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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乡的琐碎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锅巴夹馍     幻想乡的琐碎日常txt下载     幻想乡的琐碎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FLAG.8 拜托了,爱丽丝小姐!(上)

    ……

    ……

    其一

    ……

    上午时分,爱丽丝准时出现在铃奈庵,而三个女孩、已等候多时了。

    稗田家的家主大人从去年底开始、身体好了些,也因此变得活跃多了,隔三差五会来铃奈庵串门、街头巷尾也早已眼熟了这位稗田家主身份的名门大小姐。

    正月的古明地觉事件过后,几人藉着爱丽丝做出的通话人偶、相互间快速地熟络起来。小铃和阿求时常关心独居的小仓栗子的精神状态而前往探视,而栗子也依旧勉励地抄着书籍并每几日交付到铃奈庵,所以除开人偶相谈的时间、平日里三人也经常往来。

    事件起因源自小仓栗子的担忧。

    所担忧的,是几人中原本最不该被担忧的大妖怪——第五位通话人偶的持有者、居住在旧地狱的地灵殿领主古明地觉。

    这位一直通过人偶与几人保持着联系的读心妖怪,数日前忽然失去了音讯。

    她没有使用通话人偶,而是在铃奈庵中向二人请托,希望能三人一起请爱丽丝小姐过来一趟。

    仔细想来或许有些大惊小怪。

    贴着不喜与人交往标签的大妖怪古明地觉,在几乎所有人的认知里都是如此。

    不如说,她会在获得了通话人偶的数日以来、茶余饭后的闲聊时从未缺席,这才是足以令人惊呼的异常事件。

    虽然这位大妖怪并非任何话题都积极参与,大家却都知道她一直在那里、在倾听着,偶尔会插话、聊聊自己的看法或者毫无征兆地讲一个冷笑话,至于三个人类女孩间偶尔开的玩笑、虽无言语上的回应,但却大致能猜到她也会嘴角上扬着保持沉默。

    就这样持续了多日后,忽然没了音讯。

    小仓栗子立即察觉出异常,并这么和本居小铃说了。

    对于觉妖怪,小铃不算有很深刻的了解,在她看来,或许的确是觉妖怪厌倦了。

    这种茶话式的,一边看着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家偶尔各抒己见地争执着、在觉妖怪看来可能略嫌吵闹了。

    觉妖怪本就是只会顾及自己的性格,在她正月时所作的那些事中不难看出。当自己觉得厌倦了,再向别人解释也会觉得麻烦。干脆直接了当地关闭人偶,不再联系、也不无可能。

    然而,小仓栗子坚持她的看法——觉妖怪肯定碰上了什么无法联系自己的状况,不可能是她主动丢掉了人偶。为了说服小铃,需要请来稗田的家主小姐。

    阿求并未立刻对栗子的看法做出回应,而是在不置可否间、先对她的立场提出了疑议——为什么栗子这么关心一个不久前差点杀死自己的妖怪?

    “我很喜欢这只妖怪,仅此而已,”小仓栗子这么回答,“这两天在考虑请爱丽丝小姐帮忙做一个古明地觉的人偶或者抱枕,但似乎还没到时机、被本人发现的话我可能会被杀掉。”

    小铃问:“难道是外界说法里的那种……抖m?”

    小仓栗子陷入深思。

    这种略微露骨的回应让名媛阿求小姐有些脸红,随即放弃立场的话题,接着附和了小仓栗子的看法。

    论起对读心妖怪的了解,稗田阿求丝毫不逊于眼前这个与古明地觉认识了不足一个月的栗子妹妹。

    阿求同样在第一时间察觉了不对,并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古明地觉不可能毫无征兆地断绝和几人的联系,因此必有异常——只是信奉君子之交的阿求小姐没有主动提及此事罢了。

    毕竟长久以来的常识告诉她,去担忧力所不能及的事也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现实看来,栗子妹妹显然比自己有着更强的行动力。

    昨日傍晚,收到了“想请爱丽丝小姐帮忙”的讯息。一大早,爱丽丝欣然而至。

    独居在魔法之森的爱丽丝小姐心思细腻,这一点在近来的读书研讨时三人已有认知。

    这也是栗子会先找到小铃二人商谈的原因。

    觉妖怪有异常的讨论没有在通话人偶中提及过——魔女小姐定能从谈论中察觉出三人的担忧、进而主动请求帮忙,小仓栗子不愿这样。

    在正月之前,爱丽丝小姐与大妖怪古明地觉的关系不算融洽,或者说,可能是有着不大不小的仇怨的。

    那些往事不知是否已在茶话会后一笔勾销、又或许还记在心中,但那是只有当事人能够决定的事宜——正确的理解爱丽丝小姐对古明地觉的异常状况并不关心这件事,不将来自友人的帮助当成其应尽的义务,这种自觉出自小仓栗子对两个少女的观察。

    本居小铃和稗田阿求,她们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自人类、魔女与妖怪之间的诞生出的友谊。她们十分看重、因而不希望它因为任何原因沾染不快。对于小仓栗子的这份顾及,最终赢得了小铃和阿求的高度赞赏。

    但老道的阿求还是向二人指正了一点——真正珍稀这份友谊的话,有必要淡忘种族、铭记相互间的单独个体,如此,便能将其维系下去。

    “拜托了,爱丽丝小姐!”小仓栗子不顾形象地在铃奈庵的木地板上土下座,跪伏着说出这句话。

    吓了一跳的魔女小姐连忙将栗子扶起,问清了缘由。

    五人中,除古明地觉外,爱丽丝是唯一有能力在幻想乡各处行动的人,唯她能够前往旧地狱进行调查。

    爱丽丝以最快的速度理解了全部原委,有些欣慰、又有些生气,然后以舍我其谁的气势将请求答应了下来。

    ……

    ……

    其二

    ……

    余光瞥到告示板的人群并未跟随过来,爱丽丝放缓了脚步。

    想起几年前、自己刚来幻想乡时前往村子里时被村民围观的场景,爱丽丝不禁摇头叹息。

    看起来、未经变装就来人类村子依然为时尚早,这里的人们一如当初那样,对村子外的来客像观赏动物一样围观,过了这么久还是这样,太失礼了、这些人类……因为矜持,魔女小姐拒绝去思考因为自己容貌出众这种可能性。

    走出村子,爱丽丝顺着小路、向博丽神社的位置走去。

    当然,不是她自己想要去那里的。爱丽丝偶尔会在魔法森林外围、雾之湖边上散步,也会去魔理沙的小屋或帕秋莉的图书馆作客,但从不会去神社,尤其是莫茗在的时候。

    换言之,此行是有着其他充分理由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这件事。

    拜托了,爱丽丝小姐!就在不久前、铃奈庵中另一个女孩子也双手合十,向她说了这句话。

    本居小铃希望爱丽丝帮忙向莫茗捎个口信——为厄神键山雏正名的宣传遭到了部分村民的抵触。

    其实这是由雾雨家族长亲自去铃奈庵向小铃传达的消息,追溯此事、源自莫茗的某个恶趣味主意。

    莫茗曾告知雾雨和辉除夜祭协议上的内容进度请告诉铃奈庵的本居小铃小姐,理由是自己不太想和人里氏族的人来往密切、而且那边频繁派人去神社汇报也很麻烦。

    此番目的,出于莫茗本人一些自私的想法。

    本居小铃在人间之里经营着名为铃奈庵的书店,这份不动产看似给她带来了稳定的经济收益,但在莫茗看来、想在一个小范围的圈子中活的滋润,只有一份财产是远远不够的。

    举例而言、如果本居小铃在村子散步时被地痞混混的青年村民袭击了,多半不会有人立刻站出来为她出头,并非村子里缺少有正义感的人,而是为人出头很多时候也是要权衡利弊的。

    以前也出现过村里的饮食店家得罪了农闲时期配着刀学着武士样子整天在大街上晃荡的混子青年,最后连续好多天在凌晨时被人偷偷在店门口泼粪,导致店开不下去的事件。

    铃奈庵虽未出现这种事件、但将来却也难说。小铃的父亲是上一代经营着书店的文化人,因为书店的特点、铃奈庵乃至美少女看板娘本居小铃在村里的文化人圈子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但也仅此而已。

    莫茗是个俗人,只会用粗不可耐的角度思考问题——要说本身平庸倒也罢了,可年纪轻轻的小铃非常聪明可爱,村里惦记着这丫头的人不少,如若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难免要在将来人生所必经的某些阶段吃苦头。

    因此小铃本人虽然不太理解除夜祭的那些协议与自己有什么太大关系,但既然被莫茗拜托了、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便也不太好推辞。

    最终事情如莫茗所料传开——人间之里的氏族的头面人物雾雨和辉,隔三差五会来铃奈庵向一个小姑娘汇报工作。

    而雾雨和辉对此根本不在乎,也任得别人去说。

    如此一来、想要对小铃或者铃奈庵不利的人、总得多分心去掂量掂量才好。地位并不直接意味着权力,但至少会直接在提升其他人心中的分量。稗田阿求走在街上不会被招惹、并非她有个很能打的老哥,其被村里人普遍认可的地位才是关键。

    俗人莫茗本着自己社会人的判断觉得小铃在村子里过得舒服需要更高的地位、一厢情愿地替小铃摊了不少分外的活、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嘈杂,但如今的莫茗、也已不是会替别人的内心情感着想到这份上的那个文艺青年了。

    原本是没啥可说,小铃这边积攒了不少雾雨和辉汇报的进度记录、其中最关键的厄神正名受阻一事被雾雨组长嘱托、希望尽早告知莫茗,如有可能还请他提供一些后续处理方式的参考建议。

    问题出在、莫茗连续数日失踪,没有之前说好那样、如往常隔三差五地来铃奈庵借还书,如今正巧爱丽丝在,便委托她去神社看看情况、顺便转达消息。

    爱丽丝因此踏上了神社的台阶。

    ……

    ……

    神社中,为爱丽丝拿来茶杯后,灵梦钻回被炉。天气早已回暖,但看来博丽的当家巫女尚没有收起被炉的打算。

    灵梦在被炉中为爱丽丝的茶杯添上茶水、递过。

    “谢谢。”

    看起来小巫女此刻的兴致并不算高。

    或许是巫女小姐考虑到今天本不打算出门所以没打理形象、又或许是刚刚一个人在被炉里滚来滚去的缘故,印象中总是竖在脑袋后面的蝴蝶结发带,如今软塌塌地耷拉在她的头顶上,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没精神。

    “老师生病了,去了永远亭看病。”大概这就是灵梦神情失落的原因。

    爱丽丝捧着茶杯:“灵梦小姐,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嗯……倒也没有。”

    一时无言。

    爱丽丝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点点头道:“既然他暂时回不来,这些东西先留在你这吧,回头交给他就好。”

    爱丽丝将小册子放在桌上推过,灵梦拨过书册、翻了两页。

    小铃的笔迹、记录着征文、私塾、征粮等各项事宜的进度。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有不少村民仍不接受厄神键山雏,固执地将其看作灾厄的化身——正名的宣传因此受到了阻碍。”

    “嗯……”灵梦心不在焉地翻着册子,“诶?哦……”

    随机清了清嗓子:“咳咳。”

    学习着莫茗说话的语气道:“计划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找到症结然后对症下药就好了。”

    爱丽丝笑道:“他说的?”

    “没啦、我猜他八成要这么说。”

    气氛稍微活跃了点。

    “那么……”爱丽丝放下茶杯,打算起身。

    “那个、爱丽丝小姐!”

    “还有事吗?”放下身姿、坐了回去,看向灵梦,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你和老师……你们之间、应该很熟吧?”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一起……赢了那个比赛,智慧博弈什么的、传的很广。”

    “那时能赢、都只是他在做事,和与他搭档的人没什么关系的……我只是恰巧是搭档而已,”爱丽丝摇头,“因此、了解的不算很多。”

    “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哪里有问题?”

    “这件事?”

    “老师去永远亭看病……说是,灵魂有疾、需要静养,三周之内让我不要过去打扰。”

    “三周吗?”爱丽丝想了想,“他去了多久?”

    “已经两周了……我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想去永远亭找老师、但又怕会打扰到他,因为被叮嘱过、不要去找他。”

    爱丽丝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着。

    “爱丽丝小姐?”

    “嗯?啊,抱歉,”这次轮到爱丽丝走神,露出抱歉笑容点了点头,“好的,我大致了解了。”

    “……了解了?”

    “嗯,灵梦小姐,莫茗告诉过你他是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进入幻想乡的吗?”

    “老师的话,记得是从一种叫做降落伞的……”

    “可以理解为、他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抛下了以前的身份打算进行新的冒险——据我所知,这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爱丽丝侃侃而谈,“如果现今的生活有十分质量,他一定想方法去争取十二分,莫茗一丁点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类,也正因为这份‘不满足于现状’的理念、他才会做出那些平常人做不出的事来、对吧?”

    “是……这样,但这和刚才说的事情……”

    “有关系,因为反之亦然哦。”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这人是否总自以为是地为你着想,以至于经常瞒着你做一些事、仅仅为了不让你替他担心?”

    “的确有。”这一点灵梦毫不质疑。

    “最后一点、永远亭的医术并非是人类的知识,那里流传到人间之里的药从未失效、而那里的医术据说亦是顶尖的,需要在那里静养三周的疾病……又会是何等的绝症呢,假若真有这种绝症、为何之前毫无征兆?”爱丽丝叹了口气,“他的灵魂虽有破损,但因此闭关、我个人觉得有些蹊跷。建立在刚才所说那些一面之词上的推测是——到底,发生了多么棘手的问题、以至于他不惜伪装出重病这种借口也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灵梦钻出被炉,站了起来。

    “灵梦小姐……”爱丽丝也站了起来,她的表情也不算轻松。

    “老师的重症是紫的式神带来的消息,但老师本人并没有反驳而是轻松接受了需要去永远亭静养的建议。如果是有紫她们参与的阴谋,一定不是小事……我要先去紫那里、再去一趟永远亭。”

    “别冲动。”爱丽丝提出建议。

    “……没想到,我明明和老师在一起的时间是最久的……”似乎相较而言爱丽丝比自己更先看到真相、让灵梦看起来更加动摇。

    “别这么想,”爱丽丝走近小巫女身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你只是太过于对他的话唯命是从了、看你刚刚的面色,是一直在被这事困扰着吧?潜意识里早就发现了不对、但因为对莫茗这家伙的话太相信而不愿去试图怀疑,不就是这样吗?”

    “爱丽丝小姐……”灵梦似乎冷静了下来,缓缓踱步,来到神社玄关。

    “嗯?”

    “你对我家老师……究竟什么看法呢?”

    “看法是指……”

    灵梦小脸微红,一边用手掌微微扇着风一边眺望着鸟居上空:“那个,就是通常来讲的评价之类的……”

    走出房间,站在玄关上和小巫女并排而立,爱丽丝看着午后的天空呼出一口气。

    忽然笑道:“灵梦小姐,可是对你家老师很宝贝呢。”

    “随便问问啦,不想说也……”似乎很热的样子,灵梦不停地用手掌扇风。

    “怎么说呢,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爱丽丝越过灵梦肩位,走到一边的赛钱箱旁,取出一枚硬币,“要是我贬低你的老师、说些他不好的地方,你肯定要生气了。可要是夸赞你的老师、这又本该是独具慧眼的灵梦小姐你才能识破的他的优点,我又怎么好意思抢先总结呢?即使说了、灵梦小姐也不会满意吧……总之就是,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让灵梦小姐满意,所以不说了吧。”

    “但是,我又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满意答复才问爱丽丝小姐的……我明白了,对爱丽丝小姐来说,老师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什么?”

    “老师曾经说过,两个聪明的人对话、哪怕答非所问,也能从中洞悉到正确答案呢,”灵梦微笑着,这一刻、仿佛升华般微微闭上了双眼,“我假装明白了爱丽丝小姐的意思,这样我就也是聪明人了。”

    “诶,明白什么了吗?”本打算往赛钱箱中投币的爱丽丝愣了下。

    “仔细想想,老师重病的事,是紫的式神八云蓝忽然现身相告的,老师表现的并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我因为震惊、没留意到他从未附和蓝的话,只是顺势向我说了告别的话……”

    “你的老师不想对你撒谎,而是用了自认取巧的方式,因此留下了破绽,”爱丽丝微笑点头,“撒谎的最高境界有两种,其一是把真话说得如同谎话让别人无法相信、二则是自己不说谎让对方自行误解。”这句话当然不是出自矜持自重的魔女小姐,纯粹引用了某无耻人类的原话。

    “爱丽丝小姐……”不知是否想通了什么,灵梦的表情忽然变得郑重,“谢谢你。”

    “咳,”魔女小姐脸红了,“你就这么过去永远亭、不太妙,说不准你的老师会生气。我建议,可以带一些料理之类,以探望的名义……什么的。”点到为止。

    不好,自己好像真的学坏了。魔女小姐内心警觉。

    “我这就去拿点心!”终于想通了的灵梦,整个人仿佛开始焕发生机,一边碎碎念着往厨房走去,“要不要下点料呢……哼哼……”

    “那么,口信也当带到了,先告辞咯~”

    虽然是轻松的告别,但转身后,爱丽丝也面现些许思虑之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下一站,旧地狱、地灵殿。

FLAG.9 拜托了,爱丽丝小姐!(下)

    ……

    ……

    其三

    ……

    从神社返回家中,整理一番,立即动身。

    去往旧地狱的路上,魔女小姐不禁思索着神社里与巫女小姐的对话。

    看似言之凿凿,其实推测都建立在对莫茗个性的主观揣测上,核心主旨无非是——这家伙得了重病基本不可能直接向灵梦明言,既然认了重病、那就很可能发生了什么更棘手的状况。

    这种揣度虽不客观……但不妨碍其成为一种可能性。

    爱丽丝有一点推测没有告诉灵梦——莫茗和住在永远亭的辉夜姬似乎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去探望养病的上白泽慧音时、自己曾询问过除夜祭后来的事,有关蓬莱山辉夜为何会与莫茗在一起行动的疑问,白泽妖怪不回答、只是很微妙地笑着。

    那个笑容里的意味深长有什么含意呢?魔女小姐不禁瞎捉摸一番。

    总归来说、灵梦小姐前往永远亭应该不会出事吧?哪怕真的是莫茗找了借口躲在永远亭和辉夜姬苟且,也和自己没什么……不,牵涉到了八云紫的式神,又是重病这种过分的借口,莫茗这家伙、还不至于如此。

    这么想来,果然还是出了什么事的概率稍微高一点、躲在永远亭和辉夜姬苟且的概率略低、真正重病休养的概率最低,大概……六三一开吧,魔女小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得出的这比例。

    爱丽丝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莫茗待久了,思维模式被莫茗带偏的有点远了,止住了魂游天外的瞎琢磨、开始辨别地灵殿的方位。

    眼前的旧地狱依旧是一幅暗无天日的景象,放眼一片荒凉不堪。穿过旧都上空,不一会来到了名为地灵殿的洋馆门前。

    落下,敲门。

    开门的是一只没见过的妖怪,棕黑色长发束成的单马尾、绿白相间的裙子、胸前和左右手上都有着可疑的装饰。

    “你好,觉大人说她不在。”

    爱丽丝还没说话,妖怪小姐似乎想起什么,啊地一下、一惊一乍地退了一步,喃喃自语:“不对、这个是要和那个人类说的话,和不认识的陌生客人说的不是这个,应该说的是……是啥来着。”

    爱丽丝安静地等着这只妖怪回忆起自家主人交代过的话。

    “酒会没什么兴趣。”灵乌路空郑重道。

    “酒会?”爱丽丝歪了歪脑袋,“我是居住在地上幻想乡中的魔女,古明地觉的友人委托我来探望她。”

    灵乌路空忽然炸毛般警觉道:“你在说谎,觉大人怎么会有友人?”

    向来脑袋空空的妖怪偶尔也会说出一两句靠谱的推论。

    “咳,那个……”正准备解释,爱丽丝看见屋内妖怪少女身后有人靠近。

    咚地下、妖怪少女的脑袋被来人狠狠地敲了一下,也只是缩了缩脑袋、看来这种体罚对她来说挺稀松平常的。

    “您好,我是火焰猫燐、这位是灵乌路空,我们都是觉大人的宠物……笨蛋阿空,和你说了多少遍了,酒会那句是和长角的客人说的!”

    “呜……”灵乌路空蜷缩到火焰猫燐身后,不再作声。

    这两天觉大人的心情非常差,以至于两只宠物的心情也很不好——地灵殿中本就不多的仆从和宠物全都派出去在旧地狱的范围内寻找妹妹大人古明地恋的踪迹、阿燐也是刚刚回来汇报了毫无进展的搜查结果,被觉大人赶出房间后碰上了这一幕。

    火焰猫燐眼珠一转,看向还在门口等着自己开口的金发魔女,问道:“你刚刚说,觉大人的友人?”

    爱丽丝点了点头:“原本大家做好了时常通讯的约定,但觉小姐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出现过,大家有些担心她。”

    爱丽丝打量着后面来的这只妖怪,火红的双马尾长发和毛茸茸的耳朵,稍微……有点想摸摸看。

    阿燐依然一副怀疑的样子:“觉大人交到朋友了?”

    咚地下、轮到火焰猫燐的后脑挨了一下。

    转头,看到了大殿楼梯上的古明地觉,以不满地语气开口道:“爱丽丝小姐是客人。”

    ……

    ……

    被阿燐领着来到二楼书房,爱丽丝敲门。

    敲门。

    “请进。”

    屋内,粉发少女坐在书桌后面,桌上放着那副熟悉的耳机。

    “你好,古明地小姐。”

    “你好。”

    “这东西不戴在头上也能有作用吗?”爱丽丝看向桌上的耳机。

    “我想让它有用,它就有用。”

    “那现在它在工作吗?”

    “当然,因为我预测到、读出你脑中所想、会让我变得尴尬。”古明地觉坦然微笑。

    “阿求、小铃和栗子托我带来问候,以及想问问为什么连续数日来没有联系。”

    “我的通话人偶被盗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我正在尽最大力度在追查了、目前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有找回的可能吗?”

    “……我会尽力的。”

    早就料到会有此可能的爱丽丝,将自己的人偶取出,放到了古明地觉的桌上。

    “因为制作工艺的原因,暂时没法替你做出一个原状的新人偶,先用我的吧。”

    阿求、小铃、栗子、爱丽丝、古明地觉,五人的通话人偶都是各自二头身的卡通形象,古明地觉丢失了自己的那个、而桌上放着的小巧人偶的造型正是爱丽丝。

    古明地觉想了想,摇头:“我不能收下……”

    “我并不是送给你哦,人偶丢失了、就去做个新的,身为人偶师的我可说不出对人偶来说这么残酷的话呢,”爱丽丝微笑道,“在找回之前先用我的吧,记得还我哦。”

    迟疑了很久……古明地觉终于点了下头。

    “太感谢了。”

    “那么……先拜拜啦?后面就用人偶联系吧。”

    爱丽丝转身,打算离开。

    “虽然这话可能有些多余,爱丽丝小姐,”古明地觉迟疑了下,还是叫住了正打算推门的魔女,“我……弄丢了人偶,实在没有颜面把这事告诉你们,很久没有联系,让你们担心了。”

    “确实是多余的、因为大家都猜到了,”爱丽丝笑着,“呐,我的人偶放在你这里、想道歉的话你亲自和她们说吧。”

    “好的,还有一件事。”

    “嗯?”

    古明地觉从书桌前站起,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

    昏暗的天空下,视野中是地灵殿前的一片花园,她指着某个方向说道:

    “投桃报李,走之前去看看你的搭档吧。”

    ……

    ……

    其四

    ……

    大概两米多长、一米多高的小屋安静地坐落在花园的一角,看起来的确只是个宠物窝的规格,虽然稍微大了点、但想一想觉小姐家里的几只人形宠物,也就能够理解了。

    爱丽丝缓步走近,现开帘子。

    矮屋里的莫名正趴在一张折叠桌前用钢笔写着什么,桌上点燃的油灯随着吹进的冷风摇曳,莫茗转头,看见了半蹲在门口的魔女小姐。

    “看起来,我们的莫大总统换了个新家。”爱丽丝打量着这间不足以分别放下一张折叠桌和一席地铺的狭小居室。

    “七色的人偶使怎么有心情光临寒舍了?蓬荜生辉啊。”莫茗不紧不慢地收起钢笔,阖上书册,然后把本子压到了地铺下面。

    “大白天地躲在这里创作?”

    “白天……现在是白天了吗?地狱里可分不清白天和夜晚,”莫茗苦笑,“随便写点东西,我快闲死了。”

    打探一番后,爱丽丝将身子探进屋中,似乎打算挤进来坐下,随即动作一僵。

    “好臭。”

    “我好多天没洗澡了……劝你别进来,这边可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的。”

    “正好,我也不是为了被招待才来的。”爱丽丝最终还是钻进了宠物窝,靠在墙边蜷腿坐下,压了压裙子。

    藉着油灯光打量了眼莫茗,头发有些散乱、赤着脚缩在被窝里,但整体精神不错、眼神明亮,看起来不像被虐待了的样子。

    “说吧,怎么回事?”爱丽丝淡淡的语气开口询问。

    “我可能快不行了。”既然爱丽丝来了这里,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什么?!”

    “我哪知道。”

    “没有理由?”

    “天机什么的,谁也说不准的东西。”

    “天机是什么?你竟然会信这个吗?”

    “原本是不信的……在进入幻想乡之前,我也不信妖魔鬼怪和神明仙人这种东西。”

    爱丽丝沉默。

    无论是阴阳术士的卜卦还是魔法的占星,其实都是有一整套完整体系,但这其实并不是很有用的知识、并且经常自以为洞察先机而做了无用功,最终渐渐地不再流传了。

    “你有没有看过铃太郎写的一本短篇小说?一个仙人,因为洞悉天道得知自己有劫数将至,便做了一系列的防御法术、甚至断绝了一切和她有联系的亲友关系,结果呢,自己布置下的法术反噬让自己无力回天、又因为她断绝了和朋友的关系无人营救,天劫终究未至、却因被困百年,绝望又孤独地死在了自己布置的结界中。”

    “呵……看过,怎么了?”没想到爱丽丝会提起这本小说,莫茗不禁笑了下——当初小铃没少找他请教写作里的灵感和走向,这本书也在其中。

    “假如所谓‘命中注定’真实存在,你躲到这里又有什么用?”

    “这个啊,”莫茗微笑道,“那本书的情节……其实是更改过的,我看到最初的故事版本是,仙人向亲友寻求了帮助。仙人的人缘很好,亲友们一起帮她抵御到来的劫难,最终……劫难过去,仙人的亲友为了救助她全部牺牲、只有她一人站立在大家的尸体周围,活了下来。但这孤独一人的世界如此地没有生趣,随后她明白了、这才是自己的劫数,最终自杀。”

    爱丽丝沉默了会。

    “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个版本,似乎应该比我看到那个更精彩。”

    “的确。如你所说、最初的故事里有悬念、有冲突、有绝望、有升华,也有感动……这是一个好故事,只可惜,这不是一个仙人的故事。”

    “嗯?”

    “那只是一个会使用仙法、并拥有仙人寿命的‘普通人’的故事。”

    “你是说……”

    “原先的故事,虽然刚刚说了那么多优点、但唯独缺少了——主角身为仙人的她的觉悟。”

    “按照原先的故事主线,这本书或许更容易能引起人们的同情和共鸣,但我谨个人认为、那个仙人当的是不够格的。”

    爱丽丝想了想,点头道:“所以铃太郎最终选择去写新的路线、仙人向亲友们的告白与告别后离开,一个人默默地筹备着、虽然最后依旧死于作茧自缚,但在她最后死亡时、所带着的那份释然,正是身为仙人的觉悟……是这样吗?”

    “只可惜,因为改了剧情,原本可能大卖的短篇小说变成了只有少数人能够看懂并为之感动的读物。”莫茗叹息。

    小铃毕竟是个孩子,她需要别人对她作品的认可,而小说卖出多少或被传阅多广、正是认可的最直观体现。

    “小铃可不是为了成为所谓的畅销书作家才去写作的。”

    莫茗点头:“这个自然,小铃可是志向远大的、否则她的作品如今也不会在村子外也广为流传了。”

    比起阿求颇具写实意味的风格,小铃的文风更具一些仙气,两人的作品在村子外的妖怪、尤其妖怪山中各有一批忠实拥趸。

    一时无话。

    莫茗瞅了瞅四周,这小屋子里只有一个水壶、是他平日里喝水用的,点心之类则更是没有,鼻息嗅了嗅、没闻到臭味,也可能是自己在这里待久了。不禁蹙眉……招待不周,实在罪过。

    “所以,你想说,你只是做了和这个仙人类似的事?”

    “假如劫难不可避,为什么不跑远点?自己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啥时就……boom了,当然得离亲友远点。”

    “为什么不找我们商量呢?”

    “既然做了,就要不留后路、瞻前顾后的话,岂不没有意义了,不用客气,你也是我不想连累的亲友之一。”

    “……”爱丽丝愣了下。

    “我……”爱丽丝想说点什么,但如鲠在喉。

    “开个玩笑,我可不是把别人的好心拿来当驴肝肺的人。”

    “什么意思?”魔女对外来梗的辨识程度甚至比不上小铃和阿求。

    “是说,我做错了,因为爱丽丝小姐你是值得托付的。”

    “……哼。”

    “也不用太悲观、大概还剩一周时间,二月底之前没有发生什么,就说明这是假警、到时候我要去打八云蓝屁股。”

    “说这种话、不就肯定会发生什么了吗?”

    “谁知道呢。”旗帜反反复复,破立之间,多说已无益。

    “天灾?……还是**?心里有底吗?”爱丽丝问。

    “略微有些吧、但不好说,八云蓝告诉我,如果把所谓天机说出口、可能会产生变化,说不定会出现什么我完全不了解的新的变数,所以、暂时还是我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后事安排好了?”缺少人情世故历练的魔女耿直提问。

    瞧你问的啥话,莫茗翻个白眼。

    “我告诉小灵梦我去了永远亭……如果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起码,小灵梦会按照和我约定好的时间、去永远亭找到我的。”

    “你和永远亭约好了?”

    莫茗缓缓摇头:“我相信辉夜,她知道那时要做什么。”

    “你和蓬莱山辉夜……”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千年前说起。”

    “又来了……”爱丽丝叹息。

    “看吧,说谎的最高境界之一、明明自己打算如实相告却让别人误以为在说假话。”

    爱丽丝想了想,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么说来、相比于我这边,永远亭那边更值得托付吗?”猝不及防抛出了一个听起来更为棘手的话题。

    “咳咳,事实是,我因为生病去永远亭疗养三周、这点小灵梦或许会接受,但我要说去你那里住三周……”

    “好吧,”虽然自己的洋楼也有客室,但毕竟孤男寡女……不对,是因为自己不是医生,“为什么来地灵殿?你们的关系我自以为很清楚、所以很好奇你为什么还活着,而不是被觉小姐吊起来挂在房檐上风干?”

    “啧,说起这个,”莫茗一脸不爽,“我还是看走眼了,自认为觉妖怪是个有胸襟的大人物,没想到最后还是斤斤计较……虽然确实收留我了、但只让我住在这里。”

    “这个……倒是不见得哦。”爱丽丝忽然道。

    “怎么说?”

    “前几天觉小姐丢了东西,通过她近来的心情以及数日派遣宠物出去寻找就知道那一定对觉小姐来说十分贵重。”

    “哦……怪不得前阵子突然又来找我茬,原来是怀疑我偷了东西。”

    “但是觉小姐本人一直没有离开哦……原本亲自去寻找、或者去幻想乡和我们说明情况也是可以的,但她却没有离开。”

    “你是想说……觉妖怪坐镇地灵殿、是在照看我?”

    “毕竟谁也不知道你身上会出什么事呢、会读心的觉妖怪可是瞒不住任何事的。”

    莫茗陷入思考,沉默不语。

    “今天在神社见到灵梦小姐时,她的状态也不太妙。”

    “灵梦生病了?!”莫茗坐不住了。

    “没有,只是脸色不太好……毕竟最喜欢的老师跑路了呢。”

    “……我对不起她。”

    “巫女小姐出于对你的尊重、刻意地没有怀疑你那拙劣的谎言,但这也让她身心疲惫。连这一点、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我……对不起她,欠的太多,不由自主就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这又是哪里的说法,爱丽丝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不是该告诉这家伙灵梦已经去永远亭找他了?看起来这家伙自认为准备充足,如实相告未免会对他有所打击。

    “我有个问题,既然你和辉夜姬有交情、为何不一开始就躲在那里呢?”

    莫茗解开水壶,喝了一口,拧上壶塞,叹了口气。

    “这个事有些复杂……总的来说,因为我不好意思去永远亭。”

    “不好意思?”难以置信的眼神……竟然会有他不好意思的事,难道这家伙之前一把火把永远亭烧了?

    “有些事情终究要解决、但在那之前我不希望立场发生变化,尤其是……欠人情这种事。”

    “听起来,似乎可以是个很长的故事?”

    “可惜今天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时候。”

    “啧,言犹未尽,我真想把你脑袋按在墙上。”

    莫茗苦笑一下:“我们非要讨论这个话题吗?说不定地灵殿的当家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看好戏呢。”

    “心怀坦荡有什么可怕?你就是因为花花肠子太多、才落得今天的下场。”

    “有道理。”

    “你究竟……以什么目的在行动着呢?”爱丽丝问。

    “目的?你指哪些……我当然是仅凭个人喜好啊。”

    “就比如……厄神,除去外部原因,你帮她是为了什么呢?因为容貌漂亮?还是品德高尚?”

    莫茗耸肩:“这一点也不奇怪,很多人类会不由自主地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我也是。”

    “你所谓的美好,我并不能理解。”

    “哈哈,这是当然的、原住民大都没有这样的自觉,对你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东西——明明要么是倾城绝色级别的大美女,纯洁可爱清新脱俗等等等等,请原谅我活了这么久依然不算特别擅长夸赞女性,但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原本就是足够难得的漂亮女孩子,又德才兼备,仅凭这个就已经太过难得了,所以与其问我‘为什么’,倒不如问‘为什么不’呢?和我相处在同一个时代、那些平凡地活着的人类们、多半也会像我一样吧,如果他们知道幻想乡、在这里有一个个如此可爱的女孩子面临着艰难处境,多半也一样会伸出援手的。”

    爱丽丝稍微思考了一会。

    “厄神、巫女小姐,她们为人类做了很多,的确是值得你们人类敬仰的存在,但是……”

    “但是?”

