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水浊了!
李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他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喘气都有些困难,勉强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任何一个他去过的地方,看装饰,也不太像是宫里。
李信受伤很重。
昨天夜里,他与那个刺客首领搏斗的时候,被狠狠的踢了两脚在胸口,一个成年人全力一踢,威力都已经十分可怖,更何况是那种被训练过的死士。
如果不是这大半年时间,他一边滋养身子,一边跟王钟练拳,身子养好了一些,这个时候他恐怕都不一定能醒的过来。
李信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嘴里口干舌燥,他哑着嗓子开口道:“水……”
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一个俏丽的身影立刻冲了进来,坐在了李信床边。
“李信,你终于醒了……”
九公主抹着眼泪,声音里满是惊惶。
“你都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大夫说你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姬灵秀此时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麻雀一样,声音里都是颤音。
李信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水……”
这位公主殿下如梦初醒,连忙给李信喂了一碗水,喝了水之后,李信闭上眼睛,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这位九公主。
“陛……陛下他怎么样了?”
承德天子决不能死!
如果此时这位皇帝陛下死了,李信还有羽林卫右营这八百个羽林军都是必死的局面,谁也保不住他们!
如果承德天子未死,那么李信多少算是救了他一命,虽然功不抵过,但是怎么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九公主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害怕:“我不知道……”
“今天早上禁卫护着父皇回宫,咱们才听说父皇出了事,说是在北山遇了刺客,可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去宫里求见父皇的时候,都被近卫营的人拦了下来,不给我们进去……”
九公主眼神有些惶恐,颤声道:“现在,就只有四位皇兄在宫里等着,七哥他让人把你送到我这里来,说是让我先照看着你……”
李信又咳嗽了几声,缓缓吐出一口气。
京城的水,彻底浑浊了……
李信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想要杀这位天子,又是谁能够手眼通天到这种地步,能够在这种夷三族的大事上,走通周大年的门路……
李信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之后,他才感觉到肩膀和后背才传来刺骨的疼痛。
“魏……魏王殿下此时,还在宫里?”
九公主低声道:“七哥跟我说,叫你先在我的公主府养伤,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会把你保下来…”
说到这里,这位公主殿下咬了咬牙:“李信,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信力气用尽了,有些乏力的闭上眼睛,低声道:“我应该是…被人给害了……”
不过这话一出口,李信就摇了摇头:“不对,我没有这么大的份量…”
他刚才有些怀疑是有人借周大年来害他这个羽林卫右郎将,但是转念一想,他不过是朝堂上的一个小虾米,应该没有人会用刺杀天子这种牛刀来杀他这个鸡。
太浪费了……
此时,京城的局势李信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他只觉得有些头痛,于是闭上了眼睛:“殿下,我有些乏了,要睡一会…”
“魏王殿下来了,记得喊我起来。”
姬灵秀拉了拉李信的衣袖,轻声道:“大夫给你熬了药,你喝几口再睡!”
李信只觉得困乏无比,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满脸都是倦色的魏王殿下,坐在了他的床边。
李信的精神顿时振奋了一些,哑着嗓子问道:“殿…殿下,陛下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
七皇子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说道:“从北山回宫之后,太医就一直进出未央宫,我与三位皇兄就跪在未央宫门口,直到今天早上,陈矩才把我们赶了出来,叫我们回府等消息。”
李信犹豫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问道:“殿下……”
李信还没有说出这句话,魏王殿下就摇了摇头:“羽林卫右营八百个羽林郎,都被拿进了大狱等候发落,你那两个兄弟算是救驾有功,没有进大牢,不过也被限制在了羽林卫大营,等候发落。”
七皇子长叹了一口气:“连叶璘还有侯敬德,都受到了牵连,我能把信哥儿送到小九这里来……已经是担了责任了。”
魏王殿下看了一眼李信,语气有些无奈。
“信哥儿要理解我才是。”
李信默然点头:“殿下说的是。”
圣天子乃是九五至尊,如今因为羽林卫右营失职,置君父于险地,若不是因为李信等三人护驾有功,此时这八百个人的人头估计都落地了!
周大年等人死有余辜,甚至周大年的家人们也逃不掉罪衍,但是羽林卫其他的人都是无辜的。
想要给他们脱罪,就必须要承德天子亲自开口。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这次刺杀…会不会是…”
七皇子脸色变了变,摇头道:“储君未定,几位皇兄都不会做这种蠢事,就算他们……得手了,皇位也不会落到他们手上!”
李信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是皇子们动的手,那么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要对天子下手呢?
七皇子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摇头道:“信哥儿你这段时间就尽量安心在这里养伤,朝廷那边我会尽量帮你保住羽林卫,有什么消息,我也会随时送到小九这里来。”
说到这里,七皇子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也有一天一夜没有睡了,我要去稍微睡一会,等醒了之后,还要进宫去探望父皇。”
李信半躺在床上,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殿下,羽林卫右营不会牵连到魏王府罢……”
“羽林卫右营这次过错不小,自然会牵连到魏王府。”
魏王殿下停住脚步,摇头道:“所以他们我是保不住的,不过信哥儿却不会,昨天夜里你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救了父皇的性命,这是许多人亲眼看见的事实,无论是谁要动你,我都不会答应。”
说罢,七皇子勉强一笑:“你在这里先修养一段时间,等你伤好了再说。”
李信沉默了一会,最终涩声道:“殿下,如果宫里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你就要准备夺嫡了…”
七皇子沉默了一会,最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李信眯了眯眼睛,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子死了未?
三皇子姬重查案的风格很另类。
本来李季这种出身世家的世家子,牵扯势力盘根错节,任谁来查也要小心翼翼,但是这位赵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丝毫不去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不老实,我就揍你。
在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下,李季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倒不是因为他没有骨气,本来他这种世家子,为了不牵连家族,分分钟可以自杀,但是这位赵王殿下,把李季在京城的家眷,统统绑在了他的面前。
李季妻妾不少,子嗣也很多,共有四子二女,年纪最大的才刚满十八岁,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女儿,今年才四五岁的样子,眼下这些人都被一股脑的绑在了李季面前。
三皇子面色狰狞。
“你再不说话,本王就把他们全宰了!”
李季这会儿浑身都是伤口,看到这副景象之后,心里忍不住的发苦。
这哪里像是一个刑部尚书该有的行径,这分明就是一个绑票的土匪!
大晋,就没有王法了么?
李季挣扎着坐了起来,嘶声道:“殿下,大晋哪一条国法,是叫你这么审案的?”
三皇子姬重面无表情,直接拿起一把刀捅在了李季一个儿子的胸腹上,这个儿子不过十五六岁,连惨叫也没有叫出来,便一命呜呼。
其他李家的家人,都是缩在一边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去你娘的国法!”
这位三皇子,从小喜欢在军营里头厮混,因此跟那些丘八学了不少脏话。
他狠狠地看向李季,“嗬嗬”冷笑。
“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么?本王的父皇,我大晋的圣天子,因为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此时在宫里,生死不知!”
“老子现在,把你们整个赵郡李氏给抄家了,都不需要任何理由,朝廷上下也没有一个人敢说本王半句不是,你这个孽畜,还敢与本王提什么国法!”
姬重又是一刀,捅死了一个李家的家人。
“在大晋,我姬家便是国法!”
李季眼皮子抖了抖,整个人陷入了极端的痛苦之中。
没有哪个父亲,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女遭遇这种劫难。
他嘴皮子抖了抖,颤声道:“我不知道他要谋反,他只是问我在羽林卫里有没有死忠……”
“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姬重眼睛一亮,一把捉住李季的衣领,冷声道:“他是谁?”
李季身子颤抖,抬头看了一眼姬重。
“殿下,我把他说出来,你能放过我家里人么?”
“不能。”
三皇子面色冷漠:“你们这一家人是死定了的,谁也救不了你们,不过只要你把指使你的那个人说出来,这件事或许可以到你为止,不会牵涉到赵郡李氏。”
李季痛苦的低下了头。
没有办法,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已经捅破了天,闹到这个地步,不死上一大批人,是没有办法平息下去的。
“我,我说……”
舍小家,保大家,是李季现在唯一的出路了,否则这件事必然会被牵扯到赵郡李氏的头上,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赵郡李氏势力太过庞大,这个大家族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抄家了。
“是……兵部侍郎李延,跟我要了周大年等人的名字,但是具体他用来做了什么,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一概不知了……”
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当初李延就是说破大天,李季也不可能配合他。
此时,这位前任的羽林右郎将,心中满是悔恨。
“李延…”
三皇子呵呵冷笑了几声,挥了挥手说道:“把李季一家人押进刑部大牢,听候发落,其余人与本王一起。”
赵王殿下面色冷漠。
“去兵部!”
几位宰相都已经明确表态,这件事牵扯到谁便抓谁,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总归是大不过皇室的背景。
三皇子带着一众官差,从刑部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兵部。
问了兵部的官员之后,得知右侍郎李延这两天告病,没有来兵部衙门上班,姬重面色冷然,大手一挥。
“去平南侯府。”
平南侯府地处永乐坊,距离皇城很近,只小半个时辰之后,姬重就到了平南侯府门口,此时平南侯府门前没有任何异样,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依旧威猛。
姬重挥了挥手:“去叫门。”
赵王府的家臣点了点头,走到平南侯府门口,高声道:“赵王殿下请见兵部侍郎李延。”
片刻之后,一身常服的兵部侍郎李延,从平南侯府走了出来,陪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平南侯府的主母玉夫人。
玉夫人上前几步,走到三皇子面前,有些惶恐的说道:“殿下,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三皇子对着玉夫人微微低头,开口道:“李夫人,父皇秋猎遇刺,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今奉尚书台授权,全权查办此案,贵府兵部侍郎李延,有谋害圣天子之嫌,我们要把他请回刑部问话。”
玉夫人面色惶恐,开口道:“殿下是不是弄错了,我家二叔这么些年对大晋忠心耿耿,在沙场上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如何会谋害圣天子?”
姬重回头看了李延一眼,默然道:“那就要问李侍郎本人了。”
相比较来说,李延就要平静许多,他眯着眼睛,淡然道:“殿下,陛下遇刺,我知你立功心切,但是你身为刑部尚书,做事总要讲究证据才是,本官身为当朝三品侍郎,就算真有罪过,也要三省的文书还有陛下的手谕,刑部或者大理寺才有权拿人,你们有么?”
面对李延,三皇子就不能像面对李季那么不讲道理了。
这位赵王殿下怒发须张,低喝道:“我父皇还躺在长乐宫里,单凭为人子这一条,本王就有资格拿你!”
李延面色依旧平静。
“殿下要拿我,证据何在?”
姬重冷笑道:“前羽林卫右郎将李季,已经把你供了出来,便是你用李季威胁周大年,又把那些刺客放进了围场!”
“本王有理由怀疑,那些刺客就是李侍郎所豢!”
李延眯了眯眼睛,淡淡的看了三皇子一眼。
“证据呢?”
姬重怒声道:“李季的供词,还不是证据?”
这位在沙场上征战了一辈子的兵部侍郎双手背负在身后,淡然一笑:“且不说你们屈打成招的供词有没有用,单说李季的一面之词,能够说明什么问题?他前番因为一些龌龊之事下狱,曾经求到本官的头上,本官碍于国法,没有理会他,如今他被你们动刑之后,便开始攀咬本官了。”
李延转头,淡淡的看向三皇子。
“赵王殿下,你虽然挂着一个刑部尚书的职位,但是对于我大晋国法的认识,简直如同孩童一般,你去刑部随便唤一个文书问一问,你问他你这种做法,合不合规矩?”
