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殿下
进入锦城之后,李信还有那个三十多岁的御史台监军使,就被一队平南军将士带到了一家驿馆当中。
整个驿馆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这一队将士把他们送到驿馆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在驿馆门口站着,来回巡逻。
李信坐在驿馆的大堂里喝了口茶之后,对着一旁大皱眉头的内卫王默微笑道:“看情形,那位李侯爷是想把我们软禁在这里了。”
王默本来正在四下张望,听到李信这句话之后,他坐到了李信对面,声音中隐隐带着愤怒。
“李校尉还有这位御史台的大人,都是陛下钦命的监军使,有权知会军事,李侯爷一句话不说,就把你们软禁在这里,简直是不把……”
他本来想说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但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这里是蜀郡,不是京城,说错话就可能会死人。
碰到这种事,一般人都难免会有些着急,不过李信两世为人,两辈子的年龄加在一起,跟平南侯李慎都是差不多大的,他并没有太过着急,只是淡淡的喝了口茶。
“王大哥,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咱们只要到了蜀郡,就只能听这位李侯爷的安排,到时候回了京城,只需要把一路的见闻说给陛下听就是了。”
王默低着头,沉声道:“那李校尉记述平南军战事?”
李信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王大哥,如果李侯爷不想让我们看到什么,我们是看不到的,来了蜀郡之后就不能心急,不过王大哥放心,咱们身上都有皇命,李侯爷怎么也会打上一仗给我们看的。”
如果李信等人不来南疆,说不定平南军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以“平息”这场叛乱,然后上报朝廷,封功领赏。但是李信等人来了,平南军就是演,也要演几场仗给李信看。
而且还不能演得太假。
这样一来,南疆余孽和平南军两方,总有一方是要死人的,这两方不管哪一边死人,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好事情,这也是天子派监军使到南疆来的原因之一。
李信默默眯了眯眼睛:“所以咱们就在这驿馆等着就是了,人在屋檐下,要听话一些,不然说不定咱们都得死在南疆。”
在蜀郡的地界上,跟李慎硬碰硬无疑是找死,所以李信等人只能乖乖的听从李慎的安排,否则惹恼了那位柱国大将军,他们还真就死了。
王默坐的离李信近了一些,他低着头,压低了声音:“李校尉的意思是,李侯爷他……”
平南侯府勾结南疆叛军的事,在朝廷高层的心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在中低层还没有传开,比如说在王默这种层次的人看来,李慎也就是一个单纯的手握兵权的大将,他们不会想到李慎与南疆的叛逆有什么联系。
他们甚至想也不敢这么想。
李信伸手给王默倒了杯茶,也放低了声音。
“王大哥,有些事情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抬头看向这个内卫出身的大个子。
“现在,咱们几个人已经同生死共命运,无论如何,李信尽量让大家都好好的回到京城。”
像王默这种年纪,在京城里都是有家室的,他们身为天子近卫,虽然早已经有了赴死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果有机会不死,没有人会想死。
王默听了李信的话之后,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他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压低了带着颤音的声音。
“多……多谢李校尉。”
………………
李慎回南僵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南疆传开,平南军上下也是一片振奋。
与此同时,一个皮肤黢黑的年轻人,带着李慎的亲笔信,从锦城出发,朝着汉州府方向赶去。
锦城距离汉州并不是太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已经到达了汉州城。
这个已经被叛军占领的汉州府城,并没有阻拦这个年轻人,放他毫无阻碍的进入了汉州城。
此时,汉州城里并没有任何乱象,除了城门仅仅闭合之外,城里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该做生意的店面也没有一家关门。
仿佛这座城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叛军。
年轻人被接引到汉州城里的一处大宅子里,在大宅子的后院,他见到了一个身穿白色轻袍的公子,这个公子大概二十**岁年纪,面色白净,脸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颇为俊朗。
年轻人恭敬低头,抱拳道:“钟鸣见过大殿下。”
这个年轻人,就是一直跟在李慎身边,替两边通传消息的钟鸣,而这个公子,就是南蜀闵王的大儿子,现今南蜀遗民的大公子李兴了。
南蜀灭亡之后,皇室唯一的血嗣闵王一直没能“复国”,所以他们这一支南蜀血脉,还是按照旧南蜀的称号来,闵王仍旧是闵王,李兴这个闵王府的大儿子,就是世子殿下。
李兴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他听到钟鸣的话之后,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抬头看了钟鸣一眼。
“李慎那里怎么说?”
钟鸣低着头说道:“回大殿下,平南侯府不同意在京城里帮我们寻找小郡主,而且这一次……”
钟鸣顿了顿,有些犹豫的说道:“而且这一次,姬家的皇帝不再信任平南侯爷,派了几个监军过来监督侯爷,侯爷的意思是,要大殿下帮忙演几场戏给那几个监军看一看。”
李兴冷冷一笑:“你跟了李慎几年,反倒开口侯爷,闭口侯爷了。”
钟鸣微微低头,并不慌张:“跟在侯爷身边,叫习惯了。”
李兴勃然大怒:“这么些年以来,李慎着我们升官发财,现在我让他帮我找一下锦儿,他就推三阻四,你替我问一问他,还要不要合作下去了?”
南疆李氏虽然苟延残喘,但是在蜀郡还是颇有影响力的,所以内部难免有倾轧,李复与兄长李兴意见不合,常常吵架,所以对于李兴来说,李复死的不亏。
但是小郡主李锦儿,是他剩下唯一一个亲人了,他还是很想把这个妹子找回来的。
钟鸣低头,轻声道:“大殿下,侯爷的意思是,小郡主如果没出事,迟早会找到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朝廷的人哄回去,咱们才能继续在蜀郡安享太平。”
说到这里,钟鸣抬头看了李兴一眼。
“否则,姬家的大军压过来,咱们统统都是死路一条。”
李兴皱了皱眉头。
“姬家派来的人,找个借口杀了就是,这都三十多年了,平南侯府是个什么样子,姬家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动手的借口
钟鸣是南蜀人,大概在五六年前左右,被派到李慎身边负责双方沟通,这五六年时间以来,他一直跟在李慎身边做随从,几乎寸步不离。
不过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一个南蜀人。
钟鸣微微低头,低声道:“大殿下,姬家皇帝派过来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很关键的少年人,这个人不能杀。”
李兴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怎么,是姬满的儿子来了?”
姬满,就是承德天子的名讳,整个大晋,不管是朝臣还是庶民,无一人敢直呼天子名讳,就连身为柱国的李慎私下里也没有称呼过承德天子的名讳,只有李兴这种“反贼”,才敢肆无忌惮的称呼承德天子的名字。
钟鸣微微低下头,声音平静:“大殿下,姬家皇帝的儿子没来,但是不出意外的话,来的这个人将会成为他的女婿。”
他抬头看了李兴一眼:“如果把他杀了,很有可能会让姬家皇帝与我们两家人直接翻脸。”
李信去过平南侯府认亲,但是那一次,被玉夫人刻意封锁了消息,以至于整个京城里,知道李信是李慎儿子的并不多,也就只有承德天子还有京兆尹李邺等寥寥几个知道,后来李慎回京否认了这层关系,就更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挂在嘴上了。
最起码,钟鸣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完全不知道李信与李慎有什么关系。
李兴深深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娶了姬家的公主?”
钟鸣微微摇头:“还不曾,不过我与侯爷出城的时候,姬家皇帝曾经指着这个少年人说,将来要把女儿嫁给他。”
李兴微微冷笑:“那不过是姬满收买人心的小手段而已,他不这么说,这个少年人怎么会心甘情愿来南疆送死?你现在回去,让李慎弄死他,孤不信姬满十八年都忍了,会为了这么个少年人动摇国体!”
钟鸣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半跪在地上,沉声道:“大殿下,侯爷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李兴瞥了钟鸣一眼,
“说。”
“大晋一统天下,已经三十多年了。”
钟鸣语气沉重:“三十多年前,晋国初统的时候,连续十几年的战争让晋国国力几乎消耗殆尽,再也无力动弹,以至于就连姬家的那位武皇帝,也没有余力顾及南疆,只能坐视李家的老侯爷李知节割裂南疆为己有。”
“十八年前,姬家的承德天子登基,姬家依旧没有填上口子,承德皇帝这十几年时间,也不得不休养生息,不敢大肆动用国力。”
说到这里,钟鸣抬头看了李兴一眼。
“可是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再重的伤,三十多年也该养好了……”
钟鸣语气平缓。
“姬家的伤养好了,现在或许只是在等一个动手的借口而已……”
李兴沉默了。
这么些年,南疆与朝廷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南疆有一些自己的资本,但是更重要的是,大晋统一天下的时候,伤了元气,上下百废待兴不说,武皇帝连续十几年的征伐,几乎透支了大晋的国本,让整个国家的经济处于崩溃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双方互相容忍几十年的情形。
承德天子即位之后,仍旧对南疆保持了极大程度的忍耐。
但是这几年,这位天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他似乎越来越忍受不了南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了。
李慎很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所以他才会让钟鸣传这么一段话给李兴。
这位南蜀遗民的大殿下低头思索了许久,沉声道:“李慎是什么意思?”
钟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李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这位大殿下已经准备向平南侯府妥协了。
“侯爷的意思是,短时间之内,不管是哪个李家都没有应对朝廷的资本,只能先哄着朝廷,能不要得罪就不要得罪。”
李兴眯了眯眼睛。
“但是如果李慎说的是真的,也哄不了多久,姬满迟早会打过来,这样拖下去毫无意义。”
钟鸣低头道:“侯爷的家人现在还在京城,最起码现在,他完全没有造反的心思,只能暂时拖下去,侯爷说了,大殿下如果不愿意配合,他就要带着平南军,硬打汉州城了,到时候双方死伤,就都是实打实的了。”
李兴大皱眉头。
他很清楚,那位平南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李慎是绝对有可能带着平南军,真刀真枪的打过来的!
“怎么个演法?”
钟鸣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沉声道:“具体的内容,侯爷已经写在了信里,请大殿下过目。”
李兴闷哼一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好了,我知道了,我看完书信之后,会给李慎回信的。”
钟鸣弯身道:“小人告退。”
就在钟鸣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兴抬头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钟鸣,不要忘了你是个蜀人!”
钟鸣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李兴一眼,犹豫了一番,最后弯下腰,低声道:“大殿下,方才小人说的话,都是侯爷的意思,看在同是蜀人的份上,小人还有个别的消息告诉大殿下。”
李兴本来正在拆李慎的书信,闻言停下动作,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钟鸣。
钟鸣低着头,自顾自的说道:“大殿下,小人方才说的这个少年人,不仅仅是姬家皇帝的女婿,他也姓李,名字叫做李信。”
李兴面色微变。
前段时间,就是京城里有人过来送信,说是南蜀的小殿下李复,死在了京城一个叫做李信的少年人手里,之后没多久,自家的妹妹就失踪了。
李兴面色微沉:“是那个李信?”