    “你……是出于各种目的帮我的呢?智慧博弈祭典前我们不算熟悉,别说是被我的品德所折服这样的鬼话。”

    “哈,”莫茗笑了一声,“爱丽丝,你对美德的理解太狭隘了。”

    “何以见得?”

    “幻想乡是什么地方?与世隔绝的桃源乡?……咳,要不是有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子在这里,这里绝对配不上这个名号。养育着妖魔鬼怪的地界绝对算不上是人类的仙山福地,而是所谓的‘穷山恶水’呐。”

    “那又如何?”

    “如《幻想乡缘起》记载,以前这片大结界并不像近两年这么祥和、从那时弱肉强食的环境延续至今的幻想乡中,能够作恶而不去作恶的所有鬼怪,我都对她们抱持善意……更何况、独居在魔法之森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甚至会送迷路的村民回人间之里的某个魔女小姐,这是当之无愧的美德。”

    “……谬赞了。”爱丽丝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学着某人厚起来了,但今天看来还差很多修行,“阿求小姐的《缘起》里是这么记录我的吗?”

    “这个我得保密,毕竟是还没发表的著作,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之所以会和你组队是因为……”

    很喜欢在别人沉浸在某种感情中说出一些煞风景话来破坏气氛,一直是莫茗的恶趣味。但刚刚本打算说是因为你很漂亮,但忽然他开始察觉这种说法并不明智而打住,虽然这话并不假。

    “因为什么?”爱丽丝好奇。

    “因为……”莫茗打算说因为当时我觉得和谁组队都没关系,但又忽然察觉到这种说法也不明智而再次打住,虽然这话也是真的。

    “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咳,爱丽丝,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很多时候、他们做一件事绝不仅仅只出于某一种原因,我刚刚是在思考到底把其中的哪一个原因说出来比较好。”

    “不妨都说出来?”

    “都说出来和一个都不说,我选择后者,所以,终结这个话题。”

    “切。”似乎也意识到追根究底不太好的爱丽丝表示一点也不在乎。

    “我有件事想要托付你。”

    “哼,你不如去找永远亭、她们比我可靠多了,更适合你托孤和留遗言。”

    “这件事你来做更好,不、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

    “拜托了,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我怎么感觉自己一整天都在被别人拜托各种事情?”

    莫茗:“这正说明你的成长,已经是可靠到足以托付重要事情的、靠谱的成熟魔女了呢。”

    “注意你的语气,年轻人。”爱丽丝老气横秋道。

    “请原谅我的唐突,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殿下,”莫茗笑着,“如果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爱丽丝,我当然不会托付你什么、但仔细想想,这种‘如果’根本就不会成立——如今的你,是因为受到了大家的认可,被人们信赖着,才会在现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不是吗?”

    ……

    ……

    从旧地狱返回幻想乡的通道中上升、爱丽丝回忆着适才的对话。

    是啊、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魔女了。

    值得托付的人……吗?

    离开旧地狱、重返幻想乡,站立在大地之上,爱丽丝仰望着夕阳的余晖,忽然腾空而起。

    俯瞰着这片只在她人生中停留不久、却已然十分熟悉的土地,来自魔界的魔女——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么伫立着,呆呆地看着远方云端之下的风景。

    直至余晖落尽,面色上略显严肃表情忽然变得柔和了些。

    拥有着人类无法揣度的天分资质,成长起来的魔女小姐拥有着无比迅捷的才智——即便如此也陷入了苦思,或许是如同人类一般、遇见了偶尔会面临的些许未解人生难题吧。

    但如今展露出的明媚笑容,似乎预示着已经对其有了自己的解答。

    爱丽丝调转身姿,向着旧地狱飞去。

    ……

    ……

    旧地狱一如往常的无日无夜,暗红的天空下地灵殿安然矗立着。

    二楼书房的落地大窗前,大妖怪古明地觉站在窗边、面向花园的方向静静出神。

    自从刚刚爱丽丝离开,她就一直这样站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她微微抬头,看到自远处落下的爱丽丝。

    魔女小姐返回了这里。

    读心妖怪没有露出不解的神色、却也并非源自她读心的能力——有些时候、即使读心也无法搞清人的心思,而有时,不用读心就能做到。

    爱丽丝小姐回来了——确定了这件事,古明地觉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手中缓缓拉动着窗帘、半掩了窗户。

    书房的光线略微暗下,她缓缓自语着。

    “自我的大妖怪、毫无人情味的利己主义者。”

    “明明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到头来,却被所谓的立场束缚着。”

    “恋恋,你所追寻的无意识、是否才是包含着真意的混沌之物呢?”

    没有人回答她。妹妹并不在这里。

    大妖怪是不会累的,即使如此,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该休息一会了,古明地觉这么想着,将窗帘完全掩上。

FLAG.10 前途已卜、扑朔迷离

    重新返回地灵殿前的花园里,爱丽丝没有迟疑地再次掀开狗屋的帘子。

    莫茗身上盖着毯子靠在一边想着事情、被去而复返的魔女小姐打断思绪,显得有些惊讶。

    “怎么,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爱丽丝保持着掀开帘子俯身探入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莫茗。

    因为精致到如同人偶般的相貌和以及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姿态,这略显诡异的场景让莫茗打了个寒颤,伸出五指在魔女小姐面现晃了晃。

    “莫西莫——”

    忽然被抓住了伸出的手臂。

    一手仍抓着莫茗的手,爱丽丝整个身体探入了小屋,从她身后飞入的人偶越过莫茗,将床铺末端掀开、取出下面的小册子。

    “喂,你!”

    可惜魔女的力量并非人类所能抗拒、尤其是这种突然袭击,在莫茗还未来得及反应和挣扎之时,爱丽丝接过人偶递来的信册、单手用手指掀开一页、接着瞬间合上,甚至闭上了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忍目睹的东西一般。

    视觉残留中、纸上第一行赫然写着——

    “灵梦,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爱丽丝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她学着莫茗的样子,也在狗屋中坐了下来。

    女孩子的香味再次弥漫在小屋中,可惜这次莫茗没心思想别的了。

    “还给我啊,你想干嘛?”

    “祭典上、那么绝望的情景下你都没有失去信心,教会了我很多、在我拥有力量时根本不会去思考的道理,那时我以为、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类,”爱丽丝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让人偶收下了那封信,“你太令我失望了,莫茗。”

    “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退路、背水一战永远是最简单的,因为多思无益,”莫茗永远一副光棍性格,既然打不过对方、只能以理服人了,“现在不比当初,需要顾及的东西越来越多、未虑胜先虑败,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我首先不能让事情向着最坏方向发展。”

    “所以你觉得、留遗书是个好选择?”

    “如果出了意外、必须要提醒灵梦珍稀自己的生命——起码不能让她为了复仇之类的无益之事拼上性命,如果出自我的遗嘱、她会听进去的。”

    人偶手持的信册忽然燃起了幽暗的火焰,没过多久,便只余遗灰。

    “很可惜,现在没有遗嘱了。”

    “写这东西很费体力的,我写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又要重写一份,真麻烦啊,”莫茗挠了挠头,“还好现在很闲,有的是时间。”

    莫茗的态度终于惹怒了爱丽丝。

    向来优雅的魔女小姐很少有如此怒不可遏的时候,她一把抓住莫茗的衣领、莫茗很无辜的眼神和她对视着……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情绪的起伏只会让自己出于劣势。

    爱丽丝松开手,开口道:“重复写同样的东西,会变得无法融入自己的真实感情。”

    想不到对方忽然开始讨论写作方面的话题,莫茗不禁失笑。

    “是啊,所以我才说很麻烦,这种东西没法敷衍、每次都必须全神贯注的写才行,写起来是很煎熬的。”

    “那不妨试试,看你写过第一百遍的遗书还能不能打动灵梦。”

    “你……”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毕竟这只是和你和灵梦小姐的事。”

    莫茗沉默不语,仿佛在默认一般。

    爱丽丝不为所动地微笑着:“所以我才说、大家都对我有些误解——我原本就是仅凭自己意志行事的妖怪,偶尔做些乐善好施之事也只为自我满足而已,至于你会怎么想、灵梦小姐会怎么想,我才不去管,我只是因为见到了不愉快的东西、所以把它烧掉了,仅此而已。”

    “那信里也有写给你的内容。”

    爱丽丝檀口微张,看了看一旁落在床铺边上的灰烬。

    耸了耸肩:“这种东西,毫无兴趣。”

    “啧。”

    “有一点、你最好给我搞明白了,”爱丽丝眼神郑重地看向莫茗,“所谓最坏状况、并非是因为你的死而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如果你顾及此而打算留下遗书以绝后患,那就真的有些可笑了。”

    “怎么说的好像我打算自杀一样,我想活下去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坚定啊,”莫茗叹息,“但世事总归事与愿违……在没有遇见神明之前我也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的、如今又有着所谓的贤者预言、我想装作不信也骗不过自己啊,所以不能不去想最坏状况。”

    “所以,才说可笑啊,我想说的是,所谓最坏状况、并非是你死后引发的一系列后果,”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再次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以平稳的语调说着,“世界末日来临,物种灭绝、生命消匿,你心系一束花朵,便造了最坚固的温室将其埋藏在地底深处、让其继续存活——但这对那些孤零零的花朵又有什么意义呢?花朵无人欣赏地深埋地下,最终如你所愿地凋零、结束一生,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期盼而已。”

    “末日来临已经是最坏状况、再去思考后续,是毫无意义的事。”

    爱丽丝看着莫茗,一字一顿地说:“你务必要明白——你的死,就是所谓的最坏状况。”

    莫茗反驳:“你不能把一个人的死亡比作末日,这个世界离了任何人都会正常运转。”

    “你非要这么说不可吗?”爱丽丝看着莫茗的眼睛,莫茗撇开头。

    “在那之后、必定会步入终焉末路,任何人、包括你和你的遗嘱,都无力阻止其发生,”说着说着,爱丽丝声音变得有些波澜,她握拳咳了一下,让自己继续振奋起来,“所以、明白了吗?不要再写那些东西了……”

    爱丽丝双腿曲起,微微低头埋进双臂里。

    沉默良久,终于,莫名开口了。

    “你说服我了,没想到自诩人生导师的我也有如此短视的一天。”

    爱丽丝抬头。

    “真的?”

    “当然,持有类似遗嘱的东西反而会让我在该冷静的时候冲动行事,自以为无后顾之忧而去冒险……我不该这么搏的,关键时刻还得惜命要紧。”

    “……”

    “怎么了?”

    “哼,看来本小姐的劝导还是有效的,即使将你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感谢我吧,人类!”爱丽丝一副自得姿态,仿佛要自己忘记刚刚那般有些失态的举动一样说着话。

    对此莫茗只报以微笑,并未如往常般调笑魔女小姐。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如果是注定发生的事、留在这里也只是坐以待毙,我该出发了。”

    “去永远亭?”

    “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爱丽丝忽然沉默。

    “毕竟那里有着被称为神明的人,既然妖怪贤者预言我将殒命于神明之手,只需刻意让其实现即可——委托那里的神明杀死我再救我,这似乎是最便捷的计划。”

    “哦,不是说不能随便说出预言吗?”

    “变就变吧、生命自变化中来的,一成不变地只有死寂。”

    “莫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死亡了吧?”

    “是的,虽然说起来我自己也不相信、但其实我已经……被从坟墓里拉起来了不止一次,在我死去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后。关于这个,我想你多少也听说了些。”

    爱丽丝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自己是否清楚、你的灵魂其实已经残破不堪了……我希望你不要轻易考虑自己被神明杀死这个选项,即使是蓬莱人、灵魂也经不起这么反复颠簸。”

    “这个……我确实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我一直不清楚、所谓的灵魂变得残破会怎么样?我现在感觉还不错,虽然待在这狗窝里好几天没洗澡了、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适。”

    爱丽丝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不会吧、难道会产生记忆方面的问题?”

    爱丽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要担心,你不会失去任何记忆,但是……”

    “但是?”

    “转化为机械记忆,会让你对你所经历的事情不再有认同感,你仍能回忆起那些事、但这仿佛成了别人强加给你的记忆,临场感逐渐消失、慢慢变得仿佛第三者一般观察着你的记忆,你越来越对往事感到陌生……人类的大脑拥有主动遗忘无关紧要事项的自我保护功能,当你对保留着的那些记忆越来越失去认同感后,很可能会主动遗忘掉你现在视若珍宝的回忆……这也真是那些因各种意外无数次死亡又复活后的人类的人格经常会产生巨大变化的原因,又或许、往事虽不会被遗忘,但也不会再去主动回忆什么了。”

    “这可真是……有点不妙,我这辈子经历可丰富了、还指望老来给孩子们讲故事呢。”

    爱丽丝闻言笑了起来。

    “所以,我有个提议。”

    看着爱丽丝的表情,莫茗诧异:“难道……”

    “比起神明的力量,魔法虽然略有欠缺,但也能做到相当多的事情,其中包括、在不对你的灵魂产生影响的前提下,让你的身体短期内临床性死亡。”

    “这个我倒是不怀疑,如果你能帮我当然最好不过,只是、我们好像还缺一个神明?”

    “这里就得提出另一个疑点了——虽然并非帕秋莉那样的学院派、但我身为魔女也是有着相当的知识储备的。占卜一科,也算有些涉猎。妖怪贤者并非执掌世界的神明,即使是八云紫想要预测一些事、也是必须花费很大功夫,而不是像文学作品里夜观星象那么简单,事实是、不论是占卜、占星或其他方式,获取越详细的预言需要越复杂的仪式,通常也确实可以占卜出死于某人之手的精准预言,但这里的某人、并不包括那些被称作神明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被骗了?”

    爱丽丝摇了摇头:“只是无法占卜出神明这种身份、比如你若真会死于神明之手,妖怪贤者的占卜结果会是类似殒命于天道运数之类的说法……我虽未读过东方的阴阳师撰写的占卜典籍、但在魔界的书中有着这种传闻——只有神明可以占卜神明。”

    “神明吗?”

    “是的,并且与其力量有关,强大的神明可以占卜弱小神明的运数,相反的则无法准确卜卦。”

    “这种说法是从哪里看到的,把握大吗?”

    “是我在魔界时、一个很照顾我的前辈对我说的,虽未证实、但我认为可能性很大。”

    莫茗陷入沉思。

    “如果以你所言不假,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八云蓝出于某种原因告诉了我虚假的占卜结果,其二是八云蓝事实是向我转达了某位神明对我进行的占卜、并且隐瞒了这位神明本人的情况……只是不管哪种,都很可疑。”

    “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爱丽丝补充道,“预言里所提及的神明并非是真正的神明、而是付丧神……付丧神的种类繁多、其中强大的甚至被人类当做真正的神明供奉、同时其本身也拥有着类似真正神明的力量,而弱小的那些,其实就是被平时被称作妖怪的存在。”

    “原来如此,”莫茗点了点头,“但看起来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不应该去永远亭了……如果真是被付丧神杀死、那永远亭并不能提供好的解决方案。”

    “甚至你应该思考一下,幻想乡里是否真的有这种闲情逸致会对你进行占卜的高位神明?”

    “或许真有……八意思兼神。那么不管其目的为何,我去永远亭都是正中下怀……即使对我的记忆做些手脚、也可以说是死而复生的灵魂残破所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才是爱丽丝关心的话题。

    “对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茗或许真的毫无头绪。

    气氛一时沉默。

    莫茗忽然开口。

    “真的是帮大忙了,爱丽丝。”

    “诶?”

    “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付出代价仍不悔改,差点就此万劫不复啊。”

    “有这么夸张吗?”

    “不说的夸张点、哪能凸显你功劳大呢?”

    “哼哼,莫忘知恩图报才好。”

    “事件还没解决呢、解决了才有恩,解决不了、我反正都死了,大恩大德来世再报了。”

    “无赖本色。”爱丽丝哭笑不得。

    “你不是有个提议吗?分析了半天,提议还没说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提议……”爱丽丝犹豫了下,说道,“提议就是,你先住进我的房间,我再仔细想想。”

    “你的房间?你是说魔法之森那个?这不太好吧,且不说是你的闺房、我在这里也算是远离幻想乡、如果回去的话会不会出问题?”莫茗礼貌性地客气下。

    “是说相比之下你选择狗窝吗?”

    “请务必让我住下。”当然是选择香香的女孩子房间了。

    “我的卧室设有结界、即使魔理沙也是没法擅闯的,况且我家平日也没什么访客,你先住下,我有几种备选的解决方案、需要先找帕秋莉小姐细谈一下。”

    “靠谱的成年女性。”

    “哼哼,知道就好。”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种、被忽略了的可能性。”

    “哦?说说看。”

    “那就是,八意思兼神是真的出于好意进行的占卜、而卦象所预指的神明正是即将降临幻想乡的龙神,而她委托了八云蓝对我进行了示警,并拜托蓝小姐在转达时其隐去其身份以免我妄自揣度——如果是这种情况、虽然有点尴尬,但也是最好的结果之一,而且不难证明,只要蓝小姐出来一问即知。”

    爱丽丝愣了下,随即端正了坐姿,正坐起来,整理了下裙摆,握拳咳了下清清嗓子。

    “蓝小姐,你还在吗,请出来解释一下?”

    许久,并没有人应答。

    “看来,真实情况并没有这么理想化。”

    仔细想想,甚至有点毛骨悚然。这种时候,身边有爱丽丝这样的伙伴不得不说真是太好了,莫茗想着。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返回幻想乡?”莫茗看向爱丽丝。

    “需要我扛着你飞回去吗?”

    “请务必想想其他方式。”

    两人钻出狗窝,莫茗远远望向地灵殿二楼的窗户。窗帘紧掩,看不到那边的情形。

    “是时候面对艰难的世事了。”莫茗感慨。

    “说起来,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爱丽丝忽然表情有点微妙,踌躇间苦笑一声说道,“其实……在我来之前、灵梦已经去永远亭找你了、距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间。”

    “…………啊?”

    莫茗呆住。

FLAG.11 见与不见

    不对劲。

    在迷途竹林中徘徊了许久,博丽的巫女小姐察觉到了事情不妙。

    来的路上,灵梦脑补了好几种可能出现的场合、但并没有眼下这种情况。

    这里虽然来过的次数不多,但巫女毕竟不是普通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得其门而入——一定是永远亭又搞了什么鬼,虽然没有直接证明、但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

    因为老师需要不受打扰地静养,所以这里的药师永琳干脆把永远亭整个隐匿起来?不,不能净往好地方面推测……仔细想想,若真如此、根本是没必要的,既然做了、就肯定不是静养这么简单。

    怎么办呢?建立在这是谎言的基础上,问题就变得复杂且严重了……因为此事不仅牵涉到老师一人与永远亭、还有着本应中立的第三方——八云蓝又是出于什么立场在说谎呢?

    无法可想,或者说,可能性太多、反而一时没什么头绪。

    不禁想起老师曾经讲过的志怪故事里,主人公被妖怪的法阵困住后可以从地底叫出一个名为土地神的神明、来告诉他此地妖怪的信息和打倒妖怪的办法。

    幻想乡里很难说有没有这种土著神明的存在、但要说类似的东西,灵梦是知道的。

    妖怪贤者——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在幻想乡出现之前就作为大贤者活跃着的大妖怪,她一定有破除这里笼罩着永远亭幻境的方法。

    灵梦升到竹林上空,双手放到口前作喇叭状、毫不顾及淑女形象地大喊道:

    “紫——给我出来!”

    合理利用手中的资源,这些东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是老师教她的东西。

    虽然明白这家伙经常会用隙间窥探自己、但想找她的时候正好在,也的确不太可能,那么——

    “符卡——八方鬼缚阵!”

    时值下午、虽未入夜,华丽的光芒依然在瞬间绽放开来、耀得人无法睁开双眼,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巨响,但因为施展在高空的空地中、所以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破坏。

    弹幕规则从流行至今也有了一年多的时间,许多妖怪都为之着迷、热衷于钻研自己的符卡绝技,只不过我们开创了弹幕决斗规则的巫女小姐本人好像对此从不在意。虽然新符卡的灵感从未消退过,但研制出来的成品——二重弹幕结界用来避雨、八方鬼缚阵当烟花听个响,皆不在话下。

    只是八云紫仍未如愿出现在此,灵梦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立于高空的身姿,缓缓落回至竹林深处。

    毕竟,八云蓝身为紫的式神,她的所做所为更可能是出于自己主人的意志——如果一切因紫而起,那就更不可能找到她了。

    灵梦倒是知道一些、妖怪贤者近来为了给幻想乡收集信仰、辗转于好几个外面的世界,经常数月不见踪影——上一次见面是在除夜祭后,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或许对妖怪来说、这点时间不过眨眼功夫罢了。

    其他人出于什么目的暂且不谈,老师、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呢?

    虽然明白永远亭消失不一定的老师本人的意志,却不由得就开始钻牛角尖了。

    稍微消沉了下,灵梦立刻警醒,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现在必须振作起来!

    既然老师违背了两人一起承担的约定,那就一定是出现了即使一起也无法承担的意外状况——以老师的性格而言,当他做出这种判断时,一定会想着:既然恶果已经严重到两人一起也无法承受、那不如由他一人独吞,这样起码自己会安然无恙。

    没错,老师的话一定会这么想。

    灵梦站在高空、静静回想着。

    那片庄园、那座坟墓,以及那块石头。

    老师绝不是会慷慨赴死的个性。

    再怎么艰难的处境,老师也一定会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如果自己这么消沉下去,就无法在老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了。

    快点想想吧——即使老师没留下任何有用信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也一定有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事。

    要先从最容易的地方着手。

    正当灵梦这么想着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灵梦小姐,您在此站立良久了。”

    转过身,出现地正是紫的式神——八云蓝。

    ……

    ……

    灵梦看着几米外悠然束手而立的妖狐,稍微愣了愣神。

    八云蓝的姿态与亲和力相比紫来说经常更像是妖怪贤者——甚至本人也几乎包揽了原属于她主人的所有工作,可谓是忠义贤良的化身,只可惜,眼下或许是站在对面的、那就一定是阴险狡诈之徒。

    “既然蓝你出现了,希望是我想多了吧、带我去见老师,现在马上。”

    八云蓝依旧束着手,面上的微笑保持不变,缓缓摇了摇头:“莫茗大人现在很安全,相较而言,巫女大人您的本职才是当务之急。”

    灵梦敏感地捕捉到话中所指。

    “本职?你是说,现在有异变发生?”

    八云蓝摇了摇头:“巫女的本职是守护幻想乡,解决异变只是其一,而非全部。”

    “一般而言,能对幻想乡产生威胁的异常都会被归纳为异变,”灵梦不禁思考,“此外还有什么?”

    “还有一些潜在的威胁。”

    “这些向来是紫在处理的。”

    潜在的威胁可就多了、并且需要老道的经验进行判断才能下结论,相比少不经事的巫女,见多识广的妖怪贤者更适合这份工作。

    “紫大人无法出手、她甚至此刻并不在幻想乡中。”

    “连紫都要回避?难道是哪里的神明大人降临了吗?不过这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和我家老师失踪有什么关系?”

    “虽无法明说、但确实有着直接的关系,能告诉您的只有,若您能顺利解决这些威胁……没错,指的正是即将降临的神明,如此、则莫茗大人的危机也自会解除。”

    “哦——”有些意味深长地拖着音,灵梦自语道,“这么说,老师是因为避祸而藏起来了?如果是不想波及到我而这么考虑,确实也能说得通……可这么一来,神明大人的降临为什么唯独老师要藏起来?只可能是这位神明和老师有过节——与老师有过节、自然也是我的敌人,放心吧,我会好好解决这个威胁的。”

    八云蓝叹了口气:“这才是你的老师躲起来的理由——巫女大人,您确实是在幻想乡中的无可匹敌,但神明的战斗则属例外——即使无法战胜您、神明的力量也足以轻易毁掉这脆弱不堪的幻想乡,若真如此,敌人将不战而胜、而我等则将不战而败。”

    “意思是说,不能让对方有机会还手?需要我出其不意、一击必杀吗?”灵梦恍然。不禁开始脑补一个神明出现在幻想乡里,刚走一步忽然被自己打闷棍的场景。

    八云蓝叹服:“意思是说,我等需要思考一些武力之外的退治方法。”

    “退治神明我可没试过、更别说武力之外的方法,等等……”灵梦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以理服人?”那不就是老师所擅长的那一套么?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正是如此。”八云蓝终于重新露出微笑。

    “真麻烦啊。”灵梦露出很少在莫茗面前表现出的、明显嫌弃的表情。

    “这是为了您的老师。”

    “知道了知道了。”灵梦不耐烦道。

    天色渐暗。

    两人开始往竹林外走,灵梦回头望了眼竹林深处,问道:“蓝,你能保证老师的安全吗?”

    “当然,我……”似乎正打算说什么,八云蓝忽然呆住了。

    “怎么了?”灵梦警觉。

    “我有点事要离开会、等下去神社找您商讨退治的事。”说完也不待灵梦反应,步入瞬间张开的隙间中。

    灵梦正准备追上去阻止,忽然一股类似结界般的力场在竹林中扩散。

    一道身影幽幽从竹林的暗处缓步而出——算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的长发公主款款而来。

    正是蓬莱山辉夜。

    ……

    ……

    被这股忽然而至的力量所笼罩,灵梦有一种很奇妙的触感。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八云蓝依旧停滞在即将完全步入隙间的瞬间、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了下来。

    灵梦整理了一下衣服,以相同的速度缓步迎上。

    这个自称公主的辉夜姬、关于其美貌是有着流传进幻想乡这种程度的故事的——灵梦知道这故事是源自铃奈庵的传记而非莫茗本人的讲述,但竟也让向来不为外物所动的巫女小姐升起了些许对抗之心。

    直至几米外,辉夜姬站定,灵梦则也止步。

    “灵梦小姐,近来可安好?”

    “不好,老师又瞒着我做什么事了,让他出来见我。”

    “莫茗大人需要静养。”

    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位辉夜姬在传说故事里表现出地是目空一切的高傲性格,又在不久前的智慧博弈祭典发起过戏耍了所有人的异变,如今怎么……虽然对眼前这公主奇妙的称谓感到怪异,但眼下不是纠结此处的时候。

    “这么说,老师的身体需要静养是确有其事?”

    “谎言八真二假更似真,只是莫茗君并非身体有恙,其疾在魂魄,不知灵梦小姐您是否有如私当初委托那样,按时请莫茗君服用调理药物?”

    “……老师说他身体很好,不需要每天吃药。”气势上,灵梦不由得弱了三分。

    “所以他如今需要调养。”

    “……”灵梦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灵梦小姐,私此番来,是想告诉您一件事——请勿轻易与神明战斗。”

    “怎么,你也是来劝架的?”灵梦抬头,重新看向蓬莱山辉夜。

    “并非如此,灵梦小姐,”辉夜姬摇头,“您确实有强大的力量、但之所以能屡次战胜强敌,有时是因为您的对手并没有足够的觉悟——破坏博丽大结界、削弱您的力量,进而击败您。”

    “我怎么听老师说、是因为紫把有觉悟破坏大结界的那部分妖怪都消灭掉了?”

    “这些怎样都好,其实并无所谓。您只需知道,即将降临于此的神明,是抱持着仇恨前来的,绝不容小觑。”

    灵梦想了想,点头:“是什么神明?说说看,好有个准备。”

    “龙神,同样是修行而成的神明——其本质与守矢神社那两柱神一般无二,但实力却是云泥之别。此神明有着开天辟地的力量,幻想乡建立之初也曾借她之手。”

    “龙神?”灵梦惊讶,其他神明自己不清楚,龙神的传说在幻想乡的人类中可是没有断绝过的,毕竟作为开辟此世的神明,很多人类都将其当做幻想乡守护神一样的存在——虽然这个守护神一直撂挑子到现、从来没管过这一亩三分地。

    “如果是龙神的话,她应该没有理由破坏自己亲手开辟的土地吧?”

    “这就要看她的仇恨与守护的意志、哪个更强烈了。”

    事实上这个弃幻想乡于不顾的守护神就好像一个生下孩子后丢掉不管的母亲一样,完全没法对她的母爱报以太多的期待。

    “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做决定、我不喜欢这种事。”灵梦实话实说。

    “见到她你就会明白了,有时武力并非最优选择。”

    “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灵梦叹了口气,“最后确认一下,老师在你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吧?”

    沉默了一下,辉夜姬开口回答:“莫茗君不会有意外的。”

    “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

    对此回答灵梦并不满意:“想好应急策略没?即使是神明也不会万无一失吧?”

    “如果……你说的事情发生了,私会让加害者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气势不错吧?”

    “嗯嗯,听起来还行。”

    似乎得到了心满意足地答复,灵梦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走了一步。

    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抱胸,正视着辉夜姬的双目,以毫不畏缩的气势问道:“那么,蓬莱山辉夜殿下,能否请问,您和我家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灵梦小姐怎么认为呢?”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辉夜也保持着一如往常地从容微笑反问道。

    “按理说,你们应该是在智慧博弈祭典后才得以认识,但我想、一定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你们之间的事。”

    “确实如此,但也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

    “与莫茗君的关系,由私来总结并不中肯呢,灵梦小姐如若有空、去问问他倒也好。”

    “是说,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老师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程度了吗?”

    辉夜姬挑了挑眉毛,为灵梦的敏锐感到意外,但随即笑了一声。

    “并非是这么乐观的情况哦。”

    灵梦点了点头:“大致上我已经了解了,回头会找老师详细确认的。”

    说着,解开身后背着的小包裹,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

    “这是原本打算探望老师的礼物,既然见不到面,就托你送给他吧……当然,你也可以吃就是了。”

    递过盒子。

    “有空的话,去看看那个叫做键山雏的孩子吧,她远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坚强,”突兀地抛出一个不相干话题后,蓬莱山辉夜表示送客,“再见了哦,灵梦小姐。”

    “再见,辉夜姬。”思考着她提起厄神的目的,灵梦转身。

    力场消失。

    眼见不远处八云蓝消失在间隙之中,灵梦并没有上前阻拦的打算,身后即使不用看也知道,蓬莱山辉夜早已消失不见。

    暮色将至,灵梦向神社走去。

    ……

    ……

    于此同时,魔法之森、爱丽丝的宅邸中。

    天色入暮,魔女的闺房中……渣男莫茗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然后,大大咧咧地弹了弹。

    “哟,还是弹簧床、这不是幻想乡里的工艺吧?”

    入乡随俗、如今的地铺早已睡习惯,床这种东西也挺久没碰过了,何况这种明显西洋风、甚至些许哥特风格的卧床。

    爱丽丝没理他,只是靠在门口,说着:

    “因为不喜妖怪贤者的窥探,我花了不小的功夫将这个房间完全与外部隔绝了、看似一体,实则有空间在隔绝着,别人是无法探查到这里的。”

    这也正是爱丽丝会考虑让莫茗住在这里的原因——毕竟,八云蓝若真的不怀好意,阻断隙间的监视是绝对必要的。

    “话虽如此,我住在你这、你睡客房的话,别人也能轻易知道有情况吧?哦……”莫茗忽然面露轻佻之色,“我明白了,你看这床好像还蛮大的,要不……”

    爱丽丝靠在门边,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示意他继续说。

    “要不,我睡地上,打地铺、你看可行?”

    “不必了,”爱丽丝微笑道,“魔女之所以每日就寝,更多的只是习惯罢了,帕秋莉也经常连续读书数日、不寝不食,是很稀松平常的。”

    “那岂不是要发臭了?”

    “你以为别的种族都有像人类那样的汗腺吗?”忽然语气变得有点不满,随即意识到孤男寡女在这里讨论皮肤问题有点不妥,爱丽丝站直身体,转身关门,“今晚是我的读书日,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要去趟大图书馆。”

    “有点无聊啊、老实说地灵殿那边不分昼夜,我六小时前刚睡起来,你那边有什么书?我也一起去看看?”

    这个小洋楼据说有个地下室,爱丽丝从未让任何人涉足过。

    “你如果离开这个房间,留在我的家中还有什么意义吗?”

    除了爱丽丝的寝室,其他任何位置都和幻想乡任意地方一样凶险。

    “倒也是。”莫茗作罢。

    爱丽丝合上门。

    然后又推开个缝、露出个脑袋。

    “明天早点有什么想吃的?”

    “培根煎蛋牛奶。”莫茗毫不客气。

    “……”门咔地重新合上。

FLAG.12 生死问答

    自从几天前小铃撒娇耍赖从父母手中要来了租书屋的自主经营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除了提供店内阅览的大量桌椅。

    或许是不失去就不知其宝贵,小店恢复了往日清静的如今,本居小铃心情大好。

    上午时分,稗田阿求带着几本书籍来访。

    距离托爱丽丝小姐寻找觉小姐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尚未有消息传回——事情的进展究竟怎样了呢?两边要么是能在地狱那种严酷环境中独霸一方的大妖怪,要么是有充足余裕在村庄之外的森林中独居的魔女小姐,没有哪一边是自己这些人类能帮得上忙的。

    “昨晚爱丽丝小姐没有传来消息呢。”小铃有些不安。

    “这种事,心急也是没用的。”稗田阿求倒是并不紧张。

    “阿求不担心吗?”

    “并非不担心,而是帮不上忙,”阿求搬来椅子在柜台另一边坐下,翻开一本书,“人类与长生种不同,尽量不要去做无意义的事,可是生存智慧之一哦。”

    “话是这么说啦,”小铃也从柜台的抽屉中取出一本书放到桌上,“但总得区分是否有意义这种事也很麻烦啊……与其那样,不如随心所欲,不更好吗?”

    阿求想了半天,点了点头。

    “随心所欲与循规蹈矩,或许正是出自这里的差异吧……”

    本居小铃停下翻书的动作,略带疑惑的看向阿求。

    “小铃,你看过克里斯蒂q著作的一部短篇连载——《得不到救赎的孩子》吗?”