“你去问一问刑部任何一个人,李季的一面之词,够不够给本官定罪?”
姬重被李延这么一说,顿时愤怒不已,他低吼道:“今日不管你如何巧辨,除非你们平南侯府造反,否则这刑部大牢,你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的!”
李延仍旧一脸淡然。
“我平南侯府从来都不会造反,你要无理取闹,本官随你去就是。”
李延淡淡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开口笑道:“本官与嫂夫人说几句话,没有问题吧?”
赵王殿下脸色漠然:“请便。”
李延把玉夫人拉到一边,微微一笑:“嫂夫人,我跟他们去刑部一趟,你好生看家,这几天时间不要出门,也不要过问京城的任何事情。”
玉夫人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二叔……你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不一定。”
李延皱了皱眉头,看向了皇宫的方向,然后缓缓开口:“如果那位圣天子安然无恙,拿我多半就是要死了。”
“如果我能从刑部大牢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那就是那位圣天子快要死了。”
第二百四十章 天子的报复!
“我也感觉到了。”
魏王殿下眯着眼睛说道。
“那天在北山,咱们几个是亲眼看到的,父皇受的绝对不是什么轻伤,最少也要休养一年半载才能复原,这种程度的谋刺,父皇绝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可是父皇他就偏偏这么做了。”
七皇子缓缓吐了一口气,声音中隐隐有些颤音:“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他已经隐约猜出了一些端倪。
承德天子原先是有余力应付南疆的,现在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和南疆翻脸,但是他偏偏忍了下来,也就是说如今的承德天子很有可能丧失了应付南疆的能力。
朝廷力量未变,承德天子的力量却变了,那就是他的身子出了问题。
李信咳嗽了一声,捂着胸口,哑着嗓子说道:“陛下可能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承德天子的身子状况,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宫里宫外,包括那些太医都对此噤若寒蝉,但是现在,因为一些小小的细节,不光是兵部侍郎李延,还是李信和七皇子,都猜出了他身子的大概情况。
李信缓缓吐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咱们的关键时候到了。”
七皇子低着头,沉思了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暂且静观其变罢。”
李信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陛下多半只是…重伤,否则他不会躲着不见殿下还有其他三位皇子,这个时候殿下只要每日进宫探望,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心急,殿下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该替朝廷做事就替朝廷做事。”
七皇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信哥儿说的是。”
如今是承德十八年的八月中。
平静了十九年的承德朝,开始变得波涛汹涌。
清河公主府里的两个年轻人,内心都无可避免的激动了不少。
皇位,名禄,地位,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了。
现在就看他们两个人有没有本事拿到手了。
……………………………………
承德天子醒来之后,朝廷对于这次刺杀的圣旨很快就从尚书台派发了下来。
周大年,李季两个人,自然是毫无疑问被夷诛了三族,羽林卫右营参秋猎的八百个人里,除了李信麾下的四百个人之外,其他四百个人也要统统跟着李季一起被处斩。
不止如此,羽林军右营原先归属李季的一千六百个人,除了被斩首的这四百个以外,其余一千两百个人,统统都被革出了羽林卫,有的被分派到边军去,有的直接驱散回家了。
也就是说,羽林卫原本八个都尉营,现如今就只剩下原先侯敬德麾下的四个羽林卫了。
羽林卫是天子亲率,最讲究的就是忠诚度,既然出了问题,那就统统开革出去,再重新征募新兵。
不止如此,羽林卫左郎将侯敬德,中郎将叶璘,也被这件事情给波折到了,各自被抽了三十鞭子,罚了三年俸禄,削职位一级。
这道圣旨下来之后,基本上涉及到这件事情的人,统统都有了一个下场,但是圣旨里唯独漏掉了李信,本来李信身为当事人之一,也是罪不可赦的,但是他偏偏救了皇帝,也就给自己洗脱了嫌疑。
圣旨里没有半个字提到李信,没有升职也没有罢官,李信仿佛被朝廷遗忘在了角落里。
不过这样也好,他现在身子上有伤,反倒是可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圣旨下发之后,朝廷的人立刻开始执行,顿时西市街上一个个人头落地,京城里平白无故多了不少血腥气。
西市街杀人,皇宫里是看不见的。
此时的长乐宫里,承德天子依偎在一个软榻上,几天功夫下来,他的身子又恢复了一些,脸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血色,不过因为伤了内部,肺腑还是在隐隐作痛。
他已经可以在陈矩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了。
此时,这位昔日里意气风发的承德皇帝,无论是精气神都已经消失不见,短短几天时间,仿佛从一个壮年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
这是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从前的承德天子,自以为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在承德朝处理干净,给后人留下一个大好江山,但是现在无情的事实已经打坏了他的妄想。
陈矩躬着身子端来一碗汤药,用汤匙喂给承德天子喝下去。
天子喝了一口之后,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那些大臣,参老三了?”
陈矩点头道:“这两天,朝堂上是有不少文臣攻讦赵王殿下,说他在查案上失了规矩。”
说到这里,陈矩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这些人要陛下罢了赵王殿下的亲王爵位,贬为庶民……”
承德天子呵呵冷笑:“他们怕不是这么说的罢?”
那些文臣,自然不会说的这么轻飘飘的,事实上他们说的极为难听。
他们说三皇子姬重罔顾国法,殴杀三品大员,视朝廷法度如无误,藐视祖宗规矩,种种大帽子都扣在了这位三皇子头上。
陈矩找了份奏章念了一遍,承德天子便冷笑道:“什么殴杀大臣,李延不是没有死么?”
“陛下说的是。”
陈矩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这些奏章怎么处理?”
“留中不发就是。”
所谓留中不发,就是扣着这些奏章,不同意也不反对,全是某种意义上的冷处理,时间一长,臣子们自然就知道天子的意思,也不会再旧事重提。
天子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老三再怎么偏激,也都是为了朕,他就是做错了事情,朕也要保着他。”
“回头你去让人给老三打个招呼,让他这段日子不要再出门了,在家里避避风头。”
“老奴知道了。”
承德天子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睁开眼睛,他看向了大太监陈矩,缓缓的说道:“咱们在平南侯府里,有人罢?”
陈矩毫不犹豫的低头道。
“有。”
他们当然在平南侯对了埋了人,事实上就连平南侯府那一千多个部曲里头,也有不少是陈矩派过去的卧底。
大太监陈矩微微弯着身子,恭声道:“陛下想要他们去做什么,老奴一会儿就下去安排。”
承德天子咳嗽了一声,声音虚弱。
“朕想要他们替朕杀一个人。”
大太监陈矩垂手而立,恭声道:“陛下是要杀李延?”
承德天子微微摇头:“杀了李延有什么用,杀了他朕的伤就能好了?”
“杀了他,李慎说不定还会更加高兴了!”
陈矩低着头说道:“陛下吩咐。”
天子眯了眯眼睛,杀气四溢。
“你们去……把李淳给朕杀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准备好了么?
平南侯府在此之前,一直颇为老实,那位玉夫人从来对天子都是毕恭毕敬,不太可能做出刺杀天子这种事情,但是李延一回京城,平南侯府的动作就变得暴躁了不少。
几乎想也不用想,这个李侍郎就是谋刺天子的主谋。
而李淳也是死在这件事情的后续上,因此如果换一个视角,可以理解为是这个平南侯府的二老爷,一手把李淳给宰了。
而且,这次平南侯府彻底惹恼了承德天子,在可见的未来里,平南侯府必定还要死人。
一直死到承德天子怒气平息为止。
不过承德天子的怒气估计不太可能平息了,因此平南侯府要一直死到承德天子驾崩,或者是承德天子无力顾及平南侯府的时候。
这一切都是李延一手造成的。
这个在南疆征伐了几十年的将军,或许知道一些韬略,也有一些智慧,但是他行事太过鲁莽,完全没有李慎那种谋定而后动的味道,更没有一丁点李慎的谨慎。
这一次李慎派他回来,可以说是败笔之中的败笔。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延都没有办法直面李慎和玉夫人了。
所以他才会把李信叫到这里说话,他想给李家找回一个儿子,这样虽然在玉夫人那里仍旧不好交代,但是在大兄李慎那里,便要好说话许多了。
反正大兄也不太喜欢李淳这个蠢儿子。
但是李信很果断的拒绝了李延。
这位李家的二爷,有些无力的躺在躺椅上,愣愣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这几天本来已经有些好转的鞭伤,这会儿突然更疼了。
钻心的疼。
…………
喷完了李延之后,李信心中爽利了不少,他双手揣在袖子里,踱步朝平南侯府的大门口走去。
所幸没有人拦着他,一路顺利的走到的平南侯府的门口。
一身黑色袍子的七皇子,正等在门口。
因为今天是来吊丧,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身黑。
见到李信走出来之后,七皇子长出了一口气,微笑道:“我还以为他们要难为信哥儿,差点就要去羽林卫求救了。”
李信摇头苦笑道:“这一次羽林卫一下子没了一半人,恐怕羽林卫大营也不待见我了。”
原本李季手下的四个都尉营,共一千六百人,被斩了一个都尉营,其余三个都尉营也被天子下诏解散,羽林卫经过这一次事件,直接没了一半的编制,可谓是元气大伤。
虽然可以重新招募,但是想要恢复旧观,最少也要一两年时间,甚至更久。
而且这其中必然有一些羽林卫的老卒,会把这件事算到李信头上,谁让李信这个毛头小子,一上任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七皇子呵呵一笑:“信哥儿你还是不要想的太多比较好,大夫说了,你身上的伤最起码还要养上月余才能见好,这些日子你就安心住在小九那里,等伤好了再去羽林卫大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羽林卫右营没了,李信既然还是羽林卫的右郎将,这个羽林卫右营就需要他来重新整合,只不过他现在受伤着实不轻,只能按照七皇子的说法,先把伤养好再说了。
李信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七皇子低头道:“方才玉夫人的话,殿下也听到了,这个女人死了儿子,多半会迁怒到我的头上,我住在公主府自然不碍事,就怕她打小小的主意,还要劳烦殿下,把小小也接到清河公主府来,这样我才能放心。”
从李信开始接手围猎的防卫以来,钟小小就一直住在九娘那里,崔九娘那里虽然可以防住一般的小蟊贼,但是小炮不太可能挡得住平南侯府的家将部曲,只有把钟小小接到自己身边,李信才能安心。
七皇子点了点头。
“信哥儿放心,回头我亲自让人把你那个妹子接到公主府去。”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向了停在路边的紫色轿子。
这是魏王府的轿子。
李信平日里一般不坐轿,或者步行或者骑马,因为他总觉得人骑人有点不太合适,但是这会儿他受了伤,不能长时间走路,更不能骑马,坐轿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好在这顶王府的轿子颇为宽敞,坐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李信与七皇子在轿子里对面而坐。
魏王殿下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缓缓说道:“信哥儿,你说父皇让我们来平南侯府,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李信略做犹豫之后,开口道:“说句冒犯殿下的话,陛下恐怕只是想让我来。”
李信苦笑道:“只是因为我没什么身份,不能代替陛下,所以陛下才让殿下带着我一起来平南侯府。”
“至于用意……”
李信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看向的皇宫的方向,声音低了下来。
“殿下,陛下现在,戾气很重。”
被刺重伤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皇帝身上,都会带来无比强烈的戾气,恐怕九成的皇帝都会掀起瓜蔓抄那种级别的大案,而承德天子到现在都尽量保持了克制,没有让这件事情在朝堂上发酵,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明面上不能发作,承德天子自然要在私下里发泄发泄怒火。
李信胸口有些发闷,喘了几口气之后,缓缓的说道:“为什么让我们来平南侯府,自然是陛下杀了李淳之后,觉得不过瘾,让我来平南侯府恶心一下李家人。”
说到这里,李信自嘲一笑:“我也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厚望,这一下李家人着实被我恶心的不轻,玉夫人甚至气急败坏的要杀我。”
七皇子面色凝重。
“父皇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李信压低了声音,尽量只让七皇子一个人听见。
“真龙垂死前的哀鸣,自然凄厉……”
魏王殿下脸色骤变。
“信哥儿你是说?”