钟鸣点头道:“就是那个害了小殿下的李信,小郡主逃家,多半是给小殿下报仇,所以小郡主失踪的事,在这个少年人身上,或许能找到答案。”
李兴咬牙切齿:“听你刚才的话,这个消息你原本是不准备说的!”
钟鸣低着头:“侯爷没让我说。”
“你是蜀人!”
李兴勃然大怒:“你不是李慎养的狗!”
钟鸣仍旧低着头:“当初大殿下派我到侯爷身边,是为了互通消息,并不是派我过去做间,这五年多时间里,我一直本本分分,没有半点对不起大殿下。”
钟鸣是正儿八经的蜀人出身,跟在李慎身边五六年,就已经有些倒向平南侯府的味道,足见那位平南侯李慎,人格魅力不小。
李兴气极反笑。
“那个李信现在在哪里?”
钟鸣低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在锦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薛子川
钟鸣报信三天之后。
平南军一个年轻的将官面无表情的来到了锦城的驿馆里,敲开了李信的房门,这个年轻将官面色平静:“李监军使,大将军有命,明日开始进攻德阳县城,监军使等人明日随军出征,沿途记述战事。”
李信淡然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年轻的将官默默转身,离开了李信的房间,转回头通知那个御史台出身的进士去了。
王默一直跟在李信的生母,等到这个年轻的将官离开之后,王默低声道:“李校尉,平南侯要打李家余孽了?”
李信转身回到房间里,低头喝了口茶,眯着眼睛说道:“他打与不打,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具体情况,等明天随军看一看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李信对王默笑了笑:“明日临阵,很有可能会有李家余孽要来杀我,到时候就全靠王大哥保护了。”
王默沉声道:“李校尉放心,陛下既然吩咐下来了,我们兄弟几个不死,李校尉就不会有事。”
李信摇头道:“不用这么说,我们几个的命已经绑在一块了,王大哥你们要是死了,我肯定也是活不成的。”
南疆太凶险了。
本来李信以为,那位平南侯多少会给承德天子一些面子,可是到了锦城之后,他就不由分说的把自己软禁了起来,三四天之后,才派人告诉自己去战场上监军。
自己可是监军使!
有权知悉任何军事的,可是这三四天,他被关在驿馆里动弹不得,对于平南军的动向,李家余孽的敌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一直到快要出征的时候,李慎才让人过来轻描淡写的给自己打了一声招呼。
整整三四天的时间啊,这三四天时间,李慎就算是跟南疆余孽坐在一起喝茶,李信也是看不到的。
不过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李信不能再这个地方与李慎,或者说与平南军硬来。
王默也深呼吸了一口气。
“尽人事,听天命罢。”
他们两个人正在商议明天事情的时候,门口突然传开一阵敲门声。
李信坐着没有动弹,王默右手按在刀柄上,左手缓缓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书生服色的读书人,正哭丧着脸,对着李信弯腰道:“这位同僚,救一救在下!”
正是那个御史台出身的进士。
他姓薛名子川,是承德十五年才考中的进士,奈何只名列第三甲,在京中补缺补了两年多,好容易补到一个御史台监察御史的缺,又因为不怎么会说话,很没有人缘。
这次陛下从御史台选人,他就被长官扔到了南疆来。
李信站了起来,眯了眯眼睛,对着这个高瘦的书生拱手微笑:“这位大人,何出此言?”
监察御史是正七品的官,论品级李信跟他是一样的。
薛子川苦笑道:“平南侯到了锦城之后,不由分说便把我等关在了这里,完全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明日临阵,他多半会借机……发难,我等是陛下派来的监军使,万万是没有活路的。”
说到这里,这位监察御史抬头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王默,有些尴尬的说道:“下官没有了办法,特来此求一条活路!”
这个读书人出身的御史,是颇有些看不起李信还有王默这种武官的,因此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跟李信说话,现在自觉大难临头了,才过来求救。
李信眼珠子转了转,对着这个御史微笑道:“这位御史大人,在下提醒你一句,如果想要活命,什么不臣之心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李信声音低了下来:“最起码在南疆是不能说的。”
如果他们能侥幸回京,是必然要跟承德天子汇报一些什么的,但是有些话李信不方便说,也不怎么敢说,倒是可以借着这个御史的口,说给承德天子听。
薛子川连忙住口,弯身道:“是下官失言了。”
李信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大尾巴狐狸。
“请问御史大人高姓大名啊?”
薛子川连忙低头:“免贵姓薛,薛子川。”
“好说,在下李信,旁边这位是内卫的王大哥。”
李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内卫是什么,薛大人应该清楚吧?”
其实普通的内卫,也就是负责戍卫宫门,或者巡逻宫中而已,这一点薛子川心里也清楚,不过被李信这么一吓,他一下子就把王默想成了天子近侍。
事实上,王默确实是天子近侍,也算是李信歪打正着了。
“下……下官知道,见过王大人。”
薛子川连忙对王默拱手。
李信面色严肃:“明日临阵,薛大人要紧跟着我们,千万不要走散了。”
薛子川被李信云里雾里的话唬住了,他连连点头:“下官一定跟着两位大人!”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他们能安然回到京城,这个薛子川,就是李信用来试水的最佳人选了。
………………
第二天一大早,平南军有人来到驿馆,把李信还有那个御史台的进士接到了军中,此时平南军已经整装完毕,不知道多少人在锦城城门口排列整齐,一个身材并不是很高大的中年人,笑眯眯的出现在李信还有薛子川面前,对着李信微笑道:“两卫监军使,末将是平南军的副将程平,奉大将军命令,此次征战沿途保护两位监军使,并且与两位监军使介绍战局。”
平南军有不止一个副将,李知节的义子李延是一个,这位程平又是一个。
平南军副将,在品级上可比李信还有薛子川这两个七品官高出太多了,他之所以自称末将,还是因为李信两个人是天子钦命的监军使,从某种意义上是代表了承德天子的。
李信对着程平弯身抱拳,沉声道:“麻烦程将军了。”
程平笑呵呵的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大家都是替陛下做事情,两位奉陛下之命记述军事,程某自然要让两位记述的清清楚楚才是,不然等到了京城,陛下也会怪罪二位没有详记军情不是?”
薛子川仍旧有些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李信面色不变,对着程平笑了笑。
“如此,有劳程将军了。”
程平翻身上马,指了指大军前进的方向。
“两位监军使请看,沿着这个方向,最多两天的功夫,咱们就能到达德阳县城了!”
第一百三十章 臭不要脸!
接下来的两天内,程平寸步不离的陪着李信还有薛子川两个人,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李信和薛子川见到的,都是程平想让他们两个见到的。
或者说是李慎想让他们两个见到的。
这两天时间里,李信甚至不知道平南军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开口询问之后,程平才说平南军总共两万人攻德阳县城。
第二天晚上,大军到达德阳县城下,安营扎寨。
第三天早上,营帐外杀声震天,两万平南军出营进攻,李信正要出营看一看是个什么情况,一脸微笑的副将程平“恰好”出现在李信的营帐门口,笑呵呵的说道:“李校尉,准备去哪啊?”
李信对着程平报了抱拳,然后开口道:“程将军,听声音外面战事起了,下官准备出去看一看情况,好记述下来,呈报陛下。”
程平面带微笑,伸手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眯着眼睛说道:“李校尉,你是京城的贵人,大将军说了,陛下亲自开口,要大将军护住你的周全,圣命已经下达,我等焉敢有所违背?”
程平声音平静:“现在外面正在厮杀,很是凶险,李校尉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李信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程将军,我等是陛下钦命的监军使,奉旨查看南疆反贼的情况,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待在营帐里吧?”
程平仍旧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李校尉不用这么死板嘛,等外面的仗打完了,军中的战报程某会给李校尉抄一份,李校尉只要照着写交给陛下,不就完成差事了?”
这个身材有些微胖的副将,笑得很是随和:“这样一来,李校尉不用赴险,也完成了陛下交待的任务,我们也不会被陛下降罪,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说到这里,李信已经听明白了。
李慎压根就没想让自己到战场上去。
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开口道:“程将军,如果在下执意要出去看一看呢?”
程平脸上的笑意收敛,淡然道:“李校尉是监军使,想要去战场上看一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战场上刀枪无眼,箭矢无情,如果不小心伤到了李校尉,我平南军是概不负责的。”
**裸的威胁。
这几乎就是明着告诉李信,你在营帐里不出去,自然万事大吉,只要你一出门,就必然会被无情的刀枪箭矢“误伤”而死。
李信如果是个少年人,此时多半是受不了这股气的,但是他上辈子已经是个而立之年的中年人,如果加上这辈子的年纪,他并不比李慎小到哪里去,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选,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李大校尉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对着程平拱了拱手:“多谢程将军照顾,那我们就不出去了,静候平南军好消息。”
程平哈哈一笑:“李校尉放心,南疆余孽我们平南军镇压了三十多年了,早已经是驾轻就熟,都是一些土鸡瓦狗,最迟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拿下德阳县城。”
李信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程平对着李信报了抱拳,淡然一笑:“那两位就在营帐里先等着,程某人先去指挥攻城,等破城之后,程某再来见两位监军使。”
他话里虽然提到了两位监军使,但是至始至终他都是在跟李信一个人说话,另一个进士出身的薛子川被晾在了一边,程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哪怕一眼。
但是薛子川还是满头冷汗。
程平离开之后,这位御史大人咬牙切齿。
“李校尉,这平南军根本不许我们走出营帐,咱们也看不到平南军跟南疆余孽到底是怎么打仗的,这样根本做不成监军使的差事,有负陛下嘱托啊!”
李信此时心情正不好,没心情哄这个书呆子,当下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薛大人要是有种,自己走出营帐就是了,问我做什么?”
薛子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敢再说话了。
读书人就是这样,口号可以喊的很亮,但是真正让他去送死,却是没几个人敢的。
当然了,读书人里也不乏有那种惊才绝艳,读书读出了境界的大人物,不过按比例来说,太少太少了。
最起码三甲出身的薛子川肯定不是。
听了李信的话之后,他立刻就怂了,缩在后面不敢吱声。
营帐外面,杀声震天。
李信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王默,开口微笑道:“王大哥,你猜外面到底有没有打起来?”
王默低着头,声音低沉:“我猜不出,不过想来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
外面的喊杀声更加激烈了,让李信恍惚间有了置身战场的感觉。
这个少年校尉,眯着眼睛微笑道:“在我估计,他们连样子都不愿意做了,不然也不会连营帐门都不让我们出去。”
……………………………………
喊杀声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快傍晚的时候,一身是血的副将程平,气喘吁吁的走进了李信的营帐,刚刚走进营帐,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气。
他的盔甲上全是鲜血,左臂上还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他喘了好几口气之后,颤巍巍的对李信报了抱拳,开口道:“李校尉,幸不辱命,德阳县城已经破了!”