    “肯定看过啊,怎么了吗?按时间来讲,这个月应该会发表新卷吧?我对新卷的展开可是超期待的。”

    阿求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和不擅长的,克里斯蒂q如今试图迈向自己陌生的领域,变得步履维艰了。”简而言之,就是创作瓶颈了。

    “怎么怎么,”小铃两眼放光,“难道打算在作品里加入恋爱之类的情节?果然是那个傻子堂哥……”

    “再怎么说傻子也有点过分了,”阿求不满,握拳咳了下,“不过,嘛,就是那么回事。”

    “噢噢!”

    “克里斯蒂q的著作中,多是以推理悬疑为主题的小说类别,我自恃……咳,她自恃书中不乏对人类和人性的精彩剖析,但如今看来,那的确有些偏于一隅了。如今看来,铃太郎的小说比之克里斯蒂q的作品更为人津津乐道,绝不是偶然因素造成的——角色的转变与成长,这是克里斯蒂q的UU小说所欠缺之物。”

    小铃有点脸红,呆呆地玩弄着手头的蘸水笔。

    “也、也没那么厉害吧……其实铃太郎他,最开始决定下笔,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克里斯蒂q的影响……说是憧憬的人也……”

    “但事实上却轻松超越了,对他所憧憬的那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呢。”阿求笑道。

    “哪有!”小铃正准备争辩,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上午就来借还书籍倒也是时常会有的事,但来人却是例外。

    雾雨和辉看了看屋内的二人,对着小铃点了点头,然后向稗田阿求行鞠躬礼,阿求也站起来还礼。

    眼前叫做雾雨和辉的人,是雾雨氏族的族长。说来算是人类村庄中武士们的统帅,虽然这里武士家族众多,但此人在武士中的声望一向最高,因此最有发言权。

    行事作风不算迂腐,有亲和力、懂得礼贤下士,武艺高强、心怀抱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之一,中老年妇女们的偶像。

    只可惜心思还是不够细腻,只有两个女孩子在的租书屋里,大大咧咧地握着佩刀,穿着武士铠甲就进来了。

    阿求算是熟人,小铃倒也不畏惧,笑着问道:“大叔这么早?”

    “叨扰两位,前几天托小铃小姐向莫茗先生转达与问询的事宜,是否有回应了?”

    闻言小铃笑容捎敛,摇了摇头:“这两天没见他过来,昨天托了朋友去问,还没来得及回复。”

    雾雨和辉点点头:“倒也没那么着急,如今既决定以文载道,哪怕仅是街谈巷语,也必须慎重对待。”

    “村里反对厄神的声音还是很多吗?”阿求问。显然,有关此事雾雨和辉也曾专门找稗田家主请教过。

    “不多不少,有一部分,也并非全是针对厄神,那些尚有凶名的神明妖怪,村人皆颇有微词。”

    小铃问:“有争执吗?还是一面倒的反对声?”

    “有,但很快声音很快就被盖过……我尝试过派遣几个手下传播有关厄神的正面言论,并没有太大的起色。”

    “反对的声音有核心吗?”

    “有,大体上可以归结为——无法证明她们的绝对善意,那就必须当做拥有恶意来对待。”

    “擅自接纳留有恶名的神明,毕竟是触犯了大家的利益啊,”阿求思考,“这种说法很合理,而且几乎没什么道理能轻易推翻。”

    “所以,才需要实际行动来打破僵局。”小铃道。

    雾雨和辉点头:“正是,若能有博丽神社帮持、请厄神小姐亲自出面的话,事情就又会不同很多。”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窃玉偷香的莫某人出来解释清楚咯?”小铃叉腰道。

    “呃,那个……”在场的两位家主大人似乎并不怎么有对这句话进行附和的立场。

    “既如此,若有莫茗先生的消息,请尽快联系我,这是雾雨族长的信物,请小铃小姐收好。”

    桌上放下了一块雕金细木的小牌,然后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小铃与阿求对视一下,做了个鬼脸。

    “哼哼,莫老板面前的红人呢。”

    “哪有,这家伙完全是在给我添麻烦好吗!”

    “最近村子里动静可真是不小呢,各方面都是。”

    文化的复兴——作为直接受益方的稗田氏族自然没理由嫌这嫌那,而经营着租书屋的小铃则也算是间接沾了不小的光。

    因为妖怪往事的征文活动,导致很多识字的村民打算租借类似的书籍抄写一篇模仿稿出来。只要参与就有奖品,何况万一入选晋级了呢,毕竟举办方也不可能真拿着文章去找那些妖怪们核对事实经过。

    妖怪类的故事书籍被借阅一空,受此影响,铃太郎的长篇连载《平城京最后的除妖师》一跃成为了村子里最受欢迎的读物,被大量印刷并流传开来。

    “真是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本居小铃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铃觉得,莫茗先生为什么要做这种麻烦事呢?虽说的确对村人们有不少好处,但对他和与他一起的博丽巫女来说,收益相比带来的麻烦真的划算吗?”

    “这个嘛,其实倒不难想啦,他打算长期定居在幻想乡了呗。”

    “咦?”

    “如果只是当个旁观者局外人、他当然没必要费这么大劲,但要打算在幻想乡住下来,了此余生呢?对一个外来人而言这里到处都是不方便,不是吗?即使不为自己,为了儿女的将来考虑,有一个更加健康的环境才好,不是吗?”

    “嗯,将来的考虑吗……”阿求神色微妙地打量着小铃。

    “干嘛这么看着我啦!”

    “我在想,有时候或许坦率一点比较好哦?”

    “哼哼,坦率了又能怎么样呢,”小铃趴回桌上,一只手绕着自己马尾辫的头发,“没用的终归是没用,不会因为态度改变而改变的。”

    “有关莫茗先生的故事传闻我也听说不少了呢,这种厉害角色,即使在外界也是很少见到的吧,何况在这里、相处久了,大家知道他的优秀所在、受到追捧,不也很正常吗?”

    “话虽如此啦,我觉得大家是因为他的有趣而不是能力而被吸引的。”

    “只是有趣的话,不过是个单纯的小丑而已。”

    “说这种话,对小丑来说很失礼哦。”

    “的确,小丑也是在为了大家能笑出来而兢兢业业的角色呢,”阿求笑道,“那么,小铃又是怎么想的呢?”

    “呃……我怎么想有什么关系吗?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啦,阿求不是想问铃太郎关于角色成长塑造的相关话题吗?那么正好可以借题发挥——由为厄神正名而引发的有关角色成长弧度讨论。”

    “咦?但是这两个话题是有决定性差异的吧?”毕竟是稗田阿求,一眼看出了其中区别,“与小说中角色的成长不同、厄神本人是并没有变化的呀,我们所谓的正名、不过是在纠正村民们的错误观念而已,这两者怎么能……”

    随即沉默了下。

    “阿求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没错,与小说中的主角同等进行类比的、并不是厄神,而是这些村民们呀,他们才是需要经历成长与改变的角色,成长总是要经过弧度曲线、不能急迫、不能突兀,必须有所铺垫……村里如今不是在为厄神的事争执不休吗?哪怕大家还没真正接受、但这种观念的存在已经被大家所悉知了,这家伙要做的是将村人们的观念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引导、无论是征文,还是正名而引发的抗议,都是途径之一。至于接下来,所需要的不过是临门一脚罢了。他虽然并不怎么写小说,但我在写作瓶颈时可是经常会去找他求教的哦——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你我以纸笔为媒写下小说,而他则打算在我们身边谱写着类似的故事。”

    “说着聊小说的话题,结果又转回这个人身上了,”阿求不禁调笑,“小铃还真是对这个人类研究透彻了呀。”

    “我可是有读懂任何书籍能力哦,区区一个人类而已、也不过是一本加厚版的书罢了,哼哼。”

    ……

    ……

    上午时分,魔法之森爱丽丝的宅邸。

    窗外的晨光洒进屋内,春天的清晨,不禁伸了个懒腰。

    “哎呀,今天天气不错。”

    莫茗躺在爱丽丝的卧床上,双手托着脑袋,研究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然后做起了仰卧起坐。

    就在刚刚,爱丽丝在提供了煎蛋卷、饭团和酱汤的丰盛早餐后,独自前往红魔馆了。

    自己身上这档子事,说急虽急,但也容易忙中生乱——躲避预言,听说是最容易作茧自缚之事,不得不三思而行。

    因此,虽然可以在昨夜安顿下自己后立刻前往,且不说那里的吸血鬼领主多数只在夜晚活跃、要去拜访的魔女帕秋莉也不会有打扰到作息的担忧,但爱丽丝最终还是决定先根据自己收集的典籍研究一番,待白天莫茗睡起来后再过去。

    仰卧……仰卧……大约做了四五十次,觉得没啥意思,身体往旁边歪去,栽倒在柔软的被子上。

    鼻息中弥漫着淡淡地香味,莫茗打了个激灵,赶紧坐直了身子。

    爱丽丝现在可还是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的路上,好心让自己待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边却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可实在太差劲了。

    所谓引狼入室多半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莫茗在床边穿好鞋子,去衣架上取下外套。

    房间里来回踱步,但也丝毫没有出门的意思。

    闲归闲、敢出这扇门那就是拿自己命去找乐子。

    房间中也有桌椅,是特地为了莫茗搬进来的——放着几本书,莫茗走过去,翻开看了看,但有点静不下心。

    柜台上放着的人偶,是这间洋楼中随处可见的制式人偶之一,并不像莫茗都十分熟悉的上海、蓬莱那样有精心设计的服饰,但想必也绝非仅仅是装饰用途。要有人闯入这里、自动人偶或许会进行防御和反击,又或有张开结界之类的功能吧。

    以做出真正意义上的自律人偶为理想,是在之前的智慧博弈祭典上的聊天中得悉的。

    何谓自律人偶呢?这点曾与科学家做过讨论,创造出所谓的独立人格,不管其载体为何,这绝不是能轻易做到的事。

    这通常是只有创世的神明才能行使的权力……

    “神明?”忽然在脑海中出现了某个现阶段的敏感词,莫茗不禁开始无端联想——预言的真相其实是成为了神明的爱丽丝杀死了自己?

    随即摇了摇头,这么狗血的桥段恐怕连小铃都会不屑一顾吧。

    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虽是魔女,但却是长生种里的异类。

    这个温柔的少女绝不是为了享受行使神明权力感而立下的理想,哪怕她眼前摆着这样的选择可以用来实现夙愿,想必也不会接受吧。

    魔女吗……自己对爱丽丝的事知道的并不算多啊。

    说起来,自己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一路走来,阶段性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但长久来看,似乎又一直在迷惘不前。所谓的走一步看一步确实风险最小,但因此不对未来作好规划、是否太过短视呢?

    莫茗走到窗前,向外远眺。

    自恃务实之人,很少像现在这样略带矫情地审视着自己内心。

    但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就出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

    一个陌生面孔的银发女子忽然从天而降,站立在楼下的庭前小院中。

    ……

    ……

    莫茗与十六夜咲夜、八意永琳真正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从未见过她们身着往常便服之外的情景,慧音妹红倒是见过更换后的日常服饰,且不说银发与白发的发色略有不同,也从没见她们梳理过这种侧马尾般的小辫造型。

    用了大概五秒钟,莫茗确认了来人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甚至在早已熟读的《幻想乡缘起》中也没有与之外貌对应的记录存在。

    幻想乡这一亩三分地里,留给人类生存的地界实在太少了。既然自己毫无印象,很大可能是常年出没在那些生者勿近的危险区域中的狠角色。

    尤其在自己生命垂危的这种关头,还是少招惹为妙。

    刚想到这里,庭院中的女子忽然抬头,看向了窗户这里!

    莫茗赶紧躲到一旁的窗帘后面。

    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糟了。”得先作好最坏打算才行。

    迅速穿好外衣鞋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缩到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敲门声。

    脚步声直接出现在一楼大厅。

    咔哒,咔哒。

    怎么回事?不确认是否有人在家,就直接闯入?难道事先踩了点、调查过屋子主人已经离开了吗?

    闲庭信步般的脚步声逐渐放大。

    在上楼梯。

    爱丽丝,说好的防御结界呢?莫茗咽了口唾沫。

    声音越来越靠近,最后停下。

    莫茗靠在门边,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眼前的门把手旋动、拧开——门被推开了。

    踱步进屋里,似乎在打量着卧室内的摆设。

    难道……没发现我?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随着门的关上,与转过身来的女子四目相对而破灭。

    “小偷?”疑惑的神色。

    “你才是小偷吧?”

    沉重的压力凭空而至,莫茗的身体不堪重负、噗通跪了下去。

    随即双手撑地,再接着,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压在了地板上。

    “问你几个问题……虽然本不打算在幻想乡的地界上干涉原住民的活动,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根据你的回答,我会判断是否需要杀了你。”

    “普通地让我站着回答也可以的。”莫茗五体投地,一股力量按着他、一动也无法动弹。

    “从你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和我平等对话,你会说谎,所以躺着吧,这样能时刻提醒你自己所处的立场。”

    “希望你能明白我没有恶意。”

    “有没有恶意我自会判断,”女子在爱丽丝的床边悠然坐下,看着趴在地上的莫茗问道,“你和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

    ……

    来自魔界的创世神明——神绮大人终于决定在今天前来探望她牵挂已久的晚辈——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

    此番出行下了很大决心、以她对魔女小姐的了解,贸然地造访是肯定会让这孩子措手不及的。

    或许该先留下一封信件通告,让小爱有个心理准备?但最终没有这么做,在长生种漫长的生涯中,偶尔来一些惊喜也是不错的调剂。

    当年尚在魔界时,爱丽丝就是她最中意的晚辈。

    自破灭的人类文明中偶然发现的襁褓婴儿,因身体太差而无法存活——不得不在尚且年幼时引导她完成了魔女的术式。

    从那时起爱丽丝就不怎么主动与人交流。

    魔女的术式会导致爱丽丝的小小身体难以长大,普通人类经过了一生的时间、爱丽丝依然是小孩子的个头——直到自己将那本魔界的创世纪《grimoire》交给她。

    又过了多久呢?与爱丽丝相处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数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因为魔导书的影响、爱丽丝顺利成长为了少女的模样。

    小爱总是喜欢一个人看着书,不与人交流、也不和别人一起玩。

    忽然有一天忽然说着想要做出完全的自律人偶,毅然地离开了自己的身边前往了异世界,对魔界的创世神来说是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打击。

    自律人偶?神绮最初对这种东西并没怎么了解过——对一个创世神明而言、创造生命并不需要通过这么复杂的手段。

    神绮在爱丽丝离开后,收集了大量自律人偶的制作记载——本打算送给小爱,但最终却将其销毁了。

    或许爱丽丝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伙伴而已,渴求着朋友的少女尚不理解创造生命意味着什么——那些包含着血腥与禁忌的炼金术研究,不应该是她所向往的,不该效仿研习。

    最终,神绮也没有动身去找爱丽丝回来——一别直至今日。

    本以为会是个感动的重逢……没见到小爱,眼前这个男性人类反让魔神大人的心情变得极差。

    “如你所见,我是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朋友。证据是……”

    “不用回答没问你事。”神绮打断他的话。

    证据摆在眼前,屋子里的防御术式和人偶没有攻击这个人类、而房间里的整洁似乎也预示着他只是个客人而非入室窃贼——但这话不能让他说出来,因为神绮想知道的信息还不止于此。

    “既然是小爱的朋友,那么相互间一定有所了解吧?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待小爱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趴在地上的莫茗倍感无语——但也算有所察觉,眼前这个侧马尾可能不是爱丽丝的敌人,这就更得把话说清了……前提是,不能把她惹火。

    “你说小爱啊,”顺杆爬地莫茗沿用了神绮口中的昵称,“非常聪明、并且心思细腻,和我认识的长生种大多不同,非常独特的一个女孩。”

    “谁问你这个了?”

    “那是在问什么?”

    神绮随手拍了拍身后并未整理好的被褥。

    “你,在这个床上睡过了吧?”

    “是的,但这不是爱丽丝的卧室,这里有很多房间……呃——”

    莫茗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快被按进地板里了。

    “我说过不要说谎了吧?”这正是不能让这个人站起来的原因。

    “抱歉,这里的确是小爱的房间,是因为……”

    “我没有问你原因。”神绮再次打断莫茗的话。

    虽然自己的确很想知道为什么小爱会让他睡在自己的房间,但此问很可能会引出不必要的解释。

    在问出自己想要的情报之前,不能让一切显得合理。

    “老实说,你是怎么看待小爱的——异性的意义上。”

    “我……”

    “别说什么纯洁的友情,或许长生种会有,但你是被愚蠢的激素与荷尔蒙驱动着的人类,我现在问的不是别人,是你本人的立场。”

    “……”

    神绮罕见地停下了施力,等着莫茗开口。

    或许应该给他时间思考下,催促会起到反效果。

    莫茗的声音冷静下来,缓缓开口道。

    “爱丽丝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真性情、不做作……能认识她我很荣幸,被当做朋友我很开心。”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是幻想乡的土著,作为外来人,我需要结识有能力的温和派来扩大我的交际圈和行动范围……当然,这是只最初的目的。”

    “你在利用小爱?”

    “说了是最初了吧,”莫茗的声音包含着不耐烦,毕竟在被胁迫的状态下吐露心声实在窝火,“她有事找我帮忙、我不可能会拒绝啊,且不说我原本就在找机会结识村外的非人种族,正常的男人不可能会拒绝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的请求吧?”

    “哦,总算问到点有用的了,你承认她很漂亮吧?”

    “这难道还能有人提出异议吗?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吧!”

    对于莫茗理直气壮的反驳,神绮十分受用,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只要你大声说出爱丽丝世界第一可爱,我就放你起来。”

    “我拒绝。”

    “怎么?”神绮皱眉。

    “即使我真的这么认为,这种情况下你让我说出这句话,对她和对我而言都是十分失礼的。”

    神绮点头,算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小爱会让你睡在她的房间里呢?”

    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被卷进了麻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哪里的神明用不知道什么样的手段因不清楚什么样的动机而杀掉,”莫茗有气无力地说出一长串费解的话,“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考虑,不惜让我暂时住进来的。”

    神绮因为其中出现的神明两字挑了挑眉。

    随即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原来真的是小爱的朋友,可真是误会了,还以为是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蟊贼呢,抱歉抱歉,没受伤吧?”

    压力徒然消失,莫茗从地上爬起来,在墙边靠坐着,揉着自己仿佛要碎掉的肩膀,懒得说话。

    在莫茗没有注意到的角度,室内摆放着的人偶抬起着的脑袋忽然垂了下去——接下来的话没有必要给小爱听到了,神绮这么想着。

    “我呢,也算是小爱的长辈了,此番前来没有事先通知,所以她大概完全没有准备……说起来,以小爱的眼光,她所挑选的朋友、应该是不会做出迁怒这种事的吧?要是我们今天的误会给你和小爱的友谊带来什么不愉快,我可是会很自责的呢。”

    “哦,爱丽丝之前的确提起过她有这么一个前辈。”

    “嗯?她是怎么说的?”神绮坐在床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很有兴趣。

    “精明、不拘小节,”莫茗叹了口气,“往好的方面理解是达权通变,往坏理解大概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啊啦,真是调皮的孩子呢。”神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并没有在夸你。”

    “你说了什么不重要。”

    “可刚才这出、不觉得很过分吗?不是窃匪这点不难看出吧?你可是爱丽丝的长辈啊,这么对待她的朋友,我要是小心眼些,记个仇、心怀芥蒂你怎么办?”

    神绮认真地想了下。

    “对不起,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站在人类的立场想过问题了,可能的确忽视了你的心情,”稍微收敛微笑,郑重道,“小爱承蒙你的关照了。”

    “互相关照罢了,我也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比如现在?”

    “是啊,这次她算是帮大忙了——虽然事情还没解决。”

    “听你刚才的说法,是中了诅咒吗?”

    “似乎是叫做预言的术式。”

    “其实没差了,仔细想想你得罪过什么人吧。”

    “应该是神明吧?预言里说的是神明……”

    “你搞错了,预言一旦产生,必将不打折扣的实现,换句话说,你被神明杀死已经是无法避免的情况,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所说的得罪人,是指你的哪位仇家会这么有闲情来为你坐实这份言灵?毕竟所谓预言,不去主动观测、是不会有注定的轨迹的。”

    “还有这种事?”莫茗目瞪口呆。

    “会主动对你的性命感兴趣并进行观测、在无数种可能性中发现你被神明杀死的未来并将其预言出来的人,这才是你需要找到的根结。”

    “……这种事也能做到吗?到底是哪路神仙……”

    “这种事即使是神明也很难做到……老实说,连我也不行。虽然我本人能轻易毁掉一个星球,但却无法在一个夸克的表面写下一篇小说。后者并非是凭借力量就能办到的——这种形式的预言也是一样,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学、连神明也无法可想。”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恐怖的存在……”莫茗心中迅速锁定了某个永远亭的医师嫌疑人又或者是某个隙间妖怪,自己最近好像没招惹她们吧?

    “你心中有数就好。”

    “哪里是有数就好这么轻描淡写的事啊!死了可就全完了!”

    “所以就待在这里吧,小爱会好好保护你的。”

    幻想乡这地界,神绮并非第一次知道,早在几年前、小爱定居这里时就做过了详细的调查。

    这里不是被外界人类常识所束缚之地,而所谓的保护,甚至也包含了把他从阎罗殿里拉回来的意味。

    但这也得建立在小爱与他的感情真能达到那份田地的基础上。

    若足够,则小爱自会去那么做,若不能,则他死就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小爱并没有和人类交往的经验,恐怕很轻易就会推心置腹,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只是刚才的一番审问的对话、这家伙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让小爱听到也就没啥大用了。

    但无论再怎么事急从权,会让异性朋友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神绮并不相信这个人类只是小爱的普通朋友——无论如何,隐约是包含了如果是他就没关系这样的感情在其中。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自己出手的必要。况且所谓不渝真心、多半是在生死关头才会缔结的,总得经历些磨炼才行。

    如此说来,刚才的逼供或许可以做得更彻底一些——直截了当地问清此人对小爱的心意?但权衡下来、最终还是没有鲁莽,毕竟自己对两人的事并不清楚。这种事自己并不擅长、还是交给小爱自己判断更好,做些多余的事、说不定反遭埋怨。

    “我有个问题,”莫茗提问,“为什么爱丽丝设下的防御术式对你没有作用?”

    神绮闻言笑道:“它们为什么不攻击你,就为什么不攻击我。”

    “是说你也被当做客人对待了吗?”原来不是术式不起作用,莫茗心中放松了些,“如果你打算找她、现在应该是在红魔馆地下的大图书馆那里查阅资料。”

    “哦?竟然是红魔馆吗?”神绮吃了一惊,“竟然在来时的路上错过了,我的小爱雷达竟然也有失灵的一天……”似乎倍受打击。

    但心中却另有所想。

    从她踏入房屋的第一刻起,小爱就应该感知到了自己的到来——但直到现在,这孩子也没出现。或许是在忙,又或许是不好意思吧,这么想来,这个男人还真是碍事。

    但自己也并非不解风情,暂时先离开比较好。关于这个男人的具体信息还得再调查一下,看看此人、究竟何德何能。

    这么想着,神绮忽然自房间中原地消失无踪。

    只留下莫茗坐在墙角皱着眉头。

    “空间魔法?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不,应该不是,人类吧……”

    不禁陷入沉思。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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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不少人问我这本书还更新不,这里统一答复下:

    工作很忙,真正意义上的“只是活着就用尽全力了”。其他方面也不顺利,有些焦头烂额。

    但绝不会断更,更不会太监。

    只要我还没死(真正意味),这本书一定会更新下去,直至正常完结。

    毕竟十足感兴趣的东西,人生中总得有那么一个两个,能让生活变得多彩吧。对我而言,应该就是写这篇小说了。

    ps:打算建立一个单独的分卷用来放置书友们写的番外篇章节,如果有好的脑洞或灵感可以把文章私聊发我

FLAG.13 更于何处觅神仙

    “这么说,只要解除了神明的威胁就好了?”

    “正是。”

    “那么,怎么才能确认危机已经解决了呢?”

    “到那时,紫大人会出现,告诉灵梦小姐的。”

    “紫不是没在幻想乡吗?”

    “紫大人并非抽不开身、而是这件事只能由您出面,因此连妾身也无法多作干涉。”

    “毕竟是我的老师不见了,她当然不着急,”灵梦叹一口气,“真是的,偷懒也要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还请灵梦小姐务必注意,尽量不要和神明挑起冲突。”八云蓝并没有在自己的主人是否在偷懒这个话题上多做辩驳。

    “嘛,有前提的就是了,”灵梦的心情不算太好,“如果对方不打算讲道理,我也没理由好言相劝。”

    “这个自然,若不得已、妾身也会现身,助您一臂之力的。”

    ……

    ……

    虽说因为这番话,灵梦开始在幻想乡范围内寻找可疑人员。

    但这片地界说小也不小,哪怕飞在空中,以一己之力巡查也有些过于勉强了。

    花了一上午时间在幻想乡境内巡游,并没有什么收获。

    往日妖怪作乱闹得颇凶的无缘冢里,打着伞的付丧神蹲在地上研究着虫子,似乎一切如常。

    太阳花田中的向日葵尚未绽放,绿色的田地中看见了大妖怪风见幽香和走在她身边的毒人偶妖怪。人偶妖怪的名字没有记住,但小妖怪经常出现在这里,也不像异常时间。

    刻意在低空中掠过,风见幽香和毒人偶妖怪都注意到了自己,但并没作什么反应。

    虽然以退治妖怪为职的巫女遭到妖怪如此程度的无视有点不爽,可那边确实只本分地待在自己的地盘,没什么不安分的行为。

    说到底,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陌生面孔。

    挠了挠头,灵梦继续向前飞去。

    毒人偶梅蒂欣仰头看着天空中博丽巫女远去的身影,喃喃:“究竟还要等多久呢……”

    风见幽香问道:“打定注意了吗?”

    “嗯,”梅蒂欣只有孩童般的个头,表情却意外的认真,“大姐姐说了可以,所以一定不能浪费。”

    牵着小妖怪的手的风见幽香遥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必须要让那个爱丽丝意识到、她到底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握着大妖怪的手,梅蒂欣似乎连声音都有底气了许多。

    ……

    ……

    这么漫无目的地在高空中徘徊并不是个好主意。

    二月的天气并未完全转暖,在高空中飞行会有水汽打湿衣服、届时会变得更冷,不得不在周身开启防御结界。

    可这么一来、普通地赶路就变得格外消耗体力,敌人还没找到,自己反倒累了个半死。

    要是之前没得罪妖怪山那帮天狗们就好了,有她们帮忙的话巡逻起来也方便很多——不过现在想这些似乎已经晚了,是不是考虑胁迫她们帮助自己?

    在心中思考着完全不符合少女气质的灵梦小姐忽然间发现了可疑的建筑——在幻想乡的边界、山的背阴之地,有一座寺庙样式的建筑突兀矗立着。

    灵梦自空中落入庭院中,忽然定睛看到了熟悉的金发身影。

    “魔理沙?”

    因为少女把经典的黑色巫师帽放在了玄关上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我说怎么大清早去雾雨魔法店就找不到你人,没想到跑来这里了?”

    “啊咧,灵梦!”察觉到了熟悉身影的魔理沙冲着巫女挥了挥手。

    此刻她正与其他两人坐在玄关上下着棋。

    “在做什么呢?”因为魔理沙的存在,让灵梦也稍许安心了些,但仍保持着些许警惕一边观察着其余二人、一边慢慢走近。

    与魔理沙相对而坐着的,一是金色长卷发、头戴冠冕的丽人,另一则是头顶着蓝色球体的蓝发女子,相较其余两人、这番造型显得有些滑稽。

    但此刻三人正面色凝重、身体前倾着地盯着眼下的棋盘,似乎即将做出生死抉择。

    “这是之前在香霖那里淘换到的外界的战棋,因为他平时都一个人待着也用不到所以就被我讨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利落地捏起一粒棋子往前跳了几步。

    “我不是问这个……这里是哪、以及你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啊……之前在试验扫把的最高飞行速度时不小心冲过头了差点撞在结界上、结果却发现了这个地方,”看着眼前的局势、魔理沙不由皱起眉头,“古怪的事、通常来讲肯定要调查一下的吧、然后不知怎么就和这里的人熟悉起来了……哇,怎么这样,你们太赖皮了吧?”

    “哼,所谓合纵连横,是理所应当的取胜方式之一,”蓝发女子得意地笑着,“你既对此棋颇有研究,经验上自然要优于我等,我等既有共同之敌,为何不能结盟?”

    原来蓝发将她的棋子全部运到了魔理沙的家中,严重阻碍了后方的运棋路途,这种放弃自己胜利以拖延敌人的路数、使得另一方金发冠冕女子轻易地在棋局上取得了先机。

    “不玩啦不玩啦,这样子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之前已经赢了两局了,这次算你们赢好了。”眼见灵梦在此,自己也没了什么玩心,魔理沙整了整裙子,打算跑路。

    “既然要下棋,就给我老老实实下完。”金发女子出言,并未抬头,仍在钻研着棋盘上的局势。

    “诶——”魔理沙虽然不情愿,但也老实坐了回去,“虽然被你们算计了,但我起码能拿个第二名,哈克你这么做、虽说帮大狐子铺了路,但你自己就别想赢了。”

    “是赫卡,不是哈克,赫卡提亚,”蓝发女子不满道,“你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区区人类,却毫无敬畏之心,看老娘教你个乖!”说着落子。

    魔理沙面色凝重。

    “顺便一提,吾名纯狐,不是大狐子、再念错可就不客气了。”

    局面遥遥领先的纯狐并未立刻将棋子归位获取第一,而是回过头给魔理沙的行进路线设下了第二道关卡。前不得进、后不得退的局势中反被稍微落后的赫卡提亚抓住机会连跳了数步,眼看已无回天之力。

    魔理沙捏着棋子,踌躇半天、不知道怎么落下。

    “我看你平时大大咧咧、这种时候意外的好胜呢,但很可惜,是我二人更强呢,”赫卡提亚朗声笑着,“哈哈哈,若我二人各自为战,只能落得二三名次,但若得以守望相助,局面则大有不同了。”

    “哼,赖皮获胜、说的再冠冕堂皇也还是赖皮,”魔理沙不高兴,“正好灵梦来了,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博丽的巫女小姐观棋半晌,对此也颇有兴趣的,但此时被魔理沙邀请,却咳了下摇了摇头。

    “我来这里有正事的,”灵梦推掌谢绝,“魔理沙、你对这边了解多少?情况调查清楚了吗?”

    “啊,这倒是问清楚了,这里的住持,说是叫白莲上人、这里的妖怪都称呼为圣白莲大人,似乎是有些德高望重的意思。我本人也被指点了一些魔法方面的事,怎么说呢、算是稍微承了点情呢。”魔理沙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看这里并没有人类居住的样子,这应该是一间妖怪寺庙吧?”灵梦说着、余光瞟着下棋的另两位,身上同样丝毫没有人类的气息。

    “吾名赫卡提亚·拉碧斯拉祖利,受邀前来此地、顺道探望老友。”看到灵梦的目光投来,赫卡提亚并不隐瞒自己的真名。

    “啊,这个蓝头发的叫做赫卡,金色卷发的大美女叫做纯狐,我刚来的时候这俩人正在这边打架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同仇敌忾了。”

    “这个介绍不觉得哪里不对吗?凭什么只有纯狐是大美女?”赫卡提亚对此颇为不满。

    “通常来说,我们人类可不会没事在脑袋上顶着这玩意。”魔理沙看着赫卡头顶的蔚蓝球体吐槽道。

    “嗯,都是没听说过的名字呢……”灵梦寻思,并看向纯狐,“那么你呢?认识这里的主人吗?”

    纯狐摇头:“偶然现身于此、被邀作客,仅此而已。”

    “那个……”庙宇的玄关后露出一个脑袋,“请、请问您是找白莲大人吗?”

    灵梦看去,是一个绿色头发、有双类似兽耳的耳朵耷拉着的矮个子少女有些警惕地看向自己。

    “你是?”

    “我是幽谷响子、是追随着圣白莲大人前来此地定居的山彦妖怪,那、那个,请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不会去打扰人类和妖怪们的。”

    “定居这里?”灵梦想到了突兀出现在雾之湖边的红魔馆、那时候她年纪尚幼,只知道多半是八云紫从中策划了此事,莫非这次也……?

    “那个,主持和大家人都很好的,我们不会给这里添麻烦的,”山彦妖怪响子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红白的巫女、似乎是之前被谁警告过巫女小姐的可怕似地,“而且,是获取了这里的妖怪贤者的同意了的、应该是不会有所妨碍才对的……虽说有打算把寺庙到搬迁到村庄中方便更好的帮助人类,但据说那边的武士们最近丢了工作、很不安分,所以让先在这里观望一段时间,等村子里的大家心情平和后再考虑呢……千辛万苦总算从魔界迎回了圣白莲大人、大家好不容易又能在一起了,请千万不要赶我们走。”山彦妖怪幽谷响子说着说着,似乎变得有些激动、整个身子从门后探出,对着灵梦鞠了一躬。

    “人类村子的事我也稍有了解、不得不说,让我另眼相待,”赫卡提亚忽然插话,“勇于引入新理念、而不固步自封,乃是人类进步的应有之义——”

    眼瞅着巫女和山彦妖怪都看向自己,赫卡提亚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无意打断你们的对话……咳,我的意思是,抱歉,你们继续。”

    灵梦重新看向幽谷响子。

    “嘛,外来人的事、向来是紫处理的,蓝也没有出面阻止,我是不会管这个的,记住别惹事就行。”

    “谢谢巫女小姐,圣白莲大人带着一**人她们去村子了,等会回来我一定会转告。”

    灵梦点了点头,看向坐在一边的魔理沙。

    “有预感、要出事了,我需要一些帮助。”

    “哦哦!”魔理沙站起身来,戴好帽子,“那还等什么?出发daze!”