李信点头道:“陛下……多半是撑不了太久了,不然李延不可能能够活着走出刑部大牢,李淳也不太可能是被“暗杀”,平南侯府更不可能到现在也安然无恙。”
李信眯着眼睛看向皇宫方向,涩声道:“陛下苏醒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天多的时间了,如果陛下无事,到现在怎么也该接见群臣了,可是如殿下所说,陛下不止没有接见臣子,就连几个皇子都没有见?”
“到现在为止,宫里的一切意思,都是大公公陈矩一个人转达的。”
说到这里,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笃定道:“陛下必定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重到陛下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见人……”
“重到陛下会对平南侯府产生如此重的戾气!”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了一眼七皇子,语气幽幽。
“殿下,你准备好了么?”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太过分了!
其实李信说出的这个羽林卫方案,很大程度上只是让七皇子安心,不管羽林卫能不能掌握在他手里,对于大局其实都不会有太多影响。
承德天子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既然没有立刻死,那么便不会说死就死了,最起码他会有足够的时间来从容安排后事。
假若圣意不在魏王,那么凭借羽林卫是很难翻盘的。
毕竟皇城里还有一个直属内卫监的内卫在,这是没有办法忽视的一支力量,就算李信带着羽林卫宫变,也会被内卫拦在宫城外面,到时候禁军赶来,便会万事皆休。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李信所在的院子里,此时七皇子仍旧有些精神恍惚,忍不住在思索李信方才说的事情。
李信微微摇了摇头。
这位七皇子,平日里也是个机敏聪慧的人,但是碰到这种切身的大事情,不免有些当局者迷了。
李信缓缓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殿下,我的住处到了,这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养伤,殿下不用一直往公主府这边跑,多去宫中看一看为好。”
七皇子如梦初醒,点头道:“好,信哥儿你安心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情就让小九派人通知我。”
李信缓缓点了点头,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这会儿已经是八月底,虽然还是下午,但是已经稍微有些凉意了,李信紧了紧衣裳,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本来就伤的不轻,跟着七皇子在平南侯府浪了一圈,这会儿胸口越发发闷,有点喘不过来气的味道。
当他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一个小脑袋从正堂探了出来,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眯成了一弯月牙儿。
“李信,你回来啦。”
李信捂着胸口,白了这个小脑袋一眼。
“殿下,你七兄到你家里来,你不迎不送,反倒躲在我院子里,传出去成何体统?”
刚才七皇子进门,九公主就应该在门口迎他,现在七皇子出去,身为主人的姬灵秀更应该送到门口,这是这个时代最起码的规矩,姬灵秀这样不迎不送,是极没有礼貌的行为。
九公主嘿嘿一笑:“七哥他不会在意这些的,反正这个宅子他也来的多了,又有什么关系?”
李信捂着胸口走进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味道了一股辣香味。
只见在屋子外间的一个桌子上,摆了一个黄铜制成的小火炉,火炉上放着一个制作精巧的大陶盆,盆里大半盆汤底已经在滚热,陶盆四周摆满了牛羊肉还有各种各样的烫菜。
这已经有了后世火锅的七八成模样了。
见李信目瞪口呆的样子,九公主小跑到那个陶盆面前,指着陶盆有些得意的说道:“看见这个没有,这个是我让人定做的,比你家那个陶罐吃起来方便太多了!”
李信家里本来用来吃火锅的那个陶罐,罐口是朝里收的。肚子大口小,而面前的这种陶盆,吃起来很不方便,而面前这个陶盆,已经跟后世的那种没有多少区别了。
李信彻底无语了。
一定小丫头,为了吃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有些无奈的坐在了一边,苦笑道:“殿下,我身上有伤,见不得气性大的东西,吃了会发炎的。”
李信背上的上,连愈合都还没有完全愈合,只是包扎了一下,这个时候是见不得辛辣的。
九公主大咧咧的坐在火锅旁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进了滚沸的汤里。
“我知道你没法吃。”
这个小公主冲着李信嘻嘻一笑:“所以我才把它们放在你面前,让你看着我吃!”
说完,这位九公主就当着李信的面,开始大快朵颐。
这种行为,真是太过分了!
李信气呼呼的端起茶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有些无奈的哑然一笑:“殿下,你吃慢一些,一会儿我妹子要过来,你分一些给她吃。”
李信不提钟小小倒还好,一提钟小小,嘴巴鼓鼓的九公主转头怒视了李信一眼,手里的筷子动的更快了。
小儿女之间就是这样,一些在外人看来多余无趣的事情,两个情侣做起来就其乐无穷。
在公主府的后院里,两个人一个吃,一个看,倒也乐在其中。
…………………………
长乐宫。
这会儿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承德天子脸色苍白,额头上敷着一块刚湿润的毛巾。
他在发烧。
人受了外伤之后,就很容易发烧,事实上承德天子遇刺之后的几天里,烧就没有怎么退过,所以他才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熬过了那一关劫难之后,这两天吧稍微好转一些了,不过还是经常发烧。
大太监陈矩,除了出宫的时间以外,基本上一天十二个小时伺候在承德天子身边,比亲儿子还要孝顺的多。
进了一碗汤药之后,承德天子的烧退了一些,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他坐了起来,哑着嗓子说道:“今天……李信去平南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陈矩见承德天子这个样子,颇有些心疼,他弯着身子说到:“陛下,您身上还有点热呢,这会儿先不理会那些,咱们好好歇息歇息,将养龙体要紧……”
承德天子“嗬嗬”一笑:“朕……朕这个身子,还将养的好么?”
陈矩暗自垂泪,低头道:“陛下切莫这么说,您是真龙降世,有上天护佑着呢,怎么也会平安无恙的……”
主仆二人在一起三十多年了,就是个畜牲也能养出感情,更何况承德天子平日里待下人宽厚,所以陈矩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天子见陈矩这个样子,微微皱眉。
“哭个什么,朕还没有死呢。”
“快说……李信在平南侯府,是个什么光景?”
陈矩点了点头,低头轻声细气的把李信在平南侯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今天李信他们去的时候,随行就有天目监的人跟着,李信等人的言行举止都被一字不差的报了上来。
所以李信才会在平南侯府里,故意说风凉话惹怒玉夫人。
听完陈矩说的话之后,承德天子心情舒畅了不少。
“好,李信替朕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随即这位天子又冷笑道:“那个李郑氏,在这个时候还敢出言威胁李信,看来这些年朕真的是对李家太过宽宥,以至于他们跋扈成这个样子!”
陈矩低头道:“陛下,李信已经住进了九公主的府里,多半也是怕平南侯女私下报复。”
承德天子点了点头:“把王默他们几个派出去,帮忙护着李信,不要让他给李郑氏杀了。”
“是。”
陈矩点头之后,迟疑了片刻,然后开口道。
“陛下,李信他们出平南侯府的时候,被李延平南侯府的人拦住,最后李信去平南侯府的后院,见了一面李延。”
说到这里,陈矩顿了顿,补充道:“两个人大概说了一柱香的功夫,具体说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承德天子微微皱眉。
“朕知道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李慎又要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羽林卫的人该杀的杀了,该放的放了,李季,周大年的一众家小,也统统在西市街被砍了头。
然后,京城就诡异的安静了起来。
宫里头没有动静,承德天子依旧避不见人,朝局就全部都有三省六部的相公们掌着,只不过重要的奏章还是要递到陈矩那里去,再由陈矩转交圣天子。
这段时间里,李信就躲在清河公主府里,基本没有出去过,平日里调戏调戏那位公主殿下,再逗一逗自己的妹子钟小小,日子过的好不悠闲。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半个月时间过去,承德十八年也进了九月。
到了九月,就已经是深秋了,京城的天气渐渐转寒,大街小巷的人们都换上了厚衣裳。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李信背上的伤基本已经愈合,只差伤疤脱落,但是胸口的伤仍旧没有大好,魏王殿下找来太医给李信治了治,太医也只说是受了内伤,要调养一年半载才能完全大好。
不过这个时候,李信已经完全可以下地走动,除了偶尔胸闷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毛病了。
这天的大早上,李信正在公主府的后院里教钟小小读书认字,温暖的太阳光照射在兄妹两个人身上,很是暖和。
就在这个惬意的时候,院门口传来一声不合时宜,但是节奏分明的敲门声。
李信从椅子上起身,摸了摸钟小小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你乖乖写字,哥去有点事情。”
钟小小规规矩矩的点头:“好。”
李信站了起来,双手揣在袖子里,朝着院子门口走去,院子门口站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这个小厮见到李信之后,先是弯身行礼,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低头道:“李公子。”
这是七皇子送过来的书信。
李信伸手接过这封书信,放在了自己的衣袖里,然后淡淡的问道:“李家又死人了?”
这段时间里,京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背地里的浪潮更加汹涌,首先就是李家不住的在死人。
只死了一个李淳,显然不能发泄承德天子的怒意,半个月以来,平南侯府接连不断的死人,最开始凶手是对那些部曲的首领动手,后来动手杀了几个部曲首领之后,玉夫人的两个侍女也被刺客无声无息的刺死在了玉夫人的房间外面。
跟随李延一起回京的那些平南军老卒,也开始一个接一个死掉。
以这些凶手的操作来说,他们想把玉夫人或者李延杀了,应该是轻松无比的事情,但是这些凶手偏偏留着这两个人没有下手。
这让本就丧子的玉夫人,几乎有些崩溃了。
这个小厮听了李信的话之后,弯着身子说道:“李公子所料不错,昨天夜里,平南侯府的孟焦死了。”
孟焦,是当年跟随老侯爷李知节征战沙场的猛将,比李延还要早上许多,后来退下来之后就到了平南侯里任事,同时也是平南侯府一千多个部曲的老大,就连小侯爷李淳见到他,也要叫他一声孟叔。
而在昨天晚上,这个平南侯府“侍卫长”角色的大汉孟焦,突然悄无声息的便死了。
李信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还有呢?”
这个小厮,是魏王府这段时间勉强埋下的几个人手之一,也算是将来魏王府情报系统的雏形人物之一,这个情报组织虽然刚刚成立没有太久,人数目前也就只有二三十个,但是在祝融酒带来的庞大财力下,现在已经初现规模,最起码京城里发生的一些大事,他们都能够打听的清楚了。
现在,魏王殿下没有功夫打理这支情报组织,因此就交给了“赋闲”在清河公主府的李信掌管,经过李信半个月的调教,这二三十个人已经可以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最起码送信之类的活用起来很舒服。
这个小厮低头道:“再有就是殿下今日早上受到诏命,现在已经进宫面圣去了,殿下临去宫里之前,特意写了这么一封书信,让小的送到李公子这里来,顺便告诉李公子殿下进宫的事。”
听到这里,李信原本淡淡微笑的表情才渐渐严肃起来。
他之前预想的事情来了。
李信之前猜测,承德天子很快就会召见儿子入宫,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承德天子的伤势,这件事一直拖到半个月以后,承德天子才开始有所动作。
李信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是殿下一个人去了,还是四位皇子都去了?”
