”
林溪枫抬起头来,看着慧修长老关切的眼神和胳膊上苍老的肤色,一瞬间就被感动,想起了自己渐渐年迈的父亲。他心想,真是个慈祥细心的大师,高德师父的举荐果然不错。
陆竹喧在旁边听了,早已娇羞满面,却也心中高兴,并不解释。
尘净将二人领到寮房,对二人道:
“两位施主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林施主还是少林武院出身的弟子,明白事理,并不需我多言,但由于佛门乃清静之地,陆施主是女性,在寺院住更应小心。
本来按规矩是要男女分开居住的,但师父既然交待了,说明师父相信两位小施主的人品道德,两位合住一间屋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两位一定要记住,《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中嘱咐信众,‘若有众生侵损常住,玷污僧尼,或……”
话还未说完,林溪枫已经接过话来:“或伽蓝内盗行yin欲,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说完笑嘻嘻地看着尘净,这些规矩他在少林武院就知道。
尘净见林溪枫明白,报以欣然微笑,对陆竹喧点点头,转身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绳系日
二人说话的意思,意即寺庙乃三宝清静之地,不可淫 乱污染清净伽蓝,否则永堕地狱。
陆竹喧秀外慧中,听的明白,立刻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溪枫,率先走进了寮房,寮房中放置竹床两张,床上已铺有被褥。从寮房窗户向外观望,但见天蓝如海,云动似波,再看那风舞山林,松涛阵阵,顿时悟到“观澜”的妙谛。
陆竹喧躺在寮房的竹榻上,想起尘净的话,心想,佛门净地,即使不嘱咐,谁敢在这里乱来?更何况两人一直都以礼相待呢!念及至此,心里头不由发闷。但转念想想尘净也是好意,心念一宽,很快就入睡了。
此时,林溪枫躺在对面的竹榻上,却有些兴奋,他在想,陆竹喧如此美丽,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哪怕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在同居一室的情况下,也会为了**不顾一切的。
念及至此,林溪枫不由为自己的高尚感动,也为方丈对自己的信任感动,柳下惠般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想起和陆竹喧关于柳下惠的另类议论,又不觉好笑,不知不觉中也沉入梦乡。
两人在寺院住下,唯一的不便是入厕,好在方丈明察入微,允许陆竹喧早晨可以不做早课,和其他僧人入厕时间错开。晨钟暮鼓的寺院生活林溪枫是熟悉的,陆竹喧却处处好奇,不停地问这问那。
小沙弥缘明和两人混熟后,也敢用澄澈的目光和陆竹喧对视,不再躲躲闪闪了,陆竹喧越发觉得这个小和尚可爱,和自己相谈甚欢。
陆竹喧问缘明,寺庙在深山中,香客少,平时生活是不是很苦。
缘明解释,寺庙香客主要是终南山附近的群众,以及一些笃信佛教的远道信众,知足常乐即可,修行就要远离浮华,才能有所收获。能在终南山居住本身就是一种福缘,平时在山上种种蔬菜,采摘采摘野果,供给不足了出去化化缘,其实生活本身就是那么简单。
陆竹喧看着缘明认真执著的脸庞,内心受到触动,是呀,其实生活就是那么简单,对生活要求太高了,反而失去了最简单的快乐。
林陆两人在寺里早睡早起,整日随着方丈诵经、念佛、参禅、劳动,听慧修方丈、尘净师父讲解经文和佛教故事,其乐融融,体味到和单独在终南山修行不一样的感觉。
期间,陆竹喧问林溪枫,这么好的地方,为何诗兴没有发作?林溪枫笑答:“眼前有景题不得,竹喧有诗在五台。”他故意将“得”字念成“dai”音,押台的韵,惹得陆竹喧喜笑颜开。
看着陆竹喧笑妍如花的样子,林溪枫却不由得想起去年夏天和单小玉一起在富村河泛舟作诗的情景,当时也称:眼前有景题不得,小玉有诗在前头。现在单小玉已经和周军走到了一起,如同做梦一样。
想那周军真是好福气,碰到单小玉这样的好女孩,她的父母又都是知情达理之人,比自己目前遭受的待遇要好多了,但是,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多遭受一些挫折和困难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日傍晚时分,红日西坠,陆竹喧和林溪枫从寺院寮房出来,到文殊台顶观赏风景,却见慧修方丈倚栏而站,正在极目远眺。
二人走近慧修,慧修回头向二人点点头。
林溪枫望着沐浴在夕照中连绵起伏的群山,十分壮阔,不禁逸兴飞扬,问道:“方丈,在观赏落日吗?”
慧修方丈深邃的眼神缓缓地从林溪枫的脸上扫过,寂然若思:“日落乎?”
林溪枫一愣,随即反问
道:“日不落乎?西晋傅玄在《九曲歌》中说,‘岁暮景迈群光绝,安得长绳系白日?’岂不是对留不住时光的慨叹?”
慧修方丈手指远方,目光深邃,随口一偈道:
“此处日落彼处起,
中间河山隔万里。
目之所及黑云遮,
心无长绳安系日?”
苍老、深沉的吟诵声轻轻传到耳中,却让人听了有当头暴喝的威力。
林溪枫猛然一惊道:“谢谢方丈点拨!真令人有顿悟之感!”
陆竹喧道:“心中有太阳,不管遭受什么苦难,都会从容面对和走过,让生活永远都充满阳光。”
慧修点头,望着陆竹喧,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叹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个长绳,不论何时,你们都要牢牢系在心中方好!”
林陆二人忙躬身施礼谢道:“是,方丈!”