李信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眼这个平南军的副将,笑呵呵的拍了拍手。
“程将军一日之间就破了反贼的一座县城,这样看来,最多只需要六天时间,反贼就能够彻底清扫干净了。”
程平“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李信苦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哟。”
“这次打德阳县,我军虽然大获全胜,但是也是付出了代价的,我两万将士死在德阳县反贼手下的,就有两千多人,伤者不计其数。”
这位平南军的副将对着李信报了抱拳,弯身道:“李校尉,我平南军上下,忠心为国,不惜出死力平叛,请李校尉一一记录下来,上交陛下与我平南军请功!”
说到这里,程平已经是满脸悲痛。
“这两三千将士,都是程某一手带出来的儿郎,他们不幸为国捐躯,请李校尉写清楚,让朝廷如数发下抚恤才是!”
李信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平南军的副将,心中默默感慨。
真是臭不要脸啊……
李大校尉对着程平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平南军死伤惨,那南蜀余孽呢?”
“南蜀余孽自然死伤更重,此战我平南军杀敌一万余人!”
还真是敢吹啊……
李信面色凝重。
“战斗竟然如此惨烈,程将军能否带我们去看一看战场上的尸首,好让我们缅怀一下这些为了大晋牺牲的勇士!”
身材有些微胖的程平面不改色。
“李校尉,战场之上的尸体最容易引起瘟疫,我们已经把尸体就地掩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探路石
一般打完仗之后,是要清扫战场的,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的尸体都要就地掩埋,以免发生瘟疫,但是平南军攻城前后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算清扫战场,也必须要一两天时间才能掩埋干净,可是这个平南军的副将程平,居然说已经全部埋了。
这就是连戏也不愿意做了。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两方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起来,程平也没地方弄尸体给李信看,总不能把自家人给杀了吧。
让人装尸体更不靠谱,活人与死人是很好分辨的。
面对程平这种无赖的嘴脸,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笑道:“平南军不愧是平南军,好生英武,一日之间就能拿下一座县城,而且攻城战打成这个样子,可以说是一场大胜。”
程平淡然道:“都是将士用命,再加上德阳县城里的百姓及时弃暗投明,这场战事才会这么顺利。”
他对着李信笑道:“李校尉,现在德阳县城已经破了,咱们也没必要留在这里,这就进县城去吧,我军要在德阳县城修整几天,这几天程某会把战报统计整理出来,到时候还望李校尉如实记录,好让陛下知晓南疆战事。”
李信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在下一定如实记录。”
程平淡淡的看了李信还有薛子川一眼,最终淡然道:“那咱们就进城吧。”
“听从程将军安排。”
一身是血的程平转身走出营帐,李信等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朝着德阳县城走去。
李信走在最后面,抬头看向前面的程平,对着身身旁的王默微笑道:“王大哥,你说这位程将军身上的血迹是猪血还是鸡血。”
“鸡血。”
王默沉声道:“我闻得出来。”
李信眯了眯眼睛:“那倒是可惜了,鸡血做成菜还是很好吃的。”
王默低着头,虽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已经是怒气满满。
到了现在,他们才发现平南侯李慎,根本没有把这一群人放在眼里,平南军上下,说不定已经把他们这群人当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个走在前面的副将程平,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笑他们。
“这些人,欺人太甚了。”
李信摇了摇头,淡然道:“王大哥用不着生气,易地而处,咱们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甚至更加过分,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人份量太轻,不够让那位平南侯看在眼里。”
如果是姬家的一个皇子亲自过来,那么平南军和那些南蜀余孽无论如何也是要打一打的,但是李信还有薛子川这两个七品官,不配让平南军大动干戈。
程平说平南军出动了两万人打德阳县城,但是大军走起来浩浩荡荡,李信等人身在军中,根本没有办法分辨人数,按程平这个态度来看,这一次平南军出动的人能有两千个就不错了!
两千人,一日之间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南疆。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信等人进入了德阳县城,德阳县城里,一片太平景象,丝毫没有看出动乱的痕迹。
按照程平所说,是德阳县城的老百姓弃暗投明,所以城里倒没有什么损伤。
不过城门口还是有不少血迹的,殷红一片看起来很是吓人,只是不知道是鸡血还是猪血。
总得来说,平南军还是勉强做了一出戏给李信等人看的,虽然这出戏做的很不走心,很不像话。
但是没有办法,只要平南军做样子了,不管是什么样子,李信等人都是要信的,不仅要信,还要写出来递到皇帝陛下的桌案上。
这是一个并不难选的选择题。
在程平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德阳县城的一间大宅子里,这位程将军临走之前,对着李信微微一笑:“李校尉,这几天你们就先住在这里,等过几天我大军修整完毕之后,程某再来通知各位,至于德阳一战的军报,稍后程某也会派人送来。”
李信抱拳还礼。
“有劳程将军了。”
程平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不愠不火的李信,最后笑了笑,转身走了。
如果没有记错,这位李校尉今年才十六岁,十六岁就能有这么一份沉稳的性子,将来或许会是一个人物……
程平走了之后,御史台的薛子川气的满脸通红。
他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这么明显的事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
“平南侯府欺人太甚!”
薛子川怒声道:“这些人,莫非是把我等当做儿童戏弄?”
李信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薛御史这话,要是当着程将军的面说出来,或许还能有些用处,当着我们的面说,又能有什么用?”
薛子川讷讷的看了李信一眼,声音低了下来:“呃……李校尉,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要活下来。”
李信面色平静:“如果我们死在南疆,南疆的事情就会永远不为人知,陛下也会被蒙在鼓里,当务之急是活着回到京城,把所见所闻统统说给陛下知悉。”
薛子川神情振奋。
“是了,我等要留存有用之躯,回了京城之后,再来和平南侯府的人计较。”
这位御史大人咬牙切齿:“到时候,薛某一定要把南疆的事情如数告诉陛下,叫陛下知道平南军的嘴脸!”
李信眯了眯眼睛,笑呵呵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他们能回到京城,这些话也是不能说的,因为朝廷现在还没有做好对付平南侯府的准备,所以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甚至说出来还有可能背上一个“诬陷一品大将”的罪名,丢掉性命。
不过这些话李信自己不说,叫这个傻了吧唧的薛御史去说,却没有什么问题。
只要薛子川在京城状告平南军有不臣之心,李信就可以借着陛下对薛子川的反应,猜出天子对平南军的具体态度。
到时候,李信就可以大胆的规划自己下一步的动作了。
李信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近卫营的王默跟着他走了进来,这个身材高大的天子近侍,对着李信弯身抱拳:“李校尉,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事到如今,王默已经被这个少年人的智慧折服了,可以说如果不是李信,他们这群人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
李信给王默倒了杯茶,声音平静:“还能如何做,就跟在这位程将军身后,一路“看着”平南军收回汉州府就是了。”
李信喝了口茶水,微微一笑。
“怎么也要让他多演几场,恶心他一下,不然咱们不是白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孤要见他
平南军在德阳县城休整了三天之后,就开始朝着下一座县城进发。
如李信所预料的那样,神勇无比的平南军又在短短一日之内拿下了这座县城,然后那位程将军一如既往的给李信送上来一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战报,战报上详细记述的战损,以及损耗物资,还有人员的伤亡名单。
短短一个月内,汉州府的德阳,什邡,金堂等五个县城,被平南军势如破竹的拿了下来,到四月月中的时候,平南军打进了汉州府城,将南疆余孽彻底清扫干净。
至此,南疆余孽作乱就这样被平息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平南侯李慎甚至都没有露面,就只有这位程平副将,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带着“两万”平南军,就把汉州府一府五县,统统打了下来。
李信等人跟在程平后面,也在每一个县城里都住了几天,到了四月中的时候,他跟着程平走到门户大开的汉州城门口,李信对着身高与他差不多的副将程平报了抱拳,低头感慨:“南疆余孽,被平南军一月扫清,平南军真是当世勇军也。”
李信语气诚挚,听不出半点嘲讽的味道,但是这段话在程平耳朵里听来,就是满满的嘲讽了,不过这位程将军脸皮很厚,当下咳嗽了一声,面色严肃:“南蜀已经覆灭了三十多年,南蜀皇室至今仍然不肯消停,我平南军身为天子利剑,为国除贼乃是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这位程将军叹了口气:“只是此次平乱,我平南军过于求成,以至于自家儿郎也损失惨重,恳请李校尉回京之后,将这个情况如实上报朝廷,好让朝廷把抚恤准时发下来。”
李信眯着眼睛笑道:“在下一路跟程将军走来,并没有觉得剿匪艰难啊,反倒是见到程将军一路高歌猛进,在我看来,这李侯爷根本不必特意从京城赶回来,有程将军在,南疆还不是固若金汤?”
程平脸色微变。
先前不管李信说什么话,他都是当做小孩子玩笑来听,爱你不放在心里,但是平南侯李慎是平南军的绝对核心,也是平南军的命脉。
这位平南军副将正色道:“李校尉这话就不通兵事了,大军作战最重要的是将帅,大将军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攻城,但是却在后方坐镇指挥,没有大将军在后方运筹帷幄,统筹调度,凭借程某一人,焉能取得如此战功?”
李信眯了眯眼睛。
这个程平,求生欲还挺强。
这个少年校尉轻声道:“程将军刚才说平南军伤亡惨重,要朝廷发下抚恤,不知道此战平南军究竟死了多少人?”
程平面色悲痛:“李校尉,此战我平南军上下将士用命,阵亡了足足一万人有余,至于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啊!”
啧……好大的胃口。
按照朝廷的规矩,一个将士阵亡的抚恤,该是十贯钱,阵亡一万多人,也就是说单单抚恤的钱就要十几万贯钱,再加上此战战功的封赏,杀敌一人该赏多少这种,还有粮草的补给,这一次,朝廷至少要拨下来一百多万贯钱,才够用。
李信面色不变,开口道:“请问程将军,平南军阵亡的将士,可要朝廷补足?”
按照规矩来说,平南军的编制是十万人,如果阵亡的一部分人,就要由朝廷出面募兵补足空缺,因为一般的统兵大将是没有资格征兵募兵的。
这一下,就问到了程平的要害。
他这次报给李信的阵亡数目,足足是一万多个人,如果朝廷补了一万多个人进平南军,露馅不露馅先不说,这一万多个人,就能让平南军上下寝食难安。
如果天子调过来一万兵马,这么多人就会自然而然的在南疆形成一股势力,而且这股势力还很是不小,除非平南军正式扯旗造反,否则他们真奈何不得这一万多个人。
就算正打起来,一万多个人,也足够在平南军内部撕开一条口子了。
程平低声道:“李校尉,这个就不用了,国朝正是用人之际,我平南军岂能再虚耗朝廷人才?”