这小厮摇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李信点了点头,挥手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人弯着身子,恭声道:“李公子,殿下还有一件事要小的告知李公子。”
李信怒视了这个小厮一眼。
“有话不一口气说完,是谁教你的?”
这个小厮连连作揖,苦笑道:“李公子恕罪,这最后一一件事最要紧的,也是字最多的,小人一时半会没有记住,请李公子责罚。”
如今的李信,真实的身份是可以看做这个
“罢了,你说事罢。”
这人连连低头。
“李公子,殿下说了,李慎就要回京城了。”
李信猛地一愣,然后失声道:“他怎么敢来?!”
这个小厮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小的就就不太清楚了,小的只知道这位柱国大将军已经到了城南的六十里驿站处,最多一两天,就要到京城了。”
“来得好!”
李信神情都有振奋了。
这段时间里,京城被搅成了一片浆糊,李信身在局中,多少有些看不太真切,这个时候,正需要李慎这种猛人出来,快刀斩乱麻。
而且李信颇为好奇,他转头看了平南侯府一眼。
“你来京城自然可以,但是你想占我的位置!”
就在李信询问京城大事的时候,七皇子以及其他请三位皇子已经到了皇宫里。
长乐宫的大太讲监陈矩,挥手的都是拦着了他们四个的去路,
“陛下说咯,让你们一个一个进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乱臣贼子!
早在李慎进京之前,他就已经估算到了皇帝会如何对自己。
这场长乐宫里的谈话,只是走个过场。
李慎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他才会跪地求死。
这场谈话里,他们两个人固然坦诚相待了,但是也多少隐晦了一些不能说的事情。
李慎被封为兵部尚书的消息,很快在朝野之中传开。
最不好受的自然是四皇子姬桓,他本来是兵部尚书,虽然不能有兵部尚书所有的职权,但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兵部就要受他钳制。
现在,一个尚书的位置平白无故的飞了。
他这段时间在京城的圈子里,来回奔走拉拢群臣,这个消息一传开,一些正在观望的大臣,就会放弃他这个选择。
毕竟圣心所在,才有可能会是新帝。
这是承德天子对四皇子的“薄惩”。
原本在清河公主府养伤的李信,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坐不住了。
李慎做了京官,并不代表着平南侯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李慎这个人,哪怕不实掌兵部权力,只要他在京城,就天然会是一个聚焦点。
试想一下,如果夺嫡的最后时刻,哪个没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走投无路,未必就不会求到李慎头上,到时候承德天子一走,京城纷乱,李慎和这位皇子就可以借机脱身,将来打着这个皇子的名号兴起内斗。
而七皇子与平南侯府已经势不两立,这位皇子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是七皇子,因此李信现在必须要有所动作了。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身朝服,走到永安宫门口,要求见天子。
到现在,天子遇刺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承德天子基本没有见过外臣,满打满算也就见了几位皇子,三省六部的一些重臣,还有平南侯李慎。
别的人,一次也没有见过圣天子了。
按道理来说,李信这么一个从五品的郎将,无论如何也是见不到天子的,但是经过内官通报之后,一个小太监很快到了李信面前,躬着身子说道:“李将军,陛下召您进去。”
李信是羽林卫的郎将,这个职位是可以勉强称呼一声将军的,宫里的宦官最是会说话,往往捡最好听的称呼喊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有劳小公公了。”
在这个小公公的带领下,李信顺利的来到长乐宫门口,在长乐宫的暖殿里,见到了承德天子。
昨日的时候,李慎也是在这里见的圣天子。
李信下跪行礼,躬身道:“臣李信,见过陛下。”
天子仍旧坐在暖炉旁边,微微一笑:“起来说话。”
李信站了起来,道了声谢。
天子搓了搓手,开口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李信在北山围场,奋勇救驾的场景,是承德天子亲眼看见的,当时李信后背被那个刺客划了好长的一条口子,血流不止。
虽然这个伤口不深,但是当时看起来是很吓人的,承德天子也是以为李信受了重伤。
李信低头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已经大好了。”
“年轻就是好啊,身子复原的快。”
天子有些羡慕的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道:“这段日子,在小九那里,相处的可好么?”
李信微微低头,恭声道:“回陛下,臣托庇在公主府里,公主待臣极好,臣心里很是感激。”
“相处的好便好。”
天子呵呵一笑:“你今日来宫里找朕,该是有事情吧?”
“陛下圣明。”
李信拍了个马屁,恭声道:“陛下,臣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如今羽林卫右营只有一个都尉营,臣既然身为陛下的羽林右郎将,责无旁贷,臣祈陛下下旨,许臣在京畿一带择良家子,将士遗孤选入羽林卫,为国出力。”
李信也不知道承德天子还能活多长时间,不过总不会太久,在这个时候,当然要尽快把羽林卫右营拉起来,毕竟羽林卫右营就算征募满了,要基本形成战斗力,最少也要三五个月时间。
已经刻不容缓了。
天子呵呵一笑:“你放心,朕既然没有罢了你的郎将位置,羽林卫右营就肯定还是要你拉起来的,这一次你可要眼睛睁大一点,手底下莫要再出周大年那种逆贼了。”
李信单膝跪地。
“臣敢不尽心竭力,为陛下用命!”
天子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身子既然大好了,那明天朕就让陈矩拟制,许你在京畿一带重新征募羽林卫右营将士,只是……”
天子顿了顿之后,开口道:“只是羽林卫是朕之亲率,择人选人不能全由你说了算,朕会让内卫监派人去,与你一同议定征募人选。”
羽林卫是天子亲率,地位崇高不说,而且还条件优渥,平日里外人想要进去,都要走后门托关系才成,当初李信如果不是有一个羽林卫校尉作保,他也不是怎么好进羽林卫。
可以预见的是,羽林卫一旦征人,报名的人必然多如牛毛,这个时候遴选的权力就极为关键,承德天子显然不放心李信一个人专权,要派内卫监的人插手其中。
内卫是天子亲卫,都是正常的男人,但是内卫监的人,却都是宦官。
皇帝毕竟是要偏信太监一些的。
李信恭敬低头:“臣手底下可用之人不多,正要内卫监的公公们帮忙募人。”
这一次羽林卫右营,一口气被朝廷杀了一大半,一千六百人的编制只剩下了一个都尉营,也就是四百人,还剩下一千两百人需要补齐。
这些人不管是谁遴选进羽林卫,到最后都是要由李信去带,只要李信手腕足够,整个羽林卫右营,都会成为他的嫡系。
所以,有太监参与进来也不妨事。
天子点了点头:“那就这样罢,你回去等消息,明日里圣旨就会送到你手里去。”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叹道:“记得选人的时候,眼睛放亮一些,莫要让北山围场的事情再现,伤了朕对羽林卫的信任。”
李信恭敬点头,沉声道:“北山围场之事,是臣之失职,承蒙陛下不弃,仍旧用我,这次羽林卫右营如果再出什么事端,李信提头来见陛下!”
天子手里抱着一个暖手炉,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你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证明你对朕还是忠心的。”
“多谢陛下夸奖。”
李信弯身正要告退,就听到承德天子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李信,朕有件事问你。”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陛下请问。”
天子抬头看向李信,面色平静。
“李慎此人如何?”
李郎将眨了眨眼睛,最后缓缓低头,回答了承德天子这个问题。
“乱臣贼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快活能几时?
如果只是生硬的把这些人赶出去,这帮人心生怨怼,可能会惹出麻烦不说,哪怕他们不敢惹麻烦,羽林卫左营的人也多少会对李信心生不满。
现在把道理说明白了,羽林卫左营的人反倒会对李信心生愧疚。
毕竟这件事,的确是他们做的不像话了。
通告长史把这些人开革出羽林卫牒文之后,天色就已经不早了,李信拱手向侯敬德告辞:“侯大哥,今日之事难为你了。”
侯敬德大摇其头:“本就是那些泼才做事太恶,侯某人虽然护犊子,但是却不护畜牲,李郎将能够不追究他们,已经是宽宥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低头:“明日小弟就要重新征募羽林卫右营,以后一段日子里,右营全部都是新兵,还要左营的兄弟多照顾照顾才是。”
侯敬德爽朗一笑:“什么左营右营的,大家都是羽林卫,自然要照顾的。”
李信点了点头,与右营的兄弟们知会了一声,转身离开羽林卫。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宫里的几个太监来到公主府宣旨,赦了羽林卫右营那四百个人的罪过,并且让李信牵头重组羽林卫右营,圣旨里特意嘱咐了一句,要严选良家子弟。
跟随宣旨太监来的,还有两个中年的宦官,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都是面白无须,一个人高些一个人稍稍胖了一点,这两人见了李信之后,都是笑着拱了拱手:“内卫监少监马玉,顾良见过李郎将。”
“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辅助李郎将征募羽林卫。”
内卫监一共有一个太监,两个少监,太监的地位大抵与羽林卫的中郎将叶璘类似,而少监自然就等于李信这种羽林卫的左右郎将。
说是辅助,其实就是分去李信的一部分权力,不能让李信一个人说了算。
毕竟这羽林卫是天子亲率,哪怕承德天子现在身体不好,没有多少心力顾及朝局,但是羽林卫这种要害衙门,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李信抱拳还礼,然后看了一眼那个叫做顾良的少监。
这个顾良,他是认得的,
当初李信任羽林卫的队副,在永安门轮值的时候与内卫起了冲突,最后打了一架,内卫那边就是这个叫做顾良的少监出面处理,两个人还算是旧相识了。
李信收起圣旨之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良:“顾少监,许久不见了。”
上一次两卫在永安门打架,还是年关的时候,如今已经是九月份,大半年时间过去了。
顾良有些疑惑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笑道:“李郎将认得咱家?”
当初在永安门的时候,李信只是一个队副,是侯敬德出面才能与顾良对话,那时的顾少监,自然不会把李信这个小虾米看在眼里。
李信摇了摇头:“顾少监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就算了。”
他对着这两个宦官拱了拱手:“两位少监,征兵的事且放几天,今日李某要去羽林卫大营先把我的那些兄弟放出来,然后在城南的酒肆里摆酒给他们接风,二位少监不妨同去?”
两个宦官对视了一眼,那个马姓的少监摇头道:“李郎将,吃酒的事情不着急,陛下在旨意里写明了要一个月里征募完成,这一个月里不止需要征人,还要遴选,怕是时间有些吃紧。”
李信笑道:“这个好办,今天就让人在京畿诸县还有京城里张贴榜文,就说羽林卫募新,让他们先报名,三天后我们开始遴选就是。”
两个太监闻言,都是连连点头。
“就按着李郎将的意思办,我等在宫里还都有事情,就不参与羽林卫的集会了,三日之后我们再出宫寻李郎将就是。”
他们两个,是内卫监的少监,每个人手底下都是掌着内卫的,自然不可能没有事情忙。
更关键的是,他们两个看不起城南的酒肆。
皇城坐北朝南,京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在城北,比如说永乐坊,明德坊之类的地方,那里才有真正贵重的酒楼饭肆,像城南这种偏僻的地方,两位少监自然是不乐意吃的。
李信也懒得留他们,毕竟两卫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太好,羽林卫内部至今还把内卫叫做红皮阉狗。
当然,羽林卫在内卫嘴巴里,也不会太好听。
两个少监走了之后,李信捧着他们送过来的圣旨,朝着羽林卫大营走去。
走到公主府门口的时候,李信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高大的公主府。
他现在身子复原的差不多了,就有点想搬出去住的年头了。
毕竟住在别人家里,进出不太方便不说,而且无名无份的,要让别人说闲话的。
先前养伤倒还有个说法,如今伤养好了,也就没有理由住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李信摇了摇头,朝着羽林卫大营去了。
进了羽林卫大营,李信捧着圣旨放出了右营的四百个兄弟,李信一边领着他们在城南的酒肆里大快朵颐,一边派人在京畿诸县还有京城里张贴羽林卫的榜文。
事情凑吩咐下去之后,李信拉过一个羽林军,沉声道:“你去城郊的陈家村,寻一个叫做陈十六的人。”
这个羽林郎挠了挠头,恭声道:“李郎将,寻到这个人以后呢?”