    “先别那么急。”

    “嗯……说清楚是比较好、这次又是哪里的妖怪不长眼了?”魔理沙一副不嫌事大的姿态摩拳擦掌。

    “妖怪的事我也不会来找你了,”灵梦叹息,“虽然还不清楚是否可靠、似乎是不知道哪里的神明要对幻想乡不利。”

    “神明?”一旁的赫卡提亚不禁再次插话,“如果是真的、是需要提防一手,幻想乡虽有博丽大结界和妖怪贤者的境界加持、但若是神明的力量正好能够克制,恐怕会有恶战。”

    纯狐摇头:“真等到有神明出手就晚了,与其思考提防、不如从根源入手,想想是这里的何人于何时因何事得罪了哪里的神明令其不惜报复幻想乡,若能锁定真身,就会简单很多。”

    赫卡提亚不禁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虽是打算找八意思兼神复仇,她既然夹着尾巴闭门不出、那我自也没必要把幻想乡颠过来逼她现身、于我而言,胜的狼狈亦是败。”

    “只有实力碾压才能够优雅的取胜,纯狐你面对八意思兼在月都布下的结界吃瘪了近千年、如果不放下身段正视双方的实力差距,还妄想着什么优雅,我想你难免重蹈覆辙。”

    “咳,无论如何,这次是我正面寻衅,她既隐匿不出、起码算我扳回一城。”

    眼瞅着这俩人又要聊起来,灵梦叹了口气,把魔理沙拉到一边问道:

    “这两人怎么回事?”

    “她们就是这样咧,不管打架还是聊天经常不顾气氛、这里的住持都拿她们没办法daze。”

    “你和她们怎么认识的?”

    “我看见她们在打架,也就进去掺了一手daze~虽然立刻就被打趴下了,但也算不打不相识,”提起糗事魔理沙有些不好意思,“但不管怎么说,应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至于会在幻想乡胡来吧?”

    玄关上的赫卡提亚提高声音道:“那边的红白,这地方我蛮喜欢的,如果真遇到不讲道理的神明,可以来这边找我和纯狐,帮得上忙的话、会搭把手的。”

    “嘛,那就先谢谢你们的好意了,”灵梦和一边的山彦妖怪点点头,腾空而起,“耽搁太久,该去别处看看了。”

    “诶灵梦等等我——”魔理沙从寺庙里间取出扫把赶忙追上来,一边不忘和这边的赫卡纯狐两人喊道,“棋先放这边,改天我来拿、二比一,我还没输呢!”

    “哈,回头等我们研究一下,绝对赢得你**都不剩!”赫卡提亚看着匆匆离去的灵梦和魔理沙,看向了一边的纯狐。

    纯狐已经又摆好了一局棋,并当先走了一步。

    “诶,凭什么你先手?”说着赫卡提亚自己也走了一步棋,“找不到八意思兼神,就打算这么算了?”

    “八意思兼,算无遗策——在我所认识的所有神明中,唯她心思机敏、最难揣度,”单方面作了千年的博弈仍未取胜,纯狐心有戚戚,“如今我上门寻衅未果,遇见了你、差点打出肝火,而你又是她邀请来的……不觉得这一切很是蹊跷吗?如今若任何行动都可能正中其下怀,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来吧,落子。”

    “老实说,棋类与棋类差异很大,这种棋的变数太少了,若你我认真研究,则必然先手者必胜……我跳、我跳、我跳。”

    “所以我们才没有认真研究、不是吗?”纯狐笑道。

    “的确,你既有如此心思,我倒也不担心你会被仇恨蒙蔽而做出不利于幻想乡的事呢。”

    “你倒是真喜欢这里。”

    “当然,这个地方、我很中意。”

    纯狐想了想,忽然开口道:“要说打算来幻想乡复仇的神明、我其实认识一个,虽然不知道她算不算得上神明,但有足够击败我的实力……”

    “哦?这么厉害,何方神圣?”赫卡提亚很感兴趣。

    在两人都未拿出真正力量的情况下,赫卡提亚也只和纯狐打了个平分秋色。

    “算不上,但我挺欣赏她的、要不是本体被我破坏难以存续,说不定我会带她来幻想乡这边。”

    “那该说幸好吗?如今看来你挺中意这里,如果那个神明要破坏此地……等等,本体?是付丧神之类的吗?”所谓的八百万神明多是妖怪、付丧神这种东西在司掌月球、地球与异界三界地狱的女神赫卡提亚眼里可算不上真正的神明。

    “不知道、不管是式神还是付丧神,如今尘归尘、土归土。”

    “说起来,你可知为何八意思兼神会隐居此处?”赫卡提亚忽然一副满怀深意地表情。

    “听说了,为了侍奉一个叫蓬莱山辉夜的、不知有何德何能的月之公主。但知道又能如何?即已隐遁,早无踪迹可循了。”

    “但有一个相关的人类,如今尚在幻想乡中。”赫卡提亚笑道。

    纯狐闻言,眯了眯眼睛。

    ……

    ……

    魔法之森、一切正常。

    魔理沙自空中掠过,藉着正午的阳光巡视着未被树荫遮挡的地方,妖精们一如往常地玩耍着。

    爱丽丝不在家,有点可惜、但当务之急还是前往妖怪山吧——因为灵梦自己和妖怪山的天狗们关系不好、这种询问打听的事宜交给自来熟的魔理沙当然最合适不过。

    “看,是魔理沙!”光之三妖精中的露娜和魔理沙最为熟络,第一个发现了空中飞过的黑白身影。

    “哼,看招!”

    “呀!”分神的露娜被琪露诺的冰晶砸中,痛地抱头蹲在地上。

    “明明正在决斗、还敢看别的地方!”琪露诺得理不饶人。

    “够了,吾看不下去了。”

    站在光之三妖精身后冷眼旁观了半晌的白发小女孩忽然开口。

    “吾再怎么说也是斯塔的客人,虽说原本不打算插手幻想乡的事宜,但汝既欺人太甚,吾不得不动真格的了。”

    推开保护着她的桑尼的手臂,站到了三妖精的身前,女孩勇敢地直面着妖精中的霸者——冰之妖精琪露诺。

    “小白,不要逞强,琪露诺是笨蛋,下手不知道轻重、会受伤的!”斯塔悄悄拉着白发女孩的衣服低声道。

    “不要称呼吾小白,吾乃白龙是也……阁下……”

    “俺是上天入地……最强琪露诺!来……来者何人!”

    “白龙,”白发小女孩风轻云淡地自我介绍完毕,摆出武者的架势,面色严肃道,“出招吧。”

    “琪露诺,不要欺负不认识的孩子的说!”大妖精看不下去了,在冰之妖精脑门上锤了一拳。

    “好痛!哼,放你们一马!”

    转身和大妖精一起飞走了。

    光之三妖精集体松了口气。

    只有自己还在摆着架势。白发的小女孩想了想,有点尴尬地重新站好。

    ……

    ……

    妖怪山下的水源处,魔理沙正在询问住在这一带的河童妖怪。

    河城荷取——河童的佼佼者,亦是魔理沙昔时结识的友人。虽说被拜托了向天狗打听近况、但魔理沙在妖怪山逛了一圈并未找到鸦天狗射命丸文的身影,其他的天狗们又并不怎么熟悉、与其贸然闯入,不如先咨询下其邻居。

    “最近?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吖。”河城荷取捣鼓着她的器械一边说道。

    “可疑的神明呢?”

    “神明大人怎么会可疑?魔理沙是在说守矢神社的二柱神吗?”河城荷取思考了下,“难不成、是在说厄神?雏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神明哦~”

    “诶?这样啊,是不是可疑要去当面确认过才行呢,总之先谢谢啦!”

    “魔理沙,等下!”

    “怎么?”骑着扫把正准备一飞冲天,忽然停住。

    “试试这个、我研制的新款加速器!”河城荷取把背后的大背包放到地上,从中取出两个状若微型火箭一样的东西。

    “这是啥?”

    “总之就是可以帮你加快速度的东西啦!”

    “哦,那还不错,”眼瞅着火箭被固定在扫把尾端,魔理沙问道,“这东西怎么打开的?”

    “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一股青烟自尾部冒出,骑着扫把的魔法使直飞冲天。

    声音逐渐远去。

    ……

    ……

    红魔馆,地下室的大图书馆中。

    “爱丽丝小姐……爱丽丝小姐?”

    “……诶?”

    “从刚刚起在书架前呆站着半天了,脸色也变幻不定,是要找什么书吗?”

    图书馆管理员科学家先生礼貌的问道。

    “我记得你是……”爱丽丝迟疑道。

    “我是和莫茗先生差不多同一时期来到这边的外来人,只不过不怎么在外界活跃所以没莫茗先生这么有名气,”科学家笑道,“承蒙帕秋莉老板不弃,目前在这里担任管理员。”

    “哦,之前的确说过话来着,我向你请教过自律人偶的事。”爱丽丝点了点头。

    “帕秋莉老板因为连续多天熬夜打游……阅读书籍,精神有些不太好,被吸血鬼大小姐喊去休息了,是否有必要我去通知她?”

    爱丽丝摇头。

    “要调查和搜集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如有必要我会再来找她的。”

    正打算离开,爱丽丝忽然被书架上一本书吸引了目光。

    《幻想乡土著神明调查引证》。

    取下来,随手翻了翻,忽然动作止住。

    爱丽丝看向科学家,带有质询的意味问道:

    “键山雏,是自人偶而成的神明?”

    科学家吹着口哨,仰头看图书馆的天花板。

    随即被冰冷的尖锐触痛,是人偶手持的长矛抵住了自己的心脏。

    “这就是帕秋莉老板没告诉您的原因,魔女小姐,”科学家叹了口气,“还记得上次的蓬莱人偶事件吗?……仔细一看,不就是这个拿着长矛的小家伙吗?”

    爱丽丝收回蓬莱人偶,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对不起,提起自律人偶的话题我总是会控制不住情绪,若非如此、蓬莱她也不会……”爱丽丝一瞬有些失落,但立刻振奋精神。

    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所以啊、这就是帕秋莉老板没有告诉你的原因。”科学家重复道。

    “是害怕我因为好奇而去刻意接近厄神键山雏吗?”

    “厄神在幻想乡是一个地位十分特殊、也十分危险的神明,您最好不要贸然行事——当然这话不是我说,是老板原话。”

    “然而,如今另有它事,我不得不前去一趟了。”

    “说来,在几天前有一个自称神绮的外来人,说着是魔女的熟人而住进了红魔馆、当时以为是帕秋莉老板的朋友,后面才知道是误会,那么既然是幻想乡里为数不多的魔女,那莫非是……”

    “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

    ……

    妖怪山上,魔理沙的声音由远至近——在差点一头栽到在房檐上,忽然被一股力量缓冲托住、抛在了地面上。

    “何人扰我清修?”屋内一女子声音传来。

    此地设有禁制,通常的人类若刻意前来、是无法得其门而入的……换言之,此处是唯有漫无目的、方可抵达的山中结界。

    “痛痛痛痛……我最近没得罪荷取这家伙吧?”魔理沙正反思着,看到屋内有人走出——粉色短发包子头的少女,颇具漫画书里的东方风格。

    “吾乃茨木华扇,汝为何人?闯我洞府禁地,所谓何事?”

    ……

    ……

    同一时间,前往红魔馆的灵梦被红美铃拦了下来。

    眼瞅着身旁一个银发女子迤迤然越门而入,巫女小姐十分不满。

    “刚刚那个人是谁?凭什么你只拦我不拦她?”

    “刚刚那位是红魔馆的客人,”门番无奈叹息,“灵梦小姐,女仆长大人已经去通报了,您稍待片刻就好。”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可能大小姐正在熟睡,女仆长大人或许不忍心喊她起来。”

    “哪有人大白天睡觉的?”

    红美铃咳了一下:“妖怪和人类是不同的。”不太好意思解释大小姐的习性,毕竟自己刚刚也在睡觉。

    灵梦有些无奈。

    望着天空,不知道该不该闯进去。

    “哪里有什么可疑的神明啊……真是的,老师去哪了啊。”

    不禁有些懊恼地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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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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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据不可靠小道消息,听说舒克的年度同人小说的评选又开始了。

    但即使是真的,今年不同于往年、大家都有所准备的话,这本书的数据应该拼不过其他小说,但不重要、总得试试。

    总之,先求一波推荐票和月票,观望一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又是一次对这本书很好的宣传。

    另外,接下来的剧情也很精彩。

FLAG.14 有一人兮神之侧

    “厄,究竟是什么?”

    “除夜祭上,那些人类最终还是死去了——”

    “带走了他人的厄,真的能给予其幸福吗?”

    “收集厄运的神明,最后自己却变成了厄的集合体。”

    “成为了被自己所深爱的人类们畏惧着的、名副其实的危险存在。”

    “虽被称作神明,但其实只是个用来驱散厄运的雏人偶罢了。”

    “不如,就像歌谣中唱的那样罢——”

    “放于溪流之上,待其静静飘远。”

    “带走大家的厄运,再也不要回来。”

    ……

    ……

    清晨,键山雏推开了自己小屋的房门。

    “早啊。”妖怪山上守矢神社的当家、十六岁的风祝少女东风谷早苗已经站在门外了。

    这已经是她连续数日如此了。

    “早苗小姐今天又来了呢。”

    “没办法,从那天一时口误把人间之里的事情告诉你后,你就一直很不对劲,我不照看着点不行啊。”

    除夜祭上,因除妖师化为尸鬼的异变、让前去主持祭典的早苗被村里人刁难斥责——虽然后来澄清了这并非她的过错,哪怕再怎么装作坚强大度不以为意,但暗地里总是委屈的。

    只是没想到在不经意间和厄神提起此事后,当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你看,这不是很好吗?”键山雏摊开双手,原地转了个圈。

    裙襟丝带随风飞舞,伴着丽人的浅笑,颇为美艳。

    早苗不禁叹了口气。

    “表面上看是这样啦,”早苗退后一步,拿起御币在眼前挥了一下,浓郁到仿佛实质版的黑气现形、正笼罩在厄神的周边,“这个样子,我稍远点看过来,可能还以为是某个宵暗的妖怪呢……普通人虽然看不见,但在我眼里根本就快看不清你的面目了。”

    “平常不也是如此吗?”

    “平常你身边的厄运虽然也很夸张,但也不至于会到这种程度。”

    键山雏想了想,说道:

    “或许,这意味着把本该由大家遭受的更严重的厄运收集起来了,又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比起大家是不是应该遭受厄运,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早苗的少女面庞上罕见地严肃,“你真的没有在勉强自己吗?”

    键山雏摇了摇头。

    “那么好吧,”早苗再次叹气,她发现最近这些天的叹气比之过去一整年都要多了,“今天要是没什么安排的话,我邀请你去守矢神社玩游戏机,虽然都是些老掉牙的游戏了,但一起玩的话还是蛮有趣的。”

    以厄神现在的状态,放着她一个人的话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键山雏却在摇头。

    她看向了另一个方向。虽然有山林挡着,但那个方向,是她经常望着的、人间之里的位置。

    “早苗小姐,那些人类们所聚集的村子,可以一起过去看看吗?”

    “咦?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这几天村子里可没有宴会什么的哦。”提起人间之里早苗心里就一股气,从除夜祭后至今再没踏足过那边……虽然村长委托了鸦天狗送来了歉礼,但早苗心中依然有些不忿。

    “只是想过去看看,兴之所至呢。”

    “……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啊,”早苗再次叹息,“我记得你以前很清楚自己不能接近人类、还对任何来你这里的人都加以警告,如今怎么、‘兴之所至’就打算去村子里逛?真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啊。”

    “早苗小姐不正在此处吗,否则也不会提出如此任性的提议就是了。就当作是神明大人的撒娇,如何?”

    闻言,早苗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话已至此我还能拒绝吗?只不过这种撒娇一点都不可爱,希望你下次能表现更好一点,”常年面对着自家二柱神以长辈般的语气训导自己的东风谷早苗,对于神明一本正经的撒娇毫无抵抗力,“只不过,虽然以前能暂时封印住你周遭的厄运,如今这么庞大的量就很难说了……好吧,完成了。”

    封印的法术意外的顺利。

    也罢,自己要说拒绝了,反而会更加担心厄神偷偷独自前往。

    反而路上有了自己陪同,出了状况也能照应。

    当然,本应该是这么想的。

    厄神当先走在前面,东风谷早苗紧跟其后。

    看着键山雏高挑有致的身姿背影,不由紧皱眉头。

    自己并非是幻想乡的本土住民。在来到此处之前,东风谷早苗曾作为中学生,生活在某个外界的大都市里。外界的纷繁复杂,让那里的人们不得不拥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这份不同于幻想乡淳朴住民的狡猾,让东风谷早苗有一个不愿意去想、但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去考虑的事——厄神在隐瞒一些事。

    比如……这个自诞生于世就被人遗弃、承受着祛厄使命的雏人偶,最终化为妖怪、又被奉为神明的——厄神键山雏大人,坏掉了。

    厄神大人无论何时都在承受着巨大压力,任何外界因素的干预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其精神的最后稻草。

    这本是自去年来、自己和灵梦前辈都一直在提防事。

    但凡事总得有个依据——不会凭空发生。

    要说厄神因为得知除夜祭时的人里异变而感到伤心,是合乎情理的。正如同前几天告知时她的表情。

    但因此是否足以让她难过到情绪失控?甚至使己身崩坏呢?

    厄神在一些事情上的执念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也正因此,她才做到了哪怕自己拥有同样的力量也无法做到的事。

    所以在她身上发生了自己所无法理解的变化?

    要说前几天仅仅只是隐约的担心,今天在见到厄神转圈并展露出那样的笑容时,东风谷早苗骤然心生警惕。

    虽不清楚是怎样的变化,但绝对与往日有所不同。

    若真是她一念通达、放下了所谓的执念、变得心情开朗,自然是最好的情况。但她周身那比往日多出数倍的缠身厄运、却无法让早苗轻易做出这样的理解。

    那么最坏情况呢?因付出而不得回报所产生的怨恨吗?若是如此则不该带着那样的笑容——

    “早苗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妖怪山脚下,当先一步的厄神驻足等着慢吞吞想着事情的早苗跟上她的步伐。

    “没、没什么。”看着键山雏面上亲切的微笑,早苗不知为何有些不寒而栗。

    不会是这样的。

    东风谷早苗在心中默念,如此告诉自己。

    太强行了!太刻意了!——如果厄神的感情如此轻易就会产生崩坏,甚至不惜报复,那她之前所作的那些守护与寄托、岂不变得全无意义?

    不该是这样的。

    一定是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哪怕如此这般的告诉自己,东风谷早苗仍不得不思考情形最严峻时会发生的事。

    退治神明……吗?

    从未接到过这样的委托。

    自己又能做到何种程度呢?

    ……

    ……

    “原来如此,幻想乡中的人类是这么看待厄神的吗?不过,连厄神本是雏人偶所化之妖怪这点也有记录,看来人类也却有过考证。”

    铃奈庵中,键山雏翻阅着放在书架底层角落的一本《幻想乡缘起》。

    “不要那么大声啦,这里禁止喧哗的——”眼见看板娘从柜台那边投来不满的目光,早苗赶紧低声制止。

    久居深山的神明大人果然还是缺少一般性的常识。

    “明白了,”键山雏压低声音,将《缘起》放回书架上,“这里似乎大多是些故事类的书籍,与幻想乡相关的似乎不多呢。”

    “幻想乡相关的话,或许稗田氏族那里更多一些,但通常没什么人会感兴趣呢。”

    “连自己身边发生过什么都不感兴趣,反倒对外界的故事这么热衷吗?”厄神感慨。

    “其实,有一件事没告诉您,”踌躇再三,早苗终于开口,“村里的大家最近开始,似乎对您的事有很多讨论呢。”

    “哦,何以现在才开始讨论?”厄神在幻想乡的出现由来已久,不应该这时候才成为话题。

    “咳,因为某个人类从中作梗、不对,是投机取巧,也不对,反正据说是他说服了村子里的大人们重新考虑一直以来对您的不公待遇呢。”

    “你所说的这个人类在村里吗?”

    “……想来应该是在神社里吧?”

    键山雏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么,书籍就先读到这里吧。”

    早苗闻言,偷偷向看板娘那边瞄了一眼,不知何时柜台上放着一个请勿大声喧哗的告示牌。

    “咳,的确。”

    ……

    ……

    从铃奈庵出来,两人在街上漫步着。罕见地二人组合吸引了不少村人的目光,但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地保持着距离——早苗小姐虽然在村中颇有名望,但另一人相貌美丽不似人类、估计又是从哪里来的妖怪在逛街了。

    早苗本以为厄神会直接前往博丽神社,没想到键山雏开始在村里散起了步。

    村东到西,村南到北。

    似乎不知疲倦,却也不知目的。

    问了也不回答,但又不能放着不管。

    厄神走在前面,早苗在甜点摊买了一个鲷鱼烧边吃边缀在后面。

    终于,在一次路过寺子屋时,遇见了抱着一堆卷宗正打算推门进入的上白泽慧音,以及肩头扛着一张课桌紧随其后的藤原妹红。

    键山雏迎了上去。

    “慧音小姐。”

    “啊,您是……”慧音转过身,看到了厄神的身影。

    而这份从容的身姿忽然神色端正地向自己鞠了一躬。

    “历史与知识的神兽白泽,预警灾难、指引方向的贤者,不知可否、有一事相询?”

    身后不远处的东风谷早苗惊讶不已——这番低姿态与她所了解的无论何时总是不卑不亢的厄神键山雏相去甚远。

    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慧音点了点头。

    “进来说吧。”毕竟妹红还在一边扛着一张课桌等着慧音开门。

    “咦,你是……”藤原妹红因为除夜祭上的工作并未前往博丽神社,还未正式与厄神见过面。但待在幻想乡数百年来,早就听说过妖怪之山上居住着一位如此姿态与服饰的神明大人。

    “厄神,键山雏。”

    寺子屋内,如今筹备新学堂,还未正式开学。妹红把肩上的课桌与其他井然有序的桌椅放在一起。

    慧音老师则将她怀中的卷宗堆砌在讲台上,看着站在门口见的键山雏和站在她身后往里探头探脑的东风谷早苗,微微一笑。

    “慧音小姐,您所看到的,是怎样的未来?”抛出问题。

    “停!”一边的藤原妹红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厄神大人,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最近村子里争议蛮大的那位神明吧?虽然我本人对你印象还算不错,但不意味着我……”

    “没关系的,”慧音打断义正言辞的妹红,看向厄神,“您既是神明,又何故前来问我呢?”

    “因为有困惑,”键山雏同样笑着回应,“您既是老师,自当为人解惑,教习无差。”

    慧音有些难过的看着眼前的厄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难道所有的期盼与信念都是错误的吗?”

    “没有人是错误的,你也不是,绝对不是。”上白泽慧音如此回答。

    “这么说,”厄神眼眸一亮,“其实是正确的吗?”

    “没有错误,亦无正确……”

    “我说,你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身后的东风谷早苗倒是全都听到了,可是一句也没听懂。

    “嗨、嗨,打住,到此为止,”藤原妹红再次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慧音最近身体刚好了些,你们别又来问些有的没的,她又不是先知,负责给别人占卜凶吉来的。”

    “不会再问了,”键山雏冲妹红点了点头,看向慧音,“给您添麻烦了,告辞。”

    “等等。”慧音说完,却只陷入思考,并未急着开口。

    妹红以为她又打算像除夜祭那样使用能力,慌张地向讲台上奔去。

    “没事的,妹红。”

    “别说什么没事,给我老老实实去休息……好痛!”在妹红脑袋上轻轻一敲,上白泽慧音缓缓开口。

    “但,那绝对是个还算不错的未来。”

    “是吗……这样、就能够安心了。”

    说罢,再不停留,走出了寺子屋。

    屋外,早苗跟上厄神的脚步,问道:

    “你刚才在村子里转来转去,就是想找慧音老师吗?为什么不问我她在哪里?”

    键山雏此刻已不再缓步前行,而是径直往村口方向走去,闻言,回答道:

    “遇见则问,遇不见则不问,只求心安而已。”

    “以前真没发现,厄神大人您怎么有种神神叨叨的感觉……”

    “神明不都如此?”

    “话虽这么说啦,但我家那两位就有点……”话还没说完,早苗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当先走在前面的厄神大人,忽然腾空而起,站立于虚空之上,俯瞰众人。

    “诸位,且看被尔等畏如蛇蝎的厄神。”

    东风谷早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悄悄往前走了几步、微微蹲下,调整了一个视角——奇怪,好像看不见裙底。

    “如何,并非像传言那样可怕吧?”

    村民们鸦雀无声。

    有地忽然跪伏在地,更多地是呆立着、甚至没反应过来当前的状况。

    “尔等不必跪迎,只需勿忘厄神、键山雏之名。”

    东风谷早苗忽然感觉到自身被一股暖洋洋的力量所包裹,身体忽然变得轻快了许多。

    在明白了天空上的神明大人在做什么后,惊讶无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没反应过来时,厄神已落回地面,牵起早苗地手往村外走去。

    一路上,行人尽皆跪伏在地,向着厄神和早苗离去的方向不断叩首。

    ……

    ……

    出了存在,早苗终于开口说道:

    “您也太乱来了吧?”

    “并未给其他人添麻烦吧?”

    “幻想乡里可不止您一个神明,”早苗还没从刚才的惊诧缓过神来,仍试图组织着语言,“但还没有谁向您这样、这样……怎么说呢,神明的矜持……”

    “早苗小姐不是说,村里在争执着厄神之事吗,这番作秀、就结果而言,也不算坏、不是吗?”

    “这倒的确如此啦,但这也太危险了吧?您还在村子里使用神明的力量、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办?太危险了,太冒险了吧!”

    “好啦好啦,早苗小姐,该动身去你说的那个人类所在的神社了。”

    “啊,那个……”说话间,东风谷早苗在远处的天空中看见一个小点、以很快地速度飞往了红魔馆方向,“那不是灵梦吗?”

    随即反应过来,看向键山雏。

    “先别说这个,厄神大人,我有明确的理由怀疑你不是我平时认识的那个键山雏。”

    厄神笑着摇头:“早苗小姐,你眼中所见、不是看的分明吗?”

    “确实这股厄运的力量造不了假,但……”

    “没错,就像你猜的那样,键山雏终于下定决心踏出了一步,所以、今日之厄神已不是往日所认识的那个神明了。”

    闻言,东风谷早苗变得神色郑重。

    “那么,我能问您、如今是以何为由进行着行动吗?”

    “以何为由?”

    “昔日的厄神,我清楚地知道她深爱着人类,所有的一切仅为守护着她的挚爱为由行动着——因为惧怕周身的厄运被迷途的人类所沾染带来灾难,她从不踏出妖怪之山一步……”

    “……而如今,从您的行动中,我已丝毫看不出当初厄神的身影了。”

    “请您明白地回答我,如今的您究竟以何为由进行着行动?”

    说话间,早苗取出了她的御币横握手中。

    风祝小姐心中极不愿意相信那缘由是所谓的“报复”——若真如此,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但却不能因此留下余地。

    哪怕自己赌上守矢神社风祝之名,也必须将潜在的危险进行排除。

    “咦,那边那位是……”

    早苗顺着厄神的视线扭头看去……

    转头的一瞬间,她产生了这个厄神想要逃跑的想法,就如同尚在外界时孩童间常开的玩笑——看,飞机!

    甚至还没看清身后的来人,早苗迅速地扭回头看向厄神。

    然而,厄神却没顾着风祝小姐的异常反应,向来人迎了过去。

    “请问,是地灵殿的大妖怪古明地觉吗?”

    “咦?”路过的觉妖怪不由地取下扣在耳上的耳机,“你是……”

    “想必不用介绍了吧?”

    古明地觉点了点头。

    “那么?”

    “我也正打算去找他,虽然还未确认、大致上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能否?”

    “也罢,此番出行是为了寻找丢失之物,去寻他实乃顺便、既然人偶小姐要去,可否替我捎一句话?”

    “当然。”

    “那日招待不周,确实非待客之道,若偶然得空,还请来地灵殿一叙,自当奉茶请罪。”

    键山雏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

    忽又一人从天而至。

    魔女,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在前往妖怪山的路上远眺至此,随即飞身赶来。

    “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还有……厄神大人,我正准备去找你。”在后来的除夜祭上,厄神与爱丽丝打过照面,自也认得。

    看见爱丽丝的觉妖怪显得有些局促,似乎很不自在,她摇了摇头,说道:“人偶小姐,你要找的人来了。至于我,是来寻找失物的……想来你们应该有话要说,此番就不叨扰了。”

    说着,古明地觉往妖怪山的方向走去。

    东风谷早苗正打算说话,古明地觉在同一时刻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

    “妖怪神社的风祝小姐,你多虑了,”随即又瞟了一眼厄神,补充道,“大概吧。”

    键山雏随着古明地觉的目光看向径自警惕着的东风谷早苗,以略带悲伤的语气微笑着。

    “早苗小姐,你不必心怀戒备。”

    “风中秉烛,不过旦夕即逝……只是想在最后,做一些事、说几句话而已。”

FLAG.15 愿一见兮何可得

    下午时分,魔法之森的洋楼宅邸中。

    爱丽丝带回了自红魔馆调查而来的结果、以及路遇的两位少女。

    或者说、是一位神明,和一位现人神。

    所谓现人神,即以人类之身行使神力者。不同于巫女被神明降临的依凭而使用的神力,东风谷早苗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使用神明的力量,可谓是及其罕见的情形。

    而神明自不必说,键山雏坦言想找莫茗,确实也省去了本打算去妖怪山找她的爱丽丝的一番口舌。

    爱丽丝的卧室中,依然放着那张小圆桌。

    人偶们搬来了更多的椅子。爱丽丝、键山雏、东风谷早苗和莫茗围桌而坐。

    “事情正是如此。”莫茗把有关预言的事如实相告。

    “怎么会这样,”东风谷早苗瞪大眼睛,“灵梦前辈知道了吗?”

    莫茗摇头,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在这里了。

    “预言方面以我个人的知识帮不上什么忙欸,要是想带来好运和祈福的话,倒是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大概怎么收费?”

    “祛厄的话是五百円,祈福也是五百円,风神祝福是一千円,”早苗算了算,“祛厄、祈福加上神祝一起的话,优惠只需三千円。”

    “神明大人也不容易啊。”莫茗感慨。

    “开玩笑的。”

    “我知道,”莫茗看向爱丽丝,“为什么找来厄神?你该不会打算……”

    “那是最下乘的选择,”爱丽丝摇头,“我从红魔馆找到不少关于神明与预言的典籍记载,首先……”

    “打断诸位一下。”从刚才进屋起,一直在一言不发的厄神忽然开口。

    “厄神大人,您有什么建议吗?”爱丽丝礼貌问道。

    “有些私事,想找莫茗先生商谈。”

    莫茗:“呃……私事?关于什么?”

    厄神不说话。

    气氛忽然僵住。

    厄神再次开口:“私事,很重要,需要一段时间。”

    “咳,”爱丽丝咳嗽了下,看了看早苗,“我去准备一下茶水。”

    早苗点头:“我也去帮忙。”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房间。

    ……

    ……

    门被关上,房间内安静下来。

    键山雏离开座椅,打量着这个卧室,随即颇有兴致地用手指戳着一只呆坐在衣柜上的人偶。

    莫茗则看着厄神婀娜的背影,想着刚才话里所谓的私人话题究竟为何。刚刚早苗小姐就在一旁、似乎又不太像是上次神社来访时来自风祝小姐的恶作剧。

    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哟,厄神小姐,”莫茗决定先开口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除夜祭后一个多月没见了,最近在哪发财?”

    厄神依然身侧背对着他,微微躬身继续逗弄着小人偶,过了好一会,才直起身姿。

    “你与私、应是初识才对,”键山雏转过身来,看着莫茗微微一笑,“应该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您哪位?”

    “羽衣着得升天去,回忆往昔事可哀。不能再见辉夜姬,安服不死之灵药?”

    莫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是蓬莱山辉夜的话,的确不用怀疑其能力,问题在于……

    “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这副打扮?厄神键山雏去哪了?”

    “这就是你想问私的吗?”

    莫茗被噎了下,稍微沉默了会。

    “抱歉,我没去找你,并不是不信任,只不过……”

    “你似乎误会了,私并非蓬莱山辉夜。”

    这下莫茗真的有点懵了。

    而女子并未给留给莫茗太多发呆的时间,缓缓向莫茗的座位走来。

    面上依然保留着微微地笑容,仿佛精致地人偶般没有丝毫波澜。

    “夜之食原的主人,月都之王月夜见尊,何以会舍弃她的名誉和责任,隐居在幻想乡这个穷乡僻壤中?”

    莫茗沉默。

    “这个问题,你可曾想过?”

    没有回答。

    过了会,莫茗反问:“既然你不是辉夜,我有没有想过似乎和你无关吧?”

    “私虽不是她,但却与私有关。”

    “月夜见在离开月都之前,将其记忆与神明的力量赋予了她曾雕刻过的人偶,并令这个人偶去照看着那些被她所抛弃的子民。”

    “尚未得知遗失记忆的月读尊就已选择离开,而保留着其完整记忆的人偶又如何肯安然留下?深知这一点,辅佐月夜见的八意思兼神,做了更过分的事——”

    “先是剥夺了人偶的感情,让她无法对脑海中来自月夜见的记忆中获得认同,随后对人偶设下禁制、那是束缚着其永世留在夜之原的诅咒、一旦离开,则身死魂灭。自然而然地,八意思兼神做足了防备。”

    “只是后来,发生了变化。”

    “神明的感情并非天生所有,皆是后天化成的。”

    “失去感情的人偶获得了被月夜见抛弃的力量,成为了真正的神明。”

    “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吧。但其间,也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人偶重新获得了她的情感。”

    “于是她打算去死,并的确这么做了。”

    “以上,是这个人偶的故事,也是为什么会与月夜见有关的原因。”

    莫茗坐在椅子上,目光沉静地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半天没听到说话,抬头、看见键山雏已经走到了自己眼前。

    “这个人偶有名字吗?”莫茗问。

    “神久夜,是个并未被太多人提及过的名字。”

    “……这是辉夜给你起的?”

    “她应该非常后悔吧,原本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名字。”

    “我还有很多问题。但在那之前,不得不提醒你下,衣柜上的那只人偶可能拥有监听的功能……虽然我很坦然,但毕竟事关你的**。”

    “没关系,私已经处理好了。”神久夜近距离地看着莫茗,不为所动。

    “那么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打算去死的神久夜出现在了幻想乡里?为什么我现在没有感觉不舒服、但却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似乎是两个问题。”

    “又或许是一个问题?”