李信微笑道:“总不能让平南军平白无故少了一万多个人不是?”
程平面色冷了下来。
“这亏缺的部分,我家大将军自然会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允准我平南军在南疆募兵,这么多年了平南军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曾麻烦过朝廷。”
李信了然的点了点头,微笑道:“既如此,程将军早点把攻打汉州府的军报也交给在下,在下早点统计出一个具体的数目,好回京禀报陛下。”
程平漠然点头:“李校尉放心,一定尽快送到李校尉手里。”
说着,程副将转身离开。
李信也摇头笑了笑,转身走进了程平给他们安排好的大宅子里,准备休息。
在这座大宅子不远处的一间酒楼里,一个身穿蓝色衣裳的贵公子,正坐在二楼的窗户边上,把李信还有程平都看在了眼里。
当程平离开之后,贵公子当下手里的酒杯,声音平静:“安排一下,今天晚上孤要见一见这个李信。”
这个贵公子,自然就是南蜀闵王的大儿子,大殿下李兴了。
他本来就在汉州城里,程平“打”进了汉州城之后,他也没有离开汉州,仍旧云淡风轻的该吃吃,该喝喝。
南蜀灭国之后,闵王一支侥幸逃脱,并且卷走了南蜀皇室大量的财富,以至于闵王这一支后来一直在南疆过的很滋润,比如说这位大殿下李兴,平日里的生活比南蜀健在时的闵王府也丝毫不差。
他身后站着一个青色以上的下人,低头道:“大殿下,这个人附近有平南军的人看守,想要见到他似乎不容易。”
“容易的话还要你们做什么?”
李兴声音冷然:“不管用什么办法,今天晚上孤要见到这个叫做李信的少年,你们放手去做,就算给程平发现了也没有关系,孤就不信了,在汉州城里,程平还能把孤怎么样?”
称孤道寡,听起来非常有逼格,不过不管是“孤”还是“寡人”,都是王侯的一种自谦的称呼,李兴现在身上的爵位是闵王府世子,从这个层面上他自称一声“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况且,如今南蜀皇室后裔,活着的可能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了,也算是的的确确的孤家寡人。
这个下人连忙抱拳。
“大殿下,我这就下去安排。”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身涉险
从李慎与南蜀李家定下南疆格局以来,汉州府都是南疆李家的势力范围,锦城才是平南侯府的地盘。
也就是说,虽然程平名义上攻破了汉州,但是等李信等人离开南疆,汉州府城仍然会回到李兴的掌控之中。
哪怕是现在,平南军进驻汉州府的情况下,李兴的势力仍旧没有受到任何损害,最起码他在汉州府里,说话是比程平要大的。
所以,他才有底气说出这句,就是给程平发现了也无所谓。
这一次南蜀生变,号称是五万人起兵,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作乱,但是李兴确实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拉起五万人出来的。
李慎报上去这个数目,某种意义上也是要给朝廷漏个底,告诉京城,南疆究竟有多少本钱。
四月的天,已经渐渐开始有些燥热。
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是很凉快的,李信与王默等内卫,坐在大宅子的后院里,一边乘凉,一边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现在,他们几个人处境都是一模一样的,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这些人就要统统死在南疆,不过李信前几次表现出来的智慧,已经折服了这些内卫出身的武人,多数情况下是王默他们在听李信讲话。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人,成为了这个临时小队的主心骨。
李大校尉坐在凉亭下面,面对几个人高马大的内卫,并不怯场。
他上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开会,当然驾轻就熟。
“几位大哥,咱们的南疆之行到了尾声了。”
李信眯着眼睛,轻声道:“接下来咱们要思考的是,如何活着回到京城。”
这段时间,李信等人在南疆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但是又收获了很多,最起码李信现在对于南疆,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最直观的认知就是,这里…朝廷确实管不到。
上到李慎,程平,下到平南军的这些将士,每个人都不怎么把他们这几个监军使看在眼里。
王默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李校尉,咱们这一趟来南疆,全程都是任由平南军的人摆布,他们难道还不许我们离开不成?”
这个大汉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气:“他们要真这么无法无天,早先一刀杀了我们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李信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大费周章的带我们走了一圈,是想给我们一个台阶下,如果我们不愿意顺着这个台阶,那么也就没有办法离开南疆。”
程平等人带着李信在汉州府转了一圈,的确是想给彼此一个台阶,虽然这个台阶很是粗糙,很不给李信这些人面子。
王默放低了声音:“李校尉的意思是?”
“咱们临走之前,李慎多半会见我们一面。”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到时候,他问什么你们都不要说话,由我来说。”
这个年轻的校尉声音凝重。
“说错了一句话,我们可能连这个台阶也没有了。”
王默等内卫都相继沉默,过了片刻之后,王默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等本来就是负责卫护李校尉,自然不会说话。”
“可李慎可能会问你们。”
李信轻声道:“他问你们,你们也不要说,明白了么?”
王默沉声道:“知道了。”
这个近卫营出身的校尉看了李信一眼,低声道:“那个御史台的大头书生,要不要通知一下?”
“不用。”
李信淡然道:“此人胆小,当着李慎的面,他什么也不敢说的。”
就在李信跟这些内卫细细商量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开一声轻微的响动,王默等人瞬间警觉,个个手按刀柄,沉声低喝:“什么人?”
大宅子的院墙上,跳下来两个身材并不高大的人,这两个人缓缓走到李信面前,对李慎抱了抱拳,满口川音:“哪位是李校尉?”
李信本来被王默等人护在身后,闻言他伸手轻轻推开王默,走到了最前面,看向这两个一身蓝色衣裳的汉子。
李信略做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在下李信,阁下是?”
这两个人并不答话,只是沉声道:“我家公子有请李校尉过府一叙。”
王默手中长刀出鞘两寸,低声冷笑:“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两个人看了看身材高大的王默,并不慌张,只是低头道:“李校尉,这次我们两人来请你,是礼数,如果礼数不行,那就只能先礼后兵了。”
李信微微一笑:“怎么,你家公子有本事从平南军中抢人?”
这两个人低头道:“未必便不行。”
说着,其中一个人轻轻拍了拍手,这座大宅子的院墙外面突然亮起火光,看阵势,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李信沉默了片刻,最终看向这两个汉子。
“你家公子姓李?”
“不错。”
李信若有所思的问道:“哪一个李?”
身材稍高一些的人冷笑道:“自然是蜀郡的李。”
李信心里盘算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王默拉了拉李信的衣袖,低声道:“李校尉,有我们在,他们一时半会奈何不得你,实在不行咱们到平南军军中去就是了,你这一去,就是他人鱼肉了!”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王默,面色平静:“王大哥,南疆一行,本就是死里求生,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如果李慎都不敢杀我们,这些南蜀的余孽就更不敢了。”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继续低声道:“而且听这两个人的口气,汉州府城多半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可以无视程平来寻我们,就不会害怕在汉州府的平南军。”
说到底,平南军真正派到汉州府的人太少了,明面上两万人,实际上两千人都未必有。
而且李信心中有一股直觉,这些南蜀的人并不会杀他。
他虽然杀了那个南蜀的小殿下,但是那个小殿下八成是被他们内部的人害死的,况且他手里还有两个人质在……
虽然在李信看来,那两个人质多半不怎么被看中,但是有了这两张牌,他就可以跟南疆的人谈一谈。
只要能谈,就有机会。
他上辈子是做营销的,最擅长的就是耍嘴皮子。
再加上在汉州府里,就算他不想去,也由不得他,说不定反抗下去,只会平白让王默等人丢了性命。
最关键的是他刚才跟王默说的那句话。
如果李慎都不敢杀他,说明南疆这边还是多少有些畏惧朝廷的,这样一来,这些南蜀余孽多半也不敢杀他。
想到这里,李信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这两个人微微一笑。
“带路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妹很好
这两个人虽然说话很硬,但是如果没有必要,他们也是不想跟程平起冲突的,听到李信这么说,他们也都是松了口气,对着李信抱拳道:“多谢李校尉配合。”
他们两个人让开一条路,对着李信伸手虚引:“李校尉跟我们来。”
李信回头看了王默一眼,声音低微:“王大哥,明天……明天下午我要是没有回来,你就去通知程平。”
王默郑重点头。
“我知道了。”
李信这才负手在后,顺着这两个人的方向走去。
不得不说,这南蜀遗民的能量很大,李信跟着他们从这座大宅子的后门走出去,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了门口,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李信从程平手底下带走了。
坐在马车里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那个中等身材的蜀人掀开车帘,对基因低头抱拳:“李校尉,到了。”
李信弯腰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
眼前是一处极其豪奢的大宅子,虽然地方不是很大,但是精致的程度,几乎与京城里的魏王府不相上下。
李信左右打量了几眼,心中对南蜀遗民的认识又多了几分。
看起来南蜀灭国之后,这一支南蜀皇族过的并不差,别的不说,就这一栋宅子,生活水平已经直追大晋的皇子了。
李信心中暗暗吐槽。
这南疆天高皇帝远,姬家的皇帝都管不到这里,放着富家翁的日子不过,这些家伙居然还心心念念想要造反。
最蠢的是那个死在李信手下的南蜀小殿下,好好的贵公子不做,非要去当什么刺客,把自己小命都给玩没了。
其实李信的想法是有偏差的,首先南蜀李家剩下来的闵王一支,早年的日子并没有这么滋润,十几年前老侯爷李知节在位的时候,他们跟平南侯府的冲突还是很激烈的,那时候李兴他们可没有现在这样张扬,作为亡国皇族,他们虽然不缺钱,但是无论去哪里都是要躲躲藏藏的。
那时候被平南军抓到了,真的是会死的。
直到十几年前,那位南蜀的闵王殿下在临死前与平南侯李慎达成共识,两家在朝廷的压力下“握手言和”,这些南蜀皇族才终于不用躲躲藏藏,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
不过这种好日子的前提,是他们必须要继续“造反”,成为平南军继续留在蜀郡的理由。
也就是说,到了现在就算这些李家人不想造反,也由不得他们了。
要知道。这位南蜀的大殿下李兴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南蜀就已经没了,要让李兴像他父亲一样,一心兴复南蜀,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那位小殿下李复,倒是满脑子复国的念头。
兄弟两人之间的最大矛盾就是因为这个,李兴想要在南疆好好过日子,做自己的土皇帝,而那位小殿下李复,却是正儿八经的想要复国,两个人私下里为此经常吵架。
偏偏李复的看法又是“政治正确”,李兴没办法在公开场合否决他,所以到最后李兴动了肝火,干脆就直接让这个蠢弟弟去京城刺杀姬家的承德天子了。
正在思索间,李信已经被这个中等身材的蜀人带到了这间豪宅的后院,这人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对着房间抱拳道:“大殿下,李校尉到了。”
过了一小会之后,房间门被缓缓打开,一身蓝色袍子的南蜀大殿下李兴,负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李兴瞪了这人一眼。
“外人面前,乱叫什么?”