“你跟他说,羽林卫开始招人了,他若是想承继他阿兄的位置,就来京城寻我,我引他进羽林卫。”
陈十六,就是陈初一的弟弟,前段时间李信等人从北地回来的时候,还去陈家村向他们母子报丧,现在羽林卫风波过去了,也该让那个少年人进羽林卫了。
这个羽林少年恭谨点头:“是,卑职这就去。”
他说完这句话,看了你一眼周遭仍旧在大吃特吃的同袍们,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李信踢了他屁股一脚,笑骂道:“没出息的馋鬼,你自去,等你回来补你五百钱,让你自己吃个痛快!”
少年人嘿嘿一笑,大声道:“李郎将可不许抵赖。”
说完他风一般的跑远了。
李信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坐回了座位上,看了看四周仍旧在喝酒吃肉的羽林卫兄弟,微微叹了口气。
王钟和沐英跟他坐在一起,见到他这个模样,老校尉开口问道:“大伙正是开心的时候,你叹什么气?”
李信转头看向城北方向,目光幽幽。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自然是乐事,只是咱们的好日子,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他们这些底层的人,能不能继续过好日子,不是李信能够决定的。
还是要看长乐宫里,永乐坊里那些人争斗的结果。
李信仰头喝了口酒,缓缓闭上眼睛。
如今的朝局,一片混浊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尘埃未必落定!
原本的京城,只是暗流涌动,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的。
但是这一道立储的诏书,就如同深水炸弹一样,让整个朝堂瞬间开始波涛汹涌。
太子是大皇子啊……
这位胖胖的秦王殿下,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脑后,三省,六部,九卿包括京兆府这些大小衙门,没有一个是依附在秦王府门下的,也就是说这位太子殿下孤立无援。
朝廷立储,本不该是这么一个流程,也不会立这么个全无根基的皇子。
一般来说,太子都是在年幼的时候就成为储君,然后皇帝会给东宫派去大量的属官,讲师等等,让太子殿下早早的在东宫建立起自己的小朝廷,将来太子嗣位的时候,这个小朝廷就会接替大朝廷,从而完成权力更迭。
但是秦王姬喾,什么也没有。
他已经而立之年了,目前就只有秦王府的一些家臣,就算搬到东宫去,天子给他派老师过去,也太晚了。
谁都知道,当今天子的身体……
撑不住太久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东宫派系的势力,当真大得过另外几位皇子?
更重要的是,那位已经大腹便便的大殿下,当真有本事坐稳这个位置么?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不过这些还都是隐患,暂时不会爆发出来,诏书宣读后的当天下午,秦王府还在准备搬家事宜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官员捧着礼单,到秦王府上祝贺这位太子殿下了。
哪怕这位太子殿下一无是处,只这一个太子的名分,就已经可以帮助他聚拢一大批势力了。
只不过这些送礼的官员,基本都是四品,五品的官员,那些二三品的实权大臣,都还在观望之中,不会这么早下场。
秦王府里,人满为患。
有些肥胖的太子殿下,被一群官员围在中间。
“太子殿下神文圣武,恭孝纯良,合当为我大晋皇储!”
“臣等早看出太子殿下英武,如今陛下圣明,果然立了太子!”
这些人溜须拍马,不一会说的更过分了。
“太子殿下是陛下长子,早就该入主东宫,拖到今日,是委屈殿下了!”
这句话是在说当今的天子委屈了太子,已经是在非议陛下了。
肥胖的太子殿下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这话不该说,当即脸色一沉:“乱说什么,父皇圣明无比,先前都是为了磨练孤的性子,哪里委屈孤了?”
做了太子之后,便不可以在自称本王,只能称孤道寡了。
那个拍马屁的官员闻言缩了缩头,谄笑道:“太子殿下说得对,殿下纯孝如此,臣等都是佩服的……”
秦王府十几年无人问津,如今一朝翻身,骤然这么多人上门,太子殿下不免有些飘飘然,当即仰着头说道:“孤如今还没有受大礼,也没有搬到东宫去,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你们都散了吧,孤要去尚书台,与诸位宰相一起理事去了。”
“太子殿下勤奋,臣等佩服……”
一众马屁之声拍过来,太子殿下有些飘飘然,上了自己的轿子,晃晃悠悠的朝着尚书台去了。
作为一个肥宅,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此时,太子殿下自然春风得意,另外三个皇子各有心思了。
赵王府里。
三皇子姬重喜好武事,因此府里被他自己弄了一个校场出来,校场里不止有各种兵器,还有假人之类的物事,大概有足球场大小。
这个校场,除了占地面积比不上羽林卫大营的校场之外,其他的东西都要比羽林卫高级的多。
此时,赵王殿下手持一柄长柄大刀,一刀砍在一个木人的手臂上,将这个木人的右臂削了下来。
木屑横飞。
身材高大的赵王殿下长长的喘了口气,咬牙道:“我便不信,你还有监国理政的本事,等你监国几个月,朝野上下必然怨声载道,到时候三省的宰辅们必然上书废了你!”
“且让你得意几天!”
说完这句话,三皇子心中更是气愤,又是一刀,把那个可怜木人的左臂也削了下来。
相比较来说,四皇子齐王殿下的怨气就要沉重的多,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已经殴打了好几个侍候他婢女。
此时,这位四皇子坐在齐王府的正堂上,四五个幕僚围坐在他旁边。
“殿下,在下以为,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未必就真会让大皇子继位,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大皇子就会把朝局搞得一塌糊涂,到时候只要有人上书参他,这个太子名分便保不住了。”
有人附和道:“肖兄说的不错,这是立储,不是即位,殿下还大有机会,不用太过消沉。”
齐王殿下原本是闭着眼睛的,闻言恶狠狠睁开眼睛,咬牙道:“本王没有消沉,只是心中恼恨,这个太子为什么没有困到本王的头上!”
齐王殿下闷哼一声,怒道:“传本王命令,给朝廷各个衙门里传信,尽量让他们把朝局弄乱一些,老大他十几年没有出门,哪里知道如何监国理政,只要一个月时间,朝堂就会被他打理的一塌糊涂!”
“到时候,再让御史台的人去参他!”
四位皇子里,就数这位四皇子在朝堂中的势力最大,京城各个衙门里都有四皇子的人,他想要故意弄乱朝局,还是很容易的。
那个姓肖的幕僚闻言,微微低头:“在下这就去通知。”
其他三个幕僚也站了起来,低头道:“网文,我们也去帮帮肖兄。”
“去罢。”
齐王殿下挥了挥手,闭目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中暗自发狠。
“太子可以废,还可以死!”
“就凭你,也想做太子!”
…………………………
魏王府里,李信拉着魏王殿下的衣袖,坐在了后院。
魏王殿下脸色难看,显然心情很不好。
李信拉着他坐下来之后,自己在对面的石凳上也坐了下来,然后沉声道:“殿下,你太过急躁了。”
七皇子闷哼一声:“父皇都立了大兄为储太子了,储君之位尘埃落定,我焉能不急?”
李信微微摇头:“依我看,太子之位并未尘埃落定。”
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李信钻研过大晋的官制,对于朝堂各个职位,已经烂熟于心,他开口道:“殿下,东宫官署都有些什么官。”
七皇子摇头道:“东宫也就是詹事,侍读之类的官员,都无关紧要。”
李信呵呵一笑:“那三少呢?”
所为三少,就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
魏王殿下抬头看了一眼李信,最后叹了口气:“信哥儿应该去了解一下朝局了,三少三公开国那会儿还有,到后来都是有衔无职,就是有三少,也不会到东宫去任事。”
李信呵呵一笑:“可是如今的这位太子,如果没有三少辅佐,他坐不稳太子。”
三少都是从一品的职位,最起码要二品官,才有知道加封,也就是说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至少需要三位二品官甚至是从一品官员,才能帮他稳住这个储君的位置。
魏王殿下抬头看了一眼李信。
“信哥儿的意思是?”
李信严肃起来,低头道:“殿下,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陛下未给东宫派三位一品官辅佐,那么这个东宫的位置,就等同是仍旧空悬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围攻大理寺!
这个死在大理寺大佬里的可怜御史姓王,名叫王安民,前半辈子都在考学当中度过,一直到承德十五年,也就是三年前才考中第三甲进士,那时候就他已经是五十岁的年纪了。
如今五十三岁的王御史,被大理寺拿进去打了一顿,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吃的住,当时就在大理寺大牢里昏了过去。
当时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就在大理寺大牢里给这位王御史医治,但是那位东宫詹事汤谷慌了神,就派人把王安民送出去就医,结果刚出了大理寺,就被王安民的家里人接回了家,当天晚上,这位五十多岁的御史就一命呜呼了。
王安民就是京城人,家里也算是薄有田产,才能让他一直到五十岁都在安心考学,此时家里的进士因为酷吏死了,王家的人自然不会愿意,第二天早上,王氏宗族好几百人就围在了大理寺门口,讨一个说法。
如果单单是王家的人来,自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因为王安民之死,彻底惹怒了读书人,不仅是御史台的御史们不愿意,还有国子监的举人生员等等,统统聚集在了大理寺门口,要跟大理寺讨一个说法!
这些读书人,同仇敌忾是有原因的。
今天他们能无缘无故打死一个有官身的进士,明天他们就能打死自己!
“王御史何罪之有,何至于被活活打死在大理寺!”
大理寺门口,一片喧闹之声。
“圣天子临朝之时,朝堂上下从未听说有谁因言获罪,如今东宫临朝不过数日,就有御史言官在不被问罪的情况下打死在了大理寺里!”
一些生员气的满脸通红:“如此储君,若是即位,岂非是暴君耶!”
“就是,便是武皇帝之时,官员犯罪,也要三法司定罪之后,才行责罚,王御史他们昨天下午才被抓进大理寺,昨天夜里就被打死了,大理寺便这样草菅人命!”
“御史台还有二十多个御史被关在大理寺里,这些大人都是读书人,哪里受的住大理寺的刑罚,估计今天晚上,又要有许多人被抬出来!”
大理寺门口,尽是这样的骂声。
到了中午的时候,王家的人在大理寺门口摆起了白幡,一群妇人就在大理寺门口跪着,哭声震天。
大理寺卿严守拙被围困在大理寺衙门里动弹不得,他愤怒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大理寺丞。
“谁让你们对那些御史动刑的!”
才正六品的大理寺丞战战兢兢:“卿正大人,下官等哪里敢对他们动刑,昨夜东宫的人拿太子腰牌要求下官动刑,下官都没有应,大牢里那些人,是东宫的人自己打的!”
说到这里,这个大理寺丞声音低了下来:“卿正大人想一想,若是咱们大理寺动的手,怎么可能也不会让那个姓王的离开大理寺的。”
严守拙闷哼了一声:“就你话多!”
“听真,这件事已经闹大了,不是咱们大理寺衙门可以介入的了,稍候本官从后门出去,去见几位宰相,你们好好守住衙门口,莫要让那些人进来!”
大理寺丞低声道:“大人,要不要让京兆府或者金吾卫派人过来……”
“派你个头!”