七日后,尘空和尚才从寮房辟谷出来,林、陆二人和他见过礼,见尘空和尚虽胡子拉碴,但满面红光,精神饱满矍铄,都不禁暗暗称奇。
林溪枫口占一诗称颂尘空和尚:
“观澜禅寺有尘空,
辟谷三周饮露风。
不是文殊台上见,
人间谁信有神功?”
这马屁拍得到位!不论修行多高的人,听到人家真心赞美自己,都会感到受用。
尘空和尚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称赞林溪枫古文功力不浅,两人很快熟稔。
尘空和尚出关两天后的下午,林溪枫和陆竹喧正在寮房闲坐,听到门口有说话的声音,他从房中向外观看,见寺庙中进来一老两少三名男子。
老的有五十多岁,身材不高,显得发福,额上留着灰白的短发,衣着考究。年轻的两位一高一矮,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高的发胖,矮的瘦削,两人均衣饰不俗,手提肩背行囊,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朝寺庙的大殿去了。
林溪枫以为是普通的香客,并未在意。
谁知没过多久,他们听到院里传来慧修方丈的笑声,瞥眼一看,慧修方丈和尘空和尚引着一老两少朝隔壁寮房去了,一霎时隔壁寮房传来了声声笑语。
林溪枫对陆竹喧道:“这三位和我们一样,也是来这里住宿,接受佛门洗礼的。”
陆竹喧皱眉道:“那这座寺庙未免太过热闹了,我们也不宜在此久住,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林溪枫道:“是啊,我们两个同居一室,方丈和众位师父还能接受,恐怕这三位香客要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了。虽然如此,我们也不方便立刻动身,否则好像他们把我们撵走似的,这也有悖礼数。”
慧修方丈和尘空和尚招呼三人已毕,又奔大殿坐禅去了。
等了一会儿,林溪枫起身从寮房出来,看到隔壁门开着,便走了过去,站到门口向三位香客问好。
三位香客正在屋中,老者和矮瘦的年轻人坐在床上,另外一个高个年轻人在收拾东西。
三人见林溪枫进来,有些诧异,高个年轻人也停止了忙碌。
“我叫林溪枫,和你们一样是来接受佛门洗礼的,和我爱人就住在隔壁。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所以过来和各位叙叙话。”
三人恍然大悟,连忙邀请林溪枫进来。
老者介绍,他们姓彭,来自山西忻州,信仰佛门,知道终南山清修天下无双,专门来此礼佛。矮个是他的儿子,和他一块过来清修。林溪枫
一看,两人确实长得很像。高个年轻人据老者说,是亲戚,专门过来帮助运送行李的,明天一早就动身回去。
林溪枫谈了一会在山上住宿的感受,就起身告辞。从他的感觉来看,老者能够安排专人过来帮忙,社会地位应该不低。高个年轻人显得诚实稳重,容易亲近。
老者的儿子一直坐在床上,有些木讷憨厚,很少说话,紫红的脸膛,细眯的双眼,当你问他话的时候,他会笑一笑,或者简单地聊两句。给人感觉主动性不够,有一定的距离感。林溪枫想,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缘故吧!
晚上,三个香客均住在了隔壁。
林溪枫对陆竹喧再三强调没有自己陪同,不可出门。
当林溪枫沉沉睡去时,陆竹喧却睡不着,她听到隔壁至少有两个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的响着,闹得她半夜也无法入眠。越是睡不着,越是想睡着,越是难入睡,着实把她闹得不轻,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折腾,接近凌晨三点,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清晨天未亮,又被寺庙的早钟吵醒了,只感觉头昏眼花,身体疲惫。
等早上起来,陆竹喧又闹着要走。
林溪枫沉吟道:
“我们来寺庙的感觉本来十分美好,不能因为来了两个香客,就接受不了,甚至在今后回想起来觉得不快。而且在山上,我们也要学会面对困难,这个困难本来就应该是能想到的,需要克服的,没有必要回避。
另外,山寺清修是一个过程,也是人和周围环境彼此能量吸收的过程,他们的负能量,包括鼾声,都会因为环境、饮食、禅道等因素发生改变。今晚,我再教你一些入定的法门,你一定会睡个好觉的。”
陆竹喧听罢,只好答应。
孰料,当天发生的一些事儿,令林溪枫担心起来。
隔壁的高个年轻人下山去了,老者并没有送下山,而是在寮房陪着儿子。
上午,慧修方丈专门在大殿安排了诵经活动,由慧修方丈主持诵唱《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寺中诸和尚、林陆二人、彭氏父子皆盘膝坐在蒲团上,方丈恢弘庄严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禅音一起,令人魂魄皆净,大家跟着诵读起来,整齐的诵唱声响彻大殿。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当方丈诵到此处时,大家还没来得及跟着朗诵,大殿中突然响起了几声不和谐的笑声,非常刺耳。
诸人目光循着声音扫去,却原来是彭姓年轻人发出来的,其父面色尴尬,用歉意的目光回应着大家的诧异,用手拉了拉儿子的胳膊,小声道:“典儿,大师正在教授心经,排除杂念,沉下心来,用心听,用心读。”
年轻人用手捂住了嘴,却偷眼去看陆竹喧,见陆竹喧面无表情,又拿眼瞄向林溪枫,同时止住了笑声。
慧修高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左手在空中一扬,暂时停止了唱诵,却语重心长地对年轻人进行了教育:“彭典居士,《心经》为大唐玄奘所译,虽然仅仅二百六十字,但含义博大精深,在六百卷般若经中,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内容博大精深,是佛家具有经典意义的经文,只有端正态度、认真领悟,才能度苦厄、证涅槃、成菩提,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