南蜀已经亡国了,所以南蜀的爵位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李兴在这些南蜀遗民面前的确是大殿下,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也不让手下人这么喊。
不过他在南疆颇有权势,振臂一挥拉起个五万可战之人总是不成问题的,这么大的能量,实际上超过了大晋姬家的任何一个世子,甚至超过了任何一个皇子。
李信眯了眯眼睛,对着这个身材高瘦的贵公子微微弯腰,抱拳道:“李信,见过大殿下。”
李兴淡淡的摇了摇头:“成汉已经亡了三十年了,李校尉用不着取笑我,咱们坐下说话。”
南蜀是外人的称呼,这个西南的王朝正式的名称是成汉,也叫做南汉。
在这位南蜀大殿下的指引下,李信在他的书房里坐了下来。
说起来,两个人的名字很像,不过名字虽然很像,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是大相径庭。
李兴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南蜀的闵王,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兴复成汉”,而李信的母亲之所以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某个人信守承诺,回来娶她。
两个人坐定之后,大殿下李兴坐在主位上眯了眯眼睛,淡然道:“大晚上的请李校尉来,有些冒昧了。”
与寻常蜀人不同,李兴的官话说的很好,几乎没有川蜀口音。
李信呵呵一笑:“大殿下客气了。”
李兴皱了皱眉头,他很反感外人这么称呼他,因为听起来很像是嘲讽。
这位大殿下咳嗽了一声,淡淡的看向李信:“如果没有出错的话,舍弟李复应该是死在李校尉手里。”
李信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难道他不是死在大殿下手里?”
李兴眯了眯眼睛,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这件事我不想与李校尉分辩什么,我请李校尉来,也不是为了说李复的事情。”
李兴眯了眯眼睛,声音冷了下来:“李复死了之后,我家的小妹也离家不见了,按照先前的消息,她多半是进京想寻李校尉的麻烦,请问李校尉,有没有见到我家妹子?”
原本在李信的映像里,这位南蜀的大殿下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枭雄形象,喊自己过来,多半也是为了平南军的事,可是李信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挺看中他那个蠢妹妹。
难道那个小殿下李复跟他不是一个娘生的?
李信心里正在臆测,脸上却波澜不惊,他抬头看向这位大殿下,淡然道:“请问大殿下的妹子叫什么名字,生的什么模样,我在京城里见过不少女子,大殿下说出来,或许我能有一些映像。”
如果这个李兴真的那么看中他的那个蠢妹妹,那李信手里的这两个人,就是奇货可居了。
将来甚至能用这两个人,撕开南疆这个滴水不漏的地方。
李兴眯了眯眼睛,面色沉了下来。
“李校尉,你要明白一件事,不管你是不是姬满的女婿,在蜀郡李慎或许不敢杀你,但是在这汉州城里,我敢!”
李信很识时务,被这位大殿下这么一吓,立刻就招了。
他对着李兴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我只能告诉大殿下一件事,令妹还活着。”
“而且活的挺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伏线
“她现在在哪?”
李信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说道:“本来以为大殿下并不怎么看中弟妹,原来是我误会大殿下了?”
李兴面色阴沉:“少要扯东扯西。”
李信面色从容,开口道:“大殿下,令妹想要杀我。”
李兴沉声道:“如果你再不换个称呼,我也想杀你了。”
大殿下这个称呼,南蜀遗民可以喊,但是外人不可以,李兴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李大校尉微微一笑,轻声道:“好吧,那我就喊你李公子。”
“李公子,你妹妹想要杀我。”
李兴上下打量了李信一眼,开口道:“看李校尉这个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你现在把我幺妹还回来,你下手杀了李复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也可以从容离开蜀郡。”
李信很是坦白。
“令妹在京城里,七皇子姬温派人看着,我没有把握能把她放出来。”
事实上,李锦儿还有那个同行的沐馨,两个人已经完全在李信的掌握之中,不过这个时候,肯定不能直说,不能把这个事直接揽到自己身上,七皇子“人高马大”,用来背锅再好不过了。
李兴大皱眉头。
“这件事怎么会跟姬家的皇子扯到关系?”
李信眨了眨眼睛:“你们的那个小殿下的确是我杀的,令妹想要杀我,我自然而然会以为是你们李家的人要杀我。”
李兴冷笑道:“如果是我要杀你,此时你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派两个女子去?”
这位大殿下麾下能人不少,如果真是他想替李复报仇,那么当时住在大通坊没有任何防备的李信,其实是很难活下来的。
李信呵呵笑道:“本来我也有些好奇,听李公子这么一说,心里就豁然开朗了。”
李兴坐在主位上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看向面前的这个少年校尉,有些无奈的说道:“说罢,你要怎么样才肯把我幺妹放回来?”
李信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着这位大殿下眨了眨眼睛。
“大殿下有没有想过……”
“投降大晋?”
在李信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假如朝廷愿意许以重利,比如说封李家一个郡王之类的爵位,只要以李兴为首的这些南蜀遗民投降了朝廷,那么平南军也就没有了继续留在南疆的理由,到时候朝廷一纸调令,李慎如果不想造反的话,就只能乖乖听从。
李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的看着李信,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声音平淡的开口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难怪这么幼稚。”
他看向李信,呵呵一笑:“我知道姬家人想要对付李慎,可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是成汉的皇族,与姬家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姬家人眼里,我比李慎威胁更大!”
“我现在去投降,姬满当时可能不会发作,最多一两年,我们蜀郡李氏就要灰飞烟灭!”
李兴冷笑道:“再有就是,我在蜀郡的势力,是以兴复成汉为前提的,我要是现在去投降,蜀郡没有一个人会跟在我身后。”
李信微微皱眉。
他当然没有这么幼稚,但是他对于古代的潜规则还有一些基本的概念了解的不是很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看似幼稚的言论。
其实南疆的李氏,早已经和平南侯府绑定在了一起,只要姬家朝廷处于强势地位,这两家人就永远休戚与共,基本不存在互相背叛背叛的可能性。
所以想从南疆内部分化平南侯府,可能性很小。
就算有可能,一个小郡主的分量也太轻了。
相比之下,现在的李信对比这些在名利场里厮混了半辈子甚至一辈子的人,确实有些稚嫩了。
不过人都是会慢慢成长的。
李信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这位南蜀遗民的大殿下,开口道:“这样罢,等我回了京城,就帮着大殿下斡旋一番,早日把令妹从京城里放出来。”
这句话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李信能够安全回到京城。
“你有什么条件?”
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必须清晰的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李信答应的这么干脆,必然有什么条件。
李兴眯了眯眼睛:“投降姬家是不可能的,别的条件你说出来,我可以听一听。”
李信面色严肃了起来。
“我要安全离开蜀郡。”
李兴眉头一皱:“李慎这个时候没有杀你,多半就不会杀你了,你们活着离开蜀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李信抬头看了李兴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大殿下在京城里能够留一个人,一个能够联系到大殿下的人。”
无论怎么说,想要破局南疆,这些南蜀遗民都是最关键的一环,李信没有办法替朝廷给出条件,但是京城里有人可以。
只要能留下一个联系人,将来再着手南疆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
身材高瘦的李兴站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眼李信,眯着眼睛说道:“是你要联系我,还是别人要联系我?”
李信摇了摇头:“现在我还不知道。”
这位大殿下低头思索了许久,最后开口道:“这样罢,过段时间我会派个人去京城寻你,如果你能把我幺妹救出来,这个人以后就跟在你身边。”
李信低头道:“可以,我同意了。”
李兴有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好了,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李校尉可以回去了。”
李信站了起来,很是诧异的看了这个南蜀的大殿下一眼。
“李公子……不准备说些别的了?”
以李兴的地位,怎么着也算是一方枭雄,李信原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说很多关于政治上的问题,或者会跟自己打听一些京城的事情,没想到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说他的那个妹子。
这样看来,这位大殿下要么野心很小,要么就是太过重情重义?
回想起来,自己还在那位小郡主面前说了一些实话……等那位小郡主回了蜀郡,这兄妹两个人不会断绝关系吧?
李兴淡淡的看了李信一眼。
“李校尉还要说些什么?”
李大校尉摇了摇头:“无事,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告退了。”
李兴端坐主位,声音不咸不淡。
“不送。”
第一百三十六章 辞别
退出了这位大殿下的书房之后,李信又被带到了那辆马车里,然后坐在马车里离开了李兴的宅子。
等他回到程平给他们安排的那座院子之后,也才只是后半夜,也就是说前后他跟李兴并没有交谈多长时间。
不过这次谈话,对于李信来说还是意义非凡的,因为他得到了一条暗线,这条暗线在现在,甚至是在可见的一段未来里,都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是当某天李信积攒到了一定的能量之后,这条暗线就会派上大用场。
就现在来说,李信的能量太小太小了,不管是李慎还是李兴,都没有把他看在眼里,甚至不愿意跟他正面对话。
这一次,如果不是李兴担忧妹妹,估计他也不会见李信。
李大校尉跳下马车,从后门走进了院子。
王默都没有离开,见到李信回来之后,立刻围了上去,这位近卫营出身的壮汉声音沉重:“李校尉,你终于回来了。”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声问道:“程平有没有派人过来?”
王默摇了摇头:“李校尉出去的时间不长,估计程平那边没有发现。”
李信点了点头,低声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如果程平不问,咱们就不要说,如果他问了,大家要口径一致,就说没有发现我出去了。”
王默低头道:“知道了。”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这场南疆平叛已经结束,我这个监军使也没有留在南疆的必要了,王大哥你们去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准备动身回京。”
王默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低头道:“我这就去准备。”
他是天子近侍,虽然在李信面前表现的很是客气,但是心气还是有的,本来以为这趟出公差到南疆来,能有一番作为,但是到了蜀郡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管是李慎,程平,还是李兴,这几个人的目光,基本都没有放在他们这一行人身上。
尤其是平南侯李慎。
回了蜀郡之后,李慎就不见了踪影,连面也没有见过他们一次,完全无视了他们这批人。
这其实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的。
不过没办法,实力悬殊太大了。
王默转身就要离开,李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大哥,有件事要跟你提前通个气。”
一路走过来,这个少年校尉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智慧,王默微微低头:“李校尉请说。”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王大哥你们几个,应该不是普通的内卫。”
王默轻声道:“我们是内卫甲字营,也就是近卫营的人。”
“在下近卫营校尉,先前没有说明白,不是故意隐瞒,是不想在李校尉面前显摆什么。”
近卫营校尉比李信这种普通的校尉高了整整一品,是正六品的武官,本来王默是不准备说出来的,但是现在他想跟面前的这个少年人交个朋友,所以才说了实话。
李信连忙拱手:“原来是禁卫上官,先前是李信失礼了。”
两卫虽然分开了,但是还是同属禁卫这个系统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王默对李信这种羽林卫虽然没有直接管辖权,但是他的的确确可以说是李信的上官。
“李校尉取笑了。”
王默低头道:“本来在京城,我等还有些自命不凡,离开京城之后,才发现天底下厉害人物太多了,别的不说,这一路上如果没有李校尉做主心骨,凭我们几个莽汉,此时恐怕尸骨都凉了。”
他对着李信抱拳:“李校尉方才想说什么?”