    “没错,但这并不难猜——”

    神久夜微微俯身,在椅子上的莫茗唇上轻轻一吻。

    随即,神久夜解开了厄神发间的丝带。把莫茗的双手束起,捆在身后。莫茗一动不动,任其施为。

    神久夜微微躬身,将无法反抗的莫茗抱起来,向床边走去。

    莫茗忽然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本应是中气十足的呼救声,出口的音量却微弱无比,莫茗问,“这些又是什么阴阳术吗?”

    “不值一提呢。”

    莫茗被扶着、靠放到了床的中央。神久夜则坐在床边,侧身看着他。

    “我有个问题,明明都动不了,还捆我手干嘛?”

    神久夜歪着脑袋想了想,疑惑道:“为了情趣?”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解开自己前领的丝带。

    “你在问我?”

    “你觉得呢?”

    “先停一下!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顶着厄神的样貌出现?”

    神久夜将解开的丝带丢在地上,与莫茗一起靠在了床头。

    “这孩子太过天真和善良,因此遭受了蒙骗呢,”神久夜轻声道,“失去了身体的私向她承诺了私所无法做到的事——因此换取了这幅身体的使用权。”

    “那厄神呢?你可别说……”

    “那孩子的意识如今仍在这具身体中,应该是在等着私将她抹去呢。”

    “你要是真这么……”

    “无须担心,做这种事、于私无益呢,”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莫茗的上衣,“私的生命已至尽头,苟延残喘到此刻,早已用尽全力了。”

    “那么你现在做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自然没有,但对你有意义,因此对私则有意义。”

    “不管这意义是好是坏?”

    “能够被铭记,就一定不坏。”

    神久夜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倚靠过去、把半身埋进莫茗的胸膛。

    “真好,”神久夜低声道,“或许这千年来,私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天。”

    莫茗哑口无言。

    神久夜忽然又抬起头,向着莫茗献上双唇。

    良久,唇分,划向他的耳畔、脖颈,缓缓轻吻着。

    莫茗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动了。

    缚在背后的双手轻松挣开丝带,莫茗立刻用双手抓着神久夜的双肩,小幅推开。

    女子抬头,眼中泪珠滴下。

    “对不起。”

    怎么回事,太赖皮了吧。莫茗回答:“没关系,原谅你了。”

    神久夜用手臂擦干泪水,重新偎进莫茗的怀里。

    声音自怀中传来。

    “天照的容貌,月夜见的记忆,连身躯也是借来的……私是拼凑出来的、不折不扣的假货。”

    “需要我说些什么你吗?”莫茗叹了口气,“其实要说的话,这种说法也并不完全……”

    “不需要开解,不需要安慰,不要让私留恋。私虽已至末路,但仍有着神明的力量,如要孤注一掷、不会是你愿意见到的。”

    “好吧。”莫茗沉默。

    过了一会,怀里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怎么不继续往下做了?是这副身体不够魅力吗?”

    闻言莫茗下意识地将目光低瞥了一眼,随即立刻将视线移开,心跳加速、连念阿弥陀佛。

    “你这不是很精神吗?”身下的声音再次传来,“哪怕是假的也好,希望你能占有私。”

    莫茗身体一震,连忙把怀里的神久夜拉起来。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一下。

    “神久夜,可能你不知道或者不关心我现在的处境,但我不得不说,”莫茗声音严肃,“有一个女孩帮了我很大的忙,不仅给危机关头的我提供了舒适的容身之所、还主动帮忙调查和商议解决的方案,我欠她的不知道该怎么还、又或许友人间不该将恩惠看得如此分明,但无论如何,如果我在她的房间里和你做了这种事,我恐怕没脸再在幻想乡里待下去了。”

    “虽然你很想做?”

    “虽然我很想做。”

    “真是遗憾呐,”神久夜喟叹,“私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了,无法再等到下一次了。”

    “我这辈子都会为今天的拒绝而后悔的。”

    “这样才对呢,”怀里的神久夜轻轻笑道,“千万不要忘了。”

    莫茗抱着怀里的人,靠在床上,闭起双眼。

    自己所必须记住的人、无论是孤儿院里那朵白色连衣裙,又或是斯威特尼斯街头的落魄老乞丐,都是在自己的人生阶段中无法抹去的重要身影,没有这些人,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

    而此刻,这个从未与他见过面、甚至初次见面就将死别的奇异灵魂,也和自己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我会记住你的。”

    “嗯,”顿了一下,神久夜开口,“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那就让我陪你走完你生命中的最后一程吧。”莫茗坦然地搂着怀中的女子。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太过压抑,神久夜低声道:

    “说起来,根据私的调查,键山雏如人偶般精致的相貌在人类的审美中,甚至不会逊色于月夜见的吧?”

    “我拒绝评价女孩子的容貌。”

    “难道是求生**吗?”神久夜嗤笑,“其实你今天真的可以继续做下去的,只不过、将来可能要你亲自向这个命运凄惨的人偶小姐去解释她的清白问题。”

    “不应该是你向她解释吗?”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我有个问题,厄神小姐会记得今天的事吗?”

    “自然无比清晰地、连触感都会记着。”

    莫茗叹息:“天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不都是私强迫你的吗?”

    “你必须明白,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莫茗转移话题,“说起厄神,你向她答应什么了?这么容易上了你的当。”

    “也并非全部,私提了几种建议,她自己选择了那个代价最大的方式——”

    “你觉得她在寻死?是因为无法承受其压力,还是怕自己收集的厄运最终给人类带来灾难?”

    “厄神小姐可能正在倾听哦,这么肆无忌惮地讨论她真的好吗?”

    “你……”莫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提出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

    关于往后怎么和厄神解释,的确十分头疼,但眼下能做的只有吐槽。

    “没办法的呢,厄神小姐希望私作为大神明,能代替她将幻想乡的所有厄运全部收集起来,并将之消除——以此为代价,她愿让私凭依她的身体,而她则永远消失。”

    “你答应她了?”

    “其实是做不到的——只要人类继续生存下去,其厄运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一次性的收集、于长远来看,毫无意义。”

    “所以你就这么欺骗了纯洁的雏人偶神明,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必须要让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进行谴责,给厄神大人加点印象分。

    “自今日起,她所收集的厄运将不再外泄、不会再给接近她的人带来灾难了。而她也将因私的影响,成为真正的神明。因此,并非对她毫无裨益。”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操作。

    “即使如此私仍感到不安,虽不明白她的名声为何遭到如此鄙夷,但私已在人类的村庄中为她鸣了不平。”

    “哦?这倒是你有心了,最近我都没顾得上去村里、不知道之前交代过给厄神正名相关的事宜进度如何了。”

    “不要再说这个女孩子的事了。”神久夜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不是没什么好的话题……”

    “私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了。”

    “你是说……”

    “嗯,私要走了。”

    莫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愿你……在天堂中获得安息。”

    “呵,”怀中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并逐渐微弱,“私不会去往天堂,亦不会去地狱,只会消逝于此,无前生、无来世,如同未出现过,亦不会被人铭记……”

    “但能在你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已了结生平之愿。”

    窗外,傍晚余晖洒入。

    怀中的少女已没了声息。

    键山雏的皮肤上,散发着淡淡光芒。

    随后、光芒扩散出去。

    被吸入黄昏之中,消失无踪。

    ……

    ……

    永远亭。

    正在沙盘上划着法阵的八意永琳手中动作忽然一滞,随即继续。

    “神久夜……我会如你所愿,决不食言。”

    那沙盘中,赫然呈现着的是幻想乡的全貌。

    ……

    ……

    红魔馆中,神绮忽然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下一瞬间,出现在百米高空之上。

    夕阳余晖中,她仰头看着,人类肉眼所无法见到的、闪着光华的穹顶,喃喃自语着:“有创世神明在此死去了?”

    ……

    ……

    命莲寺,正在和纯狐对弈的赫卡提亚忽然丢了棋子。

    她和身旁的纯狐同时看向了天空之上。

    “神明的力量?……为何会如此强大?”

    “我哪知道,但这股力量不是幻想乡这个小地方可以承载的。”

    两人对视一眼,飞向空中。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先帮忙稳固一下吧,这个地方我还是蛮喜欢的。”

    “看来得向这里的妖怪贤者收取劳务费用才行。”纯狐回答。

    ……

    ……

    人间之里,正和村长夫人说着话的圣白莲忽然皱起眉头,向着某个方向看去。

    延伸而出,是魔法之森的爱丽丝宅邸方向。

    “怎么了,圣大人?”一旁的从者村纱水蜜敏捷地捕捉到了师父的神色变化。

    圣白莲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村长夫人:“今日天色已晚,有关命莲寺入住村庄一事,改天我等当再来拜访。”

    ……

    ……

    太阳花田中,正在给毒人偶女孩着梳头发的大妖怪风见幽香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梅蒂欣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了!大姐姐说的时候到了!”

    梅蒂欣握着拳头,声音中透露出憎恨:“役使着人偶的魔女爱丽丝,你的未来必将被人偶所毁灭!”

    风见幽香把她提起来,重新按在凳子上,把头发梳理整齐。

    ……

    ……

    树屋中,自称白龙的小女孩正在教导站成一排的光之三妖精出拳的力度。

    ……

    ……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屋内的动静了。

    虽然怀疑厄神大人不太好,但莫茗身上的预言正是和神明有关的,不得不提高警惕。

    爱丽丝喝完杯中茶水,和早苗一起上了楼梯,推开了房门。

    床上,陷入沉眠的厄神少女正裸着上身伏在莫茗怀中。少女的衣衫放在床边,用来装饰的丝带四周皆是。

    莫茗同样裸着上身,出神地看着窗外。

    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说道:

    “我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早苗撸起袖子就往前走。

    “但在那之前希望你们先听我解释……”

FLAG.16 人偶异变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金发的小女孩对着举高高的小人偶开心地说着。

    我呢,一直很受大家的宠爱……所有人都说我是特别的。

    但是。

    不论是一起学习、一起聊天还是一起玩耍,我只是被单方面的给予着。

    谁也没有平等的看待我,谁也没有跟我分享同样的感受……

    所以呢,蓬莱。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在此立下约定。

    一定,会让你拥有人的心灵。

    ……

    ……

    下午,在东风谷早苗与厄神正打算一同前往爱丽丝宅邸的同一时间。

    红魔馆地下室的大图书馆中。

    宅居的魔女帕秋莉?诺蕾姬打着哈欠从寝室中走出。

    “外面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哦,老板睡醒了?”科学家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来准备茶水,“刚才似乎是神社的巫女小姐来访,好像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帕秋莉摇了摇头,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睡着这两天,你有帮我去刷够素材吗?”

    “游戏机还在充电呢。”

    “充着电也可以玩的吧?”帕秋莉对消极怠工的员工表示了不满,随即看向科学家的书桌上,“《神明的研究》?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还不至于好高骛远到这种地步,”科学家摆手解释,“刚才爱丽丝小姐来借书,聊起相关话题所以有点兴趣。”

    “爱丽丝?为什么不喊我起来?”

    “她似乎有些急,风风火火的样子。”科学家将斟好的热茶放到帕秋莉的书桌上。

    “下次记得通知我。魔女之间应该相互扶持,她不论作为魔女还是人偶师,各方面都还需要成长。”

    “说起这个,有一点似乎不太妙、她知道了厄神键山雏是自雏人偶妖怪而成的事,会不会……”

    “她看到那本《土著神明调查引证》了吗?”

    “是的。”

    “没关系,既然是摆在书架上的书,自然是供人取阅的,被她看到也是迟早的事。”

    “我是说、爱丽丝小姐从前就对自律人偶的事一直很上心,得知了厄神的事会不会……”

    “不会的,自经历上次蓬莱人形事件至今也快半年了,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已今时不同往日。”

    “老板刚刚还在说她作为魔女还太年轻?”

    “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却依然是不适格的魔女,此二者并无冲突,”帕秋莉从电池机关中取出游戏机,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或许你看不出来,但我等长生种很容易在她身上发现违和——她是明显的异类。”

    “我等魔女,其生存理念本远不同于人类,平淡隽永乃是应有之义。而爱丽丝,自那个叫做冴月麟的人类女孩离世后、变得越来越像是人类了……热烈的感情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身上,对长生种而言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我倒觉得热烈的感情没什么不好的,当然,前提是不失去理性。”科学家适当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并非好与坏的差别,而是于此世存续的哲学。不过……”帕秋莉看了眼科学家,微笑道,“只要懂得取舍,长生种同样可以拥有炙热的感情。”

    感情的话题对于科学家来说有点苦手了,不由得推了推眼镜。

    “说来,那个自称蓬莱的人偶小姐从去年秋天后再也没来过了吧。”

    “嗯,又是说要亲自缝纫一件给妹妹上海的人偶衣装、送给她最喜欢的爱丽丝当做礼物,还不愿意代笔、坚持用自己歪扭的笔迹假装成村子里的粉丝给爱丽丝写信,真是个即可爱又笨拙、同时还很倔强的孩子呢。”帕秋莉回忆往昔,也不禁露出微笑。

    “没想到当时连平日里足不出户的老板亲自出马了,”太阳花田中的战斗科学家虽未亲眼所见,但却很清楚其中因果,“结果到头来,因为那本魔导书的关系……不禁令人惋惜。”

    ……

    ……

    事情要追溯到数个月前。

    去年秋天的某日正午时分。

    梅蒂欣?梅兰可莉来到了魔法之森的洋楼,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宅邸前。

    她是被人类遗弃在铃兰园上的人偶,汲取着铃兰之毒,经年累月而化作的妖怪。哪怕作为妖怪的年龄还十分幼小,却也有着自己明确的生存目标——解放人偶,为那些被役使的人偶们带来自由。

    只可惜,无论是无名之丘或是无缘塚,被遗弃的人偶中只有她可以自由行动、得不到同类帮助的梅蒂欣,只能慢慢且小心翼翼地扩大着自己的活动范围。直到她偶然注意到某个自由行动于幻想乡中的小小人偶——蓬莱。

    对此尚一无所知的爱丽丝,这天第一次见到了活的人偶。

    在庭院前,她满怀惊喜地接近了梅蒂欣,小心翼翼地向她传达着友善的意图。

    毒人偶却并不理会,一言不发地开始了攻击。

    敌意来的如此突然,沉浸在喜悦中的爱丽丝疏忽大意、来不及防备。

    却被未经她控制的蓬莱人偶出手挡下了。

    或许是曾经设下的自动防卫术式起作用了吧?爱丽丝一心落在梅蒂欣的身上,对于蓬莱的异状并无察觉。

    只是,毒人偶的攻击并未停止,更具进攻性的蓬莱人偶无法持续地挡住攻击,为了保护主人、主动向梅蒂欣发起了进攻。

    这并非是自动防卫术式所能做出的行为。

    而是最喜欢爱丽丝的蓬莱,为了保护她的朋友而做出的动作。一往无前的攻击,轻易将毫无战斗经验的毒人偶斩断了手臂。

    却被爱丽丝愤怒地喝止了。

    无意中的言语狠狠地戳伤了蓬莱人偶的心灵,她在大喊着爱丽丝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逃离了爱丽丝的身边。

    幡然醒悟总是来得太晚。

    无论是后悔也好、悲伤也罢,爱丽丝最终迎来了与蓬莱人偶的和解——由她所持有的魔导书《grimoire》具现化的愿望所实现的自律人偶术式,在太阳花田中将暴走的力量封印,蓬莱人偶在微笑中与爱丽丝告别,一切于那时尘埃落定。

    自那以后,蓬莱人偶再也没有过自主行动的行为。

    但爱丽丝始终坚信着,重逢的那一天终会到来。

    ……

    ……

    魔法之森的洋楼,魔女爱丽丝的寝室中。

    把莫茗赶出房间,东风谷早苗为沉睡中的厄神重新穿好衣装。

    却因为不知怎么将丝带系得好看而犯了愁。

    自己也太后知后觉了。

    虽然连日来都在监视着厄神的行动,没想到她依然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哪里发生了变化。

    被来自月球的神明凭依了。似乎是这么说明的。

    虽说不是无法理解,但其中需要解释的地方太多了。

    东风谷早苗懊恼地坐在床前,看着一旁沉沉睡去的键山雏,脑中一片混乱。

    最终,她决定背着厄神回妖怪山。

    这件事和它即将引发的后果,需要找到当家的两位神明大人商议才行。

    ……

    ……

    宅邸中,剩下了莫茗与爱丽丝两人。

    魔女端庄地坐着,一言不发地听着莫茗继续狡辩。

    “我是真的没料到她忽然来这一手,”莫茗从衣襟内的口袋里取出了几张画着阵法的符纸拍了拍,“我要是能动,早就溜出去求救了,动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爱丽丝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歪了歪脑袋,将茶杯放回。

    终于说了从下楼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求爱,是不是觉得开心极了?”

    “那当然……一点也不可能,”莫茗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被区区美色轻易动摇?”

    “哼。”

    “你别不信,自从来幻想乡之后,我的眼界确实高了许多,”千穿万穿马屁不能穿,“别人不提,就说眼前的这位金发魔女小姐,那就……”

    咔地一声,莫茗的两腿间忽然传来金属与木质座椅碰撞之声。

    低头看去,一身红色女仆装束的小小人偶正拿着长枪,戳破了莫茗的裤腿。

    “再敢调戏爱丽丝,绝对让你付出代价!”蓬莱人偶小口开合,发出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

    “蓬莱!”爱丽丝站了起来,檀口微张,满面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爱丽丝,大家又见面了呢。”蓬莱的身侧飞来的,是名为上海的另一只与她朝夕相伴的人偶。

    “你们怎么……”爱丽丝往前一步,但立刻停了下来。

    这并非是与自己的两个人偶朋友感人再会之时,身为人偶师的她在此刻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下一秒,从楼上的其他几个房间中、从地下室中飞出了大量人偶。

    “爱丽丝……”

    “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今天的扫除什么时候开始做?”

    “爱丽丝,该轮到给我起名字了呢!”

    人偶们飞在空中,七嘴八舌地将爱丽丝围绕了起来。

    其中大部分人偶有着不同色调的女仆装束,但也有个别不同。

    从地下室飞来的两个人偶中,其中一个骑着扫把、带着巫师帽人偶女孩,大大咧咧地笑着:“爱丽丝,来找你玩了daze!”

    另一个则尤为特别,是个束着黑发、穿着红白色调的神主服装的唯一男性人偶,开口道:“哟,爱丽丝,这几天怎么没来看我,一个人待着真无聊啊。”语气倒是蛮像,只可惜人偶的声线有些稚嫩,感觉像是小孩子。

    魔女小姐满脸通红,眼看着自己快被人偶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努力伸出手将呆坐在那里的莫茗推了下:“那个、你之前不是说,想起什么急事要处理吗?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之后会去找你的。”

    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莫茗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思考起来,迟疑问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异变吧?虽然我的确有事需要离开,但丢下陷入麻烦的友人不管可不是我的风格。”

    平日里制作出的操线人偶全部失去了控制,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各自行动着。

    爱丽丝还未来得及回答,房门被砰地砸开了。

    透过窗户,看见了站立在庭院中的熟悉的金发身影——毒人偶梅蒂欣。

    不知想起了什么,爱丽丝的面色从刚才以来面带喜悦的潮红变得沉静下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般叹了口气。

    看向莫茗,说道:“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你既然有要紧事需要处理、又拥有着空间魔法的能力,或许此刻自行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完,不再管莫茗这边的反应,被一堆人偶们簇拥着向庭院中走去。

    ……

    ……

    “爱丽丝小姐,又见面了。”梅蒂欣行提裙欠身礼,这是她新学会的交际礼仪。

    “梅蒂,我问你,这是你做的吗?”爱丽丝身旁的人偶们纷纷围绕着她、看着颇为壮观。

    梅蒂欣摇头:“大姐姐说,这是神明的力量导致的。”

    神明的力量……让爱丽丝立刻想起了适才莫茗所说的那位神久夜。一时出神,竟忘记问起她口中的大姐姐是谁。

    心下稍安,爱丽丝对梅蒂欣露出微笑道:“不是你做的,那我就放心了,这些孩子们……”

    “爱丽丝小姐不要误会,”毒人偶梅蒂欣摇头,“我可是在以解放人偶为目标行动着的,对我来说身为人偶师的你是宿命的敌人,是丝毫不可能对你抱有好意的。”

    说着,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咒术的符纸,横在身前,忽的燃烧起来。

    围绕在爱丽丝身前的人偶们纷纷停止了行动,随后,飞向了梅蒂欣的身侧。

    “无主的神力是有迹可循的,只要懂得操控它……”梅蒂欣的身旁围绕着数十个小小的人偶,她们不再七嘴八舌地说话,而是统一将目光盯在了爱丽丝的身上。

    偶有几个拿着武器的,也全都朝向了那个曾经将它们制作出来的魔女。

    “被自己制作的人偶们亲手杀掉,这种谢幕方式真适合您呢……爱丽丝小姐。”

    面对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偶们、它们挥舞向自己的武器,爱丽丝目光中露出哀怜之色,没有丝毫闪避,只合上了眼睛。

    叮——

    重新睁开双眼,熟悉的红蓝二色的小小身影立于眼前,持枪盾而立。

    是陪伴着自己最久的上海与蓬莱。

    这一幕如此熟悉,恍若去年秋天的那份光景,不禁让爱丽丝有些恍惚。

    “怎么可能?难道她们没有被影响?”毒人偶不禁惊诧喊道。

    爱丽丝刚才似乎真的已经放弃了抵抗,难道这两只人偶此前就一直在凭借着自己的意识进行了行动?难道是魔导书再次对她们进行了影响?

    “爱丽丝,现在可不是打瞌睡的时候。”蓬莱人偶的面上如同昔日那样、散发着凛然意志的光辉。

    “大家、快醒醒呀,怎么能攻击爱丽丝呢!”上海人偶则慌里慌张地向着对面的人偶们摇着手臂。

    “上海……蓬莱……”爱丽丝看着昔日的朋友,惨然笑道,“我对不起大家。”

    “爱丽丝说什么呢!”蓬莱不满地挥出一击,挡开了刺向爱丽丝的剑刃,“给我好好战斗啊!”

    但是爱丽丝依旧木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行动的打算。

    上海与蓬莱寡不敌众,逐渐难以支撑众多人偶的攻击。

    刀剑枪矢,轻易地划破了爱丽丝的皮肤,鲜血流出。

    “魔女小姐的血液也是红色的呢!”本身不会流血的人偶妖怪梅蒂欣惊奇道。

    “爱丽丝,我快要支撑不住了!”蓬莱将骑枪横起,对准了梅蒂欣。

    “蓬莱,住手。”

    “可是……”

    “梅蒂欣小姐是吧?你好,初次见面。”

    人偶、妖怪与魔女的战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莫茗终于还是决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

    ……

    “果然呢,轮到正义的英雄登场了。”毒人偶似乎并不意外。

    “抱歉了,爱丽丝,”莫茗向着身后伤痕累累的爱丽丝看了一眼,随后转向梅蒂欣,“我清楚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我也并非这么不解风情非要横插一脚——但有些话,爱丽丝碍于自己的立场,只能由我这个当朋友的替她来说。”

    莫茗是思虑良久才决定出面的。

    去年秋天,莫茗出现在太阳花田时,蓬莱人形的异变已至尾声。并不清楚事件详细经过的他,而在那之后也没有刻意红魔馆或其他人那里打听。因当时曾经看见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抱着魔导书沉默着留着眼泪的爱丽丝,并深知这一定是对爱丽丝来说十分重要的事,必须由她亲自出面解决。

    但眼下,爱丽丝已经到极限了。

    既不愿意伤害毒人偶,也无法出手对抗与破坏自己亲手制作的人偶军团。

    虽然此刻还有非常要紧的事等着自己去做、但总归不能把爱丽丝放在这边不管——必须要出手帮忙了。

    莫茗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近毒人偶梅蒂欣。

    “人偶小姐,你为什么要伤害爱丽丝?”

    “解放人偶。”

    “因此你憎恨人类,憎恨人偶师、他们役使着人偶,你要还它们自由,是这样吗?”

    “没错。”

    “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奴役了爱丽丝所珍视的人偶们,命令它们攻击自己的朋友?”

    “……”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决定与人偶师为敌,但人偶是因人偶师才能诞生于这个世界的。”

    “……”

    “你这么做、等同于让她们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真是不折不扣的——”

    忽然,眼前的毒人偶行动了。

    并非是凭借周围的人偶,而是亲自对莫茗发起了攻击。

    一击穿过胸膛,鲜血滴落在庭院中。

    来不及使用的空间魔法纸页散落在地上,莫茗因巨大的痛苦而无法再开口讲话,慢慢倒在了血泊之中。

    “差点就要被说服了呢,”梅蒂欣甩掉手臂上的血滴,“幸好大姐姐事先警告过我,关于会忽然出现的大哥哥你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

    ……

    目睹了眼前一幕的爱丽丝睁大了眼睛。

    仿佛不敢置信般,缓缓走到莫茗的身边,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把莫茗的身体轻轻扶起,脑袋靠在自己的腿上。

    看着他满面通红的痛苦表情,身体抽搐、口中流出延液,仿佛已毒入骨髓。

    爱丽丝当空一划,取出一本装订古朴的典籍。

    锁孔打开,书页迅速翻飞着,随即停下。

    光芒笼罩在莫茗的身上,似乎让他失去了知觉、停止了痛苦的挣扎。

    爱丽丝源源不断地向魔导书中输送着魔力,仿佛忘记了身边正在发生的事。

    可乘之机自然不能轻易错过,梅蒂欣操控着人偶们打算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梅蒂,够了。”

    拄着阳伞的绿发女子从林中出现,闲庭信步进爱丽丝的庭院内。

    “可是,幽香,我……”

    “贯彻自己的意志本身并非坏事,我没有阻拦你的行动,但,”幽香继续往前走着,“梅蒂,你被利用了。”

    上海与蓬莱阻挡住了风见幽香的步伐。

    “放我过去。”看来并没有硬闯的打算。

    爱丽丝并没有看向那边,只是点了点头。

    幽香在莫茗身前蹲下,把阳伞放到了地上。从怀中取出了绿色植物粉末倒进他的口中。

    大自然的治愈之力涌入他的体内——是来自大妖怪风见幽香的力量。

    “不用担心,性命已无大碍,”风见幽香收手,拿起阳伞站了起来,“但是毒已入血液,需要长期调养方可根除。”

    “幽香,你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吗?为什么不阻止她?”爱丽丝的声音幽幽传来。

    “梅蒂欣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晚辈,”幽香叹息,“我也无意对你们之间的恩怨妄加评判。”

    “但起码你应该能比年幼的梅蒂欣能更清楚的分辨对错。”

    “那么你呢,爱丽丝?你本该能做出更好的应对方式的,”风见幽香叹息,“是因为莫茗在场才会如此吗,依赖让你变得软弱?”

    爱丽丝抚摸着莫茗的侧脸,沉默不语。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选择。”

    “所以你害了自己的友人沦落到这般田地。”

    “你说的没错,”爱丽丝声音低沉,“可笑的魔女自以为有所长进,却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笨拙无二。”

    面对爱丽丝如此自嘲,风见幽香反倒没了话说。

    “幽香,那些孩子们,刚刚和我说话了。”

    “你是说……那些人偶?”

    “嗯。一瞬间还以为是幸运之神的垂青呢……真是可笑。”

    “受神明之力影响所产生的心智,是注定无法长久的。”

    “不,它们的心智被抹去了,仅仅一枚符咒,给予我的全部希望也一并被抹去了,”爱丽丝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梅蒂欣,那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本身没有心智倒还好,给予了生的希望并瞬间将其扼杀,这的确是十分残忍的事,”风见幽香承认爱丽丝的说法,“这虽不是梅蒂的本意,但……愚蠢就是过错,梅蒂,这次你做错了。”

    “我没有错!”

    爱丽丝惨笑摇头:“梅蒂欣,这些被你所操控的人偶中、寄宿着的神明之力,我本可以将其驱逐出去的……”

    “但是,哪怕你操控着她们攻击我,也没有这么去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那么做了,就意味着彻底抹杀了曾一度存在于世的这些孩子们的意志——对她们来说、对我来说,都太残忍了。”

    “而我同样无法与她们战斗……在明白了她们可能拥有意识时,我无法说服自己做出任何可能会将她们破坏掉的行为。”

    故而,爱丽丝作出了刚才那样的行为……却也因此落得满身伤痕。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幽香忽然开口,“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

    “这些无主的神明之力既然选择寄宿在这些人偶之上,也许是某种注定的因果,如果你愿意将其加以利用……”

    “你想让我成为人偶的神明?”爱丽丝瞬间理解了其意思,加以反问。

    “人偶师变成人偶的神明,似乎也算是一种缘分。”

    “幽香,你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看起来被冷静地拒绝掉了呢。”风见幽香倒也不着恼,反倒是微笑起来。

    “我被人类教会了许多事,”爱丽丝摩挲着莫茗的脸庞,“朋友之间本应互相扶持,与拥有力量与否毫无关系。”

    “这些人偶是我的朋友,我本不应拥有决定她们命运的权力。”

    “但我曾答应过,给她们人的心灵,这是朋友之间的约定——那并非是妖怪或神明所引发的奇迹,而是明白着彼此的弱小与无力,但依然能平等且坚强地相互支撑与扶持的爱与友情。”

    “自律人偶——终有一天我会把它做出来,”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在此刻仿佛下定决心般,语气恢复了镇定,“所以,我是绝不会成为什么神明的。”

    说完,重新睁开双眼,目光中满是坚决。

    “爱丽丝,不论是她们还是我,都是感谢着的,”蓬莱人偶忽然开口道,“不要再犹豫了,你也不想她们变成傀儡、和她们最喜欢的你进行战斗吧?”

    “打起精神,爱丽丝!”上海人偶也在加油打气,“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到时候会再和你发牢骚呢!”

    “嗯,那一天终会到来的。”爱丽丝无比坚信。

    魔力重新涌入,操线人偶回归正轨。

    神明的力量溃散,消逝于空中。

    ……

    ……

    梅蒂欣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幽香,我做错了吗?”

    风见幽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爱丽丝重新看向这个小小的毒人偶,她的年纪还这么小、不谙世事的妖怪尚不懂得人情冷暖。

    “梅蒂欣,人偶师和人偶本应是朋友的。”

    “我不信!大姐姐不是这样说的!”

    “与其听别人说,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爱丽丝语气平和,“人偶师爱着她所作的人偶,就像父母爱着孩子一样天经地义。”

    “骗子,我不相信!”梅蒂欣大喊大叫着。

    “梅蒂欣,我没有说谎,”爱丽丝将陷入昏迷的莫茗扶在肩上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小小个子的毒人偶妖怪,“我曾担心你孤独一人,感到寂寞,为你制作过一只属于你的人偶——”

    “我不相信爱丽丝,你做了这么多人偶,我怎么知道……”

    “好好看看她,你能明白的。”

    众多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人偶中,有一只与她有着同样金色卷发、同样在头上系着发带、衣裙与自己有着颠倒的颜色的人偶从中飞跃而出,站立在梅蒂欣面前。

    “那孩子正是为你而生的……”

    “我不要你的东西。”尽管明白了这并非虚假,却依然同赌气的孩子一般,拒绝着爱丽丝的恩惠。

    “那可真是……令人悲伤呢,梅蒂欣小姐。”

    爱丽丝看着她、又看了看那只小人偶,目光中充满哀怜。

    “你知道吗,人偶师是不会遗弃人偶的,因为每一只人偶都是人偶师的心血所作。会那么做的、只有那些接受人偶作为馈赠的人们,因为获得地太过轻易、所以不懂得珍稀。”

    “……”

    “梅蒂欣,你刚刚遗弃的这个孩子,真令人惋惜呢。明明是对她来说,你是最重要的人、却毫不迟疑地遗弃掉了……”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梅蒂欣自暴自弃地跺着脚。

    有些不敢看似地,她悄悄用余光瞥着那只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

    “我……我……”

    “收下吧,这孩子会和你成为朋友的。”

    梅蒂欣伸出手,金发的小人偶飞到了她的掌心,抬头与她对视着。

    “她有名字吗?”小心翼翼地捧着人偶,梅蒂欣问道。

    “身为她的朋友,你该亲自为她取名。”

    “我……我想叫她铃兰。”

    “不错的名字呢,她一定会开心的。”

    捧着手心中的小小身形,梅蒂欣试探性地向人偶露出微笑。

    人偶呆立着、望向梅蒂欣,一动不动。

    过了会,再次抬起头,看向站在那边的、扶着陷入昏迷的莫茗的满身伤痕的爱丽丝。

    “我……真的可以带走她吗?”

    “我说过了,这孩子是为你而生的。”

    “只有你有资格带走她。”

    风见幽香看了看爱丽丝,点了点头。

    领着梅蒂欣离开了庭院。

    “呜呜……”

    “真是的,明明是人偶,别学人类哭鼻子啦,没羞没臊的。”

    “不许碰我的铃兰!”

    “好好好,不碰不碰……”

    ……

    ……

    远处,魔法之森的一颗大树之后,背靠着一位白发女子。

    魔界的创世神明——神绮在此驻足已久。

    脚步声渐近,从人间之里赶来的圣白莲法师,终于找到了她的友人。

    “怎么,眼见我们的公主殿下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可不像是我认识的神绮。”

    “无需由你诽谤。”

    “那何故,躲在这里不愿现身?”

    “掌握着《grimoire》的爱丽丝,拥有比任何人所想都要更强的力量。”

    “哦,这我的确听说过,但她……并没怎么用那本书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问题、凭借暴力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圣白莲恍然:“这孩子所面临的困境是与力量无关的抉择,所以哪怕沦落到那样狼狈的境地,她也没有去借助《grimoire》。”

    “虽然很不甘心,我对那孩子而言,并不能做到比魔导书更多的事,”神绮叹息,“那本书帮不了小爱的,我即使出面、同样无能为力。”

    “据我所知魔神神绮可不止那点本事,最起码对爱丽丝所在意的那些人偶来说,只要你……”

    “那不是小爱想要的。”

    “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小爱所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小爱所求,只有她才能得到。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

    “这就是你从爱丽丝小姐离开魔界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那么多年才悟出的道理吗?”