严守拙怒道:“这个时候谁敢来咱们大理寺,真要是激起民愤,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你派几个人挂个牌子,就说昨天是东……是朝廷派人审的那些御史,跟咱们大理寺没有关系。”
他本来想说东宫,但是又不敢得罪那位储君,只能改口朝廷。
这位大理寺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起来,御史台的严公,还是本官的族叔,这样一闹,以后本官还有何颜面去见族叔?”
说着,他摇了摇头,从后门悄悄溜出了大理寺。
大理寺衙门正门依旧紧闭,但是不一会儿,挂出了几个牌子。
牌子上写了几行字,大概的意思是昨夜是朝廷的人夜审的几位御史,与大理寺无关,各位要闹就去朝廷闹……
但是朝廷重要的职司衙门都在皇城外城里头,这些举人生员们哪里有机会进出皇城,仍旧围堵着地处京城永乐坊的大理寺叫骂不停。
其实大理寺本来也应该是在皇城里头,是武皇帝觉得这种司掌法度的衙门,不应该距离民众太远,就把大理寺搬到了皇城外面的永乐坊里。
所以才有了如今大理寺衙门被人围堵的窘境。
大理寺附近的一处酒楼的二楼里,两个年轻人隔着桌子对坐,都是面带笑容。
年纪稍大的那一个饮了口酒,开口笑道:“不出信哥儿所料,四哥他果然把事情闹大了。”
这两个人,正是七皇子与李信,昨天晚上他们收到消息之后,今天特意赶到大理寺附近看热闹。
“四皇子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要闹大的,也是太子殿下给机会,否则事情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魏王殿下给李信倒了杯酒,目光看着窗外,语气有些艳羡:“四哥他在朝野之中的影响力着实巨大,这事虽然我也能做,但是我便做不到这个规模。”
李信也看了一眼在大理寺衙门口吵闹不休的人群,呵呵笑道:“也没有殿下想的这么厉害,这些人里大半都是受了挑唆过来的,只有那些一个劲喊口号的人,才是四皇子的人。”
“那也很不错了。”
魏王殿下低头抿了口酒,开口道:“这事已经闹大了,肯定会闹到父皇那里去,只是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出面理会这件事。”
“多半是会的。”
李信伸手敲了敲桌子,微笑道:“如今这个场面,太子殿下收不了场了,必须要陛下出面,才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七皇子转头看了一眼仍旧在大理寺门口堵门的人群,缓缓说道:“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太子……”
“殿下不用报太大期望。”
李信呵呵一笑:“四皇子这一招虽然厉害,但是伤不到太子根本,况且储君之位,陛下也不会随立随废那样随意,能够申饬太子几句,便了不起了。”
七皇子微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经此之后,大皇兄最少也要名声大损,那些读书人在背后,不知道该如何编排他!”
“而且得罪了御史台,他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七皇子眯了眯眼睛。
“希望父皇能借此机会收了大皇兄的监国之权,这样咱们做起事情来,就不至于束手束脚了。”
“殿下想岔了。”
李信放低了声音。
“陛下绝不会罢了太子的监国之权,太子不继续监国,怎么继续犯错?”
“太子不犯错,殿下就不会有机会……”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请陛下易储!
“陛下。”
张渠弯着身子,恭敬对承德天子拱手。
他们这帮三省的宰辅,但凡是上了年纪的,早就被免了跪礼,尤其是这位在朝廷里威望最重的浩然公,很久之前就不用跪天子了。
承德天子抱着暖炉,笑道:“陈矩,给张相搬个凳子来。”
张渠躬身致谢,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等到他坐下来之后,天子咳嗽了一声,笑道:“朕想躲几天清净也不成,说罢,朕的那个太子又犯了什么错,让张相亲自到朕这里告状来了?”
张渠坐在凳子上低头道:“老臣不敢妄议太子是非,老臣此来是想请陛下重理朝政……”
天子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笑道:“看来太子是惹恼了朕的浩然公,怎么,朕这个儿子就如此不堪用,短短七天的功夫就犯了什么大错?”
张渠摇头道:“非是太子不堪用,实在是太子殿下没有什么临朝的经验,老臣恳请陛下重理朝政,最起码让太子在尚书台观政半年以上,太子或可以替陛下打理朝政……”
一般来说,朝廷培养储君的流程,应该是让太子在六部衙门都“实习一段时间,再让太子进入中枢观政一段时间,才能培养出一个储君,像太子殿下这样直接册封太子就持玺升殿,不管是谁来,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当年武皇帝时期,承德天子做太子的时候,也是在朝廷各个衙门里做了许久的“学徒”,最后武皇帝还手把手教了他一段时间,最终才水到渠成的即了皇帝位,成了如今的圣天子。
承德天子,算是“科班出身”的皇帝。
这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帝杀孽太重,许多儿子都夭折了,只剩下承德天子这么一根独苗,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半年时间……”
天子有些黯然的低下头:“朕恐怕等不了半年时间了。”
“张相多少是了解朕的,朕的性子还算沉稳,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朕如何会让太子直接持玺升殿?”
张渠猛然一惊,抬头看向承德天子。
“陛下……陛下的身子,伤的这样重么?”
天子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眯了眯眼睛:“张相是先帝朝的旧臣,朕记得你是承德十二年开始主掌尚书台,到如今已经相国六年时间。”
“期间,张相也多次上书,要朕立东宫……”
说到这里,天子咳嗽了一声,呼吸有些急促:“张相觉得,若非朕时日无多,朕会这样着急立储么?”
张渠神情微恸,低下了脑袋,咬牙切齿:“陛下是我大晋有国以来难得的圣君,那些刺杀陛下的贼人……真个该死!”
“张相不要胡说。”
承德天子平日里待人是个温和的性子,面对臣子的时候往往都是一副笑脸,此时他的脸色却罕见的严肃起来。
“先帝一统天下,才是我大晋的圣君,朕不过是继了先帝遗泽,勉强做出了一点样子而已。”
武皇帝是大晋开国以来,功绩最高的皇帝,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张渠微微低头:“是臣失言了。”
天子放下手里的暖手炉,把双手缩进衣袖里,咳嗽了一声:“太子做了什么错事了?”
张渠低着头,把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缓缓叹了口气。
“陛下,如今大理寺那边聚集了不少生员,很是棘手,不管是京兆府还是金吾卫,都不好插手赶人,现在太子殿下的名声已经受损,如果再用武力强行赶人,恐怕会让太子的名声再次受损。”
天子听完之后,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最终缓缓睁开眼睛。
“那个王安民,是死在大理寺大牢里的?”
张渠低头道:“听说是……在大理寺大牢里被打成了重伤昏迷,被家人接回家之后,伤重不治……”
“什么伤重不治。”
天子冷笑一声:“太子也真是不成器,这种小孩子伎俩,也能让他陷进去!”
“陈矩。”
大太监上前一步,弯着身子:“老奴在。”
“去查一下这个御史王安民究竟是怎么死的,查到了之后想办法让王家人闭嘴。”
陈矩低头道:“老奴这就去办。”
天子突然挥手道:“等等……”
这位皇帝陛下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道:“罢了,天目监的人不要去了,给羽林卫下条子,让羽林卫右营的人立刻赶往大理寺,驱散那些围着大理寺的刁民!大理寺司掌法度,被他们这样围着,成何体统?”
其实负责维护京城秩序的,应该是金吾卫,金吾卫把京城分成了一个个街区,每个街区都有自己的巡街使,可以理解为治安大队。
本来驱散人群的活,也该交给金吾卫去做,不过承德天子点名了羽林卫右营,自然这件事就要落到李信头上了。
陈矩仍旧恭谨低头:“老奴遵命。”
陈矩退下去之后,天子转头,对着头发苍苍的浩然公无奈一笑:“几个儿子顽皮,让张相见笑了。”
张渠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朝野上下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还带上了一个御史的性命,到了承德天子这里,就用“顽皮”两个字,就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这位浩然公低头道:“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却有些稚嫩,老臣肯定陛下重新临朝,带太子一段时间……”
“哪怕是一两个月也好……”
天子脸上的笑意收敛,淡然道:“张相,朕身子受伤了。”
“朕想好好静养多活几日,你们也不许么?”
涉及到天子性命了,浩然公也没办法淡定,他从木墩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老臣不敢,老臣衷心希望陛下圣寿无疆……”
天子缓缓叹了口气。
“张相用不着这个样子,起来说话。”
张渠仍旧跪在地上,身子微颤。
“老臣有一肺腑之言,要说给陛下听。”
承德天子微微皱眉:“你说。”
这位执掌中枢六年有余的相国,对着天子叩头道:“陛下身子染恙……若是不愿临朝,臣等身为臣子,自然不敢劳动龙体,老臣恳请……陛下另立一个储君!”
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左仆射。
“既然张相对太子不满意,那按张相的意思,朕应该立谁?”
张渠跪在地上,恭声道:“老臣此言,没有半点私心,至于立何人为储君,全看陛下心意……”
天子呵呵一笑:“张相的意思是,只要不是如今这个太子就行,是不是?”
“老臣不敢……”
“你已经敢了!”
天子声音严厉了起来:“朕才立储不过八天,你们就要朕废太子,那干脆张相你来推举一个太子,朕遂了你们的心意就是!”
张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老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打他娘的!
接到宫里递出来的条子的时候,李信并未在羽林卫大营,而是在魏王府里。
他跟七皇子两个人,刚刚看完大理寺的热闹回来,正在讨论京城里的局势。
来递条子的是宫里天目监的人,天目监的消息灵通自然不用多说,他们也没有去羽林卫大营,而是径直到了魏王府。
李信看着手里盖着天子私玺的纸条,一时半会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种天子从宫里递出来的纸条,并不是圣旨,连中旨也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天子给出的“意见”,并不是强制性的命令,朝廷上下任何一个衙门,都是可以拒绝的。
不过除了碰到大是大非的问题,很少有衙门会不给天子面子。
可是羽林卫和其他衙门不一样。
羽林卫和内卫都是天子的“私兵”,天子给下来的纸条,就是命令。
李信站了起来,对着身旁的魏王殿下无奈一笑:“殿下,我要去忙了。”
七皇子眯了眯眼睛,看向李信手里的纸条。
“信哥儿,大理寺的事情就算要处理,也应该是京兆府或者金吾卫派人,没有禁卫派人的道理,而且父皇指名要你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深意?”
李信把条子收进衣袖里,开口道:“京兆府个金吾卫,都是朝廷的人,此时太子殿下是可以动用的,独独羽林卫和内卫,是天子亲率,太子殿下动用不了,羽林卫出手,就等于是陛下出手,那些背后的人,多多少少会给陛下一个面子。”
“至于为什么让我去……”
李信抬头看了七皇子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看一看殿下你的态度了……”
魏王殿下皱了皱眉,拉着李信的衣袖重新坐回了座椅上。
“大理寺那边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信哥儿不用急着去,好好与我说一说……”
“什么是我的态度?”
李信坐了下来,微笑道:“殿下,那个王安民不是被东宫的人打死的,而是被四皇子给弄死的,这一点咱们能看得出来,陛下也能看得出来,陛下本来派内卫去一趟,一样能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可是他偏偏让我去……”
“那就是想看一看殿下你在这件事上是个什么态度。”
“殿下如果要相帮太子,我这就带着羽林卫把王家和四皇子的龌龊揭发出来,到时候天下人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被人诬陷的,困局自解。”
七皇子苦笑道:“这如何使得,我们虽然与四哥不是一路的,但是现下我与他都想把大哥拉下来……”
李信低头道:“那就只有另一条路了。”
“什么路?”