李信微微一笑,声音平静:“王大哥是天子近侍,本来回到京城之后应当主动对陛下述说沿途经过,但是这趟南疆之行颇为敏感,小弟有件事要提醒王大哥。”
“李校尉请说。”
李信眯了眯眼睛:“等回了京城,如果陛下没有问你们,你们就不要开口。”
这趟南疆的见闻如果说出去,基本就可以定下平南侯府养寇自重的罪名了,但是承德天子未必愿意在这个时候给李慎定罪,如果贸然说出去,说不定会给自己招麻烦。
这位近卫营有名的“黑犬”沉默了片刻,最终抬头看向李信,面色肃然:“如果陛下问起了呢?”
“那就有什么说什么。”
近卫营是天子近侍,最讲究的就是忠心,皇帝如果问起来,当然是要有什么说什么的,反正是天子自己问起的,说了天子也不会怪罪到他们头上。
王默对着李信作揖道:“我等虽然比李校尉痴长了一些年岁,但是论心思缜密,要比李校尉差的远了。”
其实王默今年也就三十岁出头,与李信上辈子差不多大,如果算两世为人的话,李信比他可要大的多了。
不过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说的,万一说出去了,承德天子估计要把李信拉去切片研究,拷问出一个让他老人家也能借尸还魂的办法。
“都是些钻营的心思,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而已,龌龊得很,上不得台面。”
王默低头,声音真诚:“有了这份心思,就不会给小人暗算。”
他看了李信一眼,由衷感慨。
“李校尉现在才十六岁,就有这份心思,将来必然出将入相,成为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能在京城里厮混都人,拍马屁是基本功,多少都会两句,不过王默这两句话说的很是诚恳,几乎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感叹。
李信摆了摆手,一群人就各自散开,回到自己房间里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信还有近卫营的五个内卫,御史台的薛子川,一行七个人赶到了程平的驻所,向这位副将辞行。
身材有些微胖的程平此时已经褪下了嘉州,穿着一身单薄的袍子,他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对着李信呵呵笑道。
“两位监军使应该都是第一次来南疆,反正事情不急,不如在蜀郡多住几天,程某带两位去到处转一转,也算没有白来。”
李信抱拳道:“程将军客气了,蜀郡物华天宝,本来是应该多住一段时间,不过身负皇命,南疆叛乱既然已经平定,我等就要立刻赶回京城复命,不好让陛下久等。”
“既然这样。”
陈平微笑道:“那稍后程某就派人送几位去锦城,面见大将军。”
李信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薛子川开口道:“从汉州府可以直接回京,还去锦城做什么?”
陈平面色不变,呵呵笑道:“大将军是平南军主将,主位要离开了,总要去见一见,道个别不是?不然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几位与大将军不合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人之下 天下第二
李信从京城一路到南疆来,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遇到什么难处,甚至是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了汉州府,但是李信这一行人,实际上随时都在刀尖的边缘行走。
他们需要精准的把握住平南侯李慎所能允准的那条红线,不能走一步踩在红线上。
踩上去,可能就会死。
甚至是昨夜李信见到的那位大殿下李兴,也有足够的能力弄死李信这么个七品的小校尉,甚至是不废任何力气。
现在,他们一行人的南疆之旅走到头了,不过对于他们的考验却还没有走到头,因为那位到了南疆之后就销声匿迹的平南侯李慎,正高高的坐在平南军中,死死地盯着他们看呢。
过了李慎那一关,他们才算是安全了。
李信很清楚这一点,读后程平的话他并不意外,只是淡然一笑:“我等是陛下派过来的监军使,临别之前自然要去跟主将告别,况且上交朝廷的军报还有一些细节要告知李侯爷,请程将军安排马车,我们去一趟锦城就是了。”
程平微笑道:“难得两位监军使理解,程某这就安排马车,送几位去锦城。”
程平的动作很快,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李信面前,李信弯身跳上马车,然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这位胖胖的程将副将,呵呵一笑:“程将军这些日子又发福了一些,看来军中伙食不错,猪肉鸡肉之类的,一定没有少吃吧?”
平南军“平定”汉州府五县一府,每一次这位程将军都是满身“鲜血”来见李信,扮演出一副浴血厮杀的模样,但是每一次都是一身兽血。
或者猪血,或者鸡血。
这种做法,分明是完全不把李信等人看在眼里,甚至是故意在羞辱李信薛子川这两个监军使,现在这场戏演到了头,李信当然要出一口心中恶气。
程平有些微胖的脸颊抖了抖,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大军浴血奋战,伙食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李信眯了眯眼睛。
“程将军辛苦,我等是一路看在眼里的,等回了京城之后,一定把程将军的辛苦,如数转告陛下。”
程平脸色微变。
不过他心里并不是如何慌张,作为平南军的高层,他很清楚朝廷和平南军的冲突,根本不在所谓的“证据”,而是在双方的实力对比,只要朝廷没有打算对南疆动兵,无论这两个所谓的监军使回到京城里说些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这个程胖子眯了眯眼睛。
“陛下问起,自然是应该如实禀报的,只是究竟该说些什么,李校尉心里应该多少有些数才是。”
李信呵呵一笑:“如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程平面色平静。
“那大将军会让李校尉知道的。”
马车车帘闭合,缓缓驶出汉州府城。
程胖子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脸露出一个有些不屑的弧度。
“蚂蚁一般的身子,居然是生了一副豹子胆。”
……………………
锦城,平南将军府。
平南侯府是有两处官邸的,一处自然就是京城的那座平南侯府,另一座就是这座位于锦城的平南将军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后者比起前者要重要的多。
因为这座平南将军府,被李知节李慎父子两代人经营了三十多年,已经成为了蜀郡乃至于整个南疆的核心,而京城的那座平南侯府,充其量只是李家父子在京城的临时住所而已。
玉夫人,李淳母子两个,甚至可以算是在京的质子。
李信等人是早上到达的锦城,李信与薛子川两个人一大早就来这座平南将军府递名贴等候,但是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军务繁忙的柱国大将军李慎才抽出时间见了他们一次。
见面的地方,在平南将军府的书房。
此时,这位朝廷的柱国大将军,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袍子,极其自然的坐在书房的主位上,手里拿着一卷兵书。
单从身材上来说,李慎并不算特别高大,最起码比王默这种壮汉要矮上一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简简单单的坐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仰视的感觉。
如果说在京城的李慎,只是姬家王朝的一个臣子,大晋的柱国大将军。
那么回到了南疆的李信,其实是整个天底下,权势第二的那个人,仅次于承德天子。
真正的一人之下。
李信和薛子川鱼贯走进平南将军府的书房,一起对李慎行礼。
李信还算平静,毕竟见过两次李慎了,淡淡的叫了一声“大将军”,但是薛子川却是第一次与李慎面对面见面,此时这位三甲出身的读书人,脸色有些发红,竟然磕磕巴巴的有些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之后,李慎缓缓放下手里的兵书,看也不看这两个人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薛御史先下去吧,本将有些话要跟李校尉说。”
薛子川此时额头上满是冷汗,闻言如获大赦,连忙退出了这间书房。
薛子川走远之后,李慎又拿起那卷兵书,目光着眼在兵书上,头也不抬。
“南疆是个什么样子,想来程平已经带你见识过了。”
李信倒没有薛子川这么狼狈,闻言回答道:“多少是见识了一些。”
柱国大将军依旧没有抬头,淡然开口:“说一说你的看法。”
李信眯了眯眼睛,最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李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句话并不是诅咒,而是**裸的事实。
首先,双方在实力上并不是一个级别的,现在的南疆还有以命换伤的资本,再过几年,十几年,南疆甚至连给姬家朝廷带来重伤的资格都没有了。
更重要的是名分两个字。
平南侯府如果起兵造反,那就是不得人心的反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如果不造反,那也只是慢性死亡而已,姬家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对南疆下手,南疆却没有任何还击的本钱。
本来这种“大实话”是不该跟李慎说的,但是如果说别的,也骗不过这位平南侯,所以李信干脆就直说了。
李慎愣了愣,随即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兵书,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我们李家,以后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位柱国大将军抬起头,看了李信一眼。
“所以李校尉回京之后,准备与陛下说些什么?”
“自然是要把南疆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陛下。”
李慎呵呵笑道:“那么南疆发生了什么呢?”
李信面色肃然。
“南蜀余孽贼心不死,陷落我大晋汉州府,幸赖平南军将士武勇,上下齐心,一月之内便荡平了所有叛军,平息了这场叛乱!”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已经死了
平南侯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
“你不能这么说。”
李信微微低头:“那我应该如何说?”
柱国大将军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微微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声道:“南疆余孽只是暂时被打压下去,并没有完全清楚,这些南蜀皇族在南疆根深蒂固,稍有不慎他们就能东山再起,因此本将暂时要留在蜀郡镇压,以防他们再次生乱。”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听明白了,这位平南侯并不想回京。
李慎这次出京,是奉旨平叛,按照道理来说,南京叛乱平息之后,这位平南侯是要跟李信一起回京复命的,但是他好容易才从京城里找借口回到了南疆,岂能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再回京城里去?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下官知道了,回了京城之后,下官会把大将军说的情况,如数转告陛下。”
李慎缓缓说道:“这些不是本将说的,而是你说的。”
他淡然道:“我这边自然会上书朝廷,告诉陛下南疆余孽未除,但是你那边也要这么说,两边不能岔了。”
李信抬头看了一眼李慎,眨了眨眼睛。
“无论我现在答应了大将军什么,等我回了京城之后,大将军可就管不着我这么说了。”
李慎淡然一笑:“我劝你不要耍什么小聪明,你照着我说的去做,以后你做你的驸马,我做我的平南侯,大家两两相安。”
这位柱国大将军声音平静,却有无限自信。
“你既然见识过了李家在南疆是个什么模样,现在应该不会自己给自己寻麻烦。”
李慎眯了眯眼睛:“而且如果你让南疆与朝廷都下不来台,结果如何,你自己心里想想清楚。”
的确,以李家在蜀郡的威势,就算李信回了京城,李慎想要弄死他,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就算李信将来要跟平南侯府作对,现在也不是时候,他现在的个头太小了,强出头只是自己找死而已。
而且,朝廷也不太会因为李信的话,轻易开启与南疆的战争。
李信低头道:“表面上的上书,我可以这么写,但是陛下背地里问起,我不能不说实话。”
李慎不屑一笑。
“我要的就是官面做的好看,至于背地里你们说些什么,你以为我会看在眼里?”