    “人类虽然愚昧,但却比我等长生种更懂得关心身边的人。有时候,他们看的更加清楚。”

    “就像歌谣中唱的那样——”

    神绮微笑着背负双手靠在树上,抬头自林隙间仰望着夜空。

    “她虽是借我而来,却不属于我。”

    “我可以给她爱,却不可以给她想法。”

    “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

    ……

    ……

    幽香与梅蒂欣的声音逐渐远去。

    爱丽丝松了口气,感觉到浑身的痛楚瞬间袭来。

    肩上的莫茗呼吸渐渐平稳,魔女小姐轻轻晃了晃肩头的男子,用脑袋蹭了蹭。

    “平时看着顽劣不堪,这时候反倒安静了呢……傻乎乎的。”

    “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我可没法代替你出面呢。”

    是夜,月华如洗。

FLAG.17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妖怪山中。

    古明地觉站在石头上,与黑羽黑发的鸦天狗大妖怪对峙着。

    “你真的没见到恋恋吗?”

    “我有没有说谎、您自己比我清楚,”射命丸文左右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次不会又在哪里躲着几个鬼想要坑害我吧?”

    “我记得向你解释过,那次只是一时兴起。”

    “您是不是一时兴起我可不知道,毕竟我又没有读心的能力,”射命丸文不以为然,“既然我没法提供有用信息,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么心惊胆战吗?”古明地觉不禁微笑。

    “毕竟谁也不愿意秘密和丢人的过往被窥视吧……哪怕平日里会忘记掉,一看见你反而会想起来。”

    古明地觉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那副粉色耳机:“从刚才起,我并未对你读心,多亏了这个东西……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屏蔽读心的某种装置。”

    “咦……这么说来,是河童的产品吗?”记者之心蠢蠢欲动,射命丸文掏出纸笔,“觉小姐您竟然主动把它戴在身上,难道意味着……”

    “毕竟总是听到一些别人脑海中的烦心事、让我也很难有好心情,不过别误会,现在我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决定是否读取你们的思想……顺便一提,这是人类的技术、以及你此刻正构想着的、用此设备来对付我是不可能实现的。”

    “嘁——真是无聊的技术。”射命丸文摇头表示不满。

    “文文小姐何以对我如此敌视呢?我没有对你读心,这份善意应该传达到了吧?”

    “我可没听说过觉妖怪会对自己之外的其他人表达过善意这种事。要说为什么敌视……初见那次的梁子就不提了,除夜祭你给的假情报、幸好我进行了一番调查,不然可能已经被吊在博丽神社的鸟居上了。”

    “咦?我还以为文文小姐只要是有话题性的新闻绝对不会放过呢。”

    “啊……这份充满恶意的误解让我燃起了怒火。”语气上却丝毫感觉不到什么波澜。

    “冷静。”

    “冷静了,”射命丸文耸肩,“在了解了外界人类们对记者职业的操守定义后,我已经收敛了很多的——更何况这次打算刊登的主角,算是在妖怪山之外为数不多的《文文新闻》的粉丝了,得罪了也没什么好处。”

    “哈,他只不过是闲的无聊罢了吧?”

    “那又如何呢,时至今日愿意读完《文文新闻》的已经没多少人了。”

    “我有个提议。”古明地觉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射命丸文警惕,这家伙又打算利用自己搞什么幺蛾子?

    “在报刊中增加征文栏目,多去村子里征稿、肯定会提升报纸人气的。”

    没想到竟会是这么正经的提议,鸦天狗大妖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呃……”

    “人类村庄那边,最近的动作也颇声势浩大呢,你应该听说了吧?”

    “这个我倒的确是知道些……”

    “那么总不能风头全让人类占去了吧?被说成是妖怪们在向往着人类的文化,这种事你我面子上都挂不住。”

    “但是这征稿、不是在人类村子里募集的吗?”

    “向人类,也同时向妖怪募集。”

    “哦……我明白了,”射命丸文满是深意地看了一眼觉妖怪,“想不到你这种极度厌恶人类的阴暗妖怪也会有这种好意?”

    “这并不冲突,说来……人间之里对厄神一事你是否听说了?”

    “听到些传闻、我刚刚从厄神那边过来,她并不在妖怪山。”提起厄神键山雏,射命丸文也皱起眉头。

    “哦?厄神之事应该姑且不用操心,”古明地觉从石头上跳下来,打算离开,“如果有空、帮我注意下恋恋的消息,真不知道这孩子又跑去哪里玩了。”

    “哪有那份闲工夫。”

    正打算分道扬镳的两人忽然停下动作。

    从山下忽然飞上来一只小小的人偶——古明地觉第一时间察觉到其样貌、正是在寻找着的,她所丢失的那只。

    “哇啊觉小姐终于见到您了!”小人偶手舞足蹈地表达着兴奋,“刚刚醒来的时候发现在阴暗的房间里有一只长着铃铛一样翅膀的小女孩把我举在手里,笑的很恐怖、吓得我立刻飞走了——记忆中能回忆起的只有您、所以追寻直觉来找您了。”

    古明地觉愣在原地。

    ……

    ……

    时间稍微往前。

    魔理沙、茨木华扇二人自半山的守矢神社走出,正往山下行去。

    自魔理沙口中听到了有神明会引发异变这样的事后,在深山中闭关修行了数百年的茨木华扇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结界。

    魔理沙小时候的确听说过仙人修行之类的传闻,眼下这个自洞府走出的自称仙人的女子,不由对其抱持了三分敬意。

    而守矢神社的二柱神、似乎根本不认识这个名为茨木华扇的人。

    场面有点尴尬,梳着包子头的仙人小姐手忙脚乱地向二柱神和站在一旁的魔理沙解释着、自己与八云紫同样是在建立幻想乡时共事过的贤者,只不过和兢兢业业的同事比起来,自己实在对管理幻想乡没有任何兴趣,在人类村庄稍微稳定后,茨木华扇就隐居在了妖怪山进行修炼。

    一方面是对畏惧者鬼族的天狗一族进行威慑,更多地则完全是自己的求仙问道心之所致,图个清静。

    和八云紫近千年来做的事相比,我实在称不上贤者、可以算个打下手的……但仅是指于幻想乡的贡献多少。对八云紫本人,我倒是既无成见也无兴趣。

    通过茨木华扇的一番自述,魔理沙也差不多了解了这位初次见面的仙人小姐的大致身份。

    是不是仙人且不谈,看来该是个比较靠谱的队友。

    只是还未来得及阐明担忧,状况之外、又或者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徒然发生了。

    守矢神社的二柱神忽然站立起来,身体散发着淡淡光华。

    她们对视了一眼,看向同样皱起眉头的茨木华扇。

    “麻烦了。”

    从守矢神社出来,魔理沙还没进入状况,愣愣的问着:

    “华扇小姐真的是仙人吗?”

    “比起这个,我们有更重要的话题要谈,”茨木华扇满面凝重,“魔法使小姐……”

    “是魔理沙daze。”

    “魔理沙小姐,我已有数百年未曾在幻想乡走动,幻想乡中近来可有创世神明出入?”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只不过山阴那边最近出现了个叫命莲寺的地方、我经常过去那边玩,主持的名字是圣白莲、挺和蔼的阿姨,感觉倒也不像是神明。”

    “算了,”茨木华扇摇头,“现在去调查是哪位神明为时已晚,魔理沙、你帮我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当然,此前我应该先作以说明。”

    “现在大结界中正充斥着一股极其庞大的无主神力。”

    “啥?”状况外的魔理沙没搞明白。

    “通常来讲,神明只会在力量殆尽之时走上末路,或经天人五衰、或无信仰而消亡,都不会对外界造成破坏——但目前的情况,很显然是异状。”

    “也就是异变?”

    “可以这么说,”茨木华扇点点头,“这股神力难觅其根源,遂意味着主人已死。幻想乡不过弹丸之地,无主的神力若不加治理、必将酿成大祸。”

    “有神明……死掉了?”

    “据我所知,幻想乡的创世神明龙神大人并未在幻想乡中出现过,所以我才希望魔理沙小姐能帮忙分析一下。”

    “我哪里懂那么多……”魔理沙想着,忽然跳脚,“该不会……是厄神?!刚才去神社前我们没在厄神家中找到她,现在又出了神明死亡的事……”

    “不会的,”茨木华扇摇头,“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她,但不会是厄神。”

    否则留给幻想乡的不会是这么强大的神力……而是厄运。

    “那,我也没主意咧,”魔理沙摊手,“既然不是厄神,那应该也不是更弱小的红薯神明姐妹吧。”

    “是丰收之神,你身为人类、不可对她们不敬,”茨木华扇更正,并伸出手,“你的扫帚借我一用。”

    “诶,要干嘛?”递过。

    茨木华扇掉转扫把,用头部在地面上画起了法阵。

    “奇怪……”

    “怎么了?”魔理沙聚精会神地看着,发现不是魔法、所以并不能看懂,“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无主的力量,却不听从我的调动。”

    “这股神力谁都可以使用吗?”

    “不,”茨木华扇摇头,“正相反,目前来看、这股神力谁也无法使用。”

    “诶?”

    “刚才,守矢二柱神的异状你注意到了吗?她们从这股神力中获得了好处,可惜的是……其力量丝毫没有减弱、只能说明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守矢神社的神明有这么弱吗?还是说……这个死去的神明力量太强大了?”

    “守矢的二柱神本身并不弱小,只是她们没有信仰、因此显得弱小。”

    “她们就不能强行吸收这些力量吗?按理说不管是谁,只要把这股力量化解掉,危机也就自然解除了吧?”

    “话虽如此,但不可行,”茨木华扇摇头,“有多大锅、下多少米,是改变不了的。我们无法强求在茶杯中装满整个星球的水。”

    “连你也不行吗?”

    “我?我可不是神明。”茨木华扇苦笑摇头。

    “我的意思是,不是神明就不行吗?强大的力量、想必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吧?”

    闻言,茨木华扇先是沉默了会,叹了口气,然后摇头。

    正打算说话,忽然魔理沙冲着天上喊道:“早苗、早苗——”

    公主抱着陷入昏迷的厄神的王子大人——不,是风祝小姐注意到了山腰处金发小姑娘的呼喊。

    落在地上。

    “魔理沙,你怎么想起来这边玩了?还有这位是……”

    “茨木华扇,”礼貌地自我介绍,“居住在妖怪山深处的仙人。”

    “诶?!——”仙人的说法让早苗吃了一惊,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我还有事,就先……”

    “这位是厄神吧?她怎么了吗?”除夜祭上的一面之缘,魔理沙清楚地记着这位相貌绮丽、服饰华美且沉默寡言的神明小姐。

    “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早苗急着赶回神社和自家二柱神商量对策。

    “那么请长话短说,”茨木华扇严肃道,“幻想乡中出现了重大危机,作为贤者、我需要知道前因后果方可居中策应。”

    ……

    ……

    事件的经过连早苗本人也没完全搞清楚,向二人转达花费了不少功夫。

    “果然事件变得复杂了,”茨木华扇愁眉不展,“你也不用急着回神社、你家里的二柱神对此无能为力、让她们安静地感悟这神明之力吧,对她们自身也是有裨益的。”

    “那我……”

    “我听那二柱神说,你拥有着奇迹的力量?”

    “诶、那个——”

    “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茨木华扇摇头,“幻想乡存亡只在旦夕之间,任何可能的助力都不应该放过。”

    茨木华扇简单地将神明之力可能造成的危害讲给了东风谷早苗。

    魔理沙看向茨木华扇:“仙人小姐,你该不会是想……”

    “不,即使是早苗小姐也做不到,”茨木华扇看着早苗怀中沉沉睡去的厄神键山雏,“原本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厄神?”

    “雏小姐她?”

    “没错,厄神是我所能了解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她是极其特殊的——既是神明,又并非神明。”

    “并非神明?”

    “她是自雏人偶而成的付丧神,但却掌握了神明的规则之力,所以说她是神明并非谬误、但她又能不依赖信仰而活,且其力量亦不与信仰挂钩,因此本应是最佳人选。”

    “你是说,厄神的身体可以容纳这股力量?”

    茨木华扇不禁苦笑:“听了早苗小姐的叙述你也明白了吧、来自外界的神明大人选择了她的身体进行凭依,并非偶然……只可惜,厄神如今陷入了沉睡,不能打搅到她。”

    “为什么?不能喊她起来吗?”

    “并非是不能,而是无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等她苏醒、将会成为类似直毗神这样的真神。”

    “直毗神是?”

    “能够净化污秽、消除灾难的上位神明……或许这是那位濒死的神明大人所带来的礼物吧。”

    “这么说来,这个濒死的神明大人就没考虑到她的力量对这小小的幻想乡来说承受不起这种事吗?”魔理沙不禁反问。

    茨木华扇闻言叹息:“与其抱怨,不如想想办法。”

    “想不出办法咧,”魔理沙摊手,“难为人啊……或许可以用早苗小姐无敌的奇迹想想办法?”

    “早苗小姐,您身为人类、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使用神明的力量,应该属于现人神了吧?”

    “诶,那个——”

    “现在不是感到局促或不好意思的时候。”

    “是的,大致上,应该是这样吧?”

    “或许最坏状况下,不得不请早苗小姐……”茨木华扇说着停了下来,随即再一次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无论如何,人类是不行的。”

    “人类不行是指……”

    “魔理沙小姐,对于你刚才所问、并非不是神明就不行,而是未被信仰者不行。”

    “上善若水、把神明之力比作水源,信仰可以扩充被信仰者自身的容积,并通过大量信仰的汇聚、在容器中经年累月酝酿,汇聚而成神力。”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啥咧——有没有简单点的说法?”魔理沙挠头。

    “简言之,没有足够多的信仰,任何人或者神明都无法取用这份神力。”

    “原本唯一适格的键山雏又在此时陷入了沉睡,究竟该……”

    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的魔理沙开口问道:“那么如果人类有了足够多的信仰呢?会怎样?”

    “魔理沙小姐,你根本没明白你在问什么……这可是创世神明级别的力量、哪怕是人类的千古帝王也未必能汇聚如此庞大的信仰……”

    “哎你别管这个,反正现在也没主意咧,我想问下,如果有这样人类存在呢?可以使用这份神力吗?”

    “那么,倒的确是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

    “你说的那个人,是帝王吗、还是和尚或者尼姑?又或者人类的贤者?”

    “欸……那个,大概,应该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吧?”

    “普通人类是不可能的。”

    “你就当做是真的呢?只是打个比方嘛,会发生什么?”

    茨木华扇叹了口气。

    “魔理沙小姐,你知道我为何在深山中隐居数百年?”

    “您不是仙人吗?当然是为了修行成神明……”

    “不,修行更多的并非是为了力量,而是境界。”

    “境界?这又是啥?”

    “境界是一种很玄妙、但决不可忽视之物。打个比方,八云紫比我拥有着更强大的力量、那既是规则之力,她可以比我更轻松的成为神明,而且守护者幻想乡的她没有理由拒绝更强大的力量。但她丝毫没有这么做的打算、相反、她刻意置己身于琐碎,不让自己彻悟,概因她不愿成为神明。”

    “也就是说,她只要愿意修行境界、就能成神?”

    “可以这么说,但成神意味着力量将为信仰所左右,或许这也是她所顾及的一部分,更多的、是碍于成为神明所面临的劫难。”

    “境界与劫难是密不可分的,境界越高、劫难越小……”

    “又开始将我听不懂的话了。”魔理沙不满。

    “你可以这么理解,普通人生于世上、在意的东西太多了。家人朋友爱人、权力义务责任,他们被这些所束缚着,是无法成为神明的。”

    “神明可以有立场,甚至可以很任性——但成神之人不可。如果境界未到而强行化身成神,必造劫难反噬。”

    魔理沙咽了口口水:“这个劫难,具体指什么?”

    “在修行者中有一种称呼,叫做走火入魔,与之类似,”茨木华扇神色凝重,“乃是境界不足者强修力量所致,会致使神智颠倒、是非不分。”

    “是说,会变得疯癫?”

    “不,成神之劫更甚,强大的神力会生成意志,使成神者化为修罗。”

    “……”

    一阵冷风吹过,魔理沙打了个寒颤。

    “意思是说,如果境界不够的话……”

    “神明的意志、为了强行提升宿主的境界,会斩断羁绊——若为情比金坚之夫妇,必血流五步;若为帝国君主,则必将血流千里,化城池为人间炼狱。”

    “有没有……不产生劫难的可能性?”

    “不产生?”

    “我是说,成神者杀死自己所爱、这是必然的吗?”魔理沙似乎快哭出来般、脸色差到让一旁的早苗不知所措。

    “境界不足、就是必然的,其必将发生,而其结果,也只会有两种——一是对自己的做法终于释然,则可安然化作神明。”

    “更多地则是无法原谅、不能对自己的作为释怀,最终堕入魔道……以如今幻想乡中的神力级别而言,恐怕会化为祸津日神这种级别的恐怖存在,到那时、幻想乡自也不会再存续下去了。”

    魔理沙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理解了全部现状。

    然后一把夺过了茨木华扇手中的扫把、不待二人反应,冲天远去。

    下一刻,茨木华扇瞪大眼睛。

    因为她察觉到,这股充斥在幻想乡中的力量,徒然向着博丽神社的方向开始流动——然后在瞬间,消失了。

    ……

    ……

    夜晚,魔法之森。

    爱丽丝的房间中,莫茗正在沉睡。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爱丽丝把陷入昏迷的莫茗再次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夜幕降临,人偶点燃油灯。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莫茗安然睡去的脸颊。

    忽然起身,去了地下室——并没有操纵人偶去拿,而是亲自去翻找着什么。过了会,重新回到了房间。

    那是一粒小小的药丸。

    爱丽丝面上露出不知何种意图的微笑,将其含入口中。

    坐回椅子,用茶服下。

    就这么久久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呼吸起伏着的莫茗。

    许久,似乎已至后半夜。

    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不过如此而已。”仿佛嘲讽般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随即让人偶们拿来了纸笔。

    伏在圆桌前,藉着灯光,将那只有着莫茗风格造型的小人偶摆在桌上。

    在纸上写下。

    吾友阿麟,见信如晤。

    ……

    ……

    耳边仿佛响起了很久之前的对话。

    “灵梦成神的那一瞬间,整个幻想乡就将覆灭。”

    梦中的身影模糊不清。

    “名为博丽灵梦的这个存在也将消失。”

    不知身在何处。

    “就好像人类不屑于蚂蚁的行为与生命那样,她将获得新的思维方式。”

    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灵梦现在已是半神之躯。”

    必须要做点什么!

    “哪怕没有信仰,也不会再影响到她了……”

    从梦中惊醒坐起,身上柔然的被褥跌落、窗外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忽然感觉到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趴在一旁的爱丽丝睁开眼睛。

    “醒了?”

    “现在什么时间了?”

    “第二天,正午。”

    “糟了……”莫茗试图爬起来,试了几次,勉强把被子稍微掀开了点。

    爱丽丝并没有阻止,只是安静地看着。

    “要回神社了吗?”

    “嗯,很可能那个我会被神明杀死的预言并非真实,虽然尚不明确其人意欲何为,但或许是为了让我从灵梦身边离开。”

    “换句话说、那不知真假的预言其目的并非是我,而是灵梦啊——”

    说着,莫茗终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试图站立,随即脱力、被爱丽丝扶着坐回床上。

    “一点点来,需要逐渐适应。”爱丽丝递过一只木头拐杖。

    “谢谢,”莫茗深深看了一眼魔女,“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借用你的说法,我也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魔女。”

    缓缓地、满怀毅力地站了起来,虽然还是使不出力、甚至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但终于还是能站起来了。

    “这个小家伙,你带上。”

    爱丽丝手中拿着的、是那只有着莫茗本人经常打扮的神主服装造型的小人偶。

    “这个……”

    “我可没说送给你,敢弄丢了要你好看。”

    “我拿着个自己的人偶、感觉怪别扭的啊。”

    “那么,需要一个爱丽丝小姐的人偶吗?”

    “当然……想想还是算了,”莫茗叹息,“你可真闲啊,做这些人偶出来。”

    爱丽丝笑着,摇了摇头。

    “她们不是刻意做的。在去年秋天之前,我的人偶们分为两类。”

    “一种生活类的人偶,就像我昨天说的、是被当做朋友一样的存在。”

    “另一类、是战斗人偶,一度曾被我视作消耗品。”

    “你兜里那只、还有你之前看到的几只,都是曾经作为自爆人偶而存在于世的。”

    “噫——”

    “不用担心,那些魔术回路已经被我去掉了,”爱丽丝苦笑,“我曾以为,只有被我青睐的人偶们有可能成为自律人偶——直到去年秋天、我认识了被遗弃后化作人偶的小妖怪、又知道了蓬莱身上发生的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任何一个人偶都有可能产生意识,于是我改装了那些战斗型人偶。”

    “有的作成了这种可爱的小人,有的则用与其他、比如对话通信。”

    “如今给你的这只人偶,在昨晚进行过一次新的改装——会在你接下来的行程中为你献上祝福。”

    “这样啊……谢谢你的好意,我收下了。”莫茗努力在房间中挪动着。

    “你也醒了、我呢接下来要去一趟村子里,那边送出去的人偶问题需要解决,因此不陪你一起了。”

    “嗯,接下来的,算是私事吧,让我一人来、最好。”莫茗努力抬起手臂,蹭着房间的门把手,试图打开房门。

    “祝你平安。”

    “借你吉言。”

FLAG.18 飞蛾赴烛甘死祸

    莫茗拄着拐杖,缓缓地攀登着神社台阶。

    灵梦会不会在神社呢?

    从魔法之森走来,花费了很长一阵功夫。

    虽然本可以向其他人求助、或者使用口袋中的法阵移动,但最终没有这么选择。

    离开的数日来,不止一次在想着小巫女正在做什么。

    唯独现在,内心被想要快点见到她的心情完全充满。

    但仍旧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台阶上方挪动。

    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回来,还有机会做晚饭。

    如果运气好,能看到小巫女笑着迎接自己,那就煮红豆饭来庆祝。

    运气不好、小巫女怪罪自己,闹起脾气的话,就做她最爱吃的排骨饭吧。

    在离开神社前自己曾去村子里买过一斤排骨吊在井上,不知是否还有剩余?又或是像往常一样被妖精们偷走了。

    总之,如果不够了,再去村子里买一些回来吧。

    迈上最后一阶石台,鸟居前方正是熟悉的神社所在。

    一旁的竹竿上并未架着换洗过的衣服,空空如也。

    一片静默,听不到任何声响。

    虽然也在脑海中幻想着灵梦会有所预感、推开玄关的门后飞扑进自己的怀中迎接自己的归来。

    终归什么都没有发生。

    灵梦不在家吗?莫茗叹了口气。

    从爱丽丝那里打听到,几天来灵梦不停出现在幻想乡各处、现今想必也在外面奔波吧?

    虽然可以这么想,但事到如今可不能逃避现实。

    莫茗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地撑着木杖向前走去。

    登上玄关,推开房门。

    厅中跪坐着一位白发少女,正自闭目养神。

    侧脸、脖颈、肩膀,乃至放在双膝上的手腕,隐约浮现着红色斑纹。

    听到来人的声音,睁开了血红色的双瞳。

    ……

    ……

    “灵……”

    话音未落,变异徒生。

    少女的身形忽然消失、转瞬间出现在了莫茗身前,三枚驱魔针以不可阻挡地凌厉气势刺入了莫茗的前额、心脏及咽喉。

    刺破骨骼与血肉的声音传出,转瞬拔出三枚长针、莫茗仰身而倒。

    少女在做完这一瞬间地攻击后仿佛耗尽了身体中的力量。跪在地上喘息起来。

    在后脑与地面接触地一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莫茗的身体开始缩小——最终变成了一只人偶的模样。

    而在一旁,莫茗身影重新出现,站立在一旁,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不住喘着粗气的红白少女。

    莫茗摸了摸额头和脖颈以及心脏,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白发灵梦,他不禁想一年前的那段时光。随即又记起了八云紫曾经说过的话,然后摇了摇头、将彼时的事物剔除脑海。

    “你是谁?”

    “哀家……乃祸津日神之化身。”

    “灵梦去哪里了?”

    “……”

    “灵梦去哪里了?!”

    “哀家花费了长久的时间压制了那个孩子的声音,但却未能在第一时间将你杀死。”

    “意思是、她还活着,对吧?”莫茗蹲在地上,正视着白发少女的双眼,仿佛打算从她眼中看出真相。

    少女拾起地上的三枚驱魔针,站起身来。

    莫茗同样站起,本打算迅速退后几步,靠在门边、奈何身体虚弱,行动无比迟缓。

    然而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可笑的举动。

    “哀家给你说出遗言的机会。作为交换、你将死于哀家之手。”

    “为什么我非死不可?”莫茗据理力争,“我本来以为灵梦获取神力后会丧失自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管你是不是神、既然可以正常交流,何不好好谈谈,非要见面就搏个生死?”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被哀家杀死,二是说出遗言、然后被哀家杀死。”

    “我不明白,”莫茗摇头,“为什么你不干脆利落的动手,就像刚才做的那样?……哦,是因为灵梦在阻止着你吧?所以那一瞬间才是你争取出来的唯一机会?”

    女孩摇了摇头。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那个孩子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来了,她没有夺回这具身躯的力量,”白发的巫女感慨道,“她主动放弃了成神的考验、自以为如此便可让你免遭于难。得益于此,哀家才能降临于世。”

    “因此,哀家决定给你们一个告别的机会。”

    “哦?这么说,你愿意放灵梦出来和我对话?”莫茗试探。

    “这是不可能的、你自说出遗言,她自能听到,”白发的女孩面上看不出任何附带着的感情波动,“也好让这孩子能心安理得地与你同去。”

    莫茗沉默了一小会。

    “我不信你说的话,”然后干脆利落地靠着门边坐了下来,“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要和灵梦说话。”

    白发的女孩闻言,不禁长叹一口。

    “既然如此,唯有对不起她了。”

    说罢,将长针夹在指尖。

    莫茗认真地看着她每一刻举动时的神色表情,忽然大声喊道:

    “且慢!”

    “……”

    “我明白了,你的确能做到,只需要把灵梦的意志压制片刻、瞬间杀死我也足够了,对吧?”莫茗将左手背在身后,神色伤感,“我答应你,给我点时间吧。”

    女孩放下了驱魔针,承认:“只需将那孩子的意识压制片刻、对我来说足够了。”

    “在那之前,为什么必须死?横竖逃不过,总让我死个明白,可以吗?”

    踌躇再三,白发的巫女小姐点了点头。

    “因为你是这孩子的希望。”

    莫茗思考着话中的含意。

    “或许你的死亡能够重新唤回她的意识,但在同时、也会让那孩子心灰意冷、失去求生之念——”

    “因此,唯有你之死、方可换哀家之永生。”

    “是说,你需要让这孩子绝望?你想杀死灵梦吗?”

    “哀家既已降临,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比如我可以死,但能让灵梦活下去?”

    女孩摇头叹息:“祸津日神之化身会受到本体的性格影响,妾身可以答应你,在你死后不降灾厄于此地……这是哀家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沉默半晌,莫茗盘腿坐好。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举起右手示意自己放弃了,叹了口气。

    “灵梦,你听我说。”

    “樱花马上就要开了。”

    “上次赏樱的时候,我还没记起我们的事。”

    “今年本来打算拉上大家一起开个盛大宴会的。”

    “怎么说呢……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敬一杯酒。”

    “……你这家伙!”白发的巫女立刻察觉了不对、这并非如她所愿般的绝望告别。

    “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如果要开宴会,都不要忘记了,”莫茗笑道,“要是哪一次敢不敬酒,我可就要生气了。”

    一枚封魔针甩出,飞向莫茗。

    将留在原地的符纸钉在了地上。

    “灵梦,”莫茗的声音自房间的另一角继续传来,“可以为我感到难过,要哭的话尽管哭……但请记住,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封魔针再次甩出。

    出现在另一边的莫茗,手中反握着一柄匕首,却因为虚弱的身体无法快速行动。

    这次、第三枚封魔针已经提前飞至。

    掌心被刺穿、匕首掉落在地上。

    “灵梦,我的遗愿,给老子记好了!”莫茗大叫着。

    “把这个该死的祸神给老子干掉!”

    “如果你就这么轻易被击败了,你敢就这么失去斗志了、我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可恶!”此刻的头痛愈发强烈,不能再给这个人类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

    眼前白发的巫女向他飞奔而来,另一边、莫茗正颤抖着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去摸索着身上剩余下的符纸。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

    ……

    一个黑发的华丽身影越过玄关,缓缓走进屋内。

    长长地袖中、拎着一柄利剑,拖在地上。

    剑刃在木质地板上划动、发出咔哒地声响。

    无论莫茗还是此时的灵梦,都没有丝毫反应般定格在原地。

    直到蓬莱山辉夜将她手中的草薙剑举起,架放到莫茗的脖颈上。

    他用了不到一秒钟时间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毫不迟疑地开口道:

    “辉夜,救救灵梦!”

    “不要动,否则你又将被永远与须臾所束缚。”

    身旁的巫女拥有着神明的力量,唯有通过媒介方可将莫茗单独拉入自己的时间当中。

    “灵梦小姐的内心,被具象化的神明意志所占据了。”

    “这个我知道,有没有办法解决?”掌心传来的疼痛让莫茗不断抽着冷气,“神明的力量,可以抽离吗?”

    “就在刚才,私已经取回了属于月夜见的全部力量。”

    “那是不是说、灵梦她已经……”莫茗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些许喜悦。

    “事实远非你所想的那么乐观,这仍不足以让她清醒。”

    “为什么?!”

    “你自作主张为为博丽巫女带来的大量信仰、的确让她摆脱了早夭的命运,但同时也埋下了灾祸的种子——半神之驱正不断壮大,当其破土而出之日,一切都将迎来毁灭。”

    “你是说……”

    “没错,如今所发生的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注定之事。”

    “若三五年后,巫女小姐的神明之力完全苏醒,其必化作降灾厄于世间的无情祸神。”

    “而今,受神明之力感召而提前觉醒,尚处于未成熟之际、因此其言行心智、皆被巫女小姐所影响,生出了类似人类的心智。”

    “也正因此,才能找到将其扼杀的可乘之机。”

    “请务必告诉我,”莫茗看着辉夜,“怎么才能让灵梦重新回来?”

    蓬莱山辉夜同样看着莫茗,久久不语。

    “怎么了?”

    “一直都在等着,你来向私求助。”

    “……”忽然跳转的话题让莫茗没反应过来。

    “迷途的竹林封锁了永远亭的位置,但私依然在等着你前来。”

    “我……”

    “若你相询,无论哪里的阴谋也好、算计也罢,全都将无所遁形。”

    “可是,刚才不是说、这是灵梦早晚要经受的劫难吗?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虽然不清楚八云紫为什么要瞒着我,现在只要能把灵梦找回来,就全都……”

    “你根本不清楚私在说什么。”

    蓬莱山辉夜缓缓摇头。

    “笼罩于厄神的危机也好,潜伏于巫女的隐患也好,这些事情、何关痛痒?”辉夜看着莫茗的侧脸,仿佛饱含着痛楚与爱怜,“私并非为其他任何人,而是那个不得不为之献身的人感到难过……他本不至于如此的。”

    似乎没想到辉夜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莫茗不知该作何回答。

    但唯独现在,他没有沉默的权力。

    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将头转回、目光落向了连接着自己与辉夜的那柄草薙剑之上。

    “我们总得为所爱之人做些什么,不是吗?”莫茗苦笑,“虽然我这种说法太过狡猾,但哪怕过程十分痛苦,只要想到结局、就一定能挺过去。”

    “私认可你的说法,希望你已经为此做好觉悟,”蓬莱山辉夜将手中的剑柄紧了紧,问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没什么,想要说的。”莫茗声音低沉。

    “辉夜,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闻言,蓬莱山辉夜凝重地面色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

    紧握着的剑柄仿佛也松开了些。

    “长久以来,私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着。”

    “生命须臾即逝的人类,赋予他们本身在世间万物中最难得的意义。无论是时间、金钱或是生命,皆可献给自己所爱之人。”

    “可对私而言,神明、又或是蓬莱人,皆无任何价值。”

    “世人眼中的珍宝、若对私而言不值一提,又有什么面目耻于献给私所爱之人呢?在永恒的时间与生命面前,没有什么足以谈得上珍贵,私没有能拿出手的献礼。”

    “很可笑吧?一无所有的流浪之人坠入爱河,无法说出愿为你付出一切这种难以证明的谎言。”

    “但今天,或许有了转机。”

    “流浪者一无所有,唯独爱慕却是货真价实的。”

    “虽然无法证明……”

    “却能拿来自证。”

    一剑封喉。

    一剑穿心。

    蓬莱山辉夜往前走了一步。

    喷涌出的血液浸入了她的发梢和裙摆。

    双手握住剑柄,猛地向下刺去,倒在地上的垂死之人停止了挣扎。

    ……

    ……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自称祸的巫女小姐看到了眼前一幕,难以自抑地、眼泪涌出。

    “啊,真是麻烦啊……”白发的巫女泄气了般、把剩余的驱魔针尽数抛在了地上。

    原本的打算,让此人被自己亲手杀死的话、那个名为灵梦的孩子虽然也会因巨大冲击而夺回意识,但她同时也必将因死在自己手中的老师陷入自责与绝望,最后走向毁灭。

    可惜事与愿违。如今这仿佛要冲破自己意识般的悲伤与愤怒,已经不在她的计划当中了。

    又或许一开始、事情就不曾在自己的计划中吧,想来真是可笑。

    已经无法继续主导这幅身躯的行动了。

    房间之内,忽然打开了一处隙间。

    看着自隙间走出的妖怪贤者,白发的少女仿佛明白了什么。

    “奈何奈何,此世既容不得哀家,又何故让哀家降临于此……终不过梦幻泡影,转瞬即逝。”说完,闭上双眼,向着一边栽倒过去。

    八云紫扶住失去平衡的少女。

    看着她身上逐渐消褪的红色斑纹,缓缓地将灵梦的身体放下。

    神色疲惫的灵梦努力挣扎着、双手在八云紫怀里想要支撑起自己,用无比微弱的声音说道:“是紫……杀死了……老师吗?”