“直接武力驱散镇压。”
李信沉声道:“稍候我带着羽林卫右营的人,直接把大理寺门前的人群冲散,到时候即便我们不伤人,也会有不少人死伤在踩踏之中,这些罪孽,都会被算在太子殿下头上,太子失德的事情便坐实了!”
七皇子颇为意动,有些迟疑的说道:“羽林卫是父皇的亲军,这样会不会连累到父皇的名声?”
李信呵呵一笑:“陛下让羽林卫出面,是为了震慑四皇子还有那些闹事的官员,老百姓哪里分得清我们是哪一衙门的?只要死伤了人,最后都会有心人被算到太子殿下头上!”
“况且,羽林卫的人也不会直接动手伤人,他们自己围攻司法衙门,混乱踩踏受伤,莫非也要算到羽林卫头上?”
七皇子眉头紧皱。
李信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位魏王殿下,没有做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魏王殿下才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信哥儿你智计过人,你说该如何办才好?”
李信淡然一笑:“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
“陛下这样做,多半是在考验殿下,看看殿下会不会因为一己私利罔顾朝局。”
李信眯着眼睛,呵呵一笑:“况且我是羽林卫,是陛下的亲军,我与殿下私交已经是有些逾矩,如果羽林卫做事再偏向殿下,我这个右郎将多半就做到头了,这件事我只能站在陛下的角度处理,不能站在殿下的角度处理。”
“否则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殿下,都不好。”
魏王殿下深以为然,对着李信拱手道:“如此,就麻烦信哥儿了。”
李信拱手还礼,上了自己的乌云马,离开的魏王府。
乌云马脚程很快,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羽林卫大营,李信直接骑马奔进羽林卫校场,对着正在校场中间训练的羽林卫右营将士喝道:“大理寺门前有人聚众闹事,奉陛下命令,羽林卫右营即刻出营平乱!”
“抽一个校尉营出来,随本将走!”
此时,羽林卫右营虽然大多都是新兵,但是李信麾下那个都尉营四百个人还是在的,听到了李信的命令之后,在老校尉王钟的指挥下,这四百个人当中立刻分出二百人,站到了李信面前。
李信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一半人留下,再从新人之中选出一百个人补上!”
羽林卫新人这会儿入营才大半个月,有些连第一次轮值都没有开始,这会儿带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大有裨益。
老校尉皱了皱眉头:“李郎将,要我随你去么?”
李信摇头笑了笑:“王师父还是在这里带一带新人罢,沐英,随我同去!”
黑脸沐英立刻应了一声,出列之后,有些得意的看了老校尉王钟一眼。
他们这一老一少,都是武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练拳,当然了,练到最后沐英总是挨揍的那一个,此时占了便宜,这个黑脸的巴蜀汉子眉飞色舞。
王钟黑着脸瞪了沐英一样,冷冷的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沐英咳嗽了一声,面色严肃起来。
李信坐在高大的乌云马上,对着集结完成的两百个羽林郎大声道:“你们听真了!”
“大理寺门前聚集的人,大多都是有功名冠带,或者是有冤屈的苦主,这一次咱们过去,目的是驱散这些人,没有本将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伤人,听明白没有!”
这会儿李信在羽林卫右营的威望已经极重,他一句话之后就,这二百人立刻开口呼应。
“听明白了!”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驱散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摩擦,咱们是天子亲军,虽然不惹事,但是也不会怕事,待会儿要是有人阻拦咱们,或者对咱们动手了……”
“就打他娘的!”
这一句话,引起了这个校尉营的哄然大笑。
李信调转马头,喝道:“好了,都听本将命令!”
“配好刀甲,出发!”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且试一试!
羽林卫都是步卒,李信干脆也把乌云马丢到一边,带着这二百个人,步行前往永乐坊。
他们走到永乐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此时,御史台的那些御史,已经被严轱叫回了御史台,大理寺门口就只剩下一些王家的家人,还有国子监的一些学生,这些人这会儿不仅是堵着门口,还把后门也堵了,看情况是要禁止所有人出入。
这些人加在一起,怕有四五百人之多,把大理寺衙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挤也挤不进去。
李信咳嗽了一声,朗声道:“羽林卫奉命办事,请各位让开一条路!”
……没有人理他。
此时,那些人仍在大吵大闹,大理寺门口吵闹的很,他声音又不是很大,自然不会有太多人听见。
李信皱了皱眉头。
“羽林卫奉命……”
他只说了五个字,就没有了耐心,挥了挥手:“沐英,开路!”
黑脸沐英嘿嘿一笑,对着自己的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他已经是羽林卫的哨官,手底下是有一百个人的,这次羽林卫里带来的人就是沐英手下的这一哨人。
这一哨人立刻分出了二十个,跟在沐英身后。
黑脸的沐英上前走了两步,深呼吸了一口气,粗着嗓子吼了一声:“格老子的,都给老子让开!”
他声音很大,附近的人被他惊动,回头看了一眼这些黑衣黑甲的少年人,有些有见识的知道这是羽林卫,就往后退了几步,让了一条路出来。
但是大部分人是不认得羽林卫的。
沐英黑着脸,喝道:“用刀鞘开路!”
羽林卫是天子亲军,论装备比边军还要好一些,他们一身皮甲不说,佩刀是制式的横刀,刀鞘都是硬木所致,这二十个羽林军都是从北地小陈集活着回来的,相比较其他羽林军要悍勇一些,听了沐英的话之后,立刻把佩刀握在手里,二十个人站成两排,朝着前面这些人的腿上狠狠打过去!
很快,一条一米左右的路就被清出来了。
这些围观的人,或者是家庭殷富的,或者是身上有功名的,有些甚至是朝廷的官员便衣来看热闹的,骤然吃痛,当即就跳起来骂娘。
一个蓝色衣服的胖子小腿被刀鞘一下子打肿,当即跳了起来,骂道:“那个王八蛋动手打人,知不知道你家老爷是谁?”
说着,他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就要动手打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人揪住后颈,拎了出来。
是沐英动的手。
一身羽林卫黑衣常服的李信,从开好的路里走了进来,面带冷笑。
“把那些动手的,骂的厉害的人,直接拿起来,丢到大理寺里去,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冲撞羽林卫!”
这个被丢出来的蓝衣服胖子看到李信之后,眼前一亮。
“李兄弟,李兄弟!”
李信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看了这个胖子一眼。
这个胖子,他认得……
吴道行!
就是李信刚进京城的时候,在大街上碰到的胖子,这个胖子上次还要带李信去青楼……
李信眨了眨眼睛,负手走了过去,决定装作不认识这货。
“李兄弟,李信,你快救一救我!”
吴胖子小腿被刀鞘抽肿了,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大声叫嚷:“李兄弟,你现在发达了,不认识认了,当初我们一起去秦淮河……”
他秦淮河三个字刚说出口,李信就黑着脸停下脚步,回头走到这个胖子身边,蹲下来咬着牙低声道:“吴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看热闹呀!”
吴胖子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龇牙咧嘴的说道:“大理寺被围了,这可是难得一遇的热闹,听说苦主把棺材都摆在了大理寺门口,我方才正伸着脖子看看大理寺怎么收场,腿上就被人来了一下!”
说着,这个胖子艰难的转头,看向了沐英等人,怒声道:“李兄弟,听说你进了羽林卫,那这些人该是你的下属,我们兄弟一场,你快替为兄教训教训这帮家伙!”
李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旁的沐英很懂事的把自己的佩刀交到李信手里。
李信把佩刀出鞘一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吴兄,小弟知道你在京城里有些背景,但是我们这趟办的是皇差,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现在一刀把你给砍了,事后都没有衙门敢受理,你信是不信?”
吴胖子显然被吓到了,他讪讪一笑:“李兄弟这么凶做什么,为兄也没有想拦着你们办事,就是无缘无故被打了一下…难免…”
“咱们两个是一起去秦淮河的交情……”
李信黑着脸,手里的横刀再出鞘一尺。
吴胖子很懂事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沿着开出来的路朝着大理寺门口走去,他刚刚站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这个吴胖子,微笑道:“认识吴兄这么久了,一直不知道吴兄家住在哪里,记得上一次听吴兄说起,你是在京城里做上门女婿……”
吴胖子憨厚一笑:“是啊,为兄家在陈国公府,李兄弟有空记得来看我……”
陈国公府,也就是叶晟的家……
李信皱了皱眉头:“吴兄与叶老公爷是……”
吴胖子嘿嘿一笑:“那是我老丈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
这家伙,牛逼啊……
娶了……哦不是,给叶家做了上门女婿,还敢出来逛青楼!
记得上一次这个死胖子还带自己去看叶家那个大小姐,当时他甚至能说出叶家小姐的名讳!
李信诧异的看了一眼这厮,最后缓缓吐了口气:“吴兄,这儿很危险,你还是先回家吧,有空小弟会去陈国公府看你的……”
说着,李信不再理会这个胖子,而是转身朝着大理寺门口走去。
当他穿过围观人群的时候,的确看到大理寺衙门口摆了一口棺材。
棺材四周是一群妇人,围了一圈哭泣不已。
四面是一些读书人打扮的生员,一个个仍旧在叫喊不停:“放人!”
“大理寺今天不把诸位御史放出来,明天就该抬出来了,必须立刻放人!”
“该死了安民公一人还不够吗!”
诸如此类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大理寺衙门紧闭,有些人激动之下,甚至要冲击大理寺门户,李信迈步走到衙门门口,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口棺材,然后对着身后的沐英吩咐道:“你们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要是有人敢冲击衙门,立刻拿下!”
沐英低头道:“卑职遵命!”
李信走到衙门门口,用大理寺大门上巨大的铜环,重重的撞了几下。
“羽林卫李信,奉命前来平乱,大理寺诸位,安好否?”
他敲了几声之后,里面都无人应答,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里面的门闩动了动,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里面传来了大理寺卿严守拙的声音。
“李郎将,你们可算来了!”
缝隙稍稍大了一些,李信侧身进了大理寺,大理寺门户随即重新关上。
一些人见到大理寺的门开了,立刻激动起来,就要冲向大理寺门口。
沐英等人抽到出鞘,声音冷然。
“上前一步者死!”
这些读书人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叫到:“我等有功名,你们敢有辱斯文不成?”
沐英“嗬嗬”冷笑。
“你且上前一步,试一试你的功名能不能挡住我手中横刀!”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好骗了!
这位大理寺卿也是倒霉,他上午的时候进宫见了张渠,本来说的好好的,结果张相见了陛下之后,不知道发什么疯,对着他就是一顿痛骂。
好在最后张相说了,羽林卫的人会来处理大理寺的事情,这位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才放下心思回到了大理寺。
结果他刚刚从后门进来,就有知根知底的人把后门也给堵住了,这下大理寺里的人,彻底出不去了,他们又苦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等到了李信等人的到来。
严卿正对着李信苦笑道:“李郎将,咱们这些人,中午饭都还没有吃上,你再不来,我们便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信诧异的看了一眼严守拙。
“大理寺里,没有做饭的人么?”
“有是有。”
这位大理寺卿叹了口气:“只是他们每天早上都要出去采买粮米还有肉菜之类的,都是推着车出去,现在这个光景,他们出去了哪里还进的来?”
“李郎将,你快让羽林卫驱散这些刁民罢,再让他们闹下去,我们这些人饿肚子事小,朝廷法度尊严不存事大啊!”
李信对着这位大理寺卿笑了笑:“我等是奉皇命来的,自然会驱散这些人,不过这件事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下官要先跟严卿正问一问情况。”
严守拙叹了口气:“李郎将但问就是。”
“下官方才在外面听他们说,要大理寺释放那些被抓的御史,严卿正,这些人如果能放出来,那些生员举人也就没有理由再闹了,能放否?”