柱国大将军负手在后,说话很是霸道:“背地里大家是个什么模样,彼此都心知肚明,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背地里随便你去怎么告状,于我无关痛痒。”
李信抬头看了李慎一眼。
他现在才发现,承德天子还有面前的这个平南侯李慎,两个人虽然是局中之人,但是他们站的很高,早已经把事情看的通透。
就像是两个下象棋的棋手,场中局势一览无余,只看个人棋力还有手段如何了。
李信低头道:“那个御史台的薛大人,回去京城之后,多半会狠狠地告大将军一状,大将军不准备把他也叫进来谈几句?”
李慎面无表情:“那些文官最喜欢言而无信,那个姓薛的懦弱的很,现在我把他叫进来,说什么他就会答应什么,等回了京城之后,照样该怎么告状怎么告状。”
说到这里,这位平南侯面带嘲讽。
“他们读书人,管这个叫做虚与委蛇。”
李信吸了一口气。
“大将军准备杀了他?”
李慎回头看了一眼李信,呵呵一笑:“我是大晋的柱国,又是世袭的平南侯,岂会杀害朝廷命官?”
他面色淡定。
“等你们回了京城,各自上书,就会有两份截然不同的上书,报到天子的桌案上,李信,你不妨想一想,若你是天子,你会如何处置这两份一真一假的奏疏?”
李信大皱眉头。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会相信那份假的。”
“这就是了。”
李慎呵呵笑道:“到时候,这位薛御史就会因为诬陷当朝柱国大将军获罪,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他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他家小能不能活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李信目瞪口呆。
柱国大将军走到李信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平静。
“朝堂上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很凶险的,你年纪还小,本来不应该踏足进来,但是既然你已经进来了,凡事就要往后多想几步,你很聪明,只要多想一想,很多事情就都能想的明白。”
其实李信上辈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他上辈子接触的事情都是职场上的,远没有朝堂这么复杂,他的思维至今还停留在职场上,所以就没有李慎看的这么远。
他虽然仍旧厌恶李慎,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这个渣爹给他上了一课。
李慎面色淡然:“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去吧。”
李信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李慎弯了弯腰。
“下官告退。”
当他退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书房里传来了李慎平静的声音。
“多长点心。”
“你没有死在南疆,可别死在京城了。”
……………………
李信走出书房的时候,那位薛御史正在平南将军府的前厅等着他,见李信出来之后,他连忙迎了上去,对着李信拱手道:“李校尉,李侯爷他有没有唤我进去?”
他在外面等候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那位平南侯的时候,他心里总有些畏惧。
哪怕当年三甲登科,面见天子的时候,薛子川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李信此时正在愣神,思索刚才李慎说的话,被薛子川这么一拉扯,顿时清醒了过来,李信转头看向这位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目光中隐隐带着怜悯。
此时的薛御史肯定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李信轻声道:“李侯爷只是交待了我几句路上的安全问题,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咱们可以准备回京去了。”
薛子川松了一口气。
听到可以回京,他立刻心情大好,对于这位进士老爷来说,每留在南疆一天,都是一天的痛苦。
因为这里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京城里娇妻美婢,不知道比南疆强到哪里去了。
他拉着李信的袖子,大笑道:“终于可以回京了!”
“此次南行,可以说是险死还生,多亏李校尉机警,才能化险为夷,等回了京城,为兄一定请李校尉好好吃一顿!”
此时终于脱险,他不再自称下官,而是自称为兄了。
薛大御史心情大好,对着李信挤眉弄眼。
“到时候为兄在得意楼请客,好好请李兄弟吃一顿!”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药医不死病
回来的路上,薛子川受不了颠簸,自己雇了一辆马车,李信并没有跟这个将死之人同坐,而是骑在九公主送给他的那匹乌云马上,愣愣出神。
这趟南疆之行,本来李信预估最少需要三个月甚至半年,但是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算上来回赶路的时间,前后加在一起没有超过两个月。
但是在这两个月里,李信收获了很多东西,包括对南疆的了解,以及能够联络到南蜀遗民李兴的暗线,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开始真正的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上层人物是个什么样子。
从前的李信,多少有些自命不凡,自觉比谁都要聪明一些,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个最聪明的人,别的不说,单单这位当朝的柱国大将军李慎,看事情就要比他远出好几步。
这并不奇怪。
实际上历史上很多局势,都是聪明人对峙聪明人,这种情况下,阴谋诡计其实用处已经不大了,因为这些小手段,对方一般都看得出来,到了这个层面上,真正有用处的是阳谋,是大势。
是那种简单到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偏偏没有办法应对的致命手段。
阴谋与阳谋,是术与道之分。
原先的李信,虽然在职场沉浮了许多年,但是局限于眼界见识,他始终停留在术的层面上,经过这次南疆之行,李信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层次的门槛。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南疆,京城,平南侯府,魏王府等等,诸多人物的脉络在李信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开始像李慎说的那样,尝试着往后多看几步。
在回京城的路上,李信常常坐在那匹大黑马上发呆愣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一行人离京城越来越近,在五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一行七个人终于到达了京城南门。
南门口并没有人来迎接他们。
在京城这种地方,像李信还有薛子川这种七品的小官,大街上一竿子打过去,最起码能打到三四个,另外的几个说不定还是六部的堂官大人。
他们这些小虾米,在地方上或许能有些威势,放在京城里,太不起眼了。
就拿李信来说,京城里估计也就七皇子能想起来迎接他一下,不过七皇子的身份有些敏感,不太可能光明正大的来南城门迎接他这个七品的校尉。
在南城门门口,王默等人纷纷翻身下马,对着李信弯身抱拳:“李校尉,京城到了,我们兄弟的责任也就尽了,这里与李校尉告个别,回内卫交付差事去了。”
李信连忙下马,对着这几个近卫营的天子近侍回礼。
“这一路上多谢几位大哥保护,咱们同属禁卫,等过几天没什么事情了,小弟找个地方,请各位兄弟喝酒。”
南疆一行,除去其他的之外,李信还有一个收获就是认识了这几个内卫,他们这一路走来,是正儿八经的出生入死,而且李信对这几个内卫都颇为客气,到现在他们已经把李信当做自家兄弟看待了。
回到京城之后,一直压在众人心头上的乌云散去了不少,不苟言笑的王默呵呵笑了一声:“李校尉这话就折煞我等了,本来该我等沿途保护李校尉,结果这一路下来,反倒成了李校尉保护我们了。”
李信也呵呵一笑:“保护说不上,同舟共济而已。”
王默低头道:“既如此,我等就先拜别了,哪天得了空,定然要跟李校尉聚一聚。”
李信上前一步,拍了拍这个大汉的肩膀,低声道:“王大哥千万记住我说的话,不该说的千万不要主动去说,有害无益。”
王默现在已经很信任李信,闻言默然道:“李兄弟放心,陛下只要不问,我等也不会开口说。”
李信点了点头,沉声道:“等明日,我就会进宫呈递监军文书,明日我面圣之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王默再次抱拳:“多谢李兄弟。”
说罢,这个大汉带着最多近卫营的内卫,再次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皇城方向行去。
他们同李信不一样,李信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赶赴南疆,是要向朝廷复命,而王默等人是直接奉了承德天子的意思,因此只要一回京,他们就必须赶回皇宫复命。
送走了王默之后,李信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马车,想开口跟那位薛御史说些什么,最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现在,这位薛御史正意气风发,自以为自己是深入敌营英勇不屈的英雄,准备明日一纸奏疏扳倒祸国权臣李慎,从而名扬四海,成为承德一朝的名臣,进而升官发财。
这个时候,如果李信上去劝他说李慎的好话,多半要被他喷的狗血淋头,再大骂李信一声无胆匪类!
说不定私下里还要把李信的卑劣事迹写进他自己的书里,让李信遗臭万年。
药医不死病。
这种人,该死,李信也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李信对着马车拱了拱手,淡然道:“薛御史,到京城了,我们也到了分别的时候,薛御史保重,以后有缘再见。”
马车的车帘被薛子川拉开,这个瘦瘦的读书人笑呵呵的看了李信一眼,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容得意:“李校尉住在哪里,在什么衙门做事,不妨说现在与为兄听一听,之后为兄若是侥幸升迁,也好照顾一番李兄弟。”
两个人同行了两三个月,薛子川到现在也不知道李信在什么地方做事,现在之所以问李信,也只是单纯的想装个逼而已。
李信摇了摇头:“不必了,在下是武官,在羽林卫之中做事,与薛御史并不相干,以后有缘再见罢。”
说罢,李信也不再搭理这位御史大人,而是骑着自己的大黑马,朝着大通坊的方向缓缓走去。
京城之中,街上不准奔马,坊内不准骑马,这是大晋的规矩。
不过有些衙内不爱理会这个规矩而已。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坐在大黑马上的李信才走到了大通坊,进了坊门之后,李信翻身下马,把大黑马牵在手里,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走近自己的院子之后,李信才发现院子门口停了一顶紫色的轿子。
轿子里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这个青年一身青袍,对着李信呵呵一笑。
“信哥儿,我的乌云马骑的可还舒服?”
第一百四十章 夜宵
尽管李信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来了,这座很是不小的院子里头仍然干干净净,看情况应该是崔九娘有让人过来打扫。
或者是钟小小经常回来打扫。
在院子的书房里,七皇子和李信隔桌而坐。
因为刚刚回来的原因,家里没有热水,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奉茶,李信微微低头,歉然道:“家中没有茶水,怠慢殿下了。”
魏王殿下笑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轻声道:“信哥儿去了南疆一趟,倒显得成熟了不少。”
“死里逃生,自然涨了一些阅历,”
这一趟南疆之行,让李信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与从前大不一样,以至于这位七皇子可以一眼能够看得出来分别。
从前的李信,虽然做事老成,但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旁人多多少少还把他当成少年人看待,现在的李信,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
七皇子点了点头:“信哥儿能在南疆安全回来,确实不容易,看来我大晋的那位柱国大将军,暂时还是忠君爱国的。”
李信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殿下猜我在南疆看到了什么?”
魏王殿下淡然一笑:“怎么,看到李慎要造反?”