    “灵梦,你现在需要休息。”

    “谁做的,我……一定要……”

    尘埃落定,唯有仇恨还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小巫女。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紫色的光芒笼罩而下,灵梦失去了意识。

    事先准备好的被褥自隙间取出,将陷入沉眠的小巫女搀扶躺下。

    “一切都结束了。”

    ……

    ……

    永远亭。

    蓬莱山辉夜缓缓前行,拖行在地上的草薙剑刃,其上的血液已经干涸。

    推开门,又一重门。

    耳旁似乎传来了铃仙的问候,继续走着。

    正厅当中,八意永琳正跪伏在那里。

    “恭喜月夜见尊重拾神明之力。”

    自身旁走过,仿佛这里并无人在。

    步入中庭,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

    不远处,八意永琳依然跪伏在原地,久久亦未起身。

FLAG.19 我莫茗也是要面子的

    傍晚时分。

    博丽神社的玄关门前,魔女的高脚靴踏入。

    爱丽丝躬身拾起栽倒在地上的小小人偶,把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它破烂的身躯。

    然后伸出纤纤食指,在人偶的小脑袋上轻轻一弹。

    装回口袋。

    正厅的摆设如往常一般无二,但空气中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仿佛在预示着不久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人偶飞出、去向厅堂中央的小桌上点燃油灯。

    火光摇曳。依旧有些模糊,但对魔女而言已经足够。

    爱丽丝在房间内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被匕首扎破的榻榻米上蹲下,在几处轻微破损的纸壁前驻足,指尖轻抚着曾被针尖类细物贯穿的小孔,脑中模拟着当时的情景。

    忽然在某处停下脚步。

    四只小小的人偶飞出、将其中一方榻榻米举了起来。

    其下的木板上赫然留着一片尚算新鲜的血迹。

    “真够这家伙喝一壶了。”血液渗透榻榻米浸入了下方的木板,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正在此时,端着一盆热水的八云蓝从神社的里间推开了厅门。

    她看了看魔女小姐,然后看了看那块被人偶抬起的榻榻米。

    “因为怕巫女大人醒来后感到难过,妾身把此处稍微整理了下,”脸盆中的水还冒着热气,似乎正准备去往灵梦休息的房间,“但目前以照顾灵梦小姐最为优先、还未来得及彻底清理。”

    爱丽丝控制着人偶将榻榻米放回原处,点了点头。

    “冒昧来访,灵梦小姐身体无恙否?”

    “无碍,只需修养即可。”

    “那我也放心了。”说罢,爱丽丝转身。

    “魔女大人不问莫茗先生的状况吗?”

    爱丽丝稍微驻足。

    “没有必要。”

    “阿麟离开时、我尚未作好与友人分别的准备,只能惊慌失措地哭泣。”

    “但不会总是如此。”

    “因为我刚刚从三途川归来,所以不会问他的状况。”

    “这家伙、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天色渐暗,月色渐明。

    自神社出来的爱丽丝并未走下阶梯,而是绕去了神社的后山。

    杂乱的林间、零零散散地竖着几处先代博丽巫女的矮墓。

    而其后更远处的山包上,也有着一处孤坟。

    那里、是她已故的友人——冴月麟的埋骨之所。

    ……

    ……

    永远亭。

    自那日辉夜大人面色凝重地提着沾血的剑回来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师匠这几天也仿佛变了个人般一直待在书房里、不再管理永远亭的杂务事情。

    兔子妖怪的首领铃仙·优昙华院·因幡感到十分惶恐。

    只有身边这个乐天的傻兔子帝,仍旧捧着很久前自公主殿下那里借来的游戏机、边玩还边说着“看来殿下最近会没心情玩游戏,所以游戏机可以多借一阵子”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公主殿下那边就不用说了,几次三番去敲师匠的房门也都不理会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铃仙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总之,还是先做好师匠在不久前交代过的事情吧,照顾好病人、等待事情的转机。

    ……

    ……

    书房中,没有光线与烛火,窗外不知日夜。

    八意永琳静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隙间打开,打着阳伞的金色长发的华丽女子从中走出。

    合起伞,放入隙间。

    八云紫走到窗前,拉开卷帘。

    正午的光线穿透竹林,照进屋内、肉眼可见的灰尘凝成束束光柱洒在桌上。

    八云紫仿佛在自己的书房中漫步一般走动着,在书架前停下。

    微微踮足,从最顶上取下两只碧玉雕成的棋笥。通体透明的容器内分别装着黑白两色的棋子,只是盒子表面所积下的尘土似乎在预示着主人已经很久未曾使用过它们了。

    八云紫将黑白棋盒分别放到书桌上,隙间打开、取出一把木质座椅。

    在八意永琳的书桌正对面坐了下来。

    八意永琳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八云紫仿佛很嫌弃般用手中的扇子戳开棋盒的盖子。

    “记得初次见面时、你好像连空气都会过敏,现在怎么、房间里的积灰都不管了吗?”

    “人间事纷繁复杂、待久了,也没心思再去关注那些小事了。”

    “哈,我很忙,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时间和你打机锋,”八云紫将手伸入右边的棋笥中摸着棋子,“尽管我也不想显得这么急功近利、但该算的账总得说清楚才好。”

    “此番你算尽天时人和,让莫茗不得已再次欠下了辉夜公主一份天大的人情——这倒是其次,两人因此重修旧好,想必也尽在你的计算当中吧?”

    手中捏着三枚黑色棋子,放到了八意永琳的面前的桌上。

    八意永琳闻言叹息。

    “我只能是尽力去做一些补偿罢了、至于结局如何,非我所能揣测。”

    从自己面前的棋笥中也摸出了三枚白色棋子。

    “倒是博丽巫女、身携巨量信仰所致隐患因此消除,必是你所乐见的。”

    将白色棋子尽数放到了八云紫身前。

    八云紫合上扇子,摇了摇头。

    将放在自己面前的三枚白子其中一枚拾起、丢回了永琳手边的棋盘中。

    “半神之力的隐患早已存在、但其爆发为时尚早,或许还需三五年才会展露端倪,非我当务之急,不能与你所为意图相提并论。”

    永琳闻言,倒也不介意,再次拾取两枚白子,放到了八云紫的桌前。

    “那厄神之事,又作何论?得益于此神力,化作直毗神、消灾解厄降福人间自此不在话下。”

    八云紫看着面前刚放下的两枚白子,捏起其中一枚。

    “厄神的确乃意外之喜、但这并非我所强求。既是顺其自然,当不可一概而论。”

    “不论前因、只讲结果,厄神的变化与你、与幻想乡的重要性究竟几何?真要如此装模作样?”

    “唔,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八云紫玩弄着指尖的那枚白子,将其重新放回桌前,“想不到神明的贤者大人会如此斤斤计较,我也算理解了你为何这么不招人喜欢。”

    “彼此彼此,步步为营的妖怪的贤者大人。”

    八云紫想了想,从棋笥中捏起两枚黑子。

    “辉夜姬重新取得了月夜见尊的神明之力。”这么说着,将两枚黑子放到永琳面前。

    看着面前这两枚黑子,八意永琳不禁苦笑。

    “我若说、关于辉夜殿下是否能重获神力,根本无关紧要……这种说法想必你不会信服。”

    “当然。”八云紫表示肯定。

    “但事实就是如此,”八意永琳将其中一枚黑子捏起,丢回八云紫面前的棋笥中,“我现今只为辉夜殿下心中所念而行动、她不在意之物,我亦毫不在意。”

    说白了,重新取回的神力只是附带的赠品,不能算战术意图。

    “创世神明的力量若知道它被贬低到如此境地,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哦。”

    “这原本既是辉夜大人遗弃之物,如今物归原主,自当无愧于心。”

    “嘛,就当如此吧,”八云紫再次往永琳桌前放置一枚黑子,“说起来,你为了阻止莫茗第一时间赶回神社,竟然指使毒人偶利用神力发起异变、你可知幻想乡可不止此魔女一家拥有人偶,可是给我惹了很大的乱子出来,总该为此负点责任?”

    八意永琳闻言,笑了出来。

    将八云紫放下的那枚黑子拾起,握在手心,再次摊开时、变化为了一粒白子。

    “正如你适才所言,不论前因,只讲结果,梅蒂欣原本就有针对人偶师的念头、我不过给了她提供了可能的行凶手段而已、何况以结果论,毒人偶已有悔意,这难道不算是我为你解决了幻想乡中的潜伏危机吗?”

    说着将变化而成的白子放到了八云紫桌前。

    八云紫看着自己放过去的棋子反倒跑来了自己这边,心中很不是滋味,说道:“说起来,这种时候撺掇毒人偶对爱丽丝小姐动手、其中风险你可曾想过?魔神一怒,可非这区区幻想乡所能承受的。”

    “我与神绮打过交到、她看似愚钝、其实是有大智慧的豁达神明,不似你我这般斤斤计较。”八意永琳给出了难得的高度评价。

    “反而阻止莫茗却是不得不为、倘若他在祸神未临前见到了巫女身上的异状,必会对前因后果有所了悟,并因此前来永远亭向公主殿下求救。”

    “届时一切皆晚,此局中唯独不在你我掌控的,只有殿下一人。若她选择干预,则局破矣。”

    “说起莫茗,我是真无所谓,”八云紫耸肩,“哪怕是他跑去向你家公主求救、只要最终小灵梦身上的问题能得以解决就行,我可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但我所求、远不止于此,”八意永琳摇头,“二人所冰封的往事,早非一次小小的求救的回应所能打破的了。”

    “你不觉得、自己操心太过了吗?”八云紫嗤笑。

    “人类尚可祈祷,神明却为之奈何?自己所犯之过错,只能亲手偿还……我根本毫无选择。”

    “无论是原本的创世神明、又或是如今的蓬莱人,公主所能给予莫茗的、即使是被人类视为无价之宝的礼物,因对殿下而言唾手可得、总不过区区人情耳。”

    “然则一种情况是为例外,”八云紫摊手,“让深爱着莫茗的你家公主殿下为了莫茗忍痛手杀死他?非要做得这么扭曲不可吗?”

    “事实如此,不得不为,”八意永琳叹息,“结果而言,公主殿下以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为代价、换取了莫茗不得不认可其付出的感激——计划是成功的。”

    “随你吧,我对这些家长里短并不关心,”八云紫看了看自己桌前的五枚白子、又看了看对面的四枚黑子,想了想,又把手伸向棋笥,摸出两枚,“不论如何、神久夜与你们永远亭的纠葛过往也在此回得以清算,这总不能抵赖吧?”

    将两枚黑子放到永琳面前。

    八意永琳捏起其中一枚,握在手里化为齑粉。

    “事实上神久夜殿下之事乃是我等之间的私人恩怨,不应算在此次因果当中,而她的凭依也将厄神送上神位,因此她的到来仅能以过程论、并非我的意图结果。”

    八云紫看了看两边同样五枚的棋子,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来,神久夜不应当与你们有怨在前吗?”

    “确实如此。”

    “但她作为对幻想乡一无所知者、竟能准确地找到厄神这一最合适的载体降临凭依,怎么想也是你提供的情报吧?”

    “谁知道呢?”

    “神久夜的神明之力在这此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要说这是你提前算好了她的行动、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闻言,八意永琳笑了起来。

    “紫,你觉得莫茗将死于神明之手真有此预言?”

    “这重要吗?”

    “没错,这不重要……谨当你的式神将此事告诉莫茗之时,一切就已注定发生了——预言一件注定发生之事,我还没无聊到这种程度。”

    “你是想说、你提前算尽了一切?包括神久夜会抛弃本体以残魂降临幻想乡、皆在你计算之中?”

    “看吧,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魔术与魔法一般无二,”八意永琳学着八云紫的样子摊手,“其实,我确实在早先就已经与神久夜有过通信了。”

    “哦……切。”

    “我答应她,若她愿意去死,可给她提供与莫茗相见的机会。”

    “这个人偶神明就这么傻乎乎答应了?”

    “不,她提出了附加条件——给予让她沦落至此境地的人以报复。”

    “她怎么能保证你会照做?”

    “说服一个聪明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诚实以告。”

    “全部的事吗?”

    “嗯,公主殿下将承受亲手杀死挚爱的痛苦,而我、则因主使者的身份永远无法被殿下所原谅。”

    八云紫沉默半晌。

    “如今怎么忽然愿意把事情原委说出来了?”

    “毕竟事已至此了。”

    八云紫叹气,不打算再追问什么。

    看了看两边各五枚的棋子,说道:“看起来,你我从此事件中获取的利益大致上是均等的。”

    “虽然我并不苟同,你非要这么认为、就当如此吧。”八意永琳没有争辩。

    “此番目的,是想说,妖怪贤者并不欠永远亭什么。”

    “本就如此。”

    “哦?那就好说了,”八云紫吐露目的,“你打算多久放人?”

    “放人?”

    “莫茗虽负重伤、甚至魂魄离体,但在你神医圣手眼里也只是小场面吧?可别说什么需要长期疗养之类的鬼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不但伤及魂魄、且血肉骨髓皆被剧毒侵蚀,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治愈……此后每周还需按时前来疗养,数年后方可根治。”

    “四十几天未免有点过分、到时我撺掇灵梦打上门来,你猜莫茗会帮谁?”

    “最少三十天。”

    “我反对,最多七天。”

    “十五天。”

    “七天。”

    八意永琳眯着眼睛看向八云紫,妖怪贤者毫无畏惧地微笑对视。

    “我只能保证七天之后,不会阻止他离开。”

    “足够了,”八云紫合上扇子,“莫茗虽是区区人类,但他会何去何从,又岂是你我所能约束的?”

    “我只会最大程度尽我所能,在那之外、且听天命吧。”

    “堂堂八意思兼命,何致沦落于此呢?”

    “那位神祇早已不再……如今吾名八意永琳,只是希望主上能够获得幸福的一名卑微从者罢了。”

    ……

    ……

    客间,莫茗悠悠转醒。

    身旁守护着的身影察觉到,口中喊着“师匠、师匠”地跑了出去。

    过了会,八意永琳推帘而入。

    莫茗站起了身子。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很奇怪,似乎一点病根也没落下。

    但自己身处之地,似乎在说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五夜。”

    “灵梦呢?”

    “安心吧,巫女小姐的身体状况比你好多了,昨天刚刚来探望过你。”

    “她还好吧?”

    “巫女小姐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很不满意,现在神社中有一名为茨木华扇的仙人正在教导她针对自身境界的修行,想必她也因此抱有了某种觉悟吧。”

    “我要回去了。”莫茗二话不说打算出门。

    然而八意永琳站在门口,并无让步的打算。

    要说打吧、自己肯定打不过她,于是莫茗只能讲道理。

    “发生了这种事、灵梦一定很想见我,我要快点回去才行。”

    八意永琳摇头:

    “你的问题比巫女小姐严重的多,若不静养、将再难治愈。”

    “可是我觉得我现在身体很轻、动作也很灵活,不像有什么问题。”

    “你认为和我的医术相比、自己的感觉更可靠吗?”

    “确实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是受了很重的伤、中了毒,手掌被刺穿,还被捅了好几剑,痛死我了……不过现在感觉更像是假的一样,真神奇。”

    “我只是暂时削弱了你的痛觉而已……痛觉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但有我在所以并非必要。因此才顺便免去了你本该遭受的皮肉之苦。”

    看着莫茗陷入沉默,八意永琳问道:

    “那或者,把痛觉还给你?”

    “既然圣手大人医术高超,想必我暂离一段时间也没问题吧?给我开些药、我一定不会忘记按时吃的。”

    “灵魂之疾,非药物所能救治。”

    “啧……又是灵魂,这个说法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莫茗无奈,“说吧,该咋办。”

    “唯神明之力方可滋补。”

    “啥意思?”

    “七天之内,你必须寸步不离地待在公主殿下身旁,方可哺育你灵魂所受创伤。”

    莫茗感慨万分:“感情这神明之力还得是月夜见限定款才行?”

    八意永琳反问:“如此说来、或许你也可以考虑在八意思兼神的身边待上七天。”

    “我就直白点问了吧,这什么七天限定神明之力、是不是你乱编的?可别骗我,到时候我去问辉夜、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八意永琳摊手:“那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我本有一万种方法治好你灵魂之疾、但经过一番处理,现在只有这一种方法了。”

    “这处理是不是包括了把我痛觉削弱作为其中一项步骤?”

    “谁知道呢……无论如何,你别无去处,因为博丽神社此时正有龙神做客。”

    “……我真是受够了,”虽然痛觉削弱、但却隐隐觉得有些头痛,“往事就不多说了、毕竟结果算不上坏,但你如果不把你的性格改改,可能我真就……”

    “我会改的。”

    “……嗯?”

    “我会改的……起码会去尝试的。”

    说是第一次见这样从谏如流的八意永琳,但莫茗和眼前这位打交道的次数着实算不上多,完全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否在敷衍了事。

    “算了,就当真的听了,”莫茗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衣襟,“没记错的话,辉夜的房间好像是在中庭过去的后室里?”

    永远亭是来过几次,但还没进去过辉夜姬的房间里。

    “铃仙,带莫茗大人过去。”

    “哦,好的,请这边走。”门外的兔子妖怪微微躬身。

    门前的八意永琳让开身位。

    莫茗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身边停下。

    “记得和灵梦说我醒了,向她捎去我的问候。”

    “当然,会让铃仙去一趟的。”

    莫茗点了点头,跟着铃仙走去。

    “头痛啊……虽然对你们来说可能过了几天几夜,但对我而言上一刻刚刚还被你们家公主大人钉在地上……”

    “真有点尴尬、我不要面子的啊……”

    路过中庭玄关时看到一只矮个子的兔子妖怪拿着一只葫芦来回晃着。

    “莫茗,这个东西要不要?好东西哦,毕竟人类可比蓬莱人……”

    似乎是叫做帝的兔子妖怪,一脸坏笑地挡住去路。

    莫茗不明所以地看向铃仙,不知道这小妖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铃仙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远处那间独立的小屋:“那是公主殿下的房间。”

    然后一把抱住帝开始往反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传来铃仙的话语:

    “公主殿下连日来不曾开门,我亦不知她是否已经就寝、可能还需你在门前多等待些时间。”

    铃仙怀里的兔子妖怪挣扎着,口中嚷嚷着什么“精力剂”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话,声音逐渐远去。

    莫茗来到门前。

    敲门。

    果然没有回应。

    试着推门,并未上锁。

    莫茗推开房门,探头进去。

    桌上点着油灯,大体上是个颇具古风的小屋。

    只是在房间正中放着的一个超大号的显示器与之格格不入。

    蓬莱山辉夜正坐在对面,似乎有所察觉,从显示器后探出头来,脑袋上戴着一个大号的耳机。

    见是莫茗,不再言语,缩了回去。

    只是空出了一只握着手柄的手,指了指她身侧的另一个坐垫。

    那里正放着一个无人使用的游戏手柄。

    莫茗耸了耸肩,进入屋内,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FLAG.20 酒会

    “干杯——”

    “噢噢,干杯!”

    茶杯静静地端放在玄关上。

    灵梦盘腿坐在玄关上,单臂肘拄在膝弯上托着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几人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在那里碰杯豪饮。

    陷入沉思。

    妖怪的贤者——八云紫。事情的原委虽已由她的从者八云蓝进行了说明,但果然本人还是亲自来登门道歉了。

    话虽这么说、把本应被安慰的自己丢到一边跑去喝酒,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是因为预料到我的成长、不会再像小孩子那样闹别扭了,所以只是走走形式?

    不不,再怎么、这也是事关我本人和老师的性命攸关之事。虽然确如八云蓝所言、或许迟早都会发生,但这不代表我会认可紫一声不响地擅自谋划、让它提前到来,让我和老师的感情遭到玩弄,是不能被轻易原谅的。

    再怎么说,特地登门道歉、就只有这点诚意吗?

    灵梦左手托着脸颊,右手指不耐烦地点着膝盖,重新望向再次碰杯的几人。

    居住在地底的鬼——伊吹萃香,是在老师离开幻想乡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所结识的、来自地狱的大妖怪。虽说是大妖怪,但是个头很小,平日里也总是在没什么气势地四处闲逛着。

    不知是否因为讨厌圆滑的人、她和老师的关系一直十分僵滞、也偶尔会在老师不在神社的时候前来做客,比如此次。

    同时,也是把神社的门前忽然演变成饮酒会的罪魁祸首……得想个办法把她手里那个可以不停涌出美酒的葫芦抢过来才行。

    有了这个东西的话大概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生计无忧了。

    除去不请自来的两人,剩下的则是新面孔……

    自称道号为茨华仙的仙人,据说本名为茨木华扇。

    是紫引荐来、特地教导自己修行境界的……老师。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灵梦是肯定会严词拒绝的。

    虽说曾经被紫传授过博丽的修行术式,但博丽巫女本就是与她有着利益纠葛的存在,两人之间从未以师徒相称过。

    “师徒”的名分是连接着自己与老师的重要纽带,任何将其意义冲淡的行为都是务必禁止的。

    虽然老师一度曾在寺子屋里给其他孩子们教过书,不过那时他并无自己的记忆,这种“不贞”的行为自己虽然仍很在意、但毕竟口头上已经谅解了。

    如今要自己称呼别人为“老师”?这并不是一个足够好笑的玩笑。

    可世事难料。

    自己竟会因为惰于修习导致境界不足、招致了致命的破绽,实在是大意了。

    被忽然出现的神明的力量影响、而引导出了那份曾因信仰而积蓄的半神之力,又因对老师的执念太深、被心中梦魇伺机而乘,为了不伤害老师迫不得已放弃了这具身体……结果差点让老师死在那个冒牌货的手下。

    一股有气没地方撒的憋屈让灵梦很不好受。此事虽是由紫所引发、但归结起来,却是因为自己凭白享受了这份信仰所带来的好处、而忽略了其隐患的存在。

    而这份信仰招致的力量本是老师于自己的馈赠,当然丝毫不会归咎于老师、却也自然无法归咎于其他人。

    只是向来强大无匹的博丽巫女终于遇见了命运的宿敌——那是潜伏在她自己内心深处的噩梦、足以化身为祸津神的存在。

    为了将其压制,灵梦不得不接受这个所谓“仙人”的到来、向她学习境界的修习。

    所谓境界并不会直接提升自身的力量,但却能帮助自己更好的掌控它。

    伊吹虽然是拥有开山裂地般巨力的鬼,但却能踏在地面不留脚印,拿起杯子不会捏碎——那正是千百年间积累下来的、掌控着力量的经验,化作了本人的境界。

    而自己作为人类,从降生至今也不过十余年而已,像妖怪那样不用刻意修行、仅凭经验便能将力量牢牢掌控是做不到的。

    祸津神的出现,正是由于自己接受了信仰所带来的巨大力量、但却因为境界的不足而无法掌控它所导致的力量暴走罢了。

    境界的修习势在必行,但……姑且先以这个仙人的“名号”相称吧。

    除此三人外,剩余一位,是循着紫的踪迹而来的、自称“白龙”的白发女孩。

    看着她与其余三人一起痛饮的样子,总想上前说一句“小孩子不能饮酒”……但想想她和紫打招呼时说着“数百年未见”之类的话,还是算了。

    她明显不是人类、但自己却对其毫无印象、也从未曾听稗田阿求提起过类似的妖怪……是和那座叫命莲寺的寺庙一起出现在幻想乡的吗?

    ……

    ……

    “吾本打算直接来此寻你的,只是途中碰见小妖精们遭到攻击、不得不伸出援手,没想到因此被小妖精们挽留,在家中招待了两天,吾的失约,汝不会怪罪吧?”

    “哪里,岂敢怪罪龙神大人。倒是您这几天游玩可曾尽兴?”

    龙神?!是那个龙神吗?一旁偷听着的灵梦瞪大眼睛。

    白发的女孩放下酒杯,摇头叹息道:“妖精们玩性太重,吾本想教习她们一些引导和使用力量的方法来自保,但她们总不认真学。”

    “妖精嘛,大多是这样的了。”八云紫笑着回答。

    “约定之限已到,紫哟,汝答应的事做的如何了?当初作为交易,吾使用力量、替你建起了这片独立遗世的土壤,而今作为回报、也该交还吾之仇人了吧?汝可是答应过,会替吾去寻找的。”

    八云紫闻言,叹息一声,满面愁苦:“龙神大人您也知道,要在这诸多世界中寻找一个人类是何等的困难、人类寿命有限、时间越是流逝越难追查。”

    “这个……吾虽然理解,但汝不会打算告诉吾,这数百年的时间、到头来什么也没做到吧?”

    “并非如此,龙神大人。那个人类虽已杳无音信、但那个获得了您龙首玉的神明,已经有了些许线索。”

    “哦!不愧是被妖怪奉为贤者的八云紫,吾就知道汝有这个能力!吾的命定之人终于有音讯了,她现在何处?吾即刻前往寻找。”

    “这……现今只知道此人与月之都有些关联,其具体身份仍需要调查一段时间。”

    “大概多久?”

    “不会很久,数十年内定会有结果。”

    “那就好。虽无法复仇,但能找到有缘人亦算了却吾一桩心愿。倒是汝,这几天好像在搞什么大动作?

    “您是指?”

    “吾感受到了神明之力在整个幻想乡中肆虐,虽然吾也暗中出手进行了制止、但同时又察觉到有好几股神力也在防御和护卫着……仅数百年时间,这片土地已经开始卧虎藏龙了?”

    “并非如此,其实那些神明多半是与您类似、兴之所至在此游玩,她们也只是凭着对幻想乡的爱惜而出手,并非出自我的刻意安排。”

    “哈,紫你这么讲,我可就不怎么信了,”在一旁观察两人许久的、自称“仙人·茨华仙”的茨木华扇开口道,“或许这些神明真的是暂留、但紫应该是算到了这点、才会选择在这种时刻引发异变吧?只要这些路过的强大神明之中有一两位不去坐视神力肆虐而出手相助、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状况吧?”

    “唔,怎么说呢,”八云紫摊手,“这毕竟是很少有的机会……小灵梦身上的隐患一日不根除,其对她自身、对幻想乡的威胁都会让我寝食不安。”

    一发弹幕击中八云紫的后脑,强大的冲击让她的身体往前歪了一下。

    “谁也没求你做这种事吧?”灵梦不满的语气从一旁传来,“正常来说不应该先把实情告诉我和老师才对吗?”

    “那是因为有很多顾虑……”

    “顾虑到那个永远亭的公主大人?我可是知道的哦,那个公主可是对我们家老师惦记很久了,难道紫也是站在那一边的吗?”

    “冤枉啊,我可从头到尾都是小灵梦这边的。”

    “那么结果呢?如果是我和老师就此相亲相爱地度过了下半生、我倒也不是不能原谅紫你的自作主张,可老师现在又在哪里呢?”

    “那个……”

    “就这么决定了,现在就去找老师回来。”

    说着,灵梦从玄关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发饰。

    “等等灵梦,今天才……”

    “我知道,今天是第五天,距离老师回来还有一天零七个时辰。”

    “但不能这么等着了,为了保卫老师的贞操,我不得不化身修罗——”

    咕叽——咳咳——

    一边喝着酒、一边试图从几人的对话中理解事情经过的龙神忽然被呛到、酒从鼻孔中倒流了出来。

    眼见没人注意她,赶忙悄悄地擦拭掉。

    “作为向你和灵梦小姐提供帮助的报酬、就来和私生小孩吧——”

    “那个家伙逮到这种机会,绝对会提出这种要求!何等的令人羡……令人不齿!”

    “啧,灵梦啊,平日里你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结果一提到这个人类就变得充满执念,”一旁默默饮酒的伊吹萃香终于开口,“所谓羁绊,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啊,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灵梦你的致命弱点。”

    “啊,所以呢?那又如何?”

    “啧,当我没说好了。”伊吹萃香耸了耸肩,继续嘬起酒葫芦。

    八云紫起身,来到灵梦身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向下——

    “总之先坐下,”八云紫声音温和,“小灵梦,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几日来心中的烦躁比之以前多了很多?”

    “哈?老师现在可是还在永远亭,你觉得我能……”

    “虽然你家老师确实经常四处沾花惹草、但这并不是现今才知道的事吧?为什么会忽然变得暴躁和冲动呢,有想过什么原因吗?”

    “所以都说了是因为……”

    “灵梦,你不觉得你的攻击性变得比之前更高了吗?”

    灵梦终于安分地坐回蒲团上不再挣扎起身,想了想,问道:

    “紫,你是想说……”

    “嗯,的确、你成功压制了祸津神人格并将其退治了,但仍然受到了她的影响。虽然更多的是她受到了你的影响、但现今主导这具身体的是你而不是她。”

    灵梦下意识地缕着左鬓的束发,那红色饰带间仍是熟悉的黑色头发,而非被祸津神凭依时变化出的白发。

    “但她不是已经……”

    “灵梦,还记得泰山府君祭吗?”

    “……”

    “那本是将以命抵命作为条件,由人类所创的禁忌术式,这个你应该清楚吧?”

    “嗯,我并没有后悔那么做。”

    “你的老师因此复生、但你却并未死亡,可知这是何故?”

    “神明的力量。”

    “没错,虽然那时你并不自知、当时你的确是以神明的身份施展了咒术,自此便埋下了祸津神之患。”

    “那时我的白发也是因此缘故吧?”灵梦表情平淡,看来也早就有自己的思虑了。

    “嗯,正是如此,”八云紫俯下身子,平时着灵梦的双眼,“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揣度、小灵梦你,该不会还在想着,如果莫茗再有什么万一,你还会去使用那个术式吧?”

    “……”灵梦与八云紫对视,表情平静,但却没有回应。

    “这份力量如今仍不属于你,灵梦,”八云紫严肃道,“如果对它产生依赖、下一次就不会再这么简单了。”

    “我明白了,境界的修习我不会松懈、直到能够完全掌握这份力量为止,”灵梦回以表情严肃的点头,“但是,这和我现在要去接老师回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八云紫闻言露出微笑,“我不是说过吗,我可是站在小灵梦这边的。”

    “所以紫你不该声援我的行动才对吗?”

    “相反,我必须阻止你因一时冲动行事而留下的祸患。”

    “什么意思?”

    “名不正,则言不顺,”八云紫竖起一根手指,“与永远亭约定的时间尚未到期,现在前去、等同于由你这边率先打破了约定……小灵梦,你今后将在与那个名为蓬莱山辉夜的公主殿下的较量中落于下风。”

    灵梦面色不郁,不由得抓了抓头发。

    “在与那个公主殿下的对峙当中,小灵梦你有天然的优势,但若因此便怠惰傲慢,可是会被那个公主殿下抓住破绽的哦?”

    “算了,我知道了。”把刚才起就握在手中的御币丢到了一边,重新端起茶杯细细品味,目光出神、仿佛再次陷入沉思。

    八云紫见状,微笑点头,坐回了适才酒会中的位置。

    “近来忙得太久——偷得浮生半日闲,当喝个痛快才对。”八云紫夺过萃香喝到一半的酒葫芦,往自己的碗中添满。

    伊吹萃香倒是不以为意,看向一边半晌没有说话、仿佛仙人入定一般的茨木华扇。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华扇,有时间可以回……呜呜——”

    话没说话,被一边的茨华仙用左手封了口。

    “哈、哈哈哈,我乃修行之人,四海为家,过往之事不必再提。”

    挣扎着拨开华扇的手臂,伊吹萃香神情忧郁地叹息一声:

    “你们啊,真是变得越来越没趣了,”接过八云紫递还回来的酒葫芦,盯着发了会呆,忽然又笑了出来,“还是灵梦好玩。”

    说着把酒葫芦丢给了一边仍在沉思的博丽灵梦。

    却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灵梦瞪了萃香一眼,拾起酒葫芦,往茶杯中添满美酒。

    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酒葫芦丢了回去。

    伊吹萃香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茨木华扇问道:

    “使用神明的力量会让自身出现变化、是很常见吗?”

    还当这位老友又要问什么,听到这种问题,仙人小姐内心稍安。

    “是的,激发体内潜藏的力量,偶尔是会出现身体状况的异变,并不是罕见的状况。”

    “咦,发生变化是正常的吗?”伊吹萃香灌了口酒,“那么,会让胸变大吗?”

    “咳、咳咳咳……”灵梦放下茶杯,从兜中取出手帕,皱着眉头擦拭袖口。

    灵梦眼睑低垂,看了看自己,然后余光向瞟向八云紫和茨木华扇,面色凝重,随即有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伊吹萃香与白龙,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怎么,萃香你也开始关注这方面了?”