“李郎将说笑了。”
严守拙苦笑道:“那些人进大理寺,是走了朝廷程序的,非是太子殿下一个人说了算,三省的相公们个个都是点了头的,他们要大理寺拿人审讯,如今人还没有审讯,哪里能够放人?”
“若是因为这些刁民闹事,就把这些人放了,且不说严某的官帽能不能保得住,我大晋的司法威严将被置于何地?”
李信眨了眨眼睛,笑道:“那这个王安民,严卿正以为该如何处置?”
“李郎将,当日动刑的是东宫的人,与我大理寺无关,而且这个人死在的大理寺外面,大有蹊跷,本官以为,王安民的事情还有待商榷……”
说到这里,严守拙咬了咬牙:“这件事就算要查,王家的人也要把棺材先弄走才是,这样聚众闹事,实在是不成样子。”
李信低头道:“严卿正的意思,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驱散人群。”
李信说着,就要往外走。
严守拙愣了愣,然后顿时就慌了神,一把拉住李信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颤声道:“李郎将莫要害我!什么叫做我的意思?”
李信疑惑的看了这位大理寺卿一眼。
“严卿正,现在是你们大理寺衙门被围了,因为大理寺衙门人手不够,所以陛下才派了羽林卫过来协助,所以该如何行事,自然是按严卿正的意思来,我们羽林卫只管动手就是。”
这是在甩责任。
严守拙冷汗直流。
这种情况,小孩子也能看出来是两位皇子在斗法,他一个大理寺卿,看起来是位高权重,但是却不足以插手进这种斗争里的。
这位大理寺卿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李郎将,是陛下派你们羽林军来的,你们该怎么做,都是陛下的意思,与我扯不到关系!”
李信眯着眼睛笑了笑:“严卿正,我方才已经说了,是陛下派我们来的不错,但是陛下是派我们来辅助大理寺平乱,我们这些粗人又不懂章法,自然是严卿正如何吩咐,我们便如何做。”
严守拙死死地拉着李信的衣袖,紧咬牙关:“李郎将,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要害我,这如何能是我的意思!”
李信眨了眨眼睛。
“那严卿正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出来就是,我们羽林卫都是愿意照办的。”
李信声音平淡:“哪怕严卿正现在下令,让下官带着羽林卫把外面的人统统抓起来,下官也立刻去做。”
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意担责任,不愿意得罪人。
承德天子让李信来处理这件事情,用意是想看一看七皇子会作何反应,但是现在七皇子那边不想插手这件事,那么就要有另一个人来为这件事负责。
李信“个头”太矮了,担不起责任,也不太愿意担责任,这位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个子不高不矮,刚好是背锅的上好人选。
严守拙满脸都是苦涩,他对着李信作揖连连:“李郎将,你可放过我吧,这件事无论羽林卫如何做,都跟本官没有多大关系!”
“我大理寺也是受害者!”
李信面色平静。
“如果严卿正没有什么指示,那下官也不敢妄自行动,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严守拙怒哼了一声。
“那就在这里等着!”
李信突然展颜微笑:“严卿正,你是大理寺卿,这件事不管怎么甩脱,都与你脱不开干系,还不如光棍一些的好。”
光棍个屁!
不处理外面那些人得罪太子,处理了那些人又会得罪另外一个皇子,甚至是得罪另外三个皇子,这种选择题,打死这位大理寺卿,他都不会去做的。
严守拙苦笑道:“李郎将,你是奉了皇命的人,万事……都有陛下,你何苦为难我这么个小官?”
他想说万事都可以推脱到陛下头上,但是这种话大不敬,他没有说出来。
李信心里暗暗吐槽。
小官?大理寺卿已经是大九卿之一,与京兆尹一样都是正三品,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成为阁部重臣,这种级别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朝堂大佬,这个严卿正居然说自己是小官!
唉,世道变了,现在的人啊,不好骗了……
李信思索了片刻之后,对着严守拙微笑道:“严卿正,咱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不如这样,我们打个商量?”
严守拙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这样僵持下去,最后先撑不住的肯定是他……
因为他中午没有吃饭…撑下去肯定是不去李信这个年轻人持久的!
“李郎将请说。”
李信微笑道:“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帮你把这件事处理了,如何?”
严守拙郑重的看了李信一眼。
“是欠李郎将一个人情,还是……”
李信是魏王府的人,朝廷里基本是人尽皆知了。
李信脸上的笑意收敛。
这些王八蛋,一个比一个精!
“就当是欠我个人一个人情,总可以了吧?”
“好!”
严守拙痛快无比:“李郎将现在去处理吧这件事,不止是严某,就是大理寺上下,都欠李郎将一个人情!”
“严卿正爽快。”
李信呵呵一笑,负手走向大理寺衙门的门口。
他亲手推开门闩,把大理寺衙门的大门彻底洞开。
那些围着大理寺的人,见到大理寺门户大开,立刻开始躁动起来,有些鬼鬼祟祟的人,藏在人堆里,开始大声嚷嚷:“大理寺开门了,大家冲进大理寺,把诸位御史救出来!”
“太子失德,但是陛下却是圣明的,我等是进去救人,陛下知道了绝对不会任由太子胡作非为!”
这些人就要开始朝着大理寺衙门冲过来。
守在大理寺门口的羽林卫都是抽刀在手,看到冲过来的人群有些紧张。
沐英回头看了李信一眼。
李信面无表情的站在大理寺衙门的门下。
他腰里的青雉剑被他缓缓拔了出来。
“奉皇命,上前一步,杀无赦!”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敢打我!
这个时候,面对羽林卫的刀锋,正常人都是不敢冲过来找死的。
这些读书人多半都是正常人,应该被吓住才是。
但是这些人里头,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他们是四皇子派过来的人,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眼见羽林军亮了刀子,这些人心中一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却喊的更大声了。
“这些人只是做一做样子,他们哪里敢对我们这些士人下手,我们冲进去,救出被关在大理寺的御史们!”
“陛下圣明,断不会为难我们,冲进大理寺!”
其实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大多数人只是为了看热闹,即便是有愤愤不平的读书人,也只是过来喊一喊口号,想给大理寺一些压力,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冲击大理寺衙门,但是被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一撺掇,这些人还真就迎着钢刀朝大理寺衙门冲过去了!
历史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似是集体作恶,其实背后只是有人轻飘飘的喊几句口号而已。
李信心中一凛。
坦白来说,他现在动手杀人,是完全不用担任何责任的,毕竟他们是奉皇命前来的,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只能算是乱民,但是如果大理寺门口流了血,这件事情的影响就会被再一次扩大,正遂了四皇子的心思。
李信上前一步,走到沐英身边,压低了声音:“吓一吓他们,可以伤人,不要致死。”
沐英微微点了点头。
羽林卫的制式横刀寒光闪闪。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读书人,撞上了沐英等人,这个来自南疆的黑脸汉子抓着这个人的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手中的横刀毫不留情的一刀划了上去。
鲜血横流!
这一刀割在了这个人的屁股上,不会致命,就是血也不会流太多,但是却足够疼痛,这些读书人哪里吃的住这些,当即趴在地上哀嚎。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人自然就不敢冲了。
李信抬起头,喝道:“我等是羽林卫,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羽林卫是什么衙门!”
李大郎将冷冷一笑:“我们……杀人不犯法!”
羽林卫是天子私兵,在有皇命的情况下,羽林卫动手等于天子动手,杀人的确不犯法。
杀人不犯法这五个字着实霸道,再加上满地的鲜血也着实骇人,这些人立刻就被吓到了,不敢再上前一步。
只不过人群里,还有不少人在大声叫嚷着。
李信冷冷一笑:“沐英,去把这些人提溜出来!”
沐英嘿嘿一笑,带着十几个羽林军走进人群里,他刚刚动了刀子,这些人见了他就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没过多久,五六个三十岁左右,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就被沐英拎到了大理寺衙门门口。
这些人被逮住之后,还在不住叫嚷:“我等何罪?羽林卫也不能无罪拿人!”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人叫嚷的最是大声:“太子临朝这才多久,朝廷就全然乱了,如今羽林卫也成了太子门下鹰犬,开始残害忠良了!”
“我等无罪之人,身负功名,羽林卫焉能拿我!”
李信面色平静,走到这个人面前,蹲下身子,开口问道:“这位读书人,你是什么功名?”
这人抬起头,颇为自傲。
“生员!”
生员就是秀才,科考制度下最低一级的功名,不过秀才并不好考,正儿八经的秀才功名需要经过县府道三试之后,才能考中,有些人考到头发苍白,也取不中秀才。
按比例来说,秀才大概与后世的重本差不多。
这的确是值得自傲的本钱。
“你方才说自己无罪?”
这个秀才昂起头,大声道:“我等只是在人群之中看热闹,也没有冲击大理寺衙门,何罪之有?”
他们这些人,躲在人群里不敢露头,自然是没有冲击大理寺衙门。
李信伸手按向自己腰里的佩剑,随即想起了什么,放弃了拔剑的想法,双手捏了捏自己的指骨,捏出一声声脆响。
这个秀才面带惶恐。
“你想做什么?殴打生员可是大罪,我要拉你去京兆府见官!”
李信冷笑一声,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
声音响亮无比。
这人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巴,勃然大怒:“我是圣人门生,你敢打我!”
李信没有理会他,而是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讶异道:“哎呀,我手受伤了。”
沐英等人就跟在李信伸手,听到这一声做作的“哎呀”,这个黑脸汉子脸色憋的通红,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李信笑点就要高出许多,他仍旧是面无表情,淡淡的看向这个秀才。
“你听真了,我等是奉了皇命,前来大理寺办事,现在你涉嫌殴打皇差,本将要把你丢进大理寺大牢里去!”
这个秀才惊怒交加:“明明是你殴打于我,大庭广众之下,你要指鹿为马不成?”
李信冷冷一笑:“你的脸攻击了本将的手,现在本将手都红了,你还不认罪?”
这个秀才就要被气死了,他怒声道:“我的脸都肿了!”
李大郎将昂起头:“那是因为本将练了一身内家功夫,你的脸欲伤我不成,反而自己肿了。”
“沐英,把他拎进大理寺去!”
说着,李信瞥眼看向另外几个人:“这些人,也照此办理。”
沐英等人嘿嘿一笑,朝着自己的手掌心吐了口唾沫,面带狞笑朝着这几个读书人走过去。
随即“啪啪”之声响起。
这个来自南疆的黑脸汉子,学着李信的模样,很做作的喊了一声。
“哎呀,你龟儿敢打老子!”
“抓起来!”
这就是话语权的厉害,话语权在李信手里,怎么说都是他有理,这些人没有反抗的本钱与资格。
这些搞事的人被丢进大理寺之后,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围观的人也散去了一半左右,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一旁看热闹。
看热闹是诸夏子孙从古至今的传统…习惯。
李信背负双手,看向那个最棘手的地方。
大理寺衙门口的那口棺材。
还有守在棺材四周的王家人。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苦主,也是最需要解决的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这口棺材面前。朗声道:“王家谁是主事之人,本将有几句良言相告。”
一个穿着素白孝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人,从棺材旁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李信身边,擦了擦眼泪之后,弯身行礼。
“未亡人邓氏,见过将军。”
李信叹了口气,看了这个妇人一眼。
“你是王御史的夫人?”
这个妇人咬了咬牙,声音悲切。
“正是,家夫为国进言,却被人活活打死在大理寺里,不管是谁来,王家都要跟大理寺讨一个说法!”