李信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少年人面色沉静,肃然道:“南蜀遗民与平南侯府,谁也离不开谁,双方互为倚仗,在南疆抱成了一团,抱得密不可分。”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抬头看向这位七皇子,开口道:“想要在南疆破局,就必须让这两家生出间隙。”
魏王殿下叹了口气:“无从下口啊。”
李信压低了声音:“在下侥幸,在南疆埋下了一根线,或许将来可以用得到。”
七皇子顿时来了兴致,开口笑道:“看来信哥儿在南疆不是全然被动,不妨把南疆发生了什么,说给我听一听。”
李信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开口。
“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南蜀余孽的叛乱,平南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全部扫清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扣掉赶路的时间,平南军真正用来作战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而且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曾真正打起来……”
就这样,李信用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把南疆发生的事情,前后大致的跟七皇子说了一遍。
当然了,他略过了自己跟李慎的那场谈话。
七皇子听完之后,大皱眉头。
“这个李家的李兴……是南蜀余孽的话事人?”
李信轻轻点头:“多半是了。”
七皇子呵呵一笑:“信哥儿运道真是不错,随手捉住的那两个笨女人,居然就这么派上了用场。”
说到这里,魏王殿下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不过这就是,我不方便插手进来,就由信哥儿你来具体处理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给魏王府打招呼。”
南蜀李家,说好听点是遗民,说不好听就是反贼,姬温身为大晋的七皇子,最忌讳的就是跟这些反贼扯上关系,所以他才会把这件事情统统交给李信处理。
两个人商量了一些具体细节之后,谈到了监军文书的事,七皇子看了一眼李信,轻声开口:“这么说,信哥儿明日上报,是要替李慎说话了?”
李信低眉道:“算不上是替他说话,总要替陛下也找一个台阶下不是?”
“是这个道理。”
七皇子眯了眯眼睛:“没到翻脸的时候,现在就算说明白了,父皇估计也不会认,不如做一做表面功夫,替父皇找个台阶。”
李信看向这位魏王殿下,轻声开口:“殿下,那个蒸馏酒的事,殿下弄出来没有?”
七皇子摇了摇头,微笑道:“你画的东西我已经让人弄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开始尝试着弄,想着等你回来再搞,以免出了差错。”
李信点头道:“等南疆的事了了,我就去一趟魏王府,把蒸馏酒的事尽量落到实处。”
两个人这次谈话,从傍晚一直谈到深夜,到了快半夜的时候,两个人这才想起来都没有吃饭,肚子都是饿得咕咕直叫。
好在李信的家里还有粮米,以及一些鸡蛋,于是李大校尉捋了捋袖子,准备开始弄炒饭吃。
七皇子跟着进了厨房忙活了一会,替李信烧火。
到了半夜的时候,脸上手上都沾了一些黑灰的七皇子,手里捧着一碗金灿灿的蛋炒饭,一边扒饭,一边赞不绝口。
“信哥儿这一手厨艺硬是要得,等回头去我府上的时候,记得把这个也交给我府里的厨子们。”
李信诸多手艺当中,就属炒饭最为拿手,毕竟这个东西是他上辈子弄得最多的东西,此时听到七皇子的夸赞,他只是淡然一笑:“这不是什么稀奇物事,只是殿下饿了,才会觉着它可口。”
魏王殿下哈哈一笑:“你少来唬我,这东西确实不错,过几天事情忙完了,你也给小九弄一点,它最喜欢吃这些新奇的吃食。”
李信眯了眯眼睛,微笑道:“遵殿下之命,”
这一年,是承德十八年,七皇子二十三岁,李信十六岁,可以说是两个少年人,
两个少年人在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里,一人端着一碗炒饭,吹着夜风,吃的很是开心。
最起码看起来很是开心。
多年之后,当两个人在回首此时景象,不知道会不会唏嘘不已。
……………………
李信跟七皇子正在吃夜宵的时候,长乐宫里的承德天子终于处理完了一天的正事,这位天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看了一眼跪在殿前的五个天子近侍,声音平静。
“你们几个,是何时回的京城?”
王默等人回了京城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皇宫报道,不过那个时候天子还在忙,没有空搭理他们,一直到入夜之后,他们才被大太监陈矩唤进了长乐宫。
跪在最前面的近卫营校尉王默,他低着头说道:“回陛下,我等是下午亥时初进的京城,回京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宫里报道,连家也没有回过。”
承德天子扔下手中的朱笔,呵呵一笑:“这么说,李信也是下午就到了京城,他人呢?”
“李校尉回自己家中去了,说是整理一番南疆见闻,明日报与陛下知晓。”
承德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王默等人一眼,淡然道:“李慎就这么放你们回来了?”
王默低着头,迟疑了一番,然后开口道:“我等是陛下派去南疆的天使,想来是李侯爷不敢为难我们。”
承德天子诧异的看了王默一眼,呵呵一笑。
“去了南疆一趟,你倒是变得奸滑了一些,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被收买了!
承德十八年五月。
大晋蜀郡平南军,以横扫之势平息了南疆叛乱,平南军的军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京城,天子龙颜大悦,下令封赏三军。
就在这个时候,御史台监察御史薛子川慨然越众而出,跪在丹陛之前,口中高呼:“陛下,平南侯李慎有不臣之心,望陛下明鉴,不要被这份作假的军报蒙骗了!”
这一天是小朝会,大殿之中都是一些重臣,承德天子本来手捧军报,笑呵呵的坐在龙椅上,闻言皱了皱眉头,看向这个跪伏在地上的监察御史。
“李家两代人替我大晋牧守南疆,向来是兢兢业业,那平南侯李慎为了镇压南疆叛乱,甚至不得不常年留在南疆,导致夫妻分离,父子分离,今年他回京城来才住了一个多月,就不得不赶回南疆平叛。”
天子不悦道:“如此国之柱石,哪里来的不臣之心?”
“陛下啊!”
薛子川跪在地上,叩首道:“莫要给李家人的外表骗了,微臣等奉命充任南疆监军使,在南疆所见,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薛子川慷慨激昂。
“本来我等是陛下亲自委派的监军使,最起码应该让我们知悉军中军事,谁知道到了蜀郡之后。平南侯李慎便不由分说的把我们给软禁了起来!”
薛大御史咬牙切齿。
“本来这也罢了,为了陛下受一些委屈也没有什么,但是到了出征的时候,平南军的人仍旧把我等关在一间营帐里不许我等出去,只能听到营帐外的喊杀之声!”
薛子川低头,声音沉痛:“陛下啊,我们这些人在南疆两个多月,连一次战场都没有见过,南疆叛乱就莫名其妙被平南军平息了啊!”
承德天子微微皱眉:“你是文官,李慎不让你上战场,是为了保护你们,难道你还能上阵提刀杀人不成?”
“陛下明鉴!”
薛子川咬了咬牙,大声道:“微臣统计了平南军与南疆匪逆作战的天数,刨去赶路的时间不算,平南军与南疆余孽“作战”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就是七天左右!”
“平南军只用了七天,就平息了南疆啊!”
承德天子淡然道:“这说明朕的这支平南军武勇,难道武勇也是罪过?”
薛子川面色沉痛。
“陛下有所不知,这次南疆平叛,平南侯李慎全程没有参与,是平南军的副将程平一个人,带着不到两万平南军,就在旬月之间,将南疆匪逆一扫而空!”
这位御史大人叩头道:“陛下,平南军原本就在南疆,这位程平将军原本也在南疆,也就是说平南军早就有能力平定这场叛乱,为何一定要等到平南侯去了南疆之后,平南军才开始出手平乱!”
此时,薛御史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在李慎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了。
承德天子仍旧脸色淡然。
“这能说明什么呢?”
薛子川面色激动:“陛下,臣曾冒死离开李慎囚禁臣等的地方,偷偷去了一趟平南军与南疆余孽作战的战场!”
“那片战场之上,分明没有丝毫血迹,更没有大战之后遗留下来的痕迹,这平南军分明与那些南蜀的余孽沆瀣一气,欺骗陛下,欺骗天下人!”
他声音激愤:“平南侯李慎,更是态度狂悖,丝毫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分明是拥兵自重!养寇自重!有了不臣之心!”
终于,养寇自重这四个字,第一次出现在了京城的朝堂上。
朝堂上,三省的宰辅们都是面色平静,其余一些官职比较小的则是脸色微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难道说,这朝堂格局要变了?
薛子川跪在地上,大声道:“伏请陛下,立刻将平南侯府上下全部拿进大狱,再派天使赶赴南疆,将平南侯李慎押解回京问罪,否则时间长了,南疆恐会再次生变!”
承德天子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薛子川,呵呵一笑:“凭你几句话,朕就要派人把朕的柱国大将军押解回京?”
薛子川面色涨红,大声道:“陛下,平南侯回京,臣可以与他当面对质!”
承德天子笑而不语。
潜台词很明显。
凭你也配?
薛子川叩首道:“臣所见所闻,同行之人都是亲眼看到的,请陛下宣召李信校尉,一问之下,就知道臣所言非虚了!”
承德天子淡然转头,对着身旁的大太监陈矩说道:“李信现在在哪呢?”
陈矩弯腰道:“在殿外候旨。”
薛子川是监察御史,有资格跟着御史台一起进入长乐宫,但是李信只是一个羽林卫的七品校尉,就连羽林卫中郎将没有旨意都无法进入长乐宫,他自然也不行。
承德天子呵呵一笑:“召他进来。”
殿外,一身校尉礼服的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长乐宫,跪倒在天子丹陛之前。
“臣,羽林卫李信,叩见陛下。”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起来说话。”
“谢陛下。”
天子淡然道:“你也是朕派去南疆的监军使之一,且说一说你在南疆的见闻。”
李信低头,从衣袖里取出一份文书,捧在手里:“臣昨夜把一路见闻都写在了这监军文书里,请陛下过目。”
陈矩走下御阶,把这份文书接过,转头递在了承德天子的手边。
承德天子大概翻来看了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
片刻之后,天子合上手里的文书,对着李信似笑非笑的说道:“如你这份文书里所说,李慎倒是西南之柱石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回陛下,南蜀余孽猖獗,一个月的功夫就占了我大晋汉州五县一府,平南军出兵平叛,与贼人厮杀了一个月,终于将汉州府夺了回来,这是实打实的功劳,做不得假。”
一旁跪在地上的薛子川,猛然抬头,一脸惊怒的老向李信。
“李校尉,你疯了!”
承德天子哈哈一笑,开口道:“李信,方才这位薛御史说,平南军与南蜀余孽是假打,连战场的痕迹都未曾出现,说平南军与南蜀余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怎么看?”
李信低头道:“平南军与南蜀余孽有没有沆瀣一气,臣不知道,臣只知道,每一次平南军的副将程平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都是满身鲜血,陛下恕臣愚笨,看不出什么作伪的痕迹。”
天子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平南军的功劳是有的。”
皇帝转头看向薛子川,呵呵一笑:“薛御史,你作何解释?”
薛子川面如土色,跪地嘶声道:“陛下,这个李信,定然是被平南侯收买了,定然是被平南侯收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