    “并不,鬼与人类不尽相同,女性魅力什么的毫无用处,反而会因为太大而干扰到行动——我自己是不太清楚、但经常听勇仪在喝酒后这么抱怨,不过说起勇仪,华扇你……呜呜——”

    “怎么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

    八云紫笑着摇了摇头,忽然皱起眉头,微微侧目盯着鸟居下的地方。

    灵梦仿佛也在同一时间有所察觉,目光移向了相同位置。

    莫茗身着一如既往的神主衣服,不合时宜地出现半身、并缓缓地登上了台阶,站在了鸟居下方。

    视线扫过酒会中的四人,在白发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秒。

    随即越过众人,看向了灵梦。

    “我回来啦。”

    “嗯,欢迎回来。”

FLAG.21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吾友阿麟,见信如晤。

    前不久的三途川之行让我见识颇多,不禁感慨自己的浅薄无知,但因此能得知你的消息,实在是意外之喜。

    我没有尝试去探望你、希望能够理解。过了三途川的灵魂、无不失去了记忆,我贸然出现、想必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世间的不如意之事实在太多,突如其来又毫无道理的离别虽然痛苦,但因为是注定经受的苦难,有时反而会被我们心安理得地接受。

    与此相对地,无法在离别之时好好道别、或许才会成为最大遗憾吧。

    所以,我仍想写这封信给你。

    只是这次,要离开的人不再是你,而是我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幻想乡了。待在这里的日子不算太长,但却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我虽然走了,但既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

    离别在即,也不过是又一次踏上旅途而已,魔女的一生何其漫长、只是再见时,或许早已物是人非了。

    我不敢奢愿到那时你仍健在人世,只愿有朝一日你重返世间时,能够因为此信让寂寞的心情得到一丝温暖,或在你寿终离世之际,能够因为此信获得些许慰藉,这就足够了。

    对我来说,收到朋友的来信,哪怕不去阅读、也是能振作心情的好事。如果我的信能让你打起精神来,就再没什么遗憾了。

    虽说人类也好、妖怪也罢,一生中总是在不断做着错误的事、说着后悔的话,但这不包括和你的相识。

    感谢,以及告别的话说不出口,但在纸上写下,却意外地顺畅。

    虽说沉默的离去乃是美德,但能留下信笺,或许也是一种寄托。

    再见了,冴月麟,我的挚友。

    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

    ……

    ……

    吾友魔理沙,见信如晤。

    近来身体无恙否?平日里你总喜欢东窜西走,当你一不出现时、大概就是躲起来修行的时间了。

    除夜祭的人里异变似乎对您打击很大,但还请不要对自己太过苛责。

    魔理沙小姐,在我眼中的您,就如同您眼中的灵梦小姐一般耀眼且遥不可及。

    想起在宴会上与你初次相遇,已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如今仍历历在目。恍惚间秋去春来,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却该离开了。

    虽然令人伤感,我仍不得不告诉您这个消息。我的离开并非本意,但自始至终驱使着我向前的,唯有纯粹地爱慕之心而已。希望有朝一日,您也能够找到自己的归宿。

    魔法之森中少了我这个邻居,对喜欢热闹的您而言,或许会变得稍嫌冷清吧。但无论如何,要在这个美丽又残酷的世间生存下去,请一定要善待自己,强食自爱。

    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

    ……

    ……

    吾友帕秋莉,见信如晤。

    ……

    ……

    ……

    “真是够倒霉的。”

    莫茗一边在林间穿行着,不禁感叹出声。

    神明的记忆力究竟如何?这一点在返回神社之前曾找辉夜确认过。

    据说她本人说第二天就会忘记第一天中午吃过什么,神明的寿命漫长无比,学会遗忘生活中的杂碎琐事是最基本修养。

    但事实看来并不是这样。在自己刚在神社露头的第一刻,龙神立刻就跳了起来。

    一副“化成灰也认得你”的择人而噬的表情眼看就要扑上来,莫茗叫苦连天,早在永远亭已痊愈的身体仿佛顷刻间崩裂了伤口般连连咳嗽起来。

    所幸唯一不变的是,如此漫长的时间流过,这孩子还是有着和从前一样的耿直性格。

    尿遁这样的事情虽不光彩,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估计本就破碎不堪,倒也不必太过介怀,只是备用的空间符咒早已所剩不多,如果对方有意追击,在幻想乡这一亩三分地,恐怕是逃不过的。

    眼下对方并未追上来,应该是灵梦的缓兵之计起了作用。

    灵梦的表现让莫茗颇有点意外。在刚刚看到自己出现还面露喜色,在察觉到龙神的敌意后立刻恢复了单手托腮、事不关己般的悠闲品茶姿态。

    你倒是寻思下拉你家老师一把?

    但这也未必是坏事,龙神的注意力从自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过来、似乎并未注意到小灵梦表现出的喜悦。如此一来,只要在茶会结束后安然送客,就可以将危机化解于无形了。

    ……虽然想这么欺骗自己,但很显然,灵梦现在一定正趁自己不在、大肆从龙神那里挖掘自己的黑历史。

    从年轻气盛的龙神小丫头口中说出来的自己的过往形象,恐怕不会比乌鸦白的了多少,这下可糟了。

    啧,怎么说呢,眼下得好好找几个借口才行,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恐怕是没法搪塞过去的。

    说起来、难道辉夜是察觉到了事情会这样发展,才答应提前让我离开的?但再怎么说,刚刚说了告别的话转头就钻回永远亭这种事也做不出来,毕竟自己也是要面子的……这么说似乎有点不留余地了,莫茗寻思了下,更改了念头……毕竟,事情看起来还没严重到必须不要脸的地步。

    神社的茶酒会不知几时才结束,距离下午还有一阵时间。

    虽说可以选择去铃奈庵借两本书,然后去点心屋小坐一会,但似乎也有着其他不错的选择。

    魔法之森的路不算好走,毕竟在这里出没的多半不是人类,而这些非人们又并不都会选择步行,但总算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地方。

    熟悉的洋楼庭院,远处看去,一楼和二楼的窗帘都未拉开。

    不在家吗,总不会是在赖床吧?

    莫茗推开围栏,走到门前,轻轻敲门。

    ……

    ……

    门应声打开,但没看到后面有人。

    本打算感叹是熟悉的开门风格,但却没有在门后看到漂浮在半空中的上海或蓬莱的身影。

    “爱丽丝,在家吗?”

    没有回应。

    出于谨慎,莫茗手中攥起了剩余不多的法阵纸卷,慢慢地穿过玄关。

    大厅中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但藉着从玄关门外照射进来的亮光,还是看到了有人正坐在圆桌旁,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应该不是敌人……通过发型特征与藉着日光隐约看到的发色能够辨认出,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爱丽丝的前辈。

    “你好,请问……”

    “莫茗,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对于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点并不意外,但这幅审判者的语气、以及两人之间算不上愉快的记忆让莫茗并未放下提防。

    “做错了什么?是指身为来访者没有带礼物吗?其实……”

    背部传来无法抗拒的力量再次将自己按倒在了地上。

    虽然在那一瞬间,莫茗握了握手中的法阵、但最终并未尝试去使用它。

    “我们之间似乎不得不这样才能顺利对话,很奇怪,你好像对我有偏见。”

    “孩子,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现在心情很差,或许会因为你的傲慢无礼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我的傲慢?”莫茗脸贴着地,以至于无法很清晰地吐字发音,“不如我们换一下位置,我很愿意接受你的傲慢。”

    “……”

    “你问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爱丽丝人呢?”

    “小爱走了。”

    “去哪了?”

    “……大概在你短暂地人生中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感觉如何?”

    “感觉不太好,她去哪了?”

    “感觉……不太好?”

    神绮站了起来,走到莫茗身边,蹲下、拎起他的衣领。

    狠狠地一拳揍在了莫茗脸上。

    “现在呢?”

    莫茗一个趔趄,眼前一黑,差点失去意识。

    压抑着汹涌而至的痛感、耳鸣与眩晕感,莫茗察觉到压抑着自己身体的力量消失了,尝试着站直了身体,然后,笑了起来。

    “我不过是一个……在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类。”

    “如果你是想要给我警告、或是打算给点苦头……我的建议是,卸掉我的胳膊……或者折断骨头,反正这对你来说……也是轻易能办到的事。这种……不痛不痒地拳头砸过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

    莫茗拍了拍前额,试图让自己被一拳揍晕的脑袋灵光一些。

    “既然你不说话,那么换我提问了,爱丽丝去哪了?”

    “去了不会再见到你的地方。”

    “我刚刚看到桌上有些信封,其中有给我的吗?”

    “既然小爱选择了挥别过去,怎么可能还留下藕断丝连?”

    “这样吗……这么说来,确实可能和我有关。”

    “确实……可能?”

    眼看面前的美人似乎又要发难,莫茗叹了口气。

    “不要误会了,爱丽丝的暴力前辈小姐。”

    “我的名字,叫做神绮。”

    “好吧,神绮小姐。我没有在假装无辜,也并非在否认爱丽丝对我的感情,同样,我也没有质疑你所说、爱丽丝已经离开了幻想乡的事实。”

    “我只是,绝对不会相信你言语中的暗示、爱丽丝是因为自怨自艾或心灰意冷地逃避而离开这里,”莫茗摇头,“我不信这样的事,这不可能。”

    “从我认识她起,经历了很多事,哪怕现实再怎么残酷且讽刺,她也会艰难地迈出步伐去尝试改变,这个魔女就是这样的个性。”

    “爱丽丝是魔女。但是她的心思敏感且细腻,是我所认识的所有非人中,最近似人类的存在,甚至、比人类更像人类。”

    “我从一开始接近她、察觉到这点后便为之惊叹,事到如今、依然如此。”

    “神绮小姐,很多时候,人类并非如同其他种族那样诚实。人类所传达给他人的、只有自己希望别人相信与理解的讯息,这一点无关善恶。”

    “虽然只阅读这表层信息而不去深究、在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种温柔,而我也曾为了能更好地与小灵梦相处,长时间地试图去这么做了。但如今的我却比你明白,有时候找出刻意被隐瞒地真相,才是唯一不会辜负的正确选择。”

    “还是说,在神绮小姐看来,一厢情愿地接受这种能够自己感动自己的表象,而因此拒绝去思考可能隐藏在背后的、爱丽丝离开的真实心情与目的,这才是你眼里的正确选择?”

    “……”神绮没有回答。

    “神绮小姐,我再次确认一下,桌上那些信里,有没有给我的?”

    “没有。”

    “雾雨魔理沙?”

    “有。”

    “魔女帕秋莉?”

    “有。”

    “小铃?古明地觉?甚至……冴月麟?”

    “都有。”

    莫茗陷入沉思。

    “我认为、一定是发生了某件让爱丽丝不得不离开幻想乡的大事。我要做的是,立刻着手调查爱丽丝在这些天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哪些人,这些人有什么立场,可能会向爱丽丝传达怎样的信息。”

    “虽然由我本人说有些不妙、但根据信件署名看,和我有关的可能性、估计不低。”

    “至于神绮小姐,你既然在爱丽丝来到幻想乡之前就和她认识,希望你能帮忙确认一下她是否返回了曾经所属的地方,无论是与否,我希望能尽快听到您的口信。”

    “无论如何,如果事情和我无关,我不介意帮帮我的朋友。如果和我有关,我可没有把自己包袱全部丢给别人帮我背着的习惯、哪怕这个人是爱丽丝。”

    ……

    ……

    ……

    斯威特尼斯,首都坎贝尔市郊。

    一辆打算开往一千公里外的芬达克州的私人长途大巴上,宽敞地空间只坐了少许三两个人。

    一脸不悦地姬儿·迪杰斯彻拿出了发出震动提示音的手机,聊天界面上显示着自己不愿意见到的名字。

    她抬头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孩,对方朝她做了个鬼脸。

    划开屏幕,上面显示着对方发来的聊天信息。

    姐,说实话我们真应该坐飞机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禁叹了口气。虽说如今家道中落,所谓的家族继承人也不过是个笑话,但抛开这个身份、这个还本应在校读书事实上却已辍学的弟弟依然让全家人操碎了心。

    仿佛继承了迪杰斯彻家族一贯地“行动派”传统,在他升学高中后不久就辍学了、一边打工一边为加入自己的“事业”而寻找机会。

    没有人强迫你跟来,吃这点苦和将来预计的遭遇比起来皮毛都算不上,你给我立刻下车。

    开玩笑啦姐,坐长途多好、可以沿途看风景,飞机上啥都看不到,而且这辆大巴看起来比我之前做过的所有都要高级好几个档次……说起来,最后排那个打瞌睡的老头,我们真要带着他一起吗?当初探险队挑选队员时体能要求可是让我吃了而不少苦。

    教授的身份是必要的,我们在芬达克州获取自由行动的身份少不了他的帮助。

    这种老学究真的不会拖累我们吗?

    现在最可能拖累我的只有你,克里斯。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很认真的。顺便这里聊天就不要喊我克里斯啦,姐。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拖累我们的原因,探险队里聚集着愿意为了真相以身犯险的志同道合之士,除此之外我们相互间没有任何关系。从你上车那刻起,你是克里斯,我则是吉尔,除此之外,我们谁都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真有必要这么拘谨啊、我们又不是去浣熊市,被人知道我们是姐弟难道害怕人家担心我们合谋分赃?我们又不是为了宝藏,这点在入队前每个人不都说过了吗?

    克里斯,或许现在是时候给你上步入社会的第一堂课了,人类从来都不是言行如一的生物。

    这我倒是可以明白啦姐,毕竟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就不会刻意提防,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呢。

    不过,你要是认为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而松懈,这就反而变成了你自己的破绽。

    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永远别认为聊天软件是安全的。

    坐在大巴另一边地克里斯(化名)盯着手机正愣了下,忽然跳出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聊天框。

    奇怪,自己应该关闭了非好友的聊天请求才对。

    嘿,小伙子,很高兴队伍里有一个比我体能更低的队友……我的意思是,教授除外。

    我知道你,黑客先生。

    克里斯冷静下来,立刻察觉了来人的身份。

    我和我姐的伪造签证就是你帮忙办妥的吧?真有你的。

    吉尔从一旁看着克里斯打字,仿佛察觉到什么,也在同时发来了一条信息。

    黑客先生是探险队中为数不多我能完全信任的人,你可以记住我说的话。

    而吉尔的手机也立刻收到了来自黑客的短讯。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没想到我竟然排在了教授前面。

    同时克里斯的手机发送信息。

    黑客先生,你也要加入探险队了吗?

    不露面的黑客才是好黑客,不过这次,听你姐说、确实需要人手,没办法、谁让像我这么可靠的人不是轻易能找到的。

    克里斯向吉尔发去短信。

    姐,我觉得他想钓你,或许你可以考虑向他表演一下一拳打死牛。

    克里斯收到黑客的短信。

    你姐能不能一拳打死牛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她可以一拳打死我。

    黑客先生什么时候上车?

    我看看你们的定位,你们现在刚出坎贝尔没多久,大概再往前开半天时间就到我上车了。

    克里斯发给吉尔。

    如果算上黑客先生的话,我们的冒险者小队应该有5个人了?

    黑客发给克里斯。

    你把教授不当人了?不过要我说也是,合法身份之类的事明明交给我就全能搞定了、带这个走路都成问题的老头,我们这是去哪郊游呢?

    你有本事发给我姐。

    我没本事。

    三个人愣是把点对点的聊天变成了群聊。

    姐,这私人大巴是从哪预约的?

    别打听多余的事。

    我的意思是,从刚刚上车后到现在我忍了很久了。

    怎么,要上厕所?

    不,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恋爱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克里斯,坐在第一排位置的那个女孩最好别去惹她。

    怎么,身份了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贵族呢?

    恍惚间仿佛忘记了自己原本也是贵族出身。

    我没猜错的话,这辆长途大巴应该是她的财产,你惹了她,我们都得被仍在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

    我们不是租的车吗?

    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只是在搭顺风车。

    姐,我看到她的行李中夹着画板,老实说、我很喜欢文艺气息的少女。

    再叫我姐就拉黑你了,习惯是要慢慢养成的,从手机聊天开始就保持谨慎比较好。

    好吧,我想说,她侧着头小憩的侧脸真的很美,你说我过去找她聊天、会不会因为打扰了午休有起床气?

    吉尔不再理睬克里斯的信息。

    大约一小时后,下午的高速公路上烈日炎炎,前排的少女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沉睡着。

    克里斯为了保持手机电量而选择待机,打起了瞌睡。

    吉尔透过窗外看着高速路外的荒凉、不知想着什么。

    忽然,大巴停了下来。

    “怎么,到了吗?”克里斯振奋精神,往窗外看去、甚至连个鬼加油站都没看到。

    “总不会爆胎了吧?”克里斯一边赶紧闭上自己的乌鸦嘴,一边向大巴的另一侧窗外看去。

    司机放下挡风玻璃,车外站着一位打着阳伞、戴着墨镜的金发美女。

    “姐……我是说吉尔,我可能又恋爱了。”

    金发墨镜美女不知向司机说了些什么,司机接过了东西,转头看向了在第一排闭目养神的少女。

    “小姐,这位外国人希望我们能载她一程,在前面的城市路段放她下来就行,报酬是……”咽了口口水,“这枚宝石,您看……”

    一路上没有睁开过眼睛的琳达此时醒了过来。

    她摆过头,目光没有在司机手中的宝石上有任何停留,而是落在了站在车外等待着自己答复的金发少女、具体地说,是她手中所捧着地那本打开的装订古书之上。

    “把东西还回去。可以捎她一程。”

    说完,再次靠回座位上,侧着头阖起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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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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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更新有些慢了,过几天发个单章解释下,主要还是游戏剧本以及加班的原因。

    当然,六月还会有更新的。

FLAG.22 迷雾

    芬达克州,有着全世界第二大的原始森林,这里曾经有着大片的面积都未曾留下过人类的足迹,是一片蕴涵着无限的未知与可能性的神秘之地。

    然而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所能触及之地快速延伸着,上天入地姑且不说,原始森林早已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当地人一直有句谚语,不对昂纳斯原始森林心怀崇敬者,必将遭受惩罚——这种说法不止停留在口头上,甚至对此立下了特殊法案,那些擅自进入的偷猎者必被严惩自不必说,就算以正规渠道申请进入森林科研考察、经过严格的流程审批也不见得一定能获得许可。

    仲夏时节的夜晚,原始森林的入口驿馆三公里外的平原地带,冒险者小队燃起篝火。

    吉尔特意挑选了春季防火期结束后的时间点发起行动,但却因为队内有坎贝尔私立大学有名的生物学权威海曼教授的加入束手束脚,其余几人也显得比往日拘谨得多。

    “等食物熟了就把火灭了吧,我怕万一……”

    “安心吧教授,我们用的是自带的煤炭、也用石头围起来了,周围没有枯枝败草,不会有危险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小心无大错。”

    “我明白,等会就会灭掉火的。”

    芬达克州位于斯威特尼斯共和国的内陆边境,接壤的是一家至今日算已有了持续达半年内乱的宗教国,其反抗军组织近日来有不少过激举动被媒体大肆报道,致使芬达克州这边人心惶惶。

    虽然斯威特尼斯国力昌盛,但未必能镇住邻居的草根土匪。彼者杀人越货一走了之,身居优渥的斯威特尼斯住民、当然不会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取邻国政府的官方道歉函。

    而冒险队一行人,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去取得官方身份,而是私人考察的身份进行着此次行动——因此不得不承担着响应的风险。

    所幸一行人也并非没有逃跑的余地。

    大巴车就停在不远处,野炊器具是从车上搬下来的。

    这顿烧烤是探险队的惯例——临出发前的一顿美餐,等进了森林里、多数时间都只能吃压缩饼干和维生素片了。

    “哎,以前来这里,都是直升机接送,还没试过徒步穿越,”老教授叹了口气,“我这一把老骨头,体能没法和你们年轻人相提并论,往后几天、怕是少不了给你们添麻烦。”

    一旁的克里斯欲言又止,吉尔瞪了他一眼,转动着木支架上的烤串

    “教授您多虑了,是我请求您一起前来的、毕竟对于这片原始森林的了解,整个坎贝尔私立大学里除了您恐怕无出其右了。”

    “确实我毕生都在研究这里的生物系统,但这应该和你们此行的目的没有关系吧?奈何,老朋友拉下脸求我帮忙,我是没办法拒绝。既然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点用场,也只能希望你们能有收获了。”

    吉尔一直与大学期间结识的社会学教授彭琳来往密切,这位致力于研究斯威特尼斯建国史的老教授在许多历史的细节考究上得出的结论与官方不符、也因此,和持有一致观点的她的学生姬儿·迪杰斯彻一见如故。

    这次探险本应由彭琳教授带头、并由她向地方政府发起申请,但实际情况却因某种诡异的理由而发生了变化——芬达克州近年来只会批准生物学性质的考察,其他诸如地质勘探的申请都会被无限期搁置。而假若以身为知名社会学家流的彭琳教授的身份发起申请、非但不会得到许可,还会让整支探险小队的名字都被列入黑名单中。

    不得已,彭琳教授只能向老情人求助,上了年纪的绯闻男友,专攻生物形态学的海曼老教授一口答应了下来……最美不过夕阳红。

    有关黑名单的说法,算是无法证实的坊间谣传,但对小队众人来说、这种诡异的传言正好映衬着某些尚未经验证的事实。

    当地人有意在掩盖着某些事实——是什么呢?总之肯定是与生物学无关的。

    “这个地方,我总共来过七次,虽然对整个原始森林而言,我只踏足了一小片区域,但却对大部分地方都算得上有了解——说实话,我不觉得你们能发现什么人工的痕迹。就算有,也早就被其他人发现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如果已经被发掘,当地人也不会把这里一直封锁下去了——他们至今也一直在找,但是找不到那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信息。”

    海曼教授陷入沉默,专业人士在自己非专业领域的发言通常显得谨慎。

    反倒是一边沉默倾听的伦道夫开口问道。

    “我一直觉得,吉尔你关于原始森林地下修建基地的推论有很多问题——这里树木繁茂,地底下面根枝盘根错节不说、还非常潮湿,无法有效通风、物资运输困难、野生动物与昆虫等等不便……以现如今的技术当然好办,但以两百年前那时候的生产力,他们会选择这里落脚是很令人疑惑的、毕竟,这个地方除了绝对的隐秘性之外,可以说一无是处。在我看来,即使这里真的有当时修筑成的基地,也绝对不会选择把宝藏也一起放在这里。”

    吉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思考着如何应对。

    这位名为伦道夫的中年男子是小队中最令她警惕的角色,前雇佣兵、宝藏猎人的身份让他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但与之相对的、拥有着及其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与行动力,在灰色地带行动相当有经验、在几次行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是不可替代的核心成员。

    在伦道夫的能力为自己所用的同时,危险也在时刻准备着反噬自己,这一点吉尔时刻不会忘记。

    危险,亦是机遇——姬儿·迪杰斯彻的祖父曾依赖着这句箴言在半生的冒险中保住了性命,如今是她砥砺前行的时候了。

    表弟的加入打乱了身为队长的吉尔的阵脚——原本早已经认为自己会为了真相付出任何代价的觉悟如今再度动摇了。

    眼前似乎会多一份助力,但长久来看反而会成为掣肘。

    探险队的六人中,包括自己在内,有4人是无害的。

    名为哈利的黑客,队内昵称为小黑,是在大学期间结识的、可靠的友人。

    化名为克里斯的、自己的表弟,能力虽然未经磨炼,但立场也是绝对可靠的。

    海曼教授来路清白不必多说,彭琳教授的老情人,即使有心作恶、也没有足够的行动力。

    剩下的两人中,除伦道夫外的另一人,是通过彭琳教授的介绍加入团队的职业冒险家,队内称呼为唐恩,同样不被吉尔所信任。

    甚至一度怀疑,唐恩与伦道夫其实早就认识、虽然他们在公开场合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却也因此更引起了吉尔的怀疑——假如两人真的私下达成了什么针对宝藏的协议,自己一人未必能够应付。

    哈利离开电脑后与一个普通宅男没什么区别、自己的表弟刚离开学校没多久,海曼教授更加不用指望。

    虽说本着疑罪从有的态度才能小心驶得万年船,吉尔其实也不愿意去主动怀疑与自己同行多年的队友。

    在表弟加入之前,小黑早就在幕后提供着技术支持,三人小队在横跨整个斯威特尼斯版图的各地有过数次合作探险了,只不过那时获得的线索只能算是星火之光——无论是拉芒什海峡的卡昂城,还是坎贝尔市中心的雕像暗门,又或是共济会旧址的地下通道,都不过是一条指向又一条线索的线索罢了。

    但今次的行动却非往常——并非是又一条线索,而是多条线索汇集而出的终端,命运并没有开玩笑,而是把真实之门放在了盲目者不可见的深处,如今对几人来说、所差的就只有临门一脚了。

    所有的线索在最后均指向了昂纳斯原始森林西北方向的那片湖泊——吉尔坚定地相信那里有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虽然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你们可能会嫌我老头子烦,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下,”篝火旁海曼教授的声音再次传来,“那片七色湖毕竟是难得的原始水生生态系统,过去几乎每年都有许多批学者来这边考察调研,拿我来说、来昂纳斯森林的每一次我都去了七色湖——我不认为那附近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关键不在于七色海的位置,而是它的名字啊,”顺着海曼教授的话,伦道夫也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那个名字的第一次出现,是我们调查莫茗写给康斯坦丁总统的信笺手稿中的密码、破译了《红白历险记》中隐藏的信息后知道的,线索指向的确实是这片森林、但湖泊的名字并不是七色湖,而是二色湖。”

    “关于这点还需要多说吗?因为莫茗本人并非斯威特尼斯人,他对事物从来都有自己的不同理解与命名方式——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莫茗是卡斯特翁州凡尔赛市郊一个农场主的孩子,但我相信我的小队里的诸位能更加明智一些、否则凭什么命运女神会让我们来找出真相?”

    “的确证据和推论吉尔小姐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一旁的黑客哈利,小黑开口接话,同时结果对方递过来的烤串,“谢谢。”

    “这次忽然增加的两张新面孔,克里斯和小黑、之前在车上应该互相介绍过了,你们作为新人、要多向两位前辈学习。”吉尔一副大姐头气派,事实上她也的确是队长级别的身份。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病恹恹的、连走着路都会突然呕血的、身体孱弱的大小姐了,健美的身躯中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这是她自信的来源之一。

    “既然是队长选的人,我没什么好说的,”唐恩一向闲话不多,“相信你们不会拖累整支队伍。”

    “这次毕竟是徒步深入原始森林,更多是体力活,”伦道夫打圆场,“两个小伙子加油,多个人多份力气。”

    预计如果无法在七色湖周围找到线索,便打算进一步潜入湖底,小队因此携带着一整套价格不菲的安全潜水设备,携带这些东西在森林中穿行是极为不便的。

    ……

    ……

    一顿普通的烧烤,没有什么额外的节目活跃气氛。

    众人大快朵颐后,吉尔正打算起身灭火收拾,一旁传来了脚步声。

    几人看去,一路上坐在巴士前排不理任何人搭讪的棕发美女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是意外搭上巴士,并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车的外国金发少女。

    看起来,两人似乎是成为了朋友。只是对于这样的角色为何会与理应严格保密的探险队产生关联,几人重新把不解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队长。

    吉尔与棕发美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一直以来支持着我们整个探险队的琳达小姐,根据她的要求、希望在本次行动前与诸位见上一面。”

    原来是那位传说中的神秘金主,众人心领神会,原本因为美女出现而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忽然变成了讨好的笑容。

    倒是坐在一边的小黑和克里斯两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们好,当年在雪山上练习素描时第一次遇见吉尔小姐,那时你们的探险队好像还没正式成立呢……一晃几年过去了。”

    没有人说话。

    “你们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离真相如此接近过,我想在你们出发前亲自向你们这样的伟大冒险家说一句,恭喜。”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对我的动机产生怀疑,事实上我和吉尔小姐一样,决定资助、仅仅是出于对真相的求知欲。至于,那个传说中落到了共济会手中的、所谓的黄金乡——由黄金砌筑而成的、装满了传承千年,被诸王从各方掠夺聚敛而成的宝藏之城,我没有丝毫的兴趣。”

    “……但是……”

    “琳达小姐又打算说那件事吗,”吉尔不禁苦笑,“虽然和宝藏比起来,雕像的价值不值一提,但它的归属者依然只能是斯威特尼斯共和国,如果您实在想要收藏,等一切尘埃落定,您以探险队资助人的身份向上面提出申请、应该是有机会的。”

    “我明白,不会再让吉尔小姐为难了,毕竟这是我在中途忽然提出的请求,言而无信、当然不能作数呢。”

    姬儿迪杰斯彻在大学毕业后,从过世的祖父那里继承了一笔被嘱托只能用于探险的遗产。虽然她本身并不缺钱,但维持整支探险队的经费却依然有些勉强。

    哪怕如此,她当然也绝对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人的资助而让把自己置于尴尬境地,毕竟迪杰斯彻家族的人从来都不是在以“宝藏猎人”的身份行动着,因此任何对宝藏有觊觎的人,都将是潜在的敌人。

    而这位琳达大小姐,从相遇之初、她就判断出,其并非贪财之人,当然这和她本身就坐拥着巨大财富有关,但让吉尔得出最终判断的、还是那多次与琳达的闲聊。

    琳达是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大小姐,整日就只是游山玩水素描临摹,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这就是她留给任何人、包括姬儿迪杰斯彻的第一印象。

    但是得知当时仍在为坎贝尔私立大学的毕业论文做外出取证时的学生姬儿迪杰斯彻的研究内容后,却一反常态地被其论证所吸引,与之进行了多次激烈的探讨——琳达认为姬儿的怀疑十分合理,并主动鼓励她深入探寻被掩盖的真相,某种程度上,她在某段时期甚至成为了姬儿的精神支柱之一。

    那股求知、好奇与渴望着真相的目光与神情,吉尔看在眼中,认为它绝非虚假。也正因此,她正式结交了这位本应与她的生活轨迹毫无重合的大小姐,并在琳达本人主动作出了不对探险队有任何要求和约束的承诺后,坦然接受了来自她的巨额资助。

    只不过,在某次向这位挚友分享调查线索的经历时,对方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根据记载,在二色湖边的某处,有一座一人高的人形雕像——据说那和矗立在斯威特尼斯首都坎贝尔中央广场的那座女神像如出一辙,区别在于,广场的博丽女神像带着面具、因为设计之初承接了莫茗总统的理念——女神不露真容,她必须继承博丽之名,但不能有既定的面容与形象。

    而这尊记载中尚未被发现的雕像,据说是没有带着面具的石像,那是由莫茗总统亲手绘制图像并被雕刻而成的石像——当琳达得知此事后,立刻提出当发现此物后必须由她来收藏,但被姬儿以自己无权决定此事而拒绝。

    从那之后的一年里,姬儿拒绝了琳达的继续资助、甚至几乎断绝了联系,直到这次、被主动找到,并联系上她,提出了与小队成员见一面的请求。

    “没关系,我已经放弃收藏了。到时候、只要亲眼见一见这尊雕像就够了,你们不必心怀芥蒂。这两天我会留在这边画一画森林外围的风景、顺便和路途上结识的友人爱丽丝小姐聊聊天,不打算和你们一起行动……在闷热潮湿又有很多虫子的密林中穿行,这种苦我可吃不消,”琳达微笑得体的面容下看不出有任何心思的隐瞒,“顺便,对于森林的预先调查,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前告诉你们。”

    说着从斜挎着的小包中取出平板电脑,打开后将一组照片置于众人眼前。

    这是一组明显取景自眼前这片原始森林的实拍照片,一座看起来并非人工而成的大石上,用肉眼几不可见的暗红色写着什么话语。

    下一张照片镜头拉近,对石头上的文字进行了特写。

    汝等追求本源之人,密林深处有你们寻找的答案。

    但是,也请做好相应的觉悟。

    ——原初之魔女。

    眼见这句仿佛应验了他们所寻求目标的留言,众人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开心的表情。

    “原初的魔女……这个标识,的确是魔女的记号。”

    “魔女之流,你们是认真的吗?”被晾在一旁许久的老教授闻言,不禁叹了口气,“当初彭琳也和我说过这茬,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把它当做民俗文化、或者说某种精神信标来研究。”

    “在我的推论里,原初的魔女是真实存在的,”吉尔面色郑重,“传说中,原初之魔女与莫茗总统签订了契约,以他的灵魂为代价……在莫茗死后,替他看守着共济会留下的宝藏。”

    “这种传说故事你也相信?”老教授一脸不可思议。

    “传说未必是真的,但原初魔女一定存在。”

    “网上流传着几十年前的影像资料,魔女复活莫茗总统的惊天骗局,在当时轰动一时、虽然那时候我们还没出生……但是,教授,我们通过录像带原件、信件、笔迹与魔法的痕迹等许多方面探究验证过了,那并非单纯的骗局,魔女也不是子虚乌有的杜撰。”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种事。”

    “相信我吧,这个世界上相信魔女存在的绝对不少——就连情报局都一直在寻找着魔女的踪迹,这点绝不会错。”

    “那这么说,留下这文字的、真有可能是那个魔女?”

    “不论是不是魔女留下的,我们都没有回头的选择,”吉尔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我所愿只为寻求真相,如果为此不得不付出生命的代价,无非死得其所。”

    说罢,环顾众人。

    “如果你们中有人畏惧魔女的留言警告,可以留着森林外面等我们出来,我没有开玩笑。”

    小黑第一个摇头。

    “这么刺激的事,这辈子大概只有一次了,要是缩卵了后半辈子我可就没脸在网上吹牛了。”

    “小黑,你的好奇心太重,未必是好事。”

    “好奇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小黑耸了耸肩,“在阶梯上倒下、也是死在前进的路上。”

    “好了好了,什么死了活了的,魔女也没说一定会杀人吧?”

    相应的觉悟到底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这几张照片中传达出的信息,此刻在众人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倒是站在一旁静静倾听许久的金发少女,用着并不正宗的斯威特尼斯语向众人提起了询问:

    “你们刚才说的……莫茗,他是什么人?”

    “爱丽丝小姐竟然没听说过吗?”哪怕是来自东方的外国人也有些奇怪。

    “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而已,但又实在好奇,”爱丽丝腼腆一笑,“能麻烦你们和我讲讲吗?”

    “这个讲讲……这个人的故事要讲起来,那可就长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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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书环节————

    ————————————

    接下来厚颜向诸位推荐一本很精彩的、想必很多人早已读过或耳熟能详的东方同人小说——

    ……

    《东方结庐人》

    落日数声啼鸟,香风满路吹花。一捧朝露当新茶,荡涤胸中潇洒。

    前生不堪回首,今日犹在天涯。一盅尽付无何有,管甚月明今夜?

    缱绻经年,白明秋结庐于幻想乡的故事还未落幕。

    ……

    老白的文字清新脱俗,故事格调风轻云淡,喜欢这种叙事风格的读者务必不要错过这本小说。

    说起来,当年琐碎日常在.asxs.开坑一年左右,大约三十多万字,那时候琐碎日常的成绩惨淡,大概以每个月20个点击量的速度缓慢增长着,这时《东方结庐人》的作者老白在章节尾给本书了一次推荐,老实说,对于自开坑起持续低迷的这本书来说,可谓是一饭之恩了。

    如今能和老白交换推荐一番,也不禁有些感慨唏嘘,想来我也能和当年叱咤风云的大佬作者们互通有无,或许的确是成长了许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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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061/ 第一时间欣赏幻想乡的琐碎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锅巴夹馍所写的《幻想乡的琐碎日常》为转载作品,幻想乡的琐碎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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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乡的琐碎日常介绍:
这是幻想乡的琐碎日常。以及迷之情报分析师的学生的故事。并且,还是未曾向他人道述过的,博丽巫女老师的故事。。女主是灵梦,但每个出场的女孩都会发出自己的光彩。莫茗,不会被谎言所欺骗程度的能力。【注】是有节操的灵梦、以及……有节操的幻想乡。幻想乡的琐碎日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幻想乡的琐碎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幻想乡的琐碎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